第41章 这样也好……
车轱辘压在路面上发出咯吱咯吱声,一行车队行色匆匆地进入金诚县,到了城中,分成两路。
一路往城中蔡家,一路往郭家。
今秾和瑜生受了小郭先生的邀请,准备到他家过夜,明日再回家。
从府城回家这一路,不太凑巧,不但遇上一波山匪打劫,且路上还碰上一场大雪,前后一耽搁,本来预计前两日就能到家的路程,硬生生又拖了下来,且还赶着天黑了才到县城。
这么晚了,雪路不好走,今秾和瑜生就准备在县城里过上一夜,明日一早再回去。
本是打算到城里客栈投宿,蔡逸邀请他们到府上过夜,小郭先生也邀请了。
今秾想了下,还是决定去郭家,她好长时间没见郭梨了,甚是想念,往后等她嫁人了,再想相见更为不易。
郭家门口,郭梨早得了消息,披着斗篷等候在门口,见了今秾从马车上下来,喜得扑上去抱住了她。
“明明才几月,却感觉过去一年,秾秾你今晚跟我一屋一床睡,咱们姐妹抵足而眠!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今秾微微笑,也抱了抱她,“梨儿还好?”
“好着好着呢,见了你更好了,快进来。”
说着两个姑娘家就先行进了屋,小郭先生和瑜生对视一眼露出笑意,一同进去。
男人家在堂屋里说些什么,女儿家不关心,拜见过郭老先生等长辈之后,今秾就和郭梨去了后院,她的屋子。
到了屋子里,郭梨才看清楚今秾如今的样子。
惊讶不已,“秾秾,你高了美了白了,你怎么变得这样好看了!”
“还记得我初见你时就吟了一首美人赋吗?那也不全是恭维你,我一看见你觉得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现在比之前还好看了,十倍百倍的好看,你瞧瞧你这张小脸蛋,这双手,这肤色怎么这样光滑细腻,你是如何保养的,快快从实招来!”
今秾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能是府城的风水养人,再则人若清闲下来,不用干活不用晒太阳,自然会养得白嫩。”
郭梨瞪眼睛,“你瞎说!我从小到大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干过什么活儿,我怎么就没这样白白嫩嫩?”
“还是你底子好,天生的美人胚子。”
今秾连忙扯过这个话题,两人谈起各自生活的这几个月,今秾才知道,郭梨婚期已定,就在明年乡试之后。
她准备等那个秀才未婚夫考完乡试之后再嫁,如果能中举自然是喜上加喜,若是不中,照样得嫁,因婚事是早早定下来的。
“我自己猜,若是他争气点,能中举,我的嫁妆能多上一些,若是他不争气,我兴许嫁妆会少上好些。”
她家虽然只她一个姑娘,但因为祖父素来清廉,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只是凭了个清字,如果她的夫婿争气点,家中就看重些,不但多给嫁妆,没准祖父还会多多指点她的夫君,甚至给他一点以前官场上的人脉。
又问今秾何时成婚,今秾被问习惯了,现在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脸红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是笑着说:“等生哥考完。”
郭梨掰着指头算,“等我生下孩子,你约莫才要成亲,到时候我就生个大胖小子,给你家孩子当哥哥。”
今秾笑她想得太远,成亲都没就已经想到生娃了。
吃了东西,洗漱洗澡过后,两人换上干净的里衣,躺在床上。
郭梨是个外向粘人的活泼性子,上来就抱着今秾不撒手,今秾开始不太习惯,后面倒觉得有趣喜欢起来。
她从来没体会过这种闺中密友一道抵足而眠彻夜长谈的感觉,难得体会一次,不免也来了兴致。
她跟郭梨说了在府城被关起来的惊险经历,郭梨则跟她打小报告,说先前要跟她抢未婚夫的那家富商,因也涉及黑商,这次清查的时候,被连根拔了起来。
县令为了自保把县令夫人给休了,县令这种芝麻官在遇上这种天子亲自下的命令的大事时,也派不上用场,全是上头派人来处理。
两个姑娘家就一直讲讲讲,讲了一夜,快天亮时撑不住了才沉沉睡去。
两人都知道,这一次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抵足而眠,往后等郭梨嫁了人,今秾也跟着未婚夫赶考,就得天涯各一边,再难像这样躺在一起说姐妹间的悄悄话了。
翌日清晨,今秾才睡下不足一两个时辰,睡得正沉,瑜生在小郭先生的带领下,站在院外问了一句,听小丫鬟说两个姑娘昨夜聊了一宿,天亮才睡。
二人不由无奈。
但现在下雪路不好走,如果不赶着早些时候回去的话,到时候到家可能得半夜了。
后面还是小郭先生见着他为难,就派小丫头进去叫人。
郭梨是主人家,先被小丫鬟悄悄摇醒了,说客人等着这位客人回去。
她起身穿衣,坏心思笑了笑,到门口叫瑜生自己亲自来。
“秾秾被我缠着说话,一夜未眠,天亮才睡着,就别叫醒她了,不如你把她抱到马车上,到家再叫醒她。”
瑜生脸色发热,明知郭梨故意糗他,但还是应了提议,进了屋把秾秾从床上抱起来,慢慢地走出去。
郭梨只恨此时没有画师,就应该把这等场面画下来,多难得啊,书呆子瑜生满面通红地抱着熟睡中的未婚妻……
瑜生慢慢抱着,慢慢走着,怕不小心颠着,会把秾秾吵醒。
等放到马车上时,大冬天的自己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钟离隐从书生醒时,就一直附在他身上。
他见书生抱得辛苦,但很坚定,也怕他一不小心把怀中的少女摔了,好在终于安全放上马车。
少女只是稍稍醒来,将醒未醒的样子,叫了一声生哥?得到瑜生的回应,让她好好睡,醒来就到家了时,就再度沉沉睡去。
瑜生把秾秾放上马车后,同老小郭先生等人告别,就回了马车,不一会儿马车往瑜家村子的方向走。
钟离隐见书生很是细心,特意垫了厚厚一层棉垫,又给未婚妻盖上被子,还从郭梨那得来个封好的汤婆子放在少女脚边给她暖腿。
他静静地望着未婚妻睡觉,钟离隐也因此被迫看着少女的睡颜。
马车颠簸,走起来并不快,马车内虽只有两人,且一个人在睡,只另一个人醒着,也并不显寂寥。
书生看了会儿未婚妻睡颜,见她睡得安详,笑了声,捧起一旁的书本起来看。
本以为像他这样一本正经的书生看的应该是正经严肃的圣贤书,但钟离隐瞄了几眼,发现是一本未完成的手稿,像是写的话本子,书生不时被里面的内容逗乐,惹得钟离隐也好奇看了起来。
最后从书生的自言自语中明白,这原来是那个秾秾姑娘写的。
钟离隐从小到大,从未看过话本子,也不知道话本子里面到底都写的什么,这是头一次看,却看入了迷。
直到马车进村了,有村人打招呼,书生才放下手稿。
钟离隐看着四周的环境,原来书生回乡了,这是他和未婚妻的家?
到了瑜家门口,赵氏早得了村人的报信,带着一家子出来迎,也是这时,瑜生才舍得把今秾摇醒。
今秾一觉睡得很沉,她隐约知道自己被生哥抱上马车,索性就睡过去,现下醒来,双眼还带了些朦胧水色,揉了揉眼睛。
瑜生拿了张帕子给她擦脸,“爹娘大哥们在门口等我们,秾秾披上棉袍再下去,免得着凉。”
今秾顺手接过他披过来的外衣,两人下了马车,赵氏等人已经一阵好等。
见了两人都心情开怀,“早几日就在等了,没等到人还怕出事,村里驾牛车的牛大爷告诉我们,这下了雪路难走,得耽误几日,我才放下心。”
今秾站在屋前空旷的雪地里,愈发显得那张脸极致俏丽白净。
赵氏和周氏等人,一时感觉陌生,有些不敢认了,若是今秾不说,他们还以为是大城里什么权贵千金家的小姐来了。
今秾主动笑着同他们打招呼,又转身帮着把马车上的行礼和带给众人的礼物一一拿下来,他们看着,还是以前那个温温柔柔的秾秾才敢认。
一家人带着东西进屋,大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寒冷与视线。
农家烧不起城里大户才烧的碳,但他们也有自己的过冬方式,堂屋里烧着一壶热水,围坐在一起取暖说话,饮热茶吃炒熟了的豆子花生,倒还算温馨,驱散了冷意。
今秾刚刚睡醒,精神头不错,到了家又放松下来,分完礼物,懒懒地窝在赵氏身边,另一边是未婚夫瑜生。
赵氏瑜老汉等人对他们在府城的生活很好奇,今秾瑜生不敢把蹲过号子那事给说了,其余之事就一语而尽,没什么隐瞒。
说过话,不久周氏准备去厨房做饭,赵氏早吩咐了要做一顿好的,早几天就已经打了块肉冻在院子的雪地里,现在拿出来做正合适。
今秾就跑过去帮忙,未来妯娌两个搭伙做饭,还有二丫跑进来烧火,周氏笑她,“去府城养得白白净净,我都不敢让你做这种粗活了,你出去陪娘说话吧。”
今秾叹了声,“我倒更愿意待这里,这里有烟火气,比外面暖和多了,不但能取暖,还能闻着饭香味取暖,是一件人生极乐之事。”
周氏没读过书,文绉绉的话她听不懂,问:“什么是极乐之事?”
“就是快乐的事,你感觉到快乐的舒服的事都可以这么说。”
“秾秾,先前心里总对你有意见,觉得娘偏袒你和四弟,现在时间长了,又见你们感觉大不一样,我心里也没了那种感觉。”
“我总有一种预感,秾秾与我们这样的人,不是一个世界的,也许哪一日你就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今秾愣了下,“我是生哥的未婚妻,以后我们成亲了,大家就是真正一家人,以后都会生活在一起,怎么就不是一个世界?”
周氏摇摇头,“不是生活在一起就是一个世界,我感觉还是不同,你和四弟天生就不像是跟我们一种人,这是一种感觉,我说不上来,且看着吧……”
今秾腿上一重,见过了年就要五岁半的小丫头跑了进来,这个丫头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周氏他们白日出去干活,她在家中干家务活顺便照顾小的孩子。
小丫头对她亲赖不已,一口一个小婶婶叫着,还跟今秾撒娇要抱。
今秾哪里抱得动,稍微抱了两下,就感觉手臂酸痛,哄着放下了,小丫头是很乖觉的,知道自己长大重了,不能像以前那样让小婶婶抱了。
外面堂屋欢声笑语,灶房里也温暖如春,等饭做好后,一家人又围一起吃晚饭,热乎乎的辣子汤,一人喝进去一碗,瞬间就热了,驱散一身寒气,还开了胃。
一盘过年过节也不一定能吃到的红烧肉,成了下饭的主旋律,今秾抬眼看着瑜家众人,小小观察了下。
见他们神态都与离开前没什么差别,只小的长大些,才放下心。
只是也注意到三哥似乎越发沉默,几乎不太说话,她叹了声,准备回头偷偷问问周氏。
钟离隐从他们回来,一路上跟到现在,他见了少女回家后,活泼可爱的样子,原来她自小就和未婚夫定了亲事,也是自小就与他住在一起,跟未婚夫一家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
这样也好,不必担心盲婚哑嫁,嫁错了人,被婆家磋磨,婆家待她亲密熟悉,往后与书生成了亲,定会幸福快乐一辈子。
只是,为什么,感觉这样的不对?
……
钟离隐总觉得自己这次附身的时间太长了,他已经意识到书呆子和秾秾是真实存在,与他在同一个世界只是不同地方的人。
但以往附身至多附两?*?三个时辰,他都附了整整一日了,不见要回去,莫非军医给他开的新药副作用就是让人昏睡?
他一直跟在书生身边,直到书生洗漱上床睡觉了,他忽而身子一沉,再一抬手,能掌控这个身体了!
第42章 不看,不想,不听,不近……不碰。
夜已深,所有人都躺着床上睡着了,钟离隐不知道此刻他掌控书生的身体能做什么。
他也不想做什么。
躺了片刻后,起身,把书呆子未看完的话本子书稿看完了,顺便把先前书生珍藏的那几本话本子也看了。
他平日在战场要翻看军情情报,要看兵书,翻阅速度极快,几乎一目十行,也不过个把时辰就将前头那些都看完。
看完轻笑一声。
秾秾……这个姑娘,好似和一般的女郎不太相同,看着温温柔柔娇娇俏俏,其实内里很“活泼”。
将书放回原地时,在边上看见个书生珍藏的匣子,他犹豫了下,还是抵不过好奇,翻开来看。
看见了书生从前与未婚妻的书信来往。
那时他独自在府城读书,未婚妻在家中,两人来往家书颇多,未婚妻极其牵挂他,不但常常给他写信,还总想办法做些好存放的吃食寄过去给他吃。
看得出,书生与未婚妻感情极深,极有默契。
他心中不知是何感受,放下书信时,有一丝怅然。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娇柔的嗓音压得极低,“生哥……睡了吗?”
他连忙把书信收起来,想回床上睡应当是来不及,因为他方才已经点了灯,灯光亮了外面看得见,就回道:“还未。”
今秾便推门进来,再把门关上,迈着小碎步跑进来,一把扑进他的怀中。
钟离隐愣住,只得匆忙伸手接住了她。
怀中少女身子轻微颤抖,他踌躇了下,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怎、怎么了?”
今秾想起梦里火光冲天的场景,“做了很坏很坏的梦。”
“那是梦,不是真的,莫怕。”
“可……”今秾想了想,“我总觉得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也许跟我的来历有关系,只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了,只记得梦里火光冲天。”
钟离隐不知道少女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来历,只能沉默地拍着她颤抖的肩膀,无言地安抚。
之后今秾也未在说别的,只是在他怀中,抱住他的腰紧紧的,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下来。
起来时擦擦眼睛,笑着说:“没事了,生哥是不是被我吓坏了?”
钟离隐摇摇头,看着她发红的眼睛,伸手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莫怕。”
今秾笑着摇摇头,搂着他的脖子,再度将他抱紧了,脑袋趴在他的肩膀处,“秾秾不怕了,一见到生哥便什么都不怕了。”
钟离隐手顿住,“嗯……”
“要回去睡吗?”
今秾摇头,“睡不着了,生哥读书给我听好不好?”
钟离隐看书从来是默看,没读过给旁人听,但看着少女发红的眼眶还是点了头,“你想听什么?”
“就读诗经吧。”
他从书架上找出这本书,应是书生自己抄写的,笔迹干净整洁,有的地方还添加了自己的注释。
低沉悦耳的嗓音舒缓地念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念完第一首,今秾打断了他,抱着他的胳膊问:“生哥什么是窈窕淑女?”
男人愣了下,摇头:“不知。”
“生哥自己觉得呢?”
他想了下,忽而说:“像你这样的。”
今秾被逗笑了,被他不经意间的甜言蜜语逗得笑语晏晏,连方才做梦时的惊恐也忘了,侧脸蹭了蹭他的胳膊。
“生哥旁人都说你是个书呆子,我看你最会说话了。”
男人默了会儿,“我说真的。”
今秾笑得更欢,最怕的是最实诚的甜言蜜语。
钟离隐继续给她念诗,一直念了有半个多时辰,然后见少女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她的侧脸。
将她盖在侧脸上的几缕小碎发拢到耳后,指腹不经意碰在她的肌肤上,少女毫无所觉,他却轻颤了下。
半晌后,他将少女抱了起来,抱回隔壁她的屋子里,放到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站在床前,男人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过了会儿,他转身离开。
他想,日后还是应当离她远一些。
不看,不想,不听,不近……不碰。
他回屋躺下,不一会儿任由身体的睡意袭来,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大漠边上的边城驻地,冬日风沙漫天,大雪纷飞,冷极了,冻极了,他从床上起来,点了灯,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纸笔泼墨。
快天亮时,一副少女的睡颜图出现在案桌上。
他总觉得不太满意,她醒时眼睛睁着的时候更美更灵动,只是他见她时,多在她睡着时,画时也顺着印象最深的一幕画了出来。
这图上背景是一个昏暗破落的牢房,与睡得香甜的美丽少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墨干了后,他轻轻地将其卷起来,放进房间的箱笼里。
在家过了个热闹的年,年后不久,今秾和瑜生就又包袱款款去了府城。
这一次轻车从简,没有带太多东西,还留了点银两给家中。
今秾特意问了周氏,原来他家三哥看上了个姑娘,但赵氏不同意,觉得那姑娘家中麻烦事一堆,想等瑜生考了乡试后,给他三哥抬抬价,找个更好点的姑娘。
回了府城天气渐暖,府学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因为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今年的乡试了!
连往日总爱找茬儿瑜生的那帮子富家子弟也没空了,都忙着读书。
夫子时常拖堂,天黑了才放学子们回去吃饭歇息,有时瑜生忙得没法出府学,也就没法日日前来看今秾。
今秾知道正值关键的时候,也从不抱怨撒娇,而是闲着的时候,就熬点汤粥,做些好吃的送到府学,给生哥补身体。
瑜生一时间成了很多学子羡慕的对象,美貌贤惠的小未婚妻日日给他送来好吃的,心疼他读书辛苦,嘘寒问暖的,怎么能不羡煞旁人?
乡试若要跟院试比,大约相当于孩童跟大人比心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完全没法相比较,试题的难度就不说了,乡试是整个省的秀才通过岁试科试取得资格后,再去考的,这么多的人全是精品,精品书生同精品书生一起考,竞争对手多且质量高,更难的是,这些人里面有好些经年在考都未考成的老书生,有着充足的考场经验,论起经验准备能吊打瑜生这种年轻学子,特别是
第1回 考的。
瑜生因成绩好,前头还取了三元案首的成绩,所以府学里对他很是重视,对他寄予了厚望,希望能从云州府的府学中出一个成绩考前的举子,若能像前头三试一样,考中头名就更好了。
因此有几个学问极好的夫子常常私底下给他开小灶,让他多写多看多问,瑜生忙得只剩下睡觉的时间了。
每日秾秾送来吃食,是他最幸福的时候,因为这种时候能见秾秾松快一下。
书呆子忙着读书,天子等人见今秾的机会大大减少,偶尔才能碰上一回。
天子每日心情都不算好,时常沉着脸,朝中大臣以为天子又怎么了,也都夹着尾巴做人。
只有丞相知道,那厮大约是见不到佳人,思念成疾,幼稚地恼羞成怒了!
他自己也暗叹口气,他也好长时间没见秾秾了。
他本就去的次数少,现在一减再减,一月都不一定能见上她一回,比起来,天子应当比他好多了。
这个人身在福中不知福!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春转夏,夏入秋,距离乡试仅剩月余!
今秾这些时间靠着卖话本子攒了一些银子,本打算买个小宅子不用租住别人的房子,后来一算时间,越过越快,等生哥去考乡试了,也就不会再回府城了,往后都往省城跑,考完乡试又往京城跑,买了也没什么用,不如攒着以备不时之需。
乡试之前,府学给各学子放了假,一来让他们稍微放松放松作休息之用,二来从府城赶去省城也要些时日。
府学放了假同夫子们告别后,瑜生就搬着行礼去找今秾。
他们二人要准备去省城考乡试了。
因时间紧,就来不及回乡,直接从府城去省城,他与小郭先生约好一道赶赴省城。
一辆马车,一匹马,今秾收拾了衣物吃食书本放到马车上,同杜大娘结算了房钱,吃了一顿散伙饭后,又与在府城结识的熟人像鱼娘子等人告别后,赶着一大清早离开了府城。
正值乡试科考期间,官府极为重视,沿路都有官兵巡视,官道上很是太平,一路也遇见不少赶考学子,停下来沿途客栈歇息吃饭时,总能结识一两个说上话。
今秾就遇见个跟蔡逸那种差不多的“狂生”,不同的是蔡逸身上是万般金银富养出来的狂肆,此人则是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疏朗落拓的气息。
穿着打扮不太讲究,还隐约有一股酸味,应该好些日子不曾洗澡了,头发不像是一般的学子那样冠好束起来的,他直接用一根绳子绑了半边,其余披散开来。
衣裳不好好穿,胸前露出一大片,今秾开始见的时候避之不及,后来听他言谈,很有意思,就不再躲开。
此人还很爱喝酒,第一日投宿客栈的时候,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日一身酒味出来。
因为赶上一场大雨,路上没法赶路,就在客栈多住了两日,才有幸结识这么一位与众不同的“狂生”。
他喝多了付不起酒钱,今秾还让生哥给他付了一回酒钱,这人就回了一副字,说是回礼。
今秾见那手狂草写得极好,风姿罕见,笔锋犹如龙飞凤舞,就收下准备闲时欣赏。
来来去去,赶在乡试开始前的半月到了省城。
第43章 未婚妻已经醉成小花猫了。
同府城相比,省城要大得多,更繁华更热闹,来往的人更多,碰上科考之时,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四处可见赶考的书生,像今秾这样陪夫君赶考的女子也不少。
这回没有蔡逸同考,离考试地点稍近些的客栈也都人满为患,想找个清净的房间住都不易,瑜生和小郭先生两人就商量着赁了个小院,先交了一月的房租。
小院很小,就一个小院子,三间屋子,正好今秾一间,瑜郭各一间,因两个男儿家要读书,今秾就主动住到最小的那间屋子,院子另一侧有个单独的灶房。
最难得的是院里有一口水井,否则没水井的话就得去两条街外的一口公共井水里打水,若是人多水不够用,洗衣服还得跑去城外的河边,很是麻烦,因此哪怕房租比别的都贵了半两,三人还是决定租这里。
乡试太过紧要,离着乡试仅剩半月,也没时间再折腾别的,瑜生小郭先生两人搬进来后,就捧着书在读。
今秾自己跑去外面溜达了一圈,她已经不似刚出来那阵儿那样害羞抓瞎了,经历过在府城的摆摊生活,让她的眼界胆量都历练了很多,不但半日就把左邻右舍见了,且还在邻居的指点下跑去集市上买了些肉米菜,柴米油盐酱醋茶,等回来。
回来时是一辆牛车帮着拉回来的。
屋里读书的两个书呆子听见动静跑出来,看见今秾正指挥着车夫卸货。
小郭先生眼睛都瞪大了。
瑜生更是连忙跑过来帮忙,“秾秾,你怎么自己跑出去了?”
他以为秾秾在屋里整理行囊。
今秾很想对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书呆子翻白眼,还是忍住了,只是稍微瞪了一眼,小手叉腰,“我若不去办这些,你们两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哪里想得到?”
“到时候,我们仨今晚就得饿死。”
小郭先生满脸羞赮,不知为何感觉同窗的未婚妻今秾姑娘,隐约间有了点妹妹的影子,好生凶人……
她这样温柔贤淑的姑娘,定是被妹妹给传染了!
瑜生很惭愧,看着秾秾买来这么多东西,感觉自己两个大男人躲屋里读书,让她一个需要人呵护照顾的弱女子在陌生的省城跑去操办这些,很不应该。
“下回……秾秾应该叫我和郭兄帮忙。”
今秾不想跟两个书呆子扯了,东西卸下来后,付了车夫银两,这车夫其实是杂货铺里的小二,那掌柜是个好心的,见她买这么多东西,就说让自家小二驾车送她回来,今秾为此多给了十文辛苦钱。
锅碗瓢盆、柴米油盐酱醋茶、洗澡用的桶、洗脸洗衣服用的盆、肉菜蛋……新到一个地方,没有一样不是需要买的,否则路途遥远,这么多东西也没法从省城里带过来,马车都装不下。
东西卸下来后,瑜生和小郭先生两个心虚的书呆子开始帮着把东西搬到灶房和杂物间,见今秾准备洗菜了,就赶紧过来帮着打水,然后蹲下来帮着一起择菜洗刷。
今秾见两个虽然笨手笨脚,但也干得有模有样,就起了身。
瑜生问她干嘛去?
他是蹲着的,今秾这会儿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俩,“锅还未洗呢,
第1回 用得开开锅,我去拿来洗洗,等会儿用猪板油开锅。”
原来的屋主那口锅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今秾干脆就给丢在一旁,买了个新的。
等今秾这边刷了锅,那边菜也洗得差不多了,瑜生烧火在行,又屁颠屁颠跑去帮未婚妻烧火。
今秾先用一小块猪板油给锅开锅后,把开锅用的猪板油扔了,再把多余的新鲜猪板油炸了油渣子,正好炸出一罐子猪油,够一月炒菜用了。
猪油渣子炸出来后香气喷喷,满院子都飘着香味儿,今秾见两人都盯着猪油渣子看,就分出一碗,撒了点盐巴拌拌,让两人先拿着当点心吃。
她开始做饭炒菜。
米下了锅,蒸米饭的时候,锅上顺便打了三个鸡蛋蒸碗蛋羹,蒸熟后撒上点葱花。
之后再炒两个菜,一个猪油渣子炒青菜,另一个蒸了条新鲜的鱼,再煮个蘑菇汤就差不多了。
虽然菜是一样一样做好的,但两个书呆子在今秾没做好之前一口都不敢动,今秾做饭瑜生烧火,小郭先生感觉自己没啥用处像个吃白食的,就拿着扫把,把各屋都清扫了一遍,顺便把院子也都打扫好了,再把垃圾扔出去。
做好这些,正好开饭。
三人吃饭跟之前院试时好几个人一块是不同的,那会儿算上女眷有八个人,吃饭时人多,除了开头一餐和后面两顿,几乎都是各做各的比较省事。
现下三人的饭就好做很多,分量不多不少,正好吃,也不会浪费,更不会麻烦。
小郭先生吃了两口菜和饭,夸道:“今秾姑娘做饭越来越好吃了,我妹妹要是吃了,肯定馋死。”
今秾想到郭梨也笑,“她是个馋性子。”
又说道:“已经这么熟了,郭家兄长不必一口一个姑娘,叫我名字便好。”
小郭先生看了眼瑜生点点头。
瑜生也笑:“郭兄此人就是爱装蒜,在学府里已经不知道吃了多少回秾秾你做给我的吃食,现在还装客气。”
小郭先生脸蹭一下就红了。
他不知哪里得罪了瑜兄!
三人边吃边聊,因为非常熟悉要好,气氛也特别好,正好今晚月色极好,吃完时,小郭先生来了兴致,问可否举杯共欢。
今秾本来买来做肉的一瓶酒,一人倒了一杯干完。
她不太能喝酒,只是一小杯,喝完就有些上头,小脸浮上红霞,眼睛嘴唇水润不已,在月色下更有种迷离的美。
小郭先生仅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连忙帮着瑜兄把一桌子残羹剩饭收拾了,锅碗瓢盆洗了。
今秾喝上头了,就心生好奇和愉悦,还偷偷又多喝了一杯,这种酒叫二锅头,可以拿来做菜也可以直接喝,但因酒性较烈,女子一般是不喝的,都是那些嗜酒如命的男子大汉在喝。
今秾不知道这点,她一连喝了两杯下肚,醉醺醺地撑着下巴,看两个书呆子收拾碗筷,越看越想笑,自己偷偷笑了起来。
等收拾好后,瑜生回头一看,自己的未婚妻已经醉成小花猫了。
他无奈半蹲下来,“秾秾?”
今秾伸手揪住他的鼻子,“一个书呆子,两个书呆子,怎么变成四个书呆子了,又走了一个书呆子,还有两个书呆子……”
瑜生左右一看,就自己一人,郭兄洗好碗就回了屋,看秾秾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就无奈将她扶了起来,带回屋里。
他将人扶到床上坐着,哄她不要动,等自己打一盆水来,帮她擦脸擦手,再睡觉。
今秾乖乖地点头,他人刚一出去,她就躺倒在床上,睡得呼呼的。
瑜生很是无奈,只得坐在床边,帮她细细擦了脸,擦了手,再红着脸把那件沾了烟火气的外裳脱了,只剩下雪白的里衣,才将她放进被窝里。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本想离去,犹豫了下,又低头在她额间亲了口,一触即离。
“秾秾好生睡觉,明日不必早起,好梦……”
天子就是在书呆子准备偷亲未婚妻的时候附过来的,一睁眼就对着少女美丽的脸庞,看着那张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才意识到书呆子准备干什么!
他亲了她!
他偷亲她!
这是书呆子能干出来的事???
天子在书呆子的意识里气歪了嘴,但他也无可奈何,因为这会儿书呆子尚未休息,他无法掌控书呆子的身体。
已经隔了许久不曾见今秾,也不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是哪里,
算算也快乡试了,书呆子带着未婚妻去省城赶考了?
瑜生同未婚妻道了晚安后,回了自己的屋子,时间紧张,他点了油灯,捧起书继续看。
直至约莫戌时末,才上床睡觉。
天子等啊等,好不容易熬到书呆子上床睡着了,才掌控这个身体。
他下床,推开屋门,脚步不曾停留犹豫,直接进了隔壁的屋子。
今秾正睡得又沉又香,脸上还残余着酒后的酡红,愈发显得那张小脸娇嫩诱人。
天子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她,心里想念得紧。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她的脸,几乎是以一种极其深沉的,贪婪的目光,就这般坐着,什么也不干只是盯着她的脸看,就有一种满足的安慰感。
他伸手捧起她在床边的小手,小心翼翼在她手背上亲了一口。
这是天子第一次对少女做出孟浪之举,可想起刚才书呆子偷亲了她一口,他觉得自己偷亲人家的手背也算不上什么了。
书呆子面上正经,到底内里还是男子,坏得很。
他捧着今秾的手在掌心,这点肌肤相连也叫他满怀愉悦。
本想就这么守着她睡一会儿,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他就回床上睡,免得书呆子没休息好,乡试考不上,到时候他又得等上几年才能等到书呆子带未婚妻上京城。
但床上的少女许是喝了酒后劲上来,忽然燥热,把被子掀开了,睡相宛如一只发狂的小猫儿。
天子怕她着凉,重新给盖上,下一刻又被少女给掀开了,嘴里念叨着“热!”
天子只好找了本书当成扇子,给她扇风不停哄着:“不热了不热了,清凉清凉……”
少女看着像是舒服很多,气息逐渐平缓下来。
天子松了口气,谁知少女突然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人坐了起来,醉眼朦胧地望着他。
第44章 瑜生已经变成一只搁浅的虾了
她伸出双手,“生哥……抱。”
男人愣了下,将她抱在怀中,怀中少女一团温软娇香,透着醉人的酒香。
她抱着人,好一会儿闷闷说:“我刚才又梦见火了……我以为要被烧死了。”
“能看见生哥真好……”
天子不知她做了什么噩梦,抱着她轻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
渐渐地,怀中人呼吸平稳,他低头一看,人又睡过去了,他无奈摇摇头,将她重新放回床上,盖上被子。
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明月,他从未了解过秾秾过往的事,只以为她是书呆子的青梅竹马,自小订了婚。
现在却产生了一种疑惑,那样一个小乡村中,真的会有像秾秾这样的姑娘吗?如果她不是在书呆子的家乡中土生土长的,她又来自哪里?
翌日,今秾醒来已经把昨晚的事忘光光了,生平
第1回 醉酒就体会到了断片的滋味,脑子也蒙蒙的不太舒服。
瑜生让她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和郭兄一人烧火一人做饭,做完饭还端到床前,喂着她吃下。
看她还是不舒服,问要不要去药店买点醒酒开胃的药熬来喝?
今秾摇摇头,“多喝点水散散酒气就好了,生哥不必忙活,快去读书吧。”
瑜生就把书本笔墨拿到她屋里来读。
直到又过一日,今秾才满血复活,感觉舒服,心里下定决心日后还是别喝酒了,哪怕喝酒也不能超过一杯,她这体质就不是喝酒的料。
乡试开考前的这段日子,今秾除了每日做饭外,有时见生哥他们在读书,也会独自一人出去外面转转。
以前从家中刚到府城的时候,对府城的繁华惊为天人,如今再到省城,感觉府城也就是一个小城,也不知日后到了京城,那是个什么模样。
她在府城中还结识了另一个陪夫君赶考的女子,她刚刚成婚不久,还没有孩子,所以才能撇下家中陪夫君赶考。
这女子年纪跟今秾差不多,听闻今秾打算等未婚夫考完会试再成亲,不由惊讶。
调侃她:“你也不怕万一等你未婚夫高中,万一考出好成绩,旁人见他年轻有为,被京城那些权贵人家榜下捉婿了,你待如何?”
“戏文里,陈世美有了妻子孩子都能抛弃,何况是未成亲的?”
今秾摇摇头,“我与他……感情默契极深,生哥不是这样的人。”
又笑着说:“若他真这样做了,反倒未成亲是一件好事,这一关帮我看清人了,我远离尚且来不及,为何要靠成亲绑着他?”
女子想了想,觉得也是。
两人相约一道去买了菜,还买了点女儿家用的东西。
回来时在一个摊子上吃了点东西,碰见一个不修边幅浪荡狂放的年轻男子在小摊旁的酒摊上喝酒,边喝边吟诗,他独自一人,旁人见了他都绕道。
今秾惊讶道:“酒先生?”
她更惊讶的是身边刚认识的这位姐姐,跑了过去,拖着男人的手,气怒不已:“二哥你怎么又喝上了!”
“早和爹娘说了,你这酒鬼根本死性不改,爹娘非要我看着你,我看你是没救了!”
把醉酒的男人从酒摊里拉出来,结了酒钱,她到今秾面前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二哥,我是和夫君一同前来的,我二哥不喜欢搭伴结伙,就自己跑来省城赶考,我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是瞒着我们好自己出来喝酒!”
今秾笑道:“我们倒是有缘,你二哥还相赠过一副字。”
她不好意思道:“他那一手破字没什么好的,见着人就喜欢拿出来炫耀,秾秾你先回去吧,我把二哥带回去。”
那醉酒的狂徒,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今秾一眼:“你……我记得了,书呆子的大美人未婚妻!”
“姑娘可是甩了那书呆子?要不要看看我如何?在下虽不才……”
未说完,让他妹妹拧着耳朵怒道:“人家秾秾和她未婚夫好着你,你喝酒就算了,还仗着就醉酒调戏良家姑娘罪加一等!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一边跟今秾道歉,一边拉着她二哥离开,边走还边骂。
今秾笑着摇摇头。
没见过这样的。
初见时,与她相处极客气有礼,见了她的酒鬼二哥,就变了一副样子,完全成了一副暴怒小娘子的模样。
那酒徒书生有意思,他的妹妹也有意思。
这位姑娘闺名叫陆嫣,是与夫君住在客栈里,那客栈离着今秾赁的院子不远,两人就时常约出去一道采买逛街。
因住在客栈里不方便做饭,每日吃的都是客栈提供的吃食,要么就自己去外头吃,陆嫣就特别羡慕今秾租的院子,也后悔说当日赶来匆匆,没什么经验,就住到客栈里,早知也像他们一样租个院子住,煮饭也方便。
“尤其是客栈里闹哄哄的,每日一堆的人进进出出,吵死了一点儿也不安生,什么人都有的,有的人说话大嗓门,突然吼一声吓死人,早的时候,有时候还会被闹醒。”
今秾提议让她如果想自己做点什么吃的,就带上食材过来,把灶房借给她,陆嫣喜不自禁,当天就提了一只鸡过来炖,此后也三不五时来借灶房,做东西给她夫君二哥吃。
今秾问起她二哥,才知道那书生名叫陆放。
果然连名字都不拘一格,透着一个”狂放”。
“现在他被逮着了,不敢喝酒了,我把他安排进我们住的那客栈里,每日都盯着他,就算想喝酒也没法子,每日都规规矩矩在屋里读书。”
今秾觉得当妹妹当到这个份上有点像长姐的意思,那样一个狂放书生竟然也肯让妹妹管着?
后来没有跟陆嫣一道,自己出来逛的时候,偶尔碰见那书生正坐在乞丐堆里,同乞丐一起在街头共饮,称兄道弟的,那叫一个潇洒不羁,路人都离他三丈远!
她无奈失笑,她就说那样一个如风一样不羁的人怎么肯受管束,原来是阴奉阳违。
她没有上前打扰,准备离开之时,被叫住了。
陆放遥遥举杯拱手道:“那日喝醉酒对姑娘略有得罪,请见谅!”
今秾挥挥手,示意无事,才转身离开。
……
若是在忙碌中,时间过得很快,读书时候总是尤甚。
刚来时距离乡试还有半月,一眨眼乡试之日就到了。
这次今秾有了经验,不像院试之时那样慌乱了。
不过因乡试同院试不一样,院试正式复试都一天就能考完,不需要在里头过夜,但乡试是分为三场,每一场三天两夜,得在里面过夜,吃的用的保暖的等等物事都得自己准备好。
为此今秾早早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她买了个最大考篮,上下共有三层,一层放着笔墨纸砚,另外两层都放着吃食。
干饼子干馒头,还备了点煮熟后再烘烤干的面条、肉条,还有几个秋梨、一罐子果脯用以解渴润喉。
因考虑到生哥身体素质不如常人,担心他着凉生病,今秾还备了个小炉子,一个小铁锅,这些都是提前去订做的,小炉子里用火折子点上炭火,不但可以取暖,且可以将水烧热了喝,还能煮点东西吃。
干面条干饼子肉条都可以放进去煮上一碗,她还切了一块姜,特意切成薄片,一次放进几块煮水喝,能驱寒御暖提神。
因怕极了像上回院试那样生病,今秾还斥巨资到药店里买了拇指大的一小块参片,让店小二切成薄片,装在小罐子里,让瑜生若是感觉疲乏劳累就含上一片在口中。
另有衣物被子等。
除了参片,同样的东西今秾也帮小郭先生准备了一份,反正放一只羊是放,赶两只也一样放,索性一起准备了。
小郭先生感激不已,眼睛都红了。
乡试那日天未亮,瑜生就和小郭先生两人大包小包的前去排队等检查。今秾见两个书呆子跟逃荒似的大包小包行色匆匆,还真有几分好笑之意,目送他们进考场了才回来。
天子在书呆子考试的时候,曾附到他身上,本来百无聊赖,后来看着书呆子答题,倒有几分认真了。
他不甘不愿地承认这个书呆子确实有两下子,在读书一道确实很有些天赋灵气,且也不是像一般书呆子那样只懂得纸上谈兵,他因生于底层农家,对民生人性有更深的理解,写出来的文章兼具文采和实用性。
站在天子的角度,这样的人确实可堪为难得的人才,他眼力极犀利,一眼就看出,只要书呆子后面不出意外,好好考下去,榜上有名不成问题,而且至少是前三名的资质。
他叹了声,这下是不必担心书呆子能不过乡试,把秾秾带到京城了。
乡试是在今年秋日,过了年,到明年春时,就会来京城会试……
天子想到之前日子都是一天天掰着指头数过来得,心里惆怅不已。
第一场三天两夜从考场里出来,今秾亲自请了车夫去接人的。
把瑜生和小郭先生都接回家。
她心知两人劳累,恐怕是走不回来的,果然两个书呆子上了马车就一副被吸干了体力的样子,浑身臭烘烘不说,满脸苍白疲乏,一直在那里灌水喝,马车里放的一碟子糕点也三两下就吃完了。
回家后,今秾早早已经做好了一桌菜等着吃,洗了手洗了澡换身衣服,吃完饭,小郭先生已经回屋躺着呼呼大睡了。
今秾见生哥脸色还是苍白,有些担心,跟着他回到屋子里,瑜生躺在床上,握着她的手。
“秾秾这几日辛苦你了,这些天自己一人在家中可有出事?”
今秾摇摇头,“考试期间,每日都有捕快巡逻,治安很好,你在里头考,我在外面等着,才操心呢。”
瑜生点点头,没说两句话,人就沉沉睡去。今秾手撑着头,在边上守了他一会儿,见他面色随着睡眠的深入,渐渐恢复红润才安心回房睡觉。
第二场第三场考试亦如前头一场一样,准备东西,目送他们进考场,再迎他们回来,让他们吃好睡好养足精神。
到了第三场结束的时候,小郭先生还好,瑜生已经变成一只搁浅的虾了,考完那日睡着了,当夜发了点小烧,今秾吓得整整守了半夜,好在这次不像之前那样高烧昏迷。
可能带进考场的姜片参片也起了作用,瑜生反而扛过来了,那日小烧一会儿,退烧之后就睡了整整快两日才?*?醒来。
今秾不放心特意叫了大夫来把脉,开了点补身的药,说补补就没事了。
第45章 我陪你去。
考完睡了两日,又歇了两日,之后瑜生开始逐渐恢复体力精神,一日喝一回补药,脸色渐渐红润。
他自己心里就挺担心自己的身体,担心万一不争气,又累得秾秾担忧照顾,好在这一回上天庇佑,没出什么大差错,每日补药的药汤也都认认真真喝完。
今秾觉得这跟院试之后的一年多来,生哥担心再生病,故而学着同窗日日早起锻炼身体也有关系。
人要保持健康,除了愉悦心情,心志上的通达畅快,也离不开健康营养的饮食与睡眠,还有重要的得锻炼身体。
武侠话本里为何大侠们各个身体健康,除了死于受伤的,鲜少有病死的?大约就是因为人人会武,筋脉通畅,从小练出了好的身体。
乡试的阅卷难度比院试大多了,得大约半月才能放榜,乡试因在秋日考的也称秋闱,放榜又称桂榜或者龙虎榜,龙虎榜来源于放榜的时辰,若选在寅时就是半夜放榜,若选在辰时则是上午时间。
省城离着老家颇远,瑜生和小郭先生也不准备先回乡,而是想等到放榜之后再回去,中了就回去庆祝报喜,没中回去接着好好念,再等三年再来。
考完养足精神后,两个学霸互相对了卷子,听完各自吹捧对方答得好,小郭先生更是对瑜生默写出来的一篇关于民生的策论惊叹不已,说里头很多观点都是他想不到的,听了君一文才恍然大悟。
瑜生则对小郭先生的文采赞叹不已,觉得到底祖父是当官,又是教书的,底蕴摆在这里,自己是万万及不上的。
今秾开始还感兴趣听着,后来听着两人开始互吹起来,笑得不行,干脆不理他们,自行去做饭了。
等放榜这些日子,今秾和新认识的好友陆嫣越来越熟,后来还把她的夫君和二哥请来自家小院吃了一顿饭。
陆嫣的二哥嗜酒如命,一手狂草惊艳众人,酷爱吟诗作对,行酒令玩得在场诸人无人能及。
她的夫君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极会捧人,待人也都客气周到,但今秾总觉得这人眼神不老实,老往她身上瞟,就自动远离了这人,她也不好偷偷跑到陆嫣面前告状,说你夫君眼神不老实总偷瞧我,这有点像挑拨离间的意思,到底刚认识不久,不好做这事儿。
若是郭梨的夫君这么干,她倒敢去跟姐妹偷偷告状了。
今秾瑜生小郭先生三人没事就到省城到处玩儿,省城热闹就不说了,还去了省城外一座知名的大庄园,据说是某个大官员名下的,那官员豪爽好客,就把自家庄园拿来当旅游景点,供游客欣赏游玩,且不用钱,还允许小摊贩进去摆摊卖些吃食,有拉拔小民的意思。
今秾觉得这位大官应当是个好官。
瑜生偷偷摇头,咬耳朵说:“据说是个贪官,但因为丞相没抓到他的把柄,所以也没证据抓他,这几年大不如从前了,一些实权都被丞相挖走了,跟丞相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是什么官?”
瑜生想了想:“现在应当是礼部尚书?”
“以前据说是吏部尚书,虽是平调,但吏部礼部两者之间掌握的权柄差太多了,礼部只是管些礼法与大典祭祀之事,既没油水也无实权,吏部管得可大了,掌握全国官员的升迁调用考核,还能暗里拉帮结派,把自己的人弄上去,把对手的人弄下来,手里掌握的权利大如天,除了兵部户部,其余三部论权利也无法与之抗衡。”
“既然是贪官为何这么好?”
瑜生也想不通,笑笑说:“应当是为了积攒名声吧,名声好了,天子哪日说不定就重新重用他了。”
今秾觉得自己虽然写了本官场的小说,但官场这些弯弯绕绕的水还是很深,她了解得还很粗浅片面。
游完大庄园,又照例去了边上的寺庙拜拜,今秾这回同上回不一样,上回抽了个上上签,这回只得下签,她也没拿出来,免得影响生哥心情,照样笑笑丢进桶里。
不好嘛,那就不准!
无论是今秾,还是听了瑜生卷子上内容的小郭先生,都觉得瑜生这次发挥极好,百分之百榜上有名,百分之九十名列前排,百分之八十能摘得前三,至于再拿头名解元,这种事不是看你答得好不好,而是看命。
假如合了主考官和当今朝政风向,那就很有可能摘得解元,有时候第一名和第二名第三名差的不一定是卷子上的好坏优劣,更多了一层运气成分,这种运气世人都说叫做榜首运。
所以今秾小郭先生也不能肯定瑜生答得再好,也一定得解元。
只能说大有可能名列前三。
这般等啊等,终于等到官府放榜,约莫是官府找人算了吉时,这日是在半夜寅时放榜的,官兵把一张黄色绢布的榜贴在了墙上,早早的就有无数人排在那边等看榜,哪怕这会儿还是深夜,泛着冷意。
今秾和瑜生小郭先生都不想半夜去跟人家挤,就准备第二日早晨再去看榜。
到了那,仍然是人山人海。
三人挤了半个时辰都挤不进去,后来又碰上陆放等人来看榜,陆放是个精怪的,突然洒出一把银钱,说:“谁丢的银子!”
不少人挤去捡银子了,他们几个人连忙挤进去,陆放眨眨眼,“你们瞧,这就是银子的力量!”
今秾怀疑地看着他,这厮大手大脚喝酒,有时连酒钱都付不出,哪来这么多银子撒?
他得意地扇扇子,“鄙人不才,随手卖了一副字画。”
今秾知他字不错,不知道画也不错,还能卖这么多银子,看来名气不小。
走到桂榜前了,小郭先生先看到自己的名了,他惊喜地道:“我第六名!”
瑜生今秾陆放都笑着恭喜他。
而后开始寻找瑜生的名字。
陆放也在十多名的位置找到了自个儿,他自己还不满意呢,摇摇头说:“世人皆庸俗,不懂我的内涵,考官亦是如此。”
今秾已经没空听他耍宝了,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生哥的名字!
她是从前六名开始往上看的,结果看到第一名也没有,随后又从第六名开始往下看,一直看到榜末了也没瞧见!
瑜生也是如此,他来回看了几遍,确信没有错漏的。当满怀希望的时候,突然现实重重一击,桂榜上没有属于自己的名字时,瑜生一时说不出话来,除了受了打击之外,更大的感觉是遗憾和愧疚。
他觉得辜负秾秾的期望了,辜负她一年半甚至是几年来的细心照顾,若没有她陪着,他不一定能走到这一步。
可到头来,还是折戟在这里了。只要一想到,这次没有考中,又得等上三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秾秾过上好日子,又得让秾秾跟着自己受苦几年,他就满心难受。
今秾率先回过神来,她踮起脚,捧着瑜生的脸,眼睛通红说:“没事的,生哥这次不行下次再来,我童生试都能看见不少白发苍苍的老童生在考,咱们走到这一步挺好的了,生哥还这么年轻,还有很多次机会,咱们下回再来。”
瑜生咬咬牙,坚定点点头。
他抱住了未婚妻,在她耳边沙哑着嗓子说:“秾秾对不起……”
今秾摇头,“跟我道歉做什么,生哥不要难过,秾秾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考中为止。”
瑜生没有上榜,小郭先生也很难受,更大的还是疑惑不解,他分明觉得瑜兄的卷子答得比他好,比他深刻有见地,如果他的文章是一盆精致美丽的盆栽,那瑜兄的卷子一定是一棵生机盎然的大树,大树扎根地里,是有生命力的,怎么会那些考官看不出来,让他落榜了?
陆放感觉也很遗憾,尤其是听了小郭先生念了瑜生写的一篇策论,更是觉得遗憾,更抱怨那些考官没有眼光了,是极庸俗之人!
三人回了小院,坐在院子里,一时无言,谁也说不出话来,小郭先生自己中了第六名的喜悦也消散一空,满脑子在想,为何瑜兄会落榜?
莫非是考官不喜欢他这种风格的?还是在答题的时候,写了什么触犯禁忌,才把他拿下?
他又细细问了瑜生都答了什么,瑜生一一说来,两人也找不出什么毛病,瑜生精神恹恹的,当日连饭都没吃就躺着睡了,他说想睡觉,今秾也没缠着他,给了他自己的空间。
等他睡着后,不放心进去给他盖了盖被子,又伸手摸他额头,感觉额头没有发烫才放心。
这回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她是真担心生哥会闷出病来。
手欲伸回来之际,被握住了。
今秾愣了愣,和他对视,“生哥?”
男人一愣,放下了她的手,垂下眸子。“抱歉。”
今秾摇了摇头,她感觉方才生哥的眼神有些奇怪,好似带着杀气,怪吓人的,不知道是不是因心情之故做了不好的梦才这样。
男人看了眼天色,问:“你……还不睡?”
今秾摇摇头,“不放心你,生哥你肚子饿不饿啊?秾秾下碗面给你吃好不?你除了早上那一顿,中午晚上都没吃呢。”
男人也感觉肚子里空荡荡的,也不知为何书生不吃饭了,他好像也不是这种任性的性子,从来都是个极自律的人,从不叫未婚妻担忧的。
他因弄不清楚情况,顺着身体的感觉点了头。
今秾本想自己出去做面,他拉住了她,嗓音低沉沙哑,“我陪你去。”
他愿意起来了,还要陪着自己做饭,今秾高兴都来不及。
第46章 他素来……嗯,好面子
常年的行军生涯,钟离隐是会烧火的,他的火候掌握起来,甚至比瑜生还要好。
今秾一边下面条,一边夸他火烧得越来越好了,钟离隐只能回以浅笑。
不多时,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做好了,今秾盛了满满一碗放到灶房的小桌子上,灶房里还有一套小矮桌椅。
她就坐到一边,捧着下巴看着他吃面。
钟离隐拿起筷子,看了她一眼,“你呢?”
今秾笑着摇摇头,“不饿,晚上才刚吃过了,这是专门给你做的,生哥快趁热吃吧,一会儿面坨了不好吃了。”
面上卧了两个蛋,简单地加了点青菜,撒了一把葱花,吃起来却有种清香清甜之感。
男人沉默地拿着筷子,有条不紊地吃着面。
今秾想到这个词,不由笑了出来,谁家吃面会吃出一种好像完成任务的有条不紊之感?偏偏当事人还吃得极香,也只有生哥这号书呆子了。
钟离隐不知道少女笑什么,但他没问,安安静静地把面吃完了,自己顺手把碗锅都洗了。
等他吃完,两人到院子消食散步走动,今秾才提起落榜的事。
“生哥别放在心上,你的学问我与旁人都看在眼里,凡是听了你所写文章,没有不赞叹的,所以落榜非因你之过。”
今秾暂时还想不到更黑暗的原因,只能归咎于学子们常说的,犯了考官忌讳,不得主考官喜欢等等种种原因。
她走到男人面前,抱着他的手臂,将脸贴了上去,久久的。
“下一回,咱再来。”
“无论生哥走到哪里,无论要考多少次,秾秾都陪着你。”
男人僵硬了身体。
少顷,少女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遍,方了解为何书生会如此反常,为何少女会这样担忧安慰。
原来,书生落榜了啊。
心里不知该艳羡书生有个不离不弃温柔至极的未婚妻,还是应该为他遗憾可惜。
他虽文采上不如竺情,亦不擅文章之事,但也懂得鉴赏文章学问的好坏,书生明明学问扎实,读书极有灵气,这样的人会轻易落榜吗?
大兴朝如今的科举难度已经如此之高了吗?
如若如此,为何他还能取得前三元?
钟离隐能够隐约地察觉里面应该有问题,但也无法做出什么,因为他只是一个军人,他远在塞外边城,并无法越界为一个不相干的书生插手。
但提醒少女也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借着书生的口,斟酌了下说:“若考不上好名次,也不至于落榜。”
今秾也皱着眉头,叹了声:“郭家兄长也这么说,也不知道生哥的文章是不是犯了什么我们不知的忌讳。”
钟离隐:“若有隐情,可到京城找丞相竺情陈诉,他素来……嗯,好面子,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拦住他的车架,应不会被拒。”
科举素来是朝廷最大最权威的选拔人才的方式,也是天下读书人唯一晋升空间,朝堂把控极其严格,绝不容许徇私舞弊,但反过来说,科举也是朝廷的一言堂!
一旦放榜名次排出来之后,也决不允许学子们上诉质疑,但凡纠缠的,都会被取消科举资格。
所以这种事找当地考官,找当地父母官都是没用的,唯有找朝堂上最有权力的主管文官的丞相。
而他又知道丞相与天子的关系,丞相知道了也就相当于天子知道了,天子又不是那等容许作弊欺瞒他的人,以他的霸道心性,恐怕会下令彻查,若是真的,就有机会重排名次或重考。
今秾讶异,“生哥如此了解丞相?”
意识到自己的说话方式不够委婉,不像书生的口气,钟离隐默着脸道:“只是听同窗说的,略有耳闻。”
“那生哥要不要去京城找丞相翻卷子呢?如果要去的话秾秾陪着你!”
但今秾也知道这么大的事,万一没有出差错,只是正常落榜的话,胡乱告到丞相面前,害得丞相和朝臣白忙活一通,一个天大的罪名就会落到身上来,哪怕生哥是秀才也兜不住。
这种事风险极大。
钟离隐也是知道这点的,因他没有看过书生答出来的卷子,只是出于对书生学问的预估才提出的猜测与建议,并不能完全肯定,所以当下只是说:“再想想。”
应该决定权交给书生自己决定,他只能通过书生自己的嘴巴提醒她的未婚妻。
今秾与他赏了会儿月说了说话,看生哥情绪挺稳定的,今秾总算放心。
本该放榜之后,就回家报喜庆祝的小郭先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决定再陪瑜兄等等看。
瑜生苦笑道:“已经放榜,尘埃落定,再如何等也不会有其他结果,我已经决定过两日也和秾秾回去了。”
“既然如此,便一起回去,我已经写信回家,一为报喜,二是把瑜兄的事情告诉祖父,待我们回去后,你先别忙回家,把你的卷子默一遍下来,给祖父看看,他应当能看出名堂来。”
瑜生点点头,这也是最后的办法了。
如果连老郭先生也没有办法的话,那他只能认栽,等三年后再来。
“唉。若是主持乡试的是学政就好了,那位学政特别欣赏瑜兄你的才华,有他在,你定不会落榜,此次主考官副考官都是京城指派过来的,我等也不认识是何方大人物,更不知其忌讳和学问倾向。”
也没等两日,瑜生和小郭先生留在省城,多打听了一日,见没什么风声,就准备回去了,有这时间耽搁不如回去找老郭先生商量,现在才刚放榜不久,时间拖久了,即便有所隐情,再翻案也来不及。
于是一行三人就踏上了回乡的马车。
回去那日,学政不知从何处来,叫了个小厮过来传话,请瑜生到边上一辆朴素的马车上叙话,小厮禀报的时候,瑜生并不知道是何人叫他,只是说大人有请。
他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学政坐在马车内,笑着说:“进来说两句。”
瑜生连忙见了礼,“学生见过学政大人。”
学政笑着摆手,“院试已过,不必再称学生,往后考到京城,有幸到殿试,你就是天子门生了。”
瑜生苦笑:“只是乡试就已经落榜……不敢想以后。”
“生不才,辜负大人厚望。”
学政面色严肃起来,声音也压得极低,“我素来欣赏你的学问品行,于是也关注你的科考名次,这次你落榜后,我颇为讶异,暗地里找考官里的一位旧相识打听了下,方知你的卷子因沾了水渍,字迹模糊不清,被弃卷了。”
也就是说零分处理,算是废弃的考卷了。
“因卷子被雨淋湿,也不知道你答了什么,其中种种我都探查不出来。”
“最后一场考试是下了些雨,你可是未保护好卷子?”
瑜生更惊讶了,他没想到会出这样的茬子,“我未婚妻素来细心,她给我准备了油布带进考场,我仔细地裹好了,交卷前还仔细检查了一番。”
学政叹了口气,“莫非是运气这么不好,在押送卷子到阅卷室的时候淋到了雨水?”
瑜生只能摇摇头,历年来也确实有这种情况,一旦遇到这种也没有重新补考的机会,考生只能自认倒霉。
学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叮嘱他不要气馁,做好重新再考的准备,“出了这样的事,焉知是祸不是福?你好生读书,把学问再学扎实些,心性沉淀沉淀,日后也定能一举通过……我再托人打听打听。”
瑜生一听,对学政的欣赏和提点,感激不已,“学生惭愧,劳大人费心。”
他心里也沉了沉,知道遇上这样的事,学政就算想插手也基本无济于事,因为这种已经超出了学政的职权范围。
乡试历来干系重大,是选举举人,从举人到进士的一道鸿沟,举人老爷有诸多特权福利不说,还有当官的机会,还要再考的话还有机会取得进士,进翰林当大官。
这样干系重大的考试,都是京城直接另外指派主考官和副考官一干人等的,而且是临了考试前,才知道哪个大臣去当主考官,又是当哪一省的考官。
学政只负责一省的人文教育,以及院试和取得乡试资格的科试岁试,超过这个范围,他便是有心也无力。
瑜生也不想连累待自己这样好的大人,就说道:“学政大人不必费心,生只是没有这个命罢了,前头取得三元,这场落榜,想来是把运气用在了前头,生还年轻,下回再考也来得及……”
瑜生这两天已经慢慢想开,他觉得自己仍然有些“自负”了,自小被赞誉神童,走到哪儿都受到夫子偏爱,人人夸他学问好,他又取了三元案首,就认定自己一定能通过,这样的想法固然是基于对自己学问的自信,但未必不是一种自负。
通过这事儿,他想法改变了很多,没有什么理所当然之事,才能从容面对这种意外,不至于一遇上挫折就折戟消沉。
“你能这样想最好,年轻人摔了跟头不要紧,重要的是,得有这股再爬起来的劲儿。”
大约两盏茶功夫,瑜生从学政马车上下来回到自己的马车。
今秾问他学政都跟他说了什么,小郭先生也好奇地看着。
瑜生就把学政打听到的说了。
小郭先生恍然大悟,又觉得惋惜不已,“原来如此,瑜兄真是太不走运了些。”
也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瑜兄答得这么好,却会落榜了。
今秾想起那日晚上生哥提起的事,她又是个写话本子的,难免多想了下,阴谋论道:“生哥既然已经用油布包裹了卷子,按理来说也不应当被雨水淋湿,那些运送卷子的官兵,更知道这些卷子是重中之重,也不敢轻易出差错,为何还会这样?”
“会不会是人为的?”
第47章 天子算盘打得挺好。
一路没有停留,用最快的速度回了金诚县。
老郭先生前一日就收到了消息,后一日学生和孙子就已经回来了,他拿了瑜生默写出来的卷子看了一遍,捋着花白的胡须叹气。
“这份卷子……不说百年难得一见,也是近十年来老夫看过的最好的答卷,这几篇经义、策问、八股文,篇篇是精品中的精品,尤其是第三场答的这题“以民生的角度对当今时政、律法加以阐述”。”
“你是个聪明人,用农工商甚至下三教九流的不同角度来完成这篇策论,题意深刻,见解全面,却不对士之一级加以着墨,因为士已经不属于所谓的民,既不激进不得罪士族,也充分考虑了所谓民的处境,纵使有些想法略有稚嫩,但已初见锋芒,要老夫来看,这篇经义策论,即便拿去殿试也有前三甲之资!”
他拍了拍瑜生的肩,“那位学政亲口告诉你,你的卷子在途中被雨水损毁?”
瑜生点点头,又摇摇头,“学政大人只是说,阅卷的时候,因沾了水字迹模糊不清,被当成弃卷了,不确定是否在途中沾水的,只是我能保证我交上去的时候,卷子是干净的。”
老郭先生当过十几二十年的官,算是有些见识城府,人老到这个年纪,更深知人性与官场中的黑暗,内心已经有些猜测,只是这种猜测太过惊天,一旦猜错,便会惹上无尽的麻烦。他更倾向于让学生平平安安,莫惹上头那些权势滔天的人,你今日吃下这份亏,来日再去考一场,他不敢更不会次次作你,但若你今日不服,把事情捅破出去,万一被压了下来,后果只能自己吞,到时候不单可能被取消功名和科考资格,更有可能危及生命。
所以他没有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只是让学生好好平复下心情,做好沉淀三年再重考的准备。
瑜生点点头,他早已想通了,现下不过是从老师这边更加坚定了这种想法。
从郭家离开后,今秾和瑜生回了自己家。
赵氏等人问起的时候,瑜生摇摇头说自己落榜了。
“爹娘,大哥三哥……我。”
赵氏制止了他,虽然很惊讶一向被郭老先生挂在口中夸赞的儿子会落榜,但他们也听过乡试不是这么容易的。
整个金诚县才出几个举子啊?往上数百年内都不会超过十几二十,在瑜生这个年纪中举的更是万中无一,他们怎么能要求他一考就得考上?
“没中才是正常,虽然爹娘也略有失落,不过早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四儿你自己不要有太大压力,只管好好读书,下回再来,现下你身上已经有三元秀才的功名,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我们一家人都为你骄傲。”
其余人也都表态安慰瑜生。
瑜生渐渐展露笑容,发现自己落榜的时候,除了觉得对不起秾秾没法给她好生活之外,他也担心家中失望,但他们跟秾秾一样,都无条件支持他,是他自己给自己压力了。
赵氏开玩笑说了句:“只是本来盼着你中了举,给你三哥抬抬价,让他好娶个过得去的媳妇,现下看来,你三哥是注定老大难了!”
平素安静自尊心很高的瑜三郎,不好意思笑了笑。
瑜生笑道:“三哥可怪我?”
瑜三郎摇摇头。
“小弟、不要泄气。”
“三哥说的极是!”
到了家,落榜的事情,瑜生与今秾就彻底抛在脑后了,他们已经接受这份现实,既然无法冒着杀头的风险去探究实情如何,不如就接受这个结果,好生深耕,下回再战。
于他们这样没有背景的普通农家出身的人来说,也只能如此,便是郭老先生都不赞成他们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跑去找官府闹,闹开了朝堂天子的脸不好看,到时候要处置的反而是己方。
有时候,真相在权利与时势面前,不值一提。
回了乡下,正值秋收农忙之际,今秾和瑜生都无法袖手旁观,两人换了粗布麻衣,洗手作耕田,每日跟着赵氏等一家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收割麦子、捡稻壳、摘豆子……收了粮食,赶着大太阳的日子晒干之后,一部分拉去官府粮库缴税,再留下一年的口粮入家中存粮用的好几个半人高的大缸子,再叫多的便拉去县城官府设立的粮站卖了。
今年是个好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丰收之年,卖了粮,家中也有余粮,手中多了点银子,赵氏阔绰起来,为了扫清儿子落榜的阴霾,特意杀了鸡买了块肉,做了一顿秋宴,一家人好生快活吃了餐好的,热热闹闹至天黑。
邻里村人来问,以为瑜生中举了,他们自己关起门来庆祝了,就来人问,赵氏笑笑说没中,遗憾落榜了。
村人不觉得意外,举人哪是那么好考中的?倒是夸他们心态不错,儿子落榜也能有心情做好吃的犒劳。
赵氏翻了白眼,“难不成这一事不成,日子还不过了?我儿子还年轻呢,下个三年他也才二十不到,能耽误什么?”
“你数数看,就金诚县里哪个举人老爷不是四五十往上了?即便有三四十考取的,那也比我儿子大了一两轮,我们急什么?我们不急!”
村人只好笑笑离开。
心里嘀咕,赵氏是个不好惹的,一句玩笑话也开不得,不能笑话她儿子,半句不好也不能说的。
今秾笑看着这些,和瑜生偷偷咬耳朵,然后两个人蹲在墙角里偷偷乐。
家中二丫三宝年纪都渐长,二丫已经九岁了,知道爱美的年纪,每日在地里跑,生得黑不溜秋的,只能看出眉眼还算清秀端正,今秾回家后,总是望着今秾的脸发呆,问她干什么?
她就满眼羡慕地说:“小婶婶好白的,村里春花她们都说小婶婶是天上下凡的仙女,跟我们不是一种人。”
“那是何种人?”
“仙女下凡呗,仙女肯定就是像小婶婶这么白白的漂漂亮亮的,我们皮肤可黑了。”
今秾摸摸她的头,“日后等小婶婶挣大钱了,给你买上好的面脂养着,二宝也能白嫩起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只要是女子,全都是仙女下凡!”
三宝懵懵懂懂说:“小婶婶是一号仙女,娘亲是二号仙女,姐姐是三号仙女,那我是四号小仙女!”
今秾被她童言稚语逗乐了。
成日里带着家中两个小姑娘漫山遍野玩,久不在乡野中,甫一回来,倒喜欢到处窜,连干活摘野菜捡菌子偷野果都觉得乐在其中了。
瑜生开始还怕她累着,后来见她耍得极其开心也不拦着了,反倒有时会跟着她偷偷跑到后山爬树摘果子,到河里捞鱼捕虾,虽然以他三脚猫的本事,树很艰难才爬上去,还摔了几回,鱼没有叉到,差点把自己脚弄伤了,但做这些事,重要的不是摘果子捉鱼,重要的是这份乐趣。
两人在乡下老家玩得不亦乐乎,早早地把落榜什么的烦心事翻了篇儿,抛到脑后全忘记了,今秾还仗着貌美,成了村里小孩的孩子王,由二宝牵头,带着村里的小孩儿们到处玩,一阵子下来收获了孩子们爱慕崇拜的眼光,收获一个仙女姐姐的名头。
她高兴了,有时会从挑货郎那里买些麦芽糖分给孩子们,更得了孩子们的友谊,娃娃们都知道,跟着瑜家的仙女姐姐有糖吃!
天子有些时候没有到书生身上了,等他到书生身上,发现书生像是变了个人,像是遭受一遍清水洗涤,身上再没有了那种浮躁的想要考取功名的功利性气息与想法。
他先前
第1回 来到书呆子身上,曾对书呆子下了一个浅薄的第一印象的结论,觉得这是个满脑子功利只想考取功名的书生。
他能理解这才是读书人正常的想法,但他仍然看不上一心只为功名,为功名而读书的书生,这是不同立场决定的。
后来虽然才知道,他是为了考进府学,早日考取功名,让未婚妻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但追根究底,书呆子还是一心想为功名。
现下却感觉书呆子没了这种想法,整个人平和清净很多。
他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他与家人还有今秾日常对话中都对此只字不提,赵氏等人是怕提了惹瑜生伤心失落,今秾是觉得这事儿已经翻篇了,既然下定决心日后要做什么,就没必要再提过去的事,于是没人说,天子也就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以为,书生已经考完中了举,和未婚妻一道回家等待来年的会试的。
他心里还挺高兴的,觉得书呆子现在心态不错,有助于静心读书,说不定还能考过会试,再到殿试……到时候只要还过得去,他就给书呆子安排一个在京城里任职的官职,把她留在京中。
天子算盘打得挺好。
直到各省的乡试结果汇总后呈禀到天子面前,他特意拿了书呆子所在省城的乡试结果看了看,在一罗列的中举学子名字没有找到书呆子的名字,他才惊觉事情大条了!
第48章 也快了。
丞相都下朝处理完公事回府摸鱼了,被皇帝叫回去。
到了御书房,天子脸色黑沉,震怒不已。
把一沓乡试中榜名录丢到他面前,他起初还不理解,忽然福至心灵,单单抽出其中一张看了一眼,才知道天子为何震怒。
乡试完之后,他没有过目结果,因他心知以书呆子的水平要过不难,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但现在那份名录里,没有书呆子的名字。
显示榜首解元是一个叫做竺顺茱的家伙。
“丞相,此人是你竺家的人?”
竺情身为竺家嫡脉家主,哪里认得什么竺顺茱,约莫是个什么旁支的小鬼。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陛下,其中有问题?”
“是否要臣命人去彻查?”
天子努力压了压心中的怒火,如果不是知道竺情不可能会背叛他,以他的性子,也不可能会为了一个小旁支徇私舞弊,他非得现在就砍了他头。
走出宫里的时候,素来温雅的男人露出一抹危险的笑容,胆子肥了,想上天了!
竺情此人不惹着他,万事好商量,惹着他,连皮带骨都能给他扒了!
他做事也雷厉风行,很快京城这边刚刚回来的负责那边乡试的主考?*?官副考官等一干人等就被关押起来,等待调查审问。
科举舞弊素来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没有人知道天子和丞相怎么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如此断定这场乡试是有人作弊了,刑部这边负责审问主考官的刑部侍郎同大理寺卿协同办案,他俩都摸不着头脑。
没有证据,上头一口断定这结果有问题,有人冒名顶替,问为什么,证据在哪里,丞相沉着脸说:“若证据都调查好了,要你们查案做什么?”
那边乡试的卷子都有留存,竺情亲自调出来翻阅了一遍,并无看见瑜生的名字,问了考官,考官想了很久说:“是有两名学子的卷子因沾染水渍,模糊了字迹,被弃卷了,因此并不在这些卷子当中。”
丞相问他那两张卷子署名什么,他说名字已经被水渍弄糊了,也是看不清。
丞相幽幽笑了。
越是这样,越说明其中有鬼。
他干脆把前三名的卷子翻出来看,发现其中头名的那个姓竺的家伙,卷子答得极好,他在高位多年,也鲜少看到这样让人眼前一亮的卷子。
他干脆把这份卷子拿去给天子看了。
天子看到这份卷子就觉得眼熟,再仔细一想,其中好些都是他附身在书呆子身上时,亲眼看见他写出来的!
当时还断定书呆子只要不出意外,凭着这份水平必中无疑!
没想到是让人冒名顶替了!
“此人是谁?你叫人把他带到京城,关到刑部大牢问话,必要时候可以动刑,不必心软。”
一句话,就已经表明了天子的倾向。
竺情也因此了解了,天子恐怕早就已经看过瑜生的卷子,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所答出来的。
至于为什么字迹不一样,恐怕是为了做得逼真,不让人认出来,事先把瑜生的卷子拿出来重新抄了一份,再把那份卷子毁了,而原来的偷梁换柱的那人的卷子就当成是被水损毁的弃卷,只要名字字迹看不见了,任谁也找不出证据来。
如若不是天子和他事先知道书呆子是个什么水平,恐怕也没办法察觉出蹊跷,让这人瞒天过海了。
更加巧合的是,这人还同瑜生一样都是云州府府学的学子,还与他同姓。
丞相回去问了下,才知道住在云州府的是家族中哪一支的后辈,连名字排行年纪都打听好了。
此人年方二十,年少时读书有些天赋,但自从考上院试第二名后,多年都没有考上乡试,书呆子瑜生则一考就考了院试案首,且前两试也都拿了案首,在府学里也都次次考试拿第一,是出了名会读书的学霸。
这人恐怕极为了解瑜生,知道他的水平肯定会过,所以才敢直接拿他的卷子来作弊,来偷梁换柱成自己的卷子。
丞相把这一番无限接近于真相的推测拿到主考官副考官面前一说,副考官一副惊呆了的样子,主考官则已经面露心虚,惊疑不定。
丞相笑了笑,很快确定了主考官也是主谋之一,伙同那小鬼联合起来作案。
主考官被丞相识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丞相大人,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他拿您来压我,说是您族中的小辈,我也不敢得罪竺家,更不敢得罪您,只能帮着作弊啊。”
丞相站了起来,居高临下,轻蔑道:“凭他,也配拿我名头招摇撞骗?”
不过是同姓的族人,这样的族人还少了?竺家繁衍百年,姓竺的族人已经有数百人,若要五服开外的,上千人也是有的,这么庞大的人数,若人人都仗着他耀武扬威,他不是忙死了?
那样一个旁系的小鬼,也配拿姓氏来为自己谋前程?
丞相本来心情不算坏,觉得找出真相,再把属于书呆子的名次还他,这事儿就解决了。
但不知为何,心情也同天子一样暴躁了起来。
科举舞弊的事情出来后,朝堂上下人心惶惶,人人都在害怕,因为天子终日脸色黑沉,心情不愉快,丞相也是如此,随着真相大白,丞相反而更加暴怒了。
一时间,两座大山都火山爆发了,给了朝臣们很大的压力,很多人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招惹半点事情。
那个帮着作弊的主考官是翰林院的大学士,此人已经被文武百官背地里骂死了,你惹出来的事,火却要我们来承担??
你倒好,自己被关牢里,一了百了,我们就惨了!
很快,刑部和大理寺将人证物证还有犯人签字画押供认不讳的罪证都呈给天子。
按着律令,科举舞弊一事一经查实,都是从重罪论处,是为了警示那些想要作弊之人,敢作弊就得敢承担这样的后果!
尤其是,这次作弊案,做得几乎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天子自己察觉不对,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哪里有问题,至于被冒名顶替的那个学子,人家就算觉得有冤想诉,其实也没有渠道上诉,就算上诉了,万一被压下来,倒霉的只有自个儿。
刑部结案的折子上,天子盖上了印章。
他也并非只是出于私人感情,撇开这点,被他亲眼所见所以才发觉的作弊案就有一件,那没有看见的呢?
会不会到处都有人作弊?
天子还当日下了个旨意,要求彻查这次乡试的所有卷宗、主考官,让所有翰林院包括朝中文官都参与,把所有卷子都翻出来看一遍,不管是落榜的还是考中的卷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凡是有作弊嫌疑的,通通打入大牢,严加审问。
一时间,文武百官都忙碌起来,但也无人敢抱怨说个不字,那些参与此次各大省份乡试的考官们都恨透了这回作弊被揪出来的两人。
没有干亏心事的只是抱怨把自己扯进去了,麻烦事一堆,干了亏心事的,心虚得吃不下睡不着,求神拜佛求不要被查出来。
还有个心理防线比较弱的考官,当夜就背着包袱带着家人跑路了,在城门口被官兵抓了起来,可谓不打自招。
但于天下读书人而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天子因一桩科举舞弊的事情,彻查所有省份的卷子,肃清考场风气,不但让这次落榜的学子,心里多了一份期盼,看自己是不是也被人冒名顶替了,而且往后再考,也能保证考场上敢作弊的人少了,至少三年五载内,科考风气必然会清净很多。
消息传到瑜家的时候,是郭老先生专门派人来通知的。
他在官场上有点人脉,先得到了消息,才知道他的得意学生真的被人冒名顶替了!而且据说京城里已经查清定案,天子有意恢复瑜生的名次。
瑜家人得知的时候都不敢置信,连今秾这样自己私下有些猜测的,都难以相信,朝廷会处理得这么快!
在他们没有上诉的情况下,朝廷竟然也发现了作弊,发现了瑜生的卷子被人调换了!
虽说这阵子早把这件事忘了,早说服过自己,就当做落榜,重新积蓄力量,下回再考,但突然得知自己的名次被人顶替了,自己的卷子被人换了。
瑜生还是红了眼睛。
他和今秾紧紧地抱在一起,内心充满了对天子和丞相的感激,听说这次主力彻查的就是上头这两座最大的大山!
又过一阵子,官府来报喜的官差来到了瑜家,一路敲锣打鼓着过来,聚集了一堆村民。
“恭喜瑜老爷贺喜瑜老爷,您考中了乡试解元,上头已经给您恢复了本来的名次!”
瑜生和瑜家人出来接受了一众恭喜道贺声,分发了红包给报喜的官差,赵氏已经开始得意地跟村人吹嘘自己的儿子了。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峰回路转!本以为不中了,一转眼又成了解元!
今秾和生哥站在一起,挽着他的手臂,看着这样热闹的景象,有些唏嘘,“生哥……没想到会这样。”
瑜生点点头,“我觉得这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让我知道,这世上并非所有事都是一帆风顺的,往后我再有不中的时候,肯定能淡定自如。”
今秾捂住他的嘴巴,“呸呸呸,好日子呢,别说这种话,咱能中还是中的好,明年去会试,也一定中中中!”
瑜生低头和未婚妻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
今秾不免感慨,“这样看来,当今天子确实是好人呢,丞相也是好人,听说这次换你的卷子的就是他的族人,就是那个府学里总爱找你茬儿的那个,但他这样位高权重的人却大义灭亲,没有丝毫徇私的意思,听说案子也是他亲自督办的呢。”
瑜生也感觉天子极是英明,丞相更是公正无私,但愿他好生读书,将来考上进士了,能为天子效力,也能报答丞相。
京城里的丞相躺在自家府里,悠哉悠哉地看着话本子,这本《笨蛋神仙为官记》是秾秾写的,他已经看了很多遍。
初时没察觉,后来才感觉里头那个大反派太师大人跟他极像,几乎是照着他的性子刻画的,他看着看着,不由气笑,也不知道秾秾是怎么写出来这么个人?莫非是特意了解过他,才照着他的样子写出来?
越是好笑,丞相就越想看,一遍遍看,闲来无事就捧着消遣。
仔细算算这会儿书呆子应该收到消息了吧,现下十月末……明年三月春来京城,也快了。
第49章 天子嘴巴发苦。
既然已经考过了,瑜生就不必再回府学读书,只需等来年三月春赶去京城考会试就是,另外还可以去官府报个名,大约就是中了举就有当官的资格,官府有了空缺的时候,就会从这些名录里面挑人。
一般是那些科考无望或年纪大了不想再考,只想谋求个一官半职的人才会报,因为举人排到官位的少竞争大,且如果不是有特殊政绩功劳,到顶了也就是个县令。
如瑜生这样年轻有抱负的学子,会更倾向于继续考个进士,这样才有前途。
瑜生中了举,且得了解元一事,传出去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欢腾一片,人人都上门恭喜道贺。
特别是这事儿还挺波折,一开始以为落榜,谁知道瑜生的卷子是被人替换了,还是主考官亲自参与的科举舞弊的大案子,更难得的是天子没有让重新考过,而是直接御笔一批,恢复了他的名次!
这在历年的科举舞弊事件中都是极难得的处置方式,君不见多少科举舞弊的事,就算被揭发出来,处置方式也不一定利于当事受害方。
官府朝廷从来都一刀切,把祸害剔除出去后,要求学子们重新再考一场。
乡试有多难,只要进去考过,在里面关过九天七夜的都打死不想再体会那滋味儿,假如没过下回再继续考那是迫不得已,考完接着重考,那真是一场折磨。
特别是对于本来榜上有名的学子来说,更是一种不公,因为不可能这场和下场的试题一样,有的书生中榜了可能因着他当时刚好状态不错,下笔如有神,也可能因为他恰巧擅长这场的试题。
但再来一遍,就不见得能考好,能中了。
这种一刀切的方式,历来伤了不少学子的心,我本来都已经欢喜极了,因为中举了,你说这场不算数,重来,我得罪谁了啊!要受报应也该是那些作弊之人才对!
很多人都觉得这次处置方式很公正,既没有要求重考,而且归还了受害者瑜生解元的名次,对谁都没有影响,让很多一开始听了自己这场有人偷天换日作弊的中举学子,很是松了一大口气。
小郭先生学问这样扎实的人,来瑜家做客参加庆祝流水席的时候,都笑着说:“我都不敢保证下回还能这个名次,还能榜上有名了。”
赵氏准备了好几日的庆功宴,前头童生秀才都没办过,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小小庆祝,这回峰回路转,得了举人头名,再不报得遭人说闲话了!
中了举,瑜生哪怕再年轻,也被人尊称一声老爷。
不说十里八乡的父老乡亲,就是县城府城的官商大户都派了人送了贺礼,前来恭贺,刷个存在感,结交一下。
这素来是一种礼节。
只要不是送什么太贵重的金银之物,都可收下,赵氏喜得牙不见眼,办一趟流水席,收了一屋子的贺礼。
村民们没什么钱,但因为是自家村里同族出了个举人老爷,所以都欢欢喜喜,这家带点肉那家拎一篮子鸡蛋、菜,甚至把自家过年才舍得杀的鸡都提一只过来,赵氏食材都不必自己买太多,都能凑一场流水席了。
她也没抠搜,全部下了锅,多的就让村人连吃带拿打包带回家吃。
另外买了不少糖果点心,分给全村来凑热闹的孩童。
宴席散场后,瑜老汉偷偷红了眼睛,从此以后,自家门庭就不太一样了,他家生出一个举人老爷,祖宗该如何欢喜高兴?
瑜老汉和赵氏是一般的农家人,眼界不高,真觉得这辈子这样就值了,从此以后,也不再盼着四儿中更大的功名,当什么大官了,对他们来说,一个举人老爷,就是天大的福报。
还跟瑜生说,让他不必有压力,能考则考,考不上进士,就一辈子在老家当个举人老爷,在县衙里谋求一官半职,再不然像老郭先生那样,开个私塾教书育人也是使得的。
瑜生被爹娘给逗乐了,没说自己一定能考进士,对爹娘点点头。
家里头办了一场流水席,瑜生也不忘自己的恩师,他准备了谢师礼,带着今秾去老郭先生家拜访,感谢老郭先生多年来的教育和栽培。
还去了府学谢过诸位夫子,赶上学政正好从省城去了一趟云州府巡视,又专程上门谢过学政。
学政欣慰捋着短短的美胡须,有这样的峰回路转也是感慨不已,他深觉是不是瑜生早被天子注意过,因为上回他未婚妻卷入黑商案的时候,他便已经有所察觉。
那个已经被处置的前任知府,抓了人没等他伸手捞,就已经麻溜地把人放出去,如果不是察觉瑜生有什么特殊的,他是绝不会这样做。
学政没把自己心中这番猜测跟瑜生说,笑着勉励几句,又问了瑜生与自家未婚妻何时成婚?
“以前就听你说过,与未婚妻感情极好,现在正是当龄,不如趁着会试之前,早点成亲,好喜上加喜。”
天子刚附到书呆子身上,就听见这么句话,气得头发差点竖起来。(如果他现在这个状态有头发可竖的话……)
学政接着叮咛:“你既然说未婚妻等你科考多年,且自小一直照顾你的身子,才让你现在健健康康顺利考完,就不能辜负她,我素来最看不上得志便猖狂,抛弃糟糠之妻的人,这样的人即便一时得意,也不会长久,能支撑人走一辈子的不是所谓才能,而是立身于根本的品性!”
瑜生连连赞同点头,有些害羞说:“学政大人说的是,我与未婚妻感情极好,我已经想好了,考完会试殿试,就准备成亲,无论我能否中,我都会向她求婚。”
天子气得嘴巴发苦。
他是真没想到啊,自己钦点的学政大人有这份闲心,管天管地管科考,还管到学子的家事来了!人家成亲不成亲关你屁事啊!
闲得慌!
他觉得这位学政一定是闲得慌了,改日得给他安排个忙碌些的官职,最好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管闲事了!
学政突然感觉背脊发凉,有一种被猛兽盯住的不祥感,本来还想多说两句,就住了嘴,“嗯,那便回去好生准备来年会试。”
瑜生点点头,这才告辞。
回家前,无意间听见人说,云州府的竺府已经被人抄家,且被京城的竺家主脉除名,一人做事连累全家,想当初,那人嚣张跋扈在天下第一楼门前,嘲讽自己乡巴佬,此后在府学里相遇也不依不饶,没想到会成这样的结果。
一时间瑜生心里也是感慨颇多,只觉令人唏嘘,也提醒了自个儿,日后定要谨言慎行,不能连累秾秾连累家中。
瑜生去拜访学政和夫子们的时候,今秾正在杜家小院里收拾东西,买了些谢礼谢过杜大娘等人昔日的照顾,等瑜生从学政那里出来,两人吃了一顿饭,才带着留在府城里的剩余行礼回家,往后便不必再回来了。
回去时,经过蔡家商行,托人给蔡逸带了一份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的,是今秾自己做的吃食,她觉得礼轻情意重,蔡逸对他们有恩,蔡家商行又在这一年多总帮助传递书信,他又不缺金银,只是好那一口,就给他一兜子吃食。
瑜生想了想,从自己包袱里,抽出了几本书册和卷子。
蔡家掌柜问起这是什么东西,要给自家公子的时候。
瑜生腼腆地笑着说:“那是我在府学里的读书笔记、课堂笔记,以及一些读书心得,蔡兄去年未中院试,明年还要再继续考,希望能给他一点帮助。”
蔡家掌柜是蔡老板的心腹,一听喜得差点给瑜生磕头了,解元老爷的读书笔记,要是说出去,不知道多少人愿意出千金万金来买!不管有没有用,解元碰过的书卷,那不是妥妥的好风水?一日三炷香地拜,说不定就能考啥中啥。瑜老爷现在已经是云州府出了名的考神!
宝贝似的收了起来,连连拱手,“老朽代自家公子谢过瑜老爷赠书恩德!您真是帮上大忙了,我家老爷放话,明年再考不中,要把我家公子赶出家中,让他自个儿出门自食其力去,说他都被惯坏了,还说得吃了苦才知道上进。”
瑜生哭笑不得,今秾已经捂着嘴偷偷乐了,蔡家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哪舍得,不过是望子成龙罢了!
瑜家办流水席的时候,蔡老爷也亲自带着儿子礼物来道贺了,是个胖乎乎笑起来像弥勒佛的中年人,其他的不知道,但看得出来,和儿子感情极好。
今秾和瑜生回了家,没多久感觉天就冷下来,再没多久,一眨眼,又到一年底儿了,过年了!
这一年瑜家算是兴旺之年,瑜生考上举人,而且百发百中,次次考头名,取了四元,他家三哥托他的福,过年时谈成了一门好亲事。
对方姑娘是个镇上商户的次女,上面一个兄长一个已经嫁出去的姐姐,家底清白人口简单,难得的是,初次相见,没有对瑜三郎的跛脚报以异样的眼光,也没有刻意表露什么同情,只把他当平常人一样对待。
对瑜三郎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方式,让他觉得很舒服。
今秾特意观察了下,看这姑娘好似也不像做假戏,赵氏也对人家很满意,也不是没有更好的人家,像县城一些富商大户,为了攀瑜生,不少提出把自家女儿嫁给他三哥。
但赵氏都拒绝了,觉得自家三郎跟普通人不一样,他身有残疾,也不是自身有什么才能之人,只是个普通的农夫,找个门当户对的能过日子的姑娘就行。
两家商定好过年完就给两人办婚礼,时间赶得紧,因为要赶在瑜生去京城会试之前,好让他不错过自家三哥的婚礼,沾沾喜气。
于是过完年,瑜家还是很热闹,跟着不久就操办起婚礼来。
镇上那户人家也是个疼闺女的,尤其就剩这么个闺女待嫁,陪了不少嫁妆,来了很多亲戚贴份子。
虽然只是一个平常的婚礼,但来了不少大户送来的贺礼,有的甚至亲自前来,看的不是瑜三郎的面子,是为了跟瑜生这个新鲜出炉正准备考会试的解元老爷混个脸熟。
今秾有幸闹了一回洞房,看着新娘子坐在喜床上,害羞地被新郎官挑起红盖头,然后含情脉脉与新郎官对视的场景。
她不免想象了下自己成婚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想着想着自己也红了耳尖。
第50章 他坏起来,十个天子也比不上
年后不久,一辆从云州府金诚县出发到京城的马车,低调地上路了。
车上坐了两个书呆子。
两个书呆子一会儿捧书阅读,一会儿交谈书本上的知识,又过一会儿,双双对视叹了口气。
一个书呆子问另一个书呆子,“瑜兄为何不带上未婚妻?”
另一个书呆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满脸的不舍思念,“是想带的,秾秾也想跟我来,我还想带她上京城里逛逛,她总是最爱瞧外面的风景。只是……”
“只是什么?”
瑜生说道:“我仔细考虑过,此次去京城路途遥远,我还不知道落脚哪里,秾秾是个弱女子,我担心会出意外,因而想先去探探路。”
“而且我娘感染了风寒生病了,眼下正是准备春耕的时候,家中人手不够,秾秾也放心不下,想留家中替我照顾母亲。”
小郭先生先是赞叹道:“夫远行,妻子替夫行孝,这倒是佳话。”
又考虑道:“我们到京城即便顺利的话,也要一两月时间,到了那备考时间就不多,跟着马上会考,瑜兄是打算考上了再接未婚妻前去?”
瑜生点点头,“我打算到了那,找个落脚地,再把秾秾接过来,考完会试,去信给蔡兄,蔡兄会安排他家的商队把秾秾带上京城。”
等秾秾到了京城,假如他会试有过,差不多也正好赶上殿试结束,到时候带秾秾在京城里逛逛。
这是他和秾秾商量好的,他娘生病是其一的原因,还有就是京城是一国之都,繁华程度远非省城府城可比,住宿的地方肯定也不好找,人生路不熟的,他若想求稳妥,应该像之前那样带着秾秾租赁院子,但皇城根脚下的房子哪是那么好租的,何况正值会试的时候。
他和秾秾也担心盘缠不够,只能出此下策了。
这趟出来,他和郭兄都已经打算,两人直接住到客栈里去,两个男子不必讲究太多。
马路一路前行,两个大男人感觉少了今秾在,就像缺少点什么,每日谈的话题无非就是学问上的事,枯燥无聊得很,若是秾秾在的话,有时候会弄点吃的给他们吃,问这个问题那个问题,一路也就不无聊了。
尤其瑜生,习惯了秾秾在身边,一路从离开到京城都在想她。
书呆子往京城里赶路的时候,天子丞相将军三人都曾来过,才知道这书呆子竟然不带自己的未婚妻,只和同窗独自赶路!
天子都气炸了!
在御书房里摔了一盏茶杯。
他千盼万盼,就等着书呆子来京城考会试,结果他没把最重要的人带过来!
天子都后悔帮这个书呆子翻案了,他以为是看他面子吗?那是看秾秾的面儿!
丞相心情就复杂多了,一边乐于看天子的好戏,看他“无能狂怒”,一边又抱着和天子同样的心情,秾秾不来,要你来何用!
这书呆子心里是一点逼数也没有啊。
将军就光棍多了,反正他远在天边,今秾去不去京城对他而言没有差别,而他也因为心中莫名的缘由,有意远离些她。
只是到底心中还是有些惆怅。
今秾不知道自己没和生哥一道上路,会让背地里几个人各有心思,她在家不能算多忙,因为三哥娶了媳妇之后,就又多了一个人帮忙。
新妇虽然暂时不太熟悉,但手脚勤快,人也好相处,不像是个会惹事的,她分担了家里的活儿,赵氏躺在床上养病。
人老年纪大,身体大不如从前,可能是乐极生悲,从过年前到过完年,四儿子考中举人,三儿子成亲了,赵氏跟心头大石落了似的,一下子就心力松懈病倒了。
秾秾准备留在家中代替四儿照顾她,没跟着未婚夫一起去京城,赵氏心里挺感动,她起先是拒绝的,因她自己觉得秾秾在四儿远行她才放心,但今秾跟她分析了京城的状况同府城省城都不同,他们盘缠预算不一定够,万一遇上什么意外状况,瑜生一个男子随便都好打发,今秾是个女子,不便之处就很多了。
赵氏只好同意了下来,仔细想想其实也没打算四儿一定会考中,京城天子脚下的会试得多难啊,进士都是当大官的料,她可不敢想儿子能中,万一不中就是去游一趟,就回来了。
瑜生走这些日子,今秾开了本新话本子,这次讲的是一个落魄寒门书生赶考的故事,算是切身经历过的,写起来下笔如有神。
一边帮着家中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照顾赵氏,一边写写话本子,倒是不无聊。
大约瑜生走了有小半月,今秾实在想他,就给他写了一封信,因不知道他住哪里,就寄到蔡家在京城开的商铺里,希望掌柜代为转交。
今秾问他住哪里,吃什么,京城如何,叮嘱他不要有压力,放松去考,又说他娘吃了半月的药,虽然还是有些疲乏的样子,但已经好很多了,多养一阵子应该就能生龙活虎。
这一日,瑜生和小郭先生的马车到了京城,两个书呆子在城门口对京城大门一阵赞叹仰望,进城后,到处找可以留宿的酒楼客栈。
但凡靠近京师贡院的酒楼客栈无不被赶考的书生霸占了,且一问价格还惊人的昂贵!
有些灵活外向之人,面对这种糗境,总能找到解决办法,这事儿落到两个第一次来京城只晓得读书,不善交际的书呆子身上就真正难得很,两人举目无亲,两两茫然相望,差点当日就露宿街头了!
无奈之下,两个书呆子背着包袱左转转又转转,后来在离着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小客栈住下,因这家客栈虽小,老板却任性奇葩,要求他们对对子,对了才能过,过完还得留诗一首,劝退了不少人,才有空余的房间可住。
两个书呆子,把行礼扔进房里的时候,双双坐在椅子上瘫着,拼命喝水,大叹一口气。
小郭先生引用了前朝某位大器晚成的苏前辈诗句:“莫道登科易,老夫如登天!”
瑜生笑着笑着差点把一口茶水喷出去,呛住了一直咳嗽。
对于两个科考算是顺风顺水的学霸书呆子来说,难得不是答卷子,是赶考的时候,在这种举目无亲的地方找个落脚地儿!
两人都是面薄腼腆的性子,又都不善言辞,赶路已经很疲乏了,来了还得到处转悠找地方住,光是跟人打交道就废了不少功夫。
这种时候,就不免想起在省城的时候,里里外外今秾一个人就照料得很妥当,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当时只觉得辛劳她,现下想,岂止是辛劳,她在这方面能吊打他俩加一块!
“瑜兄……待我向你未婚妻再道个谢!”
瑜生无奈笑笑。
说着话,两人肚子不约而同响了,咕咕地叫着,又连忙收拾了形容,下楼去找吃的,他们住的这家客栈是有提供吃的,但掌柜的也不知道哪儿来的毛病,请的什么厨师,做的饭菜咸得要命,难吃得路边的乞丐都不吃。
两人勉强吃了点,灌了一肚子的水。
后来又跑出去外面闲逛,在路边小摊上各自吃了一碗馄饨才饱肚。这种时候又想起做饭好吃的从不让他们饿肚子的今秾了。
小郭先生觉得欠今秾姑娘良多,今秾姑娘与他无亲无故,只是看在未婚夫是他同窗的面子上,对他顺手照顾,但现下看来,这份顺手的照顾,含金量越来越高了,高到他都不好意思了。
天子今日没有附到书呆子身上,但他人坐在皇宫里,乐滋滋地听着书呆子的狼狈经历,笑得幸灾乐祸。
他早早派人盯着,瑜生的马车一到了京城,进了京城城门口,他就知道了。
暗卫一路盯着,来回给他直播书呆子的糗境狼狈。
本来这是为了迎接秾秾来京城而作的准备,现下秾秾没来,他派去的暗卫就成了看书呆子笑话的工具人。
那个客栈也被他的人买下来,特意整蛊书呆子,否则哪有那么稀奇的商家,故意做饭做得那么难吃整他们,要住还得各种条件,不过是故意挑剔折腾他罢了。
至于被连累的那个书生,谁让他是瑜生的同窗呢,只好受点连累了。
可见书呆子没把未婚妻秾秾带到京城来,给天子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丞相倒没有天子这么无聊,他只是暗里派人去打听了下,来汇报的把书呆子落脚哪里,吃什么住什么,甚至说什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给丞相一五一十汇报了。
竺情虽然不像天子那么幼稚无聊,但他坏起来,十个天子也比不上。
忽而兴致上来,吩咐人给书呆子准备一个美人,把那美人送到书呆子面前,赖上他,看他会如何!
正好未婚妻没在他身边,才是考验一个人品性的最好时候!丞相这么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假如书呆子顺水推舟被美人勾搭上了,不管原因方式如何,只能证明这个书呆子是个意志不坚定的,这种未婚夫秾秾也不能要了,至于会不会耽误书生考试,丞相觉得无所谓,如果书呆子真靠不住了,都不需要他出手,天子肯定会先把书呆子咔了,再派人去把他未婚妻接来京城。
丞相黑得油光发亮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他的心腹仆从打了个冷颤,内心很是同情那个外地书生。
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书生到底哪儿惹了丞相大人!惹得大人盯着他一个小小的书生作弄……
他想起什么,提道:“属下在跟踪那个书生的时候,感觉好像有另一拨人也在跟着他。”
丞相勾勾唇角,“不用管
除了天子的人,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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