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刑侦:黎明之后
众人合力将那黑箱拉拽上岸。
谢序宁手指扒住乱石, 借力从寒气刺骨的山涧里爬起来,指尖被冻得乌青。
方惜亭伸手拉住他,忙把身上的外套脱下, 没来得及裹那男人身上, 便被阻止。
“自己穿着,一会儿降温冷。”
山里昼夜温差大, 尤其当前天色隐隐见暗, 又起了风,他怕那身体单薄的小猫扛不住冷,会感冒。
男人转过身,甩了手上的水珠, 强势将他的外套再拉起穿好。
“唰”的下,拉链到顶, 热气全锁进身体里,立领衣襟遮起来, 还掩住半截下巴。
方惜亭乖着,两眼亮晶晶的, 又追着他:“那你……”
你怎么办?
衣服……全湿了。
谢序宁没太在意, 上岸直接把外套全脱下,露出紧实匀称的挺拔身形。
方惜亭只瞥见他细窄的腰线, 想起昨晚紧贴着活动的,热气不受控地全窜上来。
倒是弄的脸又红了。
男人拧干淌着水的外套,重新穿回身上。
方惜亭上前协助他打开箱体。
他们开箱前,做足了看到各种狰狞惨状的心理准备。
想过蜷缩僵硬、肿胀发白的尸体状态, 甚至血肉模糊, 横七竖八,被肢解后胡乱塞进去的残缺尸块, 被刀刃剁碎的头颅,爆裂的眼珠。
这些都有预料。
却偏偏没想到……
“只是件婚纱?”
方惜亭吃惊地把那裙摆往外扯了扯。
他不死心,以为底下还藏着东西,可手摸下去,分明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
如果只是单纯丢件婚纱,有必要特地装进行李箱里?
跋山涉水到这野外,还在四只轮脚处都捆上巨石加重,防止浮起。
这种程度的行为难道不是为了隐瞒某种罪行?
方惜亭执意搜索起来。
加长拖尾的婚纱胡乱塞入,浸了水后变得更加沉闷厚重,难以翻找。
他将那裙摆扯出铺开,直到层层叠叠的纱体中,突兀显露一抹刺眼的红。
方惜亭用力把那裙尾掀开,发现延绵而上的痕迹,从背部到胸口,几乎全被鲜血染透。
达到这种程度的出血量。
必死无疑。
谢序宁确认案情,当即起身拿出工作证件:“警方办案。”
“麻烦各位后退至十米以外的安全距离内,感谢配合。”
他驱散周围钓友远离案发点。
方惜亭拿手机给于恒打了电话,定位当前位置,团队成员很快赶到。
期间他们又在污脏的婚纱间,发现十几处刀伤破损,痕迹遍布整件衣裙。
破损处的出血量明显比其他部位更深。
根据婚纱留下的线索,能看出嫌疑人当时冲动作案,情绪失控,带着愤恨的疯狂捅杀,毫不留情。
只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恨意,能让他在新婚之夜,对结发妻子做出如此残忍的灭口行为。
且根据血迹颜色分析,凶杀案大概率发生在两年以前。
“两年前?”
谢序宁差点骂人。
要知道刑事侦查最怕陈年旧案,凶手不用刻意掩埋线索,自然流逝都会消磨许多。
何况现在只钓出件婚纱,尸体没找到,凶器没找到,排查线索也没有,完全一头雾水的状态。
让人大脑混乱,分不清东南西北中。
但方惜亭却主动靠过来说:“尸体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谢序宁回头问他:“怎么说?”
方惜亭随意指指:“就感觉这地儿还挺适合埋尸的。”
尤其四周乱石丛生、松柏林立、人迹罕至……山涧里的小溪流因为天气变化,也突然变得湍急起来。
“根据犯罪心理学,凶手抛尸时,线索越分散,反而越容易被人发现。”
“所以大部分作案人,在消灭证据的过程中,要么会把尸体碎的不成样子,沿途丢弃。”
“要么就会这样……使用行李箱、或者编织袋。”
猫儿大致拿手比了个形状。
“把尸体整个包裹起来,藏到隐蔽处。”
“一劳永逸。”
谢序宁拧眉望向河道口,又抬眼环视四周。
此处山体颇高、密林乱石,小汽车无法正常驶入,而他和方惜亭的车停在山脚处,步行约有两个多小时才能攀爬而上。
虽然周围自然景观丰富,但地势灾害同样不容小觑,所以并不被推荐为旅游景点。
几乎每年都有登山探险者,遭遇意外身亡的新闻传出,也因此劝退不少游客。
凶手既然能舟车劳顿选址在此,必然不可能只为丢掉一件染了血的婚纱。
还那么谨慎的在箱体四周捆绑加重质量的石块,防止漂浮。
“据我猜测的话,要么就在这附近,随意哪处挖坑掩埋。”
“要么就是……”方惜亭目光轻轻地转,视线落到谢序宁捞起黑箱的落脚处,手指过去:“要么就是同样的抛尸手段。”
“而另一只箱子,大概率绑着石块,还沉在溪流底。”
谢序宁伸手脱衣:“我再下去看看。”
“不行。”方惜亭手拉住他:“这水深都不见底了,很危险的。”
“刚刚我就想说你,贸然下水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至少让我在你身上绑根安全绳。”
“万一呛水、抽筋、磕着石头……”
他可不会游泳。
谢序宁笑着撞撞猫儿肩膀:“担心我呢?”
方惜亭踢他:“淹死你算了。”
谢序宁撑着腰:“那你说怎么办?”
“我是副队长,这么危险的事情,当然得带头冲锋,总不能让于恒他们那帮小瘪犊子去吧。”
方惜亭也为难,他回头:“先问问有没有水性好的。”
自己跟谢序宁都是俩旱鸭子。
谢序宁好歹沾点儿水,但活动地带仅限于室内游泳池。
而他更好,旱的出奇,滴水不沾,瞧见深水池都得绕路走。
那时召集众人询问,大家纷纷面露难色,队内几乎没有海潜或野泳经验丰富的人。
考虑安全问题,谢序宁也不敢贸然安排人员上阵,于是他提出,不如邀请专业打捞救援人员前往摸排。
结果有老刑警适时开口解惑。
“这条乌鸦山河道,之前也出现过好几起碎尸抛尸案。”
“当时我们刑侦支队有个叫许知临的南方人,水性很好。”
“三名被谋杀抛尸的受害人遗体,全是他一个人打捞起来的,位置也正好就在这里。”
“此处林间地貌特殊,山涧深不见底,河道里又有乱石,贸然下潜容易受伤,出现意外。”
“要我看不如联系一下许警官,询问注意事项,如果他愿意过来帮忙,那当然更好不过。”
谢序宁喃喃地:“许知临?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方惜亭白他一眼:“神金啊你,那是我老师。”
当初大学毕业,被分配到云京市公安局,方惜亭就跟在许知临的手底下学习。
对方年龄稍长他几岁,但半点架子也无,很耐心很温柔,教会他很多东西,性格方面完全和谢序宁那条臭狗背道而驰。
而且最让人羡慕的是。
人家还有一位超级帅气浪漫的男朋友。
听说是版权千万的悬疑大作家,还曾因为履历优秀,被市局破格特聘为刑侦顾问。
虽然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原因又离职,总之两人那段约有半年的短暂办公室恋情,爱的轰轰烈烈。
哪像他跟谢序宁。
牵个手都得偷摸着,跟做贼一样。
方惜亭转过身去:“我给许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许知临大概带他半年,升了副支队,期间又因办案能力突出,被调去省厅。
方惜亭这几年一直和他保持联系,逢年过节也会送上祝福,师徒关系非常紧密。
电话拨通后,方惜亭大致说明情况,对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不出两小时,一辆奔驰e300停到山脚下,身形高挑清瘦的白衬衣刑警推开车门,从后备箱里取出下潜用的安全绳。
方惜亭迎上去:“许老师。”
许知临皮肤也白,个子跟他差不多高,气质温和斯文,唇角常挂着笑。
对方挥手示意:“亭亭,好久不见。”
方惜亭主动伸手,帮他拿安全绳,两人一路朝上走。
路上简单说明案件情况,以及河道凶险,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员下潜摸排,这才冒昧向他求助。
负责排查四周坡体是否存在埋尸行为的警员已经就位,并且分组向外铺开搜查。
警犬也出动五条左右,闻过破损婚纱上的血迹,又顺着土地向外轻嗅。
方惜亭协助许知临,找了棵粗壮的树干,把那安全绳结结实实地绕了好几圈,另一头捆在人的腰身侧。
头顶雨势来的猝不及防,虽不大,但却细密着。
方惜亭担心地把人拉回来:“要不等雨停了再去吧,下着雨太危险了。”
许知临抬头望一眼天,看起来很有经验地样子:“半小时以内下不起来。”
他小心拍拍方惜亭的手:“抓紧时间吧,等会雨下太大,河道水急,如果真有碎尸,容易被冲到下游。”
而下游是很大的一片流动活水湖,碎尸一旦沉入,也更加难以排查。
如果今天下潜的人是方惜亭自己,他不会这么纠结,可偏偏是别人,他始终无法放开拉住绳子的手。
“那我能通过什么方式,确定长期处于水下的你状态是OK的呢?”
许知临知道他担心,笑了下,又把系在身上的安全绳交到他手里:“每隔30秒,我会拽一下这根绳子。”
“只要绳子有被拉紧的动静,就证明我没事。”
“那如果没有呢?”方惜亭忙问。
许知临笑着说:“没有?”
“没有就赶紧叫人把我拉上去。”
30秒的话,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危险。
方惜亭半信半疑,但考虑职责所在,还是松开紧握住他的手。
许知临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灵活的像条鱼。
方惜亭紧张靠近河岸边,仓促之下又默数时间。
前十个30秒,绳索都极有规律地在他手里被拉扯拽紧。
许知临也时不时会探头出来换气,打手势告诉他自己情况良好。
但即便如此,方惜亭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他整颗心都揪起来。
“28、29、30……31?”
“许老师?”
察觉水底未动,方惜亭半秒没犹豫,当即用力将绳索抽回。
却不料绳索另一端松垮着,并无半分重量,扯上来的锁扣竟是空的。
猫儿仓皇,当即大喊:“谢序宁。”
他手抖的厉害。
男人立刻赶过来,看到绳索空置,大概掌握到情况。
他一把紧抱住准备往河里跳的方惜亭,示意于恒过来将这不会游泳的家伙给拦住。
谢序宁脱了鞋子:“你站这,我去。”
方惜亭挣扎着喊:“系上安全绳。”
男人不敢耽误,拉过绳子正手忙脚乱时,忽听身后水面蹿起个人,传来闷闷的呼吸重响。
方惜亭吓得魂都快丢了:“许老师。”
水里的人伸手求助:“快搭把手。”
谢序宁忙弯腰下去,与他合力拖起那只陷在淤泥里的编织袋,又将人拽起来。
旁侧老刑警也上前帮忙:“小许,这么多年性格一点儿没变。”
“私自解开安全绳有多危险?”
“要真出点什么事,咱们全支队上上下下谁过意的去?”
“还有你家那位顾老师,他要知道你下水捞人不系安全绳,还不得堵到局里,把咱们董局的头发都给薅了?”
许知临俏皮地笑笑:“他就爱大惊小怪,您别告诉他就好了。”
对方轻松化解氛围,又回头来哄方惜亭。
他按按那吓坏了的猫儿脑袋。
“真感动,原来这么关心我呢。”
“但这河水也就这点流速,还不抵我小学三年级玩的刺激。”
“而且那袋子离太远了,手实在摸不着。”
“我没办法才解开安全绳的,摸到就立刻上来了,半点儿没耽误。”
方惜亭眼尾红红的,受惊吓的劲儿还没缓过来:“那也不能随便解开安全绳。”
“许老师,您以后再这样,下次我们有麻烦就不找您来了。”
谢序宁被他逗笑:“你还挺会威胁人?”
谁乐意来干这要命的活儿?
方惜亭赌气打他一下,又拍开那狗东西落在自己头顶的手。
明明最常见的交流动作,却偏偏叫人看出几分亲昵。
许知临好奇看着他们两人贴近。
但于恒和老刑警都没什么反应,好像习以为常了。
他们确认编织袋里是碎尸,又安排收队。
方惜亭下山去送许知临离开。
但行走途中,对方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弄得自己浑身不自在。
直到安全绳物归原主,放入后备箱后。
方惜亭身边才突然闪来一个人。
许知临挑眉笑着撞撞他的肩,一副心知肚明的神情询问。
“亭亭。”
“谈恋爱了?”
“和小谢?”
第42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自诩自己藏的很好, 不知道怎么会被人发现。
尤其谈过恋爱的人,一眼就能瞧出他们之间相处的磁场,接触紧密度。
其中包括亲没亲过, 睡没睡过, 以及坦诚相待究竟坦诚到了哪种程度。
就在方惜亭为此感到吃惊,又立即敛起神色, 不想显露太多。
但在他沉默的那几秒里, 许知临已经得到答案。
“最近辛苦了,工作之余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有什么困难随时给我打电话。”
方惜亭帮他拉开车门:“今天有空一起吃饭吗?许老师。”
许知临坐进车里,扬扬手机:“我们家顾老师催着呢。”
方惜亭并非有意, 无心瞥见对方手机屏幕里有惹眼的“惊喜”二字。
他礼貌目送前辈开车离去,原地怔神几分, 没个好气。
倒想谢序宁那混蛋从没给过自己什么惊喜。
还是让他得手的太容易?
每天除了送花就是送花。
他家开花店的吧。
还是批发的艾莎。
就懒得动动心思,没半点诚意。
方惜亭闷闷地, 在心里骂了顿这死|直|男,又马不停蹄地回头帮抬尸体, 天生劳碌命。
编织袋里被泡发肿胀的女尸, 尸身倒是完整,但因死亡时间太久, 僵硬发白,身形涨大数倍,隐约呈巨人观,面部难以辨认。
期间尸身腐烂, 解开捆绑绳索后, 完全放敞的编织袋,酸臭熏天。
皮肉被细菌腐蚀堆积的黄绿水, 流淌而出,铺满整个石板,气味实在难闻。
连四周围观看热闹的钓友都主动散开,直接被熏出五里地去。
于恒刚参加工作不久,平常都是书上看,这时亲身经历,心理障碍极大。
他装捡尸体时,手指意外戳中一处腐肉,沾上尸水,恶心坏了。
当下没忍住,连滚带爬扑到河岸边,手指抠着石板,呕的涕泗横流,隔夜饭都差点吐出来。
倒是方惜亭没太嫌弃。
虽然早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的反应也和于恒差不多,找个没人的地方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但截止目前,任职多年,早已习惯,在埋尸地工作时,抽空窝在尸体旁边吃个盒饭的事情,都能做的不动声色。
方惜亭默默戴上口罩。
又拿外套当头巾,捂住脸面,全身防护。
他挽起袖口,低头正靠近编织袋附近时。
谢序宁瞧见他来,转过身,男人若无其事地将这猫拦在身后:“边儿去。”
又不是什么好活儿,还抢着上呢。
方惜亭轻轻踢他的脚:“让开。”
谈个恋爱又不是没生活自理能力了,再说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哪能徇私?
谢序宁没理,总之不许他沾手。
男人脱了外套兜他头上:“给你对象拿好。”
方惜亭两眼一黑,忙伸手扯下他的衣服,却见对方张罗着,已经把那编织袋抬出三米远。
倒是幸好没让人听见他刚刚那句话。
什么对象不对象的……
有个男朋友的身份,倒是终于能让他理直气壮的帮自己抬尸体了?
要搁以前这么抢活儿干,非得挨顿胖揍不可。
方惜亭伸手摸摸那件冲锋衣。
男人换过一套备用衣物,带着体温,内衬暖烘烘的,缠在手臂上,遮住一些夜里起的风。
期间不知是谁喊了句:“雨下大了,大家动作快一点。”
方惜亭回过神,确认组内扫尾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便拍拍手通知:“收队了。”
于恒吐的昏天黑地,他踉跄着,差点一头栽进河沟里去。
幸好陈小满及时过来把人拽住。
“我怎么感觉谢副队和方副队,有点不对劲呢?”
“呕……”
“感觉他俩关系变好了,和以前不一样。”
“呕……”
“刚才谢副队抬尸体,我就在旁边呢,他衣服不给我,居然给了方副队。”
“而且你知道他衣服怎么给的吗?”
“直接兜在方副队的头上欸。”
他们居然没有当场打起来。
方副队可不是什么脾气好的。
他对谢副队的容忍度,更加苛刻为零。
衣服兜头上?
兜头上?
连于恒把衣服丢他头上,都得挨他顿胖揍呢。
方副队居然没反应?
好像很习惯了。
可问题是,他俩能上哪儿习惯去?
于恒红着眼:“这算什么?”
“呕……”
他平常跟着那俩祖宗出警的时间,可比陈小满要多的多。
自己虽没看见,所谓外套兜头的亲密举动,但却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随身便签贴,翻开打满加号的那一页。
“方副队和谢副队从小一起长大,本来就是青梅竹马,谢副队平常挺让着他的。”
“何况根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分析,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举动,包括但不限于。”
“谢副队帮方副队接电话,谢副队喝方副队喝过的饮料,谢副队开方副队的车,谢副队帮方副队吃他不爱吃的食物。”
“以及,方副队可以随意向谢副队发脾气。”
“……哪怕是无理取闹。”
陈小满略显疑惑:“可即便是青梅竹马,关系差到这种程度,互相讨厌的话,也可以直接不来往吧。”
为什么两个互相不喜欢的人,非要凑在一起。
打打闹闹,相爱相杀,没完没了?
于恒说:“听说是父母辈的关系很好。”
“也算顾全大局吧,逢年过节都得串门儿聚餐呢,他们关系太僵也不合适。”
原来是这样吗?
陈小满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再怀疑。
两人起身打理了现场,收尾断后,跟车返回市局。
谢序宁直接把尸体送到法医室。
方惜亭紧跟而来。
在经过六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他们终于拿到了法检报告。
方惜亭拆开文件袋。
“死者,女,骨龄测算约22岁。”
“死因,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死亡。”
“全身共计26处刀伤。”
“其中左胸口连中3刀,腹部4刀,背部6刀,后腰3刀,颈部3刀,腿部5刀,及左右手臂均有阻拦举动,各中1刀。”
“凶器为刃长17cm,宽4.5cm的家用水果刀。”
“胃部提取到少量食物溶液,死前四小时有进餐行为。”
“且……”
“死者腹中育有胚胎,约12周。”
方惜亭迅速算了一下时间:“那不就是刚满三个月?”
谢序宁接过文件来:“新婚之夜做案?”
“新娘子第二天失踪,娘家人不可能不报案,派出所没有符合查询条件的失踪人口记录?”
方惜亭:“已经通知于恒到派出所进行资料调取。”
“信息拿回来后,还得逐一进行排查。”
“但我的建议是,最好先公布死者的部分身体特征,看看有没有民众主动提供线索。”
毕竟目前确认死者身份才是第一位。
而尸体面部腐烂肿胀,无法辨认。
系统对比不出身份信息的相同面貌,贸然放出死亡惨状,也担心引发民众恐慌。
谢序宁:“你的意思是,直接发布公告征集线索?”
方惜亭不可置否:“为什么不呢?新婚之夜新娘无故失踪,任谁听说都会觉得奇怪。”
“这是一个很深的记忆点。”
“不管身边的同事、朋友或者邻居。”
“只要有一个人向警方发出疑问的信号,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她的社会关系网。”
这对破案进程来说大大有利。
谢序宁当然不会反对:“按你说的去做。”
于是由方惜亭组,负责发出征集线索的悬赏通告,统一核对全市各派出所内,所有符合条件的失踪人口备案。
并且收集各大承接婚礼宴席的酒楼,获取符合嫌疑条件的,举办过婚礼的用户资料。
同时以受害人身着婚纱的款式,向全市所有提供租借售卖婚纱的商铺进行摸排,网络电商平台也不能落下。
方惜亭接下一揽子的事。
简直快忙疯了。
“副队,派出所的失踪人口备案,已经全部核对完毕。”
“符合受害人身高、年龄、性别,以及婚礼结束不久还身着婚纱,孕期12周等条件的当事人。”
“数量为零。”
人数为零?那是没报案?
新娘子失踪两年家里没报案,这可能吗?
娘家人不报案,婆家人也不报?
丈夫也不报?
如果是丈夫不报,那大概率就是枕边人做案。
同时娘家异地、外省,平常对女孩子较为忽视,或者女孩子为了嫁人,与父母断绝关系,结果所遇非良人?
倒是也有可能。
这条线被迫断掉的话,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继续入手。
方惜亭手指点着电脑鼠标,对话框里是于恒给他传回来的资料。
根据死者死亡时所着婚纱,他们找到了原版设计发行的商铺。
但原作设计师以手工细节进行辨别,告知该条婚纱,存在模仿定制的行为。
也就是俗称盗版。
“这条婚纱原价大概在9000元左右,但两年前作为旧款,已经停产下架。”
“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均为工厂仿制版,价格在3-600元间。”
“且在礼服款式不断更新换代的当下,流行元素变更极快,大部分电商平台也已经不再售卖。”
“我们很难再搜到同款的婚纱。”
方惜亭咬咬牙:“3–600元的仿制婚纱,应该能说明受害人的经济状况并不是很好。”
且在这种情况下,某一个时间段的流行元素,中低端产品的爆单率应该会更高。
警方排查难度加大。
于恒说:“谢副队那边已经拿到,死者遇害时身着婚纱的手工绘制图纸,发往全国各地还在运营的婚纱定制工厂。”
“如果有厂房确认发行过这款婚纱,则需要向警方提供所有购买客户的全部资料。”
“但这个排查过程应该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暂时还拿不到。”
方惜亭点头:“我知道了。”
“这段时间辛苦大家。”
他挂断电话。
被重案压垮的背脊倒进躺椅里,疲惫到了极致,大脑已经觉得有些晕晕乎乎。
警方发布的悬赏公告并没有掀出什么风浪,其他几条支线的排查任务也并不顺利。
受害人的身份还扑朔迷离。
尤其当天打捞箱体,在场的好几名钓友都把此案发布进入网络。
各平台议论纷纷,多方猜测,频繁讨论,也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破案压力。
方惜亭动了动僵硬的手。
手肘意外抵到桌旁两份叠起来的盒饭。
猫儿吃惊了下。
他素来三餐准时,还算爱惜自己的身体。
可今天却忙的连午饭和晚饭都忘了吃。
用指尖探探饭盒边缘,倒是早也凉了。
那时随手挑了份,打算拿去微波炉里打热,稍微垫垫肚子。
谁知刚站起来,倏地两眼一黑。
猫儿失去意识,摔倒在地。
手里的盒饭盖子敞开条细缝,内里蒜蓉西蓝花和炒肉丝洒了满地。
刺眼的白炽灯光冰冷肃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
竟无一人在。
第43章 刑侦:黎明之后
他们刑侦支队, 案接案的从没停过。
有幸能病倒休息,不知道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福报。
方惜亭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他不知道自己闭眼多久。
总之睁眼起来的时候,竟然还在办公室里, 自己的原工位下, 翻掉的饭盒就在手指不远处。
头很疼。
方惜亭慢吞吞地爬起来。
手脚并不灵活。
他很快发现不对劲。
“这是什么?”
猫儿猛地摊开自己握住尖刀的手。
他挣扎着,却站不起来, 脚底蹬着什么东西。
低头往下一看, 那条被捅了26刀的婚纱,不知什么时候,竟被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雪白纱裙的刀口处,不断往外晕染血迹。
开出朵朵艳丽鲜花。
“啊!!!”
方惜亭尖叫一声, 从病床里弹起。
又因起身太快,大脑眩晕, 猛地再倒回去。
他眼睛睁开很大,双唇急促地喘着气。
待清醒过来, 看清头顶病房的天花板,以及微微晃动着的药物液体。
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个噩梦。
细白手背的扎针处, 还隐隐泛起一团乌青。
他手动了动, 意外戳中某人鼻尖。
把头偏过去时,看见谢序宁裹着黑色冲锋衣, 拧眉趴在他的病床边,沉沉睡去。
男人看起来同样憔悴。
忙碌的不只是方惜亭,而是整个刑侦支队,所有人都处于极度高压之下, 连休息都成了奢望。
刚刚居然没把他吵醒?
方惜亭小小惊讶, 怕惊扰到他,没再乱动, 但手指伸过去,轻轻顺着那男人的发。
又怕他睡着凉,于是扯过一条毛毯,盖在谢序宁的身上。
两人难得珍惜这休息的机会,互相都没吵到对方。
直到谢序宁第二天醒来,发现方惜亭自己找护士换了药。
猫儿血色还没恢复,就半靠在床头,忙忙碌碌又整理起了案件资料。
电脑应该是找于恒给他送过来的。
床头还放着两份早餐,有一份没动过。
但谢序宁这时没心情吃。
男人从睁眼起,看到他,眉头就没放下来过。
完全不容置喙地夺走方惜亭手里的电脑。
那猫儿也知理亏,没敢反驳,任由谢序宁把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确认无碍后,才轻声指责。
“特地拜托食堂阿姨,把饭送到你嘴边,你也不会吃?”
“在办公室里都能晕倒。”
“那在外边呢?在马路上呢?在开车呢?”
狗男人被他吓得不轻。
方惜亭小心扯扯他的袖口示好:“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自己应该就是低血糖了,老毛病。
平时晕过去,很快也能清醒过来,这次可能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倦,才昏睡这么久。
方惜亭能理解谢序宁的心情。
如果是对方出外勤,因为三餐不定而晕倒,自己恐怕也会指着他的鼻子骂。
骂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但那时也觉得有点委屈。
尤其在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就特别想得到对方耐心的关怀。
可谢序宁一向脾气急。
他也没坏心。
方惜亭努力替男人开脱,让自己不要因为他生硬的态度而伤心。
可谁知话音刚落,对方手伸过来,抱着他的脑袋按进怀里,嗓音哑哑地。
“打你800个电话都不接,着急赶回来,发现人倒在地上。”
天知道他那时的心情要怎样才能形容。
比天塌了还更可怕。
男人也不想生气,但就是控制不住地。
他抱住方惜亭的脑袋,舍不得放开。
紧紧慢慢终于说了一句好听的心里话。
“方惜亭,你这样我真的会很担心。”
猫儿心里咯噔一下。
紧张慌乱的整颗心脏都揪起来了。
他们两个人从小骂到大,打到大。
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谢序宁这狗东西说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今天难得听他说句走心的。
倒突然感觉这人没那么难相处。
方惜亭脑袋抵他怀里,偷偷笑了下。
也伸手回抱住男人的腰身,抓紧时间腻了一会儿。
到该工作时,自然又催他走。
但谢序宁说:“总得留个人来陪护你。”
男人言之凿凿地:“我要走了,那岂不便宜了于恒和陈小满?”
“我在这儿开个电脑也能工作。”
“累了还能躺躺。”
“不耽误事儿。”
方惜亭知道他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想留下陪陪自己。
果不其然,在陪床的两小时里,男人手没停过,电话都快被人给打爆了。
而他性子又急,没讲两句,就被人给气的嗓音拨高好几度。
护士进屋敲了几次门:“先生,病房内禁止喧哗,请您保持安静。”
谢序宁道歉、挨骂、又道歉、又挨骂。
循环往复好几次,终于下定决心:“别给我打电话,微信聊。”
他好不容易坐下来,电脑键盘又敲的噼里啪啦响。
方惜亭安静翻阅案件资料,察觉左右病床的病人都投来不满的目光。
他不自在地提醒谢序宁:“你小点儿声。”
谢序宁全身心投入工作:“完了,我们的排查方向好像有问题。”
方惜亭压低嗓音问:“怎么了?”
谢序宁把电脑翻开给他看:“我们应该是进入某种误区,看到婚纱就立即联想到婚礼。”
“所以整个排查方向,都是围绕着新婚在进行。”
“但其实婚纱这个东西,不一定是婚礼当天才能穿吧。”
“在婚礼前两三个月提前购买,试穿,或者两人来了兴致,单纯玩角色扮演。”
“这些都有可能。”
方惜亭笑了下:“角色扮演?”
他像是不信。
谢序宁嚣张挑眉:“没了解过?”
“这叫cosplay,在年轻人的生活里很流行的,比如情侣扮演医生护士、老师学生、紫霞至尊宝,各种经典角色。”
“想怎么玩儿都行。”
方惜亭下意识避开他挑衅的视线:“变.态。”
男人理直气壮地:“难道不是?”
“如果之前的思路没有错误,我们不可能一点儿消息都查不到。”
“再说婚纱这种东西,不结婚就不能穿?”
狗东西逼问道:“你就不想试试?”
方惜亭气急,打他下:“我才不想。”
谢序宁贴来耳边:“可我想让你穿。”
他连连往前,快倚进自己怀里:“就只穿给我看。”
方惜亭心绪一下乱了。
紧张的手指连翻页都翻不过去。
他嘟嘟囔囔地结巴着:“我,我才不穿。”
同时为了表达自己对婚纱不感兴趣,还绘声绘色地给谢序宁讲了一遍,昨晚被案件困扰的噩梦。
他吓都吓死了,怎么可能还有那方面的想法?
可谁知狗男人听完,半句不体贴,倒还得寸进尺:“你这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实际就是想穿呢。
看谢序宁那样子,倒像恨不得现在就给自己套上一件有情.趣的,然后就地play。
方惜亭红着脸撞开他的手:“烦。”
倒也是不方便,不然还真想这么干。
谢序宁之前排查婚纱来源,手机里顺手收藏了十几套自己觉得漂亮的。
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他们及时修改了排查方向,把与“新婚夫妻”、“婚礼”等特指元素全部去掉。
从派出所拿到的备案资料,直接比之前翻了两三倍。
方惜亭在医院住了两天就出院。
于恒这边按照谢序宁的思路,也查到一些眉目。
“时间能对得上,就是两年前失踪的。”
“且失踪前与男朋友同居,根据信息在全市医院进行排查,也找到了受孕建档的记录。”
“按照医院就诊的时间,以及法医室出具的尸体检测报告,对胎儿大小的判定均在12周左右。”
“细节能对得上。”
方惜亭问:“找到家人做DNA信息对比了吗?”
于恒摇头:“当事名叫陈男男,外省户口,户籍地址距离我们云京市大约有2000公里左右。”
“昨天我打电话问了一下,她的父母还不清楚她失踪的事。”
“家里四个孩子,三女一男,男孩子年纪最小,重男轻女的情况应该比较严重。”
“在从我方得知陈男男可能涉案时。”
“他父母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给家里惹麻烦,第二反应是如果人死了能不能拿到赔偿。”
方惜亭问:“所以这是当事人失踪两年,他们也丝毫不关心、不过问的理由?”
于恒点头:“嗯……”
“而且我们警方联系到他父母时,对方提及陈男男的话语,也很粗俗难听。”
无非就是养女儿赔.钱.货之类的话。
方惜亭没有细问。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他们大概率也不愿意千里迢迢赶来云京认尸。”
“安排一下技术人员到现场去提取。”
“对了,她男朋友呢?”
于恒拉过椅子坐下来:“副队,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
“查到这条线索之后,我们几乎第一时间就提取了她男朋友的DNA信息送检。”
“但检查结果不如人意,陈男男腹中胎儿的生物学父亲,并不是她男友章羌的骨血。”
“且经调查章羌后得知。”
“陈男男生前是做酒吧卖酒的工作。”
“而章羌无业游民,是个混混,经常酗酒买醉,两人一来二去相识,发展为恋爱关系。”
“很快同居。”
“但章羌没有稳定工作,日常开销几乎都靠陈男男独自支撑,甚至也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根据周围朋友及双方亲友反馈,两人感情并无不合。”
“章羌也没有赌博欠债等不良嗜好。”
“这人就是懒,游手好闲,但家里条件不错。”
“父母很疼他,姐姐姐夫有自己的服装加工厂,还答应如果他结婚,会出钱给他买房子。”
方惜亭想了想:“章羌知道她怀孕的事吗?”
于恒摇头:“不知情。”
方惜亭:“那也就是说,陈男男心里清楚自己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
那个人的作案嫌疑很大。
不排除是遇到比章羌条件更好的人,被陈男男以腹中胎儿胁迫要钱或逼婚。
对方一定是有女友或者有家庭,才会对她的行为感到厌烦,忍无可忍,再施以毒手。
加上受害人在酒吧工作,所处环境本就复杂,想要大海捞针找到情夫,更是难上加难。
如此一来,章羌做案嫌疑减半。
但他也可能说的假话,迷惑警方,实际是因为女友背叛而冲动杀人,毕竟那连捅的26刀,泄愤意味太强。
方惜亭问:“他们谈婚论嫁的事,有定下具体的婚礼日期吗?”
于恒摇头:“没有。”
他也觉得奇怪:“甚至都还没见过父母。”
“但是他姐姐姐夫知道他有女朋友。”
“几个人关系还不错,姐姐也很满意这个弟媳。”
方惜亭:“那派出所唯一留存的备案记录,是谁报的案?”
于恒:“章羌和陈男男所在的工作酒吧负责人,分别都有报案。”
“但因证据不足,也没找到尸体,后续报案人跟进的力度也不大。”
“案情便被搁置下来。”
直到前几日,谢序宁从山涧里钓出那只藏尸用的行李箱,案件才重新浮出水面。
方惜亭手指点点桌面:“我知道了。”
目前婚纱还是非常重要的破案关键点。
而陈男男腹中胎儿不是章羌的骨肉,两人虽交往着,但也没定婚期,主动买来婚纱穿给他看的可能性并不大。
方惜亭拿手机给谢序宁发短信。
【下午有空吗?】
【一起外勤。】
狗男人没个正经:【又想我了?】
他说:【老婆约我,没空也得有空。】
方惜亭像被火烧了,手机一下没拿住:【谁是你老婆?】
猫儿慌张着:【少胡说八道。】
什么时候还从男朋友直接跳到老婆了?
明明是个私人聊天框,方惜亭却心虚到身后随便过个人,都担心能被对方看见。
他恨不得躲到桌子底下去。
那时正义正言辞的纠正称呼上的错误。
却不料对方认真给他发来一张图片。
【缎面的婚纱好看吗?】
【还是你喜欢蕾丝网纱?】
【裙摆太厚了我觉得不太方便。】
【要不我们挑条鱼尾的?】
第44章 刑侦:黎明之后
男人没个正经, 三言两语就把方惜亭给闹得满脸通红。
但那猫儿只当他玩笑,没放心上。
谢序宁却很认真地给娇娇发短信:“给哥定做件婚纱。”
娇娇秒回:“???”
对方烦他的要命:“吃多了你?”
“缎面元素+蕾丝纱网+轻便鱼尾。”
“婚纱不要太大,不要太厚, 不要妨碍我……不是, 不要妨碍公主抱以及当事人在床|上亲热。”
娇娇双眼猛地睁大:“在床|上?”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又没忍住口吐芬芳:“草你xx的, 你谈恋爱了?”
谢序宁得意着:“嗯呢……”
娇娇快疯了:“不是, 你和亭亭。”
“你俩……”
“你俩就真没戏了?”
“你不会是被他谈恋爱刺激了,就自己随便找了个吧。”
“虽然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样不行的呀。”
“不是专一的感情,对别人也不公平, 你与其在这里发癫,还不如想想办法怎么能把他追回来。”
谢序宁慢吞吞地回:“追不回来了。”
他说:“哥不是说过了吗?”
“方惜亭找的对象太优秀, 没人能比得上。”
“我何德何能,敢去人家手里抢对象, 那不是自取欺辱?”
娇娇直接被无语住。
仅存的良心,让她没有对失恋敏感期的谢序宁破口大骂, 反而莫名关切起对方的情绪。
同时也对方惜亭那位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绝世好男友, 产生了无比浓烈的兴趣。
但方惜亭偏偏低调的要命。
在得知情况后,期间她旁击侧敲问过几回, 但对方均以工作忙为由,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
把正在交往中的男朋友,藏得比什么宝藏机密都还严实。
娇娇只好安慰:“那你不也谈上了吗?”
她说:“能及时止损、忘掉过去,开始新生活, 也挺好的。”
“再说以你的条件, 想挑个各方面都不落于人下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谢序宁回应地斩钉截铁。
男人说:“我的对象, 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过方惜亭的对象。”
“因为他男朋友简直优秀的无法形容,难以想象。”
“懂?”
娇娇两眼一黑,紧咬着牙,恨不得打他:“就你这傻|逼也配有对象?”
“谁瞎了眼能看的上你?”
“心里想着我们家亭亭,念念不忘,却还跟别人谈恋爱,你要不要脸?”
“我真是脑子有病,还指望能从你嘴里听到句人话,真白费口舌。”
“赶紧把身高体重和三|围发过来就滚啊!!!!”
谢序宁找到戏弄人的乐趣,被骂爽了。
他从容发送方惜亭的身材信息,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发现。
那时又挑衅似得再发一条:“记得再给我搭配一条珍珠蕾丝的丝袜,要最闪的那种。”
“我老婆的腿巨细、巨长、巨直、巨白。”
“穿上肯定贼好看。”
“对了,别缝的太结实,不方便我撕。”
娇娇咬牙:……这人有病吧。
他到底是喜欢方惜亭,还是喜欢现任对象?
这种程度的反复横跳,高低也得是个重度精神病患者。
女孩子翻着白眼回复:“卡号和账单一起发你邮箱了,赶紧打钱。”
谢序宁对钱倒不含糊,转账付款后,又端着甲方的架子,零零散散提了许多想法。
其中内容主要包括,想要“五彩斑斓的黑”,又要“流光溢彩的白”。
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
娇娇和他敲定了婚纱设计过程中的主要元素,提取重点信息,双方约定三天之内确定初稿和细节优化。
等安排完这边的事情,谢序宁又给虎子发了条信息:“给哥定做一对情侣戒指。”
“素圈儿。”
“要独一无二的那种。”
虎子拿着手机,满脸疑惑:“独一无二的素圈儿?”
他一度怀疑自己看错,语气再加重道:“素圈儿,独一无二?”
这世上有这种东西吗?
谢序宁没多废话,一笔巨款到账。
虎子速回:“好嘞,哥。”
他是一碗水端平,平等地给每一位发小兄弟都带来收益。
再顺便把谈恋爱的事儿公开出去,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方惜亭按约到达目的地,鸣笛示意对方上车。
谢序宁唇角压不住,主动要求坐到驾驶位开车。
方惜亭和他交换座位,又看这家伙眉飞色舞的模样,便问:“高兴什么呢?”
谢序宁没急着系安全带,只等方惜亭上车后,头偏过去狠亲他一口。
猫儿的下巴突兀间被人掐住,谢序宁周身阴影投射而下。
男人带来的压迫感过强,不容反抗的情感注入,裹着清凉的薄荷香,却让人脸色猛地涨到通红。
方惜亭半倚在靠背处,气息微弱起伏。
到男人起身离开时,他才慌忙伸手去扯不远处的安全带。
并埋怨一句:“干什么呢?”
男人堂堂正正地:“亲你。”
他又没犯法,自己的男朋友,当然想亲就亲。
方惜亭眼神乱飘着:“我知道你在亲我。”
但他的意思是:“我是问你为什么突然亲我?”
谢序宁凑过来又碰他一下。
这回吻完,没立即让开。
而是停留在鼻尖碰撞的近距离里,强行要与他对视。
狗男人好像永远不会害羞。
脸皮很厚。
方惜亭越躲,就越被他亲。
在退无可退的角落里,自己的眼睛、唇角、耳尖、脸颊……目之所及,都是他的。
直到双方贴贴的对方有些受不了,脸红的能掐出血,眼瞧着就要炸毛的时候。
谢序宁点到为止,及时告知,神色认真地回答他:“因为喜欢你。”
所以无时无刻都想要和他亲近。
方惜亭在那一刻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直白的言语冲击,比本能的躯体贴近,所带来的爱意要更强烈千百倍。
方惜亭喜欢听谢序宁每天都说:“我爱你。”
猫儿猝不及防地,趁谢序宁退回主驾驶位前,抓紧抬头,若有似无地碰了一下男人唇。
但又很快缩回脑袋去。
这是第一次主动,谢序宁也明显愣了下:“你……”
方惜亭怕他说些有的没的,着急把人推回去,又慌慌张张系好安全带。
然后催促着:“该走了,两点之前,得去受害人生前工作的酒吧,找他们大堂经理。”
他提醒:“再晚,会迟到的。”
谢序宁看眼时间,又伸手摸摸自己被人“强吻”过的唇角;“呵……”
那里还染着温|热|的|湿|意。
男人笑一声,没纠缠,只撂下句:“晚点跟你算账。”
随后把车开走。
方惜亭缩成一团,倚在车门处,后知后觉为自己的情不自禁感到懊悔。
之后谢序宁还不知道怎么拿这件事情打趣他呢?
还说要晚上算账。
他想怎么算?
猫儿缓了好一阵子,才从汹涌热烈的恋爱情绪里恢复平静。
他端正坐在副驾驶位,耐心把胡乱塞起来的案件资料,一张一张分门别类,全部归纳齐整。
待到达死者生前工作过的酒吧后,由于时间还早,方惜亭和谢序宁没有贸然进入打扰。
他们站在酒吧门外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下,与人交谈。
而匆匆赶来的酒吧负责人年纪不大,约35岁左右,花臂,个子偏矮、圆脸寸头。
一副游刃有余的圆滑社会模样,也客气的与人笑着招呼。
这人刚来,就给方惜亭和谢序宁发烟,但两人都没接。
方惜亭言简意赅,说明来意:“云京市公安局在职刑警。”
“今天来找您,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有关两年前在这里工作的陈男男。”
由于牵涉命案,对方向他们保证:“您放心,我一定配合警方调查,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
酒吧经理坦诚,自己已经从网络新闻得知乌鸦山浮尸案。
并且对于死者是陈男男一事,感到非常惊讶和惋惜。
据悉,陈男男高中没毕业就外出打工。
她曾辗转云京市多家工厂,在稳定的工作及作息加持下,都因不适应而未能久留。
天性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反而在酒吧里卖酒卖的风生水起。
“陈男男性格好,很招人喜欢。”
“不少大老板被她三言两语哄的开心,包了一个月的酒,提成够她潇洒半年。”
“在平均工资四五千的两年前,酒吧效益再差,她每个月的卖酒提成都不可能太低。”
“何况又有稳定的客源。”
“有时运气好拿到两三万也是常事。”
方惜亭隐约隐晦地:“你们这里只是单纯卖酒?还是也有涉及那方面的服务?”
经理显得迟疑:“我们这里当然没有……”
谢序宁及时提醒道:“我们是刑警,只负责查命案,不管扫黄的事。”
“如果你因为这个问题有所隐瞒,后续导致陈男男的案件排查出现误差,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经理抹一把汗:“当然、当然。”
“我们酒吧肯定是不提供这种服务的,但是如果员工跟客人自己有那方面的意愿,我们也不会干涉。”
方惜亭问:“陈男男有跟客人出去过吗?”
经理努力回忆:“应该是有的。”
谢序宁问:“她和章羌谈恋爱之后,也有跟人出去过?”
经理礼貌回答:“这我就了解的没有那么清楚了。”
方惜亭问:“那她除自己的男朋友以外,还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其他男性朋友或客人?”
经理想了想:“她男朋友,之前经她介绍,也在我们这边做过一段时间的酒保。”
“两个人性格都很开朗,聊得来。”
“和谁都开得起玩笑,适合干我们这一行。”
“尤其她男朋友的家庭条件好像还不错。”
“来我们酒吧工作的那段时间,还有不少朋友过来给他撑场子,带动我们酒吧消费。”
“我记得其中有个大老板,一晚上就开了7万多的酒。”
“而且行为举止也和陈男男很亲昵。”
谢序宁忙问:“那你能帮我们把这个人找出来吗?”
经理为难道:“关键我也不认识他。”
对方告知:“而且从陈男男失踪,离开我们酒吧之后,他也再没来过。”
谢序宁问了个大的:“那依照你男性的直觉、单纯猜测、第六感……”
“你觉得他们两个有那方面的关系吗?”
经理试探着:“我可以瞎猜吗?”
谢序宁挑眉:“这句话不纳入证词,只做案情后续排查方向的部分考量。”
得知不用负责,经理果断道:“我个人肯定是感觉他们两个有点不正常的。”
“毕竟都有男朋友了,而且他们几个人都认识,关系很好。”
“私底下偷摸着拉拉扯扯、卿卿我我、嬉笑打闹,肯定有猫腻。”
“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有些关系,瞥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俩谈没谈过、做没做过、感情是真好还是假好、关系是正当还是不正当。”
“很多细节都能分辨出来。”
“而章羌又把那个男的,哥啊哥的叫。”
方惜亭和谢序宁完全异口同声地:“哥?”
两人几乎同时想起,章羌家庭条件好的主要原因,是有一个开工厂的姐姐和姐夫。
并且姐姐姐夫对他极尽帮扶,甚至承诺,如果他结婚,还会出资给他买新房。
那如果是……
“他姐夫?”
第45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当即联系于恒, 拿到章羌姐姐姐夫的个人资料。
根据信息显示,章羌今年22岁,但姐姐姐夫都已是4字打头的年纪。
章家人老来得子, 对这小家伙极尽宠爱, 养得他不学无术、无法无天。
于恒在电话另一头报备:“章羌念高中时参加校园霸凌、打架斗殴、屡教不改,被学校劝退。”
“他被开除学籍后, 流窜社会, 抢劫小学生,进过几次派出所。”
“但因为自己本身也是未成年的情况下,没有实质性的处罚,只接受几次口头教育。”
“后来在家里的安排下, 他进入姐姐姐夫所在工厂做些散碎零工,赚取家用。”
“也仗着姐姐很疼爱他的缘故, 在厂子里胡作非为,横行霸道, 厂区员工对他的评价都不太好。”
这里倒是有点奇怪。
按说章羌学历不高,没有一技之长, 就算闯出社会也得吃不少苦头。
反而留在家里的工厂会更舒服些, 又能有稳定的工资拿。
老板娘是疼爱自己的亲姐姐,就算其他员工对他不满, 也得掂量着。
所以他是出于什么原因,决心要离开自己的安乐地?
抛弃稳定的工资待遇,在酒吧与陈男男相识,并为她留下做服务性质很强, 仅靠提成吃饭的酒保?
要知道酒吧环境鱼龙混杂, 遇到暴躁难缠的客人概率极高。
脾气不好的人,稍微处理的不恰当, 被人纠缠上,就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且陈男男主职卖酒,不免会和其他客人来往密切,有亲密接触。
章羌是完全不介意看到这些的吗?
于恒说:“我也是觉得奇怪。”
“前期从陈男男的社会圈层入手调查时,我们得到的信息,基本都是姐姐和姐夫对他们两个很好。”
其中关心弟弟妹妹的心情,主要表现在房价高涨的当下。
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姐夫,竟然也能同意替他们两人出资提供婚房?
全款购置的话,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方惜亭到现在都还买不起房呢。
“但我们从厂区员工口中得知,章羌的姐夫覃贸,实际非常不喜欢自己这个游手好闲的弟弟。”
“当初安排章羌进厂,覃贸就因此和章羌的姐姐章玲,发生过好几次正面冲突。”
“期间也因为章羌马虎、迟到、和同事产生矛盾等事,两人在厂房办公室里起了非常激烈的冲突。”
“据悉,覃贸因为不满章羌,好像还对章玲,存在动手等家暴的行为……”
方惜亭沉默住。
他当然很想让章羌的姐夫和陈男男腹中胎儿做个DNA比对。
但目前没有任何指向性的证据,对方可以拒绝,而若要强制执行,董局那边也不一定会同意。
算了,慢慢查吧。
由于是两年前的案子,很多路段监控已被覆盖,很难排查到当事人被害时的行踪轨迹。
方惜亭提出前往覃贸和章玲所经营的厂区进行排查,但谢序宁认为不该太早打草惊蛇,建议还是先和章羌碰面。
两人各自阐述了自己的理论观点,最后方惜亭被谢序宁说服。
他们从局里拿到章羌目前所居地的小区地址,短暂地窝在车身里休息片刻后。
又立即启程出发。
路途中,方惜亭了解到章羌的房产,是在陈男男死后三个月,由姐姐章玲全款出资购买。
而姐夫覃贸并没有反对从家庭账户里支出的这一笔钱。
他们把房产证直接写了章羌的名字。
且该小区的房屋均价,在两年前刚开盘时,绝不会低于三万一平。
价格很是昂贵。
方惜亭和谢序宁到达目的地后,向小区安保出示工作证件。
两人说明来意,登记完毕,很快被放行进入。
待到达户籍地址所显示的楼层号数,方惜亭礼貌敲门多次,却始终无法得到回应。
他不死心,把耳朵贴在门边上,又明显能听到房屋里有细微的走动声来回着。
猫儿回头看一眼谢序宁。
男人心领神会,不耐烦地猛按两次门铃:“楼下漏水,赶紧开门。”
墙体后“啪嗒啪嗒”地拖鞋声,隐约变得响亮了些。
“老子刚从普吉岛回来,这几天家里都没人,漏他妈什么水呀。”
“楼下那傻逼整天胡说八道,一天不挑事儿浑身难受,要真这么难伺候,能不能自个儿搬出去住别墅?”
章羌骂骂咧咧,满脸凶相要跟人干架的样子,把门推开。
结果门后拦着两个身姿挺拨、剑眉星目、满身正气的大帅哥。
他愣了下,问:“物业的?”
可物业不全是一帮退休老头儿吗?
哪来的家伙这么想不开?入职安保科,年纪轻轻直接少走四十年弯路?
方惜亭面无表情地出示工作证件:“云京市公安局在职刑警。”
他拿笔记录:“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陈男男生前……”
猫儿话没说完,章羌便一脸不耐地想赶他们走:“不知道不清楚。”
对方明显不配合:“八百年前就分手的事儿,现在还来找我干什么?”
“我可提前警告,我女朋友还在屋呢,一会儿她听见这事儿跟我闹分手,你俩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方惜亭被人往外推了一把,背后的人护着他。
章羌骂骂咧咧正关门时,谢序宁扬手把那门板拉住。
男人没用什么力,但章羌却从他手中动不得那门分毫。
方惜亭拍拍自己肩膀:“这次不和你计较。”
他语调平静道:“但敢再有第二回,对我动手动脚,就算你袭警。”
章羌被他噎了句,想骂。
可又忌惮对面两人气场,不敢来硬的。
小混混嘟囔着:“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上门胡搅蛮缠,这叫扰民。”
谢序宁手指敲敲门边:“请搞清楚,你现在是涉案重点嫌疑人。”
“配合警方调查案情,是你的义务,别以为死了个人,两年没找到你就跟你没关系。”
“你要嫌我们警方上门麻烦,也行,警车就在楼下。”
在这样强硬的态度里,章羌显得怕了,但又提高嗓音和他对质:“你们这话什么意思,威胁我?”
方惜亭眼也不抬,安静解开别在后腰处的手铐:“选择权在你。”
让他们进去聊。
或者……跟他们回局里聊。
章羌运气不好,遇着干刑侦的,早前就听说过这帮跟死人打交道的家伙们,天生自带杀气。
他招惹不起,叽叽咕咕地埋怨着,又侧身让开一条路:“进来吧。”
他自是不情愿,连杯水也不肯给人倒。
翻着白眼在餐桌前落座。
“两位阿sir,前几天你们同事就已经出示文件,要求我配合提供血液,拿去做什么DNA检测。”
“结果出来了吧,孩子根本不是我的,陈男男自己在外边乱来,不知惹到了谁,这屎盆子不能随便往我脑袋上扣吧。”
“你看老子都绿的发光了。”
方惜亭拧开笔帽,没功夫跟他扯别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详述最后一次见到陈男男的时间,地点,以及分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见人不搭茬,公事公办,章羌嘴闭了闭。
“我真不记得了。”
“就两年前,六月份的时候,天气很热,晚上18点她按时出门到酒吧上门。”
“走的时候我在睡觉,她也没说话,迷迷糊糊只听见房门响了声。”
“到夜里22点,我睡醒出门吃宵夜,凌晨2点到酒吧门口接她下班。”
“等了两个小时,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但她电话打不通,我脾气也不好,当她故意的,也懒得等,自己骑车回家了。”
“结果睡到第二天她还不回来,电话直接关机,第三天我又找到他们酒吧去。”
“那时酒吧经理的电话正好打过来,他告诉我,陈男男在没离职的情况下,已经好几天没去上班了。”
“我们那时才意识到,这人可能是失踪,于是连忙赶到附近辖区的派出所进行备案。”
方惜亭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陈男男怀孕的事?”
章羌提起这事儿就来气:“我知道个屁我知道。”
“要不是你们警方找上门,要采我的血,我他妈这辈子都被人蒙在鼓里,草。”
方惜亭看他表现出来的愤怒不像装的,猫儿微挑起眉,又问:“在陈男男失踪之前,你和她的感情,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章羌想了想:“我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但她那段时间脾气很大。”
“说实话我本来也有点厌倦了,想要和她提分手。”
“结果她又哭又闹,还用自杀来威胁,时不时就情绪崩溃,打打砸砸。”
“一会儿哭着要分,一会儿又说死也不跟我分。”
“还说什么要拖着我们全家一起下地狱,就跟有病似得。”
方惜亭指尖点点桌面,旁击侧敲地:“那她跟你姐姐关系好吗?”
章羌没太在意地答:“我姐对谁都好。”
他骄傲地说:“我姐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
方惜亭抿抿唇:“那你姐夫呢?”
章羌表情一下变了。
他藏不住心思,挂脸明显,对这个男人的感情显得复杂难以描述。
覃贸对他并不好,这是事实,但又无法否认的是,对方确实同意出资给他全款购买了一套房产。
所以他很难说出对方的坏话。
方惜亭没问的太明显。
他从自己的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白纸:“麻烦写一下你和陈男男在同居期间的居住地址。”
方惜亭拿到重要信息,没多逗留。
也告知章羌在这段时间最好不要离开云京市,因为警方随时有可能会上门重新提取口供。
他们离开时,天色隐隐见暗。
白天只垫了几块儿面包,肚子早饿咕咕叫。
方惜亭拿着手机搜索附近美食,想带谢序宁好好吃顿饭,再回家休息。
可谁知紧步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兜里的手机也突然“嗡”地震了声。
谢序宁解锁,黑暗里骤然亮起一束刺眼的光。
娇娇言简意赅:“初稿。”
又往他脸上甩来一张私人定制的婚纱首版设计图。
谢序宁点开图纸放大。
婚纱整体完全遵循他的要求,简洁仙气,完全抛弃了当下流行的重工设计。
以缎面打底,按照客户提供的尺寸,剪裁出最贴合的曲线。
下摆鱼尾用蕾丝轻纱层层包裹,像花朵一样绽开。
线条流畅、浑然天成,简直像自然长出来的。
再顺着用珍珠缝边的腰线往上,是用蕾丝纱网撑开来巨型一字肩,蜿蜒而上,像极了长在背部的一对儿蝴蝶翅膀。
夸张的肩部设计,直接拉开了整件婚纱的版型,而不显得那么小家子气。
谢序宁很满意:“钱没白花。”
娇娇翻着白眼回他:“那我就这么做了,老板。”
“等等。”男人制止道:“我再加点东西。”
他比比划划着:“脖子的地方,放一条蕾丝系带,我想在他的后颈处绑上一只巨大的蝴蝶结。”
娇娇无语:“我的蝴蝶一字肩还不够你发挥吗?”
“这么抢眼的元素,两样都挤在一起,会很丑的,哥哥。”
“你到底有没有最基本的审美?”
谢序宁固执道:“你懂什么?”
他说:“哥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不给他绑个大大的蝴蝶结,晚上还怎么拆礼物?”
娇娇看清这段话,差点从椅子摔下去:“我草,谢序宁,你……你好.变.态。”
“我真是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种人。”
“还好我们家亭亭没跟你谈恋爱,要命玩意儿,他那么单纯,哪受得住你这个?”
“知道了,要玩刺激的是吧。”
“你姐今晚不睡了,连夜都把蝴蝶结给你缝出来。”
“给姐等着。”
第46章 刑侦:黎明之后
方惜亭不知那狗男人对自己打着什么坏心思。
他埋头走在最前, 认真从手机里挑选一家营业到夜里22点的广式茶餐厅。
谢序宁紧步跟在身后,怕他下楼摔了,伸手往外护着。
双方相识多年, 彼此都很了解对方的口味, 尤其是谢序宁,吃东西从来不挑。
但夜深了, 油腻辛辣的不好消化, 方惜亭想,总归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他选中的店面距离不远,步行大约五百米左右。
落座后,方惜亭给自己点了碗鲜虾馄饨, 大份,数量足有二十颗。
轻盈薄透的馄饨皮, 包裹着肉泥及整只虾球,入口鲜香爆汁, 被饥饿感裹挟的身体瞬间恢复元气。
胃部涌来食物的暖意,让人不再那么困倦疲惫, 背脊也有力气能轻微|挺|起来些。
谢序宁餐前拿湿巾擦手, 又颇有兴致地盯着方惜亭吃饭。
猫儿累得没精神,话都不说, 只垂着眼,安静地往嘴里一颗颗塞着那圆滚滚的馄饨。
他两腮微微鼓起来。
像只仓鼠。
超可爱。
谢序宁没忍住轻笑了声。
桌上两份餐点都是对方做的决定,但很明显,男人面前这份要丰盛的多。
除却同款的鲜虾馄饨外, 还有生滚海鲜粥、虾饺、金钱肚、凤爪、排骨……
全是硬菜。
方惜亭吃饭斯文, 慢慢用餐结束后,又喝了半碗汤。
他拉着椅子坐到谢序宁身边, 一声不吭地又替那男人剥起虾来。
谢序宁起先以为是他没吃饱,还得再来自己这边蹭点儿,于是推了不少还没动过的餐点到他面前。
结果发现方惜亭只找了干净的碗盘,细白指尖熟练剥出一只又一只完整的虾肉,剥完后全递给谢序宁,再动手剥第二盘。
自己根本没打算吃。
这是……
男人头偏过去,碰了他下:“今天这么乖?”
方惜亭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但还是温声着:“你慢慢吃。”
他不许谢序宁因为抢时间,就狼吞虎咽,那样最伤胃了。
谢序宁听他的话,吃完饭,发现去洗手间的方惜亭已经提前买了单。
男人心里不得劲儿,于是上车后,主动往正在系安全带的那猫手里塞了张卡片。
夜色黯淡,方惜亭看不清,他懵懵地问:“这是什么?”
谢序宁发动车身:“工资卡。”
方惜亭疑惑道:“工资卡给我干什么?”
男人理直气壮地:“停车费、油费、房租、水电、物业、三餐……全是你付。”
“连今天下午点的两杯咖啡,都是你用小程序领劵买的。”
“那我身上还留钱干什么?”
他没消费上,倒是委屈:“家里存款全给你得了,你管着吧,以后按月给我拿点零花就成。”
“其余用不上的,你就自个儿攒着,能攒多少是多少,反正以后咱俩结婚买房还得用。”
结、结婚?
谢序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意义深重,猛然狙击方惜亭的心。
对方轻描淡写,却吓得那猫儿手抖,差点把卡丢了。
他偏头躲进光影暗处,耳尖红了红:“胡说什么呢?”
结婚,结什么婚?
哪条法律规定他们可以结婚?
从没被世俗承认过的感情,爱到最后全凭良心。
即使内心信任,知道两人的关系就算完全脱离爱意、新鲜感散去,谢序宁也是最纯粹又富有责任心的好人。
但方惜亭宁愿他自私一点。
他相信真心,却也清楚真心瞬息万变。
任何人都没必要在热恋的心情散去后,还死抓着那段虚无缥缈的回忆不放。
他们爱的时候留下,不爱的时候分开就好。
谢序宁明显感受到方惜亭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他把车停在路边。
男人伸手,小心捧住猫儿脑袋,指尖轻揉他脑后发丝,手臂微一用力,便把人带进怀里。
“不管有没有那本证。”
“我都会永远爱你。”
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就算是方惜亭本人,那也不行。
谢序宁说话算话。
他会用时间来证明真心至死不渝。
方惜亭疲惫靠在男人肩头,鼻尖轻嗅,闻着对方颈间的薄荷香,被他哄得好了。
在折返归家途中,收起不安情绪,怕谢序宁熬夜开车犯困,便坐在副驾驶努力和他闲聊。
但话没多说几句,便被困意席卷,脑袋摇摇晃晃砸在椅背处,沉沉睡去。
谢序宁瞥眼瞧他打瞌睡的模样,嘴角控制不住勾起笑意。
他们到家后,方惜亭察觉自己双脚一轻,身体失重的感觉让他从睡梦中慌张醒来。
双臂下意识抱住眼前男人的脖颈,尽管双眼睁开很大,但眼底尽是迷蒙不解的娇憨,实际还在梦中。
倒更可爱了。
眼见要出停车场,方惜亭挣扎下:“放开我。”
他打谢序宁的肩膀:“快点,一会儿再让别人看见了。”
这狗东西,到家叫他不得了,非得矫情,整这死出,他又没残废。
谢序宁笑意明媚,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他哪舍得放手。
男人大步流星往外走:“都这么晚了,哪还有人……”
他话没说完,刚转进电梯间,就发现同楼层隔壁屋的lesbian情侣竟然也在。
很明显,对方清楚听见了他们刚刚交谈的内容,这时视线时不时地瞥过来,还捂嘴偷笑着。
大家平日常打照面,互相还算熟悉。
方惜亭无意与其中一位视线对上,瞬间汗毛都立起来,尴尬的要命。
他仓皇回避,坐立难安,没脸见人,左右张望着没辙,干脆一把抱住谢序宁,埋头躲进男人怀里。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跟念咒似得。
倒是谢序宁脸皮很厚,丝毫没觉得不对劲,怀里抱着个家伙,还大大方方与人招呼着。
“这么晚才回家?”
女孩子们笑着:“刚爬完山回来呢。”
她们视线落到方惜亭的身上:“小情侣甜蜜的要命,真就一刻也不舍得分开?”
谢序宁捏捏他的腰:“是个小娇气包,脚懒不愿意走。”
喂……方惜亭涨的两脸通红。
他微微抬眼去瞧,试图用眼神恫吓住谢序宁对外的胡说八道。
恰那时电梯到达,四人入内,谢序宁还没打算放开他。
方惜亭紧抓他衣襟的手,蒙上一层细汗,男人领口被扯皱,但那影响不大。
他们很快到家门口,要和隔壁屋的小姐姐们道别,方惜亭丢脸的要死,但还是掀起眼皮和她们招呼。
“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夜晚。”
“也祝福你们。”女孩子们偷偷笑着,笑完又转身叮嘱谢序宁。
“但你得对你们家小娇气温柔一点。”
“不然折腾狠了,明天早上可又走不动路。”
谢序宁正义凛然地:“那我轻点儿。”
方惜亭大脑混沌的要命,没听懂他们的加密通话,但在谢序宁开门的时候缓过劲儿来。
他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男人压着手,按到左手侧的玄关柜台处。
谢序宁仰头吻上来。
自从发现这样更省力舒服后,男人几乎每次都执着于把方惜亭抬的更高些。
可猫儿的桌台上放着不少装饰物,人撞过去,台面立刻“稀里哗啦”倒成一片。
动静很大。
方惜亭似乎能听见隔壁屋小姐姐的调笑声。
他不自在地推那男人:“让你轻点儿。”
谢序宁手掌撑在他脸侧,低沉嗓音环绕耳畔:“现在就要轻?”
方惜亭反应不过来,他从和谢序宁谈起恋爱,就好像变得笨笨的。
狭窄走廊里挤着两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黑夜融化了双方的呼吸,深深浅浅,气息温热。
谢序宁笑着咬了下他的耳尖:“我以为只有那样的时候,你才需要我温柔。”
方惜亭这下听明白了。
他问现在就要轻的意思就是,他等下还要……
“上楼。”
男人一弯腰,把人扛在肩上,就着落地窗打进来的月色,大步朝楼上走。
猫儿摇摇晃晃挂他身上,手指扒着男人背脊,小腹压在他结实的肩头,被硌的生疼。
和揽着腰身的手臂一起,谢序宁如愿以偿,抱着心上人滚进裹着他山茶香的被子里。
犹记半月前,他还只够在这床边打地铺的资格,短短十余日,关系飞速进展,果然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
方惜亭以为他会要。
但实际并没有。
男人还是和上次一样,从身后把他抱住。
低头贴在耳边喃喃轻语:“用腿?”
“还是那里?”
方惜亭拿被子捂着脸,哪说的出那些。
他两脸红通通地:“用腿吧。”
谢序宁拍拍他,轻笑声:“再放你一次。”
他说:“到我生日那天,就必须得拆礼物了,到时候你哭也没用。”
方惜亭还是迟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还以为对方是在隐晦提醒自己要送生日礼物的事。
作为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后,谢序宁的第一个生日,自然应该重视。
方惜亭查过谢序宁给他定做的袖扣价值,由于是手工艺品,没有明确标价。
但仅针对那间英国人的私人工作室,翻遍其官网报价,最便宜的物品价格也是2k英镑,折合人民币18k余元?
方惜亭吓了个哆嗦,他可没那么有钱。
猫儿当即打消高奢定制的念头,趁谢序宁结束睡着后,躲在被窝里偷偷给虎子发信息:“你店里有什么适合做生日礼物的工艺品吗?”
“不要袖扣。”
他总不能送一模一样的礼物,那也太没诚意了。
虎子很快回复:“给谁送?”
方惜亭想了想:“是同事。”
他打完字,觉得不对,于是删掉后重新输入:“给男朋友。”
虎子倒有听说方惜亭和别人谈恋爱的事情,作为兄弟,他默默在心里为谢序宁默哀。
然后立即回复:“店里有现货,还是你想定做?”
“男生的话,手表手环都能送。”
方惜亭没定做过礼物:“定做麻烦吗?”
虎子回:“还挺麻烦的。”
“首先得和客户沟通内容和效果,确定制作方案。”
“其次交货时间不能赶的太紧,毕竟我们手工作业讲究精细。”
“而且价钱上的计算也会偏高一些。”
价格偏高就等于贵,方惜亭果断决定:“那看看现货好了。”
“最近办案子比较忙,可能没时间沟通礼物细节。”
“你明天上班的话,方便把店里的工艺品都拍给我看看吗?”
“只看手表就好,我男朋友好像也不爱带手环这些东西。”
何况谢序宁自己还有一块儿18岁成年礼的百达翡丽。
方惜亭想了想:“算了,小众品牌的手表,他估计也看不上。”
“你店里有玉料吗?有的话挑块儿好的,我想刻只立体的小貔貅做成附身符。”
虎子回复:“没问题。”
但爽快的同时又暗自揣测起来,他们家亭亭这对象,感觉人品也不怎么样啊。
收个生日礼物还挑三拣四的,普通手表看不上?怎么着,真那么牛掰戴百达翡丽去呗。
装什么呢?
对了,他谢哥好像还真有块儿百达翡丽,是云京市杰出女企业亲妈送的成年礼物。
下次发小聚会,方惜亭只要敢带对象来,他一定怂恿他谢哥戴上,咱们兄弟各方各面都直接完爆那strong哥。
和虎子这边要定做的小饰品细节刚敲定下来。
方惜亭又立刻给娇娇发信息问:“睡了吗?”
对面忙着赶工裁婚纱,黑眼圈快掉下巴上:“没呢,宝。”
方惜亭言简意赅:“我想定做件西服,加急要。”
怎么又有个加急的?娇娇这几天裁布料裁的手疼的快拿不起筷子:“有多急?”
方惜亭认真算了算谢序宁的生日:“最晚半个月内要拿到。”
果然……她终于知道刚才那股不祥的预感是从哪里来的。
娇娇脑袋砸在桌子上。
两套礼物的取货工期直接撞到一起,还都是要给男朋友送。
一个要婚纱,一个要西服。
行行行,好好好。
你俩这么默契,怎么不干脆互赠礼物,直接原地结婚?
青梅竹马二十多年,就非得跟别人好?给别人送?
还得由她亲手缝制他俩移情别恋,要给别人的定情礼物?
娇娇欲哭无泪。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磕到这么一对儿cp?
女孩子扒住桌沿边,心如死灰地敲着键盘:“没问题,只要你们两个幸福,我一定按期交货。”
第47章 刑侦:黎明之后
谢序宁的生日在3月26日, 他特地预定了云京市顶级法式西餐厅。
虎子和娇娇收到正式发来的请帖时,拿钱办事的两人正埋头为他定制的礼物紧急赶工。
若不是邀请帖里明确告知,谢某人会正式介绍恋爱对象给大家认识。
娇娇真是想删除拉黑一条龙, 她埋怨着给方惜亭发信息:“谢序宁那臭狗, 谈个恋爱尾巴翘上天了。”
“我真服了,以前让他过个生日, 跟杀他似得。”
“现在倒好, 上赶着生怕别人不去,他是谈着什么天仙了,要这么跟人炫耀?”
方惜亭尴尬地坐在办公桌前,半晌才回复:“可能是, 单纯高兴吧。”
谢序宁决定要把两人的关系,先从发小开始公开。
方惜亭没反对, 这一天总是要来的。
娇娇问:“亭亭宝,你见过他对象吗?”
方惜亭:“见, 见过吧。”
对方没怀疑:“长什么样儿啊,真能把谢序宁那臭狗给迷的神魂颠倒?”
“而且那狗东西脾气那么差, 谁能受得了他?”
“虽然摸着良心说, 那货长得还行,条件也不错, 稍微有点儿能让人宠着的资本。”
“但是,谁那么想不开,活着不好吗?非得找个祖宗回家供着?”
方惜亭支支吾吾地:“他最近……脾气还行。”
娇娇气势汹汹地:“刚谈上当然得装几天,我非得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他对象是谁。”
对方狠狠放完话, 话锋一转, 又问:“对了,你带男朋友来吗?”
方惜亭心虚的要命:“要带的。”
娇娇自信满满:“你对象肯定秒杀他对象八百条街。”
方惜亭无语凝噎:“他……”
“倒也没那么夸张。”
“谢序宁, 谢序宁的对象也还行。”
娇娇不信,听不懂他言外之意的挽尊,总之大骂特骂。
期间因为偏心,在努力抬高方惜亭对象的同时,还不断贬低谢序宁的对象。
把那猫儿骂的满头大汗,直到对方心里舒服了,才开心和他告别,扭头回去继续做婚纱。
方惜亭握着已经结束聊天的手机,对即将要到来的关系公开,隐隐感到有些忐忑和不安。
他努力扯回思绪,看下桌案上密密麻麻记录的便签贴,得知最近支队里工作安排紧。
他们还得在谢序宁生日当晚,抽出时间来见面吃饭,半刻耽误不得。
由于昨日,警方已经从章羌手里,拿到了陈男男生前与他同居过的住址。
他们连夜走了审批流程,申请强制搜查,方惜亭带着于恒共同前往。
但因涉事房屋已重新出租,需要暂时清退租户。
在了解过程中,方惜亭又得知新租客是自媒体运营账号的博主。
她在入住期间,通过网络平台直播,不断翻新和改造房屋内部装潢。
这对即将要入场搜查的方惜亭来讲,简直晴天霹雳。
但好在,对方手机里完整保存了,房屋装修前后的所有细节分布图。
方惜亭根据零零散散的上百张照片,勉强在脑子里拼凑出房间原貌。
女租户大致和他说:“墙面是整体粉刷过的,我搬进来时几乎都泛黄了。”
“老旧家具里挑了些能用的改装,沙发这些和整体风格不搭调的,在和房东沟通后,也全拿出去扔了。”
“地板的话,是将就在原来的基础,往上贴的原木实木。”
“窗户和窗帘也都重新换过的。”
“阳台和洗手间本来想做做防水,但没来得及,租期快到了我也打算退租。”
“所以地砖只是用油漆改了个色。”
方惜亭跟随女租户的脚步,一间间的走。
经她花费心思改造,套一出租屋改头换面,自然要比之前要漂亮许多。
但房间风格替换彻底,极大概率是原案发点的地址线索,全部遭到破坏。
于恒凑上来问:“副队,我们还搜吗?”
方惜亭深吸一口气:“搜。”
勘查组闻声,当即四下散开。
仔细对现场进行搜索排查工作。
方惜亭没闲着,他戴上手套脚套,打着电筒往房间里走。
针对恶劣凶残的刑事案件,洗手间作为杀人现场的频率一直极为高发。
但本案情况特殊,受害人并没有被分尸,无需清洗大量血迹。
且她遇害时,身着笨重婚纱,刀口直接通过衣物刺破身体。
血迹几乎被厚重的婚纱衣摆全部吸走。
而该套间本身就只有3–40平,洗手间更是伸展不开,洗漱台的仪容镜只能照到腰部以上。
以正常思维来看,此处并不是适合试穿婚纱的良地。
反而在主卧室里,新租户改装前的老式衣柜上,有镶嵌一张竖立到脚的全身镜。
柜门距离床铺约有一米,足够站立。
方惜亭转身,谨慎踏入房间里。
搜查光线上下扫了一遍,顺着墙面交叉的这些细微缝隙处。
肉眼能看出边边角角全部翻了新。
他趴在地上,连木板拼合处的纹路,都用手指全部摸过一遍。
但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副队,洗手间没有血迹。”
“水龙头、天花板、连外置水管的水泥连接处,我们通通都仔细搜查过。”
“副队,阳台也没有。”
“厨房也没有。”
客厅这边稍大些,取证警员还在排查。
方惜亭拧眉,四下张望一遍,心想难道案发现场,不是陈男男生前所居住的出租屋?
那她会和谁联系?
会去哪里呢?
前期出于怀疑,自己和谢序宁已经排查过,针对全市各大中介公司。
无论是以陈男男自己的名字,或她男友章羌,以及完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的姐夫覃贸。
这三个人,在陈男男遇害前,都没有以真实信息再租住过房屋的行为。
如果死者真与其他人还有感情纠葛,且因此而死,还要符合她能试穿婚纱的条件。
那么除了陈男男自己的家、酒店、就只剩下凶手家……
于恒问:“副队,要申请撬开地板吗?”
由于前期搜查,死者被人脱下的婚纱裙摆,除血迹以外都很干净。
所以不存在野外作案的可能性。
极大概率是两人此前就有矛盾、或死者拿腹中胎儿威胁,激怒凶手。
对方趁她试穿婚纱时不备,举刀行凶,将人按倒在地疯狂猛刺。
方惜亭脑海里设想出那个画面。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重新挪回自己刚刚站立的地方。
总感觉是在那里。
但目前有效证据并不充足,如果仅凭直觉申请破坏房屋,事后又没找到想要的。
自己没办法给董局和支队长交代。
方惜亭焦躁等待着。
直到最后一组,负责客厅排查的工作人员上前汇报。
“副队,没找到。”
意料之中的结果。
方惜亭心里暗叹口气,不太死心但又无能为力地,打着手电四下游走一遍。
如果谢序宁在,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下令铲墙皮、撬地板。
但他……
方惜亭正犹豫着,忽然,摇晃的手电光落在电视旁一只小置物柜上。
这柜子形状很眼熟。
他立即翻出手机里的原始照片。
确认新租客刚传给他的,有关套房装修前后的所有布局细节图。
当前客厅里的这只白色柜子,形状大小都和原主卧里那只黄木色的床头柜一模一样。
方惜亭把照片和实物反复确认好几遍,又找到没来得及走的新租客问:“这是同一只柜子,对吗?”
租客和房东争正执押金问题,抽出空来和他确认:“对,这就是主卧的那只床头柜。”
她说:“因为颜色太丑,我又要换床,风格不搭调,就把它撤了出来。”
“当时就想着,能做个什么旧物改造。”
“结果后来正好缺个电视柜,我就把它拾掇拾掇,重新刷了个白色。”
方惜亭问:“那你当时刚搬过来,没发现房间里有什么不对劲吗?”
租客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小哥哥。”
“其实在我住过来之前,这套房子就已经换过好几任租客了。”
“而且我租这套房子并不是为了自住。”
“单纯工作原因,平时会在自建民住房区域内,寻找租金便宜的老破小进行拍摄,然后再做装潢改造。”
意思这只是工作。
她平时也不会住在这里。
墙皮和地板,甚至都有可能是找装修工人来撬的,更不会留下其他线索。
恰这时,于恒喊一声:“谢副队来了。”
方惜亭仓促抬头,视线正好和那低头进门的高挑男人,撞在一起。
谢序宁鼻息微动,若有似无还未散去的油漆味,灵活钻入他的鼻腔之中。
完了。
暗叫大事不妙的男人,几乎当即就猜到这房子被人拆解翻新过。
方惜亭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全部前因后果。
其中包括房子转租几任租客,尤其上一任还是装修博主,从头到尾翻新的程度,差不多等同于拆后重建。
猫儿唉声叹气着,还不知道怎么说服支队长开具许可令。
他想着从旁调查,能多掌握一些线索。
如果能确定陈男男失踪前,就只在这附近逗留,或者和章羌脱不了关系。
那么强制拆除令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申请下来。
方惜亭没考虑完,身旁男人豪爽的大手一挥:“这有什么可考虑的,直接拆呀!”
于恒干劲儿刚提起来。
方惜亭便惊讶地一把按住谢序宁的手。
那猫儿给他留着面子,压低嗓音阻止道:“疯了吧你,万一拆出来没有怎么办?”
谢序宁理直气壮:“那万一拆出来有呢?”
方惜亭:“不管有没有,我们现在没有拿到拆除令,强行破拆后,有关于涉事人的赔偿事宜,到时候局里批不下来……”
他话没说完,隔壁还在和租客争执的赔偿金问题的房东,立即转身过来。
“不行啊,我们这边刚弄好的房子,你们说拆就拆。”
“那我之后重新装修,耽误租期,还有前期投入,这些换算下来可是一大笔钱。”
谢序宁让他放心。
男人也知道方惜亭是担心自己。
他们两个本来众多理念不合,已是常态,不然没谈恋爱之前,关系也不会那么差。
这回方惜亭没跟他吵起来,都是给他面子,看在男朋友的情分上。
谢序宁抱住人肩膀,将他揽过来:“放心吧,有事儿我担着。”
方惜亭不理解:“你担什么?”
他质问:“是,我们都觉得在地板下面还有东西,但那只是直觉。”
现在手里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就算铲了这堵墙,也只能赌50%的概率。
有50%的可能性,他们的办案进展会往前飞跃一大步。
但也有50%的霉运上身,什么也找不到,还要害的于恒和陈小满这帮参与过铲墙的小倒霉蛋,都跟着谢序宁一起受罚。
现下众人等待他们商议完毕,下达指令。
房东也要求明确告知,破拆装修后自己能否得到赔偿。
谢序宁扬手,男人果断道:“拆。”
他素来能扛事儿,说话算数:“拆不出东西的责任我担,批不下搜查令的损坏我赔。”
众人耗费气力,疲惫一整日,没搜出东西,本身也恹恹地失了精神。
谢序宁的命令当即发出,大家闻声而动。
于恒和陈小满捞起工具进屋。
两人嘟囔着:“他俩今天居然没吵起来?”
以前遇到这种意见相悖的情况。
双方各执一词、各抒己见、互不相让,不打起来都算是轻的。
陈小满疑惑。
“方副队怎么突然对谢副队宽容了很多?”
“这种事情,他以前绝对不可能答应。”
“难道是他心里本身也赞同拆除?”
于恒摇头否认:“不可能。”
他说:“我们副队做事最讲规矩了。”
“搜查一定要见搜查令,拆除一定要见拆除令,传唤一定要见传唤令,羁押一定要见羁押令。”
“总而言之,一切事情都必须按照规章制度来办。”
像谢序宁那样随心所欲,不惧事后担责弥补的性格,恰恰是方惜亭最讨厌的。
两人确实很难能合得来。
于恒抬头向外看去,正好瞧见方惜亭往外走,而谢序宁紧步跟上他。
小家伙莫名其妙地“欸”了声。
陈小满刚撬起一块地板,听他疑惑,抬眼起来,漫不经心又了如指掌地:“哄去了吧。”
毕竟刚刚才得罪了呢!
可是……去“哄”?
哄谁?哄方惜亭?
这个单词听起来格外小众。
尤其硬要安在谢序宁身上的话。
于恒疑惑的目光再次张望而出。
方惜亭今天难得没跟谢序宁吵架,但面色稍显几分疲惫。
他侧身刚从小套间里踏步而出,往靠窗的走廊边上去 。
男人紧步跟上,伸手把他拉进怀里:“生气了?”
方惜亭猝不及防,被他吓得不轻。
猫儿立刻用胳膊肘撑开两人距离:“我没生气。”
要是以前,可能会觉得不高兴。
觉得谢序宁一意孤行,自己没有得到作为搭档应有的尊重。
但现在……
确实是很奇怪的心理变化。
尤其从谈恋爱之后,谢序宁每天都会身体力行的告诉他。
“真的很爱。”
而自己被满满的爱意所包裹,好像也不再需要依靠这些小事,去断定自己在谢序宁的心里到底重不重要,有没有得到尊重。
男人耐心向他解释。
“我没有不赞同你的意思。”
“薛定谔的地板,撬开只有50%的概率,我心里也明白。”
“但是做刑侦,哪怕只有1%的概率,我们也会开,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如果只是在支队长那边挨顿骂,可以换来我们案件飞跃性的进展。”
“或者是直接排除一个错误答案,以后再怎么兜着圈子,都不用往这上头绕。”
“我觉得值。”
方惜亭微侧过身,不愿理会他。
又稍微用些闹别扭的语气:“可我不想让你被骂。”
谢序宁没忍住笑了声:“平常在办公室里,可就属你骂的最大声。”
男人说完,立即又补充:“当然,你是我老婆,想怎么骂都行。”
方惜亭烦他没个正形:“谁是你老婆?”
要真论起来,对方确实没承认过。
谢序宁想,他下回得使些法子,专门治治这猫嘴硬的毛病。
只要把他往床上那么一按。
再不好说的话,两人也就什么都好说了。
方惜亭不知他时常在想些什么羞人的,只自顾自地辩白起来:“这次不跟你计较。”
要不是考虑到三天后,谢序宁生日,他们还得向虎子和娇娇坦白关系。
自己私心想把时间留的更充裕些,也还需要再做些心理准备,不能那么急匆匆的处理。
所以案件进度拉快也是好事。
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支队长,狠告谢序宁的状。
方惜亭努力说服自己。
可谁知身后男人竟忽然伸手将他抱住,头偏过来,贴他耳边:“方惜亭,我喜欢你这样没有原则的对我偏爱。”
得,白说服了。
他果然是私心容忍对方的胡作非为。
谢序宁满心欢喜,趁其不备,忽然低头吻他一下。
狗东西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一墙之隔以内铲墙皮的,可都全都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呀。
方惜亭心脏“突突”两下。
手指刚拽紧男人衣襟,忽然听闻近处砸来“嗙”地闷响,像水泥块落地的声音。
很近、很近、近到谢序宁当即敏锐回头。
男人努力想护住身后的方惜亭,但很遗憾,方惜亭虽然清瘦,但个子不矮,同样很大只地杵在他背后。
根本挡不住。
在回头确认,男人转身的空隙里,方惜亭彻彻底底的和瞳孔放大,呈惊恐状的于恒四目相对。
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但刚刚肯定……
方惜亭的心脏从猛跳变成猛停。
他这回彻底死了。
还是社死。
第48章 刑侦:黎明之后
昏暗不见光的消防通道里, 空间密闭、延长,气体浑浊不流通。
灰白冰冷的水泥墙面,隐约显示出几分不近人情、阴冷肃杀、四面楚歌。
于恒孤立无援, 背脊紧贴着墙。
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被人糊进水泥里。
杀人灭口。
谢序宁长身而立, 高挑黑影堵在上行楼道,指尖夹着支燃半的香烟。
男人背过身, 没和他对视。
但于恒目光稍微往上, 就能看见。
他被对方周身散发而出的压人气势,逼迫到难以呼吸,感觉像来索命的。
真是要死。
他撬地板撬的好好。
干嘛突然要出来?
非得撞见这大逆不道的场面。
还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面前这对恶人夫夫前后夹击、插翅难飞。
孩子瑟瑟发抖, 视线又落到眼前人身上。
方惜亭虽然没有谢序宁那么吓人,但……
于恒仓皇失措、不打自招:“我什么都没看见。”
他过于真诚的剖白, 逗笑不远处站立的男人,对方几乎同时发出冷冷地嗤笑声。
显然是不信的。
于恒能从那笑声里听出来, 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杀了他。
孩子快哭了:“副队……”
他苦着脸向方惜亭求饶。
副队,你快说句话呀。
就算你们说, 刚刚是在互相吹眼睛里的脏东西, 我也能圆回来。
于恒满脸期待着想逃,可谁知方惜亭决心送他赴死。
“如你所见。”
于恒本来都快说服自己, 是他看错了。
可是,晴天霹雳,如……如!他!所!见!
谢副队低头亲方副队?
谢副队……低头……亲……方副队!!
于恒CPU负荷超载,人快炸了。
方惜亭认真解释:“我们没打算瞒着。”
“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公开。”
“今天你看到了, 我们也选择坦诚告知。”
“但我希望, 在当事人没有决心开口之前,你能替我们保守秘密。”
方惜亭会说, 而且会自己说。
但于恒小心翼翼、煞有介事地盯着他:“副队,我当然无条件站你,肯定会替你保密的。”
“可是谢副队有对象的事情,你不是知道吗?”
“你们不能这样啊。”
这样是不对的。
这种行为,不仅糟践自己,还会伤害别人。
如果谢副队真的爱你,真有责任心。
他不会冒着让你受千夫所指的风险,来满足自己贪婪的私心。
毕竟真爱是排他的啊。
副队!!!
于恒内心嘶吼、呐喊,过分关切他的心情毫不遮掩,以致于方惜亭猝不及防呆愣那处。
猫儿紧抿着唇,不敢置信。
说实话,他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都这种情况了,人赃并获。
居然还没有人怀疑他就是谢序宁的对象?
凭什么啊。
方惜亭张了两次嘴,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真的没有阴阳怪气:“秦闻上次说手底下还缺人,要不你过去?”
于恒:“你们果然还是决定要灭口吗?”
方惜亭:“主要我觉得,你这个口,灭不灭好像也不重要。”
他跟谢序宁从没见不得人。
秘密恋爱的关系,不说不是不能说,只是暂时没想好怎么说。
而且于恒反应也够迟钝的。
他能给谢序宁当三儿?
想什么呢。
回避在楼层上方的男人,被他们师徒二人奇怪的脑回路逗笑。
谢序宁浅浅哼了声,不得已转身迈下台阶,他主动加入这场方惜亭拦着他说“想要自己解决的事”。
“这话怎么跟你说呢?”
让他想想。
男人掐了烟,想到了。
他打了个响指:“从办公室里出现的第一束艾莎玫瑰开始。”
“大家猜到有神秘人暗恋方惜亭。”
“然后是我在洗手间藏着心上人。”
“又被大家堵在杂物仓库,抓到我和男朋友私会。”
谢序宁调子很轻,漫不经心的。
他倾身绕在于恒身侧,慢吞吞地走。
“如果当时你们胆子大一点,冲进来,就能看到我背后藏着的人,其实是方惜亭。”
懂了吗?
于恒呆在那,还是和他们不同频。
天呐,哥,就你那天那个鬼样子,吓死人了,谁敢进来呀?
谢序宁手指搭在小家伙的肩膀上。
男人微一用力,将他扣紧。
“所以这件事情,从一开始。”
“主人公就只有我和方惜亭。”
“能听明白?”
于恒憨憨点头:“明白。”
他傻乎乎地:“所以第三者是我们家副队,正牌男友也是我们家副队。”
谢序宁没什么耐心。
男人盯他半晌,微微抿唇,转头对方惜亭道:“把他给秦闻算了。”
毕竟这俩人的智商。
在谢序宁心里是一个档位的。
他们应该很合得来。
得知惊天秘密的于恒,后半场搜查任务中,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即便方惜亭和谢序宁,完全没有把私人感情带入工作,他的目光也不受控制。
方惜亭倒是接受的很快。
他没刻意拉远距离,也没贴近。
反正主卧的墙皮已经被铲了大半,自己干脆也参与进去。
他和谢序宁的搜查点,目的性很强。
如果死者被刺倒在床铺里,那么血迹大概率呈喷溅状,会零星喷洒在墙角缝隙处。
而如果死者直接被按倒在地。
那么地面则会呈现小血泊,或者凶手事后清理,出现擦拭状的痕迹。
谢序宁待在里屋,主要围绕原床铺地点处,进行周密的血迹勘察。
而方惜亭则抱着那只小床头柜,找了没人的阳台角落处,拿工具仔细刮着漆。
他们知道能找到血迹的概率不大。
但大家都闷声努力着。
方惜亭满手都是白色的小细屑。
经他两个小时的努力,小柜子差不多完全恢复原貌。
只是即便留有血迹,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的肉眼可见。
他刚准备找人过来做试剂反应,忽闻里屋有人大喊。
“找到了,找到了。”
“第一案发现场就是这里。”
众人激动起来,几近欢呼。
方惜亭被这动静吸引,慌忙起身往里。
可谁知意外踹中脚底柜子,摔了一跤。
他带着“叮里哐啷”阵阵乱响,人扑倒在地,打着的手电光下意识往后,正好照在翻过来的柜脚处。
猫儿清清楚楚看到那里,留有一块深褐色的斑驳痕迹。
谢序宁得意忘形:“哥说什么来着?”
根据现场血迹判定,基本可以推断出,案发当时的行凶场面。
“受害人站在穿衣镜前,试穿婚纱。”
“凶手从这个位置,举刀扑来,利刃刺穿死者心脏。”
“死者被按倒在床。”
“由于有婚纱、被褥及床垫的吸血加持,血迹没有大面积流淌。”
“但呈喷溅状,零星散落在地板缝隙,墙角等地。”
撬起来的地板处,试剂反应做完。
渗入水泥缝隙里,无法擦拭,又被人遗忘的痕迹,在打过去的探照灯光下,证据确凿的亮起蓝紫色荧光。
方惜亭迅速找来勘察组提取血迹。
包括他刚刚看到小柜子的桌脚处,那块不太确定本体的痕迹。
市局小贺法医接收紧急工作,连夜检测,得到结果。
“你们运气不错,送来的几份样本,DNA结果都和死者能够对应的上。”
意思也就是说,房屋里能查找到的所有血迹,全部都属于死者。
方惜亭接过检测报告,轻轻“嗯”了声。
小贺法医收起纸笔,起身问他:“谢副队又去挨骂了?”
敢不走流程就先拆房子的人。
全云京市公安局恐怕也只有他,能有这么大的口气。
亲妈是云京市杰出女企业家,资产上百亿,实打实的富二代,哪会担心赔这点钱?
就算局里不出这笔钱,他自掏腰包也能摆平搞定,惹不出什么大麻烦。
但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听。
董局和支队长拿他没办法,头疼的很。
方惜亭微侧过身:“谁要管他?”
楼上愤怒的教训声,音量拔高到楼下都能听得到。
谢某人被董局和支队长混合双骂,狗血淋头,方惜亭只觉得他活该。
“谢!序!宁!”
“你当真是无法无天,云京市局没人管得了你?”
“没有拿到拆除命令,甚至不上报直属领导商议,就敢拆人房子?”
“同样的情况,你这是第几次犯?”
“真要有群众举报,我们公安局仗势欺人、胡作非为,造成的恶劣影响,你担得起责?”
谢序宁两手揣兜,安静立在那。
他挨骂成常态,早习惯了。
做出那个决定,就预料到有今日。
这种时候,越解释越挨骂,不如乖乖听着,耳朵还能少长些茧子。
只看那样子,倒像真知错了。
直到董局大手一拍:“这件事情,方惜亭也脱不了干系。”
谢序宁立刻急了:“关方惜亭什么事?”
董局有理有据:“他跟你同岗平级,还能受你指挥?”
“他跟着你做,就说明他同意。”
“出这么大的事情,惩罚你俩一起领。”
谢序宁忙跟他讨价还价:“不行啊董局,我跟方惜亭本来关系就不好。”
“大家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您这么一整,我俩以后没法共事了。”
“您看这样行不行,惩罚我自个儿双倍领。”
“这次就不罚方惜亭。”
支队长骂他:“就是因为你俩关系不好,他还这么纵容包庇,就说明他心里也想这么干。”
“这次事故,你主责,他次责。”
“谁也跑不了。”
谢序宁追着领导解释:“不行啊,这责任不是这么论的,而且我哪次在现场先下达的指令,大家没翻出东西来?”
董局火冒三丈:“你还有理,还哪次?”
“你非得下回,碰着个懂法的硬茬儿,跟你计较流程规章,送你上几回热搜你才满意?”
谢序宁:“我不是……”
他那也是心系案情,不然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撬他地板。
男人手掌心被工具划伤几条印子。
这会儿还疼呢。
支队长不听解释,直接抓人命门:“别解释了,你就说你认不认罚?”
“再这么不服气,那就换方惜亭主责。”
谢序宁一下闭了嘴。
惩罚以内部邮件的形式,全局通报。
方惜亭坐在办公桌前,莫名其妙看到自己的名字跟谢序宁打在一起。
两人为这次事故平分责任,下半年奖金全扣,绩效为C,两年内失去竞争升岗的机会。
手写不低于800字的个人检讨,作为年度反面教材,将在下次的表彰大会上,深刻检讨自身错误行为。
方惜亭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
男人求饶的短信很快发过来:【老婆。】
【我错了。】
【委屈.jpg】
【我有罪。】
【下跪.jpg】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第49章 刑侦:黎明之后
谢序宁这毛病不好, 得治。
方惜亭认可支队长给出的判罚,很快回复邮件承认错误,但偏就不回那狗男人的短信。
让他急会儿。
自己这边工作时间不宽裕, 琐事缠身。
长期停留办公桌前, 埋头整理资料,仍觉头疼。
目前根据警方掌握到的线索。
在死者陈男男遇害前, 与男友章羌共同租住的出租屋内, 找到部分喷溅状血迹。
章羌作案嫌疑大增,被警方重新传唤。
但方惜亭还有疑惑:“现在凶器很难找到,指向性证据缺失。”
“地板没有擦拭状血迹,说明死者一定是死在床上的。”
“全身总共26刀, 出血量极大,即便有婚纱裙摆做垫, 床铺应该也会受到污染。”
“但我们从房东口中得知,章羌当年退房, 并没有替换和赔付新床垫的行为。”
“且法医室明确告知,根据婚纱染血面积, 可以判定出死者遇害时的整体出血量, 超过1200毫升。”
“血液通过刀部创口流出,大部分被做工繁琐的婚纱裙摆拦住, 不至于弄脏床垫。”
“但床单上多多少少都会蹭些痕迹。”
“而有关这部分,留有死者被害遗迹的物品,凶手肯定想方设法都要丢掉的。”
不然仅凭房间里几滴微不足道的血迹,留给章羌可辩驳的空间实在太大。
且根据后续调查, 在陈男男被害前后, 章羌名下也并无代步车辆可以使用。
如果他真是凶手。
又要怎样才能做到掩人耳目地转移尸身?
从案发现场租住地到乌鸦山后山抛尸点,近80km的路程, 还得步行上下山。
过程中需将受害人身着婚纱脱下,再分别以行李箱和编织袋分装包裹。
扛着这么显眼的重物往荒郊野岭走,任谁都会觉得奇怪,且又极易引起陌生人的注目。
事后案发风险度极高。
难道是还有帮凶?
方惜亭思绪顿住。
办公室大门忽然被人敲响。
“方副队,章羌已经到了。”
“我们暂时请他到二楼审讯室内等待,但看那人的样子,情绪暴躁不太稳定,感觉很难配合。”
方惜亭眼皮都懒得抬:“不配合就让他再多坐会儿。”
静心养性。
自己对付这些硬茬儿的经验多了去了。
正好那时通过网络社交平台,方惜亭点进受害人的朋友圈。
账号内容彻底停止更新的时间点,是在两年前的6.22日。
而在此之前,陈男男平台动态发布频繁,各种45度角怼脸自拍,文案都是些没什么营养的网络热梗。
通过大篇幅无关信息的翻找,上百张照片,夹杂在各种深夜emo的时间里。
偶尔情绪浓郁,半小时内能发三条。
其中出镜率最高的是成排的啤酒瓶,深夜的残月,以及夹住半支香烟的夸张美甲。
方惜亭不厌其烦,耐心翻找。
一张张往下拉去。
终于不负所望,在边边角角的犄角旮旯地,找到一张陈男男的对镜自拍。
方惜亭从照片构图的左上角,看到死者身后床铺里露出来的细微痕迹。
是条橙黄色的碎花小床单。
他连忙把照片放到最大,复原清晰度。
又把查询到的结果发进工作群里。
直到手旁60多页资料整理完毕,楼下工作人员才再折返告知。
“刚刚喝了六杯茶,上了三趟厕所,应该是骂累了。”
“这会儿趴在桌子上正睡午觉呢。”
方惜亭看一眼时间:“让他再睡半小时。”
随后又拿手机给谢序宁发短信:提审章羌,速回。
男人那时带队在外,摸排案情。
以受害人为圆心的社会关系调查组,及徘徊分散在乌鸦山藏尸点附近的物证信息侦查组。
均在他的指挥下,井然有序进行工作。
两人考虑的问题几乎一致。
确认凶手既然存在如此缜密的抛尸行为,那么能够直接指向死者遇害的第一案发点。
那条沾染死者大量血迹的床单。
刚刚被方惜亭发现的橙黄色小碎花。
一定就在这附近。
谢序宁收到短信,知道对方没有因为被拖累受罚的事,和他计较生气。
自己兀自揪紧的心绪,总算松懈下来。
他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很难改。
但那时为了方惜亭,决心试一试。
尤其经董局审批后的追责判罚,作为反面教材全局下达。
谢某人看到方某人迅速回复邮件承认错误,却不回他信息,刻意生着闷气。
一时间更是魂不守舍、焦躁难安。
直到此刻手机“叮”声铃响,震动及时。
谢序宁看到被置顶起来的【老婆】聊天框,亮了个红点儿。
男人当即兴奋起来,举手示意。
“兄弟们,加把劲儿。”
“马上就能找到了。”
待约定的半小时到达后。
方惜亭准时前往审讯室,提审章羌。
于恒跟上他:“不等谢副队吗?”
方惜亭说:“不等。”
睡了一觉的嫌疑人,精神又好起来。
但没了喊喊叫叫的心思,只破罐破摔地瘫在椅子上。
“阿sir,请问你们有事吗?”
“没有证据,随意扣押无辜民众,可是犯法的。”
方惜亭安静坐下。
“没证据就不请你来了。”
他把整理好的资料按顺序一页页翻出:“重新说说吧。”
“在死者失踪前后。”
“以你的个人视角,具体发生了哪些事,以及各项重要的时间节点。”
章羌不耐烦:“我不是说过了吗?”
“你们那天过来,拿笔记了半天,合着全白记了?”
方惜亭语调淡淡地:“没白记。”
“但就你反馈的重要信息,和我们警方调查到的实际情况。”
“有大量细节出入。”
“所以我现在合理怀疑你在说谎。”
章羌问:“你有证据吗?”
方惜亭再次开口。
“我重复第二次,没证据就不找你来了。”
他伸手让对方先答:“请配合警方调查。”
章羌最看不惯他那副轻描淡写的样子。
忍不住想动手闹事,但又忌惮在公安局里,怕那帮警察真把他怎么样。
自己无奈,只好从头到尾概述一遍,有关个人视角下的陈男男失踪详情。
他交代的内容大同小异,摒除一切细节时间点,只简单概括为:“那天下午我睡觉,她出门上班,晚上我和朋友一起吃宵夜,去接她没接到。”
“第二天第三天也找不见人。”
“直到第三天夜里,酒吧经理电话询问,我才得知她失踪。”
“并立即报警。”
这样的流程听起来好像很合理,但……
方惜亭冷冰冰地抛出疑问:“第一天接她没接到,你就自己回来了?”
“这合理吗?你人都已经走到酒吧门口等着,没接到人,不该进去看看?”
“何况根据酒吧经理口述,你也曾与陈男男共事,对她身边同事应该都很熟悉。”
“她是你女朋友,第一天没接到你就不管她?”
“第二天第三天,不闻不问,直到酒吧经理察觉不对联系家属。”
“你才紧跟在他屁股后边报警?”
“而且只报了那一次?”
章羌一连被质问好几句,他支支吾吾地:“那,那是她以前也经常这样不回家。”
“我都习惯了,没放在心上,以为她过几天就回来。”
“而且那天她出门之前,我俩还吵了一架,我以为她赌气呢,就没理会。”
方惜亭问:“她出门之前你不是在睡觉吗?”
章羌愣了下,忙说:“我们是吵完之后我才去睡的。”
他疯狂解释:“而且那段时间,陆陆续续一直在吵,本来也快分手了,我就没上心。”
“懒得管她。”
方惜亭没有反驳章羌所说的这种可能性。
猫儿只慢吞吞地,仔细翻阅眼前密密麻麻的口供记录。
由于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没办法具体到每一个时间节点。
所以记录下来的时间基本是“大概早上”、“大概下午”、“可能凌晨过后”、“好像六月中下旬”。
这之类已经完全模糊的回忆。
方惜亭手指点点桌面:“陈男男买过一件婚纱,你知道吗?”
章羌:“不知道。”
方惜亭挑眉。
他手指轻轻滑动自己不久前,刚从运营商手里拿到,登录进入自己手机里的陈男男购物账号。
决定把证据都摆出来。
“根据警方调查,陈男男遇害时所身着婚纱,是她失踪前6.20日,通过网络平台下单购买。”
“商品的送货地址,正是你们之前所租住的出租房,且待取货的时间是晚18:22,取货时间为晚18:51。”
“陈男男18点需前往酒吧工作。”
“从包裹到达驿站,再到签收,约半小时,难道是她特地从酒吧赶回来收货的?”
章羌搭在座椅处的尾指,不自觉轻颤了下。
方惜亭追问他:“你觉得呢?”
对方大抵知晓,存放包裹的驿站监控记录,不可能保存两年之久。
于是短暂慌乱后,他又继续重复:“你们有证据证明是我签收的吗?”
“那万一是她情.夫,是她肚子里那孩子的野爹签的呢?”
“你们能保证对方一定没有和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吗?”
“他俩要是不住的近点儿,来来往往见面不方便,怎么能背着我偷.情,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方惜亭眼皮轻轻掀起来:“你不是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吗?”
章羌背脊猛挺,霎时一身冷汗。
但又立即反应过来。
“我,我那是基于目前已经知情的前提,临时帮你们分析可能出现的其他情况。”
好险,差点被那家伙诈到。
方惜亭笑着看向章羌额头的汗:“别紧张。”
他浅皮一下,没有恶意,但看章羌大惊失色后,恨不得跳起来打人的模样。
想来对方强装镇静的心绪,应该已经被他扰乱。
“我们继续说。”
婚纱和报警的时间节点,勉强算他能用些歪理邪说硬掰过去。
但房间墙角和地板缝隙里遗留的血迹呢?
“你说陈男男离家失踪。”
“但我们在主卧室里查到了部分血迹反应。”
“这张照片见过吗?”
“这是陈男男失踪遇害前三个月,你们主卧房间里铺设使用的床单。”
“有印象吗?”
章羌撇开脸:“没印象。”
方惜亭问:“当初陈男男失踪,后续你搬家,这些属于你们两个人的共同财物,你是怎么处理的?”
章羌:“全扔了。”
方惜亭:“确定扔了?”
章羌:“确定扔了。”
方惜亭正想问他扔哪了,却巧他话音刚落,审讯室大门被人用力推开。
谢序宁的白衬衣上沾了些泥土污渍,男人大步流星迈入进来。
“确定扔了?”
“那就能抓人了。”
谢某人扬手,厚重的证物袋“嗙”地声,砸在于恒面前的桌子上。
小家伙放在桌角处的水杯,差点被他打翻。
于恒仓促起身,用力按住晃动桌面。
手背无意打在袋子透明的那一面,看到橙黄色小碎花。
方惜亭吃惊站起:“找到了?”
他想过证物会有。
但没想到出现的这么快。
于恒差点跳起来:“谢副队,你好牛。”
谢序宁得意忘形,上前两步抓起方惜亭的水杯,毫不避讳,仰头灌了两头。
要不是捞这玩意儿费神,他早回来了。
方惜亭反复确认那实物数次,确定花纹能和陈男男照片里床单对上。
他惊喜询问:“怎么找到的?在哪里找到的?”
谢序宁擦一把唇角边的水渍:“拜托你们许老师又下河捞了一次。”
凶手能把婚纱和尸体都沉进河底。
那么裹着血迹的床单,就没有再单独处理的道理。
根据他藏尸的手段,谢序宁大概猜到是用铺开的床单,包裹两块巨石,捆起系好后,再重新推入河底。
一劳永逸。
于是在搜山无果的当下,男人又打电话向许知临求救。
拜托对方江湖救急,再来潜一次水。
可山涧里的溪流可不比海潜,其下乱石丛生、水温极低,暗流汹涌,危险度很高。
稍有不慎便会磕伤撞伤,留下病根。
“但咱们许老师不愧是土生土长的沿海南方人,水性厉害的很。”
“三两下就潜到最低,还真把这玩意儿给扯了出来。”
谢序宁喝完水,抬手撸起袖口,似笑非笑地走到章羌眼前。
男人“啪”地声,气势拉满,把那床单物证拍在对方眼前,眉尾微挑:“这下想起来扔哪了?”
警方目前掌握到的物证信息基本齐全。
尤其那张指向性明显的橙黄色床单,更是坐实了死者被害的第一现场。
就在那间出租屋内。
章羌说不清楚这床单是怎么回事,也拿不出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反而根据他之前的口供,没有明确表示在陈男男失踪前后,自己有长时间不在家的情况。
怎么都和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虽然目前,嫌疑人还没有亲口承认罪行,但警方已经申请拘捕流程,暂时将他羁押。
方惜亭带队整理线索,提取出大量前后矛盾,与实际证据线索有出入的口供信息,准备二次提审章羌。
他们一直忙到谢序宁生日的那天早上。
方惜亭盘算着要提前收工,尽量紧凑地安排好所有工作事宜。
娇娇适时发来短信询问:亭亭宝,你看我这条裙子好看吗?应该不会给你和谢狗丢人吧。
虎子也反复确认:下午18点?确定是下午18点?你俩不会又突然出警加班,然后鸽我们两个吧。
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谢序宁爽快地在群里回:下午18点,哥桌子都订好了,还能骗你?
男人发了自己预定桌位的信息截图,全酒店最好的包间靠窗景观位。
还有附赠的两首小提琴的伴奏,加人均消费不得低于3k的门槛条件。
大老板出手实在阔绰。
分明一整天平安无事,按部就班的推进工作,计划完成也很顺利。
到17:55时,谢序宁给他发信息,简洁明了的一个字:溜。
方惜亭刚合上手机,起身想走。
忽然于恒气喘吁吁赶着进来,两手往他办公桌上一按:“副队。”
那时不好的预感极速攀升。
墨菲定律虽迟但到。
“副队,有情况。”
“楼下章羌的姐夫覃贸,投案自首。”
“说陈男男是他杀的。”
什么?
方惜亭整理桌面的手顿了下。
远远听见这话的谢序宁,手里资料全摔在桌子上。
男人气急。
“他就不能明天来?”
第50章 刑侦:黎明之后
法式浪漫, 宫廷风格。
浓郁鲜艳的艾莎玫瑰围绕就餐区蔓延开来。
磨砂质地的落地窗,嵌进纯黑色金属格子里,被切成小小的方块。
玻璃上仿佛蒙了一层雨雾气, 头顶是复古的水晶珍珠吊灯。
长桌上烛火光微微晃动着。
随桌附赠的两首小提琴曲已经演奏完毕。
距离约定的18点已过4小时。
四人发小群里的最后两条消息仍是那两只老鸽子发出来的。
【谢序宁】:临时接警。
【方惜亭】:抱歉抱歉。
覃贸来的突然, 没人想得到。
即便之前查出陈男男腹中胎儿并非章羌骨血时,方惜亭曾短暂怀疑过。
但基于警方调查过程中, 出现的信息佐证, 并没有牵扯到他身上。
所以谢方二人一致默契地保持沉默,没有贸然提审调查,打草惊蛇。
直到他自己今天主动投案。
只这时间挑的实在太蹊跷了,偏偏选在章羌被警方羁押的当口?
方惜亭带着谢序宁迅速赶往覃贸所在的审讯室内。
于恒抱着资料追上来。
“副队, 覃贸承认陈男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
“我们已经联系检验科过来提取血液样本,做DNA鉴定, 结果大概明天早上才能出。”
“并且,章羌那边突然翻供了。”
方惜亭拧着眉:“他翻什么供?”
于恒回答说:“章羌现在反咬覃贸, 说人就是覃贸杀的。”
“因为陈男男怀孕,想要逼宫上位, 拿肚子里的孩子做威胁, 逼迫覃贸和他姐姐章玲离婚。”
“但覃贸不想离。”
“根据我们了解,覃贸和章玲本身就育有一子, 是男孩儿。”
“孩子今年大学二年级,倒回两年前就是高三,6月22日,正好是高考前夕。”
“我们查了一下那孩子的高考成绩, 考的不错。”
“大学专业也选的金融管理, 以后大概率是要回家继承产业。”
“老师和同学对他的评价都很好,聪明懂事又有礼貌, 而且还很孝顺。”
“孩子长大了不受控制,父母拿捏不了,而且如果真要离婚分家产,章玲也有一半。”
覃贸作为父亲,贸然离婚得不偿失,且他还是过错方。
让已经成年明事理的儿子,得知自己做的腌臜事,这会让他失去父亲的权威,在晚辈面前抬不起头。
原本出轨陈男男可能也是一时兴起。
他并没有想过破坏自己的完美家庭。
可陈男男坚持想要上位,她腹中还未成型的胎儿,自然也比不过覃贸亲手抚养十几年的孩子,来的感情深重。
受害人根本没有和他谈判的筹码。
且期间纠缠过头,惹怒凶手,情急之下冲动杀人也并非没有可能。
但问题是……
覃贸自首和章羌翻供的时间节点,好像有些过于巧合了。
谢序宁伸手推开审讯室的门。
冷白惨淡的白织灯光,打在临时投案的男人脸上。
对方轻垂着眼,神色灰白没有生气,两颊凹陷下去,神思萎靡,看起来行凶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方惜亭抱着资料坐下来。
谢序宁把手拍在桌子上:“说吧。”
覃贸头发白了不少,人也瘦,背脊佝偻着,一副罪人的模样。
面对警方的质询,谢序宁那震天响的一巴掌按下去,男人明显抖了下。
待回过神,他才扯着嘶哑嗓音回答:“陈男男,是我杀的。”
方惜亭抿唇:“为什么杀她?”
覃贸:“因为,她想逼我离婚。”
“她逼你离婚,你就杀她?”
猫儿眉头皱起来:“你自己出轨之前,就没想过后果吗?”
覃贸痛苦垂头,脑袋砸在桌子上。
男人五指握拳,痛苦捶胸,调子里带着哭腔:“我不想的。”
“我也不想的。”
“我不过是一时糊涂,无心铸成大错。”
“事后无论如何拼命弥补,也通通都是徒劳。”
“从她说怀孕之后,我想过很多办法要去处理这件事情。”
“其中包括劝她打掉,给她钱,促成她和章羌结婚,甚至承诺哪怕她和章羌以后再有孩子。”
“我都会竭尽全力地去照顾他们一家人。”
“我答应给他们买车,买房,出资承办婚礼,给章羌安排稳定的工作。”
“20万的现金说给就给,带她旅游,给她买珠宝首饰,答应她即便往后嫁给章羌,我们也可以保持私底下的联系。”
“我不会亏待她的。”
“我拿出我想和解的最大诚意,可她偏偏紧咬住我不放。”
“不过是个酒吧坐.台女,不知道跟多少男人有过关系,是我疏忽大意被她缠上。”
“给多少好处都不够。”
“就非要逼得我家破人亡,走投无路。”
“是她逼我对她痛下杀手的。”
男人痛苦悲泣。
捶胸顿足的样子倒像懊悔得很。
谢序宁厌烦打断:“为什么现在才来自首。”
距离警方调查陈男男一案,已有四五日,现下分明所有证据指向的都是章羌。
且在审讯过程中,章羌又没把他供出来,覃贸是出于什么理由会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爆狼?
男人轻声抽泣着:“我也是实在是太对不起章羌……”
谢序宁冷笑出声:“你对不起他?”
“当初你欺少年穷,不满章羌进你工厂工作,为此不惜对他姐姐,你的结发妻子章玲大打出手。”
“那时你没觉得对不起他?”
“你仗着自己年纪大、社会经历丰富、又有点闲钱。”
“睡人家女朋友,让人怀孕后怂恿章羌接盘,甚至还计划好婚后也要长期保持这样不正当的关系。”
“那时你没觉得对不起他?”
“你给陈男男的20万,给她买的车买的房,买的珠宝首饰,都是夫妻共同财产。”
“你这么做,真的是想竭尽全力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吗?”
“你无非是想掩人耳目,养个外室,满足自己作为男人的卑劣心。”
“从来都看不上的弟弟所珍视的妻子,其实是你的女人,甚至连孩子也是你的。”
“多厉害呀。”
“张口闭口坐.台女,明里暗里都在贬低,无非是把陈男男当做消遣,从没看上她的身份而已。”
“如果今天是个名门贵女、富家千金看上你,你还有这么强的所谓家庭责任感吗?”
“你还能等得到别人来逼你离婚?”
“本质就是个人人喊打的负心汉罢了。”
“怕是发妻不肯离,你都恨不得要毒死她,马上另迎新婚了吧。”
“还在这跟我扯什么舍不得妻子,舍不得孩子的。”
“你要真舍不得,能出轨?能弄大人家肚子?能几万几十万的把夫妻血汗钱往人家兜里塞?”
不过是权衡利弊后决心丢掉的一颗棋子。
连给章羌3k/月的工资都不乐意,这会儿倒是给人买房买车都不含糊。
双标的够呛。
谢序宁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方惜亭看那狗东西真情实感了,对方对待感情问题,倒是一贯纯真的很。
覃贸突然投案自首,这事必然还有内情,但方惜亭今天不想问,也问不出来。
猫儿话锋一转,倒是旁击侧敲起来:“你说陈男男是你杀的。”
“行,我们先假设人就是你杀的。”
“那么当天是出于什么契机,你到了案发地点,又起了什么冲突,导致你动手杀人的?”
覃贸支支吾吾,努力回忆:“那天,是晚上。”
“陈男男突然给我打电话,说章羌不在家,让我过去。”
“我本无心再和她纠缠,但又想再谈谈孩子的事情,所以匆匆赴约,”
“谁知一开门,她穿着件婚纱,说我再不离婚,她就要闹到我孩子的学校里去。”
“我好说歹说,就差跪下来求她放我一马,可她得寸进尺,怎么都不同意。”
“那时逼得我实在气急,仓皇之下随手在桌上摸了把刀,冲进去就疯狂往她身上捅。”
方惜亭适时打断:“是按在地上捅的?”
猫儿调子转了个弯:“还是床上?”
“或者沙发上?”
覃贸整个人都有些细微的抖,像是在努力回忆:“好、好像是按在床上。”
方惜亭微微挑眉:“好像?”
覃贸胡言乱语的解释:“那天晚上我太紧张了,也很害怕,有……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
方惜亭假意放他一马:“情有可原。”
“那后续呢?”
“她人死了,你又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覃贸哆哆嗦嗦:“就,就是。”
“用行李箱和编织袋把她装起来,然后扔到乌鸦山后山的山涧里。”
方惜亭:“行李箱和编织袋,怎么装的?”
覃贸:“就是把婚纱脱下来,然后分别……”
方惜亭:“具体怎么装的?”
“婚纱放的是行李箱还是编织袋?”
覃贸磕巴了半句。
谢序宁接着话:“你连尸体塞行李箱,婚纱放编织袋这事儿都记不住?”
覃贸忙说:“对对对,时间太久,我有点忘记了。”
“尸体塞的行李箱,婚纱放的编织袋。”
方惜亭和谢序宁对视一眼。
两人手指按住的排查资料里,明明白白的记录着:钓鱼佬谢某意外钩到一只黑色行李箱,打开后发现内里装有一件沾染大片血迹的纯白婚纱。
倒是有点儿意思。
谢序宁又问:“那还有被弄脏的床单呢?你抛完尸就随手扔在后山了?”
覃贸揪着手:“好像是和箱子一起丢进山涧里的,我记不太清了。”
方惜亭:“那你总记得床单是绿色的吧。”
覃贸嘟嘟囔囔着:“是,是绿色的。”
真他妈浪费时间。
谢序宁扯着领口从审讯室里出来。
娇娇已经等不及,疯狂刷屏,在四人小群里口吐芬芳。
方惜亭叫来于恒:“覃贸不是杀人凶手,但他在这个时间节点里跳出来很可疑。”
“先走羁押流程把人扣下,等明天我和谢序宁回来再提审章羌。”
于恒追上去:“你俩要去哪儿啊?”
方惜亭和谢序宁摆手,赶着赴约,没空搭理他。
黑夜里两道纤长紧密的身影,一前一后从市局办公大楼狂奔而出。
方惜亭的SUV临时借给其他同事,他们暂时没了代步车。
谢序宁跑得很快。
但至半程突然折返,回身握住方惜亭的手,又拦下一辆出租车。
【娇娇】:我草,你俩还来不来,我真要走了。
【娇娇】:姐自掏腰包点了八百首小提琴曲,人家琴弦都拉断了。
【娇娇】:我真服了,你俩以后能不能别约我。
【娇娇】:谁跟你们谈恋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俩以后结婚也迟到吧。
谢序宁预定的餐厅,在市中区最繁华的商业中心。
到夜里22点之后,主车道遍布的红色车尾灯依旧不见消散,城区内拥堵严重。
方惜亭看着时间分秒流逝,坐立难安,出租车一动不动,僵持近半小时。
谢序宁拿过他的手机:“这个地方距离银星大厦不足5km。”
方惜亭两眼望着他:“你想跑过去?”
男人挑眉:“要不试试?”
谢序宁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早些表白。
没有在最热血沸腾的年纪,和方惜亭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校园恋爱。
长跑这种东西,他很长时间没碰了。
脑海里恍然回忆起,方惜亭大□□动会期间,参加长跑比赛的场面。
他家猫儿自然拔得头筹。
拥有完美身形,高挑挺拔,肌肉匀称紧实,又修长白皙的腿。
除了适合跑步,也还适合挂在他腰上。
男人起了坏心。
他抓着方惜亭的手从车上逃下来。
三月春日里,空气中还泛着一丝丝的冷,但绿化带两旁的樱花开的茂盛。
堵塞车流里,车身贴着车身,只留出细细长长的狭窄通道。
两人像风一样穿行而过。
方惜亭慢他半步,视线停留在男人身着白衬衣的紧实后背,而后又移挪至他们紧牵着的手。
从停滞不动的主干道路,快步通行前往热闹繁华的商业人行街。
穿过拥挤人群,爬上楼梯,通过高高架起的横穿天桥。
又转入梧桐大道里。
夜风吹起他们的额发。
银星大厦近在眼前。
但群聊里的娇娇彻底没了耐心:我走了。
【谢序宁】:5
【娇娇】:5你个大头鬼!
【谢序宁】:4
【娇娇】:4你妹啊4。
【谢序宁】:3
【娇娇】:我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你们怎么哄也哄不好的。
【谢序宁】:2
【娇娇】:卧槽,你在倒计时?
【娇娇】:来了吗来了吗来了吗?
【谢序宁】:1
【方惜亭】:我们到了。
两个跑没了大半条命的男人,几乎整只砸在餐桌上来。
直撞得酒杯餐盘,叮铃哐啷的响。
方惜亭跑出了汗,额头亮晶晶的。
谢序宁整个瘫在沙发躺椅里,男人烦躁的伸手扯开自己衬衣的上两颗纽扣。
露出大片立体分明的锁骨。
娇娇生气不是开玩笑,但看他们两人赶来那么努力,气又消了。
“算了算了,上菜吧。”
“延误的预定桌位费,谢序宁你一会儿自己去交。”
方惜亭拿纸巾擦着汗:“不是让你们先吃吗?”
娇娇:“我俩是那么没教养的人吗?”
“这顿饭本来就是发小正式会面的,不等人来齐,我俩先吃了,成什么样子?”
“对了,你们男朋友呢?”
方惜亭顿了下,后知后觉想起今天原定的计划,脸皮有些发起烫来。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旁侧男人倒是大大方方地。
谢序宁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抱住。
方惜亭扑进他怀里。
男人挑眉,得意的上天:“在这儿呢。”
“怎么。”
“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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