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的气氛十分凝重。
连耀站在一旁,有种窥视别人家庭秘密的感觉。
其实他从小到大也有一个疑惑,为何司嘉楠在司家总是不受宠,甚至是厌恶。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司嘉楠的性格越来越偏激,特别是在对待自己的感情上,简直无法用理智来跟他讲道理。
连耀也不知道是从某个时刻开始,他跟司俊雄他们一样,站在同一阵线。
不喜欢司嘉楠,讨厌司嘉楠。
是绝对正确的事。
现在亲身经历这场闹剧,他看见满脸泪痕,逐渐崩溃的司嘉楠,第一次对他产生怜惜。
“我是对你们做了十恶不赦的事吗?”
司嘉楠上前两步,想要问个清楚,司俊雄条件反射般往后躲。
“我差点忘了。”司嘉楠停下脚步,自嘲般地笑了:“你从小就嫌我脏,不肯碰我,我长这么大,你一次也没有抱过我。”
是啊,我很脏吧,所以你们都躲得远远的。
司嘉楠抬眼,不经意间看见连耀投来的目光,是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他回想起这两年来,他们每一次上床,连耀做完立刻离开他身体不带停留。
连耀也是嫌弃自己脏的。
他只喜欢司如意,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
司嘉楠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浓重的鼻音,“你说吧,到底是什么原因,因为我也很想知道。”
“二十年前。”司俊雄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暗下来的夜空,说:“你妈妈像往常一样去医院产检,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绑匪。”
“那些人就不是图财,而是为了另一种可耻的目的。”司俊雄气愤地说:“你听说过‘转运珠’吗?几个男人轮你妈妈,谁要是能把你搞到胎死腹中,谁就能转运,从此飞黄腾达。”
“哥。”司越文听到这里,果断出声:“你别说了,这件事——”
“为什么不能说!”司俊雄激动地吼道:“庄虹受了一整夜的屈辱,那帮人逃到国外,到现在也没有抓到,而他就不该出来!”
司俊雄指着司嘉楠的脸,怒喊道:“你居然早产活了下来,若不是当年老头子用股份威胁一定要力保你,我们真想把你掐死,每一次看到你,都会让我们想到当年那件事!”
司越文问:“可小楠做错了什么?”
“他就不该出生!”司俊雄说:“你也是男人,你能忍吗?他在腹中,多少个男人玷污了!?”
司嘉楠:“……”
他从爸爸的眼中看到了很深的恨意。
总算是明白了,为何他小的时候爸爸总是不在家,妈妈从来不抱自己,看到自己像看到脏东西。
原来,来到这个世界的司嘉楠就是原罪,无论他做什么,他说什么,都是错。
当真相大白时,司嘉楠明白了有些东西,他永远都不用争。
司嘉楠点点头,他什么都懂了,但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人,他像失了魂,跌跌撞撞往大门口走去。
连耀听完这段荒唐的往事,胸腔中泛起一股酸涩感。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司嘉楠,怎么会快乐呢。
“你这种说辞模糊了重点!”司越文气愤地质问他哥:“当年的绑匪,是你在外面小三的姘头,你私生活不检点,才导致这场悲剧的发生!”
“那他就是不该活下来,事情都发生了,他死了对大家都好。”
“凭什么要一个没有出世的孩子来承担这一切?”
“不是他还能是谁?阿虹都没有怪过我!这种事我能控制吗?”
“你他妈的!”司越文几步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气愤填膺地说:“你一辈子都是个孬种,没有担当,所以是我继承家业,不是你!”
司俊雄面露难堪,现在还有外人在场,他没想到亲弟居然直接撕破脸。
连耀已经听不下去了。
他转身往外面走,司嘉楠那个样子,估计还没有走远,很快便能追上。
“连哥。”
司如意叫住他,急切地跑下楼。
连耀转身问他,“怎么了?”
“我……有点害怕。”司如意一把抱住他,把头埋在他怀里蹭,“我刚刚在二楼偷听到了,你抱抱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连耀抬起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背,目光却落在玄关处那边。
他没有第一时间追出去,犹豫的片刻,他最终妥协,选择以安抚司如意优先。
*
天色已经黑透了。
司嘉楠摇摇晃晃走在路上。
当事实摆在他面前,他终于明白为何他们这些年来,一直都骂自己肮脏。
妈妈看自己的眼神总是厌恶到极致。
可是他有什么错呢?
当年他只是一个早产儿,在爷爷强硬的庇护下活下来。
他自己也没有选择啊。
司嘉楠望着夜空,眼角的泪水不断溢出来,他能怎么办呢,难道要他去死吗?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父母会放鞭炮庆祝?
有谁会怜惜,有谁会难过呢?
小叔挺疼自己的,陈扬旭可能会失落一段时间吧。
连耀呢?
大概就不必说决绝又难听的话逼自己离开成全他跟司如意。
怎么办,光是想想就心如刀绞。
深城那么大,世界那么大,司嘉楠发现根本没有他能去的地方。
爸爸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他以后是不会再去司家。
那他现在还能去哪里?
可能是本能驱使,司嘉楠在外面游荡了几小时,还是回到他跟连耀同居的公寓。
不知道过了今晚,他还能不能在这里住。
司嘉楠仰着脖子,在楼下一直盯着窗户看,黑漆漆的一片,连耀没有回来。
闹出这么大的事,他要照顾司如意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或许,今天晚上可以睡个好觉。
他走回公寓,屋里安静的可怕。
司嘉楠看到玄关处有个黑色的垃圾袋,袋子上贴了便利贴。
【先生,之前您说过不准碰瓶子里的花,我看瓶子跟花都摔烂了,帮您收在袋子里,您要如何处理。】
这是他当宝贝一样供奉起来的玫瑰花,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看一次。
然后他会幻想,下一次,连耀什么时候再送他花,思维发散时,他甚至想到了跟连耀结婚时的手捧花应该是什么样的。
可是,经过今天发生的一切,他觉得已经被全世界抛弃了。
司嘉楠又跑走了。
他害怕连耀回家后,跟他说分手。
能去哪里呢?
司嘉楠竟然又跑去了学校的校医室。
大半夜回到校园,校门紧闭。他本想翻墙进去,爬到一半,周界报警,刺耳的警铃声响彻夜空。
一束光打在他脸上。
“哪里来的贼?赶紧下来!”
司嘉楠跳下来,身上灰扑扑的,一脸的倒霉样。
“偷偷爬进去想干什么?”保安大叔凶巴巴地说:“我现在就把你抓去派出所。”
“不要。”司嘉楠往后躲,急中生智说:“我是这里的学生,我找陈校医。”
保安大叔狐疑地看着他:“现在是暑假,校医都不在学校,你别想诓我。”
“是真的。”
“他大半夜在学校等你?”保安大叔笑了:“你真把我当傻子,怪不得前段时间有人说女生宿舍丢东西,可能就是你这种人!”
卧槽,还真把自己当贼了。
“你怎么能就不信呢?我真的跟陈校医约好的!”
“我就是不信!”
“我发誓。”
“你马上打给他。”
“打就……打。”
司嘉楠心虚地拿出手机,余光瞄了一眼巷子口。
魁梧的保安大叔早已看透一切,用手电筒照了下他的眼睛,“别想逃,监控都录下你的脸了。”
“……”
司嘉楠只好不情不愿地拨通陈扬旭的电话。
在等待接听的那几秒钟,他真的想放弃,干脆直接跟保安大叔拼个你死我活。
大半夜打电话给别人,这就是骚扰,而且他不知道陈扬旭枕边是否有人。
要是人家正在做运动,那可太炸裂了!
电话响了一会儿,那边终于接通电话,陈扬旭慵懒且沙哑的声音传过来:“……是嘉楠?”
司嘉楠一紧张,磕磕绊绊开口:“陈、陈哥,是我。”
保安大叔在旁边叫起来:“电话给我,我要核实他手机号跟工号。”
司嘉楠:“你等一下。”
他想先跟陈扬旭通口气,没想到这保安大叔是个急性子。
就在他焦急万分时,听筒传来陈扬旭低低的笑声:“没事,电话给他。”
保安大叔拿到电话,聊了几句就把手机还给司嘉楠,“你自己接。”
“嘉楠。”陈扬旭问他:“在校门口不要乱跑,我现在过来接你。”
他都不知道陈扬旭住在哪里,这么冒事地打电话过去,哪里好意思还要别人来接自己。
司嘉楠已经很羞愧了,连忙说,“不用了。”
“我很快就到。”
司嘉楠听到起床穿拖鞋走来走去的声音:“大概十分钟。”
“……好。”
不知怎么的,他的喉咙哽咽,有种想哭的冲动。
陈扬旭说到做到,很快就来到校门口,送了保安大叔一包烟,把司嘉楠领走了。
“怎么又跟别人打架?”陈扬旭看到他脸上的伤,无奈地说:“你是处在中二时期吗,嘉楠?”
司嘉楠缩了下脖子,知道自己做错事,一副任凭处置的模样,等待陈扬旭的指责。
等了半天,头顶却是传来一阵轻笑。
“嘉楠,你有时候中二的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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