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容烧了一天,即便是喝了药也没好到哪去,可他手中事情繁多,硬生生的撑到了晚上,这才昏昏睡去。
因着闻锦被鄢容派走,浅桥自打钟子盈击鼓那晚,便再未回来过,许是被鄢容派走做什么事了。
彼时鄢容身边并未留人,虞清光只好吩咐烟景为鄢容煮了晚膳后的药,喂了鄢容后便扶他上榻休息了。
虞清光今早同鄢容靠近了一会儿,虽说时间不长,可鄢容温病来的烈,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她一点。
刚过了晌午,虞清光脑袋便有些昏昏沉沉的,时不时的打着喷嚏,便只好上榻睡了一觉。
谁曾想这一觉睡的那般久,睁开眼外头天都黑了。
屋中早已点上了灯,烛光昏暗,灯芯拢在琉璃灯罩之中摇曳不停。
虞清光坐起身,撩起帐子,唤了一声烟景。
烟景极快的应声,撩起珠帘进来,“你醒了小姐,饿吗?”
虞清光摇了摇头,她还记得翟星霁给他留的字条,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烟景:“不久便要亥时一刻了。”
虞清光心道还好,时间并未过去。
她吩咐道:“你去将后头的窗子打开,等会儿见了什么都不要出声。”
烟景听得疑惑,但还是转身绕过床帐,走到屏风后面,将后窗给打开了。
她推开窗户,还朝着外头左右扫了两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便转过身,看向虞清光叮嘱道:“小姐,夜间风冷,您可要盖好被子。”
虞清光轻轻应了声。
烟景正要转身走,却听身后窗外传来踩断枯木的嘎吱声,一转头,竟是有个男人跳了进来。
她下了一跳,刚想出声质问,却被那男人抢先一步凑过来,堵住了她的嘴:“嘘!”
烟景皱眉,想到了方才虞清光的叮嘱,猜出虞清光应当是知道,便闭上了嘴,却是狠狠地拽住了男人的手臂,给他扯了来。
她一副戒备的样子,“你是谁?为何半夜翻我家小姐的窗子?”
翟星霁被烟景拽开,并未立刻回答她,而是转过身窗户关上,这才回头看向烟景,“自然是你家小姐邀请我来的。”
说罢,他不再搭理烟景,抚掉衣摆上翻窗时蹭上的灰尘,绕过屏风朝着内室走去。
翟星霁换了身衣裳,褪下了那身紫袍,穿了一袭明橙色的锦缎,衣摆和袖摆勾着白边,立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开的乌发将他面色衬的极为红润,也不知是光照原因,或是他这一身的明橙色,屋里的昏暗竟是都跟着亮了不少。
翟星霁大摇大摆的绕过屏风,抬脚勾着绣凳在虞清光面前坐下,他背靠圆桌,手肘支在上头,微微偏了头去看虞清光。
虞清光这会儿已经披好了外衫,半边帷帐也挂了起来,她看着翟星霁这般散漫却半句话也不说,不由得蹙了蹙眉。
翟星霁笑了笑:“怎么了,不欢迎我?”
虞清光只是看她:“翟公子来见我有什么事,还请快些告知。”
翟星霁撇了撇嘴,面对虞清光这副冷漠的样子,似乎有些委屈,他半个身子侧向圆桌,也不拘束,竟是先给自己斟了杯茶,兀自喝了起来,一边喝,还一边埋怨着虞清光:“我大半夜风尘仆仆赶来,虞姑娘也不请我喝一杯茶,真是令人心痛。”
虞清光只与翟星霁论过几句,便已知道他这混蛋的性子,她没有遮掩语气中的不耐,“若是翟公子来只是为了喝茶,那喝过茶公子便请回吧。”
翟星霁听出了虞清光的不耐,他将茶盏放下,再次转向虞清光,又是晌午那副笑嘻嘻的模样:“别生气嘛,只是逗逗你而已。”
虞清光冷冷看他:“那就有事说事。”
翟星霁点了点头,笑道:“虞小姐应当知道,明日鄢容会带你上京吧?”
虞清光:“知道。”
翟星霁挑了挑眉,一副很吃惊的样子,只是那表情略有些夸张,便显得十分刻意。
虞清光猜得出翟星霁对她没有敌意,但见他这副样子,不免也有些无语,终究是失了耐心,她看向烟景,冷冷道:“烟景,送客。”
见她似乎真的生了气,翟星霁便连忙坐直身子,“哎哎,别啊,说正事说正事。”
虞清光这才再次看向翟星霁,示意他开口。
翟星霁终于正了脸色,语气也没那般吊儿郎当,“我知道你不想去跟着鄢容去,我可以帮你,怎么样?”
这样的话今早翟星霁也这般试探过她,说什么跟着他甩了鄢容。虞清光并不知他的来历,但目的实在是明显,让她不得不防。
虞清光并不信他,甚至在他刚一开口时,眸中便戒备了起来。
翟星霁看出了虞清光眸中的情绪,便解释道:“我和钟子盈是同窗,可以说是发小,关系还不错。”
听到钟子盈,虞清光眸色微变,看向翟星霁时便不再那么敌对和防备,只是并不太明显。
翟星霁虽这般说,但虞清光并未完全信服,毕竟鄢容抢亲之事,闹得实在是大,翟星霁从京中而来,也未必不知情,也是有可能胡诌的。
况且晌午他与鄢容寥寥几句话,她也看不出两人关系的好坏。
虞清光问道:“是子盈托你来的?”
翟星霁点了点头,“是啊。”
虞清光淡淡道:“若是他托你来的,你今日来萦州,他今日启程上京,这时间不对。”
虞清光说话时,翟星霁一直都点着头,视线半分没有移开过,听得十分认真。
待虞清光说完后,翟星霁便摇着头直笑,并没有半分嘲弄之意,可偏生又叫他笑的让人想生气。
“怎么就不能是我俩在路上碰见了,所以他才托我的?”翟星霁歪着头看她。
虞清光默了一瞬,倒也说得通。
她又回想了一下,两个人行程正好交叉,路上碰见还真有可能。
想通了之后,虞清光再看向翟星霁时,彻底放下了防备,眸色也淡了下来。
翟星霁看着虞清光啧啧摇头,“哎,说虞姑娘防备心重呢,可却能让我深夜闯进你的闺房。可若说姑娘你毫无防备之心呢,竟是半点也不肯信我,我这副样子就这般不正经吗?”
虞清光视线在翟星霁扫了一圈,眸色不言而喻,只是她并不接话,而是转口问道:“你要怎么帮我?”
翟星霁不理她,转身竟是开始倒茶喝:“哎呀说了这么多,口渴了。”
虞清光抿住唇,只觉得这人死皮赖脸的实在烦人,但她并未制止,毕竟翟星霁来此是为了帮她,便默默看着翟星霁连饮了三杯茶,实在是忍不住了才问道:“喝够了吧,可以告诉了我吗?”
翟星霁仍旧不搭话,而是掀开茶壶的盖子,瞅了一眼茶壶中的茶,而后看向烟景:“小丫鬟,这茶壶里的水没有了。”
虞清光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忽视磨没了耐心,她彻底摆不出好脸色,带了些怒气:“翟公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翟星霁连忙回过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视线朝着窗外递了一眼:“嘘,小点声,可别吵醒了鄢容。”
虞清光也是一吓,连忙扫了一眼窗外,有些慌乱,便只好皱了眉,对着翟星霁压低声音恼道:“你有完没完?到底说不说?”
翟星霁没想到自己的反应能吓到虞清光,便哈哈低笑出声,“别怕,他不会发现的,他烧得厉害,又被我下了药,睡得死的很。”
“......”虞清光彻底被他耍的没了脾气,默了一瞬却还是皱眉道:“为何要给他下药。”
这话没有质问,反倒是淡淡的语气。
翟星霁细致的捕捉到了虞清光的情绪,他背靠着圆桌,轻声问道:“你很关心他?”
虞清光:“没有。”
翟星霁笑道:“放心,我只剩下了迷药让他睡得更熟罢了,并不会伤害到他。”
他又问道:“关心他为何还要走?”
虞清光没皱眉:“你来若是聊这些的,那就请回吧。”
翟星霁摊手,安抚虞清光,终于是收了调侃的心思,“好了好了,我告诉你。”
“你明日就正常跟着鄢容上京,行到晚上后,他会带你去驿站歇息,那驿站归我名下,你呢,最好是同鄢容住一间房,这样也好打消他的戒备。”
虞清光听到一间房,不由得蹙起了眉。
翟星霁见她犹豫了,便环着手臂笑道:“他现在身边没有能用得上的人,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可不要因为男女避讳,而错失良机。”
虞清光点了点头:“然后呢?”
翟星霁说:“然后就睡觉啊,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叫醒你。”
虞清光拧起眉头,“你要如何叫醒我?鄢容他有一身功夫,警惕性极高。”
翟星霁站起身来,朝着虞清光走去,他边走便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药瓶:“我会用药,但是为了让他放下戒备,你要时刻同他在一起,吃喝都要一样。”
他将手中的药瓶放在虞清光面前:“这是解药,你先吃下来,之后我下的迷药对你自然不管用。”
什么下药吃药的,虞清光被翟星霁的话说的有些发憷,怎么就非要用上下药了。
翟星霁自然知道虞清光心中所想,“你不要把鄢容想的太简单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又抢了你的亲,钟子盈可不是省油的灯,哪怕人已经去了京都,鄢容自然会处处提防着。”
他又安慰了一句:“这东西没有丝毫坏处,放心吃吧。”
翟星霁这番话说的倒叫虞清光愣了神,她跟在鄢容身边半年,自然知道鄢容的脾性,可钟子盈......
她与钟子盈相识四年,从来都只觉得他是个端方君子,她还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不一样的钟子盈。
翟星霁第一次见有人跟他聊天还能当场跑神的,轻啧了一声,弯下腰身,对着虞清光打了个响指,轻笑道:“这都能走神?”
虞清光被打断思绪,连忙抬头看向翟星霁,后者将手中瓷瓶扔给她,“记得吃。”
虞清光接过他扔过来的瓷瓶,没心情跟他插科打诨,抬眸认真问道:“那我父母呢?若是我跑了,鄢容自然还会回来找我,若是我父母尚且还在萦州,他未必不会以我父母做要挟。”
翟星霁这次却是破天荒的沉默了,他看了虞清光半晌,有些似笑非笑,“看来,你并不了解鄢容。”
虞清光并未挺懂什么意思,而是疑惑的看向他。
翟星霁挑眉:“没什么,放心,他不会是那种人,若是你能成功逃走,让他再也找不到你,他就是彻底放弃你也说不定呢。”
虞清光有些狐疑,只觉得这翟星霁说话含含糊糊,竟是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一时也被他的话搞得有些无言。
见虞清光不说话,翟星霁便转过身,朝着前窗的方向走去,扬袖给她打招呼:“走了。”
虞清光见他要翻墙去前院,便连忙喊住他:“等等!”
翟星霁停下来,回头看向虞清光,方才的正经早已消失干净,余下的都是一些散漫的笑意:“怎么?舍不得我?”
虞清光扯了扯嘴角,压根笑不出来,她指向后窗,冷冷道:“从后面出去。”
这话翟星霁倒是没料到,他摇头笑了笑,“还真是狠心呢。”话是这么说,可还是折了回来,绕过屏风,从后窗翻了出去。
很快,屋中又陷入了寂静。
虞清光背靠在床头,拿起翟星霁扔给她的药瓶,打开瓶塞,里头只装了两个小指大小的药丸。
虞清光心中的焦躁在这一刻终于落地。
她与翟星霁很多话并未说清楚,甚至并未托翟星霁给钟子盈带话,让钟子盈好好科考,不要再想着为她讨公道。
但是今晚时间紧促,由不得两人仔仔细细将来龙去脉理清楚。
若是明日她与鄢容上京,真如翟星霁安排的那样,她能够成功逃走,余下并未交代清楚的事当面再说也不迟。
虞清光心中的疙瘩解开,便将那药瓶压在枕头下,放下纱帐躺回了榻上。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这几日鄢容与她的相处,以及今天早上鄢容拥住她时,用着近乎祈求的声音说的那句——别离开我。
虞清光翻了个身,将脑中的画面驱散。
对不起鄢容,我必须要走。
这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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