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季辞藏在文质彬彬的衣衫下,是男人的健硕身躯。
他的手臂强劲有力,胸膛滚烫,即便隔着薄薄的夏衫,柳云诗亦能感觉到贲张的肌肉壁垒。
她不自觉抓紧季辞前襟,瞧着那张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床榻,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到了跟前,季辞放缓了步子。
柳云诗不自觉吞咽了一下口水,然而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火,连吞咽都变得异常艰难。
季辞压下眼帘,瞧了眼怀中姑娘几乎要滴血的耳垂,无声翘起唇角,轻轻将人放在了床上。
“表、表哥……”
柳云诗一挨床,立刻僵硬地绷直了身子,一双水眸慌张地盯着他。
季辞清冷的眸中幽光明暗不定,缓慢欺身凑近她。
灼热的压迫感袭来,柳云诗吓得慌忙闭上了眼睛,一双纤长浓黑的羽睫颤抖不止。
等了半天,突然听见头顶上方男人的闷笑,“不是说想好了么?”
柳云诗抿了抿唇,不敢睁眼,软声道:
“想、想好了的。”
话落,那种压迫感再次逼近,男人胸前的意料蹭着她耳侧,柳云诗攥着被褥的手一紧,忽然额头上一阵冰凉的柔软触感。
季辞的唇在她的额上轻触了一下,而后离开,轻笑:
“紧张成这样,便是想好了?”
柳云诗蓦地睁眼,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他,眨了眨。
季辞移开视线,嗓音微哑,“你今日也受惊了,早些休息吧,我走了。”
“表哥……”
柳云诗不知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好了,我走了。”
季辞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刚踏出两步,衣摆却被柳云诗攥住,他回头看清她的神色,默了默,最后妥协般轻叹出声:
“今日你受了伤不宜做别的,待到……日后你当真想清楚再说。”
柳云诗闻言,缓缓松开了手。
季辞看了她一眼,未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柳云诗盯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张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了下来,不发一言地扯住被角,眼神盯着虚空神情流露出些许茫然-
“你是说,这柳云诗原本和顾璟舟有过婚约?”
玉华公主坐在高座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女子,在那女子身旁是被挥落了一地的葡萄。
“是。”
顾锦瑶脸上的伤口已经上过药,说话时还有些抽得疼。
她故意添油加醋道:
“后来得知顾璟舟战死,我和母亲都怜惜她无依无靠,母亲打算为她说一门好亲事,哪知她自己居然偷跑了……”
“哼,你也不用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本宫。”
玉华公主鄙夷地看着她,“你和你母亲什么货色,本宫能不知道?”
顾锦瑶被噎了一下,紧抿着唇不敢出声,恶狠狠攥住衣襟,将这一切都归因于柳云诗,心中恨毒了她。
“你们那些心思,不过就是想将柳云诗送到闲王的床上,否则为了个她,你们还能亲自去季府要一次人?”
“说起来——”
顾锦瑶抬头小心看了玉华公主一眼,坦白道:
“公主既然已经知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说起来那次将柳云诗那小贱人带回去后,还是季辞季大人亲自去接的人。”
“亲自去接的人?”
玉华公主声音猛地拔高,难怪自己那次在别院醒来后没见季辞的人,原来是去接她去了。
“是。”
顾锦瑶心一横,存着即便惹恼了玉华公主,也要拖柳云诗下水的想法,添油加醋道:
“而且那次,我亲眼看见季大人抱着柳云诗往外走,动作和眼神都十分小心翼翼,而且……季大人看起来有些异样。”
玉华公主闻言,蓦的想起那日自己给季辞下了药。
她当时以为季辞是找了大夫开了药,如今想来……他们怕是早就有了首尾。
留那么美貌的女子在季辞身边日夜相对,怕是个祸患。
玉华公主眯了眯眼,眸光中射出冷鸷的光。
过了片刻,她似才想起面前还跪着人似的,挥了挥手冷冷道:
“下去吧,今日本宫问你的话,不许对任何人提起,不然你知道后果。”
顾锦瑶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应声退下。
“慢着!”
她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人又叫住了她。
她脚步一顿,转身垂首问,“公主还有何吩咐。”
玉华公主乜视她一眼,对身旁的宫女吩咐,“去将本宫那瓶玉容膏拿来。”
说完转头对顾锦瑶施舍,“这玉容膏是西域进宫的珍品,祛疤效果极好,你拿回去,按时覆上,想必不会留太重的疤。”
顾锦瑶诚惶诚恐地接了过来,行礼谢恩。
“行了,退下吧。”
玉华公主懒懒说完,往后一倚,闭眼休息。
顾锦瑶又行了一礼,在宫人的指引下出了宫-
柳云诗昨夜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一闭上眼睛,不是想起白日里的那头狼崽,就是后来季辞的那个吻。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与他算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他定然是对自己动了心的。
正想着,门口传来春雪的声音,“姑娘,张大夫来给姑娘的伤口上药。”
柳云诗回神,一想起昨日季辞跪在地上,俯身在自己脚踝处吸毒血的模样,她就觉得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她手背贴了贴脸颊降温,应道:“快请张大夫进来。”
张礼进来看了看她的伤口,又问了问还有何不舒服的症状,得到柳云诗的回到后,张礼松了口气,道:
“如此看来,这蛇的毒性不算很强,只要坚持敷药就没事了。”
“那表哥呢,昨日他……”
柳云诗抿了抿唇,“他没事了么?”
“公子有何事?”张礼不解。
听这张礼的语气,柳云诗也有些不解,“他替我吸毒,定然也是中了毒的,昨夜又没喝解药,不会有什么问题么?”
谁知她这问题一问出来,张礼立刻变了脸色。
春雪看了她一眼,尴尬笑了两声囫囵打了圆场,将张礼送了出去。
“到底怎么回事啊春雪?”
柳云诗探身向外看了一眼,“张礼怎么这种反应?”
春雪眉头紧蹙,抿了抿唇,心一横道:
“表姑娘有所不知,咱们大公子……从前饮了许多毒药,身体里早就有了对抗毒药的药性,所以……”
“什么叫饮了许多毒药?”
柳云诗微微震惊。
谁能给季辞下毒,还让他饮了“许多”毒药?
春雪见话已经说到了这里,便也不藏着掖着了,看了眼门外小声说道:
“此前夫人怀二公子时,误饮了有毒的酒,以至于早产诞下二公子,谁料二公子刚一出生便身带剧毒,为了给二公子解毒……”
春雪默了默,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忍,道:
“为了给二公子解毒,夫人骗着大公子喝下许多毒药,还有所谓‘以毒攻毒’的解药,总之……有大半年的时间,大公子一直都在喝毒药,直到研制出二公子所中之毒的解药,大公子的毒也才解了。”
“还有这种事?!表哥他……”
柳云诗震惊得说不出话,她无法想像,季辞的童年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t其实比起身中毒药,母亲的偏袒才是最令他伤心的吧。
而且那些毒药定然会损伤身体,他当时年纪那么小……
柳云诗不忍再想下去,心底深处忽然泛起一阵轻微的刺痛。
她抿了抿唇,“表哥呢?”
“公子还未回府。”
柳云诗垂眸不语,脑中全是季辞昨日替她吸出毒血的样子。
“对了春雪……”
“表姑娘,玉华公主来府上了,说是……说是来与您道歉。”
柳云诗正想对春雪说话,声音被门外的婢女打断。
她和春雪俱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
春雪满脸警惕,一副护主的样子,“奴婢去推了她。”
“哟,这是要推了谁呢?”
春雪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道张扬的女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玉华公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柳云诗见到她,下意识攥紧了手心,一息又松开,起身行礼道:
“参见公主。”
“唔,免礼,起了吧。”
玉华公主寻了个位置坐下,上下打量柳云诗一番,笑道:
“柳姑娘如何了?昨日你和子琛哥哥走得匆忙,本宫都没来得及问问你的伤势,今日来,是特地来看望你的。”
柳云诗:“多谢公主挂念,民女一切都好。”
“如今瞧着你没事,本宫就放心了,本宫也不知道怎么,那猎场中竟然会有毒蛇,还好子琛哥哥找到了你,不然这后果不堪设想。”
柳云诗低着头没说话。
玉华公主似乎也没想等她说什么,自顾自又问:
“对了,下面人来报,说这蛇虽然毒性不强,但毒发极快,昨日……子琛哥哥怎么替你处理的?”
柳云诗知道她什么意思,垂了眼帘,低眉顺眼道:
“表哥什么也没做,只是让我自己将小腿用布条扎进,防止毒液蔓延,回来后又得张大夫医治及时,这才没有留下后患。”
“是么?”
玉华公主意味深长的尾音上扬,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
不过经了昨日在南苑那一场,柳云诗也不在乎她信或不信了,因为她已经看出来,玉华公主是铁了心要与自己作对了。
而且昨日,顾锦瑶应当也去玉华公主面前嚼了舌根的。
果不其然,玉华公主没等到她的回答,也不着恼,笑眯眯地对她招了招手。
柳云诗款步靠近,玉华公主拉住她的手,亲如姐妹一般,笑道:
“昨日是本宫的人没有将场地收拾干净,害你受了伤,本宫已经惩罚过他们了,为表歉意,本宫明日在富贤楼设了宴,特意向你赔罪,柳姑娘可一定要赏光啊。”
柳云诗只觉得手背上的那只手冰凉,像极了昨日那条毒蛇。
她强忍着想要将手抽回来的冲动,温声细语道:
“多谢公主殿下关心,只是我……”
“只是云诗明日要同微臣外出一趟,恐难赴公主的约。”
“子琛哥哥!”
玉华公主一听见季辞的声音,眼前一亮,急忙松了柳云诗的手,起身快步走到季辞跟前,笑得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今日父皇不是说辉县那个杀人案要交给你查处么,我还想着你下午才能回来呢。”
季辞一进房间,视线现在柳云诗身上巡视一圈,见她无碍,这才垂眼睨视面前的玉华公主,“公主对于前朝之事,倒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玉华公主被他这话一噎,脸色当即微变,随即她又勉强挂上一抹笑,道:
“只是听我五哥随口说的。”
说着,她扯着季辞的袖摆晃了晃,故意撒娇,“而且子琛哥哥的事情,我哪里有不上心的。”
说罢,她的余光还傲慢地扫过柳云诗。
柳云诗知道,这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
她抿了抿唇,一副娇娇柔柔的模样,水雾濛濛地眼轻飘飘扫了一眼走近的季辞,软声软语问候,“表哥回来了。”
她的温婉柔弱,倒更加凸显玉华公主的强势跳脱。
玉华公主扯着季辞袖摆的动作一顿,恶狠狠看了她一眼,对季辞道:
“我这次来,就是为着昨日之事给表妹道个歉的,我明日还在富贤楼设了宴,就怕表妹误会了我的……”
“公主是没听见么?”
季辞一扬手,扯开袖子,蹙眉冷道:
“道歉的心意她心领了,明日我要带她出趟门,恐没时间。”
“子琛哥哥要带她去哪?”
玉华公主闻言下意识问道,然而对上季辞那双泛冷的眼眸,她吞了吞口水,自觉没再问下去,转了话头:
“那改日等表妹回来再……”
“不必了!”
季辞淡淡道,随即来到柳云诗面前,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温声问:
“今日可好些了?伤口还疼么?”
柳云诗在他触到自己额头的时候,蓦的一僵,下意识想要后退,又生生忍不住了。
闻言,抬头定定看了他两息,这才轻轻摇了摇头,温声道:
“多谢表哥关心,已经不疼了。”
“嗯。”
季辞见她的反应,眯了眯眸,回身对玉华公主道:
“公主既是来道歉的,如今歉也道过了,还是请回吧。”
玉华公主神情不悦,嘴唇翕动,季辞赶在她说话前又道:
“方才微臣从勤政殿出来时,似乎听见陛下在问李内侍,公主去了何处。”
季辞的语气不轻不重,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玉华公主蓦地变了脸色。
即便她再嚣张跋扈,但在父皇母后跟前也要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毕竟父皇的公主众多,她之所以最得宠,不过是因为父皇觉得她懂事。
再则,季辞如今正得圣宠,即便她是公主,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玉华公主将原本还想说的话忍了忍咽了下去,抬头幽怨地瞥了眼季辞,不舍道:
“那我先回去了,子琛哥哥,我改日再来找你和……”
她扫了眼柳云诗,唇边笑意更甚,“和表妹。”
季辞去净完手,松了松衣襟,“嗯,公主慢走,臣不远送。”
柳云诗跟着他的话微微蹲身恭送。
公主看了房中两人一眼,暗暗咬了咬牙,一撩裙摆昂首离开了。
“表哥今日怎么提前回来了。”
玉华公主走后,柳云诗去到旁边的小炉前架起了水壶。
季辞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小银钳,往小炉中夹了两块儿红萝炭,舀了水倒进壶中,“官署没什么事。”
他放下手中的长柄勺,对柳云诗招了招手,“过来。”
男人显然是刚下朝就直接来了回雪院,身上仍穿着官袍,除了方才被他拉开了些的衣襟外,其余各处一丝不苟,金丝绣祥云纹的官袍上,连一丝褶子都找不出来。
而官袍的朱红色,也衬得面白如玉的男人容貌更加昳丽。
面朝柳云诗说话时,窗外阳光轻轻落在他微弯的唇畔,柳云诗第一次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看出“妖冶”二字。
她心中突的一跳,小步挪到他面前,低垂着的羽睫轻颤,用柔软的声音叫了声:
“表哥。”
季辞看了她一瞬,唇畔笑意更甚,“坐过来,我看看伤口。”
柳云诗温顺地坐到他身旁,却在他打算掀开自己裙摆的时候,倏然压了上去,语气有些急:
“表哥不用看了,我的伤口方才张礼来已经处理过了,没什么的。”
季辞唇边笑意一凝,乌黑的墨眸沉了沉,却并未勉强她,“既如此,那你自己记得按时上药。”
“嗯。”
柳云诗应了声,竟当真将裙子拉了下来,规规矩矩在他身边坐好。
淡漠的样子全然没有了以往对他的热络和刻意接近,甚至看她垂眸摆弄手指的样子,似乎是在盼着她早些离开一般。
季辞斜乜了她几眼,唇畔笑意彻底沉了下去,起身冷冷道:
“既然你无事,那我便走了,你好好保重。”
话落,柳云诗立刻跟着他起身,“好,表哥慢……”
“柳云诗!”
季辞刚走出两步,闻言倏然转身打断柳云诗的话,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质问,“你……”
瞧见对面少女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似乎有些着恼自己的情绪失控,咬了咬牙,令自己平静下来,“你今日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柳云诗摇摇头,“没有,我一切都好,多谢表哥关心。”
她仍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模样,他问的,她都答,但除此之外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和表情。
季辞深看着她,攥着她手腕的手不断收紧,直到看到柳云诗微微蹙起的眉,他才恍然松开。
“既然都好了……”
他定定凝视着她,不肯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小的神情,“那我看明日张礼也不用过来了。”
“好。”
他话音刚落,柳云诗立刻答应了下t来,甚至没有一丝错愕和不满。
季辞凝眉,神色彻底冷了下来,“很好。”
他放开她的手腕,注视着她慢慢转身,“柳云诗你好得很。”
柳云诗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收紧,却不发一言,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外。
过了片刻,春雪端着托盘从门外进来,疑惑,“姑娘,方才公主来惹大公子不高兴了么?我怎么瞧着他方才离开时,脸色那么差?”
柳云诗坐到妆台前,随手卸下头顶的发钗,扔回匣子里,“是我惹了表哥不悦。”
“姑娘惹了大公子?!”
春雪惊呼,放下托盘快步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少女,不解问:
“为什么呀?”
柳云诗摇了摇头,接过春雪手中的药碗,略一蹙眉,仰头一饮而尽。
春雪抵来上次季辞送来的蜜饯,柳云诗看了一眼,“不必了,人不能总是用甜来麻痹苦涩不是。”
春雪总觉得她的话中似有深意,但又想不透,见她不说她也不好再追问,只放下碗,拿起一支略微素淡的簪子簪到她头上。
乌黑的发髻配着白玉兰发簪,显得镜中的小脸干净柔弱。
“今日夫人回府,姑娘打扮素净些也是好的。”
春雪笑道:
“姑娘实在是太美了,别说公子了,连我一个女子和姑娘朝夕相对,如今再看到姑娘的样子,仍觉得心动呢。”
柳云诗侧首摸上玉兰发簪,笑了笑没说话。
申时末的时候,有下人来禀报,说是夫人快要回府了。
柳云诗换了衣裳随那下人一道去了前厅。
几人过去的时候,季母的车驾还未到。
季辞在前厅的主位上坐着,见她来,视线在她身上略微一停,随即冷淡地移开视线。
柳云诗亦连眸跨进门槛安静站着,看不出任何眼底情绪。
她听见季辞起身,冷冷吩咐管家道:
“既然人都到了,便去门口迎着吧,方才母亲身边的人回来说,马车已经进了西门。”
“是。”
管家刚应声,还不等他回过身对柳云诗说话,季辞已经从她身旁而过,率先出了门。
男人衣袖擦过她的手背,带起一阵冰凉。
“表小姐,咱们也走吧。”管家道。
柳云诗颔首,不自觉抚摸上手背,不远不近地跟在季辞和陈深身后,一路去了府门口。
管家则领着府中其余众人跟在最后。
众人在府门口等了没多久,季母便到了,她一下车,季辞带着众人迎了过去,“母亲。”
“夫人。”
季母扫了季辞一眼,跨出马车外。
原本张嬷嬷是站在马车外等着季母的,但看大公子过来,她便极有眼力见的让开,自去了后面的马车看顾着下人卸行李。
哪料季辞只是走到马车跟前,对季母行了礼,对于她要下车的动作,像是未看到一般,全然没有一丝要上去搀扶的意思。
季母伸出的手臂一顿,气愤地盯着他,“你如今是长本事……”
“姨母当心。”
季母的话未说完,柳云诗匆忙上前一步,轻轻托住她的手腕,“姨母此去为府中众人祈福辛苦了,我们和表哥都十分记挂您呢。”
她扫了季辞一眼,软声软语地对季母笑说:
“尤其是表哥,今日特地嘱咐准备了些清淡的食物,就是怕姨母一路上辛苦,胃口不佳。”
柳云诗说完,明显感觉季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变得幽深,她佯装不知,小心翼翼搀扶着季母下车。
季母轻哼一声,语气比之方才要缓和一些,“他能有这份心?”
柳云诗笑笑没说话,搀扶着季母往府中走,岔开了话题:
“对了姨母,听说您的绣工在上京城首屈一指,云诗这两日看了看您从前的绣品,只觉得那些绣样云诗便是再学几辈子都学不会,您这次回来,可否指点云诗一二。”
季母闻言脚步微滞,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几日不见,你倒是学得乖觉了不少。”
柳云诗细声细语道:
“姨母说笑了,云诗是真心实意的,能得姨母指点迷津,云诗不知多幸运呢。”
季母未出嫁前,不仅是名动京城都美人,就连她的绣工也与她的美貌一样出名,如今柳云诗提起她曾经的光辉荣耀,又当着众人的面给足了她面子,她也不由得没了脾气。
笑说:
“瞧你倒是会说,那该日你拿你的绣样来,姨母替你看看。”
柳云诗满脸雀跃,看不出丝毫作假,“真的么?!那云诗提前谢过姨母了。”
她几句话哄得季母从盛怒转为忍俊不禁,在场众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只有陈深跟在季辞身后,小心翼翼觑着自家主子落在表姑娘背影上的眸色,大气也不敢出。
——上一次自家主子露出这种神色的时候,还是几年前,他亲手将一个犯人活着剥了皮的时候。
几人到了前厅,柳云诗扶着季母坐下,而后不顾季辞的视线,迳自绕过他,坐到了季母的另一边。
整个用膳的时间,她都没有看过他一眼,除了安静吃饭,便是帮季母添茶布菜,倒是难得哄得季母对她有了几分亲近。
临到快散席的时候,季辞说自己手中还有几个札子没有批复,“母亲和表妹慢用,我先走一步。”
季母被柳云诗哄得高兴,对季辞态度也好了一些,“嗯”了一声,“去吧。”
末了在季辞起身的时候,她还特意嘱咐了一句,“莫要办公到太晚,注意着些身体。”
季辞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季母,收回视线的时候在柳云诗身上顿了一下,低低回了句“知道了。”
因着季母一路上舟车劳顿,吃过饭后柳云诗也没多在前厅逗留,回了自己院子。
还未走近,她便远远瞧见院门外站着的男人。
季辞一袭深蓝色常服,月光映着他清冷的眉眼,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看着她,深邃目光压过来,也不知道盯着她看了多久。
柳云诗神色如常地上前行礼,“表哥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这么晚了?”
季辞冷笑,立于台阶之上的男人居高临下,冷声质问,“从前你进我屋子的时候,怎么没顾及过时间早晚?”
柳云诗低头不语。
季辞久等不见她回答,似是终于失了耐心,两步走下台阶,猛地揽过她的腰,压向自己,咬牙切齿道:
“柳云诗,你就是这么勾//引我的么?”
柳云诗被他压得窒息,蹙眉想要推开他,“我不知道表哥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
季辞嗤笑,禁锢着她的手臂更为用力,让她嵌在自己怀中彻底难以挣扎。
“你不是要我么?不是要勾着我让我爱你么?怎么,如今眼瞅着我对你动了心,你却不稀罕了?还是你发现,讨好我母亲比讨好我来得更实惠?!毕竟仰仗我还有可能要失身于我。”
“我倒是小看了你!你不仅能勾男人,就连我母亲都被你哄得五迷三道?!”
“表哥!”
柳云诗眼眶忽的一红,“你怎能这样说我?!”
“难道不是么?!”
季辞眼底发红,像是燃烧殆尽了理智,“今日一整天,你自己什么样你不知道么?”
“我什么样?!”
柳云诗憋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再也兜不住,夺眶而出,像是蓄了许久的委屈。
她不管不顾地狠狠推开他,狼狈地抹了把眼泪,语气带着哭腔委屈控诉:
“你当真是喜欢我的么?可昨日你在靶场上那番举动,不就是做给玉华公主看的么?这几次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难道你从不知晓?”
她眼睛红的像只小兔子,气鼓鼓地看着他:
“表哥手眼通天,又怎能不知玉华公主对我的刁难,昨日你可以说是未来得及制止,那么今日呢?你分明就是为了利用我,让我当你的挡箭牌而已!”
见他盯着自己沉默不言,柳云诗又道:
“我一个孤女,生存本就艰难,表哥若是当真不爱我,那日我也早就选了魏铭,你大可以将我嫁出去,我也不会再纠缠你,你又何必拿我去应付玉华公主!”
“我若当真不爱你?!”季辞气极反笑。
“我若当真不爱你!”
他又重复了一遍,忽然猛地拉过柳云诗狠狠吻上她的唇。
柳云诗蓦地睁大眼睛,在他怀中使劲儿挣扎,季辞却更加用力箍着她,让她动弹不了分毫。
强硬而愤怒的掠夺着她的呼吸。
唇瓣被他吮吸得疼痛,柳云诗挣扎不过,濒临窒息的瞬间心一横,狠狠咬在了他的唇上。
血腥味一瞬间在两人的口腔中蔓延,季辞这才缓缓放开了她。
他拇指碾了下唇瓣上的伤口,冷声嗤笑:
“柳云诗t,我不是你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
他捧住她的小脸,拇指擦拭她唇角的血渍,缓慢地动作似是威胁:
“若是你再敢在我面前提一次魏铭,我敢保证他会彻底从这世上消失。”
柳云诗小脸一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却发现他的神情不似作假。
她吞了吞口水,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月华如水,两人无声对峙,风从两人面前穿过,带起衣袂翻卷,冷风猎猎。
过了良久,季辞长叹一声,靠近柳云诗,动作轻柔将她拥进怀中,嗓音和缓地哄着怀中姑娘:
“好了,这两日因着我,让你在玉华那里受委屈了,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了,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双手搭在她的肩上,微微弯腰俯身,与她平视,“不气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如玉一般的男人,琥珀色眸中全是她的影子,柳云诗心头骤然涌起一阵悸动。
京中最年轻的权臣,容貌俊美旁人难出其右,即便他手染鲜血杀生无数却对她极尽温柔。
说没有一点动心,那是不可能的。
柳云诗紧抿着唇。
垂眸半晌,忽然抬头盯着他的眼睛一点点凑近他,最后伸出小舌,缓慢地舔舐上他唇瓣上的血珠。
“还疼么?”
放在肩上的大掌骤然收紧,男人的呼吸一重,在她将要退回去的时候卡住她的后脑重新夺回了掌控。
柳云诗被他吻得双腿发软,乖顺地倚在他怀中,手臂不由攀上他的脖颈,极尽所能地回应着他。
这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吻,深入而缱绻。
像是两个深爱彼此的人在互相诉说着自己的爱意,空气中都氤氲着暧昧的气氛。
两人并没有吻太久,季辞放开了她,盯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
他一笑,柳云诗愈发羞恼。
她微微低下头去,感觉男人微凉的指腹将她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温声笑问她:
“不气了?”
柳云诗玉白的面颊染上一层绯色,微微颔首,小声“嗯”了一声。
“走吧”,季辞略一蹲身,将她的下手攥紧掌心,“送你回去。”
季辞将柳云诗送到房间门口,目送着她进去,房中燃了灯,他的笑意才慢慢落了下来。
“我记得楚国的三皇子如今还在京城?”
他走出院子,沉声问。
陈深吃惊地看着他,“公子,如今夜深了,你……”
“备车。”-
天色拂晓,季辞才从府外回来。
刚一进门,他问了管家,听说母亲已经醒来了,来不及回房休息,迳直去了前院。
“你这个时辰来做什么?”
季母还在用早膳,见他来不无诧异。
季辞接过张嬷嬷手中的碗,“你们都先下去吧。”
张嬷嬷看了季母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离开了房间。
“说吧,什么事?莫不是关于柳云诗的?你与她到了哪一步?”
季辞舀起一勺粥,送到季母唇边,“什么事都瞒不过母亲。”
季母冷哼一声,别过脸,
“你同她的事,若不是你故意吩咐管家透露给我,府中谁人敢嚼舌根,如今这府中尽是你季辞的人,你现在给我装什么?!”
季辞见她不吃,重新舀了一勺,“母亲说笑了,我的人不就是季府的人么,何分你我。”
他的声音微沉,将粥送到季母唇边,“母亲,再不喝,粥要凉了。”
季母身子一僵,回头狠狠盯着他,张嘴。
见母亲喝下了粥,季辞露出满意的神情,又舀了一勺,“我打算将掌家之权交给柳云诗。”
“你疯了?!”
季母蓦地瞪大眼睛,挥手打翻季辞送过来的粥,“季辞你……”
“母亲,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他被粥洒了一袖子,也不恼,重新舀了一勺,眯眼笑看向季母,“母亲,怎么喝粥都占不住你的嘴呢?你好好喝粥,我来说,你听着就行。”
见她还要说话,季辞唇畔笑意更甚,“毕竟母亲也不想一辈子待在龙鳞寺那种地方不是。”
听他一提起龙鳞寺,季母面上闪过一丝恐惧,本想说的话终是被她忍了下去。
“母亲这样就对了,您是我的亲人,我无论如何都会让您安享晚年的不是。只是……近日少不得要麻烦您。”
他又舀了一勺粥,笑道:
“多操心着些,将掌家之权好好交给柳云诗。”
他将“好好”二字压得极重。
季母气结,“季辞你……”
“母亲,”季辞压了声音,笑容里满是威胁,“还有最后两口粥,从小您就教育我,食不言。”-
第二日中午,春雪提着食盒,一进来就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
柳云诗倚在窗边绣花,见了不明笑道:
“怎么一副这种表情,可是又听了什么八卦?”
春雪放下食盒,朝外面看了看,凑过来小声道:
“奴婢方才去厨房端饭,听公子院中的张波说,今日一早上朝的时候,楚国三皇子突然求娶了玉华公主!”
柳云诗动作一顿,微微蹙眉,“消息可属实?”
“应当属实,据说此事京中都传开了。”
“那……陛下可同意了?”
“同意了。”
春雪将玉箸递给她,给她布菜,“据说在朝堂上便下了赐婚的圣旨,要求礼部尽快准备,赶在中秋节前完婚呢。”
“这么着急?”柳云诗诧异。
“嗯,听说是楚国三皇子要在中秋后回国,所以时间比较紧。”
柳云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
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饭后她便迫不及待地来到盈辉院。
陈深一见她,面色陡然生变。
柳云诗见他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心中疑惑,回身看了看,见他确实在看自己,心中疑惑更甚。
“表哥在里面么?”
“额……”
陈深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柳云诗便也不再问他,拾阶而上就要去推门。
陈深一惊,急忙要去拦她,“表姑娘,不可……”
话音未落,柳云诗的手刚触及上门扇,房中忽然清晰地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声。
那声音含羞带怯,引人遐想。
柳云诗的手蓦地顿住,回头看了一脸尴尬的陈深一眼,默默垂眸收回了手,“原是表哥房中有客人到访,是我唐突了。”
柳云诗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恰在此时,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季辞大步跨过门槛,一把攥住了柳云诗的手腕,“去哪?”
他的嗓音沉沉的有些沙哑。
第24章
柳云诗低头,看到手腕上那青筋虬结的冷白色男人的手,顺着手臂看向他的脸,转而又看向房间里。
房间里因关着窗光线有些暗,一片昏暗中,少女一身鹅黄色薄纱襦裙立在屏风旁,盈如白雪的香肩半露,鬓发凌乱。
瞧见柳云诗看过来,她亦回头对上她的视线,眼神中满是仇恨与挑衅。
“原来表哥的客人是玉华公主,倒是云诗不懂事,扰了表哥的雅兴,云诗这就告辞了。”
说罢,她甩开季辞的手,匆匆蹲身行礼就要离开。
“陈深!”
季辞重新攥住柳云诗的手腕,比上次更用力了些,回头冷冷瞧了玉华公主一眼,“送客!”
陈深眼珠子咕噜一转,笑盈盈走到玉华公主身边,“我们公子待会儿要和表姑娘出趟门,公主还是先请回吧。”
“子琛哥哥!”
玉华公主指着柳云诗跺脚恼道:
“我与你的事还没谈完,要走也是她走!”
季辞连半个眼神也没赏给她,视线始终定在柳云诗身上,“陈深,送客。”
陈深浑身一个激灵,又逼近玉华公主一步,语气带了威胁,“公主还是先回吧,不然……卑职送您?”
玉华公主一怔,似乎想不到陈深一个小厮都敢这般对她说话。
张了张嘴,刚想说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然而视线一转,对上季辞慢悠悠转过来的视线,她身子一僵,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
她顿了顿,狠狠瞪了陈深一眼,拢好肩头的衣裳,趾高气昂地走出来。
路过柳云诗时,她重重哼了一声,眼中的恶意几乎要弥漫而出,“柳……”
“公主。”
季辞压低声音。
玉华公主一噎,清了清嗓子,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我……”
季辞收回视线,语气柔和下来。
“我也该走了。”
柳云诗打断他的话。
季辞一怔,随即唇畔扬起,眼底漫上玩味的笑意,“所以你是吃醋了么?”
柳云诗低头,神色不自然,“没有。”
季辞眼底笑意更甚,拉了她的手,“随我进来。”
柳云诗拗不过他,只好被他拉着进了房间。
刚一进去,季辞就递给她一封信,冷t白修长的手指握着微黄的信纸,如玉般莹润。
柳云诗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这是……”
“方才玉华过来,是来送贤王给我的一封信,因着这封信牵扯到一些机密,所以我才命人关了门窗,和她什么也没有。”
见柳云诗欲言又止,他轻笑,“至于你看见的……她那样子,是方才我开门时她自己弄的。”
“你若不信——”
季辞唇角勾起,逼近一步俯身直视着她,拉起她的手,指腹轻放在自己唇瓣上,“大可以自己检验一番。”
男人的语气低低的,带着勾人的暧昧气息。
柳云诗啥时间便觉得一股热意涌上脸颊,心脏不自觉狂跳,落在他薄唇上的指腹脉搏“突突”击打着皮肤。
她如被烫了一般,迅速取下自己的手指,背在身后反覆摩挲。
玉白面颊染上桃粉,竟是比花还娇艳。
“不、不必了,我信表哥。”
她将那封信推了回去。
虽说季辞为了让她相信他,将这封信送到了她面前,但事含机要,她还是知道分寸的。
季辞见她推辞,便也没再勉强,顺势收回了信。
“听说楚国三皇子要娶玉华公主了,是不是……”
柳云诗觑了眼他的神色,欲言又止,一时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倒是季辞自己神色淡然地坦白道:
“是我做的。”
柳云诗眼睫毛轻轻颤了颤,抿着唇没再问下去。
不必问为什么,原因可想而知,但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有些说不清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像中那般快意。
倘若不是她为了生存下去,蓄意勾引季辞,或许即便季辞与玉华公主不会在一起,但也不至于远嫁异国他乡。
“想什么呢?”
季辞轻笑,摸了摸她的发顶,“过来坐下。”
柳云诗蓦地回神,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上。
季辞将她的腿架在自己腿上,一边轻柔地掀开裙摆一边解释:
“你不必觉得心中有愧,楚国三皇子自幼爱慕玉华公主,且那两人从小便是欢喜冤家,三皇子的母妃也十分喜欢玉华,玉华嫁过去不会吃一点亏。”
柳云诗抬眸看他,盈盈水眸亮晶晶的,“真的?”
“嗯。”
季辞压了压唇角,“伤口好多了。”
他将她裙摆拉下来,“今夜带你去个地方,不过现在,我可能需要睡一觉。”
柳云诗本来还疑惑是去什么地方,然而在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后蓦地抬眸仔细看他,这才发现他眼底隐隐有些乌青,面容上有些许倦色。
想来也是,玉华公主之事能在一夜之间敲定,他想必没怎么好好息休。
柳云诗起身,温声软语,“那表哥好好休息,我先……”
“柳云诗。”
季辞随着她的动作一道起身,他高大宽厚的身躯恰好将她困在他与书架之间。
柳云诗仰起小脸看他,樱桃般红润的檀口微张,一副迷茫柔弱的表情,“嗯?”
季辞眸光忽的一黯。
俯身凑近她,手掌顺着她的小臂向下滑,抚过皓腕,挤进她的手指与她相扣,“留下来陪我。”
他的语气蛊惑,柳云诗心脏骤然一紧,“我……”
“我数到五,你若不拒绝,便是答应了。”季辞轻笑。
“一……”
柳云诗紧张地看向他,乌黑的眼睫小扇子一般轻扇。
“二……”
她吞了吞口水,“我……”
“三……”
柳云诗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掌中挣扎出来,小声道:“我还是先回……唔!”
“去”字还未说出口,方才还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忽然抬起来,猛地捂住她的嘴。
“五,你没机会了,柳云诗。”
男人唇畔弧度带着笑,明明如玉般温润好看的面容,却生生露出几分痞气的坏。
他的掌心温热,随着说话贴着她的唇瓣轻蹭,柳云诗瞪大眼睛看他,连挣扎都忘了。
想不到外人眼中光风霁月的季大人,也有如此顽劣的一面。
似乎她的反应取悦了他,季辞喉咙微滚,低低闷笑出声。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他便打横将她抱起,迳直走到了里间床榻旁。
“表哥,现在还是白天!”
柳云诗花容失色,紧攥住季辞的衣襟,嗓音都变了调。
“唔……”
季辞瞟了眼窗户,“我知道啊。”
他恶劣地笑着,将她放在了床上,而后俯身撑在床畔盯着她,看着少女小雀儿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
“表妹很热?”
“我……我……”
柳云诗将自己的小脸藏在被子下,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眨啊眨。
季辞满足地轻笑一声,亦躺上了床,一把将人捞过来,“别动。”
他将她按进怀里,摸着她的发,语气中满是疲惫,“就这么陪我躺一会儿。”
昨夜与三皇子彻夜长谈,今日一早又去上朝,回来后见完母亲,玉华公主又来了,这番折腾,便是铁打的身子也遭不住。
柳云诗闻言果然不再乱动,安安静静被他搂在怀中,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不出片刻,耳畔便传来季辞匀称的呼吸声。
她微微仰头,男人安静地睡着,在浅淡的日光下,润如美玉。
柳云诗瞧着他的睡颜,不知不觉,心中竟生出一种久违的安定,那是他带给她的安全感。
她敛眸,往他怀中凑了凑,心中情绪越发复杂。
几经遭逢变故,她已经无法让自己去相信任何人了。
虽说如今的局面是自己想要的,但他突然对自己的好却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这几日柳云诗夜里也未休息好,本是陪着季辞躺着,结果躺着躺着自己也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房间中光线已经十分昏暗,橙黄色的夕阳从窗外斜斜洒进来。
柳云诗睁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反应了一瞬,才想起自己是在季辞的床上。
身畔已经没人了,摸着被褥尚且还有一丝余温。
柳云诗动了动身子,撑着手肘起身朝外看去,朦胧屏风外一个颀长的身影静立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支毛笔,正挥毫落纸。
男人玉笄青衫,肤色冷白俊雅,碎金般的日光落在他拿笔的手上,使那骨肉透出几分如玉的润。
像画中谪仙。
柳云诗瞧着那道身影,不由怔愣了片刻。
“睡醒了?”
男人的声音如泠泠山泉,她面颊微热,“嗯。”
透过屏风,柳云诗瞧见季辞搁了笔,拿起桌边帕子擦了擦手,然后,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影便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他生得俊美,若是温柔看你的时候,眼角眉梢都带着和煦,熠熠如光,灿若星河,令人心跳加速。
柳云诗也不意外。
她不自觉攥紧被角,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耳畔传来季辞愉悦的闷笑,继而眼前出现一只骨节匀亭的手。
柳云诗顺着那只手向上看了季辞一眼,季辞对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不起么?”
“起。”
柳云诗重新低下头去,将自己的手放在了男人宽厚温热的掌心中,被他用力扶了起来。
她随着他一道绕过屏风。
柳云诗的视线丝毫不敢与他对视,只好慌乱地指着桌上的纸,假装好奇地问他:
“表哥方才在写什么?”
“看看?”季辞温笑,牵着她的手,走至桌前。
“这是……”
桌上放着一本硬壳书册,上面是季辞好看的楷书。
柳云诗瞧见纸页上面的内容,一怔。
第25章
季辞将桌旁托盘上的一块儿对牌拿起,同那纸册一并收起,交到柳云诗手中,笑道:
“今后,还要劳烦表妹替我操心府中庶务。”
柳云诗心中忐忑,惶恐不安地抬眸,一双眸中氤氲着春水,“表、表哥,可是我……”
她怎么也没想到,季辞居然能将整个季府的掌家之权交给她。
季辞的祖父从前是大周首辅,父亲是勇毅侯,换句话说,即便如今祖父已经隐退,但这季府说到底还是侯府。
况且,她虽然心中已然知晓季辞对她有意,却并未想到短短两日,便进展至此,这让她莫名心慌。
他的这番信任,是她现如今无法承受的。
季辞似是看穿她的犹豫,安抚道:
“我知你失怙失恃没有安全感,这番举措不过是想让你有所依仗,若是你觉得如今自己尚且无法接受这件事,我亦不勉强。”
他将东西推至她身前的桌子上,“你可先将这两样物件收起来,何时想好了,随时可去找张管家,到时有他帮衬着你,你也不会太为难。”
“可是姨t母……”
“你不必管她,只管看你自己心意。”
季辞如此说,若是此刻拒绝便显得她越发不知好歹了。
她盯着他送过来的东西,咬着下唇犹豫了片刻,小声道:
“多谢表哥。”
季辞见她收下,道:
“行了,如今天色已晚,我带你去个地方,你需要回房收拾么?”
柳云诗看了眼自己身上睡皱了的衣裳,应了声,于是季辞与她约好,一刻钟后在府门口汇合-
夜晚的朱雀街,柳云诗只在逃离顾府那夜见到过,今夜是第二次走在这条街上。
只不过这次,她不再像上次那般慌里慌张。
季辞领着她走过一个个商铺小摊,最后在街头拐角的一个卖馄炖的小摊子上停了下来。
“这是……”
柳云诗不解。
季辞笑笑,还未说话,那包馄炖的大娘瞧见他,热情地招呼起来:
“公子来了!还是和之前的一样吗?”
季辞亦对她颔首,“今日要两碗。”
那大娘一愣,看向站在他身后的柳云诗,随即恍然,脸上笑意更甚,“明白,公子请稍坐,石头——”
她又转头招呼自己的儿子,“给这位公子下两碗馄炖,还是和之前的一样!”
那大娘的儿子应了一声,收了旁桌吃完的碗,过来端上大娘包好的馄炖,来到锅边。
不出片刻,个大皮薄的馄炖一颗颗漂了起来,配上翠绿的葱花香菜和紫菜汤,一碗诱人的馄炖便放在了柳云诗面前。
浓郁的鸡汤味瞬间萦绕在鼻尖。
此刻已过了晚饭的时候,柳云诗确实饿了,接过季辞递来的勺子,舀了一颗。
鸡汤的鲜香和馄炖大肉的醇浓油脂味在口腔中爆开,带着一丝丝香菜的清香,霎时侵占了柳云诗的味蕾。
“怎么样?”
柳云诗咽下去,“好吃。”
她眼眸亮晶晶的,回看向他,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惊喜,“真的很好吃,表哥是如何发现这一家的?”
季辞见她这样子,自己也慢条斯理地舀了一颗,放进口中慢慢咀嚼着。
他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好看,有种斯文的端方。
灯火盈盈下,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熙攘的人群中,“从前读书时误了吃饭的时辰,便会偷溜出来吃上一碗。”
他的语气十分云淡风轻,柳云诗吃东西的动作一顿,震惊地看向他,竟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可、可……”
季辞是季府的主子,即便当时读书时尚且年幼,也断没有错过了吃饭的时辰府中便没有饭的道理,还要主子自己偷溜来街上找吃的。
季辞看出她的疑惑,笑着解释:
“当时母亲说,是为了督促我用功读书,若是读不完便没有饭吃,但每日的课业实在太过冗杂,所以我……几乎每次完成当日的课业,都到了深夜。”
他又舀了一颗馄炖,慢慢咀嚼咽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低笑一声看向柳云诗:
“不过说起来,若非我每日都到后半夜,也不会深不知鬼不觉的翻墙出来不被人发现。”
“翻墙?!”
柳云诗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今端方持重的季大人,居然也有翻墙的时候。
季辞压了压唇角,手在她头上摸了一下,“吃饭,待会儿还要去别处。”
柳云诗瞧着他的侧颜和微微勾起的唇角,看了半天才回过神,转回头吃自己碗中的馄炖。
柳云诗胃口小,大娘又给的实在,吃了小半碗便饱了。
季辞见她放下筷子,“不吃了?”
柳云诗点点头,手放在肚子上悄悄摸了一下,“有些撑了。”
季辞轻笑,推开自己的空碗,拿过她那半碗继续吃了起来。
“表哥……”
柳云诗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吃剩了半颗的馄炖吞进了口中。
季辞回头,对她挑眉。
“没、没什么……”
柳云诗无意识攥住手心,抿唇摇了摇头,心中窜起一阵无法言说的感觉,酸酸的胀胀的。
两人吃完后,季辞在空碗旁放下四枚铜板,起身带着她离开。
才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大娘唤着“公子”追了上来。
两人循声回头,那大娘手中握着四枚铜板,笑道:
“公子经常来我这摊上吃馄炖,又时常帮助我们孤儿寡母,如今是公子第一次带心上人来我这摊上,这顿饭理应我请才是。”
大娘笑眯眯的样子十分和善,眼神不住往柳云诗身上看,夸赞不已:
“公子的心上人生得这般俊,和公子当真是郎才女貌呢。”
柳云诗被她一口一个“心上人”和“郎才女貌”说得十分不自在,微微低首,回以浅浅笑意。
季辞顺着大娘的话也侧首看了她一眼,眼中盛满细碎的笑意:
“大娘说的是,不过这饭钱该给大娘的还是要给,否则我们下次可不敢再来了。”
柳云诗很少见季辞这般温和的样子,他含笑的声音像是一根羽毛,轻飘飘在她的心上掠过,泛起一丝涟漪又很快归于平静。
她抿了抿唇,悄悄回看他一眼。
灯火阑珊下,恰好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眼眸。
柳云诗一怔,随即又逃避一般迅速低下头去。
那大娘闻言,只好应了,又急忙招呼石头送来一个油纸包:
“这是我们自己个儿做的油糕,甜甜糯糯的姑娘家最是喜欢,公子执意要给钱,那就请公子收下这几个油糕给小娘子吃吧。”
季辞想着待会儿还要行一段远路,方才柳云诗又吃的少,怕她中途饿了,便也没推辞,接了过来。
季辞一手提着油纸包,一手牵着柳云诗,两人漫步在热闹的大街上。
“还没问你,京城好玩,还是扬州好玩。”
柳云诗看了眼街边的杂耍,略一思忖,笑道:
“似乎都差不多,京城是权贵的销金窟,扬州是富商的云集地,不过若说起来,京城的夜晚似乎比扬州的要豪放一些。”
季辞看了她一眼,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淡淡的语气意味不明:
“今后有机会了,我陪你回扬州。”
柳云诗面色蓦地一僵,随即敛下眼睑,怔怔点了点头。
她之前确实想过让季辞陪她回去一趟。
父母之死尚未查明,还有此前被叔伯吞占的家产,里面有许多是父亲生前最宝贵的字画,这些她都要慢慢找机会一一拿回来。
两人一边散步一边消食,走了差不多一刻钟,来到一条相对偏僻的小巷,小巷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
柳云诗见季辞领着自己朝马车旁行去,不解,“表哥,我们是还要去哪儿么?”
“嗯——”
陈深听见声音,从马车上下来,季辞将手中的油糕递给她,扶着柳云诗上马车,“带你去个地方,今夜应当不回府了。”
“啊!”
柳云诗闻言,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放在季辞掌心中的小手也下意识缩了一下。
季辞瞧见她的反应,故意逗她,注视着她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说:
“是你想的那样。”
柳云诗面颊染红,匆匆转头上了马车,假装看向马车外,小声嘟囔,“谁想什么了。”
“那是我想了。”
季辞轻笑。
柳云诗回头,糯糯地嗔瞪他一眼,“表哥如今没个正形儿。”
话音刚落,她忽然愣了一下。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对季辞再没了之前的惧怕和谄媚,反而像是身份逆转了一般,她慢慢变得骄纵,而他一味退让宠溺。
季辞却并未觉得她的表现有何不妥,坐下后对她叮嘱:
“路还有些远,你若是觉得困了,可以先睡一觉。”
“哦。”
柳云诗闷闷的应了一声。
马车缓慢启动,一路朝着城外驶去。
柳云诗原本还以为自己能撑住,结果马车摇摇晃晃,不大一会儿,她就犯起了瞌睡。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季辞抱在怀中。
见她醒来,男人低头朝她挑了挑眉,“睡够了。”
柳云诗不太自然地从他怀中起来,软软“嗯”了一声,刚睡醒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又不禁清了清喉咙。
季辞端了杯水给她,男人的手骨节分明,在青玉色杯盏的衬托下更加白皙。
柳云诗看了一眼,道谢接了过来,茶水入口温温热热的,不凉也不烫。
“后面还有一小截山路要爬,能走动么?”
季辞接她下车。
柳云诗看了看眼前的崎岖山路,略一犹豫,点头道:
“慢慢走可以的。”
“好。”
季辞习惯性将她的手握进手中,“走不动就告诉我。”
其实季辞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他挑选的都是一些好走的山路,且坡度不大,他又刻意放慢步子等着柳云诗。
是以当柳云诗爬到山顶的时候,并未觉得有多累。
山顶有座凉亭,t季辞领着她走到亭子里歇脚。
柳云诗刚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山脚下便是四四方方的上京城,所有京中的景像在这里一览无余。
沂河从城中穿城而过,穿过黑暗的平民坊又绕过热闹的朱雀街,一丛一丛的灯火在脚底下的城中明明灭灭,即便只是这样看着,柳云诗似乎都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喧嚣声。
而在京城的更远处,是一座座青绿色的高山,月光如水洒在山上,沂河从城中流入山坳间。
再远处便是墨蓝色的苍穹,深邃无垠。
季辞缓缓来到柳云诗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你再抬头看。”季辞的声音隐在风中,有些缥缈。
柳云诗下意识侧头向他看去,月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男人衣袂翩跹,琥珀色眸底映着上京城中的灯火。
他似乎融进了眼前这幅波澜壮阔的美景中。
即便柳云诗对他的亲近多是存了刻意,此刻也不由被他的风姿打动。
也许是久等不到她的回应,季辞回首,看见她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禁一怔,唇畔笑意一点点扩大。
他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乖,别看我,看天上。”
柳云诗被他的动作一惊,这才察觉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急忙回神,顺着他的话抬头往天上看去。
只见漆黑的苍穹中,繁星点点,连贯成一条晶亮闪耀的银色玉带,横跨在无垠天际上。
在那条如薄纱般的银河周围,镶嵌着各种大大小小的星辰,犹如皎洁的珍珠一般,或黯淡或明亮,点缀在黑夜的帷幕上,熠熠生辉。
“好美。”
柳云诗不禁小声惊呼出声。
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天上的星星,那种无垠和璀璨直逼人心,美得不可方物。
“表哥,真的好美!”
小姑娘的眼神比星光还璀璨。
“嗯。”
柳云诗听见季辞的声音离自己很近,还未反应过来,一双手臂自身后圈住了她的腰肢,男人将她圈进怀中,微微低头。
“是好美。”
山中无人,他却故意只用低哑到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温热的呼吸连同这句话一道落入耳廓,明明是说星河的,柳云诗却莫名觉得他意有所指。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在心间乱窜。
后背贴着的胸膛似乎都变得越来越滚烫,灼热的气息让柳云诗呼吸有些困难。
“表哥……”
她的嗓音软软的,不经意间带了些无措的哭腔。
“嗯。”
季辞双手交迭在她身前,拇指摩挲着,“看远处。”
柳云诗被他放在身前的手弄得魂不守舍,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不经意的动作间,闻言也只是无意识抬头。
远处层叠的山峦间,断断续续升起无数盏孔明灯,随风飘飘荡荡,霎时间,天地被勾勒成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卷。
“喜欢么?”
柳云诗怔怔点头,打从家中遭难后她从未有过如此刻的宁静,不由眼眶有些发烫,“喜欢。”
身后男人胸前震颤,闷闷笑了一声,而后轻轻转过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双眸,“柳云诗,今日,是我的生辰。”
第26章
柳云诗被他的目光注视着,好半天才回过神,眨了眨眼,“表哥今天生辰?”
季辞不置可否。
她瞬间表现得有些慌乱,“可、可你也没有提前告诉我,我连礼物都、都没准备。”
“无妨。”
季辞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顶以作安抚,语气轻松:
“我从前生辰都是一个人。”
柳云诗忽然沉默下来,她想起之前春雪对她说的那些关于季辞的事。
犹豫了一瞬,她缓缓伸出小手,轻捧上季辞的脸颊,而后踮起脚尖,柔软地唇瓣如羽毛一般落在了他的唇上。
男人的唇薄而微凉。
她学着他从前的样子轻轻含吮了几下,见他不为所动,她又试探性地伸出小舌,小心翼翼地沿着他的轮廓舔了舔。
季辞似乎没想过要回应她,只压低眼帘默默睨视着她,冷静地一如平日。
柳云诗见他这般冷淡的模样,亲吻他的动作顿了顿。
继而不懈地继续用小舌撬开他的唇瓣,伸入他湿润的口中,绕着他的舌契而不舍地勾//缠。
她闭着眼颤巍巍的,没看到季辞眸光在慢慢变黯。
就在柳云诗觉得泄气,正要离开他的时候,忽然腰上一紧,季辞抱着她坐在了亭子的护栏上。
同上次在阁楼上不同的是,他这次将自己圈得极紧。
他终于开始主动,微冷的舌滑入口中,带着她的小舌,勾缠吮吻,引导着她伸出小舌去到他的口中探寻,任她肆意妄为,似乎将一切柔软向她敞开。
剧烈而滚烫的呼吸在两人之间交换。
远处灯火熠熠。
山顶的凉亭中除了彼此的心跳声万籁俱寂,这一吻只有漫天星辰见证,沉寂而缱绻。
缠吻了片刻,唇上的温热触感才离开,两人轻喘着对视,柳云诗看见季辞眼中不加掩饰的欲色。
他轻轻擦去她唇角的水渍,嗓音沙哑低沉:
“柳云诗,若是不愿,就拒绝我。”
柳云诗下意识攥紧季辞的袖子,犹豫了片刻,心中有了决断,轻轻点头,“好。”
话音刚落,男人再度吻了上来,气息烫得厉害。
他的一只手臂仍在身后圈住她,另一只手在她的颈间摩挲片刻,慢慢下移。
冰凉的手指顺着皮肤轻轻佻起衣襟,贴着细嫩的皮肤落在线条优美的锁骨上,缓慢游移。
“唔……”
柳云诗脊背陡然僵直,身子不受控制地轻颤,泪水濡湿羽睫。
他离得那么近,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心跳和忐忑以及……抵触。
有一瞬间,她的双手下意识挡在身前,想推开他,然而理智又让她住了手。
季辞猛地一顿,蓦然与她分开,停了下来。
他盯着她,眼中的波涛汹涌,洞明的眼神让柳云诗觉得,他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她慌乱地想要重新抱住他,季辞却向后错开了她的手。
柳云诗原本以为他会生气,眼泪一瞬间涌了出来,将落未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季辞长舒一口气平息了粗喘,仔细替她整理好衣衫,而后移开视线,哑声道:
“还不是时候。”
“可是表哥……”
柳云诗眼尾泛红,嗓音带着一抹被滋润后的春色,软糯娇怯,“给你,我愿意的。”
季辞回头静静看了她半晌。
直看得柳云诗心中发虚,低下头去绞着袖子。
末了,他轻轻将她抱了下来,“好了,我们该下山了。”
柳云诗轻轻颔首,跟在季辞身后被他牵着,不时抬头看向他的背影。
走了几步,她还是忍不住小声问:
“表哥,你……生气了么?”
她的语气十分小心翼翼,带着一丝忐忑不安,让人忍不住联想到失去母亲庇护的雏鸟,一丁点风雨便会吓得瑟瑟发抖。
季辞脚步一顿,站定回头。
小姑娘的模样,一瞬间又让他想起她院子里的那几株栀子花。
那些栀子花尚有一处栖息之地,可她在经历家破人亡后却什么都没有。
他温声安抚道: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们女子来说十分珍重,我亦不是那等急色之人,你不必为了讨我欢心勉强自己。”
见柳云诗仍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他轻笑着转过身去:
“不想了,上来,我背你下山。”
柳云诗望着眼前男人宽厚的背影有些怔忡。
他从前屡屡拒绝她威胁她的时候,她只知道他是一个外表光风霁月实则心狠手辣的权臣,然而自从那日南苑回来,他对她便好得不真实。
她从未想过,他这样的男人,一旦确认自己的心意,便会全心全意坦诚。
更没想到他会温柔小意安抚自己的无措和忐忑,时时刻刻顾及自己的感受。
她能感觉到,他几乎将他所有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她。
可越是这样,柳云诗便越觉得惶恐难安,因为自己给不了他对等的。
季辞见她半天没动静,回头,“不走么?”
柳云诗蓦地回神,慌乱地看向他,原本想说自己可以走,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上前一步爬到他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甜甜软软地笑道:
“走呢。”
柳云诗按下自己的不安,无论如何,自己如今的目的达到了,不是么。
“表哥。”
“嗯?”
季辞背着她,缓慢地往山下走,山风吹得人分外舒服。
柳云诗想了想,还是决定问道:
“你有信任的人么?”
季辞略一沉吟,“从前t没有,如今……有了。”
柳云诗心虚不已,假装不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壮着胆子试探道:
“那……倘若有一日,你发现自己信任的人欺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她原本将脸贴在他的背上,在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感觉季辞的脊背僵了一瞬。
柳云诗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屏住呼吸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然而等了许久,他都未再说话,只有风声从耳畔刮过。
许是今日爬山实在太过劳累,柳云诗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他的回答后,竟在他的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感觉到身后小姑娘匀称的呼吸声,季辞放缓了脚步,将她向上托了托。
山间阒静,渐渐的看不见山下城中的灯火,只有一条漆黑的小径,被月光照抚着。
季辞回头,姑娘双眼紧闭,小脸歪靠在自己肩上,嫣红水润的唇像樱桃一般,就凑在脸侧。
他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去,尝了尝那颗香甜诱人的樱桃。
“若是她欺骗了我——”
季辞唇角扬了起来,似乎想到什么十分愉悦的事情,缓慢而沉静地说:
“我就将她锁起来,让她沾满我的气息,让她从身到心……永永远远只能属于我一人。”
……
柳云诗这一觉睡得极沉,等她睁眼的时候,自己恰好正被季辞抱着走进房间。
她揉了揉眼睛,睁眼环视四周陌生的摆设,不禁疑惑:
“表哥,我们到哪儿了?”
季辞将她放在椅子上,“这是我在郊外的别庄,山脚下,凉快些,你若是喜欢,我们可以多住几日。”
柳云诗这时候才想起,临出发前,季辞说今夜不回府的事。
想必这别庄就在方才他们登的那座山的山脚下。
她“哦”了一声。
季辞见她还有些懵懵的,不禁轻笑,也不知从哪儿寻了身衣裳,递到她面前:
“这后面有个温泉,你去泡一泡再睡。”
柳云诗能感觉到男人含笑的眸子在盯着自己。
她不自觉吞了吞口水,接过寝衣,不敢抬头看他,红着脸颊匆匆去了内室。
季辞房间里的这个温泉池极大,水雾缭绕,旁边还修建了一排石凳,恰好能让人坐在水中。
柳云诗今日出了一身汗,早就想好好洗洗了。
但念着季辞还在外面,她只好匆匆将自己洗净后从浴池中出来,擦干身体,站在铜镜前穿衣。
粉色的绸缎柔软光滑,穿在身上轻盈如无物。
不仅衬得她肌肤莹白如玉,也……恰到好处地勾勒出她的腰肢和胸脯曲线。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就想起了方才他将寝衣递到自己面前时,自己看到的。
男人的手明明该握着刀剑铁鞭沾染血腥,却轻柔而小心地捧着独属于女子柔软的粉色寝衣,好似稍一用力便会将它撕碎一般。
那种强烈的冲击感让她莫名心悸。
而此刻,那被他的手揉捏过的寝衣,被贴身穿在她的身上。
就好像那双遒劲有力的手也抚过自己身上一样,每一处都莫名烧灼。
柳云诗用手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长舒了两口气,整理好情绪走了出去。
“这么快就洗好了?”
柳云诗出去的时候,季辞正坐在桌边看札子,闻声从书案前抬头,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下。
“嗯。”
柳云诗下意识用手挡在身前,故作镇定道:
“表哥也快去洗吧,今日累了一天,早些休息。”
季辞放下札子,起身去到黄梨花木衣桁前,当着她的面褪下外裳挂了上去。
夏日衣衫薄,季辞外衫里面的白色里衣十分贴身,能映出他精壮有力的腰背肌肉。
柳云诗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别开视线。
“今夜你就睡在这间房里,待会儿我沐浴完去隔壁,若是困了,你可以先睡,不用等我。”
季辞回身,仰头将自己喉结下的扣子松开。
“好。”
柳云诗眼神慌乱,左右飘忽就是不肯看他。
耳畔传来男人的轻笑,季辞也不打算再逗她,解开几颗扣子后,拿着另一身干净的寝衣绕去了内室。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离,房间里那种独属于男人的压迫感才慢慢消散。
空气中温度降了下来。
柳云诗长舒一口气,走到床边坐了会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从书架上拿一本书看看,顺便等季辞出来。
书架上的书不算太多,应当是季辞不常来的缘故。
她随意抽取了一本,看了两页,是一本治国之道的书,柳云诗觉得太过晦涩,便想重新在书架上找一本来看。
她的视线一一扫过,忽然定格在一本斜放在靠里面位置的书上。
那本书同其它书的封皮看起来无异,都是蓝色的。
但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书封面上并未写书名,而且书的封面极新,内页却能看出来被人翻过很多遍,不仅泛黄,还卷了边。
柳云诗心中好奇,便搬了凳子来,取下那本书。
她将凳子放回原处,坐下来,翻开书的扉页。
扉页亦是空白一片,什么都没写。
她忍着好奇,继续翻下去,又连着翻了两页,书册上才出现了内容。
柳云诗看到上面画的内容,怔了半天,蓦地反应过来,如被烫到了一般,双手猛地缩了回去。
“吧嗒”一声,那本书掉在了地上,正正从最中间摊开。
上面一对男女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在那幅画的最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对动作进行备注。
柳云诗的心跳得厉害,缓了几息,刚想蹲下去将书捡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去。
恰在此时,从内室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脑中霎时一阵空白,第一反应便是手忙脚乱地想将书藏起来。
然而越慌乱手越发软,那书捡起来又掉了下去,反倒自己翻了一页又一页,那些各种各样的奇怪动作一一在眼前掠过。
她一面想将它重新捡起来,一面又不敢去看上面的内容,窘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儿落。
忽然,耳畔的脚步声停了一下,继而,一声浸了水的好听的笑声在身旁响起。
柳云诗动作一僵,心中又羞又急。
她真是后悔得要死,见到自己这样,想必季辞会以为是自己故意偷看这种书的吧。
思及此,她干脆将手收回,破罐子破摔般抱着膝别过脸去不看他。
小姑娘蜷缩在书案和椅子中间,将唇咬得发白,眼尾红彤彤的,浓黑的眼睫毛挂着泪轻颤个不停。
模样委屈至极。
季辞视线在她面前的图册上看了一眼,再看她的反应,霎时便明白了过来。
他眼底带笑,又怕自己一笑她更羞赧,强压下笑意,轻咳了一声朝她伸出手,“过来。”
柳云诗闻言,倒是不掉眼泪了,但抽抽嗒嗒将自己的脸埋进手肘间,就是不肯看他。
季辞压了压唇角,走过去将她面前那本摊开的书合上,放回书架,去拉她的手腕,温声哄道:
“乖,起来帮我看看,我这腰带可系对了。”
柳云诗蹲着的时候,本就听见他将书放了回去,此刻他又主动转移了话题,她也就没再挣扎,被他拉起来。
只是站在他面前时,她仍觉得有些羞赧,小声解释:
“那书、那书没有封面,我不知道是……是那……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嗯,我知道。”
季辞将她拉到书架另一边,“这书应当是季蕴留下来的,而且,即便你好奇看了,也没什么的。”
季辞的语气十分平静,好像看那种书并不是一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许是他的镇定感染了她,柳云诗的窘意也消散了不少。
见她缓和过来,季辞绕到她身前,指了指自己后腰的位置,“帮我看看,我这可系对了。”
没了他的注视,柳云诗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这衣裳在身后的位置有个系带,也不知是方才季辞临时故意解开,还是当真没系好,此刻有些松散地垂着。
柳云诗将那带子捡起,替他重新系好。
“好了,表哥。”
“唔。”
季辞回身,笑睨了她一眼,“现在好了?”
柳云诗垂眸,轻轻点了点头。
柳家从前的家风极严,莫说见过,她连世上有这种书都不知道,若是让人知道自己偷看那种书,那旁人定会觉得自己与荡//妇无异。
可方才自己分明t觉得羞窘到要死的经历,却在他的三言两语下便轻轻揭过。
这让她突然觉得,好似这件事也并不是一件十分羞耻的事情。
见她的神情变换,季辞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他轻笑道:
“方才那书,莫说你不是故意看的,即便是你当真想看,我也会拿下来让你看的。”
柳云诗眼睫颤了颤,轻咬了下唇,犹豫着问道:
“那,表哥不觉得看这书的女子……”
“不觉得。”
季辞抢在她说出那个词前回答。
柳云诗蓦地抬头看他,季辞眼中含着细碎的光,唇畔微勾,“旁人我不关心,但你看,我不觉得。”
像是有一支极小的羽箭穿心而过,留下箭矢后的羽毛轻轻落在心上,柳云诗骤然攥紧衣袖,有些说不出话来。
过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什么,吃惊道:
“可是、可是季蕴他这么年幼就看这种东西么?”
她根本想不到,原来男子十六七岁就开始看这些了么,那从前顾璟舟岂不是也看过……
难怪从前他抱着她时,她总觉得怪怪的。
季辞不知她心中所想,只笑道:
“也就只有你还将季蕴当孩子。”
柳云诗眨了眨眼,盯着季辞的脸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那表哥也看过么?”
话音刚落,她和季辞都沉默了一瞬。
她倏的低下头去,慌乱道:
“我、我胡说的,表哥别……”
“看过。”
季辞打断她的话,“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亦不是那等吃仙丹饮露水的神仙,我亦有七情六欲,也不避讳自己的欲望。”
他从不碰女人并不是多清高,只是……他从前太过挑剔,况且,那些女人一旦碰起来定会惹出一身麻烦。
“而且——”
季辞欺身靠过来,语气带着顽劣的笑,故意逗弄她,“你若是想学,我不介意做你的老师。”
第27章
柳云诗瞬间慌了神,方才无意间看到的那些高难度动作,霎时浮现在脑海中。
她后退一步,慌忙拒绝,“不、不用了,多谢表哥。”
季辞被她这副娇羞的憨态逗笑了,小姑娘真傻,他逗她,她还慌慌张张对他说“多谢。”
他没忍住在她晕红的脸颊上轻轻捏了捏,“逗你的,今日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
“那表哥呢?”
柳云诗睁着清凌凌的眸子看他,眸光澄澈,粉白的小脸在粉色寝衣衬托下更显娇嫩。
微微张开的嫣红檀口,似乎在对他做着无声的邀请。
季辞喉结向下滑了一下,眯眼嗤笑:
“你这副模样,会让我误以为你要让我留下来。”
柳云诗垂眸,“这别庄人少,我有些害怕。”
她这次并非刻意勾//引他,她是真的害怕。
别庄一共没几个人,春雪也不在跟前,而且这间房子想来是正厅,又大又空旷,况且这附近只有这一处庄子,四周都黑漆漆的。
柳云诗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又抬眸,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季辞看了她两眼,走过去牵住她往床边去,“走吧,陪你睡着我再走。”
柳云诗跟着他来到床边,季辞让她先上了床,然后他睡在旁边,侧身将她搂紧怀中轻拍。
“睡吧,我陪着你。”
两人穿着单薄的寝衣,彼此交换着体温,男人动作温柔,她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莫名觉得安心。
方才回来的路上睡了一路,柳云诗此刻有些睡不着,躺了会儿,她抬头看他:
“表哥困么?”
季辞眼皮向下睨她,“不困,你睡不着?”
平日这时候,他要么还在处理公务,要么在外应酬。
况且他本就比常人精力更加旺盛,下午的时候,柳云诗陪着他睡了会儿,此刻确实也没那么想睡。
“嗯。”
柳云诗攥了一缕季辞的发梢,绕在指尖把玩,“睡不着,表哥——”
“嗯?”
“我给你讲讲我幼时的故事吧。”
季辞看着小姑娘将自己那一缕头发缠在一起又解开,不由轻笑,“你说。”
柳云诗在他怀中静静想了想,缓缓道:
“表哥你知道么,其实我幼年时候,有几次差点被我母亲杀死。”
季辞身子明显僵了一下,低下头来认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柳云诗继续道:
“我母亲家是扬州当地的富豪,父亲家是书香门第,但因为祖父太过自视清高,不愿与官场之人虚与委蛇,所以在认识我母亲以前,父亲一家条件并不是很好。”
“嗯。”
季辞低低应了声,示意她自己在听。
“后来父亲与母亲相识在一场灯会,两人一见钟情,很快便成了婚,两家联合起来,日子也慢慢过得越来越好。”
“但就在我四岁的时候,我的父亲喜欢上了一个风尘女子,还不小心与那风尘女子春风一度有了孩子,母亲知道后……一时接受不了,抱着我便投了湖。”
季辞揽着她的手蓦地收紧,顿了顿,嗓音微哑地问:
“然后呢?”
“后来我和母亲被救了上来,在那之后父亲也与那女子断了联系,给了些银两后将母子二人打发了。”
“那对母子现在在那?”
“不知道,连我父亲也不知道。”
柳云诗摇摇头,继续道:
“那对母子虽然被送走,但从那之后,母亲便愈发患得患失,甚至很多次,为了博取父亲的关心和关注,她在冬天让我穿极薄的衣裳,洗冷水澡,或者故意给我吃坏肚子,因为我生病后,父亲便会更加关心我们母女。”
季辞看着她,柳云诗手底下已经松开了他的那缕头发,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晶亮亮的,像是蓄着泪。
季辞轻轻拍了拍她,“都过去了。”
“可我其实不恨我母亲的。”
柳云诗吸了吸鼻子,对他笑道:
“母亲那么做都是受了刺激,很多事情她自己也无法掌控,况且除了偶尔那样子以外,她对我很好很好。”
“后来父亲对母亲更加关心,也为她找了大夫,母亲慢慢缓过来后,再没有对我怎么样,就连这次……这次也是母亲用性命拚死保护我,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表哥——”
柳云诗抬眸看着他,满眼真诚:
“其实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爱孩子的,很多时候只是一时没想开而已。”
姑娘的声音柔柔的,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凑在他怀中。
季辞轻抚她背的手蓦地一顿,视线停驻在虚空,神色晦暗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他胸腔微震,极轻地嗤笑一声。
而后季辞收回落在她背上的手,起身下床,神色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疏冷,沉声道:
“你若今日想试图用自己不知真假的经历说教我,那我劝你以后都歇了这份儿心,你今日说这番话是什么用意,我不想言明。”
“表哥我……”
季辞打断她:
“柳云诗,我说过我不是神仙圣人,能让她在府中安享晚年已经是我的极限。”
她若见过他杀人的模样,怕是就会知道,他对自己的母亲有多仁慈。
季辞没将这些话说出来,怕吓到她,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柳云诗半撑在床上,目视季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不自觉咬紧了唇。
经了这事,柳云诗在床上辗转了半夜才勉强睡过去,等到第二日睁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屋中静悄悄的,炽热灼眼的日光落进来也纹丝不动,唯有窗外的鸟鸣和晃动的树枝透出一丝生机。
她静静躺了一会儿,呼出口气起身。
有侍女听见声音推门进来,端着水盆和洗漱用品。
柳云诗瞧了她一眼,见是个眼生的丫鬟,原本想问她季辞在哪,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那丫鬟却是个有眼力见的,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忙主动说:
“大公子此刻正在后花园的湖边,姑娘用了早膳可以过去瞧瞧,这别庄的凌雁湖可是个天然湖泊,当初建庄子的时候,将这湖一道圈了进来。”
柳云诗有些诧异。
她昨夜来的时候是睡着被季辞抱进来的,根本不知道这别庄有多大,如今听丫鬟说别庄居然有个天然湖,足以想见这庄子有多大。
“这庄子……”
她起身,丫鬟已经布好了菜,柳云诗盯着一桌子各色菜肴,抿了抿唇,“这庄子是先皇赐给老侯爷的么?”
能建这种规模的别庄,在京中也没几家权贵有这种待遇,即便是王爷,多数也没这样规模的庄子。
先皇和老侯爷是相识于微末的拜把子兄弟,除了先皇赏赐给老侯爷,柳云诗想不出这庄子还t能怎么为季家所有。
然而那丫鬟却轻笑一声,脆生生道:
“这是陛下赏赐给咱们大公子的,且这庄子也不是什么季家的,这庄子只在咱们大公子名下,属于他一人的。”
“啊?!”
柳云诗闻言,忍不住惊呼一声,张了张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从前柳府规模也不小,但这是京城,阶级等级森严,即便再有钱也不是随便就能将宅院想建多大就建多大的。
有时候,宅院的大小更多的是权力的体现。
她喝了口粥,将自己的震惊缓缓吞下。
她此前只知道季辞在朝中如日中天,却不想他如此得陛下宠信。
鉴于昨夜的不愉快,柳云诗用完膳收拾妥当后,便去了后花园。
此时正值盛夏,花园中花木葳蕤,满树枝叶清亮如新,各色高矮树木经由专人之手打理的层次分明、色彩丰富。
树下浓荫如盖,青草离离,水榭华庭临水而伫,山峦缭绕,精致典雅却又不失大气磅礴,就连林中小道也都是铺的大理石。
也不知道这些大理石经过怎么处理,柳云诗踩上去也不觉得打滑。
她一路行至花园的南边,蓦然瞧见一泓湖水镶嵌于葳蕤的草木之间,碧波荡漾,水光粼粼。
湖中间点缀着一个湖心岛,岛上耸立着一间两层的八角亭。
亭子是封闭式的,只在周围开了些窗,在湖的西边有一条通往湖心亭的小路,湖的东侧岸边则停了两艘小船。
柳云诗原本以为季辞是在那座湖心亭中,正提了裙摆想要去到西边那条小路,忽然视线一转,瞧见不远处岸边的凉亭中站着一人。
季辞身穿白色广袖长衫,靠坐在凉亭中的躺椅上,身姿懒倦。
他右手搭在椅背上,手指轻点。
左手抬着,手背轻搭在眼睛上,搭落下来的银色滚边袖口外,露出骨廓匀净的腕骨,手腕内侧冷白色皮肤下隐隐映着几条蜿蜒的青色脉络。
在他微微蜷起的右手母指上,还带着一枚白玉扳指,愈发显得他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即便隔着亭子外的重重纱幔,他的整个人也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清冷。
柳云诗提着裙摆的手不自觉攥紧,盯着亭中那人怔怔看了半晌,才回过神,继续抬脚朝那边走去。
“睡起来了?”
季辞听见脚步声,放下搭在眼睛上的手臂,撩眼看她。
“嗯。”
柳云诗对于昨夜之事还有些尴尬,站在亭子边不肯靠近。
季辞似乎并不想再与她提起昨日之事,视线在她身上落了须臾,嗓音带着一丝懒怠对她招了招手:
“不过来?”
柳云诗左右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多余的凳子,她呼吸一紧,磨磨蹭蹭过去顺着他的动作虚虚坐在了他的膝头。
季辞轻笑。
柳云诗面露羞赧,撒娇一般瞪了他一眼,“表哥能不能不笑了。”
男人的胸腔震动,“不笑了。”
他低头看她,“昨夜没睡好。”
柳云诗别过头去不让他看。
她今早起来梳妆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虽然刻意多施了粉黛,离近看还是十分明显。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昨夜因为他的冷淡而辗转难眠。
季辞瞧见她这明显还在怄气的样子,眼底笑意更甚,指了指远处,语气诱哄:
“想不想去摘莲蓬?”
柳云诗方才还有些恼他,听了他的话蓦地回头,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瞧见不远处的湖面上莲叶接天。
方才她绕过来的时候,这片莲叶恰好被湖心亭和岸边突出的树木遮挡。
她瞧见莲叶的瞬间,曾经在扬州与顾璟舟的记忆猛然窜入脑海,心中蓦的一疼。
柳云诗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了一番情绪,回头看向他,语气中满是惊喜,“可以么?”
季辞看向她没说话。
柳云诗想了想,俯身搂住他,在他唇上贴了贴,软软地撒娇,“表哥,带我去。”
季辞眯了眯眸,站起身握住她的小手。
柳云诗侧首,瞧见男人微微扬起的唇角。
两人一路行至湖东岸,季辞扶着柳云诗上船,解了绳索,慢慢滑动船桨。
刚出发的时候,小船晃晃悠悠了几下,慢慢的划了一阵后,小船平稳了下来,船速也渐渐快了不少。
湖面潮湿的微风拂面,平复了不少夏日里的燥热。
柳云诗将鬓边飞卷的发梢别至耳后,单手托腮,朝季辞看去。
季辞的身形比一般男子要高挑一些,身姿清瘦挺拔,一身白色的锦袍裁剪合体,光是往船头一站,便如同一副完美的画卷。
银色滚边袖口在方才划船前被他卷了起来,随着划动船桨的动作,手臂上的肌理和经络微微鼓起,显出极强的力量感。
小船缓缓划入莲叶中间,层层叠叠的莲叶迎面而来,又被小船分向两边,两人很快被稠密的莲叶包裹。
四下里十分寂静,除了远处的蝉鸣便只剩下耳畔“哗哗”的划水声。
安静的午后阳光从稠密的莲叶间落下来,不冷不热的气候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柳云诗斜靠在船边,去年夏日那个午后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时候顾璟舟来江南给外祖父过寿。
宴席当天两人偷跑出来,去了柳府后院的荷花池子泛舟。
也是这样的一个午后,顾璟舟划船,她就躺在船上仰头看天。
湛蓝的天空上偶尔几朵白云点缀,微风轻轻吹拂,阳光从荷叶的缝隙间落在脸上,暖洋洋的。
不知不觉她就睡着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小船还停在密密麻麻的荷叶间,全府上下找他们俩找得鸡飞狗跳。
她猛地惊醒,狠狠掐了顾璟舟一把,那人也才睡眼惺忪地起来。
她气恼他怎么不叫醒自己,反倒也跟着睡了。
两人被抓回去跪了祠堂后,她一直再没理他,甚至他离开扬州,她都没去送他。
后来顾璟舟回京后一连给她来了许多封信她都没回,因为她知道顾璟舟不会离开她,所以她有恃无恐地任性。
直到他的最后一封信送来,说他要去打仗了,让她等他给她挣个功勋回来。
她一听打仗,心中一下慌了。
本想给他回一封信告诉他,自己早就不气他了,却不想信还未送出去,柳家就糟了难,再然后,她和他便是天人两隔。
许是触景生情,曾经少年鲜活的面容在自己脑海中不断闪过。
他的桀骜不驯,他的张扬洒脱,他说将来要娶她时候眼中的灼灼亮光,和他温柔又有些急切的吻。
到最后,那些所有的景象,全部变成梦里梦到的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柳云诗的心像是被掏出一个洞一般,疼痛而怅惘。
忽然,眼前一阵阴影,眼角处有只冰凉的手指触了上来。
“怎么哭了。”
男人的声音沉哑。
柳云诗猛地回神,视线缓缓对焦,落在季辞幽深的眸中。
这才透过季辞琥珀色眼底,看清泪流满面的自己。
她不知自己怎么就没忍住哭了出来,心中一阵慌乱,急忙挥开他的手,自己抬手将泪擦干,“没、没什么……”
季辞蹲在她身前未动,晦暗不明的视线凝在她脸上,犀利沉冷有如实质。
柳云诗被他盯得心中发虚,微微垂下眼帘不敢看他,小声解释:
“就是、就是忽然想家了,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嗯。”
季辞捧着她的小脸,拇指轻轻摩挲过她的眼尾,将一滴泪拭去,“我知道。”
他的语气晦涩,柳云诗甚至能感觉到他说的那句“知道”,是看穿了她在想顾璟舟。
她抿着唇没敢出声,男人落在脸侧的手缓慢滑落,攥住她的下颌。
就在他手上用力,想要将她下颌向上的时候,柳云诗不知为何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抵触,下意识偏过头去。
下一瞬,季辞微凉的唇瓣落在了她的脸侧。
空气刹那间凝固。
第28章
感觉到男人手上一紧,柳云诗更加慌乱,“表、表哥……我不是……”
“既然你如此心心念念想着从前,我看今日你也没什么心情游船,回吧。”
说罢,他未再看她一眼,就要起身。
“表哥!”
柳云诗慌忙攥住他的袖摆,嗓音楚楚可怜,“表哥……”
她开口又唤了他一声,却不知道能说什么。
主动勾了他,扰乱了他平静生活的是她,如今当着他的面为别的男人流泪的还是她。
季辞站在原地没动,似乎在等她后面的话。
耳畔只有聒噪的蝉鸣声。
良久,他轻嗤一声,回看向t她时眼底满是讽刺。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一瞬,缓缓下移,落在她攥着他袖子的手上,然后轻轻一拂,不发一言转身,将船往岸边滑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再未说一句话。
柳云诗走在季辞侧后方,偶尔悄悄回头,能看见他紧绷的唇线,与来时判若两人-
因着白日里的事,晚膳的时候柳云诗刻意表现地十分主动。
不时为季辞夹菜,主动讲起自己从前的趣事,挑着捡着刻意避开与顾璟舟的一切。
季辞神色依然淡淡的,看不出是否还在生气,对于她的话也偶有回应,还会贴心地替她盛汤。
只是饭吃完后,他就说自己尚有公务,回了隔壁房间。
柳云诗看着洞开的房门外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泄气地叹了口气,呆坐了半天,才磨磨蹭蹭去内室沐浴。
等到她沐浴出来,正坐在铜镜前没精打采地擦着发,忽然余光一瞥,瞧见季辞从门外走了进来。
柳云诗神情一震,匆忙起身过去,“表哥。”
季辞在她的湿发上扫了一眼,“洗完了?”
“嗯,表哥要去洗么?”柳云诗跟在他身后。
季辞脚步一顿,挑眉看她,语气不冷不热,带着戏谑的讽刺:
“你要跟着我进去?”
柳云诗面颊霎时泛红,急忙顿在原地,摇了摇头,想了想又鼓足勇气抬头看他,“若是表哥想的话……”
“不想。”
季辞冷冷打断她的话,头也不回地走进去。
“……”
柳云诗在原地羞窘地站了片刻,悻悻然回身。
脚步刚迈出一步,她忽然又停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第二步。
不知为何,季辞的这份冷淡让她心中莫名涌起巨大的失落感。
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浴室门,站在原地踌躇。
本就是她为了能够安身立命攀附于他,今日还当着他的面那样。
再者昨夜之事也是。
她自以为自己那么说是为了让他放下心结,实则也不过是想着,他若因自己而解开心结,必然会更加对自己倾心以待。
她在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真正在乎过他是否会难受么?
她自己也不确定。
她不是他,没经历他从前的那些痛楚,又有什么资格劝他原谅。
所以打从她跨进季府之日起至现在,她其实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都是在利用他为自己谋划。
她不禁又看了眼浴室门,似乎想要透过这扇门看见里面那个男人。
其实对于自己的小心思,他都知晓吧。
但这两日,他仍选择对她全心全意地信赖和呵护。
柳云诗攥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心跳逐渐加快,一股冲动窜入脑海。
她在门前静站了一息,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一般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了浴室的门。
偌大的浴室白雾氤氲,潮气瞬间蒸腾着将她包裹。
柳云诗缓了一口气,透过濛濛水雾,看清了倚靠在浴池边的男人。
男人肤色白皙,遒劲的肩背比之昨日透过寝衣看到的还要震撼,他的双臂伸展搭在浴池边沿,脖颈微微后仰,凸起的喉结嶙峋。
柳云诗瞧见他微闭着眼,面上被水汽蒸出淡淡的潮红。
一瞬间,那夜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来,让她呼吸都止不住轻颤。
“你来做什么?”
季辞的声音不大,隐在哗啦啦的水声间。
柳云诗吞咽了一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他身前,衣裙如花瓣一般朵朵飘零,逶迤了一地。
季辞猛地睁开眼睛,瞧见她的样子,呼吸猛地一重,额角青筋暴起,声音从紧咬的齿缝间溢出:
“柳云诗!把衣服给我穿回去!”
柳云诗非但没有听他的话,反倒将身上仅剩的一件也轻轻解开,双手环在胸前,白腻腻的雪肤如水从指尖溢出。
她看了他一眼,踩着台阶一步步下了水,走至他身前,双手捧着他的两颊让他直视自己。
“表哥——”
她的眼睫快速颤动,娇艳欲滴的唇发出娇柔的嗓音,“看我。”
他没有说话,眼睛直直盯着她,喉结明显一滚。
“柳云诗。”
他的嗓音沙哑,吐露的气息急促又滚烫,呼吸变得难以控制,“再说一遍,起来,出去。”
“表哥……”
柳云诗靠近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然后捧着他的脸,缓慢地分开双腿跨坐在了他的腿上。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的呼吸都陡然一滞。
“表哥。”
她又软软的唤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娇媚。
季辞身子一刹那绷得僵硬,眼底墨色如同灼热的岩浆一般疯狂涌动。
他紧扣着浴池边沿,指节因为用力变得森白,后仰的弧度恰好突出剧烈起伏的胸膛。
季辞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羽翼般的眼睫因隐忍而微微发颤,“你不必为了讨好而刻意如此。”
他说话时的声音粗哑,吐露的气息急促又滚烫。
柳云诗像只软绵绵的小猫,倾身在他怀中,细嫩藕臂环上他的劲腰,眼中噙着潋滟春水,委屈低嗔:
“表哥是不喜欢我么?”
她一脸无辜地凝住他。
季辞擒握住她向下探去的手腕,眸底渐深,欲望翻涌粗热的气息,捻过她薄红的耳垂。
他们的身体紧挨在一起,脸靠得很近,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看见她脸上泛起的潮红。
视线睡着雾濛濛的眼眸缓缓向下压,少女红唇微微张着,露出一点鲜嫩水润的舌尖,惹人怜爱的模样似乎在邀请他去品尝。
季辞手背青筋暴起,眸底涌起危险的暗光。
柳云诗尤不自知般,向前俯去,伸出粉嫩的小舌在他的喉结上轻轻舔了舔,见那喉结激滚得厉害,她想了想,轻轻含吮了上去。
只一瞬间,一切便都失控了。
他猛地抬腿凑高她,箍着细软的腰压向自己,在她惊声嘤咛间,倾身含住莹润香甜的唇瓣。
方才克制得太久,这次的吻又重又急,鼻尖微微错开与她相抵,用力撬开她的唇齿深入进去,一路攻城略地卷扫涤荡。
他坚实的臂膀和胸膛像铁网一般包围着她,几乎将她揉碎。
柳云诗脑中一片空白,顺从地闭上眼睛,承受着他凶猛的吻,睫毛不自觉变得潮湿。
渐渐的,他的吻慢了下来,变得缱绻。
他轻轻离开分毫,一边逗弄着她的小舌,一边看她闭眼轻颤地模样,眸子里染上一层欲色。
湿润的吻松开她的唇瓣,顺着唇角落在下颌,纤长的脖颈微微后仰,献祭一般送到他面前。
水雾凝成的晶莹缓慢滑落,季辞轻轻将那滴水珠吮去,换起怀中人的一阵轻颤。
他抬高了腿,让她可以坐得更高,俯视着他。
他的手掌托在她肋下,掌着不断起伏的柔软边沿,拇指缓慢摩挲。
浴室昏暗,愈发衬托她的身上白得不可思议。
让人想起冬日时,雪覆山峦,红梅点彩。
季辞指腹慢条斯理地划过,柳云诗陡然僵住。
惊呼从紧咬的唇间溢出,眼角湿润,“表哥……”
季辞抬头,慢条斯理地拭去她的泪,“如今怕,也晚了。”-
回京的官道上漆黑一团,只有月色落下清冷的光。
两边的树林中浓雾渐起,一人一马疾驰在路上。
未出片刻,前方出现一座驿站,马上之人猛拉缰绳,骏马前腿离地一声嘶鸣,稳稳停在驿站前,鼻息粗重地喘着。
不及马匹停稳,顾璟舟已翻身下马,疾行至驿站中,声音中透着烦躁,“可有快马!”
今日驿站值守的是个中年男人,一见他衣着不凡又风尘仆仆的模样,当即不敢耽搁,上前道:
“回公子,倒是还有一匹马,只是这马也是傍晚时才回来的,此刻尚在喂食,还需等一会儿。”
顾璟舟剑眉紧蹙,又无旁的法子,只能催促他尽快。
那男人应声去后面催促。
顾璟舟在原地烦躁地走了几步,出门去到院子中站着,下意识往腰间摸去。
察觉到腰间的荷包早就不知丢在了哪儿,他又焦躁地掏出怀中的信不断摩挲。
他本没这么着急回京,但昨日他派去扬州的人来禀,说柳家在前段时间遭了难,一家数口尽数死于非命。
他眼前一黑,几乎要将信捏烂,当即就要改道直接去往扬州。
还未出发,紧接着又来了一封信,属下说经过打探,柳姑娘似乎逃了出去,只是不知所踪。
顾璟舟第一想法就是她应当是去京城找他了,便立刻问程宿,也就是那日的白衣男子要来了一匹快马。
正想着,门口又传来一声马匹的嘶鸣。
程宿从门口快步进来。
见到顾璟舟的身影,他神情一松,一边朝他走来,一边掏出腰间的水囊,“公子,喝些水吧。”
从昨夜到今夜,整整t十二个时辰,公子都是在马背上度过,滴米未沾,滴水未进。
若非这匹马实在需要休息,公子怕是能不眠不休地赶回京城去。
顾璟舟抓过他的水囊猛灌了几口,衣襟沾湿了不少。
他擦了唇角的水渍,看他,“你不必跟着。”
程宿对于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又拿出怀中的糕点递过去,“公子先吃,我去里面再灌些水。”
顾璟舟抿了抿唇,接了过来。
虽然实在没什么胃口进食,但他长期征战,也知道体力对于此刻自己的重要性。
勉强着吃了两块儿糕点,驿站的人牵来了喂饱的马匹。
顾璟舟朝房间里看了一眼,见程宿还在跟里面的人借水,他对那牵马之人说,“告诉他今夜没马没粮了,让他歇一夜再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换上新牵来的马,猛抽缰绳,打马离开。
程宿在里面听见马蹄声,回头一看,早就不见了顾璟舟的身影。
他长叹一声,收了灌满的水囊,对人道了谢。
刚一走出去,见方才给顾璟舟牵马的人张口,他打断他,“阁下不必多劝,我是势必要跟上去的,只是想问阁下可否有止血药和绷带,能给在下一些?”
顾璟舟的马没时间换,他的马却是在马路上换过的,还能再跑。
虽然顾璟舟穿着黑衣还极力遮掩,但方才他进来的时候,还是一眼就看到他的腰腹处已经被血浸透。
他必须要赶上去,防止他再出意外。
那驿站之人一听他这话,也不再多劝,忙去取了止血药和纱布过来,替他在马上绑好,目送他扬鞭而去-
夜色依然深重。
只是浴室中燃着昏暗的灯火,水光氤氲下,不知外面已是更深露重。
柳云诗早就软在季辞怀中,唇瓣被他吃了不知多少回,微微红肿。
玉白脖颈覆上一层薄薄的粉色,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一直到水中。
在吻落下时不断起伏,唇齿中几乎要泻出呜咽。
季辞克制地轻吻着,“此刻一切还来得及,现在出去,我还可以放你离开。”
柳云诗双目有些微微失焦,胸膛起伏着,轻喘了片刻。
“表哥昨夜不是说要教我么?”
水面轻轻晃动,她婉转的嗓音染着媚意,“是这样么?”
男人闷哼一声,腮骨楞起,琥珀色的眸中盛着晦暗,定定看了她良久。
柳云诗亦睁着水雾濛濛的眼睛回看向他,手臂慢慢动了动。
他喉结滚了滚,忽然轻嗤一声,抬手轻轻擦掉姑娘的泪,闷笑,“有些不对,不应当在掌心。”
他顶着她的膝。
“乖,起来些。”
柳云诗闻言,粉面覆春,却还是乖乖照做。
她的乖巧让季辞心生愉悦,他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问她,“想要尝尝你眼泪的味道么?”
柳云诗檀口微张,眼神依旧迷散,“什么意思……”
骨节分明的手指就着温热的泉水拨开谜障,喂进她蜜意湿润的小口中。
她顿时睁大了美目,泛红的眼尾沁着水光,指甲掐进季辞肩膀的肌肉中,抑制不住地轻颤。
那张湿润的小嘴很快将他的指尖裹紧,吞吃。
季辞吻了吻她的唇瓣,耐着性子停住。
“应当去到这里。”
第29章
“表、表哥……”
柳云诗泫然欲泣,只能小口小口呼吸,下意识收紧,从未有过的体验让她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话。
“嗯,尝到了么?”
他漫不经心地应着,喂她吞下小半截手指,进得有些艰难。
“放松。”
季辞拇指轻捻粉豆,语气肃然,宛如正在教育学生的夫子,带了几分惩戒。
柳云诗被他罚得呜咽着躲了一下,又被他抓回来。
她鼻尖沁出细汗,秀眉微微颦起,眸光破碎地咬住下唇,所有注意力都聚焦于一点。
她想起那只好看的手,修长、骨节分明,沾过血,也替她拿过寝衣,此刻被自己含着。
“表哥……”
她意识涣散地微喘唤着,下意识将他包裹进来,红艳软润的小嘴一点点被撑开。
他仰头吻她的唇,两人相贴的唇间,隐约可见交缠的红润舌尖。
“若不这样,待会儿你会疼。”
季辞拇指捻着安抚她的情绪,另一只攥着她的手也配合着轻抚。
如云雾如水流从指间滑腻地溢出,男人手背青筋凸起,虬结蜿蜒在粉雪上。
她仰头轻喘,像一团棉花,在他怀中被摆弄成任何形状。
波光粼粼的水面薄雾缭绕,池水飞溅。
浴室中的两人相拥亲吻,任谁也猜不出暗潮汹涌,早已吞吐得汁水横流。
柳云诗受不住堆积的感觉,想要剧烈喘息,却又被他将呼吸尽数吞去。
窒息令她脑中空白一片。
暗香浮动,一波波热浪在室内涌动,柳云诗紧绷的身子被吻得发软,一汪水歪歪斜斜地化在他怀中,连婉转的语调都没了声儿。
细腻如瓷的雪颈上有被吻到窒息的薄薄红晕。
池水溅出岸边,季辞将她被汗贴在颈间的的发拨开,轻笑,“瞧你吃得。”
柳云诗云里雾里地抬眸,水雾朦胧间那只好看的手近在眼前,昏暗的光线照过来,修长的手指水淋淋往下淌着。
像是浴池中的水,又不全是。
她骤然清醒过来,如被鱼钩惊动的鱼儿一般,倏地一下背过手指在身后揉搓,小脸上满是通红的羞赧。
季辞轻笑,“这还只是序章,后面的确定还要学么?”
酸胀感还未散去,柳云诗陡然察觉剧烈跳动的筋络。
她脊背一僵,小脸瞬间吓得花容失色。
那次她亲眼看见过有多骇人,她还记得当时她的中指和拇指环住之间,差了好大一截。
她心跳剧烈,下意识躲避,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犹豫了一瞬,重新过来抱住他。
“我愿意的,表哥。”
她说出的话带着颤音,紧闭着眼睛,眼睫快速颤动着。
似乎在强忍着,等待那一瞬间的来临,方才还泛着粉红的脸颊此刻也隐隐有了几分惨白。
察觉到她的反应,季辞眯了眯眼,似乎早在意料当中一般。
他掐着她的腰将她从腿上放下来,阖上眼眸,静静平复着,“你出去吧。”
柳云诗腿还软着,坐在他旁边心有余悸地喘息,视线偷偷瞧着他的神色。
当箭在弦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好像确实……没准备好。
不知是对他做不到如此付出,还是自己本就对那件事心怀恐惧,亦或是……两者皆有,自己根本就不够信任他。
季辞沉眸轻喘了半晌,回眸见她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轻嗤一声,将她从水中捞出来,带到岸上。
自己随意披了件衣裳,将散落在地上的衣裙一件件捡起替她穿好。
“回去吧,我没有强人所难的喜好。”
他的嗓音晕染着潮湿的沙哑,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柳云诗还在方才的余韵中,双腿发软,怔懵地任他给自己穿好衣服,直到他将她打横抱起往外走去,她才陡然回过神。
“表哥……”
她搂住他的脖颈,看向他的眸中满是愧疚,小心翼翼道:
“没有强人所难,我可以……”
“柳云诗。”
季辞第一次沉了声,对她说话用了严肃而不耐的语气,“我是个正常男人,此刻能抱着你出来已是极限,你现在最好闭嘴!”
他自来情绪克制,很少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时候。
分明主动进来勾他的是她,撩起了火最后退缩犹豫的也是她,偏生她还是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让他无法对她生气。
柳云诗被他说得噤了声,小心翼翼在他怀中缩着脑袋装鹌鹑,不时抬头看他一眼。
男人方才从浴池出来时匆匆披了件外衣,连腰带都没来得及系好,衣襟松松垮垮地敞着,水珠不断从他白皙坚实的胸前滑落。
她眼看着一滴水滴,从他的喉结滚入他衣襟深处,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裳。
季辞压下眼帘看了她一眼,没出声。
柳云诗能感觉到他视线中的隐忍和克制,以及一丝十分明显的烦躁。
似乎自己从昨夜到今夜……一直在惹他不快。
她的心中不免忐忑,总怕自己这般“恃宠而骄”会让他没了耐心,又回到从前的日子。
如此想着,当季辞将她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一冲动又拉住他。
季辞回头看了她半晌,轻叹一声,回身安抚:
“罢了,我没生气,回隔壁重新洗一下,你自己好好休息,这件事我不想你有一丝勉强。”
他抽开袖摆,“从今往后都不必再提了。”
柳云诗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说t什么,心中情绪万分复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
陈深原本在隔壁房间的偏房里打盹儿,想着这么晚了主子应当不回来了。
就在他喜滋滋地想着今夜主子与表姑娘玉成好事,自家主子这二十一年的童子身终于要交代出去的时候,忽的听见隔壁主屋传来动静。
陈深一惊,急忙起身。
刚出房间,就见季辞推门进去的背影,他眉心重重一跳,赶忙跟进去掌了灯。
待瞧见自家平日里最是衣衫齐整的主子披着一件凌乱外裳,半敞不敞的衣襟下,喉颈和胸前还点缀着几个小红点时,陈深不由一愣,又急忙去瞧他的神色。
男人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回来后站在案前净手。
陈深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
“主子……”
季辞撩起眼帘看了他一眼,一壁擦手一壁淡淡道:
“打桶凉水来我屋子,再去寻身赶紧寝衣来。”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就像平素里对他交代旁的任何事情一样。
陈深听他的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多问,应了声,去厨房吩咐人抬水。
季辞进去洗了没多久,便重新换了干净的寝衣出来,见陈深还立在外间,系腰带的手不由一顿,撩眼睨他:
“你怎么还在这?”
陈深身躯一震,陪着笑道:
“看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公子若是要歇着了,我就下去了。”
“去吧。”
季辞不再看他,朝床榻边走去,陈深踌躇了一下,悄声退了出去,却又不敢走远,想了想还是守在了外间。
房间里很快熄了灯,寂静的月色下,只有远处的蝉鸣不知疲倦。
陈深抱臂靠在廊柱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不由啧啧两声。
如此良辰美景,当真是浪费了。
他进去收拾餐盘时,是亲眼看见表姑娘主动绕去了内室,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能想到主子居然无功而返。
思及此,他不由起身朝后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怀疑,自家主子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亲近过任何女人,也没有自己疏解过一次,就连表姑娘那样的美人儿自己送上门,他都没成。
陈深琢磨着,要不要明早去外面找个野郎中抓一副偏方来,毕竟他这张脸去哪个医馆,旁人都能一眼认出他是季辞的人来。
正想着,陈深忽听内室传来隐隐的动静,像……
陈深凑近窗下,弯起的身子猛地一僵,像男人压抑的喘息声,间或还有衣衫簌簌的声音。
陈深不自觉张大嘴,又猛地一把将自己的嘴堵住。
他左右看了看,黑暗中,只有不远处树杈上的一只鸟,好奇地对他歪了歪脑袋。
陈深竖起手指对它比了个噤声地动作,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廊下,理了理衣襟,佯装什么都未发现的样子。
过了许久,主屋的门被人打开。
陈深假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回头瞧见季辞,忙放下手,迎上前关切道:
“主子怎么还没睡么?”
季辞“嗯”了一声,“你去重新打一桶水过来,凉水。”
陈深眨了眨眼,“主子不是方才刚洗过么?”
季辞沉了眸。
陈深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
他怕自己在季辞面前不小心笑出来,急忙转身,一溜烟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季辞盯着陈深的背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回身进到屋中开窗通风。
他在窗边站着吹了会儿风,视线回转,落在床角的帕子上——那枚枚红色绣海棠花的帕子。
季辞额角青筋鼓了鼓,面色阴沉地过去捡起来,拿到内室浴桶中洗了。
帕子洗干净,陈深也将水打了过来。
季辞低头看了眼他贼眉鼠眼将笑不笑的样子,漫不经心道:
“明日白天你去一趟鹿鸣山。”
陈深倒水的动作一僵,“去做什么?”
“明晚让厨房做一道红烧熊掌。”
“……”
陈深:“主子,贺轩武艺高强,要不还是让贺轩……”
“你去。”季辞的声音清淡而不容置疑。
陈深还欲挣扎,“贺轩……”
刚说了两个字,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主子,有消息了。”
贺轩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陈深一见贺轩来,眼前一亮,才刚要说话,季辞冷声吩咐:
“你下去吧,明日记得熊掌。”
“……”
陈深立刻像是泄了气一般,一边出门,一边对贺轩使劲儿眨眼睛。
贺轩与他擦身而过,“陈深你眼睛怎么了?”
陈深:“……”
算了,指望贺轩还不如指望狗,明日进山他就将主子养的那条阿虎带上。
“主子,你说什么熊掌?”贺轩见陈深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问季辞。
“你先在此处等等。”
季辞没答他的话,他现在浑身一层薄汗,黏腻得难受。
“哦,好。”
贺轩应了声,话音刚落,季辞已经绕过了屏风,内室很快传来水声。
贺轩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见季辞换了身靛蓝色绸缎寝衣出来,他的墨发应当是擦过,随意束在脑后,只偶尔零星滴落几滴。
靛蓝色的寝衣和松软的墨发,衬得男人月光下的皮肤越发冷白。
“说吧,什么事。”
季辞随手将白玉扳指套回手上,点了点桌面。
贺轩起身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封信和一个染血的靛蓝色荷包。
季辞目光扫过信封,落在那荷包上时,视线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抬手接了过来。
“这荷包是在雁荡山一带寻到的,属下看了,上面有顾将军的表字,应当是顾将军不慎遗落的——”
贺轩摸了摸鼻尖,不知为何自己越说主子脸色越难看,看了他片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季辞手指修长,落在靛蓝色荷包上如玉一般泛着冷白色。
他五指下意识收紧,荷包被捏得变了形。
在拇指上端的位置,那靛蓝色的荷包一角,也绣着同样一株南天竹。
他垂眸瞥了床畔一眼,那里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若非手中的染了血,他还以为手中的就是她给自己的那个。
季辞舌尖狠狠顶了顶牙齿,眼中的冷意让贺轩不由脊背生汗。
良久,他才垂了眸冷笑一声,把手中的荷包随意往桌旁一扔,淡淡道:
“你继续说。”
贺轩心有余悸地看了季辞一眼,发现他神色早已恢复平静,羽睫的阴影垂下,遮住他眼中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贺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我们的人一路找寻过来,在距离京城四百里的木梁县发现了顾将军的踪迹,顾将军不知有什么急事,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夜里都是在马背上休息。”
“人还活着?”
贺轩一愣,总觉得主子的语气不对。
按说主子与顾将军是表兄弟,又是至交好友,不应当是这种语气才对,就好像……顾将军活着,他很失望一般。
不过主子自来是一颗九曲玲珑心,他也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
贺轩“嗯”了一声,试探着问:
“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迎顾小将军一程?”
贺轩问完,季辞并未立即答话。
室内未掌灯,清冷的月光落下来,照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
男人修长匀亭的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极轻的“哒哒”声,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的微微凸起。
夜风将一旁的书册哗啦啦翻了两页。
良久,男人侧首,视线落在方才被他仍在一旁的荷包上,嗤笑一声,冷道:
“是要去迎。”
贺轩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听他继续说:
“不过不是让你们去接他,而是……将他拦在木梁县。”
季辞回头看向贺轩,琥珀色眸中透出阴鸷的冷意,“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余的你们随意。”
“是,主子,还有另一件事,关于陛下先前说那王衍贪墨一案,属下……”
贺轩话未说完,就见季辞身形懒怠地站起来,将方才带上的那枚白玉扳指又慢条斯理地卸了下来,放在桌上,淡淡打断他的话:
“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可……”
季辞扫了他一眼,“王衍贪墨一事,明日去官署找我汇报。”
顿了顿,他刻意强调,“下午。”
第30章
今日白天经了太多事,夜里在浴池中又与季辞一番折腾,柳云诗在床上辗转到半夜。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睡意朦胧间忽然听到门扇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那响声在黑夜里极为明显。
柳云诗闻声t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揽了被子蜷缩到床边,睁大眼睛使劲儿瞅着外面的方向。
试图透过屏风看清楚是谁。
但她一向夜里视力不佳,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个隐隐的轮廓,瞧起来……像是季辞的身影。
“表哥,是你么?”
柳云诗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只有低锵的脚步声渐近。
她下意识捏紧被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呼救又怕惊扰了来人。
那人脚步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一般来到屏风旁,然后慢慢绕了过来。
柳云诗睁大眼睛,努力在黑暗中辨认了一下。
待看清来人后,她不自觉长舒了一口气,继而另一种紧张随之漫了上来。
“表、表哥,你怎么又来了。”
一身白色外袍的男人又走得近了些,柳云诗这才瞧出他脸上的神情。
黑暗中只有绢丝纱窗透过来的幽幽暗光,将他的五官切割得更为立体。
冷光落进他的瞳眸,映出些许稀碎的微光。
他的眼神晦涩,薄唇紧抿,整个人似乎是在隐忍,就像平静湖面下暗藏着的波涛汹涌。
柳云诗怔了一下,不明所以地又唤了声,“表哥。”
她的声音像她的人一样又轻又软,像是街上那种粉色的软糯棉花糖,掌在手心随意任人摆弄揉搓。
走得近了,床榻间连同她身上散发着淡淡香气,她身上原本馨甜的气味中,混合了他身上的沉水香。
那是今夜一起沐浴时候留在她身上的。
季辞停在床边,居高临下睨着她,鼻尖萦绕的味道让他滚了滚喉结,血液莫名隐隐开始沸腾。
想让她染上更多自己的味道。
柳云诗见他神色不明地看向自己,半晌不说话,心中忐忑愈甚,想了想,从被子里出来,膝行至床榻边,抬眼看他:
“表哥这么晚了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她的视线只到他的腰际,仰着小脸看他时,乌黑如缎的发披散在身后,愈发衬得她冰肌玉骨。
她身上还穿着方才在浴室时,他给她亲手套上的那身月白色的寝衣,薄如蝉翼的柔软料子贴合着她凹凸有致的腰身。
许是方才起身时没注意,一边的领子向下滑落寸许,露出白皙圆润的肩。
顺着肩线向下,山峦起伏,曲线优美,软腻雪肤洁白无瑕,月光落在上面完美得近乎不真实。
季辞压下眼帘,淡淡扫了一眼,继而视线上移,看向她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在黑夜中如同星子一般灼亮,眼神澄澈干净,对他毫不设防。
偏生她嫣红水润的唇微微张着,又莫名有些勾人的妩媚。
就如同从前每一次她对他所表现出来的全身心的信任,但又暗存着诸多心思和算计一般。
季辞眯了眯眼,抬手。
柳云诗蓦的睁大眼睛,身子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不由攥紧了手心,“表哥。”
男人的手指顺着衣领边沿缓慢游走,最后定在她心脏的位置上。
柳云诗被他的指尖一划,止不住的轻颤,小扇子一般的羽睫紧张地不住抖动。
季辞的手抚摸过那几处红痕,冷嗤,“柳云诗,真想将这里剖开,看看你心里,装的到底是谁。”
柳云诗身子一震,一股寒意蔓延至全身,不断在脊柱上加重。
“表哥——”
她泅染了红晕的眼上挑,潋滟眸光娇柔惶恐,怯怯开口:
“我心里之人,当然是表哥。”
“是么?”
季辞微眯了眸,不屑轻笑,手指向下一点点揭开她的衣襟,肩头的领口彻底下滑,更多的红痕暴露在月光下。
他慢条斯理地掌玩,目光带着审视,“那你说说,你心悦我什么?”
柳云诗强咬着唇,不让一丝呜咽泄出,说出的话却比身子还颤,“表、表哥龙章凤姿,渊清玉洁,我……呜……”
季辞压重力道,眸中沁出冷厉之色,“龙章凤姿、渊清玉洁?是不是换个人有这些,你也可以?嗯?”
柳云诗含着泪摇头。
他放开她,将她的衣领重新提回肩上,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床畔那只崭新的白色荷包,问:
“表妹这只荷包,绣给谁的?”
柳云诗被他放开的一瞬间身子就软了回去,跪坐在床上捂着起伏的胸口喘息了半晌,此刻听他问话,她放缓缓回过神思,下意识看了眼荷包。
那只荷包是他晚上走后,她寻出来的。
她原想着,上次的荷包本是要烧给顾璟舟的,却误给了季辞,虽说他不知晓,但这几日随着他对自己的好,她心中每每想起却愈发愧疚。
再加之这两日总是惹他不快,她便想着给他再做一个。
他平素里穿浅色较多,她便在一堆荷包中挑挑拣拣,最终选了个白色的。
“给表哥的,表哥……可还喜欢?”
她的嗓音娇软欲滴,拖了些音调显得软绵绵的。
说话时一双澄澈的眼眸紧张地盯着他,生怕他会不满意一般。
季辞盯着她的眼睛深看了片刻,似乎是在审视她这句话的真假,继而,他忽然弯腰朝她倾身压了过来。
柳云诗呼吸一紧,下意识阖上了眼。
男人的呼吸靠近,她觉察出他冰凉的寝衣擦过她的手臂,然后他滚烫的呼吸又骤然抽离。
季辞手中拿着那只白色的荷包不紧不慢地打量,眸中蛰伏着耐人寻味的光。
今夜的他实在太过反常,这让她心中不免忐忑,此刻更是屏息不敢多说一个字。
“款式倒是不错。”
季辞轻笑,扬了扬指间的荷包,“就是不知道,表妹想要绣个什么样的花色给我?”
说到花色,柳云诗心中咯登一下,匆匆瞥开视线不敢看他,慌乱道:
“表哥松姿鹤骨,我想、想绣个仙鹤云纹,恰好配这白色的荷包,表哥觉得可好?”
“不好。”
季辞将荷包在指间转了转,拇指缓慢摩挲过荷包的褶皱。
柳云诗瞧见他手指慢捻的动作,心跳加速。
她胸脯快速起伏了几下,吞了吞口水,艰涩道:
“那表哥想要什么样的图案。”
“我觉得……”
未完工的荷包封口处有一根长长的抽绳,季辞将拽着抽绳一端,将它慢慢抽出来,“南天竹就不错。”
乍然听他这么说,柳云诗瞳孔骤缩,当即反应过来,他定是知道了。
那根儿宝蓝色的抽绳被他缠在手中,他又俯身放下荷包。
男人坚实的身躯如山一般将她笼罩。
就在柳云诗以为他放下荷包便会像方才一样起身的时候,男人却愈发凑近了她。
他的双手控住她的左右手,一齐带到了身后,紧接着柳云诗觉得自己的双腕被交叠,一阵冰凉触了上来。
她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双腕是被他方才抽出来的那根抽绳绑住了。
“表哥……”
手底下小小地挣了两下,却未撼动他分毫。
她眼尾嫣红,瞳眸含泪,侧着脸看他,声音期期哀哀好不可怜地求着。
季辞侧首回看向她,两人的脸贴的极近,柳云诗能看到季辞瞳眸里面色绯红、形容狼狈的自己。
她咬着唇,泪盈于睫,“表哥绑得我疼。”
“疼么?”
季辞轻笑,语气透着压抑不住的危险,“这就疼了,待会儿怎么办。”
许是靠得近,他说这话时分明是笑着的,然而柳云诗却在他眼中看出暗潮下幽深的冷意。
那是一种不用刻意伪装,也让人胆寒的压迫感。
她心底一下子慌了,软着嗓子求他,“表哥,南天竹不好看,我给你绣别的好不好?绣子琛和云诗好不好?”
季辞收回探出的身体,弯身与她平视,啄了啄她的唇瓣,“害怕了?”
柳云诗忙不迭地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季辞轻笑,掐着她娇小的下颌,拇指压着她下唇软肉,“当初将本该烧给顾璟舟的荷包给我时,可想过怕字?”
柔软的唇肉压在齿尖上,带起一阵一阵尖利的痛感,口腔中似乎窜起薄薄的血腥味。
柳云诗忍不住微微蹙了眉,眼泪吧嗒一声,落在季辞攥着她下颌的虎口上。
季辞压眼瞧了一下,松开她,语气纹丝不乱,“自己吻上来。”
柳云诗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攥了起来。
她能看出他此刻是在盛怒之下,冷静只是他克制的表象,身后绑着的绳就像勒在她咽喉一样处处透着危险。
她默默看了他须臾,吞咽了一下靠近他,仰首主动吻上了男人的薄唇,将血腥味一道送了进去。
男人口中有些温凉,血腥味中夹杂着淡淡的薄荷香。
她没闭眼,季辞也没有,两人睁着眼望进对方的眸中,较劲儿一般。
柳云诗在他的唇上含吮了几下,伸出小舌毫无阻拦地撬开他的唇齿。
鲜嫩滑软的小舌t绕着他的口壁打转,而后顺着他的舌一路轻舔,落在他的舌尖上时,故意勾了几下。
柳云诗清楚看到男人眼中骤然涌起的欲色取代了原本的冷意。
她又卖力勾缠了几下,在他呼吸开始粗重动//情的时候,蓦地离开他。
月光下,两人唇间勾出的银丝断在空中。
季辞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覆在青筋上,他眸色黯沉盯着她,粗喘着嗓音沙哑,“怎么不继续了。”
不知是不是柳云诗的错觉,他在说出这句话时,总给她一种卑微乞吻的感觉。
她亦轻喘着平复了一番呼吸,这才对他露出一抹艳色的笑意,软着声勾他:
“表哥可不可以给我松绑,我想抱抱表哥。”
见他眼神再度开始冷了下去,柳云诗急忙又娇声唤了句,“子琛。”
软软的调子在甜软的口中绕了一圈,经由饱满水润的红唇中溢出,如夜莺一般婉转撩人。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像燎原的星火。
季辞在她唤出那声“子琛”时,呼吸陡然一重,额角青筋鼓跳,似有惊涛骇浪在他的眸中翻涌,又似浓稠的岩浆带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喷薄而出。
他圈住她的腰肢,迅速扯下她腕上的绳子,低低道:
“搂紧我。”
柳云诗顺从地搂住他的脖颈,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天旋地转,被季辞护着压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男人的身躯禁锢住她,俯身再次吻了下来,比她方才吻他还要重要急。
他攫取她口腔中的一切空气和香甜的津液,恨不能将她软嫩的小舌吞吃入腹。
滚烫的呼吸和粗喘并着落下的帷帐一道将空气沸腾。
柳云诗仰着小脸,尽力配合他的吮吻,含不住的涎液顺着唇角落入枕巾上,随着一道被濡湿的还有最里层的柔软绸缎。
他强硬地压着她,不停传来剧烈的脉搏跳动,一下下提醒着她有多危险。
窗外忽然吹进一阵细微的风,帘帐翻飞,一阵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柳云诗鼻尖。
她忽然想起那夜她为他做栀子花胰子的时候,白色的小花被捣出花汁,香气弥漫一室。
“表哥……”
她的声音淹没在齿缝中。
季辞黯色眸中波涛汹涌,离开她的唇抬眸看她。
“表哥身上有我做的香胰子的味道。”
柳云诗说话时,被吻到红肿的唇泛着水光,一张一合间露出一小截粉嫩舌尖。
“嗯。”
季辞克制地低声应了,“所以呢?”
“所以——”
柳云诗与他十指相扣,“我也想要表哥身上沉水香的味道。”
她其实在今夜季辞走后,想了许久,已经下定决心要同他好好过。
季辞定定看着她,眸光深奥难测,用了平生最大的冷静,开了口:
“柳云诗,你想好了,这次点头,即便你之后再后悔哭求,我也不会再停下来。”
柳云诗没说话,圈住他的脖颈,抬头吻了上去。
他给她季府的掌家权和安身立命的根本,作为交换,她把自己交出去。
本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无所谓谁多谁少。
季辞呼吸逐渐粗重,俯身吻上。
月光下少女白得晃眼,美玉一般,细看下去,奶白的肌肤上隐隐覆着一层淡粉色,前次的痕迹还未消退。
季辞顺着唇角一路吻上她小巧粉嫩的耳垂,滚烫的气息缠绵绕过耳畔,“柳云诗——”
柳云诗早被他揉搓地失了神志,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声音潮湿。
陡然间,突兀感传来,她瞬间无意识攥紧他的衣襟,心跳得厉害,呼吸都变得不怎么顺畅。
柳云诗檀口微微张开,季辞的手指顺着压进去,擒住她的小舌在她口腔内搅弄。
另一端圆润顶开脆弱的缝隙,如同染朱的软润小嘴艰难吞咽,吃下了一半。
“表哥,好撑。”
柳云诗急促喘息,口被撑开。
季辞冷白修长的手轻抚,俯身亲吻嫣红的唇,“别咬”
柳云诗尽力让自己吃下去,忍不住蹙起了眉,眼眶泛红,眼泪汪汪的。
季辞垂首看着柳云诗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忽然生出不舍。
她年龄尚小,他原本是想将她好好喂养一段时日,待她再成熟些。
他眸光在她面上流转,看不出情绪。
半晌,正当他低叹一声想撤离的时候,余光忽然扫见枕畔的荷包。
季辞的动作蓦地一顿,咬了咬牙,先前的恻隐全都变了味儿。
“顾璟舟到过这里么?”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掐着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小嘴承受他的吻,大舌抵入她的口腔中。
待她撑着将前端彻底吞下,然后更加放肆地如同报复一般往深处挤,红艳的小嘴被挤压出汁水。
柳云诗与他缠绵的舌一顿,颤着呜咽出声。
季辞亦蹙了眉。
他停下,抬手抹了她不停滚落的泪,眸中又怜惜又餍足,分明额角青筋急速鼓跳,仍不忘冷声讽刺:
“他也就只配得到一个南天竹的荷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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