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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失联


    被姜茗真真切切地抱在怀里, 盛初棠才没有去否认自己的眷恋。


    她喜欢姜茗。


    她想和姜茗在一起。


    和姜茗分开这段时间,她没有一刻神经不是紧绷着的,担心这儿操心那儿的,远不如把姜茗带在身边放心。


    至于姜家……


    盛初棠暂时也没什么好想法, 硬碰硬, 整个盛氏都勉勉强强, 不能十拿九稳的事, 她着实不敢赌在姜茗身上。


    她熟稔地依偎在姜茗身上, 神情困顿,脑海里的思绪胡乱发散, 迷迷蒙蒙地乱想一气。她不想睡,想再问问姜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只是闹了好几通,她实在没了力气,在姜茗的怀里,沉沉睡去。


    她最近总是做些不好的梦, 梦到十二岁那年的事,梦到十六岁那年的事,梦到她被放弃, 梦到姜依月放弃自己, 梦到……


    梦到姜依月身上的血漫到姜茗身上。


    梦到姜茗最终也离她而去。


    她总是害怕,怕来怕去,结果伤姜茗最深的人,成了她自己。


    这次, 不管怎样, 她都得确保,姜茗是安全且快乐的。伤心的姜茗, 她也……害怕看到。


    睡梦中的盛初棠情不自禁弯起唇角,紧了紧手臂,试图把姜茗搂紧一点儿,手上一空。


    肩头凉凉一片。


    盛初棠起初没反应过来,自然而然地往床那边挪了挪,床的那边,手掌摸过去,触及一片冰冷。


    盛初棠倏然惊醒。


    窗帘将一切光源挡在外头,房间里漆黑,她慌张地看过去,床那边不似有人影的模样儿。


    盛初棠匆匆去摸手机,一时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最后才想起来去按开灯。


    灯亮起的那一瞬间,白光刺眼,盛初棠下意识闭眼,拿手挡了挡。


    心已经先凉了半截儿。


    床那边空无一人,房间整整齐齐,她的长裙挂在架上,手机、小包都摆在床头柜上,那边的枕头上,摆着一件叠好的睡袍。


    姜茗不知所踪。


    盛初棠爬起身,捞过那件睡袍裹在身上,床下也摆好了一双拖鞋,心底浮起一丝不安。


    盛初棠下床,趿拉着拖鞋,腰腿酸软,可见昨晚姜茗确凿是来了,不是一场梦。


    她拿过手机,九点。


    盛初棠忍不住扶额,怎么就九点了?


    她握着手机,第一反应是走出卧室,去套房外间看看姜茗是不是在那儿。


    她应该喊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喊那一声的勇气迟迟生不出来,好似非得要亲眼去看一看才算完。先猪府


    只她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忽然就看到小包下压着的纸条。


    心口震荡。


    盛初棠伸手拿了那张纸条,是酒店的便笺纸。


    是姜茗的字迹,飘逸轻灵。


    第一行写了个堂字头,笔迹顿在下方,又再前面点了两点,似乎是想划掉,但最终没有划掉,留在最上面。


    那半个字底下另有一行字——


    “姑姑,保重。”


    保重?保重什么?


    姑姑?她是这么叫她了?


    这算什么?睡完就跑?


    眼前恍然一阵发黑,盛初棠捏着那张纸,生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并不意味着有什么,姜茗昨晚估计是偷偷跑过来找她,害怕被姜老爷子发现,所以才提前离开。


    盛初棠深深吸气,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把冯露叫了过来。今天还得再和姜茗见一面,必须问清楚,她在姜家的情况。


    冯露老早就在等她传唤,一叫立即就赶了过来,“棠姐。”


    盛初棠今日打扮得极休闲,长发扎成马尾,高高束在脑后,白色的鸭舌帽规规整整戴在头上,脸上未施粉黛,莹润的肌肤白里透红,端的是年轻靓丽。


    盛初棠坐在沙发上,手指扶着额角,轻轻“嗯”了声。


    看着像是不太舒服,冯露走过去,“要叫早餐吗?”


    盛初棠低着头,一只手握着手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会儿,才说,“你打电话给姜茗,问问她现在在哪儿,方不方便见一面。”


    冯露并不知道昨晚姜茗来过,只知道这趟过来就是为了姜茗,倒没什么疑惑,点点头,“好。”


    刚拿出手机,盛初棠霍然抬起头,“把手机给我。”


    冯露递过去,看着盛初棠拨通姜茗的号码。


    冯露以为自己又会听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那一套,谁知这一回,换了个说法儿。


    盛初棠没有外放,房间寂静,听筒内的声音溢出来清清楚楚——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心口一颤。


    冯露轻轻“哎”了声,“关机了?昨天还能打通啊?”


    盛初棠不信邪,再拨了一遍,还是一样。


    脸色骤然一白,难看得紧。


    她不说话,冯露也不敢再出声,就见她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把手机递过来。


    “准备车,我要去一趟姜家。”


    冯露:“?!”


    “去姜家?”冯露以为自己听错了,“合适吗?”


    盛初棠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来,冯露下意识低头,小声问:“不用提前打声招呼吗?”


    打招呼?跟谁?盛老爷子吗?


    她跟姜家人半点儿不熟,怎么打招呼?


    盛初棠眉睫微颤,强行忽略掉心底愈发沉重的不安,语调温淡,“不用,去准备吧。”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尝试用理智去思考,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后悔。


    如果姜茗因为来找她,被姜老爷子惩处,断了她的联系渠道,禁锢在姜家。那她来这一趟,究竟是对是错?


    盛初棠想不出所以然,微信消息发了几十条,姜茗一条没回。


    她缓缓靠在沙发边,脑海中飞过无数的猜测,甚至害怕姜茗是回去途中出了什么意外。


    一个人失联,越久越让人担心。


    盛初棠紧赶慢赶,到姜家大宅门外,即将十点。


    上午的天气极好,太阳挂在头上,宅子外的树荫遮去不少阳光,空气里弥漫着湿热的气息,隐约带着海风吹过的咸湿感。


    冯露拉开车门,“棠姐,他们说姜茗出去了,不在这儿,姜老爷子也不在。”


    盛初棠坐在后排,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


    这十几年,姜茗每天做什么,学什么,去了哪里,她几乎从没有不知道的时候。


    这是第一次。


    她不止不知道姜茗在哪儿,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全,更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她。


    盛初棠不由得怀疑,昨晚是不是真的见到了姜茗。


    “棠姐,”冯露不得不打断她,“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哪儿?


    盛初棠眼里闪过迷茫之色。


    心里的慌乱愈发叫嚣得厉害,她自己不想承认,可是就是在害怕,找不到姜茗。


    “棠姐?”


    盛初棠闭了闭眸子,头微微垂下去,声音低沉,“去姜氏集团大楼。”


    冯露想说什么,抿了抿唇,没有出声。


    车在海城路上疾驰,不远处就可以看到蜿蜒的海岸线,除却途中中转,盛初棠可以算是第一次来海城。


    这里太陌生、太陌生。


    可这里,是姜依月的故乡,她在这里长大,最终再也没能回到这里。如果不是这桩事,盛初棠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里。


    因果轮回似的,姜茗来到这里,消失在这里。


    心底发酸,酸意泛上来,眼角微湿。


    她尽力想平静下来,迟迟做不到。


    到姜氏大楼,接见她的不是姜老爷子,是他的特助。年纪比她略长,态度倒很好。


    “盛董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唐特助颔首,“——茶还是咖啡?”


    盛初棠嘴角勉强噙着笑,礼貌周旋,“昨天多谢姜爷爷款待,特来拜见。——不必麻烦。”


    唐特助偏头,让人去准备热茶,“盛董来得不巧,董事会议还没有结束,要请您稍等一会儿。”


    “无妨,”盛初棠心微微落下去一点儿,姜老爷子在这儿,姜茗应该没出什么事儿才对,脸上的笑意渐渐浓郁了些,“我贸然来访,是我唐突才对。”


    唐特助没评价这句,端过热茶放在盛初棠身前,“那就劳烦盛董少等。”


    会议结束得比盛初棠想象的快,姜老爷子听说她来,看着也没什么意外,径直过来见她。


    盛初棠站起身,第一时间去看他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大群人,想来是助理一类,没有姜茗。


    落下去的心沉沉地浮上来,盛初棠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姜董。”


    姜老爷子挑眉,故作惊讶,“盛小姐还在海城?我以为盛小姐昨晚就回去了。”


    后面那句,盛初棠没听出真假。


    总觉得话里有话,一时又想不出头绪。


    昨晚姜茗精确地敲开她的房门,姜老爷子会不知道?这是在故意敲打她,还是有别的意思?


    “实不相瞒,”盛初棠稳着心神,“原本是打算回去的,只是有一件事处理不了,还得来求姜爷爷帮忙。”


    “哦?有事求我?难得。”姜老爷子笑笑,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抬手一指,“坐下说。”


    直接问姜茗的行踪肯定是行不通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先把底牌亮了,那是蠢货行径。


    盛初棠方才决定过来,只是一腔冲动,坐在这里等了等便冷静下来一些,见到姜茗或是没见到姜茗,都得有个借口,否则只会让人起疑心。


    薛磊,就是那个很好的借口。


    盛初棠缓慢地说明原委,末了,浅笑着直直望向对面的老人,“只是,我们现在也没找到薛磊的踪迹,警方那头,也不见得上心,不知道姜爷爷,有没有办法?”


    姜老爷子脸色淡然,端起助理递过来的茶杯,浅浅抿了口,意味不明地看了眼盛初棠。


    这个丫头,确实有点儿手段,不声不响就拿下了集团掌权。


    和盛家那群草包,确实不太一样。


    但是,也不行。


    “盛小姐好像对姜茗的事儿很上心?”


    他直接点穿了盛初棠未明说的心思。


    呼吸微滞,脸上不显,盛初棠依旧笑着,缓缓阖下眸子,神情歉疚,“您知道原因的,我与薛磊,也算是有仇,不为姜茗,为我自己,也要求您。”


    她说得真挚,姜老爷子心下倒信了几分。她对姜茗是不错,各项资料都可以佐证,姜茗与她,大了也不算亲密。这个说法儿完全站得住脚。


    “薛磊这个人么,”姜老爷子略略沉思,盛初棠态度倒很让人受用,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心下已经有了考量,“不算什么,你也用不着太担心,他翻不出什么风浪来。”


    “是,”盛初棠扬唇,“有姜爷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小盛是第一次到海城来吧?”姜老爷子放下茶杯,缓缓就着唐特助的手站起身,盛初棠也立即跟了起来,“是,第一次来。”


    “若是喜欢,不妨多玩几天。”姜老爷子边说边往外走,“小唐,薛磊的事,让人去处理了。”转回头对着盛初棠,“海城是个不错的地方。”


    “风景很好,”盛初棠跟上去,应和着,“依山傍水,人杰地灵。”


    姜老爷子哈哈一笑,盛氏换人,倒妙得很。


    他可听说,这位是谈笑间生杀予夺,近日一会,果然名不虚传。


    “把姜南叫过来,你再待几天,叫她带你转一转。”


    盛初棠走在他身侧,落后半个身位,“姜南小姐?不会不方便吗?”


    姜老爷子轻哼一声,“没什么方便不方便,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事,免得碍眼。”


    这句话里的信息量很大,盛初棠一时心思百转千回。


    姜老爷子明明知道她和姜茗熟悉,却只口不提,反倒拉出姜南,是什么意思?薛磊的事,他不会不知道是姜南的手笔。这是要她们俩谈和?


    这且不说。


    她没记错的话,姜南在姜氏集团,地位不低,这几年管事的,差不多都是她,有那个闲工夫和她出去瞎逛?


    盛初棠心知不是问姜茗的好时候,但越是这样,就越是慌,害怕姜茗出了什么事儿。


    “姜爷爷,”盛初棠跟上去,刚要开口,姜南从电梯里走出来,“爷爷,盛…姐姐。”


    “嗯,”姜老爷子点点头,“我还有个会,小盛,”姜老爷子转过头,“少陪了。”


    没问出口的话就那样咽了回去,盛初棠跟着姜南,走出了集团大楼,心底茫然又慌。


    姜南脸色也不好看,走出大楼脸就拉了下来,回过头,“你车在哪儿?”


    盛初棠:“……”


    眼神清晰地掠过一丝不解。


    “不是让我跟你吗?”姜南明显压着怒气,“昨天带姜茗,今天带你,我改行当导游算了。”


    对姜南,盛初棠没什么好感。


    姜茗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不正是出自她手?身世问题,她本不想那么快让姜茗知道。


    盛初棠垂眸,“姜南小姐不必勉强,偌大一个海城,找个导游还是不难。”


    姜南挑眉盯着她,忽然笑了声,“你很有趣。”


    盛初棠眉头皱起,半分不想和她废话,姜茗现在还没下落,姜老爷子这个态度,实在叫人费解。


    她觉得自己像无头苍蝇,在海城钻来钻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想到姜茗,那股子慌乱压都压不住,“别说废话,”盛初棠越过姜南,蹭蹭往前走,“咱俩还没到那么好的地步。”


    姜南撇嘴,顿了顿跟上她,“我爷爷发话,我可不敢不听。”


    这话,盛初棠昨晚就听过一遍,今天再听,怪异感更甚。


    脚步微顿,盛初棠回头,“什么意思?”


    “你不说我不说,”盛初棠混淆视听,“谁会知道?”


    姜南也停下来,眼珠紧紧盯着她,“这么看你确实很好看。”


    盛初棠眯起眼睛,须臾从她脸上挪开,自顾自往前走。


    姜南这回没跟上来,声音在后头,带着点儿幸灾乐祸,“哎,”


    “你不想知道姜茗去哪儿了吗?”


    第132章 去向


    盛初棠脚步生生顿住, 猛地转回身。


    “你知道她在哪儿?”


    姜南嘻嘻一笑,缓步走到盛初棠跟前儿,偏了偏头,“你要在这里说?”


    盛初棠咬牙, “你最好真的知道。”


    司机开着车过来, 停在两人跟前儿, 姜南勾着唇, 权当没听见, 自顾自拉开车门,坐进后车厢, 贱兮兮地探出头,望着盛初棠笑,“我想喝云顶咖啡。”


    盛初棠:“……”


    她身边好久没出现这种脸皮厚的人了,一时有点儿不习惯。


    冯露扭回头眨巴眨巴眼,盛初棠摆手,矮身跟了进去。冯露没辙, 安静地上车关门。


    车驶出园区大门。


    盛初棠心沉了沉,直视着前方,并不去看姜南, “可以说了?”


    “话说, ”姜南四处看了看,“你一来就买了车吗?房子买了吗?准不准备在海城长住?”


    盛初棠:“……”


    深深吸气。


    若不是她知道姜茗的下落,盛初棠现在就能让她滚下车。


    “你爷爷没告诉过你,”盛初棠偏着眸子, “二十年前我的性格, 也很不好吗?”


    语调凉淡,和以往确实很不一样。


    姜南转回头, 直直望着她,“那怎么办?我越看你越觉得好看了呢,怪不得姜茗会对你死心塌地。”


    盛初棠呼吸一滞。


    她心里总有些不好的联想,想起退亲的沈家,她就情不自禁想,姜茗是不是答应了什么不该答应的事。


    又想起方才姜老爷子对姜南的态度,他对带在身边悉心培养的姜南都能是这个态度,姜茗这个便宜外孙女儿能好到哪儿去?


    被他知道姜茗和她是这种关系,他总不可能乐见其成吧?


    心高高悬在半空,盛初棠偏过头,对上姜南笑意盈盈的眼睛,脸色分外难看。


    “你确定你知道姜茗在哪儿?”


    姜南挑衅地动动眉头,“你也可以现在把我丢下车。”


    姜南断定她是没办法,才会找上门,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会选择和她交好。


    但,有好戏看为什么不看?


    姜南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美滋滋笑起来。


    盛初棠盯着她,那股恐慌渐渐退却了些,姜南这个样子,反倒可以窥见,姜茗现在的处境,多半没什么危险,且人大概率还在姜家,只是不晓得具体在哪儿。


    盛初棠浅浅舒出口气,心下稍安。


    她不说话,姜南也不在意,拿出手机自作主张去和前排的冯露搭话,“我要喝这家的咖啡,你跟司机说,咱们去这儿。”


    冯露不敢应,回头去看盛初棠。


    盛初棠闭眼,摁着眉心,“随她去。”


    冯露点点头,拿起对讲,交代司机地址,乖乖坐着没敢多吱声。她懵得不行,怎么一个晚上,哪哪儿都找不到姜茗了?棠姐的姿态也很奇怪,好像就跟姜茗失踪了似的,不就一晚没见?


    她又不敢问,肚子里全是疑问。


    好不容易到了咖啡馆,一走进包厢,里面的人立即站起身,迎了出来。


    盛初棠眼眸一凛,转向身侧的姜南,“这就是你想喝的云顶咖啡?”


    姜南没管她,浅笑着走进去,揉了揉来人的脑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等久了吧?”


    “没有,”


    她怀里的人抬起头,不是沈冬又是谁?


    盛初棠眉眼沉下去,眼不见心为静。


    “姜南姐姐,”沈冬往她身后瞅了眼,“你怎么跟盛姐姐在一起?”


    姜南背对着盛初棠,偷偷冲沈冬眨了眨眼,也不转身,径直拉着沈冬往里走,“她找她老婆,你不用管她。”


    沈冬睁大眼,连后面跟着的冯露都猛地咬住唇,瞪向姜南。


    盛初棠脸色没变,始终不发一言,迎着沈冬看回来的眼睛跟了上去。


    身正坦荡,看着很熟悉,但又有点儿陌生。


    沈冬也跟盛初棠打过好几次交道,这次总感觉有点儿不一样,具体哪里,她说不上来。


    总感觉盛初棠这样打扮看起来好年轻,往常沈冬总觉得她是长辈,毕竟大她十余岁,脸保养得再好,笑起来再好看,气势总高高在上的,看着发怵。


    今天脸上一点儿笑也没有,疏离冷淡自是不必说,但这副样子莫名地减少了些距离感,看着就好像是邻家姐姐,大家一起出来喝个茶,聊聊天儿。


    沈冬耐不住,借着端咖啡的动作再看了眼盛初棠。


    盛初棠是很好看,但以前也长这样啊。


    沈冬把眼神转回来,望了望姜南,想不出所以然。


    算了。


    反正姐姐就是好。


    眼睛弯起来,沈冬默默挨着姜南坐着。


    姜南心安理得靠着沈冬,丝毫没觉得哪儿不对地睨了眼盛初棠,“你喝什么?”


    盛初棠没坐,站在对面,居高临下望着她。


    怎么说呢?


    好像上一次也有人是这样。


    姜南眯了眯眼,恍然大悟啧了声。怪不得熟悉,上一次是姜茗。一个被窝里果然睡不出来两种人。


    盛初棠的耐心耗得差不多了,尤其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感,隐隐约约刺激着她的神经。


    如果不是姜南横生枝节,她和姜茗…她和姜茗…也不至于吵成这样。


    当时的无可奈何,造就了现在的求而不得。


    盛初棠心底还有一个自己不愿意相信的猜测,如果真是这个,就意味着,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部都大错特错。


    盛初棠抿着唇,眼睛盖在鸭舌帽的阴影下,看不真切。


    “还不准备说吗?”


    姜南耸耸肩,吊儿郎当靠进沙发里,“你这个人只是看着好看,怎么那么无趣?姜茗喜欢你哪点儿?在你们那个圈子,好看的还少吗?她这是纯纯恋.母癖吧?”


    前面的话盛初棠听着无波无澜,说到后面,她脸色倏忽变了变,眼里的寒光直直射向姜南。


    “你的舌头很好看。”她嘴角挂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语调清浅,仿佛盛夏的树荫丛中,蛰伏着的毒蛇的嘶声。


    姜南蓦地头皮发麻,心上一紧。


    “如果你再乱说姜茗的坏话,”盛初棠死死盯着她,“我不介意把它拔下来做成标本,送给沈冬妹妹玩儿。”


    手里的咖啡顿时失了味儿,姜南凛神,抬眸回望着盛初棠,盛初棠脸色平静,那双眼睛,晦暗不明。


    姜南仔细回想了一下盛初棠的资料,估计是以偏概全了。所有人都说她性格温和极易相处,果然是扯淡。


    “哦,”姜南勾唇,放下咖啡,“不说就不说。”


    冯露:“……”


    认怂认得太快了吧?她们棠姐只是放个狠话而已啊……


    盛初棠仍旧盯着她,忽然开口,“你不知道她在哪儿。”


    “你猜?”


    盛初棠压着火气,“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姜南皱眉,一脸嫌弃,“你这话怎么说的?我姓姜,她也姓姜,我还能对她做什么?”


    盛初棠深吸气,“你做的那些事,大家心知肚明。”


    “哦,”姜南摸摸鼻子,有点儿难得的心虚。


    盛初棠懒得指摘,“她在哪儿?”


    “走了。”姜南无所谓地靠进沙发里,“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盛初棠没应声,算是默认。


    心底瞬间翻起了滔天巨浪,走了?什么是走了?什么叫走了?走去哪儿了?


    她一句话不说,自己偷偷地就走了?她能走去哪儿?天大地大,姜茗若是有心躲着她,她要去哪儿找?


    盛初棠想起昨晚姜茗说的话。


    顿觉天旋地转。


    她到这一刻才恍然想起,那个“也”字后面,跟的不是情话,是——“我也不想懂了……”


    盛初棠脸色煞白。


    “你话里的真假,我一句也分辨不出,你哄我也好,骗我也罢,我都不懂,也不想懂了。”


    不是姜家做了什么,是姜茗自己走了。


    她……她……


    心口忽地一滞。


    沉甸甸地直直往下坠。


    她最不敢相信的,变成了真正的现实。


    眼里的恐惧惊惶怎么也压不住。


    姜南笑了笑,这出戏正上演好看的地方。


    “从前有一只老虎,”姜南清了清嗓子,“娶了一只狮子做老婆,可是呢,他又不喜欢狮子的强势,于是他找上了前女友兔子小姐,很快,兔子小姐就生下了小兔子,过了几年,小兔子越长越大,兔子小姐呢,就想问老虎要一个名分。”


    姜南顿了顿,没错过盛初棠的反应。


    她不叫停,她便继续说,“狮子呢,大约刚刚生下一只小狮子,知道兔子小姐以后,立即要跟老虎离婚,老虎不答应,狮子一气之下就孤身离开了老虎窝,抛下了老虎和小狮子。”


    盛初棠攥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


    姜南说这些,绝不是无的放矢。不管怎样,她得找到姜茗。她从没有想过,姜茗会主动离开她。


    即便…即便…她当初明明希望姜茗离开她。


    姜南说的有点儿干巴,端起咖啡抿了口,“后来,兔子住进了老虎窝,理论上来讲,只有名没有份。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老虎和兔子渐渐老了,小狮子、小兔子和其他的小老虎也都长大。老虎窝最名正言顺的下一任还是小狮子,但小狮子出了意外。”


    盛初棠眼神一凛。


    姜南嘴角的笑收了收,托着咖啡杯,偏了偏头,直直望进盛初棠眼睛里,“她生下一只小小狮子,没过几年就死了。”


    “然后呢?”


    盛初棠第一次接茬儿。


    姜南语调沉了几分,垂眸放下杯子,“又过了好多年,狮子小姐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小狮子,回来找老虎要崽儿。老虎没辙,他的老虎窝说到底有一半儿还是狮子小姐的,只能把小小狮子找回来——”


    姜南一顿,微眯着眼,思考着用词,最后吐出两个字,“抵债。”


    “抵债?”盛初棠呼吸微促,眼前微微发酸,生生憋了回去,“狮子现在在哪儿?”


    姜南站起身,颇有兴致地笑了声,并没有回答盛初棠的问题,“说实话,姜茗那小兔崽子,同样摆了我一道,看到你吃瘪,哎哟我的那个心,才稍微舒服了点儿。”


    盛初棠的脸色唰地沉下去,“姜南。”


    姜南偏头,冲沈冬招了招手,沈冬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姜南顺势牵起沈冬的手。


    “呐,”姜南转回眼,“你听完这个故事,还没发现问题吗?我跟狮子半点关系没有,怎么可能知道她在哪儿?”


    说完,拉着沈冬就往外走。


    盛初棠没动,轻轻喊了声,“冯露。”


    冯露机警地拦在了那两人身前。


    姜南转身,“盛初棠,你什么意思?”


    盛初棠没转身,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现在是背对着门口,微卷的长发利落地束在脑后。


    “姜茗答应了你们什么?”语调很浅很浅,“她的祖母现在在哪儿?回答我这两个问题。”


    姜南咬了下后槽牙,“我说我不知道,你是听不懂吗?”


    盛初棠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到姜南跟前,脸上的冷冽清晰可见,“不知道?”


    她的眼神轻轻扫过姜南和沈冬脸上,两人都感到一阵凉意。


    盛初棠却不急不缓,“姜老爷子的原配夫人,提了什么要求?她那一半的股份,要了还是没要?”


    姜南咽了下口水。


    盛初棠面对面站在她跟前,她才后知后觉,这气势有多压人。


    “不要说不知道,”盛初棠凝视着她,“你是姜氏集团的执行总裁,你会不知道?”


    姜南语塞。


    盛初棠却没打算到此为止,吐出来的话又轻又扎心,“你在其中又自作主张搅和了什么?惹得姜老爷子不高兴?嗯?”


    姜南往后退了一步,眯眼看着盛初棠。


    盛初棠脸上清楚明白地写着一句话——没有姜家,你什么也不是。


    脸色泛白,她忽地想起,她把矛头对准盛初棠时,盛初棠半分未退。直到她开始针对姜茗。


    如今,姜茗也不在这儿,这个软肋也用不上。


    “你觉得我该知道多少?”


    盛初棠没答话,只是看着她。


    姜南咬牙:“那位祖母什么都有,根本不需要别的,她只有一个要求,让姜茗跟她走。爷爷本来想把着姜茗在身边,即便股份在姜茗手上也没什么妨碍。”


    盛初棠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却。


    要姜茗跟她走?


    姜茗是个物件儿吗?任他们争来抢去?怪不得她会打电话来,哭成那样儿。


    心口的巨石,愈发沉重。


    她曾经告诉姜茗,姜依月是对亲人失望,才不管不顾留在南城。可是如今,姜茗也走上了这条路。


    对她的失望,对姜家人的失望。


    她再没有留下来的勇气。


    盛初棠咬唇,眉睫颤得厉害。


    “至于那些放弃的股份,”姜南眸光黯淡,“我不知道她拿来做了什么交易,不过我猜,多半是跟你我有关。”


    “她一回来,我就被停职,你那边儿也松了一口气吧。”


    盛初棠猛地抬眼,心狠狠一颤。


    第133章 纽约


    对上了, 全对上了。


    姜南说得没错。


    姜家的压力一撤,她可不是轻松了许多吗?否则盛泽宇那头,会一点儿水花都翻不出?


    至少也会让她膈应。


    可现在,大势已去, 一片死寂。


    盛初棠眼前迷蒙得厉害, 唇瓣颤抖, 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以为把姜茗推回姜家, 是为了她好。


    殊不知, 竟亲手把姜茗推向了火坑。


    眼前不断浮现昨晚姜茗的模样儿,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 说的每一句话,每一次欲言又止。


    退去云山雾罩,此刻都现出清晰的模样儿。


    呼吸如刀割。


    紧攥的手指忍不住发颤,盛初棠甚至不敢去看姜南。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做了什么?


    姜茗该有多失望?才会一声不吭地悄悄走掉?


    又是有多失望,才会问出那句话?


    她根本就没有想要答案,即便当时她告诉姜茗, 她并不喜欢姜依月,只是无奈的说法儿。


    姜茗大抵也不会在意。


    可…就算如此,她还是为了自己的那点自尊心、羞耻感, 不舍得跟她说一句, 她并不喜欢姜依月。


    又或者,姜茗也早就料到,她不会解释。


    盛初棠紧紧咬着牙。


    指尖深陷进手心。


    姜南脸色也不好看,从老爷子开始接触姜茗, 姜茗就给她下了个套儿, 她还不知道,傻傻地钻了进去。


    这事儿不提便罢, 一提起来就觉得憋屈。


    打鸟的让鸟啄了眼。


    偏生这鸟她还动不得,更生气了。


    股份变动,集团正是最要紧的时候,多少双眼睛盯着,好家伙,直接免了她的职。


    姜南冷着脸,看姜茗这个相好的也觉得讨人厌,“盛初棠,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可以让开了吧?”


    盛初棠抬眸,眼神深沉疏淡。


    “她去了哪儿?”


    姜南气结,“你当我是谁?什么都知道?”


    她神情不似作伪,可万一她记恨姜茗,故意耍她呢?再说如果让她这么走了,她又还能去问谁?


    心口沉闷得发紧,似乎疼得麻木,盛初棠勉强压着,“你真不知道?”


    姜南冷哼了声,“我要什么都知道,能到这个地步?”


    是了。


    能被停职是挺不容易。


    不知道姜茗拱了什么火。


    姜茗怎么这么聪明呢?


    盛初棠忍不住勾了勾唇。


    姜南瞪着她。


    盛初棠阖了阖眼,偏头望向冯露,使了个眼色,冯露点头让开了位置。


    盛初棠转回头,“今天的事,多谢告知,这个故事讲得很好。”


    姜南眯眼,轻哼一声,牵着沈冬转身。


    想了想顿住脚步。


    扭回头,“说都说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个事实,那位祖母的地址,爷爷都未必知晓,哪怕他知道一星半点儿,你猜他这个爱面子的老头儿,会不会告诉你?”


    盛初棠脸色一度变得十分难看。


    心倏地沉到底。


    她自然知道姜南说得不错,否则方才姜老爷子就会说起姜茗,不会只字不提。


    姜南定定看着她,看她不高兴她忽然就高兴了点儿,自觉这趟来得挺好,能膈应一个是一个。


    唇角弯上去,越说越上头,“还有一个,姜茗如果回来,你也不见得能和她在一起,老爷子绝对不会允许,家族里出现这种感情。虽然姜茗跟那位祖母走了,但可是切切实实进了族谱的,老爷子也公认了她的身份。”


    盛初棠眉头轻拧。


    大概猜到之前姜老爷子为什么是那么个态度。这种利益至上的老资本家,二十年都不曾找过姜茗,忽然要找回姜茗,转眼又能跟她示好。


    哪里是计较二十年前的仇怨?


    无非是担心认回姜茗,姜茗身上的感情关系,牵扯到姜氏的名声。


    看她脸色掩饰不住的难看,姜南才轻轻笑了声,牵着沈冬往外走。大不了都别好过。


    盛初棠的声音见鬼似的如影随形。


    “所以他也不会允许,你和沈冬来往,”盛初棠顿了顿,“拿我做掩护,就不怕我翻脸不认人?”


    姜南脸色一变,狠狠转回头。


    “你也太不讲江湖道义了吧?”


    江湖道义?


    她就是太讲道义,才会把自己和姜茗逼进这条路吧?


    她早就该不讲道义了。


    盛初棠没笑,依旧疏淡地望着姜南,“薛磊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来跟我说江湖道义?你是为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这事儿姜南确实理亏,没有争辩的余地,才叫姜茗埋伏了一手。


    想起就冒火。


    “那你还想怎样?”


    盛初棠默了默,“你一点儿都不知道那位祖母的去向?”


    姜南眯着眼,脸上的表情耐人寻味。盛初棠没觉得半分不好意思,显而易见的,姜南知道的比她多,此时不问,更待何时?


    姜南很想放狠话,诸如——知道也不告诉你一类。


    可惜,她是真不知道。


    “据我推测,”姜南想了想,“她早上八点出的门,大概是九点左右的飞机吧,你可以自己去查查。别的我是不知道了。”


    海城只有一个机场,那个点飞海外的飞机不少,但也不多。


    毕竟在海城,盛初棠不敢查得太明目张胆。


    下午五点一刻,她终于查到姜茗走的那一趟航班。和姜南猜测的,相去无几。


    九点半飞纽约的飞机。


    这个点儿早都到了。


    盛初棠站在海城机场大厅,身边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她站在其中,身上一阵一阵泛寒,只觉得前无去路,后无归途。


    她不想承认,姜南最后那句话里,还有别的意思。


    姜茗昨晚来过,昨晚也走了。


    她甚至没有等到今天早上。


    盛初棠不知道,昨晚姜茗等她睡着,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情,整理了她所有的东西,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留下了那几个字。


    盛初棠以为自己很了解她,可当她试着去想,竟然一点儿都想不通,姜茗到底在想什么。


    只有一点,不需要猜,明明白白的。姜茗确实如她所想,终于心如死灰,心甘情愿地离开了她。


    那股寒意,肆无忌惮地遍袭全身。


    就算知道姜茗飞纽约了又能怎样?美国那么大,纽约那么宽,她要去哪儿找她?


    心口又沉又空,一时竟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行人来去,盛初棠立在中间,真真切切有一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


    那些强行压下去的恐惧慌乱,在这一刻,终于全部爆发。她护来护去的宝贝,被她自己弄丢在这个纷杂的世界。


    “冯露。”


    冯露跟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棠姐,”


    心口沉沉地漫出痛意,怎么也压不下去,心脏仿佛被谁用手紧紧攥着,呼吸一寸一寸弱下去,是痛,或也不是,只是呼吸之间,沉闷不已。


    盛初棠抬手,摁着心口,尽量稳着嗓音,“去买两张飞纽约的票,现在就去。”


    冯露睁了睁眼,“现在?”陷驻赋


    说实话,大庭广众之下,她们也没带几个保镖,就这么大剌剌地站在机场,万一被人拍到倒罢了,出点岔子可怎么得了?


    冯露提心吊胆,恨不得四个面都长出眼睛来观察周围,生怕被人发现。


    盛初棠捂着心口,脸上带着口罩墨镜,看不清楚神情。


    声音格外清晰,“嗯。”


    冯露咽了下口水,明明没对上盛初棠的眼睛,后背还是凉了一下,“可是就算现在去纽约,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不是吗?这么草率地过去,也没有用啊。”


    是啊。


    没有用了。


    她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把姜茗留在身边,可是每一个,她都没把握住。她亲手把姜茗推开,现在好了,她满意了。


    “棠姐?”


    盛初棠说不出话,心口痛得连站直都是奢望。她强撑着,“让你买就买,哪儿那么多废话?”


    可是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如果姜茗有心躲着她,她是真的,会永远地,找不到姜茗;永远地,失去姜茗。


    盛初棠深深吸气。


    “不要说了,买票就是。”


    她现在就有一种永远找不到姜茗的感觉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她意已决,冯露也不敢再劝,老老实实买机票,最近一趟飞纽约的飞机是晚上十点半。


    冯露火速买了票,跟着盛初棠进了VIP候机室。


    盛初棠今年有心减少荧幕工作,是以《救赎》的拍摄周期拉得比较长,中间也没穿插其他业务,国内外都是一样,许多邀约周宁都替她婉拒了。曝光率可以说直线降低。


    但她毕竟一直活跃在公众眼前,每年都会产出不少的作品。电影、电视剧,各种题材,都有涉猎,知名度实在高得离谱,粉丝遍布各个层面,老老少少,男男女女。


    所以哪怕她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是会有认出她的人。


    周宁大概在晚上八点的时候,忽然被助理告知,盛初棠又上了热搜,她那颗刚沉寂下来不久的心,倏然一颤。


    最近盛初棠和姜茗的事儿,闹成那副样子,圈内不少人都来旁敲侧击,到底怎么回事。这才勉强刚处理清楚,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宁拿出平板,立即点开热搜。


    #盛初棠现身海城国际机场,高马尾穿搭尽显青春靓丽#


    周宁:“???”


    啥玩意儿?海城?机场?她去那干啥?


    热搜还没看完,周宁立即给盛初棠拨了个电话。


    边拨边看。


    最先发博的是个素人,配了张不算清晰的抓拍照。


    “在海城赶飞机,好像看到盛初棠了,大家看看是不是啊?急着赶飞机没注意看,走过头才反应过来,老远拍了一张,是不是啊?”


    这条微博的发出时间是六点,博主一开始还在回复,后来约莫上了飞机,便没有再回复。


    但她带了盛初棠的大名,闻味儿而来的营销号,转眼就把这张图送上了热搜。


    周宁助理看见的时候,盛初棠的大名已经挂在了热搜榜第一。


    周宁扶了下额角。


    底下的评论除了舔颜的,还有很多,依然在挑起和姜茗的事儿。


    “盛初棠去海城干嘛?有什么新活动吗?有没有粉丝后援会的说一下?”


    “看这样子,是要出境?”


    “默默问一句,上次她和那个谁的绯闻,澄清了吗?”


    “可别提那个谁,不知道后台多硬呢,你提,把盛初棠一块儿提没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可不敢提。”


    “这是第一次连盛初棠都没有澄清的绯闻吧?内娱单身机器都栽了,咱可不敢瞎说。”


    周宁紧急让人去处理这些言论,手机也终于接通。


    “周宁姐。”


    声音听着很正常,周宁抿唇,一想到盛初棠还和姜茗在一块儿,火就蹭蹭往上冒,入行这么多年,是一点儿都不会遮掩啊,这还是只拍到盛初棠,要是拍到两人一起呢?


    周宁勉强压着火,“你要去哪儿?”


    第134章 寻觅


    盛初棠那头沉默了一下。


    久久, 吐出两个字,“纽约。”


    周宁懵:“???”


    “好端端的去纽约干嘛?怎么什么都不说?姜茗呢?她也跟你一起?姜老爷子居然同意?你们这算什么?提前度蜜月?”


    她不提姜茗倒罢,一提起来,盛初棠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噗呲一下, 生生扎进一把刀。


    疼得喘不过气儿。


    盛初棠又是一阵沉默, 周宁等来等去没等到回应, 再一看热搜上的事儿, 火气冲上脑门。


    “盛总?!”


    盛初棠心底茫然至极,“姜茗”那两个字盘旋在心口, 迟迟平静不下来,周宁的问题,她一个也答不上。


    她现在只希望,一下飞机,就能看到她如花似玉的、活蹦乱跳的小姜茗,最好是扑棱扑棱扑进她怀里。


    周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盛董?!”


    盛初棠闭眼,声音轻到周宁险些没听清楚。


    “姜茗不见了。”她说。


    周宁懵了一下,怀疑自己听错了, 眉头皱起, 问道:“不见了?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


    好好一个大活人,昨晚才认回姜家,今天就不见了?开什么玩笑?


    “我到处都找不到她,”盛初棠抬手, 摁着额角, “姜家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的手机也打不通, 微信也不回,我在海城到处找了,都找不到她。”


    盛初棠的的声音里隐隐透出些许无措,周宁听得心一咯噔,生怕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薛磊现在还没动静,如果是他蓄意报复,姜茗只怕是凶多吉少。


    “你问过姜家了吗?姜家有派人找吗?你在海城没什么人可以用,我现在立马让人过去。”


    她说得急,盛初棠知道她想岔了,轻声打断她,“和薛磊无关,是另有由头。”


    另有由头?什么由头?


    周宁越听越懵,这短短一晚上,又发生什么事儿了?


    周宁刚想问,盛初棠和她肚里的蛔虫似的,开口就把她的疑惑堵了回去,“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事情很复杂,回头再跟你说。我们现在只查到,她今早九点的飞机飞了纽约。”


    “周宁姐,”盛初棠说着,顿了顿,喉间的哽咽不期然溢出来几分,“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现在必须去纽约一趟。”


    周宁冷静些许,找到关键点,“你们俩吵架了?”


    盛初棠心一梗。


    说不出话。


    “吵什么了?”周宁心下了然,“因为什么事儿吵?怎么会吵成这样?姜茗没说去哪儿?我给她打个电话。”


    周宁边说边招手,让助理拿了另一只手机过来,迅速拨通姜茗的号码,果然关机了。


    一边拨一边问:“你知道她具体去了哪里?”


    盛初棠胸口隐隐作痛,她恰恰是什么都不知道,沉默着没说话。


    周宁气紧,“不知道?”


    “不知道你飞去纽约干什么?在大街上拿个喇叭喊姜茗?”周宁扶额,“姜茗走了,不是丢了,她那么大个人又没被拐卖,你看看你做的什么事儿!她走还把你脑子带走了吗?”


    她倒恨不得姜茗把她的脑子、心、身体,全部都带走,可姜茗是什么都没要,说走就走了。


    盛初棠鼻间轻轻抽气,不想反驳,心酸得要命,只怕再探讨这个问题,她会崩溃,会忍不住发疯。


    她太自信了,太笃定了,她以为她拥有姜茗全部的爱恋,她做着自以为对姜茗好的事,以为可以把一切掌握在手里,以为她要姜茗走就走,要姜茗来就来。


    她想的多美呢?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儿?


    现在好了,她把这个陪了她十几年的人,弄丢了。


    她不说话,两边寂静,周宁勉强压下去火气,径直说正事儿,“你在海城被人拍到,现在已经上热搜了。之前我就叮嘱过你,这段时间要尽量安静,减少曝光量,为了姜茗,也不要在网络上引起任何注意。”


    “你倒好,”周宁痛心疾首,“是一点儿不注意。”


    盛初棠蹙眉,神情茫然,“热搜?”


    冯露急忙打开手机,递到她跟前儿。


    “算了,这不算大事,我来解决,”周宁放下打给姜茗的手机,试着发了条微信给她,果然也没见回复。


    “你现在赶紧给我从海城回来,姜家没有在媒体上公开她的身份,但不意味着有心人不知道,一旦再把你们俩牵扯到一起,咱们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盛初棠不想应,心底又懵又茫然,“姜茗怎么办?”


    “你先回来行不行?”周宁摁着眉心,把平板也丢到一边,“你这样无头苍蝇似的,跑去纽约做什么?啊?你先回来,咱们找人去查,查到地址你再去可不可以?”


    “周宁姐,”盛初棠沉默了一会儿,心绪愈发不安宁,“找不到姜茗怎么办?”


    周宁抿唇。


    和盛初棠合作这么久,她这个的状态着实少见。弦猪负


    周宁微叹,“现在是信息时代,一个人只要不断网,总能留下蛛丝马迹,你贸贸然奔来跑去,除了给有心人留下话柄,没有任何好处。”


    盛初棠心知她说得对,可是放不下心,她有一种再也抓不住姜茗的感觉,她有一种会永远失去姜茗的感觉。


    这种感觉,只在最后见到姜依月时有过。


    那个晚上,天边一直黑漆漆的,姜茗小小一只,乖乖跟在她身边,医生护士来来去去,匆忙奔走,抢救室的门开开关关,可她耳边寂静,心慌得不像样子。


    她有一点并没有骗姜茗,姜依月对她,的确是非常特殊的存在,在那段夹缝求生的日子里。


    姜依月那儿,便成了她唯一可以稍稍放松的地方。她通透的只言片语,也是唯一可以信任和开解的话。


    那天晚上,她生命里的第一束光,暗下去了。


    她还有姜茗。


    现在,姜茗也走了。


    她不说话,周宁还得劝,“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盛初棠仰头,窝进座椅里,眸光黯淡,“听到了。”


    “你几点的票?”周宁温和嗓音,“让冯露给你改票,不要去纽约了,你先回京。姜茗又不是没有社会关系的人,你完全可以去了解清楚,再动身找人不是吗?否则乱碰乱钻,只会浪费时间不是吗?怎么可能找得到呢?”


    周宁一语惊醒梦中人。


    盛初棠一愣,猛地直起身,“对。”


    周宁一颗心落回肚里,盛初棠清醒了就好,后面的事,大概率也用不着她插手。“我等你回来。”


    盛初棠轻轻“嗯”了声,抬起头,冯露就站在一旁,殷切望着她,“棠姐,要改票吗?”


    盛初棠眼前迷蒙,她不得已垂眸低头,抬手扶额,略缓了缓。理智回来后,那些沉寂着的、翻涌着的身体上的不舒适,此刻尽数迸发。


    头疼,不知道为什么疼,但就是疼。


    沉钝钝的,好似积压了太多情绪,先时麻木地未曾察觉,这一刻后知后觉地冒出来。


    全部往外挤似的,压迫起一阵恶心。


    盛初棠强撑着,“最近一趟回北京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冯露凭着零星听到的几句话,早就机敏地查好了机票,“最近一趟是九点二十,我们还赶得上。”


    盛初棠低着头,缓缓放下手机。


    “好,”盛初棠浅叹道:“回北京吧。”


    她离姜茗,越来越远了。


    她也不知道,这一切,怎么会走到今天。


    按理说,盛氏集团已经到了她手里,和姜氏,也在逐渐交好,这本来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是姜茗走了。


    她做这些,她赔笑脸、费心机,甚至不择手段,所有的事,都在蒸蒸日上,但姜茗走了。


    她自己知道,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姜茗。可是走到这一步,没有姜茗,很无聊。姜茗在身边,心里有指望,再难再苦,也觉得还能再撑一撑。


    姜茗不在身边,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有人拿刀从她心上,生生把姜茗挖了去,初时还觉得疼,渐渐的,就只剩下空洞。


    被慌乱和恐惧塞满的空洞。


    回到北京,已是半夜。


    这个时间,再约人就不方便。


    盛初棠克制着情绪,回到家。


    家里大多还维持着姜茗上次回来后的模样儿,沙发上她盖过的毯子,桌上她惯用的水杯,电视遥控器也都放在她常坐的位置旁。


    心口一酸。


    盛初棠紧了紧后槽牙。


    姜茗在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姜茗一走,房子都好像空旷起来。


    她不想往坏的地方想,可是忍不住,如果一直找不到姜茗呢?她该怎么办?


    她以前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在这个住了几十亿人的地球上,会和姜茗,永不相见。


    头晕得厉害,盛初棠缓缓在沙发上坐下。


    手机响起来那刻,心也跟着跳得厉害,盛初棠拿出手机,却还是周宁,失望在眸中一闪而过,不得不接通。


    “周宁姐。”


    周宁嗓音有点儿凝肃,还有点儿兴奋,“薛磊找到了!”


    盛初棠眨了眨眼,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在哪儿找到的?现在人在谁手里?”


    这个人不处理,就像个定时炸弹。


    一不留神,就会把她们都炸一遍。


    周宁声音渐低,“就在北京,人现在在医院,警方控制着呢。”


    盛初棠有点儿懵,眉间轻轻蹙起,声音已平静许多,“人在医院?”


    周宁笑笑,低低骂了句什么,“你猜怎么着?这厮酒驾出了车祸,撞在路边,人事不省,救回来估计也够呛。真是报应。”


    盛初棠心神一凛,忽地想起上午和姜老爷子说的话。


    会是姜家的动作吗?


    盛初棠不确定,但总归,这事儿算过去了。


    轻轻吐出口气,“不要再管他了,他再怎么跳,和姜茗也不会有半分关系,那套房子让人处理干净,等姜茗回来,再做打算吧。”


    周宁点头,“行。”


    盛初棠抿了下唇,“明早我去见颜斓,问问姜茗的事儿。”县驻负


    周宁:“要我和你一起去吗?”


    周宁是怕她不冷静,到时候又惹出别的事儿。


    盛初棠沉默两秒,“不用了,我自己去。”


    第135章 解约


    颜斓万万没想到, 那位家世显赫、驰名中外的温润影后——盛初棠,会一大清早儿,亲自来将她约了出去。


    “您喝点什么?”


    盛初棠将菜单递过去,一晚过去, 她明显已经恢复了平素的模样儿。


    “您别客气, ”颜斓接过菜单, 放在身前, 并不翻看, “盛老师,方才您说有点事情要谈,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盛初棠没先答话,招手叫冯露过来,眼神温和地转回颜斓身上,“美式可以吗?”


    颜斓点头,没再拒绝,“有劳。”


    冯露颔首, 默默退开。


    “实不相瞒,”盛初棠眉睫往下,“今天找您, 是为了小姜老师的事情。”


    颜斓心底自然有诸多猜测, 面上不显,也不打算多寒暄。可当她听见“小姜老师”四个字时,还是微微有些震惊。


    姜茗高调告白盛初棠这事儿,舆论吵得沸沸扬扬, 盛初棠方的姿态放得极高, 既没有出现辟谣,也没有现身澄清, 更没有大大方方地回应半句,任由姜茗在热搜上挨骂,现在居然来问起姜茗。


    颜斓忍了半晌,实在忍不住,“冒昧问一句,您跟姜茗……?”


    盛初棠微有沉默,眉睫尽数垂下去,许久,复抬起眸子,直视着颜斓,“爱人。”


    颜斓心里一咯噔。


    下一秒就怀疑自己听错了,要么就是“爱人”这两个字不是她知道的那两个字。


    颜斓直直盯着盛初棠,脸上的情绪半点儿遮挡不住,她不说话,盛初棠也没催,


    等她缓了缓,才继续说,“我和她,拌了几句嘴。”


    颜斓做了一个明显往后退的动作,眼里的惊诧、不可置信等等情绪,毫无收敛地冒出来。


    望着盛初棠,眉头都皱了起来。


    到底还是老江湖,勉强保持着体面。


    心底翻江倒海,怎么都不能把面前这个光鲜亮丽的影后和姜茗联想在一起,还拌嘴?


    颜斓扶额,“不好意思,我不是很能理解您的意思。”


    盛初棠脸色不变,恰巧冯露端着两杯咖啡过来,盛初棠接过去,亲自放在颜斓面前,“您有什么尽管问。”


    顿了顿,“姜茗把我拉黑了,我现在找不到她,有点儿急迫,希望您理解。”


    颜斓没说话,低头拿起勺子,搅动咖啡。心潮跟着杯中旋转的咖啡一点一点搅起漩涡。


    爱人?拌嘴?拉黑?找不到?


    这是什么操作?霸道总裁为爱追妻?


    “盛老师,”颜斓实在觉得荒谬,不知道过了多久,缓缓抬起头,“容我再冒昧问一句,您和姜茗,是什么时候……?”


    盛初棠的神情看着分外坦荡,偏头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回忆认识的时间,颜斓不好一直盯着她,假意低头去喝咖啡。


    猛然就听见,盛初棠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去年,”声音微顿,“金桔奖。”


    颜斓:“!!!”


    颜斓倏地瞪大眼,抬头去看盛初棠,盛初棠一脸认真,神情完全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不由得重复了一遍,“金桔奖?”


    “是。”盛初棠点头。


    她考虑了一下,没有照实说,当中太多的秘密,一开始就瞒着颜斓,现在骤然透露太多,还得想办法去圆,索性半真半假掺和着。


    颜斓一脸匪夷所思。


    合着这么久姜茗是半点儿没透露?


    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是无语还是别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一边震惊一边问出另一个叫自己更震惊的问题来——“那个时候认识还是已经……”


    盛初棠微微蹙眉,端起咖啡,浅浅抿了口,也是没想到颜斓会这么问,轻声解释,“都是。”


    呼吸不自觉停滞,颜斓惊得完全没有了头绪,什么叫“都是”?


    她的眼神,完全忘了克制。


    盛初棠微微阖下眼睑,颜斓的反应倒没什么意外,只是心底的焦虑还不能压下去,尤其说得越多,就越焦虑。


    和姜茗之间的点点滴滴,投影似的在眼前浮现,一帧一帧闪过。


    盛初棠轻轻吸气,“您也知道,小女孩儿,总是很容易陷入……”她再度顿了顿,颜斓一时也没听出她的意思,只是望着她。


    额间突突地跳,其实用不着刻意回忆,从姜茗高中以后,她们俩之间再亲密起来,确凿是去年金桔奖起的头。


    盛初棠抬手,摁着太阳穴,长长吸气,将未说完的那一句话,重新说出口,“总是很容易陷入恩情攻势。”


    颜斓脸色微变。


    确实如此,何况这份恩情的赠予对象,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盛初棠。后来的事,不用盛初棠多说,颜斓也自有评判。


    一切的一切,自然而然地扯上联系——金桔奖礼服,GIRL FRIEND的顶奢邀约,中间无凭无据的不说,再到最近的《救赎》,要说没盛初棠的手笔,谁信呢?


    颜斓并不觉得不理解,娱乐圈嘛,发生什么事儿都无可厚非。只是到底是她手底下的艺人,颜斓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是因为公开的事吵架?”弦祝傅


    她能联想到的,只有这一点,结合姜茗那时的反应和态度,不怪她会这么想。


    盛初棠反倒愣了愣。


    她跟姜茗上一次谈及公开,还是在剧组,现在回想起来,也是一场幻梦。那个时候由着姜茗的顾虑,满心欢喜她为自己着想,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姜茗的付出。


    真的公开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时候公开了或许有别的烂事,但不至于弄丢姜茗吧?


    事到如今,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盛初棠蓦地偏了下头,气息急促,须臾才平静了神色,点头承认,“是。”


    颜斓尽量控制着脸色,还是稍稍挂了脸。


    “那您现在是什么意思?”


    心口沉重,盛初棠抬眸望着颜斓,一时没有答话。


    眼里的不解清晰地透露过去。


    颜斓放下勺子,腰背挺得笔直,“恕我直言,您和姜茗的关系,一旦公开,在圈里,都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我理解您不想公开的心思,我也理解姜茗想要公开的心思,但是我不理解,”


    盛初棠:“什么?”


    “既然你们两个理念不合,”颜斓说,“分开是最好的选择,趁一切都还没有进行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您又何必要把姜茗找回来呢?找回来以后问题不还是在吗?”


    这话说得已经过了,颜斓说到后面,默默止了话头。原本也不该她来说,到底是看姜茗年纪小。她不说,也没人替她说。


    尤其是,现在两人或许还有情面,嗟磨一段时间后呢?爱意消磨,只剩一地鸡毛,何必呢?


    “您说的是,”


    盛初棠脾气确实好,半点儿没生气,颜斓止不住高看她一眼,到她这个地位,想要什么样儿的没有,偏生看上姜茗这个倔的。


    颜斓心下几经辗转,面上倒缓缓维持住体面。


    盛初棠敛眸,嗓音清浅,“所以才想把她找回来好好解决问题,爱情这个东西,向来说不准,是不是?”


    她缓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劝颜斓还是劝自己。


    颜斓抿唇,没有接这句话,“要叫你失望了。”她说。


    心口一震,盛初棠飞速展眸,直直望向颜斓,颜斓坦坦荡荡,“我看你也到了海城,应该知道她最近身上发生了一些事,有关她母亲那边的亲戚。”


    姜家。


    盛初棠点头,“知道。”


    颜斓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说,“姜茗已经和我们公司解约了,违约的赔偿金也已经付清。所以,您找我,算是找错人了。我估计比您还知道得少。”


    盛初棠一愣,唇瓣开合,喃喃道,“解约了?”


    “是,”颜斓站起身,“社交平台上的官方认证也在逐步解除,您可以轻松查到,公司也正在择期发布公告。”


    盛初棠茫然地抬起头,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清,“你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颜斓摇头,“谢谢您的咖啡,少陪了。”


    盛初棠眼里的迷离之色逐渐浓郁,颜斓欠身,没再多说,冯露急忙上去,陪着笑将颜斓送出去。


    回过头,盛初棠已经跟了出来。


    冯露心跳到嗓子眼儿,“棠姐?”


    盛初棠心底慌到极致,姜茗回来,躲到哪儿都有迹可循,如果不回来了呢?


    盛初棠不敢想。


    她只能尽数压下那些恐慌,强逼着自己保持理智。


    “去她学校。”


    “好。”


    方才的对话冯露听得一清二楚,心底也不是滋味儿,原以为找到线索,没想到会断链断得这么离谱。


    盛初棠说去姜茗学校,她心里还下意识有点儿没底。


    她们能找的,也只有这两个渠道,如果再没有消息,只怕盛初棠会受不了。


    但好在,工作好丢,学业不好断。


    她们这一去,并没有费多大功夫,就联系到了相关人员,查到了姜茗的档案。


    “一个星期前刚申请的,”工作人员调出档案,“南加州大学电影艺术学院,有个交流项目,加急通过了。”


    盛初棠的心倏地落下去,看着那份文件,底下的签名龙飞凤舞,的确是姜茗的字。


    眼角发酸。


    “多谢,麻烦了。”


    “不客气。”


    盛初棠回到车上,闭了闭眸子,将莹湿的泪意憋回去,“冯露。”


    冯露:“棠姐,现在过去吗?”


    “嗯,”盛初棠这两天吊在半空的心,勉强有了一份着落,“你订机票,我跟周宁姐说一声。”


    万幸她没去纽约,万幸她回来找了资料。


    姜茗在洛杉矶,她飞去纽约又能找得到谁?


    一通准备,路途辗转,盛初棠到洛杉矶,北京时间,已经是隔日早上。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她们没有姜茗的具体地址,硬生生在学校范围等候。


    在洛杉矶待了两天,才等到姜茗。


    她从学校走出来,脸上漾着青春的笑意,半分没有当日的颓丧。


    第136章 对不起


    天空透蓝, 万里无云。


    阳光洒下来,落了几缕在姜茗额间,奇迹似的泛着熠熠辉泽。路旁棕榈树的阴影浅浅地投射了一小片在她脚下,丝毫没有阻拦她前进的步伐。


    她微偏着头, 认真地在听身旁的人说话。整张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神情温润明媚。


    盛初棠怔怔望着她, 心口震颤。


    身体没来由的僵硬。


    她试着往姜茗那边走了一步, 腿竟然迈不出去。


    她呆愣地望着姜茗, 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呼吸先时还急促, 随着姜茗的脚步挪动,一寸一寸轻缓下来。


    姜茗朝她这边看过来时,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唇瓣开合,竟吐不出半个音节。


    似有风吹过,在耳边聚起隆隆的巨响。


    四目相对,盛初棠尽力勾起唇, 冲姜茗笑了笑。


    她看见姜茗脚步骤然一顿,脸上的笑也僵了僵,约莫是叹了口气。


    “找你的?”


    她身边那个高挑的女人朝盛初棠看了一眼, 不甚在意地转回眼。


    姜茗轻轻“嗯”了声。


    “不想见?”


    姜茗微微蹙眉, 再度转眸看了眼盛初棠,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须臾定神,摇头, “要见的。”


    女人脸色不变, “要我陪你吗?”


    “不用,”姜茗一笑, “你忙你的就行,不用担心我,我自己可以的。”


    女人点头,“注意安全,有什么再联系我。”


    姜茗应声,和女人分别,浅浅叹了口气才往盛初棠那边走过去。


    盛初棠眼眶微红,眼里好像只有她,神情怔忪,帽檐微微耷拉下来,长发散落在脑后,脸色并不是很好,眼下的乌青分外明显,脸上没有带妆,无端显出些许憔悴。


    姜茗几乎没见过这样的盛初棠。


    她走到她面前,缓缓站定,淡笑道:“姑姑。”


    盛初棠凝视着她,眼神一寸一寸将她打量了一遍,唇角颤抖,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最终只是缓缓张开了手臂。


    姜茗犹豫了两秒,靠了过去。


    熟悉的怀抱,谁也没说话。


    温度交缠,姜茗浮在半空的心,缓慢地落下去。


    “你比我预计的来得更早一些。”


    姜茗的嗓音,带着零星一点的清冷疏淡,明明就在耳边,听起来,恍若隔着天堑。


    人就在自己怀里,盛初棠的心却没有半分放松的感觉,沉甸甸的,漫着熟悉的痛意。


    “我好想你。”


    姜茗沉默了一下,没接这句话,手上用了点巧劲儿,推开盛初棠,在她跟前站直,眸光清澈,“你这么打扮,被人拍到怎么办?”


    盛初棠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打扮,很休闲、很普通,和平时也没什么太大差别,茫然地抬起头,姜茗微偏着头,脸上的笑浅浅淡淡,隐有几丝戏谑。


    心忽的一下落下去,盛初棠抿唇,实实在在地跟着笑了下,“不怕。”


    姜茗睁大眼,等着她说下一句缘由,就听她又说,“我好想你。”


    姜茗缓缓垂下眼,抿唇笑了笑,重新抬起眼,依然没应这句,“你什么时候来的?集团的事解决了吗?你过来可以吗?”


    她语气平淡,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如果盛初棠不是发疯似的到处找不到她,真就觉得姜茗不过是来度个假,只有她猴急火燎地忍不了。


    重逢的喜悦逐渐被冲淡,那些忽略不掉的问题齐齐冒了出来。


    盛初棠没说话,眼神凝聚在姜茗身上。


    姜茗已经转开眼,和不远处的冯露打了声招呼,后知后觉地望回来,摸了摸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盛初棠摇头,呼吸轻缓,“我以为找不到你了。”


    “怎么可能?”姜茗失笑,“怎么会找不到呢?你那么厉害,人脉又广,随便问问就会知道了。”


    她语气轻巧,似乎真是这么想的。


    盛初棠望着她,没来由地觉得眼前的人有点儿陌生,完全不像她的茶茶。她也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


    中午的阳光,有点儿晒,心底却透上来无边无际的凉意,嘴角的笑也有几分维持不住,盛初棠沉默两秒,略静了静,没有多解释,“嗯。”


    姜茗抬手,遮了遮光,“好晒,不要站在这里了,看起来好傻,你住在哪里?还是今天刚到?”


    分散的保镖等人也围了过来,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跟随的距离,冯露习惯性地跟在后头。


    盛初棠没说话,姜茗也不在意,熟稔地和冯露搭话,“冯露姐姐,你们吃过午饭了吗?”


    “还没有,”冯露跟着提了几天的心现在还没能平静,好不容易找到人,脸上的笑怎么也收不住,“你呢?”


    姜茗摇头,“我也没有,现在一起去吃点儿?”


    盛初棠侧身,让开一点位置,姜茗往前走,神态自若地握起盛初棠的手,牵着她往前走,“姑姑,好不好?你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吗?”


    盛初棠忽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姜茗从刚刚开始,一直叫的都是“姑姑”。


    盛初棠还是没说话,姜茗歪了歪头,望着她,“姑姑?”


    盛初棠扯了下唇角,眸子温软下来,“听说墨西哥美食还不错,附近就有一家店,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哎?”姜茗睁了睁眼,漾起惊喜的笑意,“姑姑怎么知道?”


    盛初棠从未这么深切地觉得,“姑姑”两个字这么刺耳。


    脸上却没什么变化,笑意盈出来,默默紧了紧姜茗的手,“这几天都吃的那家,味道还行。”


    “这几天?”冯露从包里掏出一把伞递过来,姜茗警醒地接了,举在头顶,将她和盛初棠一起包裹在阴影下,“你过来好几天了吗?”


    盛初棠轻轻“嗯”了声,空着的那只手伸出去,想拿过伞自己撑,姜茗直直望着她,牵着她的那只手用了点力道,满是强硬的不允许。


    “大前天到的。”盛初棠没跟她争,收回手,轻声说。


    姜茗脸色微变了变,只霎那,又恢复了原样儿,“你每天都在学校附近等我?”


    盛初棠又轻轻“嗯”了声,想了想解释道:“怕打扰你学习,所以没有进去找你。”


    姜茗忽然停下脚步,低头。


    “茶茶?”


    姜茗没说话,深深吸气。


    盛初棠心一惊,立时知道,刚刚说错话了,想开口找补,又不知道姜茗到底在意什么,找补的话也就无从说起,纠结的时间,姜茗已经抬起头,调整好了呼吸。


    “你比我来得还早。”姜茗笑着说。


    心脏咯噔一下,盛初棠错愕地望向姜茗,姜茗神情平静,笑容清淡,看不出半点儿不高兴。


    “你之前在纽约?”盛初棠轻声问。


    “嗯,”姜茗抿了抿唇,“祖母在那边见个朋友,耽搁了几天。”她顿了顿,“你知道的吧?”


    盛初棠心知她问的这个“知道”,是那些事,便点了点头。


    姜茗也点头,牵着她继续走。


    谁也没有再开口,又陷入一阵沉默。


    走到一个岔路,姜茗停下来,“走哪边?”


    盛初棠反握着她的手,牵着她走在路边,久久,轻声启唇:“在这边要待多久?”


    姜茗一直没看她那边,目光扫过街景,没听见似的,忽然拽停盛初棠,“我想吃冰激凌。”


    盛初棠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家的普通的冰激凌店,至少看起来没什么特殊。


    “不能多吃,”盛初棠下意识叮嘱,“仔细胃疼。”


    说罢便转头,冲冯露使了个眼色。


    冯露立即越过去,“要什么口味的?”


    姜茗弯起眼睛,“香草。”


    盛初棠牵着她的手,一刻没敢放松,眼神更是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姜茗,姜茗转回眼,正正对上盛初棠温沉的眼眸。


    心口倏地一颤。


    姜茗浅浅吸了口气,笑容略微收了点儿,“我们要不要谈谈?你这样子看着我,我有点儿害怕。”


    盛初棠脸色一僵。


    好几秒才缓过来,她想问姜茗,“害怕”是什么意思?没有问出口,微微颔首,“去哪儿谈?”


    “你住哪儿?”姜茗脸上的笑淡了许多,声音也是,清冷迫人,“方便去吗?”


    她好像故意这么问,叫盛初棠没法儿问她现在在哪儿落脚,“方便的。”盛初棠说。


    冯露已经将冰激凌买了回来。


    盛初棠从姜茗手里接过伞,让她有空着的手去拿冰激凌,姜茗这回没客气,接过冰激凌,咬了一口,不自禁眯起眼,“有点儿冰。”


    “真的吗?”盛初棠微偏着头,温和极了,“我尝尝?”


    姜茗睁眼,整个人的情绪都愈发平淡,想了想把冰激凌递到盛初棠唇边。


    “这里没有第二个半价吗?”


    盛初棠轻轻笑了下,张嘴咬掉一大口,故作正经,“不知道,你问冯露。”


    姜茗撇嘴,自然不会去问冯露,只能盯着盛初棠,“你别咬那么大口行吗?”


    盛初棠噗嗤笑出声,强憋着笑意,一本正经道:“确实很冰。”


    姜茗瞪着她。


    盛初棠心缓缓沉下去,温暖的笑意莹在脸上,“不可以多吃。”


    姜茗蹙眉,不想和她争,从鼻子里轻轻“哼”出声,转头去看冯露。


    车已经开到路边,冯露早就过去,打开了车门。


    回过头,那两人面对面站在路边,光看着就赏心悦目。


    冯露露出姨母笑。


    果然只买一个是对的!


    姜茗松开盛初棠的手,忿忿往车边走。


    盛初棠急急跟上,莫名觉得安心许多,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姜茗还肯闹脾气就好,只要不是刚刚那样儿,便不太要紧。


    大概吧。


    盛初棠心里并没有底。


    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姜茗在哪儿落脚,姜茗要是再悄无声息地走掉,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回酒店的路不长,十来分钟的路程。


    盛初棠打开房门,让姜茗先进去,自己随后,关上了门。


    姜茗手上还抓着那个没剩多少的冰激凌,站在门边,眸子亮晶晶地,望着她,“吃不下了。”她说。


    心脏忽然开始剧烈跳动,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盛初棠挪动着脚步,缓慢得紧。


    姜茗无辜地眨眨眼,“你还吃吗?”


    “嗯。”


    盛初棠立在她跟前,情不自禁靠过去。


    姜茗往后退了一步。


    盛初棠迷蒙的眼掠过一丝不解。


    姜茗顺手把冰激凌丢进垃圾桶,“吃剩的,不要吃了。”


    心口沉坠,盛初棠几乎一瞬间清醒,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喉咙,装作没听懂姜茗的意思,轻轻“嗯”了声。


    姜茗垂眸。


    房间寂静,隐约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不断交缠。


    “那天不告而别,”姜茗先开口,“是我不对。”


    盛初棠心一紧。往往一个人为旧事先认错,就表示后面还有更难听的话要说。她不想听,只能开口打断姜茗的话,“不是你的错。”


    “怎么不是呢?”姜茗抬眸看着她,微微笑起来,“我和你做了那样的事,于情于理,我都不应该在你睡着的时候抛下你。对不起。”


    盛初棠的心口,确凿地痛起来。


    第137章 谈谈


    “我接受你的道歉。”


    盛初棠喉间发哽, 却不欲姜茗纠缠在这个问题上。


    听她这么说,姜茗神情也不见轻松,眸子再度垂下去,似乎是在思索要怎么开口, 说些更难听的话。


    盛初棠不得已往她那边走了一步, 轻声截断她的思路, “进来坐坐吗?坐下说吧。”


    是问句, 却没给姜茗拒绝的话口儿。


    姜茗浅浅抬起眸子, 眸子里的淡漠,倏然褪去, 缓缓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儿。


    盛初棠背对着她,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她心跳得又紧又慌,恐惧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明知谈来谈去也绕不开那一晚,就是想拖着,再拖一拖,至少让她想出借口来。


    姜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沉寂两秒, 跟了过去。


    盛初棠把桌上的笔记本收起来,又将沙发上的靠枕了理了理,回过头, “胃有没有不舒服?”


    姜茗摇头, “没有。”


    声音清凌凌的,撞在盛初棠心上,震起一阵激荡的痛意。


    盛初棠眼神闪动,偏眸盖去了眼底的情绪, “我给你倒杯热水。”


    “不用了, ”姜茗已经走到她身边,平静地拉住她的手, “我胃真不疼,坐下说吧。”


    姜茗的手心一如既往地透出凉意,搭在盛初棠手腕上,没来由带起一阵激灵。


    盛初棠无意识往下看去。


    还是那只手,白皙修长,指尖莹润着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得圆润干净。脑海里倏然就跑出一些不怎么合时宜的记忆。


    有姜茗的轻喘,有姜茗修长脖颈上的薄汗,有她和她都难以自抑的轻颤。


    盛初棠情不自禁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怎么了?”姜茗回头,不明所以地拽了拽盛初棠,盛初棠回神,摇摇头,“没什么。”


    “哦,”姜茗没忽略她耳廓上的嫣红,抿了下唇,没有多问。松开盛初棠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手上一空,盛初棠微愣,手指不自觉紧了紧,“我叫冯露送吃的上来?”


    姜茗心下一叹,抬起头望着她,“姑姑,别这样。”


    别这样?什么叫别这样?


    盛初棠心口发紧,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坐下吧?”姜茗伸手,轻轻晃了晃,“姑姑?”


    这会儿的盛初棠,根本拗不过她,迟疑两秒,还是挨着姜茗坐下。


    姜茗弯起唇角,侧过身,眼神软下来,一丝一丝拂过盛初棠的脸,俄尔缓缓靠过去,扑进盛初棠怀里。


    她听见盛初棠的心跳声,逐渐沸腾起来。


    盛初棠双手落在身侧,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


    姜茗换了个姿势,脑袋贴在盛初棠胸前,声音沉闷闷地传上来,“你不抱我吗?”


    心跳得厉害,各式情绪堆聚起来,在心口胡乱交织。


    盛初棠顿了好几瞬,才缓缓拥回去。


    她听见姜茗轻轻笑了声,“你能来找我,其实我很高兴。”


    当然要找,盛初棠立时要反驳,谁家小孩丢了不找?不知道怎的却没说出口,只紧了紧手臂。


    姜茗也不在意,下一句话出来很快,“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有那么一点…在意我?”


    心脏猛地一咯噔。


    姜茗是笑着说的,盛初棠也想笑,可是根本笑不出来,勉强挤出几分笑意,尽量温和着嗓音,“自然的,我不在意你还能在意谁?”


    两人紧紧依偎着,姜茗身上熟悉的气息缭绕在盛初棠鼻间,沉缓地侵入心脏,泛起大片大片的暖意。


    是她的姜茗啊,是她的茶茶啊,她亲手看顾大的小孩儿啊。


    盛初棠低头,缓缓凑近几寸,唇瓣印在姜茗额间,费力放轻了呼吸。


    姜茗没说话,静静拥着她。


    许久,久到盛初棠的心重新开始发慌。


    “你不相信?”她轻声问。


    “嗯?”姜茗在她心口蹭了蹭,毫不犹豫道:“我信的。”


    她说得太快太笃定,什么也不问,盛初棠心底反而发虚,不由自主地想要解释点什么。


    “真的,”盛初棠说。


    姜茗笑笑,闭上眼睛,“嗯,我相信的。”


    “我没有喜欢姜依月,”盛初棠斟酌半晌,说出口时又有些急切,“上次那样和你说,只是权宜之计,团队被人盯上,我怕牵连到你。”


    她怀里的姜茗,沉默了一会儿。


    俄尔浅浅舒出口气。


    “这样啊,”她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


    她很平静,不管是语气还是态度,仿佛盛初棠咬牙说出来的话,她并不在意。


    心底的慌乱恐惧争先恐后往外涌,“你还是不相信是不是?”


    姜茗没急着说话,轻轻推了推盛初棠,盛初棠迟疑了一下,顺着她的意思松开手。


    姜茗便直起身,从她怀里退了出来,“不是,”她摇了下头,旋即定定看着盛初棠,“我相信你当时是为了我好,在无奈的情况下,才选择这么说,我也相信,你不喜欢姜依月。”


    她神情很认真,眼里通透,盛初棠看得出,她是真的相信。


    可是相信,不知道为什么,还不够。姜茗相信,但也好像,依旧不甚在意。


    心脏骤然落到底,空洞洞地泛着清冷的凉意,盛初棠盯着她,呼吸一寸一寸缓下来。胸口沉钝钝地放射着痛意,恍若有人在拿着大锤一下一下地砸上去,有一刻,她分不清是痛还是闷。


    盛初棠咬了下唇,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还是不打算回去是不是?”


    “是,”姜茗点头,“但不是因为这个。”


    “学业完成以后呢?”盛初棠强行压着痛意,尽量保持着温和的语气,“也不回去吗?”


    姜茗这次微微沉默,眸子阖下去,略想了想,轻声说,“那么久以后的事,我还没有办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抱歉。”


    盛初棠忍不住,手指紧紧攥在身侧,“那我呢?”


    “嗯?”姜茗偏了偏头,“什么?”


    盛初棠几乎说不出话,指尖深陷进手心,勉强激起零星的理智,“你不喜欢我了?”


    姜茗蹙眉,做了一个明显往后退的动作。


    盛初棠心尖儿一颤,痛得呼吸止不住急促,甚至有几分坐不住。


    “你怎么会这么想?”姜茗满眼的不赞同。


    不然呢?她还能怎么想?


    盛初棠眼眶发酸,偏开眼缓了缓,才压下去那股泪意。


    姜茗一直等她转回眼,重新往下说,“我喜欢你,从来没变过。我以为你很清楚。”


    心上划过一丝甜意,掩不住那铺天盖地的痛,那痛几乎将理智都要吞噬,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


    盛初棠想不通,勉强弯了弯唇角,“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


    姜茗再往后退了一点儿。


    看着她的眸子里聚起轻飘飘的淡漠,和一缕不易察觉的哀伤。


    “是吗?”姜茗仰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边缓缓扯起一抹笑,再低下头,眼里的情绪却没有半丝笑意,“你也喜欢我?”


    盛初棠的心沉下去,嘴上却没有半分迟疑,她实在不敢再有迟疑。上一次的迟疑,换来的是姜茗不告而别,这次呢?她赌不起。


    “是,”她直视着姜茗的眼睛,语气郑重认真,“我也喜欢你。”


    姜茗唇边的笑渐渐敛去,静静回视着盛初棠。


    目光里的打量清晰明了。


    相对无言。


    房间里静得无端叫人心慌,盛初棠几次想开口,都没找到开口的契机。她和姜茗在一起快二十年,从来没有这么不了解姜茗。


    面前的人忽地陌生到极致。


    她完全不知道姜茗在想什么,但有一点儿,几乎不用多猜,又是她最不愿意承认的答案——


    她找到姜茗也没有用。


    姜茗不会跟她走。


    今天不会,明天不会,未来大概率……也不会。


    盛初棠咬着后槽牙,心口疼到不自禁想要往下腰,强撑着没有挪开眼,和姜茗对视,妄图叫她看清里面的真挚。


    久久的沉默后,姜茗再度先开口,“为什么呢?”


    盛初棠一愣,“什么为什么?”


    姜茗:“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喜欢?喜欢还要理由吗?盛初棠脑子里一片混沌,一下子懵得不行。


    盛初棠几乎要将反问问出口,硬生生找到理智忍下来了。


    “你也不知道对吗?”姜茗神情一松,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微歪了歪脑袋,又笑了笑,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


    “一定要理由吗?”盛初棠眼里溢出哀色,“爱情本来就是很没道理的事,不是吗?”


    姜茗眸子转了转,“这也是一个理由,”


    盛初棠两只手都放在身侧,紧紧掐着手心,心口却半分没有放松,姜茗显然还有下一句。


    “不过我不明白,”姜茗说。


    盛初棠望着她。


    姜茗缓缓垂下眼,语调淡了许多,“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忽然会喜欢我,GIRL FRIEND拍摄的时候,你明明已经拒绝了我不是吗?在剧组的时候,你也一直在跟我撇清关系不是吗?”


    “所以我不懂,”姜茗低头,手指轻轻捏了下眉心,“为什么那一晚,你会突然间“喜欢”我?”


    心脏重重一咯噔。


    盛初棠还没到老年痴呆的地步,自然知道姜茗说的是哪一晚,那时的姜茗,什么都不知道。


    盛初棠咬唇,试着去找借口,迟迟没有头绪。


    她不说话,也在姜茗意料之中,她以为她不算了解盛初棠,其实也不是,到底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盛初棠也从不避讳和她亲近,她再怎么掩盖、隐瞒,多多少少会透露些许本性。


    姜茗放下手指,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盛初棠。


    声音又轻又淡,“是因为害怕我知道姜依月的事儿,所以慌不择路了,对吗?”


    第138章 错了


    慌不择路?


    盛初棠脸色一白。


    姜茗就知道, 自己猜对了。


    盛初棠就是这样的人,把一些不属于她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日夜折磨自己, 以为别人会跟她一样, 把错全部推到她身上。


    可是说到底也不怪她。


    事情发生的时候, 一定有很多人, 都把错误推到她身上。


    她会这么想, 会恐惧、会担忧,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她不应该把她和其他人混作一谈, 她是她亲手养大的,她是什么样的性格,她还不了解么?


    姜茗垂眸,自嘲地笑了笑。


    很遗憾,不管她承认或是不承认,盛初棠的确不了解, 所以把她和其他人都看作一样的人。所以那一晚,她害怕她深究,害怕她知道, 慌里慌张地用身体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怎么说呢?


    姜茗可以理解, 但是,心理上那道坎儿,很难过去。


    盛初棠脸色很难看,惨白惨白的, 一只手摸索着捂在心口上, 姜茗看着,心口也跟着一沉。


    “你还好吗?”


    盛初棠捂着心口, 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着牙,摇了下头,“那晚,”盛初棠强撑着把手拿下来,嘴角向上弯了弯,“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你说的那样,但不完全是,我……”


    盛初棠顿了顿,似乎极难开口,“在那晚之前,我就已经对你动心。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可是我真的,喜欢你。”


    她脸色煞白,语气有十二分的认真。


    望着她的眼睛里,满是真情。


    姜茗眼睫轻颤,须臾掩盖下去。


    “这样吗?”姜茗垂下眸子,避开了她的眼睛。


    她这个反应,看得盛初棠心一咯噔,但她不敢再犹豫,肯定道:“是。”


    姜茗勉强弯了弯唇角,缓缓抬起眸子,眼里没有半分笑意,神色疏离冷淡得紧,嗓音也是。


    “如果我不是姜依月的女儿呢?”


    “我说过了,我没把你当……”话到一半,替身两个字还堵在喉咙口,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盛初棠一愣,倏然住嘴,脸色唰地一变。


    她这么聪明,一下就明白了。


    姜茗不动声色地呼了口气,唇角缓缓落下去。


    盛初棠的脸色更加难看,连唇上都失了血色,姜茗望着,不由得又有一点儿担心。


    “你真的不要紧吗?”


    盛初棠摇头,心口起伏得厉害。


    几次都平静不下来,唇瓣隐隐在颤抖,恐惧压过了所有情绪,指尖陷在掌心里,一分都不觉得疼,只剩下麻木。


    “你也意识到了对吗?”姜茗浅浅抿唇,“如果我不是姜依月的女儿,如果你不是因为姜依月而抚养我,”


    姜茗略缓了缓,坚持看着盛初棠的眼睛,声音轻浅,“是不是意味着,不是姜茗也行呢?有一个姜花、姜草、姜茶,你也都会喜欢呢?”


    盛初棠心底一片冰凉,她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姜茗说的是事实,如果姜茗不曾跟她这么多年,她绝不会轻易卸下心防,如果不是姜茗契而不舍,她也绝不会为之动容,她对姜茗的喜欢,本来就被动又不坦荡。


    呼吸微滞。


    盛初棠紧抿着唇,半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脸上泛着青青白白的颜色,一丝血色也无。


    姜茗站起身,往她那边靠过去了点儿,伸手去捉她的手,“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冯露姐姐上来?”


    入手一片冰凉。


    盛初棠的体温一般比她的高,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心一下子提起来,“姑姑?”


    “可你就是姜茗,”盛初棠抬起头,眼里一闪而过的茫然,额角隐约在突突跳,也许是疼,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我喜欢的人就是姜茗,不是吗?不是姜花、姜草、姜茶,不是吗?”


    盛初棠很不确定,声音里也没有底气。


    姜茗低头望着她,心软得发酸,眼角微微泛红,盛初棠何时是这样的姿态呢?


    姜茗转眼,鼻间轻轻抽了抽,勉强把泪意憋回去。


    “你别这样……”


    盛初棠自知失态,咬唇吸气,低头缓了缓,后知后觉意识到她的手在姜茗手里,急急往回抽,“这个理由不成立,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我喜欢你,也是事实。”


    明明很理性的话,盛初棠说到后面,不知道怎的,带了几分无赖。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最后这句,隐隐透出一丝哽咽。


    姜茗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一抽没抽动。姜茗没说话,低着头,缓缓把她的手打开。


    掌心弯着几道小小的伤痕,洇出点点殷红。


    心口一疼,眼泪险些落出来。


    姜茗强忍着,轻轻吸了吸鼻子。


    “不要这样好不好?”


    盛初棠摇头,抽不回来就索性反握住姜茗的手,仰头望着姜茗,眼里的情绪沉寂许多,翻涌着浓烈的爱意,“我喜欢你,不是假的。”


    姜茗避开她的眼,手指松开,浅浅叹出一口气。


    “我知道。”


    她说知道,她没说相信。


    盛初棠心口沉重,丝毫没能放松。


    姜茗已经放开了手,是她还强握着。


    手心传上来阵阵刺痛,盛初棠试着再紧了紧手指,好像这样,才会有些许真实感。


    心脏那处泛着的痛意清晰蔓延开。


    “你还是不想跟我在一起,”盛初棠前所未有的平静,“是不是?”


    姜茗离开,像一场梦;找到姜茗,又像一场梦。其实,归根结底,从她和姜茗开始纠缠起,事情的走向,就已经是一场梦了。


    像是上天看不过眼,慈悲地让她尝一尝甜意。


    现在,尝过了,也该收回了。


    姜茗沉默了一小会儿,没有立即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手指渐渐用上了点儿力道,抿着唇抽回了自己的手。


    盛初棠的手重重落下去。


    姜茗转回眼,“是。”


    盛初棠呼吸一滞。


    和姜茗对视的眼睛,逐渐氤氲起一层朦胧的水汽。


    她不想,但控制不住。


    姜茗眼里也是,她看着平静、淡漠,眼里最底层隐藏着的,是浓郁的痛楚。


    这段时间,姜茗想了很多很多,该想的不该想的,通通都想了个遍。想不通的时候,把所有人都怨恨了一遍。


    姜依月、盛初棠、姜家的每一个人,包括她自己。


    她是真的,觉得迷惘。


    她也问过自己,如果抚养自己的,不是盛初棠,她还会喜欢盛初棠吗?这个问题,不止盛初棠,她自己也答不上来。


    正如盛初棠所说,事实就是这样,谁也改变不了。


    真正改变的,是她的心境。


    如果不是她强求,盛初棠应该不会喜欢她吧?哪怕是朝夕相处,盛初棠也绝不会动心。


    这一点,如附骨之蛆,盘踞在心上,不断啃噬心口。


    她怎么也没办法忘却。


    姜茗轻轻吸了口气,低头望着她,微微弯起唇角,“我和你,不在同一个高度上,你也没有真的把我当爱人看待。”


    盛初棠心脏震动,眼睑猛地放大。


    立即想说些什么,却叫姜茗轻声打断。


    “或许只是习惯,”姜茗说,“习惯我在你身边,习惯我的喜欢,习惯我的爱意,你觉得好像也不错,如果真的在一起,也不是不行,但这一切的前提,”


    姜茗顿了顿,抿了下唇,“是一切都能在你的掌控下,周围的人不能出意外,周围的事不能出意外,就连我……我也不能出意外。”


    盛初棠摇头,“不是那样,”


    “不是吗?”姜茗凝视着她,偏开眼低低笑了声,“真的不是吗?”


    盛初棠心下一紧。


    姜茗的声音清清浅浅,“我说的意外,不是出什么事的意外,是一切脱离你掌控的,都叫意外。”


    盛初棠下意识想否认。


    姜茗已经转回了眼,立在她身前,神情平静疏淡,“你自己不相信是吗?”


    盛初棠蹙眉,脑袋涨痛,有几个瞬间,根本听不清姜茗在说什么。


    “我不想要这样的爱,”姜茗俯身下去,忍不住用手指擦去盛初棠额前的薄汗,“因为我根本不觉得那是爱,你随时可以把我踢开,随时可以决定我的去留,我要随时揣摩你的心意。”


    一连三个随时,姜茗说得极快,说完才惊觉呼吸有点儿急促。


    强撑着缓了缓,继续说。


    “你不爱我,盛初棠,”姜茗的手往下,轻轻摁在她心上,“你问问你的心,她只是习惯了,她并不爱我。”


    盛初棠无意识抬手,抓住姜茗那只放在她心上的手,仰头睁着眼,泪水盈聚,她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那不是爱吗?


    她不爱姜茗吗?


    她竟然不敢有答案。


    唇瓣在颤抖,根本克制不住。


    巨大的恐慌从心底冒出来,源源不断。


    姜茗用另一只手,轻轻掰开了她的手,“我们还可以是姑侄,我也依然可以把你当作亲人,或许某一天我回国,依然会同你住在我们的家里,但是盛初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


    “我想要的,我能接受的,是全心全意的爱,不是被迫的喜欢,不是歉疚的补偿,”姜茗轻轻拥过去,切切实实把盛初棠抱在怀里,“我好贪心,我本来也想骗自己,你一定也喜欢我,你一定也爱我,你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盛初棠沉默着,浑身都在不可自抑地颤抖。


    姜茗不得已,拥紧了她。


    说实话,她不喜欢看到盛初棠这样,好像因为她,盛初棠自愿走下神坛,走进泥淖里,心甘情愿在污垢里沉沦。


    这样不好。


    她错了,神明就应该在神坛上,受人景仰,受人供奉。


    “可是我做不到……”


    姜茗轻声说。


    “我一想到你不爱我,我就好崩溃,我和你每做一件亲密的事,都会觉得痛苦。”


    “因为你不爱我。”


    盛初棠哽咽,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落。


    第139章 不爱


    泪水温热, 濡湿姜茗胸前的衣襟。


    直直淹没进姜茗心里。


    心头酸胀,眼泪几次都想跟着掉出来,姜茗强忍着。


    “就这样吧,”姜茗仰头, 长长吸口气, 轻轻拍了拍盛初棠的后背, “好不好?不要让这份莫名其妙的感情, 把我们两个都变得不像自己, 把我们两个都变得痛苦,好不好?”


    姜茗离开以后, 盛初棠就没好好阖过眼,被姜茗这么笃定地一说,竟半分也理不清头绪,脑袋里混沌一片,沉钝钝地溢出麻木的痛意。再加上在姜茗怀里,暖意包裹在周身, 头脑便更不清醒。


    她不爱姜茗?她只是被动接受姜茗的爱意?她只是在补偿?她只是因为歉疚?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样?


    盛初棠想不明白。


    她真切地觉得迷惘。


    “和我在一起,你真的觉得痛苦吗?”


    许久,姜茗听见她问。


    嗓音明显压抑着哭腔, 乍听听不出来什么。


    她真的很厉害, 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姜茗不由自主地想。


    姜茗胡乱想了想,沉默了一会儿才找回思绪,轻轻“嗯”了声。


    须臾补充道:“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也开心的, 偶尔有患得患失,也不会影响到太多喜悦的心情。但因为信息不对等, 冷却下来的时候心里会很空洞,没有底,老是怀疑这怀疑那。”


    盛初棠费力收起的泪水,再度涌出来。


    是了,她总是那样自以为是,以为能把全盘掌握所有,以为姜茗只能看见美好的东西。


    那泪倏然滚烫,透过薄薄的衣料,侵袭进姜茗的心。姜茗没说完的话,堵在心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拥着盛初棠的手一紧再紧。


    姜茗沉默着,缓和好一会儿,手上的力道渐渐放松了些。


    “知道了以后,”姜茗沉缓地吐出一口气,抿了下唇,试着再勾出一抹笑,“就不开心了,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事,一直一直往下想,一点一点推测,怀疑你,怀疑自己。想到你只是不得已才和我……”


    姜茗再缓了缓,声音沉下去,艰难吐出几个字,“和我虚与委蛇,我就觉得难以接受,”


    虚与委蛇?


    她是在和姜茗虚与委蛇?


    “或许你也有一点点的沉沦和满意,”姜茗情不自禁躬下身,拉开盛初棠,抬起她的下颌,唇瓣凑上去,轻轻缓缓地吻去她颊上的泪。


    湿热的呼吸喷在盛初棠脸上,眼睫克制不住地颤抖,热意灼烧,将理智烧得一丁点儿都不剩。


    她不由得闭上眼,双手攀在姜茗肩上,兀自坠落在这没有尽头的欢愉里。


    姜茗却毫不犹豫地抽身,推开了她,“但是不够,我太贪心了,我不懂知足,我想要更多,就像这样,我想要你的心,不仅仅只是你的身体,你能理解吗?盛初棠?”


    盛初棠一愣。


    就在她愣神的当口,姜茗松开扶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低头望着她,“所以,到此为止,好吗?不要闹得太难看,我不喜欢那样儿,我不希望我们俩的开始莫名其妙,结束又要一地鸡毛,好吗?”


    到此为止?莫名其妙?一地鸡毛?


    盛初棠呼吸渐沉,仰着的头一寸一寸落下去,手指撑着额角,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倾泻得干净。


    思绪万千,缠乱在脑海里,理不出半丝脉络,挤压交织,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和满心的绝望——


    姜茗,不想和她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姜茗觉得痛苦。


    “对不起。”


    盛初棠摁着额角,眼睛酸得隐隐发疼。


    姜茗浅浅叹了口气,情绪平缓许多,缓慢地真心实意笑了笑,“不要说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她望着盛初棠,脚步再往后退一小步。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追求你,都是我自己的行为,所以,盛初棠,不怪你,不是你的错,你也不要自责,现在这样,对我们都好。我们都会回到原来的样子,一时的不适应,终究会过去,时间会慢慢抚平一切。”


    盛初棠没说话。


    她低着头,身影看起来单薄又憔悴。


    姜茗脸上的笑默默落下去,平静的心,不断翻起涟漪,说没有冲动是不可能的。


    她没有骗盛初棠,她的确,还爱着她,还喜欢着她,还心不由己地想要和她做点什么。


    但是不行。


    她的神明,不该和她肆无忌惮地沉沦。


    她一开始就不该妄求神明的爱。


    姜茗咬了下唇,不动声色地吸气,强行压下去那股冲动。“我该回去了。”


    盛初棠猛地抬起头。


    “你也是。”姜茗勉强笑了下,“集团和明月传媒的事,也不能撂开不管不是吗?”


    盛初棠想不了那么多,后面那半截儿,压根没听清楚,脑袋里只绕进去一句话——姜茗要走。


    盛初棠立时站起来,冲去姜茗身边,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去哪儿?”


    姜茗重重一叹,偏头凝视着她,缓缓将手抽回来,“回家,你也该回去了。”


    “我们说好了,到此为止,不是吗?”


    说好了?


    什么时候说好了?


    手上一空,心头跟着一空。


    姜茗没错过她眼里外溢的茫然,她的眼睛,好少这样情绪外露,这双漂亮的、乌黑水灵的眼睛,她以前从来看不透的眼睛,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姜茗盯着她,忍不住抬手,触在她眼睫旁,声音放得极轻,“我在这里很好,祖母很愿意培养我,对我要求也不高,人也很和善,你不用担心我。”


    盛初棠摇头,手拿上去,握住姜茗的手,她只是凭着本能不愿意放姜茗走,脑海却空空,想不出任何借口。


    “你这样,”姜茗抿唇,眼底平静无波,“我反而要担心你了。”


    盛初棠不想放手。


    她想不出任何辩驳的话,可如果就这样放姜茗走,她一定会后悔,她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人。


    盛初棠怔怔地对上姜茗的眼睛。


    心头颤动得厉害。


    她们近在咫尺,却谁也不懂谁。好似到头来只剩下陌生的陌生。


    她的手极冰,脸色实在难看得紧,姜茗的手任她握着,没有再往外抽,只温声问她:“集团的事儿怎么样了呢?你来这么多天,不管能行吗?”


    话如流水,涓涓漫进心坎儿里,抚平那点子慌乱和不安。


    盛初棠轻轻摇了下头,找回一点儿自己的声音,“没事,姜南撤手,他们翻不起风浪。”


    意料之中的答案,得到肯定以后,还是禁不住放心许多。姜茗弯了弯眼睛,“那就好。”


    盛初棠听不出她的意思。


    只怔怔望着她。


    看得姜茗又想叹气,“我希望你过得好,过得和以前一样,”姜茗一顿,把“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几个字咽了回去。


    盛初棠下意识反驳,“以前都有你,不是吗?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过得好?”


    姜茗脸色微微一变,转瞬掩去。


    好话已经说得够多了,盛初棠半句没听进去。


    “可是我不好。”姜茗僵硬地抽回手,往门口退了两步,停下来,浅浅叹道:“我真的要走了,我已经跟你耽搁很多时间了,盛初棠,真的要再见了。”


    盛初棠眼底茫然,浑身发颤,无意识往姜茗那边跟了一步。


    “盛初棠。”姜茗喝住她。


    “真的不要这样。”


    姜茗转身,径直拉开门,身后再没有动静,心口沉重,姜茗咬牙拉上了门。


    她怕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门自动上锁。


    挤进来一股冷风,倏忽吹在盛初棠脸上,冷得刺骨。


    眼神迷惘得看不出神色,她的手还停留在姜茗触过的地方,麻木不堪。


    心上的痛楚和疲倦后知后觉地漫上来,盛初棠怔怔站着,脸色苍白到极点。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原来她不爱姜茗?


    是做戏做习惯了,所以早就不会真心待人了吗?还是她自欺欺人,想要有人来爱她?姜茗知根知底,所以成了最好的选择?


    她不爱姜茗?


    她这么自私的人,会不会只爱自己?


    姜茗站过的地方,隐约还残留着她的气息,盛初棠忍不住往那处挪过去,胡乱地去汲取姜茗的温度。


    头疼,挤了很多情绪的涨疼。


    盛初棠晃了晃,几欲站不住。


    她一点儿都想不明白,也丝毫没有头绪,她从来没有去考虑过,爱或者不爱的问题。


    这个问题骤然被点穿,仿佛真实得不得了。


    她这样的人,像她这样的自私透顶的人,或许是真的。爱是什么呢?盛初棠不知道。


    她或许,从来都不会爱人。


    姜茗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眼前发黑,盛初棠越想越站不住,她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追过来?妄图让姜茗和她回去?


    脚步踉跄,盛初棠站不住,险些往一边儿倒。


    一开始勾着姜茗厮混的人,是她;临了一脚踢开姜茗的人,也是她;她从来没让姜茗走进心里过,谈何爱与不爱?


    她错了。


    不怪乎姜茗不愿意了。


    她根本就不配讲什么爱,她哪里爱姜茗呢?盛初棠掐着手指,低低笑了声。


    她不爱姜茗。


    她真是…恶毒至极。


    敲门声响。


    盛初棠怔忪抬眼,眼底不自禁一亮,脚步匆忙,直接拉开了门。


    “棠姐。”


    冯露立在门外。


    心跌落到底,重重地撞在最底下,生疼。


    眼里的光黯淡下去,盛初棠一丝周旋的力气也无,勉强才开口:“你来做什么?”


    冯露摸不着头脑,往后看了看,没看到姜茗的身影,“姜茗说你不太舒服,让我上来看看。”


    既然要走,何必还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


    盛初棠舌根泛苦,扯唇苦笑,顿了几秒,忍不住去问:“她叫你来的?”


    第140章 棠棠


    “是啊, ”冯露有点儿懵,看盛初棠的脸色,确实很不好,“棠姐, 你没事儿吧?”


    盛初棠站在门口, 半点没有让她进去的意思。


    冯露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刚两个人还好得很, 怎么突然又不对劲了?


    “姜茗呢?”


    盛初棠冷静的脸色瞬间颓然。


    “走了。”


    “走了?”冯露瞪大眼, “走去哪儿了?”


    走去哪儿?她哪儿知道呢?


    盛初棠额角生疼。


    “不知道,”盛初棠抿唇, 没来由地觉得冷,她微微垂下眸子,忽然有一点儿想吐。


    为她自己。


    她好恶心。


    冯露心下一咯噔,“您没留她吗?”


    留得住吗?又有什么资格去留呢?


    她于姜茗,已经是一个存在就会让她痛苦的人。


    何必还要自讨没趣呢?


    她不说话,冯露也看得出来, 这两人是闹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她走多久了?”冯露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盛初棠眼里的茫然拦都拦不住,迷迷蒙蒙地往门外看, 除了穿廊而过的风, 再没有第二个人。


    “刚走吗?”冯露再问道。


    盛初棠眼里闪过一丝迷离,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冯露有点儿着急了,大老远过来,好不容易守到姜茗, 这会儿什么都没搞清楚就让她走了, 回头又要上哪儿去找?


    “您不送她吗?”冯露尽量委婉着劝。


    送?


    盛初棠转回眼,望着冯露, 竟流露出一丝怯意,“我该送吗?”


    冯露笑笑,加快语速 ,“怎么不该送呢?您看啊,姜茗又没有开车来,也不知道住得远不远,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有车,为什么不送她回去呢?”


    “是啊,”盛初棠点头,“是该送她。”


    冯露勉强放了点心,“那咱们走吧?”


    盛初棠茫然地跟出去,脸上的神情无措迷惘,冯露急急让开一个位置,心又提上来,“棠姐,您真的没事儿吗?”


    “得快一点儿。”盛初棠没回头,压根儿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快步走向电梯。


    冯露没辙,只得一边关门一边联系司机和保镖,最好是能提前拦住姜茗,一边飞速跟上盛初棠的脚步。


    电梯往下。


    电梯壁上的数字不断跳动,一点一点牵引起盛初棠的心跳。


    扑通扑通,擂鼓似的,每一下都在叫嚣——


    她舍不得姜茗。


    电梯门慢吞吞地打开,盛初棠急匆匆冲出去。门口的玻璃门关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门外。


    举着手机,应该是在联系人过来接她。


    盛初棠匆匆忙忙往那边奔过去,临了才勉强收了收势头,姜茗听见动静,转回头,见是她,眉头倏地一皱。


    步子一顿,脚心窜上来一股寒气,没来由的胆怯,盛初棠咬唇,下意识想回头找冯露,好在冯露够机灵,及时跟了上来。


    “姜茗,棠姐说你要回去?我们有车,送你会方便一点儿。”


    姜茗没理这句,径直望向盛初棠,说话这么会儿功夫,盛初棠已经到了她跟前儿。


    “你确定要这样?”


    盛初棠抿唇。


    还没说话。


    姜茗再度说:“这样很不好看,我们俩说好了的。”


    盛初棠低头,手指攥得死紧,窘迫从心底冒出来。


    脑海迷蒙,一个借口也想不出。


    冯露恨铁不成钢,怎么追下来了还一句话都不会说?


    这时候她插嘴也不合适,焦急地给盛初棠使眼色。


    盛初棠没看见,眼里只有一个姜茗,她再往姜茗那边走了一步,试探着去捉姜茗的手,“我送你回去,没别的意思。”


    姜茗气势一沉,看得出来是强忍着。


    到底没躲开,任她捉着手。


    果然还是一样的冰凉。


    姜茗转眼看向冯露。


    “冯露姐姐,”姜茗语气缓了缓,“我不是让你看看她哪儿不舒服吗?她脸色有多难看你看不出来吗?还由着她胡闹。”


    冯露:“……”


    别的不说,被平时还要她照顾的小屁孩指责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冯露看向盛初棠,盛初棠倒是一脸理所应当,隐约还有点儿自豪,仿佛姜茗说得都对。


    冯露想挠头,忍住了,低声解释:“棠姐说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姜茗憋着气儿转回眼,盛初棠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手心都是冰凉的。气汩汩地冲出来,姜茗想说重话,在看到盛初棠混沌的眼神后,默默咽了回去。


    “不用送我,”姜茗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有人来接我,你先上去休息吧,好吗?”


    盛初棠摇头,答非所问:“我舍不得你。”


    心口微颤,姜茗盯着她,许多话都湮灭在心海里,搅起无数的纷尘,许久许久,她才缓声开口,“只是一时的不习惯,久了就会舍得了。”


    盛初棠不应声。


    理智告诉她姜茗说的是对的,但是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握着姜茗的手轻轻紧了紧,连另一只都搭了上去。


    姜茗没拒绝。


    盛初棠心口稍稍一松,“我送你回去。”


    她脑袋里能想起的,好像只有这两件事——舍不得,我送你。


    冯露在一边看着,实在给她看得懵懂,谁家恋爱是这么谈的?啊?追人是这么追的吗?欺负她没谈过恋爱?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啊!棠姐不抓点儿紧人都要跑了!


    她的眼神,深邃迷离,情意漫溢。


    再看下去,又该狠不下心了,姜茗强忍着,垂下眸子,“棠棠。”她轻轻喊了声。


    盛初棠眼神明显亮了亮,晦暗的眸海中,聚起一丝光。


    她还以为,姜茗会一直叫她“姑姑”。


    盛初棠愣了好一会儿,极轻极轻地应了声。


    “不要这样好不好?”姜茗整理了下心绪,抬起头,温和地望着她,“你这样,好像要不到糖吃的小孩儿,和我印象里的盛初棠,一点儿都不像。”


    姜茗印象里的她?


    是那个脸上带着面具的她?还是那个事无巨细把姜茗管得密不透风的她?


    盛初棠忽然觉得,这两个,不论哪一个,都不是什么好人,都不值得姜茗喜欢。


    脸色更白了几分。


    抓着姜茗的手也就自然而然地松了几分。


    勉强还没放开。


    姜茗叹了口气,心知只有下猛料,盛初棠才会知难而退。姜茗微微垂眸,低声说:“而且,你这个样子,好像那些男的,一点儿也不可爱了。”


    握着她的手猛然一颤。


    姜茗心下一叹。


    看着那两只手一寸一寸松开。


    她们俩太熟悉了,都知道怎么在对方心上戳刀子。盛初棠现在说不过她,回过头想明白大抵会很生气。


    不过无所谓,都过去了。


    身后传来刹车声,姜茗正想回头看看,是不是接她的人来了,盛初棠松到一半儿的手骤然握紧,人往前走了几步,拦在她身前。


    姜茗:“……”


    “她是谁?”


    姜茗听见身前的人问。


    有几分幼稚。


    姜茗和来人打了个招呼,示意她稍等,转头认真回答盛初棠:“祖母的接班人,我在这边,很多事都是她在管,很麻烦她,她很忙。”


    几句话解释清楚。


    刚刚和姜茗一起走出学校的人,现在又亲自来接姜茗。盛初棠心里划过一点点儿不知道是什么的滋味儿。


    她微微偏头,“我送你不行吗?”


    她说错了,她说盛初棠这样不可爱,其实很可爱。


    姜茗也学着她偏头,看着确实可爱,语气极淡,“不行。”


    盛初棠还想说什么,似乎又想不出该说的,陷入沉默。姜茗缓缓抽回手,轻声说:“我都叫她来接我了,如果让你送我,岂不是很没礼貌?我小时候你也不是这么教的不是吗?”


    盛初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浆糊一样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姜茗。


    “那我怎么办?”她低着头,轻声说。


    姜茗懵了下,没明白她什么意思,就听她又说,“我舍不得你。”


    姜茗沉默,下意识凑过去闻闻她有没有喝酒,没有酒气,没喝醉怎么这么不清醒?


    姜茗蹙眉,脑海里忽然闪过什么,“你几天没睡觉了?”


    盛初棠没接茬儿。


    姜茗怕她下一句又是“我送你回去”,忙转开眼,望向冯露,质问的意思很明显。


    冯露立马摇头。


    这谁知道?又没跟她睡一个房间……弦猪富


    姜茗又叹了口气,“你现在头脑不清醒,我跟你谈这么多,你能记住吗?”


    “我很清醒。”盛初棠反驳。


    姜茗:“那我们说好的,你为什么没记住?”


    盛初棠真切地懵了一下,她们说好的?说好什么了?


    姜茗神情平静,直直望着她,“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吗?”


    盛初棠浑身一颤。


    茫然的脑海里那些蔓延在四处的痛苦,齐刷刷涌出来。


    根本没忘掉。


    “你说的那些,我没有办法否认,也没有办法证明,”盛初棠强撑着,缓缓抬起头,直视着姜茗,神情极为认真,“我不知道你说的对不对,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我到底爱不爱你。”


    姜茗心一沉。


    脸色些许变化,轻轻“嗯”了声。


    “可是我舍不得你,”盛初棠再次探手,去拉姜茗的手,好像只有肌肤相触,勉强才会有一点点安心,“我不想和你分开,我想你,好想你,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你,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你稀里糊涂地画上句号。”


    “我知道我之前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盛初棠说着,喉间又开始哽咽,最后只能说:“对不起。”


    她好卑微,一点儿都不像盛初棠。


    姜茗心揪在一起,手往后躲了下,没让她捉住。“那怎么办?给你一点时间吗?”


    盛初棠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手指颤抖,“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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