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故事无法绕开我们三位。
无论是什么时期。
我们是魔神,是最初的盟友,是沙漠地区里的恒长存在,人们过的每一日里,都有我们漫步的影子。
当然,还有让每一个初至沙漠的人听了都感叹你们沙漠真开放的爱情要素。
——其实还好。
阿蒙和娜布只是无限制的给予而索求得不多,但沙漠其他的爱情故事里,最阴间的已经远远超越了我们仨。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索求不多?
因为我不给。
宛若泥潭一样拉扯三个人的爱意,我试图站在岸边,自然要学会拒绝,不能被得寸进尺。否则没等我出副本,我就得被这两人的爱意生吞活剥,成为传说里被爱意裹挟而失去音讯的魔神。
“死都不会放过你”,不是形容,而是这二位正在实践的科研项目。
娜布对它的需求比阿蒙要更加迫切一些,我有时路过,都能看见花的女主人审视着自己潺潺流血的伤口,本能意识到我的注视,便对我露出一个如花朵般柔软的笑意:“吓到了吗?”
我说:“没有。”
她便垂下了眼睫,看上去不太高兴的样子,“看来阿蒙已经做过了。”
我“嗯”了一声,问:“你想到办法了吗?”
想到将我们的命运缝合在一起,使我活着的每一刻都与娜布·玛莉卡塔有关的办法了吗?
这次轮到她说没有了,从她的伤口里诞生的答案,唯一对此刻有用的帕蒂沙兰,她将它留在了我的发间。
注视着我的笑意是不变的柔软,“先休息吧,你看起来很疲惫,我可以为你唱支歌儿。”
“……”
我之所以疲惫,全是她和阿蒙出的力。
作为夹在他们中间的魔神,我睁眼是他们,闭眼也是他们,梦里是他们,半梦半醒间的感受都是被禁锢。
人是平静不了半点,但理智还很坚定,知道这时候,过分满足他们会被爱意溺毙,不满足他们,我面对的就会是两个本就缺乏安全感的……平静的疯子。
要命的是我们三个都没燃烧理智。
我头一次这么努力学习,天天挑灯夜读的架势让系统见了都得感叹一句:「真是顽强的求生欲。」
「你也知道是求生欲啊。」
我有气无力。
要是娜布和阿蒙都燃烧理智了,事情其实还简单一些,因为要么决裂要么靠武力说话,现在这种微妙的,被固定住的岌岌可危的平衡才是最气人的。
我吃着他们的软饭,又没人渣个彻底,真对他们这样的行为无动于衷,一点良心就成了他们牵绊住我的可能,或者说是劣根性。
我很难拒绝所有一切都有人帮我准备好,要什么就算没有,都有人竭尽全力不惜代价的帮我达成的生活,而我需要付出的,是一个名义,和这名义下需要履行的一些义务。
最重要的是,我有退路。
而且,从一开始,它就安稳的在我手上。
明白这一点甚至不用实践成真知,我的武力和阿蒙红的发黑的100好感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爱做利刃时,死才是最大的仁慈。
「命运没有偏向,但命运就在你的眼前。」
我无法让他们死去,所以他们身上被我制造的致命伤,亦可做了切肤之痛。
甚至,刀子是他们自己准备的。
死亡、苦痛、绝望、背叛,凡是经由我手的都可成为他们生命里的甘露,除了离去和抛弃。
我早就从阿蒙身上知道的事。
娜布,这位好感度尚未抵达这种程度的原初精灵,前一句说自己尚不能理解这样深刻的感情,下一句就是伤口我想要它出现在哪。
“魔神的致命之处各有不同,”她蹙着眉,“我暂且不能给你提出更多的建议,我为此感到抱歉。”
“但从奉献意味上,这是最容易实现的一种,所以,你到时候会来看我吗?”
她正在试图理解更多,在不爱的时刻,尽力的模仿出自己未来的爱意,就算她的理智在告诉她非常危险,要及时止损,她说出口的却是,“到时候,我能吻一吻你的眼泪吗?我应该能得到一滴……”
大家都有理智,就显得这场景越发怪异,觐见我们的贤者都在最初为他们口中等闲被提及的死亡惊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询问王何故提起死亡。
对贤者乃至沙漠人负有最大责任的「大地四方之王」如是回答:“只是蜜语。”
所以,我是要给予些什么,才能勉强拽回来这二位堕入深渊之底的空荡?
我的全部都不能够满足两头饕餮,非要我回之以同等的感情,同样与他们死不离分,许下余生和轮回中的每一世的纠缠。
我要是疯到这种地步,我们仨全部完蛋,别说什么贤王和先知了,草龙王见了都得躲远点。
我是清醒的他们才有个人样,我要是不清醒了,我都想不出来他们会干些什么。
不是满足了就会正常,是满足了才有不正常更大的发展余地。
要是满足了能正常我能捏着鼻子去做,反正出了副本都是一拍两散,大不了就是痛苦的学习表演的艺术。
但眼下情况是我下水了,沉爱河了,他们的奉献会更加无底线,他们的索求也会更加无度。
我的求生欲让我持爱做利刃,用痛苦来换得他们的理智,又让一点回应成为他们能够喘息,不至于彻底崩断的浮木。
「你的精神还好吗?」系统询问道。
「好得很,心态偶尔崩是正常的,理智没崩就行。」
正因为给予的太少,所以他们索求的就太少,我的每一天里都是用长达十四个小时的无所事事来弥补余下时间里所遭受的黏稠的通常用紧密相贴来诠释的爱意。
一天里,娜布和阿蒙正常的时间也只有十四个小时。
我曾经听从某位贤者的建议,尝试着将他们正常的时间拉长,结果是,尝试的第一天晚上,娜布和阿蒙就重伤濒死。
他们给自己来了一刀。
两位病人,两位在城里都住的天南地北,根本不想与对方碰面的病人,在这一刻的选择都是惊人的相似。
倘若我不能给他们利刃,那就他们自己来。
苍白着一张脸的娜布,在我进门前还在寻找不让她那么狼狈的角度,确保我能看到的是楚楚可怜的一张脸,而不是憔悴心伤的病人。
她努力的让自己忽略我身上来自阿蒙的浓重的血腥气和药味,那些气味将我锁住,如同魔神本人在面对我的诘问时仍旧不肯放开的手。
“我们总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亦同样傲慢的认为,对方不会动摇你我之间的情感。”
“事实也正是如此。”
花和血的气味扑过来,将我从阿蒙那边带过来的气息全部冲散。
“因为你只在意我们能为你提供的便利性,将一切当做交换,而不会去爱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你看,唯有死亡,才能将你主动带往我的身前。”
“你的良心,不能再多一点吗?”
她的声音在发颤。
娜布和阿蒙,每当我以为他们在爱里已经全无理智时,他们总会告诉我,他们很清醒,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得到爱。
这次方式如此激烈,让贤者和我听到消息时,一个震怖,一个气极反笑,只是因为我起了的念头对他们而言无法接受,只能采取最激烈的方式,让提出建议的人不敢再提,让起了想法的我施以怜悯。
他们手中,唯有死亡能够作为筹码。
也唯有死亡,可以一直拿捏我的良心。
他们一直知道,又不肯轻易去做,因为使用这种方法,往往会得不偿失。谁成想,这次一用就是两个全用,留我一个全须全尾的看着政务干瞪眼。
提出这等遭天谴的建议(他自己认为的)的贤者没有脸面说要不问问赤王和花神吧,这两位现在看到他就笑容消失,嘴角拉直,没有将他当场下放,都是因为他的业务水平了得,私人恩怨不影响他们对他业务能力的客观评价。
而且让养伤的人加班,实在是不道德。
至于将权力在这种特殊时期下放到贤者,以前的我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现在的我痛苦的意识到有些权力暂时下放我都会觉得它能影响我最终的生活品质。
问我的执政能力遭受过怎样惨无人道的摧残?
还不是娜布和阿蒙这两位的魔鬼教育。以前的娜布觉得我不成器有自知之明是好事,我完全可以一个人独自快乐,如今的娜布觉得我需要拥有一些膨胀的野心。
她决心教导我的那一天,用最温柔的语气和最让人精神舒缓的香气,让我昏昏欲睡中如闻惊雷:“你要是有了野心,会不会能更需要我一点?”
我不同意都没关系,她会一点点将东西掰碎了揉碎了用各种睡前故事讲给我听。
但我会同意的,因为娜布知道,她表达出来的让人陆上溺亡的爱意让我苦不堪言,能有一分钟不被花叶纠缠的时光我都会珍惜。
事实正是如此。
我硬着头皮去学了。
执政能力毕竟是有用的,万一我那天吃不下软饭了,我总得有个谋生手段吧。
「谁家谋生手段是当女王的?」
「吃不下软饭的我啊。」
我理直气壮。
娜布很喜欢我这时对她的需要,她能够给予的,自然无有不给,除非我拒绝。
那几天,我身上帕蒂沙兰的气味经久不散,到阿蒙那边的日子,他在我颈间嗅了嗅,一比一还原娜布的动作时,我看见了第二位老师正在赶来的路上。
果不其然,阿蒙握住我的肩,说“是我疏忽了。”
恋爱脑们大抵都共用同一个脑回路。
我闭上眼睛,没能抵达明天,只迎来了难熬的两个小时。
好消息是,我学的很不错。
坏消息是,我还是没能满足在须弥当一个正常的王的执政能力门槛。
更坏的消息是,名师们看我的学习成果若有所思,问我就这么害怕他们吗?我一般只在危及生命时会这么好学。
“是我的爱让你感受到太多不好的事物吗?”
要不是这两位是我回答“确实”都能选择去自我内耗的魔神,我还吃不吃得下这两碗软饭都是未知数。
好在,他们是。
而我面不改色说我想以后执政。
现在机会来了,我却一点都不高兴,不是因为愿望实现的太晚,而是因为我当时是瞎说的,以及这里的执政神要求是真特么的高啊。
沙漠子民疑似对“正常”要求太苛刻了。
反正我现在肯定是不正常的。
反正,我处理政务的地点都是我的床榻前,上面不是娜布就是阿蒙,我在看到那些政务后,良心被狗吃了一半,决定这活儿他们也不是不能继续干,总之,不能我一个人全干。
他们欣然接受。
其中阿蒙,作为沙漠子民中熟知的执政神,说自己在执政能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导了,他现在的重心是在科研。
而娜布则说,确实,问阿蒙不如问她,顺便夸了夸我对政务处理的方式,说我现在完全可以成为沙漠的女主人。
“那样,阿蒙可以研究他的科技,我也能够被你倚重。”
我说让我思考一下,做出思考的姿态,去问系统:「娜布和阿蒙的执政能力分别是多少?」
「阿蒙:81。
娜布:99。」
快的连掷骰子的声音都没出现。
「?能做一个正常执政的门槛是88!阿蒙也做不了,他不是干的挺好的吗?」
「60是执政能力的及格线,至于正常的执政,有没有可能,那是你们仨的关系让沙漠子民对“正常”的标准大幅提高了?」
「原本的正常是指?」
「执政能力19。」
谢谢,已经知道他们被创得有多严重了,大抵是魔神们一切都好,就是恋爱脑犯起来真难蚌。
只有娜布,因为自带预示之眼,成为了唯一一位正常的执政。
当然,我也知道了,娜布为什么能够跨越命运与时间,读取到未来的事,并能够确定她每次避开命运最后其实都殊途同归。
她是真正的,命运的先知,看到的不是模糊不清的指示,而是清晰的,命运流淌的方向。
这样一双眼睛,清透,仿佛一眼能够望到底,又在不见光的时刻沉郁,使一双琉璃眼封死了一些命运。
“你喜欢它吗?”
她凑近了点,“喜欢的话,要碰碰吗?”
我选择学习。
她失笑,眨了眨眼睛,说那好吧。
多亏了沙漠子民这高的令人发指的“正常”指标,我学到最后,都没达成正常执政成就,就差一点。
但在这次伤愈后,他们跟我移交权柄,让世俗的权力固定住我,使我失去一个挪动的理由。
达成了娜布眼中的双赢,她跟阿蒙一人赢一次。
阿蒙在我身后,扶住我,揽住我,娜布在我身边歪倒成一团,脸贴近我的手心,有一点湿润的热气蹭到了我的手心,她在笑:“你果然不会拒绝。”
但是——
但是——
我的手心里,是她的眼泪,她在哭。这位先知,她其实在哭。
眼泪只有刚落下来的时候才有热意。
这似乎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阿蒙拖出了我的手,娜布的眼泪从我手心滚落,她哭的眼尾潮红,说,“我们的联盟里,尚且欠缺树王。”
阿蒙的肌肉绷紧了。
!
在执政权力进行更替的当天,我以为我需要面对的是跟我面面相觑的几位贤者,岂料我首先需要面对的是娜布的突如其来。
“你看见了什么,娜布?”
阿蒙声音发紧。
“死亡。”
话音刚落,我听到了许多骰子滚动的声音,听见系统的声音:「去问她吧,你的背景故事进一步展开了。」
?
我的背景故事,现在才彻底展开……吗?
我吗?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感到惊讶的消息,仅仅是因为名为娜布·玛莉卡塔的仙灵从命运中看到的倒影。
因为她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预示之眼,能够看到命运流淌的方向,娜布无愧于先知之名,然而这理应是上天恩赐的礼物,来自于深渊。
来自于世界之外的力量。
我:。
我嗅到了学习的气息,某种本能想要让我跑去外面,命运却使我牢牢站在原地。
我再一次意识到了法涅斯的恩怜,以及娜布扭曲程度的真实不虚。
因为这个背景故事,因为需要涉及到的方面太多,我被补了三天课才可以完整的听完。
然后还没听懂,知识在我面前触手可及,我却转身向外面走去,准备去找人吃个软饭。
然而阿蒙听懂了。
他听懂了,所以表情跟游离在事件之外的我完全不一样,严肃,眉心皱得厉害。
在二位联手删改了我听不懂的绝大部分后,我勉强摸清楚了我的情况:我是深渊造物。
大概率是自然的鬼斧神工。
由此我获得了迥异于提瓦特魔神的能力,能威胁世界树。
再就是,娜布的眼睛与■■■■有关联,还不小。
这个名字我只听到了字节,没有细节,阿蒙看着我努力分辨又无能为力的样子握住我的手,说这本就无法辨认。
总之,娜布的污染程度与对我的情感挂钩。
“所以,是娜布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我问。
“是你的死亡。”
我哽住了,这点确实没法反驳,因为结束一个副本就是我的死亡,所以我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娜布看到不稀奇。
她现在才看到才稀奇。
……我意识到,我退出副本前,娜布可能就已经消散,她自然无法看到死后的事,那么,现在她看到的死亡,是我会死在她之前?
那么,为什么要邀请树王,是因为她可以阻止我的死亡?
应该是。
否则娜布和阿蒙不会如此积极的行动,去邀请千树之王。
「你必然会见到千树之王。」
「因为副本的名字是:三重伴侣。」
恒定的名称,于是无论先知和天空的子嗣如何翻动命运、如何防备,隔绝了梦的途径、拉开了空间上的距离、时时刻刻规避我有关于她的选择……我也总是要见到她的。
隔绝的当破除隔绝。
防备的当心甘情愿。
于是,命运在最开始就掷下了筹码,给予了我吞噬世界树的权能,为了生存。
命运的骰子已经掷下。
这场狩猎,被称作命中注定。
「命运的骰子握在你的手中,但有时,你不会想要见到命运。」
正如娜布一开始,根本就不想要爱人一样。
「这是第一个副本,是为教学过程。」
我只主动掷出那粒开启副本的骰子,于是「命运」主导了命运,而非我主导了命运。
有些骰子许久之前就掷下,但今天才揭示,系统看起来不太希望我只做一个旁观者,但没有对我的吃软饭行为做出什么负面评价,毕竟命运奇妙到可以让每一个人都拥有颠覆性的可能。
这就是「命运骰子」。
可以让我屡次觉得这软饭不吃也罢,仍旧停留在他们中间,以为是自己的良心作祟。殊不知我在知道他们只会在命定的时间死去后,在意他们的死亡,已经是一种命运的走向。
「你的良心很微妙的主宰了你的行为。」
行吧,都吃软饭了,还要喂软饭的人走进命运挽救我的不作为,这话我就听听,不反驳。
它好歹承认了我的良心。
那么命运是何时落定的?
在娜布的执政能力99时,所以一开始,她出现在我面前,便是先知。
在千树之王的好感度只有4时,所以我被赋予了吞噬世界树的能力。
在法涅斯好感度59时,所以命运给我展现的是它友善的一面。
……
我掷的那粒骰子,只是敲开了这命运的门。
「法涅斯为什么会这么容忍我?」
「谁知道呢。这天底下讨厌人的理由千万种,喜欢人的理由,就只有,祂确实还挺喜欢你的。」
「就算我跟■■■■有些关系?」
「所有在提瓦特应用深渊力量的,都会跟祂有关系。毕竟祂是……哦,你现在听不到。」
这样看来,阿蒙才是真正的,全凭一己之力扭曲了我们之间的情感,让它脱离轻松含义的魔神。
娜布的扭曲,有一部分跟我的背景故事、跟深渊有关。
那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轻松起来的故事,故事里的先知坠落时,于凄惶里看到了深渊。
这原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该发生的事,天空在先知眼中裂开了一道缝,黑色的知识掉落下来,有红黑色的东西在天空外静默伫立。
像是破开的胚胎。
她睁着眼睛,无法闭合,那黑色的知识便掉入了她的眼中,于是藏着太阳光辉的金色眼睛,有时候会变成一轮黑日。
至于代价,代价是不要爱人,不要去爱特定的人。
如她所说,这是命运的恩怜。
最初是,跟我第一次说起时是。
因为代价与仙灵爱人后的死亡无异,甚至还要更加宽宥一些,死亡是缓慢的,但与仙灵逐渐失去智慧和力量不同,她只是被污染,只是被污染的程度随着她对特定的人的喜爱而逐步上升。
她甚至在想,她或许能爱上特定的人之外的人而不消散。
因为有存在,大抵是要借她的眼睛去注视着谁。
或许是爱人。
她那时那样想着,天真烂漫,以为很快就能看到仙灵突然被放弃的始末,能够回家,带着自己形体不存的族人。
直至她用她的眼睛第一次去看命运,直面命运。
又直面了很多次命运。
每一次,每一次,无论她想要看到什么,在看到那些之后,总会看到某个人朦胧的影子。
影子常常是一动不动,仿佛是在进行漫长的不知岁月的休眠,周围的树木的剪影又残缺。
“在你认识我以前,我就认识了你很久,在命运里,我想要知道的越多,我看到的你的时间越多。”
“我比阿蒙更早的认识你。”
“但那时,我其实有点恨你。”
那是对自身能够看到命运,却又无法去看过去只能去看未来的,对自身无能为力的恨意。
是迁怒。
对着安静休眠的身影,都能因为看起来没有烦恼而迁怒。
“又有点想见你。”
因为她看到的恒久不变的人影,应该就是那个特定的人。
有一天,她看不见了,她看未来的命运流向,后面没有那个身影,命运催促着她:该动身了。
她便漫无目的的走,一边思考自己能够做些什么,直到她走到了她的苗圃。
如果故事停留在这里,就不叫命运,但正因为是命运,她来见了我跟阿蒙。
在明知我是那个特定的人的情况下,在明知阿蒙将我捆成了夫妻的情况下,她真心想要祝福我和阿蒙的爱情,真心的想要阿蒙为了她的理想去死,亦是真心的想要嘲弄一次命运。
——命运嘲弄了她,在她见到我后,命运的嗤笑声如影随形。
命运亦困住了我,所以我没有逃离的念头,只是迟钝的去看阿蒙,大概在想哄人真麻烦,但还是哄哄吧,毕竟衣食父母。
一个深渊造物,啃食了世界树,又在命运的宽容下,被祂的眷属收留,看着祂的眷属对造物的痴缠。
甚至还是命运指引造物找到祂的眷属。
甚至还是那个特定的人。
先知见到命运,就容易被命运所伤。
她有这一双眼睛,先是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再是意识到命运的无可阻挡,她能改变的事物实在是少的可怜。
“悬崖下的鸟儿想要飞翔,抵达悬崖之上,却发现悬崖之上没有理想,只有空荡的命运。”
“我有时真恨你,命运里的人为什么要是你,如果不是你,我至少会试着去杀了阻碍,而不是想要杀死我自己。”
“而不是,在选择走上命运后,还后悔自己来得太迟。”
后悔没有用处,这世上有许多事是做了无用功,又偏偏知道是无用功却不肯放弃。
“所以,命运才让我看到你的死亡?真残酷啊,明明喜爱,又不肯放过你。”
“还是,让你死亡,对于祂而言,才是真正的爱。”
我说我不知道。
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娜布拥着我,手下用力想要给我留下一道刻痕,最后却只轻轻的合拢,说不知道才好,不知道才好活下去,不会像她这样,无论怎么做,都只是绝望。
“我命不久矣,你也是,但绝望却是命运给予,甚至用你的死亡。”
先知会到死之前都无法动摇命运,只会延缓,还要利用祂对我的恩怜。
所以三神中,最适合成为王的娜布永远兴趣缺缺,靠着悬吊着的爱,望梅止渴。
所以她正常,因为她永远是“鲜花与月夜的女主人”,因为她永远在做决断的场合隐没自身的存在感。
她争分夺秒的记住与我的时光,无法忍受我在阿蒙那里的一切,她一天里正常的只有十四个小时,我在阿蒙那里,她会痛苦一整夜。
镇灵记录着她的啜泣,记录着她使盛开的鲜花都要立时倾颓的悲伤,记录着她绝望的哀叹。
瓶中之物,除了镇灵,还有镇灵的母亲。
这世上,亦只有一种银瓶,能够困住镇灵的母亲,其名为命运。
命运为我和她都安排好了死亡。
她是用怎么样的目光看我的呢?
同在命运中的人,因为某种原因非死不可的人。
因为我无法感同身受,我只能拍了拍拥着我的娜布,“那还挺好,我还以为娜布只要情感抵达了爱的界限就一定会死去,结果是百分百才会死亡,那命运尚且可以挽救。”
我第一次见到娜布眼睛的真貌,黑红色的,是不祥的黑日,片刻后隐去,又成了明亮的太阳。
“你可以做到,但一命换一命没有意义,你的死亡与让我死去没有区别。”
“我死去都不会让我如此绝望,我不敢死,又不能活,一日日,成了沙漠里的幽灵。”
“何况还有理智全寄存在你身上的阿蒙,我们坠落在你之前,才是好结局,我会帮你带走他的,用我的死亡。”
“别担心,离那样的结局尚有些时日,在我们相继饮下鸩毒前,用你的命运去捕获那唯一的幸运儿吧,那唯一一位,被指定了的送葬人。”
我看了很多次娜布的舞蹈,在月光和睡莲中,花神舞姿妙曼,帕蒂沙兰在她的脚下盛开。
我也吃过很多次帕蒂沙兰,被娜布改良口味的花朵,有清苦的前调,很淡,不至于让我想起最初一口的苦涩,又让后面的甜味更加鲜明。
唯独这次,娜布跳起来没有笑声,帕蒂沙兰的味道全是苦涩,我最初不喜欢它便是因为它太苦。
在命运之前,她的花神之舞,没有笑容与欢欣,朦胧的月光和夜一般蓝的睡莲,是她静谧又永恒的迷梦。
她向我伸出手,邀请我进入她永恒的迷梦,“再多睡一会儿吧,明日,再去奔赴命运,只有夜晚才属于花,属于你我。”
“白日归属于命运。”
我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命运却有如此伟力,那我又有什么好害怕死亡的呢,毕竟,无论是阿蒙和娜布,都是“死都不会放过你”。
「这也是命运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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