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刑侦:刑侦:黎明之后
蜜茶棕色的车窗玻璃里, 倒映出两人相对而望的身影。
那捧侵略性十足,又被不管不顾强塞入怀的玫瑰,比被迫接纳的方惜亭还要显得无措。
SUV的越野型轿车, 车身偏高, 谢序宁为与他对视,背脊微微弯折。
期间抽空去医院, 拆掉碍事的石膏手, 男人身体扑过来时,神色恳切,好像恨不得将他就地放倒,洞房花烛……
方惜亭因为吃惊, 而微微扩散的瞳孔,在尾椎骨撞到控制台放置的保温杯时, 即刻聚拢。
他已被谢序宁压制地退无可退,快要躺到副驾驶位, 那时才想起挣扎,却将这男人推拒不动。
方惜亭看着缓缓往前逼近的高大身躯, 眉头不受控制地抽搐两回:“谢序宁……”
男人神情迷蒙道:“嗯?”
方惜亭显然要清醒得多:“你想干什么?”
他们这个姿势, 很不对劲。
这个距离,也有点危险。
尤其在察觉对方鼻尖贴近时, 有个轻微偏头的动作。
方惜亭在那一瞬,甚至能闻到谢序宁唇齿间浅淡的烟草香气。
他冷冰冰地警告:“想死?”
男人差点儿就亲了上去。
谢序宁慢了半拍,理智回笼,他是不受控制, 倒像鬼上身, 不知不觉做出越界举动。
等到反应过来时,才发现自己膝盖抵在主驾驶位的座椅处, 上半身全部探入。
男人右手抓住驾驶椅背,左手撑在控制台上。
方惜亭被逼退到几乎是呈仰躺姿势,被他按于身躯之下。
若不是中间还有那束,没有任何审美的玫瑰花做阻隔,谢序宁倒像要当场作案的歹徒。
男人意识到自己的确过火,正要抱歉撤退,却忽然察觉腰腹处抵着一处坚硬圆孔。
他低头轻瞥,有些不敢置信道:“不至于吧……”
方惜亭脚尖轻轻踹开他的膝盖,男人起身时把花留在他的身上。
而被扣在手指间的那把枪,倒没多张扬,在赶走谢序宁后,又被迅速塞回自己腰侧。
方惜亭没太在意地:“和谁玩大冒险输了?”
大冒险?什么大冒险?谢序宁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站在那。
他想自己心理建设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鼓足勇气,豁出去了,脸都没打算要,结果就换来这么一句?
不是,方惜亭究竟是怎么判断出,他是大冒险输了才过来了告白的?
那家伙凭什么?有什么根据,就这样否决他的一片真心?
他明明……
猫儿瞥一眼那花:“真无聊。”
伴随着一次暴击,二次暴击来的更加猝不及防。
谢序宁仿佛中弹,捂着胸口后退两步,心头怒吼:哥没玩大冒险。
但方惜亭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猜测会出现这种事,肯定是身边的人知道他俩不对付,故意支招想看笑话。
他可不是软趴趴的柿子,也不是面团捏的。
猫儿心里有气,但没冲着谢序宁,他当即抱着那束鲜花上楼,想着非得给这帮瞧热闹的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那时拎着那束玫瑰,气势汹汹地,一副不好惹的样子折返办公室。
方惜亭看谁都像罪魁祸首,索性将那玫瑰花直接往大厅里一砸,花瓣零落满地。
他扔完不解气,还用脚狠狠踩过两遍:“闲着没事拿我解闷,是不是还嫌案子不够多?”
“下次再让我逮到,是谁这么无聊,拿别人的感情开玩笑,档案室里尘封二十年以上的未破悬案,他就自己一个人去查。”
待谢序宁反应过来,连滚带爬追上四楼。
入目的便是那已被五马分尸,魂归垃圾桶的求爱玫瑰。
被方惜亭用鞋底砍头的花店爆款,花枝踩秃了一片……
但对方又很有素质地打扫了被自己踩碎的枝叶,用力把那束看起来丑丑,但分量不浅的家伙给塞进垃圾桶里。
谢序宁庆幸自己没听那商家老板的,非要写什么表白卡片。
只一束残枝败柳的花,没人会联想到他身上,不至于看穿他今天到底有多丢脸。
男人强按自己发抖的心脏,用力隐藏心虚,配合着喊:“都给我好好工作。”
但没过多久,办公室内谣言四起。
说大部队里有卧底,觊觎方惜亭的美色,害得全队背锅。
谢序宁藏身于群众之中,无意听闻这些八卦,大气都不敢再出。
只当下反应及时,跟着方惜亭嚷了一句,瞬时洗清嫌疑,却仍不敢掉以轻心。
谢序宁返回工位,后背湿了一片,眼神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马娇及时在群内发信询问:追求进度如何?
谢序宁头皮发麻、又绘声绘色地讲解一遍自己的惊心动魄。
他不理解:方惜亭怎么会觉得我在大冒险呢?我明明对他那么真诚,我都差点……
差点因为情难自控而挨了对方一枪。
马娇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孽,如果她有罪,请用法律来惩罚。
而不是看着谢序宁这个弯货,在这干着直男的事,还满脸天真地不知道自己错在哪。
马姐激情输出:牛,你TM是真牛。
即使谢序宁看不到,她也气得直竖大拇指:你是去表白的,还是去搞笑的?
【马娇】:你疯了?啊?有你这么表白的吗?
“公安局的停车场、两百块都不到的玫瑰花。”
“耽误人家吃晚饭的时间,堵车里就要处对象,你是流|氓吗?”
“我们家亭亭宝贝都是脾气好,给你台阶下。”
“要是碰着我这种脾气暴躁的,你就看你这种行为,今天进不进局子吧。”
谢序宁被骂的哑口无言。
男人没敢在办公室里,播放那连续四五条长达60s的辱骂语音。
点了转文字后,虚心阅读了恋爱导师马女士的教训和指导。
但他还是不太理解地问:“可是弯弯绕绕的太麻烦,我直接买花表白不可以吗?”
马娇说:“可以啊,你可以表白,人家也可以直接拒绝你,这没毛病吧。”
谢序宁被噎一句,当即闭嘴。
后知后觉跟随而来的庆幸,让他知道了方惜亭给的那个台阶,究竟有多珍贵。
虎子站出来说:“哥,咱们都是二十多年的交情,要真为了这事儿,闹得我们四个以后见面都不亲热了,这也不合适吧。”
谢序宁脑袋砸在桌子上,他慢吞吞地打出一行:“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娇娇怒骂:“你先反思自己今天的冲动行为,究竟错在哪。”
“你有没有尊重人家?有没有考虑人家的感受?有没有把这份感情,当做珍贵不可破碎的宝物在好好守护?”
“玫瑰花有多少品种,多少颜色?每种不同的类型都有不同的名称和含义。”
“你应该包多少枝,怎么搭配,用牛皮纸、雾面纸、玻璃纸还是网纱纸,这些都有学问的。”
“而且方惜亭喜欢玫瑰吗?你知道他喜欢什么花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纯按自己的喜好乱买一通?”
“还是说,你心里觉得,方惜亭就是你可以用大众口味随意应付一下的人?”
“因为别人被追求的时候收到了红玫瑰,所以他收到了也就应该感到知足?”
那当然不是,谢序宁想反驳,可因为自己不计后果的莽撞,又开不了口。
男人正在认真反思,站在桌案对面连叫他四五声也得不到回应的方惜亭,耐心有限。
猫儿顺手抄起办公桌上的一只小公仔,砸他头上。
谢序宁被打疼了,“蹭”地站起身来:“谁?”
方惜亭当没事发生,摆手示意他:“提审赵平。”
哦,对,对!他们把赵平抓回来,截至目前都还没有正式问话。
倒是满脑子都想着方惜亭,居然把这些正事、公事,迫在眉睫、火烧屁股的紧急大事给抛诸脑后了。
男人忙拿起案件资料,跟着方惜亭往审讯室里走。
那时还没到达,隔着几道门,就听见房间里传出男人尖锐惶恐的求救声。
“有鬼,真的有鬼,我没骗你们,这个世上真的有鬼。”
“我没杀过许晴晴,但是她缠上我了。”
“还有我老婆茜茜,她每天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就在我的床头,转啊转啊。”
“然后,突然一下,她的肚子就炸开了。”男人癫狂,又哭又笑地喊:“肠子全掉出来。”
“她说是我害得她这样,她说我应该为此付出代价,她们都想让我死!”
方惜亭带着谢序宁,刚推开门,就瞧见那脱离画纸、戴着黑框眼镜、斯文安静、不苟言笑的成年男性,陡然变得暴躁疯魔起来。
负责看管审讯室的警员告诉他:“这个人的神经好像有点不正常。”
完全不像是装的,很明显精神受挫,疲惫崩溃的模样。
瞳孔涣散以及眼周下挂乌黑的眼圈,也昭示着这个自私丑陋的男人,受妻儿暴毙的折磨,而苦不堪言。
他的视线无法定点,始终四下打量张望着。
连方惜亭和谢序宁拿着资料袋,轻声推门进入,都被吓得一个激灵。
那样苍白恐慌的神态,像极了非洲大草原里,身负重伤的食草动物,被撩开草丛的食肉动物捕获时,挣扎、害怕、又绝望的心路历程。
恰逢那刻,顶灯线路故障,白炽灯猛然闪了一下,又即刻恢复正常。
可赵平却像被那瞬间的黑暗,给踩住了尾巴,他惊恐地想从座椅里弹起来:“救命,救命。”
“没杀人,我没杀人。”
“不,不,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杀人的。”
“都怪许晴晴,是她、是她带病接客,毁了我的人生。”
“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亲朋好友全知道是我在外乱来,染了X病,逼死妻儿。”
“我没办法若无其事,在这样苛责的目光里继续生活,我买了电锯和铁棍,想要报仇。”
“可是那天晚上。”男人抖得厉害,疯狂过后又缩成一团:“我骗她,我说反正也这样了,不如我们两个就这样在一起,躲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我说我能救她,让她不用再受潘强的掌控,于是我们约了时间碰面。”
“我特地买来作案用的面包车,连行李箱我都从她手里接了过去,放进后备箱里。”
“但是突然……”赵平像犯了病,整个人靠在躺椅里疯狂抽搐起来。
方惜亭迅速往前一步:“要不要找医生过来打一针镇静剂?”
负责看管审讯的警员靠近确认,但看他情绪激动,不敢轻易开门。
而赵平因为剧烈颤抖,连带着椅子一起砸倒在地,口齿间还有残余的白沫。
他仍在努力告知:“突然,从垃圾桶里蹿出来两只黑猫,跳到挡风玻璃上。”
“我上前去驱赶,再折返回来时,许晴晴就失踪了……”
“她的行李箱还在我车上,但人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我说的这些事情,很玄幻、很离谱,你们不能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方惜亭神色镇静道:“我们相信你,如果你所言属实,警方自会根据你的供词进行排查,确认案情。”
“那么现在,跟你的清白息息相关的那辆面包车,还有许晴晴放置在后备箱里的行李,被藏到哪里去了?”
由于作案车辆驶离盲区,通过两百公里以外的废弃工厂后,从此失去踪迹。
又因那位置靠近主路,车流拥挤,不少对附近路段熟悉的车主,会选择通行。
在车辙印增多,又撞上工厂重建,大量挖机、压路机和推土机等大型车辆在工地来回活动。
现场通行遗留的痕迹,不足十分钟,便会立即被粉碎覆盖,不留任何线索。
当时谢序宁组拿到监控,追查而去,在被那大型重工机械全部推翻的烂泥地的震惊之下。
仍然不屈不挠、细致追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空手而归。
现下赵平和盘托出地址,说是自己把车开到附近工地。
眼见逃无可逃,又被许晴晴突然失踪的灵异事件吓丢了魂,索性一脚油门,把车沉在了工厂背后的臭水潭底。
谢序宁听完,当即两眼一黑:“靠,还得捞车。”
方惜亭拿笔蹲在安全护栏外,认真记下赵平复述弃车点的地址,以及大致方位。
他问对方:“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样?能不能配合我们前往现场指认?”
那时话音未落,于恒冲进来:“谢副队,方副队……”
“最新消息,距离潘强家一公里以外的公用下水口,由于长期堵塞,异味蔓延,低矮楼层粪水回灌……”
“在短不到一周的时间里,接到了七十多起投诉。”
“社区管理员为解决居民困扰,于今天早上9点左右,找来了专业人员负责检查疏通。”
“在确认堵塞点位的后续工作中,工作人员发现冲出来的堵塞物里,有许多被剪碎的细发,还有很多碎肉颗粒和骨渣……”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得细致。
通过下水道冲洗碎尸的作案手法,跃然于纸。
方惜亭果断合起手中笔记,冲出审讯室外。
谢序宁也没耽误,与他前后脚坐进车里。
方惜亭方向盘往右猛甩,迅速驶离市局停车场。
在赶到碎尸发现点时,天色完全暗下。
但不远处拉起的两盏大灯,照得现场通明。
前几日在点位附近排查时,因为逗留时间不长,所以也并未在意这部分下水堵塞的问题。
那时尸体找不到,明明也有产生过,凶手可能会通过下水道冲走碎尸的想法。
可是根据附近居民的水表排查,也并未发现哪家有突然用水量激增的情况。
再加上被害人的主体躯干碎肉,已经被抛尸进入垃圾桶。
如果凶手熟练掌握脱骨手法,剩余四肢和头颅需要处理的碎肉数量,整体比例和难度都会降低许多。
方惜亭和谢序宁靠近现场,尸块打捞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
他们拿到下水管的通道部署图,又找到专业负责人员进行询问。
如果确认堵塞点位,那么根据管道通连,也能划分出一个大致的居住范围。
谢序宁铺开图纸,就地分析计算。
他蹲得太久,腿酸了,干脆又改成单膝跪地。
方惜亭陪在男人身边:“能找到吗?”
在堵塞点位已经确定的前提下,按道理,应该很容易能定位到凶手碎尸抛尸的大致方位。
尤其刚刚现场打捞作业时,两人也去看过,现场勘查的技术人员下手打捞,手指也从管道里摸出许多被打碎的黏腻脂肪。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粘连,最多不超过两个下水弯道,就会造成堵塞。
谢序宁按照管道分布划出几个可疑点,原先他的目光紧盯在潘强家和便利店老板的家门附近。
可现在拿红笔圈出来的位置,显然还离着人家十万八千里远。
谢序宁望着那张图纸陷入沉思……
他看出来了,这位置是临近夜市附近的小型垃圾收纳站,及厨余垃圾存放点。
前几日自己和方惜亭在附近调查,他在这个位置来来回回走了很多遍。
但是有关杀人、藏尸、放血、冲洗,这么多道复杂的工序。
真的有人能不动声色、掩人耳目地在这样的闹市区里完成?
谢序宁难以理解,恰那时,有夜风吹过。
原先混着下水道里的臭气,惹得现场众人频频干呕。
尤其在下水管道口处,戴着手套工作的侦查警员,更是吐得眼圈全红了。
谢序宁蹲守旁侧不远处,臭气还是一阵阵地朝鼻息间涌来。
但方惜亭突然靠近,浅粉的指尖点在他图纸上,靠过来的后颈处扑起一阵冷调浅香。
男人眸色微动,鼻尖轻嗅,视线悄然朝身侧瞥去。
他听见方惜亭说:“但我还是有点疑问,嫌疑人绝非首次作案,根据作案手法我们提取到了一部分类似案件,其中共同点是凶手在分尸过程中,都会将尸体进行脱骨处理。”
“且也出现了一些相似的镇鬼元素,比如桃木剑,黄符等。”
“可是……”方惜亭显得迟疑:“可是根据之前的案件卷宗细节得知,其中明确有提到两起案发,凶手都是整片将受害人的长发,带着头皮一起揭下。”
“而于恒通知我们时,明确提到了在疏通过程中,发现有碎肉里混杂着被人剪碎的细发。”
“连环作案的凶手,按照常理,都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手法习惯。”
突然间,从保留完整长发,变成全部剪碎,再和其他处理过的尸块一起冲进下水道里。
这些细节的改变,让方惜亭不得不更加在意起来。
而谢序宁那边,因为高度怀疑看门老人和便利店老板。
也已经安排专人对这二人过往,进行细致摸排。
其中包括好几起被重新整理出来的案件卷宗,需要确认在多年前的案发时间节点里,这两人有没有对应出现在这附近的县市周边。
方惜亭的怀疑论点非常重要,如果是存在模仿作案的可能性,导致细节变化。
那么就不能用与之前案件重合的核心点,去锁定本案的案件嫌疑人……
猫儿认真思考这点内容,察觉谢序宁半晌没接话,头抬起来。
却瞧见那男人,视线中铺天盖地的情意毫无遮掩,看着自己走神得厉害。
那时夜风裹着凉意,撩开额前的发,露出眉眼间湿热细密的轻薄汗意。
方惜亭被人瞧得不自在,突兀想起早些时候,男人将自己堵在车里表白的事……
他本有分寸,但是那时办案忘了,两人贴得太近,才会让原本坚定的心意又变得波折起来。
方惜亭视线回避,身体默默向后退去,却不料谢序宁忽然伸手,紧握住他的手腕,将人扯回。
男人靠近他,神情专注认真,又特别突然地问:“方惜亭,你喜欢玫瑰吗?”
第16章 刑侦:黎明之后
双方目光交接时, 空气中似有暗流。
谢序宁藏不了半点心思,用那样直白坚定的方式去追问。
“上次去你家,我看见花瓶里插着玫瑰, 是粉白色的, ”
“颜色由深到浅,有渐变的层次, 头部聚拢, 形状像杯子。”
男人由衷道:“很漂亮……”
但他下午走得急,到花店没找到这般模样的,又和老板娘形容许久,人家没猜得出来。
那时又赶时间, 只好匆忙包了一束最常见,且对方信誓旦旦说绝不会出错的红色玫瑰。
但在这过程中, 自己绝没有随便对待的意思。
可因提前没有充足准备,临时做出决定, 导致后续一系列的行为,都显得那么仓促不上心。
谢序宁心里惭愧, 所以这时特地来问:“方惜亭, 你喜欢的,那是什么花?”
方惜亭从未见过谢序宁这样, 会在意有关自己的细枝末节,视线里带着吃惊。
虽不知其用意,却也不想直接告诉他:“你问这做什么?”要送其他人?
可是送其他人,干嘛要问他喜欢的?
玫瑰花那么多品种, 各花入各眼, 怎么能以偏概全?
谢序宁若真有心上人,也该投其所好, 哪能什么都随着他的心意,这不胡来?
方惜亭不和他说。
谢序宁急了:“我又不偷你的,你就告诉我,那是不是你最喜欢的花?名字叫什么?”
方惜亭拒绝道:“你想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花,就去花市里挑,要送人也得费心思去了解、去观察,平白问我做什么?”
谢序宁:“我问你一下也不行?”
要从现在开始观察,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观察。
再说自己又不是天天有机会,能去方惜亭的家。
平常在办公室里,大家忙着查案子,日夜颠倒,觉都没得睡。
方惜亭更没那闲心去摆花弄草,他还能上哪知道去?
自己明明也很用心,可玫瑰花品种上百,千奇百怪的名字他都记不下来。
平台里按照搜索频次呈现图片,方惜亭家里的那束,好像也不是热度最高的种类。
对方明明动动嘴皮子,就能告诉他,偏偏还要使个绊子。
他俩八字不合的事,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谢序宁脾气上头:“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这很难吗?”
方惜亭也倔起来:“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问题,我的私事为什么要告诉你?”
男人吹胡子瞪眼,半晌被他气笑起来:“行,行……”
谢序宁也没想到,自己脱单路上最大的绊脚石,竟然会是方惜亭本人!
他气急,又理亏,最终无奈妥协:“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但是今天下班,我再去你家看一眼总可以吧。”
方惜亭:“不可以。”
谢序宁想揪他衣领子:“我就确认细节,拍张照片,上网搜,到花市里去找,这也不行?”
方惜亭:“不行。”
谢序宁:“不是,你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商业机密吗?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方惜亭是下意识的排斥,要把自己的喜好告知谢序宁。
他大概是担心那狗东西,会把自己中意的艾莎玫瑰,当做求爱礼物去送给旁人。
作为问心有愧的青梅竹马,他没有马娇那样恨铁不成钢的耐心,去和谢序宁解释,为什么不该这样。
自己只简短半句,就让两人原本不富裕的关系,更加雪上加霜:“我不想告诉你。”
谢序宁气得直掐人中:“你……”男人险些背过气去。
那时于恒跟队赶到,晚来半步,又迅速确认谢序宁发布到工作群里那张,指向抛尸地点的管道图纸。
他率先带人赶往,指挥大家拉起警戒线,然后匆忙折返,及时打断那要即将掐起来的两人。
“谢副队,方副队……”
“根据确认,疑似抛尸地点,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旱厕。”
“原本早该拆除,但因夜市人流量大,生活垃圾增多,当地社区顺势将其改造为垃圾集装点。”
“在点位内部,男女厕所打通,下排沟保留,接有水管,出水口直通下水道。”
“作为夜市南区唯一的垃圾收放点,区域改造已经十年有余。”
“点位内共12只蓝色铁皮垃圾桶,负责容纳整条街道内的商户,及顾客所产生的全部生活垃圾。”
垃圾车一日三次,前往清理的时间不变。
于恒21点左右赶到现场,正拉警戒线时,垃圾车行进至此,在门口停下。
他随口问了几句,就发现不对劲的:“但除此之外,我们还发现,在旱厕左手边,有放置大量的废品杂物,比如塑料瓶、易拉罐、快递纸盒、纸板等。”
“以及在旱厕右手边,还放置了五只半人高的垃圾桶,内里存放有剩菜、剩饭、汤料锅底等厨余垃圾。”
“通过询问,工作人员告诉我们,这部分杂物属于私人存放,不在他们的工作范围内。”
他们也不会在工作时,顺手将这些东西收走,而是需要等待放置人自行处理。
那也就是说,在疑似抛尸现场位置,除却正常工作的往来外,还有其他人也会进入。
方惜亭召集组内成员,与谢序宁一起前往现场调查。
靠近垃圾收容点位附近,气味本就难闻,尤其还要进入,内里恶臭则更加浓郁。
原旱厕是水泥房,后期应该还做过加固,用来分隔的墙体也被敲掉。
外部用以区分的“男女”二字,直接被红色油漆叉掉。
取而代之的是两只大大的白底“垃圾”。
方惜亭忍着反胃的冲动,手指微微抵着鼻息,靠着一丝微弱的香气续命。
在粪水车附近负责照明的大灯,被挪了一盏到分尸地附近,作为光源。
但由于墙体遮挡,光线遭受阻碍,在不能破坏现场的前提下,大家纷纷拿起手电,将尾部咬进嘴里,克服困难,空出双手开始侦查。
很快有人开始逐步汇报:“排水沟有残余血迹,有明显刀刃划痕。”
“下水口有碎发,有残余肉粒及骨渣,有用少量水源进行清洗的痕迹。”
“根据监控录像确认,及周边知情人反馈,收容点内的废纸板和厨余垃圾桶,分别来自潘强家的看门大爷,以及潘强家对面的便利店老板。”
“且这两人,是长期在此处存放私物,并非突然如此。”
因为存放空间有限,再加上厨余垃圾的异味,将湿垃圾放置在收容点附近,倒是可以理解。
但是这些能够变现买卖的可回收物,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一定要放在这边呢?
会采用废品回收的方式作为兼职工作,经济条件自然也不会特别宽裕。
他就这样随意摆放,难道不担心其他拾荒老人,会顺手拿走吗?
于恒跟来汇报:“还有之前,谢副队要求排查,这两人与蓝湖垃圾填埋场存在被裁风险的部分员工关系。”
“我们也核实到,家住西城区附近,首名发现碎尸的传送带工人——郑阿姨,与便利店老板于两年前相亲认识,但由于女儿反对,暂未结婚,目前还以男女朋友的身份在相处。”
“双方感情非常紧密。”
方惜亭负责梳理的人物关系图,纠葛脉络逐渐变得清晰。
谢序宁没停留在这边,而是戴上口罩,防护服装备齐整,转身跳进排水沟里,咬着手电筒跟随侦查警员一起检查现场。
在近处照明的强力光线下,落在水渠石面的刀痕更加清晰。
臭气顺着下水口,扑在人鼻息间,比被正面暴击一拳还要来的酸爽。
谢序宁紧拧着眉,原先就对气味敏感的男人,这时倒像什么也闻不见了。
他背脊完全弯折下去,身体离得那处刀痕极近,戴着白色乳胶手套的手指,用力认真地探了那几处刀痕好几次。
“按照这个出力方向,凶手应该是用左手拿刀的吧。”
男人作势握住刀柄,在空气中比比划划好几次。
最终确认石板面上遗留的凶器落地点,和左手拿刀的着力点都完全一致。
排水沟附近做过细致清理,没有找到有用的指纹信息及脚印。
现场细致摸排四小时,边边角角,头顶横梁都没放过。
直到距离不远处,负责打捞碎尸的粪水车,宣告工作结束的半小时后,碎尸现场才宣布收队。
方惜亭组织成员撤离,特意把副驾驶留给谢序宁。
结果等待过程中,接到那男人信息,说嫌自己身上太脏,打算去蹭侦查组的车。
方惜亭不耐烦地握着手机:【赶紧滚过来。】
上次谢序宁蹭在他椅背上的油漆,自己都没来得及处理。
再说这回,大家一起出任务,谢序宁吃苦耐劳、不怕脏累地在排水渠蹲了四个小时,到头来他嫌别人脏?那他成什么人了?
方惜亭发完这条短信,等了十分钟。
谢序宁原本已经蹭上了车,但看到来自“未来老婆”的命令,心里还是一阵发虚。
他追求的八字还没一撇,哪敢在这个当头去招惹方惜亭。
于是招呼同事紧急停车,自己半途下来,八百米长跑折返回去,气喘吁吁拉开车门。
上车前,男人特意脱下外套,装进塑料袋里。
被脏水泡湿的裤脚挽起些来,又将鞋底在沙石地面蹭了好几遍,直到确认踩不出痕迹时,才坐进车里来。
对方难得细致,处处为他考虑,没有冒犯和僭越,保持着礼貌的边界感。
但方惜亭反而觉得不太自在……
倒像关系生分,与谢序宁再不是二十多年、亲密无间的发小关系了。
可是那狗男人,干嘛突然对他这么客气?
难道真打算和别人处对象,要和他划清界限?
方惜亭百思不得其解,心里闷闷地,也没多说什么。
等到达市局后,谢序宁接了电话,就马不停蹄地朝楼上法医室赶。
方惜亭和于恒折返办公室,调取了旱厕点位附近,三个月以内的全部监控录像进行排查。
经过反复拉取,逐帧确认,他们核实到垃圾收容点附近,除却负责清理的工作人员外,极少有人会靠近这样异味蔓延,臭气熏天的地方。
除却每天按时按点,进入存放回收废品的看门大爷外。
还有家里拥有连排商铺,顺便做着小吃快餐生意,但为省钱,连厨余垃圾都要自己亲自处理的便利店老板。
于恒手指托着下巴:“谢副队的直觉好准,竟然还真是这两人。”
“不过便利店的老板嫌疑更大吧,他毕竟跟郑阿姨是男女朋友关系,有更加直接的利益联系。”
方惜亭不紧不慢地答:“总共两栋自建民房,都是他的产业,一个月房租就能收好几万。”
“一楼全是商铺,部分出租,部分自行经营,生意也都不错。”
“而郑阿姨那边的工作,扣掉社保,到手三千五。”
“她离退休也没几年,为了这么点钱,不至于弯弯绕绕,还得牵扯一条人命进来。”
于恒听完,小心翼翼地:“那不然是……潘强家的看门大爷?”
但他疑惑:“可这个人,跟蓝湖垃圾填埋场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之前谢副队明明说……”
方惜亭轻声打断:“我也只是基于常理的推测。”
他手指缓慢拉取进度条:“目前想要锁定凶手,还是需要明确的指向性证据。”
那时话音刚落,他们所迫切需要的铁证,即刻出现眼前。
在电脑屏幕中,一晃而过的黑色身影,瞬时吸引了方惜亭的注意。
他鼠标忙往回拉,落在那两个小黑点的人影上,然后再放大数倍。
虽然身形和相貌都显得有些模糊,但也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那竟是前几日,于恒没能查到的看门大爷与蓝湖垃圾场首名目击人证郑阿姨。
两人面对面站立一处,正有说有笑地交谈着什么……
于恒吃惊,“蹭”一下从座位里起身:“副队。”
方惜亭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别急。”
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偶尔遇见打个招呼,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而且郑阿姨工作忙,平常和女儿一起住,与便利店老板约会,大概也只能周末抽着空。
按理来说,她和看门大爷的接触,不可能太多,就更别提其他交情。
于恒问:“副队,要我去重新调查一下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吗?”
方惜亭摇头:“没必要那么麻烦。”
他看一眼腕表的时间:“等明天早上,我再去一趟蓝湖垃圾场。”
有些话,亲自问问当事人就能知道,不必耗费太多周折。
当时敲定了第二天的工作计划,时间到了凌晨四点,大家也都疲惫到了极限。
方惜亭和于恒收拾了卷宗资料,拉开桌底摆放的简易折叠床,打算就地休息。
那时倒头过去,四楼刑侦支队熄了灯。
透过黑洞洞的窗,正好能望见斜对面,稍高一层的法医检验室。
男人身着黑色外套的挺拔身形,在窗前来来回回的走。
接过资料又要确认签字,谢序宁习惯性的拿笔动作,方惜亭一眼就能认得出来。
他赶着核实确认部分碎尸的身份,究竟是否属于许晴晴本人,所以一直守在检测室内。
直到等待结果得出后,又拿出手机不知与谁联系。
忽然,望他走神的方惜亭,手机在枕边微震两下后又亮起。
猫儿看一眼,发现是谢序宁发给他的。
【是许晴晴没错,凶手剪碎头发的操作,与之前案件卷宗里的作案手法有出入。】
【存在模仿作案的可能性,调查方向需要再做细微修正。】
居然是在给他发……
虽然是公事,但方惜亭还是偷笑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在折叠床里翻了个身,然后握住手机耐心回复:【早点休息。】
对方秒回:【你先睡。】
这感觉倒好像,晚回家的丈夫在和妻子报备后,又催促他要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方惜亭心情难得的好,他几乎没有这样跟谢序宁在不吵架的前提下,和平结束一次聊天。
尤其对方关心他的话,还说得那么自然,好像他们本该如此和气、亲近。
方惜亭心满意足地补了五个小时的觉,到早上九点起床,发现谢序宁仍旧没回办公室。
他没多想,开车载着于恒去蓝湖垃圾场找到郑阿姨,问了些有关潘强家看门大爷的话。
那两人确实不熟,郑阿姨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但是老何说他挺可怜的,我又看他瘦骨嶙峋,去年快四十度的高温,还在室外捡水瓶和纸板,就顺手把老何仓库里那些进货用的纸箱子,都给了他。”
郑阿姨说:“基本每周日的下午,我过来,打扫过仓库,就会把废品留下给他。”
“之后大家习惯了,他也每周这个时候,到巷子口后等我给他拿。”
方惜亭问:“你们垃圾场引进高精分拣仪器,可能会导致你失业的事情,和他提过吗?”
郑阿姨努力回忆:“应该是提过,那几天大家都愁呢,你说再熬几年就能顺利退休,结果突然出这事儿,我也是见谁都会埋怨两句。”
“老何那时还安慰我,说没工作了就过来帮他收租,或者帮他整理店铺……”
提到男友的体贴,郑阿姨轻笑起来,显得娇羞。
期间想起别的,感觉奇怪,于是脑袋微微偏过来想。
“就只有那个人奇奇怪怪的,也不爱说话,可能是嫌我烦,所以听完之后,拿了废纸板就离开了。”
这么说他也知情……
要是知情的话,那就符合谢序宁之前推测产生杀人动机的条件。
方惜亭细问几句,了解清楚后,带着于恒折返。
但那天在办公室里发生怪事,一支不带任何包装,也和“艾莎”一样也有颜色渐变的“粉雪山”玫瑰,赫然出现在自己工位前。
由于只有一支,不太起眼,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于恒从旁经过,甚至都没看见。
只剩方惜亭原地惊讶,又拿起花枝疑惑地扫了一圈房间里的人。
那时谢序宁也在,但忙着整理资料。
方惜亭看谁都可疑,又看谁都不像。
好在只有一枝,也方便处理。
他把花枝斜面剪短,拿了玻璃杯就近养在桌角右侧。
可一连几天,清晨上班,他都发现自己的桌案处,会被人放上一枝玫瑰。
那人放的不多,就一枝,且都是粉色,有渐变层次的居多。
比如什么“武媚娘”、“粉荔枝”、“洛神”等,放进一只杯子里摆放起来倒是漂亮。
方惜亭收了几天的花,谢序宁也躲在暗处,细心观察下来。
那家伙喜欢什么东西,故意不告诉他,以为他就没办法了吗?
想出这个法子的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也是费了心思,谢序宁每天早上都得趁着花市开门,品种最齐全的时候赶去挑选。
他凭着记忆,努力搜寻,然后观察方惜亭收到花时的反应。
平常普通的,那猫儿只是疑惑地扫一遍办公室内,看看那些可疑分子,便顺手将花放入旁侧玻璃杯里。
但唯独今天早上,方惜亭看到花,先是拿手摸了一遍,同样不解的神情在办公室内搜寻后又坐下。
手指再摸两次花瓣,二次起身,又回头来找是谁放他桌子上的。
那花儿拿在手里,大概把玩三分钟左右后,花枝才被放进玻璃杯中。
随后不到半小时,方惜亭又特地把花抱到洗手间里,换了次水。
谢序宁当即拍桌子起身:他妈的,费劲死了,就是这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对了,艾莎玫瑰。
方惜亭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艾莎玫瑰。
第17章 刑侦:黎明之后
自那日起, 方惜亭再没收过别的。
每日清晨都是盛放最鲜艳的“艾莎”,会端正摆放在自己桌案前,静候主人到来。
连续好长时间, 睁眼便是如此, 方惜亭被那一抹嫩粉动摇了心。
他不是没想过蹲守逮人,甚至还怀疑过始作俑者会不会是秦闻。
可从某日“意外”, 两人在走廊口遇见, 对方送给他一束精心包装过的郁金香后。
方惜亭一秒回神,这才知道绝不是他……
可那还会是谁呢?能完美避开支队内部所有人的耳目,一次也没让人撞见。
甚至精准猜中了他的喜好,为了让他养花方便, 某日晨起,刚从折叠床上爬起来, 还睡眼迷蒙的方惜亭,一眼就瞧见桌案右侧那只, 自己随手放过来养花的玻璃杯,由人换成了容量大两杯的冰川纹紧口花瓶。
小众美感, 格调却很高级, 和自己家里使用的那只相比,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于恒手指摸着花:“该不会是谢副队吧。”
支队有人暗恋方惜亭的谣言, 愈演愈烈。
但截至目前,还没人往谢序宁的身上想过。
如果是他的话……那男人倒确实是,前几日打听过有关自己喜欢的花。
而且支队那么多人,也唯独只有他去过方惜亭的独居loft, 最有概率购买到外形相似的同款冰川纹紧口花瓶。
但……猫儿没来得及否认, 于恒便帮他解释:“那更不可能。”
对方自信道:“怀疑谢副队还不如怀疑我呢,我好歹天天跟您在一块儿。”
而谢序宁那边, 因为线索零散,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极少在办公室里露面。
首先有关许晴晴的尸体,由于被碎成太多块,法医室无法完成重组工作。
死者生前遭受何种攻击造成死亡,是否与凶手搏斗、挣扎过,这些细节通通无从得知。
包括赵平那边沉潭的面包车,也得谢序宁牵头组织,负责打捞。
重建工厂背后的潭底,是深泥地,很陷。
得安排工作人员先行进入,找到车,确认是否需要将水抽干,或者直接使用吊机,放下钢索将车身固定后,再利用机械力量将其拔出。
期间根据赵平所说,他和许晴晴在约定地点碰头后。
自己接过对方的行李到后备箱放置,而许晴晴则是直接上了车。
他因预谋作案,本身就心神不宁,又被挡风玻璃前的黑猫吸引了注意力。
但前后分神的时间绝不可能超过五分钟。
那么想要在五分钟的时间内,在赵平的眼皮子底下,不动声色地将受害人绑走。
现场没有血迹,极大概率是用绳索勒住咽喉,或者使用药物捂住口鼻……
但不管哪种方式,受害人在清醒状态下遭受攻击。
在昏迷之前,一定都会有短暂的挣扎行为,无论如何都会在车身内留下线索。
现在只要能把车找到……
谢序宁抬头看着那辆,被吊车从泥底拔出来的面包车,一时失语。
他嘴角抽搐两下,说不出话,竟还有没眼色的组员快步跑来询问:“车窗开着,泥全灌进去了,要洗车吗副队。”
洗!车!?
怎么洗?拿水洗?
别说许晴晴受害途中遗留下来的痕迹,哪怕她就是亲笔把凶手的名字写在了车门上。
到时候高压水枪的阀门一开,车上的泥没了,线索也没了,他们折腾三天往返捞车,等于白干?
谢序宁咬牙切齿地盯住提出方案的新人,并慈眉善目地吩咐他:“拿手扒。”
男人近期耐心上涨,大概是百忙之中还得抽空琢磨谈恋爱的事儿,受荷尔蒙激素影响,所以温柔许多。
组员接收指令,纷纷徒手上前搜车时,谢序宁也没闲着。
他在烈日下站立太久,背脊早已密起细汗,袖口挽起来,蹲守在车门附近翻找。
在这过程中,男人当然更倾向于熟人作案。
许晴晴一定是自愿下车,或者是在靠近车门附近起身,才能让人这么轻易将她掳走。
否则强硬动手,在车内发生争执,起了动静,赵平不可能一点声响都没发现。
恰那时,匀亭分明的指,一把一把抹开淤泥。
谢序宁注意到靠近车门处,有一些轻微的鞋尖踢踹痕迹,在座椅边蹭了一点点红漆。
而在挣扎过程中,整片痕迹的着力点,依旧是向左偏移。
这也说明许晴晴在被人袭击后,掐住她命脉的对手,主要是左手发力。
在宣布收队前,谢序宁里里外外,在车身内检查好几遍。
确认再无遗留后,捞车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下午四五点钟左右,一警车小泥人归队,谢序宁黑色冲锋衣脱下来,搭在肩上。
胳膊上的泥渍,大概是没洗干净,星星点点贴在手臂,结了硬块。
男人刚进门,顺眼就瞥到方惜亭所在的位置。
那一大束盛开在桌角右侧的“艾莎”玫瑰,格外让人心情愉悦。
于恒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瞧一眼,又十二万分肯定地说:“肯定不可能是谢副队。”
他信心满满地开始分析:“首先,他工作太忙,时间对不上,其次是这几天只顾着捞车,浑身上下都是泥点子,但是我们办公桌附近,没有留下泥手印和泥脚印。”
“花很干净,冰川纹的花瓶小众、高级、有格调。”
“个人感觉谢副队此人铁直,不可能有这样的审美。”
于恒自说自话,侃侃而谈,正分析着,忽然察觉身后逼近一股凉意。
他讲人坏话,本就心虚,那时下意识回头一瞥,瞧见黑影,猛蹿起来,尖叫出声:“谢……副队!”
孩子腿都软了,三魂吓没了七魄,险些直接跪下去。
谢序宁不知什么时候站过来的,背着手往后,脑袋探过来听。
发觉有人吐槽他的审美,倒没反驳,而是淡定一句:“哥送的东西,能这么轻易让你们发现破绽?”
心理战术都是其次,首先从客观层面来说,他就不可能留下那么明确指向自己的物证信息。
双方好歹都是侦查学专业毕业,送花还能留个脚印儿给方惜亭看,白痴吗这不是?
于恒战战兢兢立在那,生怕谢序宁跟他算账。
但男人没计较,只拿手拍了下方惜亭的肩:“旁边坐点儿。”
他可不是聊闲,而是来谈正事。
于恒见状,忙拿过笔记本,端起小板凳坐在这两人边角处,专心埋头听课。
方惜亭手指点着鼠标问:“有线索?”
谢序宁紧挨着他坐下:“二选一,现在就看谁是左撇子。”
男人腿长,体型也大,落座时不客气,直接将他挤进角落里。
对方大腿抵着自己腿弯,将人禁锢到动弹不得。
方惜亭用力挣扎两下,推他不动,心里憋着一口气,索性狠狠踩他一脚。
谢序宁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但没把脚挪开,而是转头喊道:“谋杀……”亲夫啊你。
方惜亭也挤他:“你往旁边坐点儿。”
谢序宁指着那不足以容纳两名成年男性的狭窄空间道:“就这么大点的地儿,我能让到哪儿去。”
要不让他别坐了呗!
方惜亭:“我腿都伸不开。”
谢序宁:“我腿也伸不开。”
他们习惯性地争执两句,又着急办案,桌案下塞进去的腿,胡乱紧密地纠缠一处。
谢序宁那样霸道又不讲理,腿压过来,重量几乎全砸在方惜亭的身上。
男人粗心,不体贴人,见缝插针、想方设法地欺负他,才是常态。
方惜亭难得找到些往日相处的感觉,竟觉舒心。
那时目光落在谢序宁鼻影之外的粉色“艾莎”,方惜亭再度否决了这份礼物,可能出自于谢序宁之手的任何可能。
猫儿摆摆头,赶走那些心猿意马的思绪:“根据前期线索汇总,及监控录像内容的辅助信息。”
“我们确认到,在案发当晚至次日抛尸晚20点前,除却正常往来的工作人员外,就只有潘强家的看门大爷及便利店老板,频繁且有规律的在这期间反复进入。”
“两人行进频次很高,但停留时间不长,大概知晓后期案发,警方会根据监控,对他们的行为进行初步评估。”
“时间段在10-20分钟左右,自然不足以完成整体分割,但根据下水口遗留的血量分析,凶手应该是分批次对尸块进行处理。”
比如进入一次,10分钟,卸掉一只手。
然后剩余尸块利用视觉盲区,掩藏在角落处的下水口,导致血迹残留蔓延的痕迹最为明显。
然后下次进入,再卸掉一条腿。
采用这种方式,在时间上,既减轻了停留在抛尸现场作案的嫌疑。
也极大程度地避免在作案过程中,被人发现的可能。
方惜亭点开电脑内储存的资料,他和谢序宁说:“按照你的推测,目前也已证实。”
“看门大爷和便利店老板,都和蓝湖垃圾场存在被裁风险的郑阿姨,或深或浅有些联系。”
“但在分尸现场及受害人失踪点,你发现了遗留信息全部指向凶手左手作案。”
“所以今天,我和于恒特地前往确认,但发现,在两名嫌疑人中,都是使用右手执筷用餐。”
谢序宁手指托着下巴,认真听方惜亭讲解分析。
唯独在提到右手拿筷时,男人张扬的眉眼,微微上挑几分。
方惜亭盯着他:“当然,我记得你也是左撇子,但是现在照样拿右手吃饭。”
“因为小时候,谢叔叔为了纠正你的习惯,但凡在餐桌上用错手,就是一筷子抽在手背上。”
“习惯慢慢能养,可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纠正不了。”
“包括你现在吃饭、拿笔,都是用右手……”
但这实际没什么用,因为谢序宁在紧急情况下,两手发力的主力手,照样也是左手。
方惜亭话音刚落,手里握着的那支笔弹出去,谢序宁毫不费力地伸手接下。
他用的左手。
男人笑起来:“说的不错。”
那时双方对视,默契地对后续案情推进的处理方式,达成一致。
通过最原始的抓阄,决定谢序宁对接看门大爷,方惜亭则负责便利店老板。
审讯室内光源亮起,白炽灯稍微晃眼,双方同时落座。
被带入协助调查案情的两名嫌疑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我没杀人。”
其中便利店老板,情绪更激动些:“你们无凭无据,冤枉好人,我要告你们诽谤。”
方惜亭拍拍桌子,示意他安静:“有关许晴晴被害一案,警方暂未定论,涉案人员有义务在合理范围内响应传召。”
故而本次提审,合理、合法。
并不存在所谓无凭无据、冤枉好人的事。
待镇压下对方不配合的举止,谢序宁才拆开资料袋。
他翻出嫌疑人的个人信息页,核对完毕。
男人开口道:“案情办理到这一步,我也不多做隐瞒。”
“两位……”他吞下‘嫌疑人’那三个字:“在受害人许晴晴失踪当晚,分别出现在监控盲区点位附近,且期间频繁进出警方后期锁定到的分尸现场,无法提供有效的不在场证明。”
“对此,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
看门大爷双瞳浑浊,言语间不带什么生气,只低声辩解道:“我在这边,就负责站岗,喂狗,登记来往客人信息,和楼里的小姑娘们都不熟。”
便利店老板也否认:“他都不熟,我更不熟了,我根本不知道那个许晴晴是谁。”
“是吗?”谢序宁笑一声:“可是根据我们同事对监控录像的排查,怎么看到许晴晴每天早上出门,都会到您的店铺里买矿泉水和口香糖呢?”
他拿出早前准备好的照片展示道:“并且两位有说有笑,交谈许久,看起来关系不错……”
潘强对姑娘们的行踪,管控严格。
但唯独允许她们在家门口对面的便利店,购置生活必备物品。
包括刚才提到楼里的姑娘,在前期摸排过程中,也纷纷表示过便利店老板为人幽默风趣、乐于助人,和大家的关系都非常不错。
谎言一触即穿,对方大概也没想到,侦查组会对他们的社会关系,调查得如此清晰透彻。
便利店老板支支吾吾,不敢回应,在审讯过程中,让警方发现自己说谎,情况非常不利。
他有些不自在地侧过身子去,显露出回避的势态。
但谢序宁没乘胜追击,反而转向另一侧:“陈文竹老先生,庆江镇河口县陈家村人士。”
“根据资料显示,祖上三代务农。”
“到你这一辈,是有些做厨和杀猪的手艺。”
看门大爷冷静重复:“我没杀人。”
谢序宁耐心笑着,他继续举证:“根据调查,警方从你老家得到信息。”
“大概在3-40年前,你靠着这两门手艺,在附近几个村子里承包各式宴席,赚下不少家当。”
“作为全村,乃至全镇第一批盖起楼房的家庭,你也成为了不少人艳羡的对象。”
“原本家庭和睦,与妻子琴瑟和鸣,儿女双全,但偏偏好景不长。”
“在你女儿6岁那年,你家突遭变故,据知情人称,是妻子带着两个孩子跟人跑了。”
“当年的邻居,亲朋好友,现在都和你一样是头发花白的老人。”
“但在我们侦查组到达,了解情况时,在谣言深入人心的前提下,依旧有部分知情者持怀疑态度,表示您的妻子老实本分,贤良淑德,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那么请问……”男人语速稍顿,目光紧盯眼前人道:“您的妻子,是真的跟人跑了吗?”
在三四十年前,交通不便利,信息也十分闭塞。
部分已婚女性,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踏出农村的机会。
在那样偏远落后的小村庄里,往日也鲜少会有外来人进入。
且排除外遇对象是村里人以外的条件,外来男人的可能性则更低。
面对警方如此指控,老人态度依旧淡然。
毕竟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自然也掀不起过多的内心波澜。
他重复:“跟人跑了。”
谢序宁抓住重点:“她跑了……”
男人像是逮住了步步落入陷阱的猎物,语气里装填几分兴奋道:“那你为什么也要跑呢?”
盖新房,有存款,名下土地宽广肥沃,养活自己的手艺在村镇里也格外吃香。
就算妻儿真如他所言,跟人跑了,但以这条件,当事人完全可以重新开始,另娶贤妻。
但他偏偏抛下一切,逃离老家。
这么多年,宁愿食不果腹在外流浪,靠收废品度日,也绝不折返。
这其中原由,恐怕还要深说。
但不料对方有备而来,又或许早已在心里演练过千百次应对警方的场景。
所以这时才能情绪稳定地对答如流:“妻离子散,留下也是个伤心地,倒不如远走高飞,眼不见、心不烦。”
他的理由很牵强,仅用“伤心”二字,应该不足以概括。
可谢序宁听完,竟轻微点了个头,倒像应和。
审讯室内沉默了大概十来分钟左右,看门老人头垂下去,便利店老板坐立难安,又四下张望起来。
忽然,男人猛拍桌面,和沉闷响动一同飞身而出的,还有一直别在腰间的那副银手铐。
与重物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一起,面前两名嫌疑人受到惊吓,微回过神。
眼瞧着那飞速朝自己面门击来的不明物体,其中一人拿右手挡开,而另一人,则是用左手牢牢抓住。
方惜亭站起身来,谢序宁就在他旁侧,双手环抱,唇角勾起笑意。
两人默契对望:抓到你了!
第18章 刑侦:黎明之后
银手铐精准搭扣在凶手腕间, 谢序宁青筋微起的小臂用力,将他锁住。
看门老人眼皮轻掀,瞳仁浑浊, 他望着眼前人:“你们抓我, 有证据吗?”
谢序宁不紧不慢地:“没证据我就不来了。”
男人眸色清亮,抓过他手, 将另一只也拷住:“还记得前几天, 我在你家被泼油漆的那次吧。”
“那时我想借用厕所,但被拒绝,理由是下水道堵塞,洗手间无法使用。”
“但实际因为寻衅滋事, 你被带走调查,我从医院回来之后, 又抽空回去看过。”
“卫生间内部抽水系统完好,实际并未堵塞。”
“没有出现血迹反应, 未发现搏斗或分尸的痕迹。”
所以是出于什么理由,会导致对方那样强烈地抵触让他进入呢?
谢序宁反复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得出结论:“在凶手不明, 且受害人生前生后都未曾进入,却又这样害怕警方发现的踪迹……”
男人浅浅笑道:“除了藏匿过凶器, 我也实在想不出来,还会有什么别的东西。”
又因为此前侦查组,楼上楼下都检查过,并未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信息。
所以那日到达, 男人视线上上下下地扫, 边角落都绕过一遍,但最终还是将脚步停留在最老式的蹲便器前, 盯着那黑洞洞的排污口,看了许久。
他打开手机电筒,蹲下身去,发现在下排口的石壁上,有一处浅浅的疑似刀口划痕。
那时找了长铁丝探下去,并未发现有什么堵塞物,猜想大概是此后又对凶器做过转移。
现场有痕迹,无证据,案件依旧无法定性。
排摸当天,午时,气温偏高,谢序宁满身大汗地从看门大爷房间走出。
他到对面便利店老板的商铺,购买矿泉水和香烟,与人闲聊几句后问:“方便用下洗手间吗?”
老板乐呵呵地:“能用,但这几天下水有点堵,你小解的话没问题。”
又堵?谢序宁疑惑地挑起眉尾。
他不得不对这意外获取到的信息,无比上心。
男人那时进入,先用手指按了一遍抽水按钮,功能正常,只唯独下水口流动的速度较为缓慢。
看起来在下水管道内,确实存在堵塞物,但没堵死。
谢序宁当时就想组织警力,把这下水管道拆开,看看里边究竟藏的什么东西。
但在不确定堵塞物正体的情况下,贸然动手,极大程度影响周边居民的正常生活。
结果拆开来,发现只是某些不道德的人,意外掉落的内裤……
那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能会把董局直接气进医院。
男人思前想后,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从其他方向着手调查。
直到分尸地冲出来的碎肉骨渣,堵住西城区另一侧通行的下水管道,还惊动警方后。
谢序宁才把这段线索,重新再捡起来。
“我从负责城市管道的工作人员手中,拿到了附近片区下水的走向分布图。”
“确认从你家洗手间,下水管直连主道,通行过街,和便利店老板家所在的主管道相接。”
“但在街道下方的水管中部,又横接另一根管道,负责排污口的下水正常通行。”
“如果你利用洗手间的下水口丢弃凶器,无论刀身是被顺利冲走,还是卡在横向,或纵向流转管道的弯口。”
“在有另一侧管道辅助通行的情况下,潘强家整栋小楼,在短时间内,下水都不会受到影响。”
“而便利店的老板则要拼些运气,如果凶器卡进横向转弯管道,那么他家则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是,如果凶器正好卡进纵向转弯管道,那么就会堵住他家楼下,那根负责排污通行的主下水管。”
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那把至今未能找到,用来行凶分尸的作案凶器。
极大概率还卡在便利店老板家的下水口处。
谢序宁满眼自信,气势逼人,他有力的指节猛然搭在看门大爷消瘦肩侧
男人头偏过去,诈他一句:“上次夜市下水口,被尸体碎肉堵塞,工程队疏通当即,我让他们顺便去帮便利店的老板家看看下水缓慢的问题。”
他比划了一下,大概30cm长的剔骨刀形状,然后问:“你猜我们找到什么东西了?”
那老东西果然上钩:“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把刀是我的?”
谢序宁笑出声来,拍他肩膀的手指更用力几分:“实不相瞒,其实我在搜查你家卫生间时,还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看到一团废弃鱼线。”
“通过审讯,得知潘强不钓鱼,而你……忙着收废品的时间都不够吧,更不可能还有这个闲情逸致。”
“而你起初也没想丢掉那把刀,只是用鱼线捆住刀柄,吊到排水口内进行掩藏。”
“直到后续几日,发现警方在家门附近出现频繁,且在我带队逮捕潘强当日,你担心事情败露,才在慌张之下,用剪刀剪断鱼线,让凶器落入下水管道。”
“……以借此洗清自己的嫌疑。”
鱼线一定是剪断的,谢序宁搜查当天,特地确认了那一捆鱼线。
线团上压着一把剪刀,两端都没有捆绑的痕迹,切面平整,必然是使用利刃割断。
所以不是把凶器从下水口打捞起来,解开绳索,再扔下去。
而是直接用剪刀剪断,收起鱼线,而凶器则与尾部捆绑的细线一起,沉入管道内。
这也就是说,如果谢序宁真的打捞起了那把剔骨刀:“刀身尾部,一定捆有和你家材质相同的半截鱼线。”
男人浅浅发笑:“那么请问,这个证据,足以证明杀人凶器是属于你的了吗?”
看门大爷视线落在他身上,受白内障的影响,瞧不真切,但仍是怔愣许久。
随即,对方苍白荒凉的面容之上,突兀显露出一丝解脱笑意:“命啊,这都是命。”
谢序宁话没说完:“你孤身漂泊四十年,在外没少经历白眼和刁难。”
“因为郑阿姨善良,看你可怜,把男友家中的废旧纸板和水瓶全拿给你,就让你对她产生好感。”
“在得知对方遭遇裁员危机,你倒是费了心思,盘算这么多,谋划一出好戏,替她解决后顾之忧。”
“但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男人拽着银手铐的链子,将他抓近些来:“早在四十年前,你妻儿失踪时,你就该接受法律的制裁。”
“……逃了这么多年,算你走运。”
老人吃惊仰头:“你知道?”
谢序宁笑着:“猜也能猜到。”
可那一次,应该只是夫妻口角,失手伤人。
但已知晓是非的儿女,意外成为目击人证,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男人拍拍手,示意于恒进来:“听到他说的了吧,马上给董局打申请,出动侦查队与工程公司配合,即刻打开下水管道,打捞凶器。”
看门老人慢半拍回过神来:“你诈我?”
谢序宁不太在意地答:“别再心存侥幸了,你承认与否,和凶器被打捞起来的结果,只有时间快慢的问题。”
他这边的案子了结果断,绝无半分拖泥带水。
便利店老板目瞪口呆看完全程,等清醒过来,忙也喊道:“既然找到杀人凶手,那可以放我走了吧。”
中年男子话音刚落,手部被人抓起,另一副银色手铐赫然落入腕间。
方惜亭神色淡然、手法熟练将人拷起。
在便利店老板同样惊恐的神情下,他平静一句:“听说你很迷信?”
起初因为娴熟的分尸手法,让警方怀疑存在连环作案的可能性。
且看门大爷本身也存在模仿行为,这便让警方有根据地摸排出一系列早年间未破悬案。
相同的脱骨手法、分尸、扒皮,明显祸水东引……
“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两位对待对方的恶行,应该都心知肚明。”
许晴晴的失踪地,就在便利店老板商铺旁侧,小巷子的监控盲区里。
看门大爷预谋靠近,利用许晴晴微弱的防备心,使用绳索猛勒颈部,让她在八秒之内失去意识。
其后趁着赵平赶走黑猫的间隙,他将昏迷的受害人拖入避光处躲藏。
再利用自己收取废品的三轮车运输,废旧纸板遮盖,旁若无人地驶离案发地。
独留赵平,不过转了个头,就发现受害人凭空消失。
而备受妻儿离世,时常产生幻觉的他,精神再次严重受挫。
而这一切罪恶发生的当下,都被便利店老板尽收眼底。
“你旁观他作案全程,觉得很有意思。”
“但随着后期案件深入,一些流露出来的作案细节,让你敏锐的察觉到……”
“噢,原来那个老家伙是想布局害你。”
在案情调查前期,便利店老板偶遇谢序宁,会若有似无说些奇怪的话。
他努力把嫌疑和警方的目光,往看门老人身上引去,避免后期因为一些相似的作案手法,导致自己恶行暴露。
“对方通过郑阿姨,得知你极度迷信,骑车意外撞死小猫小狗,都会把尸体捡回去,装进木盒里。”
“随后撒米、做法、超度,使用鸡血混合朱砂,画黄符,然后封印掩埋。”
早年间凶残的连环杀人案,被曝光后,也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慌和动荡。
年纪稍长者,通过新闻播报,以及街头巷尾夸大事实的谣传,更是耳熟能详。
稍微拼凑细节串联起来,即使没有铁证,也能凭借直觉锁定当事人。
因为发现杀人魔的真身,认为对方不足以匹配心地善良、乐观开朗,让自己心生好感的郑阿姨。
于是抓住时机,果断动手,这样既能解决郑阿姨被裁退休的后顾之忧,还能让她擦亮双眼,看清自己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牛鬼蛇神。
一举两得。
“但唯独失策的是,他在处理尸体时,因为担心被警方发现后续行踪,所以将受害人的一头长发,全部剪碎。”
头发如果不做处理,直接扔进下水道,必然会立即造成下水堵塞,加快警方的调查脚步。
而采用剪碎的方式,不仅有利于提升自己处理尸体的进度,还能有效避开警方视线,拖慢对方发现的时间。
但他……聪明反被聪明误。
“根据犯罪心理学,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出于某些反社会的人格执念,都会养成独属于自己本人的作案方式。”
“但对方突然,将整片头皮截取而下的手法,改变成全部剪碎的方式,冲进排水口。”
“这也让我们立刻意识到,本案凶手和前期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极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
调查方向被拨正,但两名嫌疑人已经进入警方视线。
且根据前期摸排,与本案作案手法相似的前四桩杀人案,分别案发于齐江、宿安、临州等地。
“而你,云京市本地人,家境还算优渥,父母从商,又赶上原住址改建,吃了一波拆迁红利。”
“因为父母忙于生计,你从小缺失陪伴,长大后更是不服管教,带上一笔钱财离乡打拼。”
“又很巧合,在对应案发的时间段内,你分别在案发地点附近做过短暂停留。”
“同时,在郑阿姨的热情告知下,我们还得知你有收集动物尸体指骨的怪癖。”
“截取尾指,打磨圆润,串成珠串,在卧室里供奉一尊不知什么来历的黑面神像。”
方惜亭眼底漫起笑意,他用手指轻轻捏住对方僵硬的肩头:“你说,如果我们收集这些指骨进行检测,除却猫狗骨髓以外,会不会提取到与人类相关的DNA信息呢?”
两幅带进审讯室里的手铐,通通派上用场。
嫌疑人的作案手法,凶器,指向性的铁证,一应俱全。
便利店老板听完警方陈诉,辩驳不得。
他干笑两声,又跌坐进椅凳中,没想到自己阴沟里翻了船。
那串人骨佛珠,被警方察觉,就是板上钉钉。
自己曾因为某些恶劣的收集怪癖,还带着炫耀心理,与现任女友显摆。
借此在对方懵懂不解,但又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崇拜眼神中,获取一丝隐秘快|感。
案件顺利破获,众人返回办公室内,疯狂拍桌子狂欢道:“耶耶耶!!!”
“方副队,谢副队……”他们异口同声地喊:“牛逼。”
这么刁钻的杀人动机和手段,都能一石二鸟,把十多年前的连环杀人犯也揪出来。
能跟这样英明神武的两名带班副队,同组共事,简直是前世修来的福。
众人举手欢呼道:“庆功!庆功!庆功!”
谢序宁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少不了你们这一顿,答应大家的法式大餐,直接安排。”
“法式大餐,啊啊啊啊啊啊。”
“我这辈子都没吃过法餐。”
“谢副……聚餐买单的神。”
“谢副、谢副、谢副!!!”
兄弟们整齐划一,为谢序宁的慷慨解囊发起应援。
方惜亭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泼冷水,但他还是微偏过头,面露几分难色地问:“你真要请?”
男人视线落下来:“那我还能说话不算话?”
这是他的面子、是尊严的问题,当然含糊不得。
秦闻喜欢方惜亭,挑衅到他眼跟前,显然是找错对象了。
那时话放下来,谢序宁亲自前往禁毒支队,邀请隔壁组警员一同参加庆功晚宴。
能平白蹭上顿高奢法餐,对面自然也是普天同庆的氛围。
谢序宁简直出尽风头,被人追捧上天,直接盖过秦闻禁毒支队副队长的人设光环。
但男人得意不足半小时,公告栏内紧急贴出一张告示。
内容是有关公职人员清正廉明的生活作风问题,其中特别点出,禁止铺张浪费、骄奢淫逸,大肆会客等……
谢序宁两手叉腰、身姿挺拔、神色僵硬、嘴角抽搐地仰头站在公告栏前。
男人咬牙切齿:“董局这是冲着我来的呀!”
方惜亭抿一口保温杯里的热水:“谁让你那么高调。”
再说董局那是针对他吗?人家那是在救他。
真要请客一次,花费十几万,是担心纪检委工作停滞,特地要赶去给人冲指标的吧。
谢序宁很烦:“可我已经订好餐厅了。”
方惜亭看一眼腕表:“现在取消还来得及。”
他知道那男人开不了口:“禁毒支队那边我去通知,你马上打电话,改订到市局背后那家烧烤店。”
谢序宁一头砸在公告栏上,觉得自己这回丢脸丢大发了。
方惜亭细心安抚他:“放心吧,这公告贴出来,就算你胆子大,真敢请,他们也没人敢来吃。”
都是当着红头文件的面,还敢顶风作案,不要命了吧。
再说人均50,聚餐有的吃,又不用他们自掏腰包,很够意思了。
谁不是赚的辛苦钱呢?
方惜亭喝完水,瞥一眼身旁垂头丧气、欲哭无泪的谢序宁。
他有些别扭,想起别的事,抓住杯身的手指不自觉忙碌起来,但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我桌上的花,不是你送的吧。”
谢序宁摆谱失败,正觉刺挠的心,在听闻这句试探之后,猛然停止异动。
他脑袋抵着墙面转了个圈,头偏过来,面露不解。
方惜亭想诈他的话,道行还浅了点。
男人哼笑半句:“是我。”
他要说“你猜”,或者直接否认,方惜亭可能还会持怀疑态度,反复横跳。
但要直接厚着脸皮承认“就是自己”,那臭猫只会从疑虑的神色直接变为鄙夷。
方惜亭握住杯身的手指收紧,猫儿冷笑:“我真是吃撑了,会觉得是你。”
第19章 刑侦:黎明之后
男人不可置否的臭屁态度, 让方惜亭直接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
谢序宁那个狗东西,怎么可能会费心思,给他送花?
就算自己哪天倒霉, 英年光荣, 恐怕来扫墓,对方都会嫌麻烦, 一朵白菊都不肯给他带。
方惜亭越想越气。
那时抽空撇头, 狠白那男人一眼。
恨不得咬掉这混蛋身上的一块肉,用以泄愤。
聚会地址临时修改,具备烟火气息的烧烤店反而更得人心。
没人记得之前高奢法餐的事,几组人马到达, 立即将小店坐的满满,小桌板都搭了好几张到屋檐外来。
谢序宁豪气万千:“大家敞开吃。”
开了十多年的夫妻店, 分量大,价格低, 市局同事又是来聚餐的常客,通常买单都会打折。
换成人均算下来, 撑破肚皮也吃不了几个钱, 远远达不到董局下发有关“骄奢淫逸”的标准。
众人欢喜落座,负责拿菜组和搬酒组, 进进出出,忙得热火朝天。
方惜亭拿着车钥匙,自然没办法参与这场不醉不归的疯狂庆功宴。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安静靠边坐下。
秦闻老远瞧见, 正走过来, 打算落座在他旁侧。
谁知腰刚弯下,一条长腿横插而入, 一屁股将他挤到另一条板凳上。
谢序宁手里拎着两瓶啤酒,“啪”地拍在桌面。
他倒不客气,挤开秦闻不说,背脊抵着人,将方惜亭也逼退到直贴在墙面上。
男人一背身,就把那猫儿挡得严严实实,让秦闻这个角度根本瞧他不见。
狗东西挑衅的要命,就差没把“哥的人”这三个字,贴在脑门上。
“秦副队,喝一杯?”
谢序宁手法娴熟,两只瓶盖搭在一起,手心微用些力,便能轻松开启。
从瓶身‘滋啦’往上蹿起的白沫,带着夏日的清凉感,挑起一些幼稚的胜负欲。
秦闻稍长他们两人几岁,本不想较这个劲。
但面对谢序宁的挑衅,不愿露怯,只好翻开自己面前的酒杯:“好啊。”
方惜亭懵了:“谢序宁,你是不是有病,你又不会喝酒……”
他给人留着面子,嗓音压得很低,没让秦闻听到。
只是由外人瞧着,倒像两人在亲密耳语。
谢序宁出身刑侦世家,从小家教颇严,酒桌文化更是明令禁止,他跟秦闻拼酒?
市局谁不知道,秦闻祖辈是酒商,他一个人酒量,喝倒一个组也不在话下。
方惜亭着急阻止,谢序宁却不在意。
男人轻声回应:“你别管,记得一会儿把我扛回家就得了。”
方惜亭骂他:“谁要扛你回家,喝喝喝,喝死你算了,你死街上我也不会管你的。”
猫儿狠狠给他放话,结果四小时后,众人吃饱喝足,秦闻面不改色。
只唯独谢序宁一人,醉成一滩烂泥……男人完全瘫倒在小桌板上,丧失意识,动弹不得。
方惜亭忍了又忍,咬牙切齿地拿着那狗东西的手机,到前台来买单。
老板娘迅速计算他们的消费总额,又把小票递过来,待方惜亭确认过后,准备扫码。
秦闻走过来:“和你们开玩笑的,这单还是我买。”
方惜亭眼疾手快地挡住收款码:“不用了,就让谢序宁付吧,他都答应了。”
“要是明天醒过来,知道是你买了单,还得抓心挠肝难受好几天,最后照样得请大家再吃回来。”
那多麻烦呀?
秦闻没纠缠,只将方惜亭清丽俊秀的眉眼,反复再瞧一遍。
他低头笑了下,又收起手机:“你们的关系好像和其他人说的不一样?”
方惜亭打开谢序宁的手机,解锁、扫码、输入金额。
他疑问道:“嗯?”
秦闻语调淡淡地:“你总是不自觉为他考虑,感觉关系很亲近。”
方惜亭点击确认,输入支付密码,付款成功:“亲近?”
猫儿略显吃惊,他头抬起来:“我们关系一般,但是发小,他父母逢年过节,都会拜托邻居多照顾他。”
因为父母工作忙,谢序宁小时候没人管,基本都是放养状态。
平常这家蹭两顿,那家蹭两顿,要不就是在楼下,老板摇着蒲扇睡午觉的拉面馆里打发。
方惜亭给自己找到能够理所当然去照顾他的理由。
但是需要照顾到这种地步吗?
秦闻看他付过账,又把谢序宁的手机,仔细收进自己衣兜里,怕那醉鬼弄丢。
随即折返回去,架起男人瘫软却又高大的身躯,用自己的肩膀扛着那家伙的胳膊,吃力往前。
“喝过酒的别开车,自己找代驾。”
“没喝酒的,有车的,都顺路带一下其他要回家的同事。”
“我这边走束江,车上还有三个空座。”方惜亭扶着谢序宁,替他安排善后。
秦闻也喝了酒,车钥匙拿给其他同事帮忙开,他不和方惜亭顺路,却走过来:“我陪你送他回家。”
方惜亭不理解:“啊?不用了,我们又不顺路,太耽误你。”
男人指下他肩上扛的那位:“我怕你拿他没办法。”
方惜亭没在意:“我的车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就上个楼的功夫,还有电梯,不至于没辙。
秦闻见自己拿正常关心的理由,很难介入其中,无奈之下,只好笑道:“那我今天正好要走束江。”
嗯?他正好?也顺路?
如果脱离过界关心以外的需求,方惜亭都答应的果断。
他把谢序宁那醉鬼扶出店门,绑进副驾,表情不耐烦,手法却很耐心细致地替他将腿摆直。
秦闻和其余三位也走束江方向的同事,落排后座。
其实刚上车,他就有些后悔。
谢序宁周身酒气十分浓郁,身姿挺拔的男人蜷进副驾驶,即使方惜亭不管后排人员死活的,为了让他舒服,将座椅往后推来许多。
但那样的位置,仍旧不够对方施展。
谢序宁头昏脑涨,无法直立的背脊压迫胃部,恶心感持续加剧。
他胸口像是闷着一口气,试图能够找到缓解不安的姿势,但实际效果微乎其微。
在难受地挣扎、反复摆动躯体间,直到有人忽然拉开车门,
一股凌冽清冷的雪松白茶香,迅速劈开车厢内厚重的机油气味。
在无故失踪十分钟后,又拎着纸袋匆匆赶回的方惜亭。
一上车,半截膝盖跪进主驾驶位,身子探过去,右臂从从男人颈下穿过,将他扶起。
扑面而来的冷调植物香,简直是醉酒男人的救命稻草。
谢序宁扑腾着,努力贴近方惜亭的身体,双臂缠绕环抱住他细软的腰。
期间鼻尖从轻嗅,变成猛嗅,像大狗一样,脑袋埋进对方颈窝里,反复压蹭。
他们真的很亲近,方惜亭完全不躲,甚至为了谢序宁能舒服些,还主动把自己往前送。
这样不分你我的默契相处,也让强硬闯入他们空间的秦闻,下意识想逃。
他看方惜亭,指尖绕着湿巾,认真替谢序宁擦掉额间细汗。
又把男人通红的脸颊和耳尖,还有手指,通通擦拭干净。
靠近副驾的车窗,被推开一条细缝,清凉的晚风灌入,让谢序宁稍微能喘过几口气来。
他把脑袋左右摆动两下,又被人捏住下巴。
方惜亭从纸袋里取出一支,刚刚从药店里买回来的葡萄糖:“张嘴。”
谢序宁挣扎着想躲:“我不喝。”但他拗不过方惜亭。
那猫儿只眉头微拧些来,轻声催促:“快点。”谢序宁便委委屈屈把嘴张开。
他乖乖的,任由方惜亭撕开那封口,把整支葡萄糖液挤进自己口中,又用指腹替他擦去嘴角水渍。
秦闻心情很差,他看着方惜亭认真检查了一遍谢序宁的安全带。
等到撤回主驾驶位时,对方始终搭在他腰间的手,才缓缓滑落而下。
方惜亭发动车身,问了所有人的地址,在车载导航内划定路线。
谢序宁因为醉酒,脑袋抵在背椅处。
车辆很快汇入主道,开开停停,反复摇摆,他难受,便哼哼唧唧地喊。
但每一次,都能及时得到耐心的安抚:“马上、马上到家,再坚持一下。”
方惜亭习惯哄人时,会转头看他一眼,再伸手去拍拍谢序宁的手背。
但若换了谢序宁胡搅蛮缠,主动来抓他手的话,又会被人带些嗔怪和嫌弃地抬手拍开。
方惜亭轻声呵止:“坐好。”也不许他动。
在送离前两位同事到家后,秦闻也随手指了个地儿,及时下车。
他今天原本的计划,是陪方惜亭一起把谢序宁送回家,然后约对方下楼喝杯咖啡,顺便表白。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的表白成功率应该为0。
主城区在入夜22点以后,依旧灯火通明。
秦闻下车,与方惜亭招呼告别后,两手揣进大衣兜里,目送红色车尾灯远离。
男人轻叹口气,懊悔闯入,要亲眼目睹中意许久的人,心有所属,实在五味杂陈。
但他又难得庆幸,对方没有拖泥带水,致使自己越陷越深,成年人的感情总是那样快刀斩乱麻。
只唯独心酸的,是自己才是那个被别人用快刀斩断的乱麻。
就这样失恋了呢……秦闻无奈低笑,又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所幸他的下车点,距离谢方两人租住的loft地址不远。
方惜亭车没开多久,谢序宁就嚷着自己想吐,随后车身停靠路边,猫儿将那臭狗从副驾驶解救下来。
男人跌跌撞撞地,趴在不远处的花坛边,吐了个痛快。
方惜亭早有准备,给他拿了矿泉水漱口。
待人翻江倒海,吐干净了,他才拿湿纸巾,再把谢序宁嘴角擦拭干净。
然后扶着那人胳膊,单手喂给对方一支葡萄糖。
谢序宁难受得紧,醉意愈发上头,两颊耳尖红得似要滴血。
方惜亭知道,这时坐车,会加剧他想要呕吐的难受感,那时望一眼距离公寓大楼不到800米左右的路程,他做出决定:“车就放在这边,我扶你回去,正好夜里有风,还能给你醒醒酒。”
谢序宁听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他只知道,自己不用再坐到那辆,让人进入就觉得胸闷气短的车身内受罪。
男人摇摇晃晃,整个砸在方惜亭的身上,手举起来欢呼。
虽然他满身酒气不好闻,但方惜亭真的很香。
对方两手都要护着他,一边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另一边还要扶住他的腰。
以致于行走期间,自己的鼻尖,胡乱凑到猫儿颈窝里,反复闻嗅,对方也抽不出空来阻止。
等到好不容易,两人跌跌撞撞回了家,方惜亭伸手在谢序宁的裤包里翻找钥匙。
但那臭狗两兜空空,不知是不是回来的路上真弄丢了。
方惜亭咬牙,不信邪地再摸一次。
结果钥匙没摸到,翻来覆去都是空气,还意外碰在他那……
方惜亭“蹭”一下,像被火烧着似得,差点松开谢序宁,害那男人摔了。
但又紧急补救,将他拉回来,怨天怨地的架着人,埋怨这谢序宁怎么像个流氓?
又不是17、8岁,一碰就那什么的年纪,竟然随时随地还这么兴奋有活力?
他没办法,不能把醉鬼丢在门口,那时只好折返方向,扶着人再到自己家门前。
只正拿钥匙开门时,谢序宁忽然伸手扣着他的肩膀,将人抓回来,再狠狠用力,将他按在墙上。
方惜亭轻声闷哼,背脊骨在门板上撞得生疼。
谢序宁两手都上扬,按他双肩,叫人动弹不得。
男人居高临下,视线涣散但又努力聚拢,他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看清方惜亭的脸。
但在意识到自己没轻没重,可能弄疼对方的同时,松开一只手往下,钻进他的衣衫里,滚烫的指腹顺着背脊骨一路往上揉|捏而去。
他轻慢又强势的手感,带起一股致命的酥|麻感。
方惜亭当然反抗,想逃,可是在绝对技巧和劲力的前提下,他简直插翅难飞。
谢序宁用力支撑身体,头低下来,像要亲他。
方惜亭心跳如雷,呼吸猛窒,他退无可退,只好猛然将眼闭上。
但迟迟等不到后续进展,分秒如年,时间在他的脑袋里敲着钟。
猫儿警惕着,微睁只眼,发现谢序宁就只是认真看他,神情懵懂。
期间反复观摩他的眉眼,不知在考量什么,随后忽然,男人开口:“方惜亭,我……”
我喜欢你。
他话没说完,人却彻底醉倒过去。
那颗像灌了铅的脑袋,直接往下一砸,埋进方惜亭的颈窝里,身体也随之滑落。
“谢序宁……”
临昏迷前,男人还听闻方惜亭,焦急反复唤他姓名的声音。
脑海里是对方,不断在自己眼前放大的模样,清丽眉眼勾魂摄魄,叫他心动。
此后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倒像突然惊醒,谢序宁把眼睁开。
他发现房间里的光线很暗,但从细缝里透出来,落在地板上的明亮线条,也能分辨出现在的时间,大概在正午12点钟左右。
倒是幸好,案件刚破,合理调休补觉,支队长不会追究。
谢序宁刚松口气,视线落到头顶悬挂着奶油风的南瓜吊灯,才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方惜亭家。
男人猛然从沙发里坐起,身上薄被滑落,露出内里干净舒适的睡衣。
他手脚清爽,身体没有宿醉过后的酒臭味,也没闷汗。
方惜亭耐心把他打理的非常干净。
对方的卧室在二楼,但那时大概没办法,把完全失去意识的自己,送上楼去。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将他安置在此。
期间还得脱下被汗湿的衣物,替他擦洗,再换上干净的睡衣……
狗男人心头涌起暖意,他抬头往上瞧去,看见二楼的白纱帘只拉过一半。
方惜亭清瘦的背影若隐若现,哪怕只是从薄荷绿的细格纹被套里,露出来的一点脚趾尖,都显得格外贴心。
被放在茶几的手机震动两回,挪开一点位置。
谢序宁怕吵醒方惜亭,立刻将手机拿起来,捂在胸前。
等到没再继续异动时,才打开查看。
【马娇】:没用的东西,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喝断片儿?
【马娇】:这不得趁着喝醉,撒泼打滚,占他几轮便宜,然后再把人给按到床上去?
谢序宁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
【虎子】:哥,昨晚我俩给你打电话来着,本来想问问你的追求进度,结果没想到是亭亭接的电话。
【马娇】:你姐白激动了,我就说呢,就你那点出息,还能把他……
【马娇】:算了,懒得跟你废话,说正事儿。
【虎子】:哥,为了你的幸福,我和娇娇昨天出去吃饭,发现一个巨好玩的密室逃脱剧本。
【虎子】:主题是配冥|婚,替嫁,女性意识觉醒,反抗,主打中式恐怖的氛围,贼吓人。
【马娇】:懂了吧,亭亭从小就怕黑,到时候进去解密,npc一出来,稍微走点恐怖剧情,那他还不吓得直往你怀里钻?
谢序宁实在厌蠢,他目光紧盯着手机:我求求你们,出主意之前能不能做做市场调研?
男人疯狂敲打键盘,激情输出:方惜亭怕黑,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人家现在是刑警,是能跳粪坑、捞尸体的一线刑警,郊区废弃的下水道,伸手不见五指,他都能咬着手电筒,翻来覆去地爬个好几遍,就你们这些玩意儿,能吓着他?
马娇不甘示弱地喊:就你会叫唤,那他不往你怀里钻,你就不会往他怀里钻吗?
不过就是钻来钻去的事儿,总得有一个人要主动。
再说趁机拉拉手,抱腰搂肩什么的,都是玩游戏嘛,方惜亭也不能拿他开罪。
男人恍然大悟,怔在那,想来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傻瓜倒是他自己。
恰巧那时方惜亭也醒过来,对方睡眼迷蒙从二楼走下,他揉着眼。
谢序宁忙打招呼:“今天我们两组调休。”
方惜亭应该知道这消息,所以只冷冷地“嗯”了声。
那猫儿故意表现的很冷漠,其实那时还挺害怕男人会问,“你昨天怎么把我带回来的?”或者是“你帮我换衣服了吗?”
方惜亭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总不想太多显露,自己过分关心对方的心情。
要早知道今早还得共处一室,自己昨天晚上就该把谢序宁丢在门外,一劳永逸。
倒是幸好,那臭狗神经大条,对待感情不像查案那么敏锐,早忘了那些细节。
方惜亭独自前往厨房,也没心情开火做饭,只从冰箱里拿了全麦吐司,裹上芝士后,放入烤箱里加热。
他准备了番茄和火腿,打算煎蛋,再做个三明治。
谢序宁跟着他过来:“下午有安排吗?”
方惜亭瞧他一眼:“没有。”
谢序宁又绕个圈儿,再探过来:“下午跟我出去玩儿?”
他怕方惜亭误会,拒绝,所以及时补充:“虎子早上给我发信息,说他刚接手的新店,做密室逃脱,怕没生意,让我们去照顾照顾,凑个人气。”
方惜亭倒不是连这点忙都不帮的,但还是奇怪:“昨天没听他说呢?”
谢序宁忙道:“是今天早上刚盘的,就两个小时前。”
方惜亭把那番茄一分为二:“那吃完午饭去吧,需要预约吗?”
谢序宁无声握拳,兴奋地低耶一声:“我来安排,你跟着就行。”
男人不再管厨房的事,迅速折返客厅,计划约会。
他拿起手机联系虎子和娇娇,对方也迅速给他发送了门店地址,以及门票购买链接。
谢序宁临时抱佛脚,搜索了许多密室攻略的玩法和技巧,决心在方惜亭面前好好表现。
他大致查阅了主题内容,了解谜题破解和闯关步骤,又通过网络平台,找到门店附近评分五星的西餐厅,甚至还电话预定了一束艾莎玫瑰。
到饭点,他三两口就吞下那份材料丰富,被各种蔬菜培根填得满满当当的火腿三明治。
随后不断催促那猫儿出门,直到对方上楼换了一件克莱因蓝的连帽卫衣,再搭配一条灰色的休闲长裤。
青春男大带来的强烈冲击感,让谢序宁心脏骤停。
下楼后,男人主动开车,这一路上都在走神,总想多看方惜亭几眼。
他认真回忆,这臭猫之前念大学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帅了吗?
可那时费尽心力,总也想不起来,毕竟就只记得,自己每天都要跟他作对了。
他们的车辆驶入商场B2,谢序宁带着方惜亭乘坐电梯,直达5层,进入密室门店。
男人出示二维码验票,前台小姐姐说需要6人组局,正好前一组有4个人,问他们要不要一起。
方惜亭倒是大方:“那就一起好了。”
可谢序宁不太喜欢:“就我俩自己组个局不行?大不了我再付四个人的钱。”
前台工作人员甜甜笑着,耐心和他解释:“小哥哥,这不是钱的问题哦,我们密室有剧情的,必须要人数足够,才能配合npc进行游戏。”
“两个人的话只有简易局,没什么挑战性,也不恐怖,我看您预定的是恐怖max主题,怕您游戏体验变差,才友情提示的,要是实在不想和陌生人组局,也可以约自己的朋友过来。”
谢序宁没办法,今天就是冲着恐怖主题来的。
在咨询过后,倒是得到好消息,他们不用六个人一起进去。
而是单独的一人组,两人组和三人组,分别有不同的入口,大家会在中间位置一起碰头。
他们运气好,三人组和一人组都被抽走了,所以能够直接拼成两人组。
待人数凑齐后,活动开启,方惜亭和谢序宁被人戴上眼罩,送入游戏区间。
那时通过很长一条走廊,光线逐渐黑暗,空调冷气也快速降低,叫人后背渗起凉意。
他们进入第一个房间,天音通知可以摘下眼罩,谢序宁刚扯下来,就发现房间漆黑到根本无法视物。
男人不理解,玩个游戏,需要黑到这种程度?
他也是第一次来,遇到这种情况,只仓皇半秒,便立刻冷静。
那时试探着往前行进两步,手指摸索在背后生冷的墙壁上,寻找破局机关。
谁知立在不远处的方惜亭,本能朝他靠近。
猫儿似乎有些害怕,手指一探到,就立即抓住他手:“谢序宁。”
温热的指腹扣在自己指尖,男人咽下因为找不到机关而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即刻回握住:“我在。”
他说,我在。
比起下意识对黑暗厌烦的情绪,更加紧迫的事情是要告诉对方。
我在。
第20章 刑侦:黎明之后
黑暗屏蔽了人类的羞耻心, 因与谢序宁十指紧扣而耳尖泛红的方惜亭。
这一刻无比庆幸,对方瞧他不见。
出于对危险的预判,两人迅速贴靠一处, 头顶冷风机的响动格外嘈杂刺耳。
他们背靠在墙角附近, 对整间房屋的布局、大小、方向,都无法得出准确的判断, 只能摸索着。
倒是进门之前, 方惜亭看过一眼有关密室的剧情提要。
根据前情设定显示,此处是一间废弃已久的民国老宅。
早年间的宅院主人,是个军功显赫大将军,但他受奸人所害, 在战争中丧命,家族权势没落。
府上妻妾佣人, 为求自保,悉数散去, 膝下独子也突发恶疾,意外丧命。
一时之间, 宅院上空、阴云笼罩。
族中长辈为求改运, 提出给未婚幼子选配八字契合的女孩,配娶阴|婚。
当下决心做出, 便立即在村镇穷苦百姓家中搜寻适婚女性,花钱强买,礼成后即刻合棺,活埋下葬。
此番劳神费力, 原以为能够逆天改命, 却不料此等行径,更给家族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
仪式结束不久, 宅院闹鬼严重,三伏天也阴气森森,入夜更是无人敢来靠近。
同姓宗族老人,纷纷染病横死,城中百姓害怕,便凑钱请来高人做法封印。
声势浩大的驱鬼仪式,持续整整半月有余,至此,他们才好不容易,得了百年安宁。
但百年过后,法术封印逐渐失效,宅院附近似乎又有什么脏东西,在蠢蠢欲动。
网络上有人得知此事,发帖召集了同样拥有冒险精神的年轻人,共同前往查探。
其中报名者分别是,一名祖辈都从事阴阳风水学的18岁大学生,两名24岁的年轻警察,和三名纯粹来凑热闹的探险爱好者。
期间凑巧的是,方惜亭和谢序宁,正好抽中了两人组的警察牌。
由于本次进入副本,是闯关难度max的恐怖密室,他们各自身份角色不同,入口不同,触发的npc以及剧情也都大有差异。
谢序宁望着头顶冷风机:“这他妈是停尸房?”
明明刚立春不久,早晚气温还很低,即便正午时分会升高十来度,但空调也远达不到需要这样制冷的程度。
排除正常的冷气消耗,大概率是剧情需要,才会人为制造这样阴气森森的效果。
方惜亭嫌他道:“民国宅院里怎么会有停尸房?”这又不是医院主题。
那时两人顺着墙壁边缘,已经摸索到拐角处。
方惜亭把手往外挥了挥,步子刚迈起来,意外踢到什么硬物,被绊了一跤。
谢序宁倒不害怕,适应了黑暗,方惜亭原先扯着他的衣角边,后来觉得不自在,便又松开了。
这时没他护着,转头就摔了个跟头,且这墙体,不知是什么结构和材质,回音四面八方的来,叫人辨不清方位。
男人听他摔倒,担心轻唤,又蹲下身子来找。
方惜亭在地上滚了个圈儿,双手捂着膝盖,撞得生疼。
“别动。”猫儿及时高喊一句,呵住了谢序宁向下摸索的指。
男人手臂僵在半空中,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方惜亭便和他解释:“我好像踢到人了。”
谢序宁疑惑:“人?”
他满头问号:“是npc吧,我们触发剧情了?”
“不是。”方惜亭摇头:“好像是个死人。”
“……死人?”谢序宁的刑警直觉刚被调动起来,又立刻回神:“是不是密室设定?”
“应该不是。”方惜亭不敢乱动:“进来之前我看过前情提要,没有这一趴。”
“而且我们的主线剧情,应该是要开锁、通行,沿途获取信息碎片,然后和大部队汇合,详情内容里明确提到,除了我们6名探险者以外,宅院里没有活人。”
没有活人……
方惜亭仔细捻了一遍自己手指间的黏腻:“我刚刚踢到他的时候,身体有软度,不是假人。”
“地面有一片湿处,粘稠度比水高些,可能是血迹,但不确定。”
“我意外摔过来,手就按在这个位置,如果随意起身可能会破坏现场。”
“谢序宁,你快找灯。”
不管事实与否,找灯的确是当务之急,谢序宁没有再怀疑方惜亭。
他收回手指,起身顺着墙面继续往后摸索。
那时加快查找进度,跌跌撞撞,也被绊倒无数回。
直到绕场半周后,男人头仰起来,才在头顶处看见一颗泛起微弱红光的珠子在轻轻摇晃。
谢序宁不知那是什么,但凭借本能,跳起来将那光亮拽住,一把扯下。
随即,房间内部立刻亮起明黄色的光。
方惜亭先是被四周光线所吸引,再低头查看绊倒自己的究竟是谁。
谁知刚垂下眼,没有任何缓冲时间,他便被对方双目圆睁的眼,给瞪到呼吸猛窒。
谢序宁也看到了。
很明显,这不是剧情或者npc。
不知从哪里闯入的外来者,身体呈现出极度扭曲挣扎过后的伏倒状。
中毒特征明显,七窍流血,手指屈起狠抓地板,眼球严重突出、鼓起,红血丝遍布,死状狰狞。
谢序宁拿出手机通知刑侦支队,半小时后,警方迅速赶到,于恒带队在密室出入口拉起警戒线。
方惜亭通过侦查组的帮助,在尽量保护现场完整度的前提下,从死者身体流淌里出来的血迹中,成功脱逃。
“死者名叫江旭,今年28岁,是云京市杰出创业青年,年轻有为。”
“五年前事业刚起步时,还从市里申请过一笔创业资金,在各方帮扶下,事业大获成功,经过初步估算,总资产已经过亿。”
“他今天和朋友一起来玩密室,拿到的身份是大学生,需要独自通行三个单线关卡,然后在宗庙的祠堂里和大家碰头。”
“根据前台告知,死者是他们的幕后合资人之一。”
“今天下午13点到店,大概比您和谢副队提前了半小时。”
“而今天这间密室,是他三天前就已经预定下来,并且同时还预留了单人席位和三人席位。”
那也就是说,方惜亭和谢序宁并不是因为运气好,一击即中,抽到了那张双人角色卡牌。
而是当他们从到达密室的那一刻起,由于人数刚好契合,所以才能成为被对方选择的幸运儿,顺利进入到这一局……
而另外三名预约席位,按时赶赴江旭死亡之约的年轻女性,均是年龄不超过25岁,从事美妆等带货行业,拥有百万粉丝的互联网流量大V。
女孩子们妆容精致,搭配考究,一身行头均是国际名牌,恐要上到六位数的价值。
在得知江旭突然暴毙的事实后,对方也显惊慌,明显始料未及,怕惹上官司,便纷纷和方惜亭解释起自己与江旭并不熟识的关系。
而这部分陈诉,通过确认,证明属实。
三名网红女主播长相甜美,青春洋溢,很招江旭喜欢。
前段时间,死者连续好几日,将这三名主播的日收砸到平台前三。
又做了两个多月的榜一大哥后,他的金钱攻势起了作用,四人拉群私聊,约会外出。
作为见面礼,江旭甚至给她们每人定制了一只名牌包,正品价格大概在10万左右,出手还算阔绰。
只唯独露骨的是,那家伙在出发之前,还往群里发了句:【今天最先被我抓住的,直接就地正法。】
信息尾部搭配一条贱兮兮的斜眼狗头。
方惜亭和谢序宁正被这信息内容给膈应到,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表示疑惑。
就地正法?怎么个就地正法?欸?不对,等等,合着他们俩今天的约会,就只是别人play里的一环?
“被他抓住?”这又不是在捉迷藏?谢序宁喃喃念了一遍这句话的含义。
他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方惜亭,把密室布局图拿给我看。”
方惜亭手伸出去,那时两人共脑,几乎同时喊出:“他怎么会死在我们的第一间密室里?”
因为是三组人员,有三个不同的入口和行进路线。
除却汇合后需要团队协助完成的任务之外,前期支线内容,几乎没有任何重合剧情。
谢序宁拧着眉:“他往这边来要做什么?”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13:30的场次,江旭13点就到达,且从前台拿到卡牌立即进入。
正常情况下,按照密室布置的线路和难度,通关所需时间,基本上要能保证三方同时到达汇合点。
如果遇到实在破解不了的谜题,主办方也会适当发布第二轮辅助提示,协助解密闯关。
工作人员会尽量协调、避免,不会把三组人员的进度差距,拉开太大。
方惜亭翻开图纸:“密室外部建筑呈圆形结构,房屋与房屋之间连接紧密。”
“根据原本路线,江旭并不需要经过我们这间密室,但是前期考虑到打扫和布置的方便,所以四面相接的墙面都有暗门连通。”
“根据了解,江旭是提前半小时到达现场。”
“由于他是幕后大老板之一,参与了前期密室的剧情设计,对各项关卡密码了如指掌。”
这部分内容能以监控作为佐证,死者从进入密室后、径直开灯,翻开线索提示,故意摆乱,做出一副费心破解过后的模样,随后开门离去。
“死者通过砸钱,邀约三名女主播一起外出游戏,本身就居心叵测,欲行不轨。”
“他在撩拨短信内容里,提到了抓这个字,大概率就是想利用自己提前得知通关内容的便利,在到达汇合点之前,率先前往另外三名伙伴的所在地,制造惊喜。”
他会装作自己头脑好,闯关快,破解密码的速度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借此获取女性成员的称赞和崇拜,来满足自己虚伪傲慢的男性自尊心。
“但在这其中,另外两名随机匹配的玩家真身,并不受他掌控。”
方惜亭指着谢序宁:“他无法准确判断我们两个,究竟是小白,还是精通密室规则的老玩家。”
“为了不要坏他好事,所以他必须打开暗门,进入这间连通房,人为阻止我们的正常通关速度……”
谢序宁听完,无语冷笑,合着他精心安排的约会,倒成了旁人寻求刺激的棋子?
男人那时起身,前往通关门锁处检查,发现门锁完好,又折返前往还未被搬走的尸体处,与侦查组的同事一起将尸体搬离,果然在那死者伏倒的身下,发现了一张被压皱的通关卡片。
好家伙,提示信息都能让这缺德鬼给拿走。
合着今天这人不死这儿,他和方惜亭得在这间密室里被锁一整天?
谢序宁不爽地问:“那混蛋是不是经常这么干?”
于恒点头确认,又继续告知:“没错,根据前台工作人员所述,死者生前利用职务之便,经常会在有新的密室剧情发布之后,使用相同手段,在各大平台邀约美女共同前往。”
“由于他会在密室里做些不好、比较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所以监控录像会要求在正式开场的十分钟前全部切断。”
故而,今日密室的监控录像,也只有13:00-13:20分之间的内容。
且根据查阅,死者的行踪,正好在进入方惜亭与谢序宁所在第一间密室后,监控探头即刻全黑。
其中涉案的三名女主播声称,前期与死者均为线上联系,此番系首次线下约见。
结果双方还未碰头,死者便已遇害,她们并不具备作案动机与条件。
该口供,在通过联系死者生前,使用相同手段诱骗过的其余女性后,警方得知情况属实。
根据众多与江旭私联过的女性确认,她们经常在进入第一间密室后,兜兜转转十来分钟还没找到灯在哪时,对方便以优越于常人的解题速度赶往营救。
女孩子们大多都怕黑,且恐惧密闭空间。
又恰好,三人组的首关密室,是那间与大将军丧命独子配娶阴|婚的婚房。
中式恐怖直接拉满。
在密不透风的小屋子里,隐隐约约泛起的微弱红光,能让人看见盖着红盖头的小新娘,正坐在婚床上。
线索就踩在她的红色鸳鸯绣鞋下,但女孩子们早被吓疯了,根本不敢去拿。
江旭推开门的那一刻,简直犹如天神降临。
再加之他本人长相也不落俗,年轻又多金,俘获女孩子的芳心易如反掌。
负责“捉迷藏”的游戏场地一旦开启,率先被抓住的便被按在那茶台上。
姑娘们惊慌推拒道:“有监控……”
江旭当然不好明说,自己已经提前安排人员关闭了录像带。
但为了让女孩子们能安心些,受他摆布,自己只好一把将那木偶新娘推翻在地。
在大喜婚房的床榻里,大手一挥便放下床帘。
设计团队呕心沥血编排的剧情、布置的场景,用户玩家花钱体验的关卡,倒拿给他先颠鸾|倒凤了。
谢序宁折返办公室里,拿着组员收集到这部分死者的相关信息,气得直发笑。
他妈的,这狗东西还挺会玩儿,合着自己才是这个巨大世界里的路人npc?
草!
男人龇牙咧嘴,心疼自己这场约会平白泡汤,倒忘了还订着西餐厅和艾莎玫瑰那一茬儿。
他从接警以后,忙进忙出,停不下脚,到现在晚餐时间经过,对端服务人员才打来电话告知。
“谢先生您好,您于今日13点预定的4888情侣晚餐,现已迟到一个小时。”
“根据约定,我们最多可为您再预留半小时的位置,如您无法按约到达,餐厅将取消您的座位号,定金不退,请问您今天还需要到店用餐吗?”
谢序宁举着手机:靠,他一忙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得干干净净。
男人那时无奈:“不需要了。”
但随即话锋一转:“等等,你们餐厅提供配送服务吗?”
对方答:“先生,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们可以提供。”
等到挂断电话的两个小时后,方惜亭带着于恒从法检室走出。
根据检测结果得知,死者江旭的确系中毒死亡。
此类毒物来源不明,十多年前国内就已禁止入口,国外也只有少量,且很难拿到。
毒物呈液体状,无色无味,足量后的毒发时间,最快也得24小时以后,适合慢性投毒。
根据检测,江旭最后一次接触毒物,用量翻倍,所以导致血液中的毒物含量浓度极高。
期间符合投毒要求,能长期待在他身边,且神不知鬼不觉进行作案的人,必然是身边十分亲近的。
方惜亭通知于恒:“从我们组里抽调两个人,和你一起对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进行细致摸排。”
而案件里的重要物证,有关毒物来源的问题,他打算与谢序宁商量一下,再做其他安排。
那时两人从六楼法检室折返四楼刑侦支队,刚进门,就瞧见方惜亭的办公桌前,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于恒顺着缝隙钻进来:“大家把这围着做什么?又发现什么新线索了?”
“哪有什么新线索。”有人努努嘴,示意于恒去看。
不和之前那样一支两支的不起眼,这回是一大束鲜艳浪漫的浅粉色渐变艾莎玫瑰,以及打包高端精美的双人份尊享情侣套餐,都整齐堆放且铺在了方惜亭的办公桌上。
众人纷纷回头,望着这份价值不菲、仪式感满满的礼物主人靠近。
方惜亭满脸困惑,随手拿手拨了拨包装礼袋,没发现卡片,便问:“是谁送的?”
现场鸦雀无声,大家都默契后退一步,摇头否认。
有知情人告知:“好像是同城快送拿过来的,在楼下报了您的名字,传达室那边给支队打了电话,谢副队正好在,他接的,就顺手帮你拿上来了。”
谢序宁?方惜亭回头,去看那男人空置的工位。
对方大概出外勤去了,忙工作,不在办公室里。
他所在的座位正好背对窗户,白纱帘被吹起来一些,落进星星点点的夕阳金光。
“到底是谁啊,暗恋我们方副队,也不说。”
“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以后追到了手,还不是要露面的?”
“不如现在早点开口,我们还能帮忙助攻一下。”
“这会儿玩神秘,到时候被我们抓住,被逮到,可就不是一两顿饭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刑侦支队有个神秘人暗恋方惜亭,几乎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方惜亭也猜不到是谁,总之看谁都不像,那时拍拍手打断:“好了。”
他把那盒打包好的西餐,随手扔给于恒:“拿去给大家分了,东西有点少,没分到的自己点外卖,点完过来找我报销。”
“哇……方副方副方副。”平白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大家自然都抢着吃。
有些心眼儿厚的还追问:“那这束花呢,这么大一束,抱回家养着也不方便吧。”
倒是最近工作忙,新案子一茬儿接一茬儿,哪有时间养花。
方惜亭原本想把这束艾莎自己留着的,但琢磨着又觉得没有必要,在做出决定前,他不自觉地再回头望了一眼谢序宁空空的办公桌。
他顺手抽出两朵花:“一人两枝,拿去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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