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紧接七天小长假。
爬藤架上的竹灯笼还没撤下去,沈庭章又添了几只手工编织的平安结。
白天,小满就把作业抱外面桌上,写累了窝吊篮里,拨两下穗子。
“爸爸,这个真好看,小满也想自己做一只!”
“好啊。”
沈庭章端来今天的餐后点心——酸枣糕,回屋找出一把红绳,手把手教。
“左手压紧了穿过去,对,就是这样……”
祁凝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见桌上的点心没人吃,拿两块搁旁边看着。没一会儿噗嗤:“沈哥,这玩意儿小孩哪学得会啊。”
冷不丁浇一泼冷水。
听出她是在笑自己手里四不像的平安结,小满鼓起腮帮哼哼,头偏到另一边。
“这东西只不过看着复杂,只要肯学,很快就能学会。”沈庭章哄小满两句,瞥她,“倒是你,起得挺早啊。”
第三块酸枣糕进嘴差点噎着,祁凝玉讪讪笑了下。
沈庭章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轻放过:“我请你来是做客的?”
“我去扫地。”
“扫过了。”
“那我去,擦桌子!”
“擦过了。”
“那我要不……洗碗?”
沈庭章叹口气,抓几根红绳推过去,“坐下,磨磨性子。”
“啊?”祁凝玉不情不愿,“我不会。”
“不会就学,没有谁……”说一半,沈庭章换个方式,“看小满学得多快,你不会还比不过一个小孩子吧。”
“呵,呵呵,我比不过他?”
胜负欲被成功挑起,祁凝玉抓根绳子开干,嘴里还念念有词,“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小孩儿?”
…
努力一下午。
两人好歹都顺利编出一只,小满开心坏了,把自己编的挂到书包上,晃来晃去。
“呼——”
祁凝玉累磕在桌上,翻个面儿,就看他不用人催,主动去写作业。
“真自觉。”
等沈庭章去熬准备晚上喝的鸡汤,身子歪过去,小声问:“诶!听你们口音不像本地人,哪儿来的啊。”
铅笔在纸上划出了一条长线,沈小满赶紧用橡皮擦掉,想了下才回:“北宁。”
“哟——大城市啊。”祁凝玉眼珠一转,“我记得北宁离燕北挺近的,去过么?”
沈小满抓紧铅笔猛摇头,“我们,不常出门。”
“那怎么想到来同里的啊?”
“姐姐,你问题好多。”
祁凝玉:“……”
她咧嘴笑笑,竖起食指,“最后一个问题。你爸,跟隔壁那个蔺宵,什么关系?”
爸爸和蔺宵哥哥?
“他们……”
嗡——
手机突然振铃。
啧!祁凝玉掏出来一看来电号码,起身走到墙角接下,祁老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出:
“闺…闺女啊……”
“你又想干什么?”祁凝玉蓦地挑高八个声调,“沈哥不是刚给了你十万嘛!”
“不经花啊,我保证,下次一定……”
“滚!从今往后,你再也不是我爹!”
怒吼声冲出听筒,挂断。
祁老三颤颤巍巍放下手机,肿着一只眼。
周扬挑起棒球棍压肩上,往几个叠起来的大轮胎前懒洋洋一靠,扯嗓子喊:“哥,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嗯。”
怎么感觉不在状态啊?
周扬一回头,见他抱着手机,伸长了脖子去瞅——居然在刷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这么好刷。
再踮踮脚,他看到了朋友圈里的一张照片,是沈哥和小满,一大一小坐在爬藤架下做手工。
细看,旁边还挂着几只竹灯笼和平安结,右下角两碟忍不住咽口水的酸枣糕。
看起来真好吃。
不知道办完事能不能去蹭两口。
哎!
没等他看完,图片骤然放大,沈哥的一张俊脸直接占满整个屏幕,手指点在了眼睛上慢慢往下滑。
眼看就要滑到嘴唇,图片又被人缩回正常大小,长按保存起来。
蔺宵猝不及防回头,抓住正在偷看的人。
“那个什么,电话让他打了,没问题。”周扬心虚地摸摸鼻子。
蔺宵倒是面不改色,“没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冷眼睨向跪在地上的祁老三,“也不排除父女一起来演这个戏。”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祁老三满脸冒冷汗,哐哐在地上磕头,“我求求你们放了我吧,大不了,我再也不去找那个兔崽子了,求求你们了…”
“是么。”蔺宵朝周扬使了个眼色,接过他手里的棒球棍,走到人面前。
一把薅住头发,举起。
“那就等你熬过这一棍了,再说。”
嗡~
正要砸下去,搁一旁的手机突兀震动两声。
周扬歪脖子去看,瞥见来电显示——aaa沈庭章,一个弹跳起来,把手机给他。
呼吸微停了一息,蔺宵连忙扔掉“凶器”。
周扬这会儿眼力见上来了,赶紧招呼旁边几个兄弟,“来来来,来两个人,堵上他的嘴带走。”
自己走最后头,稍微慢了点,听到一声温顺的“哥”,差点一个趔趄趴地上。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你,晚上来不来吃饭。”
“好啊,我马上回来。”
…
得了回信,沈庭章挂断电话,看向对面,“这样可好?”
“好极了。”
祁凝玉托着腮帮连连点头。
沈庭章不解,“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前两天,还叫他“大块头”,这会儿竟让他打电话给蔺宵。
“这不是十月第一天嘛。况且——”祁凝玉噙着笑,拖长语调:“他好听你的话啊,一打电话就回来。”
“大概那边工作忙得也差不多了。”
沈庭章想:假期,酒吧人应该不多。
“是嘛。”祁凝玉拨了拨平安结的穗子,漫不经心:“我倒觉得,不管沈哥说什么,他都应好呢。”
“哪有那么夸张。”
沈庭章不以为然,将鸡汤端上桌后,叫小满洗了手过来吃饭。
不到二十分钟,蔺宵就风尘仆仆地来了。
吃完晚饭,沈小满迫不及待拿出今天的成果,“哥哥你看,这是小满自己做的哦。”
一只红色的平安结。
和朋友圈里刷到的一模一样。
“小满真厉害。”
“嘿嘿嘿!”小满格外自豪:“这是爸爸教我的。”
“难怪,院子里也看到好几只……”无意间瞥见祁凝玉身上也有一只这样的平安结。
沈庭章送的?
视线过于集中。
祁凝玉顺着目光低头,反应过来后,扯了扯嘴角,“沈哥不光手巧,人也善呢。”
“是么。”
幽怨的目光落到对面沙发上。
正在选定店铺装修风格的沈庭章:?
蔺宵:“沈哥……”
“哥。”祁凝玉先一步坐到旁边,“我觉得啊,既然是甜品店,又在小学对面,风格还是温馨明亮点好。”
沈庭章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店铺里光线是最重要的,至于具体装修,他可以过两天去参考参考别家铺子。
祁凝玉看着大大咧咧,没个正形,却会注意到一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
两人就装修店铺,讨论得热火朝天。
小满被蔺宵哥哥抱着,感觉自己的头都要被一只大手薅秃了。
终于快到睡觉时间,得了喘息,立马拿着毛巾跌跌撞撞跑去洗澡。
蔺宵不比他好多少,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磕到桌角,“沈哥既然忙,我就不打扰了。”
“……等一下。”
沈庭章匆忙合上装修计划书,追出门。
出了院门,蔺宵正仰头望着空中一轮圆月,情绪无端低落,“哥哥跟她在一起,比跟我一起放松多了,还追过来做什么。”
“我们那是商量装修的事,她是女孩子,心总归更细些。”沈庭章上前,伸出手,“回来见你问了两遍,想来你应该不嫌弃。”
一只平安结静静躺在手心。
蔺宵眼睛微亮,但又很快熄灭,“别人也有,不是我独一份。”
“你指谁?”
“祁凝玉啊,还能是谁。”
小奸细,都别腰上显摆了。
“她……”沈庭章愣了片刻,笑出声:“她那是下午和小满一起做的。”
“不是哥哥送的!”
他摇摇头。
蔺宵立马满血复活,双手郑重接过那只平安结,轻抚过流苏穗子,眼底的喜爱呼之欲出。
“真好看。”
“难得你会喜欢。”
“只要是哥哥做的,我都喜欢。”
…
第二天傍晚。
酒吧门铃轻晃。
“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到营业……”
小牧抬头,正瞧见蔺宵进来,今天穿了一身特别显瘦的黑,黑衬衣配西裤,手臂上还别了俩皮质臂环,格外有型,偏偏——腰上垂了一只大红的平安结。
“……时间。”
目光落过去,嘴巴半天没闭上。
这是什么新潮的配饰?
“宵哥。”
“你也觉得这个好看吧。”
“……”
他没问。
“沈哥送的。”
他没问!
那天晚上,所有兄弟包括出外勤的都知道了,老大那位朋友,沈先生,送了老大一只平安结。
众兄弟:“不就一只平安结,炫耀个什么劲儿?”
“这你们就不懂了。”周扬吸溜两口橙汁,老神在在,“你们啊,以后见沈哥得跟见宵哥一样,知道不。”
“为啥?”
“哪儿那么多废话,我说,你们听,有好处在后面。”周扬作为唯一的知情者,轻咳两声挺直腰杆。
留他们一个劲猜。
“对了。”提到那位沈哥,小牧倒是想起来,“老大上回不是托咱们卖画么,就那幅油画。”
周扬:“找着买家了?”
“昂。是个画贩子,不过他要求跟卖主见一面。”
一只平安结发了九宫格。
蔺宵收起手机,心情很不错:“在哪里?”
“南宁。”
—
南宁字画拍卖行,三楼。
前台小姐将人引到包厢离开。
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穿着藏青色中式唐装,另一位,三十上下,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戴一副金框眼镜,看过来时眉宇微拧。
“你就是代理人蔺先生吧。”年纪大点的先开口,“我是这儿的老板,李宽宥,这位是买画的先生,姓宋。”
双方见过面,坐下详聊。
买画的宋老板开口就是:“蔺先生,敢问玉竹先生现在在什么地方?”
蔺宵一瞬升起警惕,“你买画,我卖画,怎么还要问作画人?”
“蔺先生可能有所不知。”李宽宥在中间缓解气氛:“这位玉竹先生,在业界名气超凡,不少人都想一睹真容,可惜这么多年一直没见过。”
“这么多年没见着,就别见了,人家也不一定想见你们。”不客气地说完,见他们脸色都不太好,蔺宵才像是后知后觉,“哦,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不好的意思,只不过,我是卖画,你们到底还买不买。”
“买!肯定买。”套近乎失败,知道对方不是个好糊弄的,李宽宥转头问一旁的宋老板,“您看,就还是原来谈的价格?”
宋老板微微点头,道:“一口价80万。”
蔺宵:“多少?”
“80…还嫌少?”
蔺宵豁然起身,他原以为那幅临摹品顶多不超过5万,进门听他们先提到“玉竹”就觉得不大对劲,如今,居然出到80万的高价。
“敢问这位宋老板,画买回去做什么?”
镜片后眸光微闪,宋希沉推了推眼镜,淡声回:“自然是挂起来好好欣赏。”
“没有其他用途了?”
问到这儿,李宽宥算是听出来了,他这是怕画的去向不明不白,“蔺先生,这个您放心,单这玉竹先生亲笔签名就……”
“容我再想想吧。”
蔺宵当即起身离开。
“哎!蔺先生,蔺先生!”李宽宥追到门口,叹气:“欸!80不低了啊。”
原创画才能卖这么高,临摹品根本不值这个价,这人怎么钱送到手里都不要。
“宋老板,你看这……”
“无妨。”没有买到画,宋希沉反而很开心,“有点危机意识是对的,这次辛苦你了,下回再有玉竹先生的画还找我。”
…
离开拍卖行。
宋希沉立即打车到机场,乘坐当天飞往燕北的航班。
下了飞机,天刚蒙蒙亮,直奔郊外的浮渊寺。
由小沙弥引着到后院禅房,走近先听到一阵木鱼声,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敲的。
他走到门口轻轻叩两下,叫:“六爷。”
等到屋内木鱼声停了,他才推门进去,关上门站在门口,“六爷,画没买着。”
跪在佛前的素衣僧人缓缓睁开眼,数条细纹堆积眼尾,两鬓点点白漆混在细小的绒发里,清晰可见。
宋希沉紧跟着又道:“我也没见到七爷,七爷是派了个人过来,那人聪明得很,一见情况不对,就不卖了。”
“查到在哪儿了么。”
“在一个小镇里,是宿喻州殉职的地方。”
沈鹤轩记得这个名字,死讯传回来那段日子,燕北下了很久很大的雨。
“他倒是念旧。”
“那个地方……”宋希沉委婉道:“有点乱。徐家似乎跟那儿也有关系。”
听说徐家大少爷回国后就在疯狂找人,现已查去北宁,再这样下去,七爷迟早会被发现。
“塞点事,转移他的注意力。”
“是。”
宋希沉转身就走,推开门又听到一声极轻的“他过得还好么。”
疑惑回头,木鱼声再次咚咚!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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