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有人在欺骗她。


    应鸾被他拉着手,感受到他的心跳的时候,这个想法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陆宴行或者楚维礼, 有一个人在骗她。


    不一样的说辞,不一样的经历,却指向她的同一段婚姻,都说他们是自己的丈夫。


    人不能重婚,还是说她结了两段婚?


    但是陆宴行从来没跟她提起过。


    应鸾把手抽了回来,看着楚维礼。


    眼前的人也有可能在骗她。


    他一边说自己才是她的真丈夫,另一边却期待着她和陆宴行可以离婚,认为她和陆宴行现在还可能有夫妻关系。那在他眼里,他们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她到底和谁结了婚,又和谁结过婚, 现在到底结没结婚?


    明明这么简单一个问题,应鸾头痛得却快要裂开。


    楚维礼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你……”应鸾停顿许久,才开口道, “我会回去查这件事,但是你——”


    应鸾推了推他:“在此之前,你不要离我太近,不要联系我。我现在还是已婚,你不要来破坏我的正常的生活。”


    楚维礼垂眸不语。


    过了许久,他才涩涩地说了一句:“好。”而后主动退开了一段距离。


    “我、我现在要……”应鸾的眼睛在室内乱瞟着,用混乱的行动来掩饰她一团乱麻的想法, “我现在要离开。”


    她示意楚维礼将她的外套脱下来,然后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后,又拿起一旁的雨伞。


    注意到他身上又穿着那条衬衫,她顺便调高一点室温:“我要回家一趟,你就在这里待着吧……外面有雨,你等身上干的差不多再走。”


    楚维礼的眼睛骤然亮起:“你要回去和陆宴行对峙吗?”


    “我……”应鸾眼神飘忽。


    “你要和他对峙,我可以帮你。”楚维礼看着他,“这个人说谎太多了,我可以帮你教训他。”


    如果在应鸾特别愤怒的情况下,他热心帮忙,仗义执言,然后一个失手,不小心把他打死了,她就不会怪他了吧?


    真是一件一箭双雕的好事啊。


    “你别乱来!”应鸾感觉太阳穴青筋直跳,“你就等我联系你,其他时间别试图联系我。”


    “好吧。”楚维礼的脑袋又耷拉下去。


    “你……多保重。”应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推开门转身离开了。


    她的脚步很快,生怕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


    外面依旧下着瓢泼大雨,她在街道上顶风冒雨地前进着。


    身上的外套被楚维礼穿过,整个人浸满了他信息素的味道,应鸾脱也不是穿也不是,就这么硬挺挺地穿着,最后都有点习惯了。


    原来Alpha的味道是这样的。


    她的脑袋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会儿是陆宴行拉着她的手默默垂泪,告诉他他们是结婚七年的夫妻;一会儿又是楚维礼指着自己的胸口,说她可以不相信她,但要相信自己的精神力。


    陆宴行身边有一堆人证物证,楚维礼这边只有轻飘飘的信任。


    天平的两边并不平衡。


    她本不该怀疑那些无法改变的东西,她送给陆宴行的对戒,一笔一划完全是她自己做的;她布置的房间,和理想中的家一模一样;她自己的日记、米莎的帮助、陆逸瑾嘲讽的话语……


    这些既定的事实摆在她面前,每一个都没办法否认。


    但是楚维礼却说,让她相信自己的精神力,相信精神联结的证明。


    这和她在疗养中心时,俞祈对她过的说话一模一样。


    应鸾在雨中站定。


    她不得不承认,这句话的分量,让她心中的天平逐渐倾斜。


    周围的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样子,她手里的这把小伞根本撑不住这么大的雨,旁边偶尔有小型飞船低空飘过,震动起道路上的一片积水,打到她的小腿上,让她的鞋袜全湿了。


    她思索一会,干脆直接把伞收起来了。


    俞祈说,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楚维礼说,运用精神力,而后感受它。


    她伸出手来,默默感受着周围的雨滴。


    一个两个都劝她去相信自己,但是问题是,她怎么相信自己呢?


    应鸾回想着楚维礼在她周围弄出的方形空间,在那一片空间内,风、雨都可以被他细微的影响,她站在其中不受任何外力的干扰,非常的神奇。


    她可以做到吗?他可以比他做的更好吗?


    她盯着自己的手心,摒弃掉心中杂乱的念头,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听。


    她要做的是尝试,尝试去突破。


    世界与她而言是静止的,那她的掌心就会……


    她可以比他做得更好!


    应鸾死死睁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有可能是在一瞬间,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因为干涩而不受控制地眨了一下。


    等到她结束那个眨眼的动作,一切已经完成了。


    她看着眼前的雨幕,原来她手掌放置的地方,雨滴被从中间截断,反而向旁边流淌着。那里空空荡荡,好像凭空蒸发出了一片方形的空间,探手去摸,里面空无一物。


    应鸾笑了笑,自己紧绷的神经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随后她又模仿着楚维礼刚才的样子,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更大更宽敞的避雨空间。


    她手里拿着那把收起来的雨伞,旁若无人地在雨幕中穿行。


    或许有人注意到她手里拿着伞但是却不打的怪异行为,嘲笑她放任自己整个人被浇成一副狼狈的样子,但是她此刻也不在乎了。


    她需要一个宣泄口,而对自己能力的突破,就像是找到了那个放松的点一样。


    不管怎么说,所遇到的问题都是可以被解决的。


    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回到了家里。


    家中依旧是空无一人,陆宴行应该还在研究所没有回来,这恰好给了她一个搜索的机会。


    应鸾又从床底下翻出了那个日记本,日记本所记载的时间全都是她毕业之前的事情。


    在很久之前,她的确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后来因为总是写一阵停一阵,停的时间久了就把这个习惯抛在脑后了。


    笔墨都是有痕迹的,有些激动的地方甚至力透纸背,断断续续的日期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这些都不可能作假。


    唯一怪异的地方,就是她的情绪。


    她第一次看这本日记的时候,是她刚出事故从医院中出来。那时候失忆带来的迷茫情绪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并没有花时间去分析自己的日记,对待它更像是追忆,而不是推敲。


    而如今再回来看,她直接发现了其中一些古怪的地方。


    尤其是情绪,在其他方面,她的情绪起起落落,如同山峰一样高低有致。


    对待米莎,她有时也会不满她的作业太多;对待绮真,她更是会吐槽绮真总在半夜爬到她的床上和她讲自己的第八任男朋友,但是当她说分的时候,绮真又犹豫着不肯分,让她痛斥其优柔寡断。


    唯独在个人情感方面,她只写了陆宴行一个人。


    从认识到追求,她写得很详细,现在来看,完全就是剖析式的少女心事。


    憧憬、期待、心动,直接被大篇幅的空白所占据,只说了一次他看起来很累很假。


    最后甚至断在了她最好奇的部分,就像是一个香甜的诱饵一样,她想再继续往下翻,却发现后面空无一物。


    她合上日记,将它放回床底,忍不住环顾四周。


    还有这间房子,也太奇怪了。


    为什么没有结婚照呢?按照她的习惯,她一定会做一个结婚照,挂在卧室的墙上。


    她推开卧室门走出去,再一次顿住了脚步。


    她的目光停留在卧室门口的一个矮柜上,柜子的最上方放着一只她亲手制作的星豚石头。


    她刚回到家里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这个星豚。当时陆宴行告诉她,这是他们两个在星际航行的时候碰到的小东西,她觉得很可爱,回家之后就亲手做了摆件放在这里,一直在这里放了很久。


    但是……她再次退回到卧室里,以一种很自然地走路方式再次走了出去。


    放在矮柜上的星豚被她碰倒地上,滚了一圈之后才停了下来。


    应鸾弯腰把它捡了起来,放在手心搓了搓,而后垂眸看着它。


    自从第一次碰倒它之后,她每一次都会下意识地侧过身去。却根本没想过,这样一个不符合她走路习惯的东西,根本不应该被放在这里,还放了很久。


    这个东西当然是她做的,就和她的日记本一样,完完全全出自她的手笔,没有伪造的痕迹。


    但是它们不该是这样的。


    这个星豚如果放在茶几上,她会觉得更可爱;那个日记本中一页页翻过的空白,她总觉得欲盖弥彰。


    一切她熟悉的东西被加入了一些古怪的因素,在正常之余,显现出额外的诡异。


    自然界的捕食者,会偷被捕食者的贴身羽毛,搭建一个它熟悉的巢穴。


    当被捕食者在熟悉的巢穴里安心睡过去之后,捕食者才会悄悄攀附上来,一口咬断它的喉咙。


    应鸾站在原地,突然感觉一阵阴风拂过,让她遍体生寒。


    就在这时,一阵开门的声音响起。


    “应鸾?怎么在那里站着?”


    陆宴行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例行的拥抱和亲吻。


    第52章


    应鸾看着他,没有说话。


    陆宴行的笑容似乎一顿,而后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应鸾回过头去:“没什么。”


    “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陆宴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过来, 而且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在她的背后站定。


    应鸾却没有回头,而是看着掌心。手里的星豚石头在精神力的作用下,立刻出现了一道缝隙。


    “我不小心把它摔坏了。”应鸾伸出手来,将石头拿给他看,借着手臂拉开距离。


    陆宴行从她的手里接过石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断面,才笑着说道:“没事的,看起来还能修复,我去拿到研究所里修一下就好了。”


    “嗯。”应鸾没再说话,而是继续看着柜子。


    陆宴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从她略微收紧的肩膀, 不自然的肢体, 再到她回避的膝盖和脚踝。


    明晃晃的拒绝意味。


    但他什么也没说,如常一般询问道:“吃饭了没有?”


    应鸾冷声回答:“吃过了。” 其实她完全没吃饭。


    精神力突破之后,她的整个身体都微微发热, 她一点都不饿,反而感觉自己十分清醒。


    清醒到她迫切地想要去解决一些事情。


    “外面下雨了,家里的温度也比较低。”陆宴行对她的冷漠熟视无睹, 依旧自顾自地说道, “要不然你去洗个澡, 我先去给你冲一壶热茶。”


    “不用。”应鸾喊住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站着,我有点事想问你。”


    陆宴行微微一顿, 而后说道:“好。”


    他的目光在她紧绷的面容上一扫而过,随后又收了回来,接着提议:“我们还是坐下来说吧。”


    两个人在桌椅前就坐,这个平时他们吃饭的小桌子,现在变成了对峙的战场。


    应鸾特意选择了离他最远的那一张椅子,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陆宴行仿若丝毫没有感受到空气中的张力,沏了一壶热茶,倒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熟悉的茉莉花清香在室内晕开,昏暗的灯光下,茶水飞出的白雾在两人中飘荡。她看到灯光打在他的头顶,如同划出了一个银白色的弧,他浅金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来,那些飘扬的雾气,更让他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应鸾伸出手指,将杯子推开:“你别忙了,我不渴。”


    陆宴行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好。”


    应鸾的手指在桌上敲着,一双眼睛疏离地看着他,而他则平静地坐在那里,从容地接受着她的审视。


    现在就是考验耐心的时候,两人都在等待对方爆发的时机。


    最终,应鸾率先开口:“我们结婚几年了?”


    “五年。”


    “五年,这可真久。”应鸾笑了笑,“算算时间的话,应该是我们星际航行结束的时候吧?”


    陆宴行回答:“没错。”


    她直接开口:“我想看看我们的婚姻证明。”


    她想看结婚证明的原因也很简单。婚姻证明仅凭个人很难伪造,而且作为隐私级别很高的个人资料,它通常被一层特殊材料所覆盖,修改、更正都会留下痕迹,除非拿到手的时候就是原原本本的样子。


    他脸上的笑容一顿,有些僵硬地问道:“看那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应鸾说,“结婚这么久了,我们好像都没过过结婚纪念日,我想看看日期。”


    陆宴行生涩的笑了笑:“是10月20日,只不过你之前说过,过结婚纪念日就要和陆家的人打交道,很麻烦,所以干脆就不过了。你要是想过,我们以后可以补上。”


    “我要看证明。”应鸾重复道。


    “可是……”陆宴行的眼神闪烁,还想再说什么,就被应鸾猛地打断。


    “陆宴行,给我看婚姻证明!”


    她很少有这样叫他全名的时候,而那双棕而亮的眼睛显示出她现在已经逼近愤怒的边缘。


    “这——”陆宴行揉了揉眉心,“抱歉,我好像不小心把它给弄丢了。”


    应鸾冷冷笑道:“你没找过,怎么知道它丢了。”


    陆宴行不说话了。


    她仿佛在看一场早已知道结果的滑稽戏剧:“是真的丢了,还是本来就不存在?”


    听到这里,陆宴行突然抬起头:“应鸾,你是遇到什么人,跟你讲了什么事吗?”


    她嘴角微微一撇:“跟现在这件事有关系吗?”


    “有关系的。”他重复道,像是在坚定什么似的,“很有关系。”


    应鸾皱眉看着他。


    他总是在乎有没有别的人存在,这明明和有没有第三个人没有一点关系。


    她注视着他,突然很害怕他像之前那天一样,她拿了陆逸瑾给她的录像,然后被他用一番自我贬低的话语,最后套出她想隐藏的东西。


    他知道怎么利用她的同理心,知道她怎么利用她的责任感,他用起来得心应手,甚至把她的感情玩弄在股掌之间。


    她“腾”得一下站起身来,椅子拖过地面,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声响。


    她俯视着他:“你不要像之前那样,你不要再说那些话——那些你经常说的,你很可怜,让我心疼你的话,我不想听。”


    她深呼吸一口气:“这件事情与那种事情都无关,我只想要一个答案。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拿出婚姻证明,有还是没有。”


    “还有这个家里,为什么没有婚纱照,为什么有些东西摆放的位置那么奇怪,为什么我的日记——”


    应鸾顿住了。


    她这番话说得十分尖锐,她看到陆宴行被刺痛,露出了十分明显的受伤的表情。


    他金色的瞳仁不住的颤动着,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紧接着,他捂住了眼睛,试图想遮掩这种情绪,但是应鸾还是从他咬紧的下颌,紧抿的唇缝之间看到他的颤动。


    那神情就像是品尝到了什么极为酸涩的滋味。


    他哭了。


    他被她说出的话刺痛了。


    她看到一串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颊侧面滑落下来,滴落在木质的桌面上,又被她极强的耳力听了过去。


    她说的话有那么过分吗?


    应鸾这一次却没有上去安慰他,而是如同一个审判者一样,观察着他的行动。


    有错的不是她,她没必要因为他的神情而懊悔。


    她有些烦躁地扭过头去,不想再看见他这幅样子。


    陆宴行开口道:“你之前说过的,会相信我,会爱我,遇到什么人都会告诉我的。但是你现在又这样对我……”


    “应鸾……不要这样……别这样看着我,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仇人一样。”


    应鸾冷漠地回答:“是你先欺骗我在先。”


    陆宴行则轻轻摇了摇头:“我没有骗你,是其他人在骗你。”


    她转过头来,狐疑地和他对视。


    他抬起头,银白色的发丝下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你想要婚姻证明?我可以给你看。”


    应鸾瞪大了双眼,在一瞬间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陆宴行居然真的有婚姻证明。


    那他刚才为什么不说?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示意她来到书房。打开等候,他在墙壁上敲了几下,书柜中就出现了一个隐藏的凹槽,他将一个轻薄的文件袋从最下方取了出来,里面果真放了两张纸。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他将两张纸拿了出来,说:“这就是你和我婚姻证明,上面还有信息局的数据芯片,你可以随时去那里确认。”


    应鸾接过来检查了一下,上面的涂料果真没有任何的破损,所记录的文字也全都是真实的。纸张的最上面印着帝国的漆印,闻起来有股古怪的香气,这是皇室用来防伪的证明。


    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后期伪造。


    这份文件就是官方出具的、完整的证明。


    应鸾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于是又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


    陆宴行则在一旁安静地站着,看着她将那两张薄薄的纸翻来覆去的看,没有任何多余的行动。


    他就像是蒙冤受难的人一朝解脱,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一切支持他的事物自然可以洗刷冤屈。


    “但是这个结婚时间……”应鸾终于发现了疑点。


    “登记时间在一年之前,对吗?”陆宴行说,“我们的确是五年之前订婚,一年前登记结婚的,这点我确实骗了你,这就是我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拿出来的原因。”


    应鸾放下文件,注视着他。


    “因为你当时告诉我,你在垃圾星的时候,你犯了一个错。”陆宴行柔和的笑了笑,但应鸾却从这个笑容体会到了几分勉强的味道。


    他缓缓说道:“你告诉我,你出轨了。”


    应鸾的表情瞬间变得一片麻木。


    陆宴行也闭了嘴。


    她出轨了?并且她还告诉了陆宴行?


    应鸾仿若听到了一阵刺耳的鸣声,瞬间震颤着占据了她的全部大脑。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道:“你继续说。”


    陆宴行嗯了一声:“你告诉我你出轨了,但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愿意主动和那个男人断开,回到我们的家庭。


    “所以,我们当时为了防止……楚维礼来找你的麻烦,立刻领了结婚证,然后也遵循你的要求,生活布置一切从简。”


    这就是为什么没有婚纱照。


    “后来你失忆之后,我的确担心你再被他影响,所以想让你干脆彻底忘掉他,就告诉你我们是五年前结的婚。


    “我私自烧掉了你的日记本,还按照你日记中的样子,更改了家庭的布局,想让它们看起来更温馨一些。”


    他垂下脑袋,柔顺偏长的银色发丝缕缕地垂下来,显得原本就低沉的声音更加的沉闷:“应鸾,你知道我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我怕你想起他,然后再一次抛下我。


    “但是你结婚的时候跟我说过,会永远信任我,会把一切都告诉我的。”


    就像她失忆之后,对他承诺过一模一样的话。


    但是她一次都没做到,反而用他吐露出的情绪去伤害他。


    “我不会说''我要和楚维礼公平竞争,你愿意选择谁就选择谁''这种话。你明明只和我结过婚,不论是失忆之前还是失忆之后,你都选择了我,我才是你从始至终的丈夫,现在为什么又要去相信他?”


    他笑了笑:“我没有那么大度,应鸾,你思考一下,就知道到底是谁在骗你。”


    第53章


    应鸾看着他,感觉一股阵意从舌尖蔓延开来。


    “对不起。”她说。


    “没事。”陆宴行摇摇头。


    虽然嘴上说着没事,但他笑起来十分苍白:“你还有什么疑惑,我可以一并给你解答了。我们是夫妻,本来就不该有这些隐瞒。”


    这种对自我的反思,听起来又像是对她的指责。


    应鸾本来今天就抱着把事情一并解决的态度,于是也不愿意再与他拉扯:“你知道我有精神力。”


    陆宴行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知道。”


    “但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回答:“对的,因为我能感受到皇帝对于这方面……很紧张,用精神力反而会被盯上,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这件事。”


    不记得自己有精神力, 就会忘记主动的去使用它,自然不会引来麻烦。


    但是同样也会失去一些东西。


    应鸾突然笑了:“你认为这是在为我考虑?”


    “我——”陆宴行的语气突然焦急起来,“我那时的确有想保护你的意思,但是绝对没有隐瞒你的想法!你会想起来这一切的,等你想起我们参与的那场星际战争,自然就会想起来你可以运用精神力,而且还使用得炉火纯青。”


    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神情迫切地解释道:“当年在空间站,我亲眼看到你使用精神空间稳定住了上百个人的思绪,这件事即使我想隐瞒也隐瞒不住,我为什么要在这个上面撒谎?”


    应鸾沉默了,他说得的确有道理。


    他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 替她擦掉她蔓延出的冷汗, 冰凉的触感从她的掌心蔓延,让她忍不住低下头去, 注意他的动作。


    他的眼眶依旧在发红,浅金色的眼睛闪烁着一点点湿意。


    她刚才说的话, 在他的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伤痕。


    应鸾放在身侧的那只手动了动,克制住了自己想要帮他揉一揉眼睛的想法。


    陆宴行笑了笑:“皇帝这几年一直在打探有关精神力的事情,忤逆他的人下场一般都相当凄惨……我承认这件事是我暂时想瞒着你,但是——”


    “应鸾,我是个自私、小气又不大度的人,我会为维护我们两个人的家庭付出一切,为保证你的生命安全付出一切,并且愿意为此承受应有的惩罚。”


    他顺从地低下头来:“我知道我错了,你可以随便责怪我,打我,骂我,都可以。”


    应鸾看着他这幅样子,一股无力感突然涌上了心头。


    她能怪谁?好心办错事的陆宴行,还是迫切吞噬他人精神体的皇帝?


    答案显而易见。


    应鸾抽出手来,生硬地说:“没什么好怪的,你的确有错,但这本质上与你无关。你只是不了解我,把我想的太懦弱了。”


    陆宴行沉默了许久,才嗯了一声。


    他问:“你还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这次我全都会告诉你。”


    应鸾张了张嘴,很多事情一下涌上来的时候,她反而不知道应该问点什么,最后只能说:“暂时没有了。”


    陆宴行回答:“没事,你以后想起来了,也可以再问,这次我一定不会再隐瞒了。”


    应鸾抿了抿唇:“谢谢。”


    “不用说谢谢,是我对不起你。你说谢谢,只会显得我们很生疏,可我们之前明明……”很亲密,很合拍。


    但是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剑拔弩张、倒戈相向,之前的温情全都消失不见了。


    陆宴行嘴角努力上扬着,努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脆弱不安:“你说得对,是我不了解你,以后我不会再你保护的名义限制你了。”


    他知道问题的所在,并了解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她要的从来不是这种以爱之名打造的安全,她要的是突破、尝试,即使遇到危险也在所不惜,因为解决她心中的疑惑比维护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应鸾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他看着她的神情有所松动,一只紧握着地手也松了开来,笑容也多了几分轻松的意味。


    “我们是一体的,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会做到对你坦诚。”陆宴行说,“但是……你也多信任我一点,可以吗?”


    应鸾犹豫着。


    这种要求是双向的,他对她坦诚,她自然也要对他表露,如果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单向的信任,这样的关系就不平等了。


    于是她说:“那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陆宴行的眼神闪烁不定:“应鸾都会告诉我吗?”


    “你先问,能回答的我自然就回答了。”


    陆宴行开门见山:“你是遇到楚维礼了吗?”


    “对。”


    “他对你说,他才是你的丈夫?”


    “……嗯。”


    “他有什么证据吗,还是说他伪造了什么东西呢?”


    应鸾顿了一下:“都没有。”


    即使他当时提了一嘴他有结婚证,但是好像也被他弄丢了,并没有拿出来。


    陆宴行用他浅金色的眼睛看着她,目光微微颤动着。


    她在这种眼神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好像她凭空就相信了一个无缘无故冒出来的人一样,即使那个人什么证据也拿不出来。


    “没关系,我知道这件事不怪你。他的确很有欺骗性,会耍一些小把戏。”他说,“但是不论什么时候,应鸾总会站在正确的那一方。”


    他好像在说,就像她之前就选择了他一样,她总是具有判断力的,她能分辨谁对谁错。


    他相信她最后依旧会选择他。


    应鸾张了张嘴:“我不是……”


    她想说并不是完全无凭无据,她的确能从楚维礼身上感受到精神联结的存在,而且也确实受到了一点点拨。


    但是陆宴行不懂这些,所以她解释起来就很无力,


    他对精神力似乎十分抵触,甚至不让她用精神力看他,她所谓的整局也自然变成了无根无据的“玄学”。


    陆宴行突然开口:“我还有一个东西想要给你看看。”


    他从刚才拿出婚姻证明的柜子里,又拿出来了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比婚姻证明更厚,被扎成了厚厚一沓,封存在柜子中。


    文件袋上写着《飞船航行损坏报告》。


    应鸾的目光颤动起来,除此之外她还看到了下面的一行字:


    “失事人:应鸾”


    “之前你跟我说过,想要调查你失事的那艘飞船的残骸,但是因为大部分的框架都已经丢失了,调查起来会很麻烦。”


    陆宴行将报告递给她:“但是我之前答应过你,会帮你联系到当初捡到你的那些星际海盗,然后向他们索要那些残骸碎片,这些是传回来的数据。已经整理好了,你要看看吗?”


    应鸾接过报告,直接翻开。


    之前她去处理这些事情的时候,曾见过那些飞船残骸,与其说是残骸,倒不如说是一堆堆细碎的金属细粉。偶尔有几片完整的,在剧烈的冲撞和摩擦下,也看不出任何原本的样子,完全没有调查的价值。


    应鸾不是没有向星际海盗索要回来的想法,只是星际海盗大多是亡命之徒,如果有求于他们,他们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狠狠勒索一大笔钱财,非常麻烦。


    但是报告里却是出现了完整的、大片的飞船框架,让她十分吃惊。


    陆宴行则在一旁解释道:“当时我们只能索要回一小部分,大部分的飞船结构都在星际海盗那里,他们想要拆了它之后去偏远星球的黑市拍卖掉……这些都是我拍卖回来的。”


    “这些东西整理起来很麻烦,而且很费钱。”应鸾皱眉。


    他则无所谓地笑笑:“这不是什么大事,最主要的是它能解答你心里的疑惑。 ”


    “我……”她的确有疑惑。


    她的飞船很有可能被别人改装过,而且飞船是很私密的东西,知道她通行ID的人,一定是和她关系十分亲密的人。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是谁对你的飞船动了手脚吗?”


    陆宴行用手指点了点报告:“我已经拿去分析过了,虽然飞船破损很严重,但是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核心区域除了你的指纹之外,还有另一个人的指纹。”


    应鸾也注意到了:“这是谁的指纹?”


    陆宴行则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是,就按照储存下来的航行记录推断,也很容易猜出这个人是谁。”


    应鸾的目光在航行记录上划过。


    长达一年时间在垃圾星驻足的经历,随后回到蓝星,而后多次在蓝星、 K-L903之间往返。


    这些轨迹完全指向另一个人。


    除了她自己,只有那个人才有接触它的机会。


    应鸾合上报告,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再次看向陆宴行,目光沉沉:“你知道这些,但是却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这份报告一定在他的手里放了很久,而他现在才把它拿出来,又有多少自己的目的藏在里面?


    陆宴行笑了笑:“对,我知道。”


    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躲闪,看起来十分的坦诚,对她的话直接面不改色地承认了。


    “应鸾,我刚才也说了,我并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如果有人想要破坏我的家庭,有人想要用一些三言两语蛊惑你、欺骗你,我会毫不犹豫地反击。”他的手点在那枚指纹上,“这就是我反击的武器。


    “他要是什么都不做,那我能将这份文件藏到地老天荒,直到我死后也不会公开。但是他居然还敢来找你,我就会把它拿给你看,揭开他的真面目。”


    而这个武器的威力,完全取决于她相不相信。


    应鸾感受到了话语的重量。


    陆宴行垂下眼睛:“你们会再见的,对吗?”


    他虽然没有说是谁,但是他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再见的时候,记得问问他,为什么要破坏你的飞船。”


    他的语气里有不加掩饰的锐刺:“应鸾,你会发现他的话就如同气球一样,一戳就破。”


    第54章


    应鸾度过了一个难熬的夜晚。


    陆宴行没有再给她压力,他说自己会在书房休息,就像她刚到家那天一样,留她一个人在卧室。


    但是她躺在床上,却罕见地失眠了。


    她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乱麻,现在已经这不仅关乎到谁在陆宴行和楚维礼谁在骗她,而且关乎到谁想害她。


    现在的证据显然与陆宴行所说的更相符,她也不可避免地更加偏向他。


    但是她又想知道楚维礼是怎么想的,他们两个之间的精神力又有何关联。


    应鸾就这样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躺到了清晨。


    直到听到了陆宴行出门的声音,她才从床上起来,忽视他桌上给她留的早饭和纸条,她直接拿了一袋提神醒脑的营养液,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营养液又苦又涩, 却直接让她清醒了。


    去学院之前,她看了一眼书房,最后还是没抵抗住自己内心的犹豫,将那份飞船调查报告拿走了,顺便还拿了一件陆宴行的外套。


    回到学院之后, 她来到办公室专心备课。


    就在她还在分心怎么联系到楚维礼的时候,她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


    她扬声道:“请进。”


    薛从仪从门后走出来,对她恭敬地鞠了一躬:“应鸾老师。”


    应鸾看了他一眼,他对人总是有种过分礼貌的态度。


    “别在那里站着了,坐吧。”应鸾说, “怎么了?”


    薛从仪却没有坐:“没什么,就是下节课就要上课了,我来帮您拿一下东西。”


    应鸾柔和地笑了笑:“没什么,没几本书,我自己拿就行。”


    听了这话,薛从仪却没有走,依旧在原地站着,垂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


    应鸾再一次问道:“怎么了?”


    薛从仪这次没有摇头,而是很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好像眼睛中十分干涩似的。


    他犹豫了很久,最后才说道:“老师,您是想找楚维礼吗?”


    应鸾皱眉看着他。


    他似乎和楚维礼有种很特殊的关系,在海边的时候,就是他主动将楚维礼送到疗养中心的。


    于是她说:“是。”


    “楚维礼回疗养中心了,您要是想找他,去那里找他就可以。”


    生怕应鸾不相信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是他让我向您转达的。”


    应鸾责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是他家的……”薛从仪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贴切的词语,“管家的孩子,他算是我的哥哥。”


    很多企业家或者贵族都会有专门的管家打理家事,而这些管家也并非外人,而是家族中的远亲。虽然可能不是一个姓,但是血缘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应鸾看了薛从仪一眼,他暗金色的头发和灰蓝色的眼睛,的确有几分楚维礼的样子,甚至两个人的五官也有一些淡淡的相似。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的。”应鸾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


    如果这种隐私让学生知道了,对她的风评会十分不利,虽然薛从仪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背后讲人闲话的人,但是难保不会流传出去。


    薛从仪回答:“楚维礼告诉我,您和他是好朋友。”


    应鸾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如今他这么说,她也只能这么信。


    再怎么说,他也是她的学生,她也没办法用与教学无关的事情去审视他。


    她只是问道:“楚维礼为什么总去疗养院?”


    “这次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之前是因为他的Alpha基因很纯粹,这种人一般都有点缺陷,而且在他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他虽然能力很突出,但也经常进入狂化状态,我们没有其他解决办法,只好将他关起来。”


    应鸾收拾资料的手一顿,难道是那天他又收到什么刺激了?不过这个解决办法倒是挺粗暴的。


    她站起身:“走吧,先去上课。”


    应鸾所授的课程是飞船驾驶和星际航行,前期主要是理论部分,会穿插飞船的修理和简单的航行,后期学院会举办小范围内的星际航行,用来提升学生们的应变与战斗能力。


    她非常想要有星际航行的机会,去K-L903再去找找绮真的下落,尹月秋之前答应过帮她解决通行证的问题,但首先她得有一个好的身份和由头,要不然通行申请还是批复不下来。


    学院老师就是一个很好的身份,她也在等待一个机会。


    应鸾的课程主要安排在实验操作教室,教室中摆放了十多艘小型飞船。在课程开始之前,应鸾会随机破坏掉其中的几艘,然后让学生们自己寻找到其中的问题,并修复它们。


    她不喜欢用全息投影或者虚拟的教学模式,更喜欢这样直接动手实践,但是显然大部分贵族学生并不喜欢这样,来回在船舱里爬会沾一身的机油,还会刮坏衣服,看起来非常狼狈。


    应鸾对此的解决方案是告诉他们:“穿上课程外套,多准备几件廉价的衣服。”


    因此大部分的学生都对这门课很不满,甚至还有翘课的,应鸾也不会强制要求他们听课,都是老老实实地在名单记上,期末的成绩自然会给他们一个结果。


    只有薛从仪是个例外,不管她的条件有多么苛刻,他每次都没有迟到,而且从来都不会翘课,课上也是安静地修复各个飞船。


    应鸾刚走进教室,就意识到今天好像多来了几个人。


    往常翘课的学生如今居然大大咧咧地坐在后面,看到她进来了,就流里流气地站起身来,阴阳怪气地喊了一声:“老师好,班长好。”


    后面的音调比前面的走势更加奇怪。


    她看了薛从仪一眼,见他只是慢慢地眨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应鸾对那群男生示意:“坐下吧。”


    男生们虽然坐下了,目光却依然盯着薛从仪的后背,明显到应鸾都感觉到不适。


    她走到他的身后,故意将手撑在后面一个人的桌子上,借此挡住他们的目光:“今天依旧是飞船修复课,还是像以前一样,需要找出飞船出现的问题记录并且维修,我会检查。”


    男生被她挡住视线,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应鸾忽视他的目光,只是拍拍手:“大家自由组队吧。”


    其中一位男生站起身来,高高举着手:“老师,我要和薛从仪组队。”


    前后排的人都回头看着他,包括薛从仪在内。


    甚至有人发出了怪异的起哄声音。


    男生洋洋得意地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很出风头。


    应鸾紧锁着眉头:“那也需要薛从仪本人同意。”


    那人直接开口:“薛从仪,我要和你组队,你没意见吧?”


    应鸾本以为薛从仪会拒绝,但没想到他却点了点头,礼貌地笑道:“可以。”


    “好了,他答应我了,应鸾老师,这下没问题了吧?”那人趾高气昂道,他看出了应鸾在偏袒薛从仪,因此更加不满。


    应鸾却没有退开,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嘲讽和蔑视,这是一种潜在的言语霸凌,作为老师就应该在这个时候保护自己的学生。


    薛从仪从座位上抬起眼睛看着她:“应鸾老师,我没问题,我愿意和他们组队。”


    应鸾垂眸看着他,而他则和她对视,似乎在叫她别为他担心。


    她只能说:“那你们去吧。”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组成了一组,分别选择了一个飞船,开始进行检查和修理。


    应鸾则在他们之间来回巡视,偶尔解答一下他们的问题,也会盯着他们的操作防止他们失误引发意外。


    她总是忍不住多看薛从仪一些,他和其他两个男生组成一队,表面上全都在安安稳稳地检修,但是那两个男生却凑得更近,还总是轻声商讨着什么,偶尔瞪一眼薛从仪,也是愤恨得咬牙切齿的样子。


    直到应鸾在他们身后驻足,他们才会安静一些。


    她看了一眼薛从仪,只见他依旧旁若无人地修理着飞船,似乎对周边人的情绪熟视无睹。


    他一直是学生群里的领队,是大家全都服从、认可的领导者,为什么突然受到了这样的对待?


    应鸾觉得有必要下课找几个人谈谈。


    她一直在盯着这边,男生也一直频频回头看她,他们两个多次对视,他都像鹌鹑一样缩回了脖子。


    直到有学生来问应鸾问题,应鸾亲自示范操作一番之后,回头一看,薛从仪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只剩下那两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在原地坐着,在手中抛着摩擦石,似乎还有一个人打算敲一敲它,而后丢进飞船船舱中。


    摩擦石是一种外表坚硬的人造石头,里面装满了烟雾与少量的易燃金属,用处多而广泛。航行人员几乎人手一个,这样即使流落荒星也可以生火,还可以发信号和迷惑敌人。


    应鸾盯着那人的动作,走上前去。


    他原本打算将摩擦石丢尽船舱内,回头一看,应鸾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对上他的眼睛。


    男生被她吓了一跳,立刻欲盖弥彰地关上船舱,瞪大眼睛看着她。


    应鸾口:“你在做什么?薛从仪呢?”


    “我?我拿着这个玩。”他的手指僵硬地捏着那块石头,“他刚才出教室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应鸾继续问道:“你拿这个玩,还是拿这个砸人?”


    那人撇撇嘴:“拿着玩。”


    应鸾笑了笑,精神力让那摩擦石迅速炸开,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嘭的一声,崩了男生一脸黑灰。


    男生完全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突然在他手心爆炸的,被黑灰呛到,连咳了好几声,嘴里甚至吐出黑色的烟雾。


    她继续看着他:“好玩吗?”


    男生呆若木鸡地看着她,好像她展现了什么魔法一样。


    应鸾指了指船舱:“把薛从仪放出来。”


    男生一脸愤愤不平,却没有办法忤逆应鸾的命令,只好打开船舱。


    薛从仪从船舱走下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浇了一身的机油,此刻全身上下都黑漆漆的,暗金色的头发都结成一绺绺,闻起来都十分难闻。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纷纷捂住鼻子。


    “你明知道他身上全是汽油,还要拿这个东西丢他?”应鸾厉声问道,“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危险吗?”


    那人依旧犟嘴:“这有什么危险的……”


    “哪有那么危险?”应鸾重复这他的话,被他这幅不知天高地厚的摸样气笑了,“那你进去,我向里面丢一个,你看危不危险?”


    男生瞪着眼睛不说话了。


    “进去啊!”应鸾扯着他的领口,将他向飞船里拖。


    “我不、我不要,放开我!放开我啊!”男生被应鸾扯着,像被卡住脖子的鸡一样胡乱扑腾起来,嘴里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叫声。


    应鸾嘲讽地看着他:“现在知道害怕了。”


    “谁说我害怕了,我没害怕!”男生的腿已经抖成筛子了,要不是应鸾还提着他,他估计直接如同面条一样倒了下去。


    应鸾看了一眼时间,在教室里不方便解决这件事,于是对他和薛从仪说:“其他人先下课,你们留下来。”


    第55章


    应鸾看着他们:“说吧,怎么回事。”


    男生已经从刚才惊吓的状态恢复过来,胆量也大了不少:“没事,就是单纯看他不爽。”


    “你倒是挺诚实的。”应鸾好脾气地对他笑了笑,“不知道如果学院要开除你,你还有没有这种勇气说这种话。”


    男生明显被吓到,但却依旧嘴硬着说:“学院有什么理由开除我?”


    “霸凌同学,故意伤人未遂,险些导致同学丧命,这种理由够不够?”应鸾回答, “如果这些还不够的话,顶撞师长、经常翘课、连续挂科……”


    她的眼睛向下扫,慢慢地说:“除此之外——穿增高垫上课, 对于这种比较有挑战性的实践课程来说, 也是禁止的。”


    男生的脸色骤然涨红, 像是被气的, 又像是无力反驳。


    “薛从仪,你来解释一下怎么回事。”


    即使自己遇到了这么大的事,薛从仪依旧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观察着他们,只有在刚才她嘲讽人的时候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说:“应鸾老师,其实没什么,我们之间有点矛盾,李同学可能对我有点误会。”


    薛从仪明明没说什么,男生却好像被戳中了一般大喊道:“不是误会,因为你就是个怪人!我就是讨厌你,好多同学都讨厌你!”


    薛从仪的表情一愣, 但神色未变,只是略略扭过了脑袋, 不想听他讲话。


    这人的声音太聒噪了。


    “哦,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应鸾说。


    那人立刻解释道:“之前大家都很喜欢他,觉得他人挺好,又有责任感……但是前几天学院里组织郊游,我们几个分到一队,队伍里还有另一个女生,在爬山的时候她不小心虫蛇,当时就中毒了,而且疼得很厉害。大家都在想办法,只有他想让队伍按照老师原定的目标继续前进,说既然是老师的命令,不论出现什么问题都一定要在天黑之前完成。”


    应鸾看薛从仪似乎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想法,于是示意男生继续说。


    “那个女生当时已经完全走不动了,他也没有一点关心的意思,直接让所有人继续走。我们没有办法,也不能抛下那个女生不管,只好几个人只好换着背她,她途中都疼晕过去了。到了目的地之后,我们重新和大部队汇合,才找到人处理伤口。”


    男生大喊大叫起来:“他这样的人,还有一点人情味吗?那个女生之前那么喜欢他,还跟他——”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算了,她现在还在医院躺着,他也没去看望一眼。反正班里的其他同学都对他失望透了,之前还有人写联名信让老师取消他班长的职务。”


    应鸾让薛从仪解释。


    薛从仪则说:“她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不会有致命伤,反而我们在那里继续停留说不定还会招来其他虫蛇,让其他人也陷入危险。回到基地的原因是那里有专业的医生和药品,还有后勤队伍,可以把她第一时间送到医院。”


    男生咬了咬牙,他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喜欢这么不近人情的处理方式。


    应鸾叹了口气,到底还是青春期的孩子。在她看来薛从仪这样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学生群体总是需要更多的关心。领导力不仅仅指决策力,还有对其他人的体己程度。


    她笑了笑:“薛从仪留下来,我会单独教育他。至于你——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你喜欢那个女生吧?”


    男生撇了撇嘴,没承认也没反对。


    她继续说:“但那个女生喜欢薛从仪。”


    “不、不是!跟这个没关系。”男生的大声反驳,“因为他是个冷漠的人,我们都讨厌他。”


    “我怎么觉得班里的很多同学都不这么认为呢?”应鸾反问道。


    只有他们几个人在那里针对薛从仪,其他同学大多秉承着看热闹的态度,虽然不友善,但也不恶意。


    应鸾看着他:“你觉得你很仗义,在为你的单方面的爱慕对象报仇?”


    男生瞪着眼睛看着应鸾,身体紧绷得像一根拉满的弦,脸颊愤懑而微微泛红。


    “这件事我会汇报,交给学院来处理。”应鸾不理会他那种又怂又横的态度,“怎么罚你,学院会决定。”


    他涨红的脸突然爆发,大喊道:“你有什么资格处理我?他又没怎么样!”


    “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我会哄着你,宽容你?”应鸾笑了笑,“犯了错就要受罚,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等到薛从仪真出了什么事再受罚,那不是晚了吗?”


    看她的表情是认真的,男生这才慌乱起来:“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他可是伯爵!你不能随便惩罚贵族的!”


    应鸾直接说:“在这个学院里随便丢一个砖下去,砸到的十个人九个都是贵族。你叫这么大声音,是知道自己以后袭不了爵吗?”


    男生还想再说什么,应鸾却已经不想再听:“好了,回去等学院的处理结果吧。”


    男生愤愤走开了。


    薛从仪看着她走远,说:“谢谢老师。”


    “没事。”应鸾对他招招手,“快跟我去洗一下。”他身上的机油味确实有有点太重了。


    薛从仪慢慢跟在她的身后,始终跟她保持了一步的距离。注视着应鸾的背影,犹豫了好久,他才说道:“应鸾老师,您好聪明。”


    平平无奇的夸赞,应鸾却从中听出了仰慕的味道,忍不住笑了笑:“只是吓唬他的,如果他要是举报我不讲师德,我也很麻烦。”


    薛从仪看着她的背影,慢慢眨着眼睛:“我就是觉得您很厉害,什么事情都能处理好。”


    “是吗?我也只是在模仿我老师对我的态度而已。”当初米莎怎么教训她,现在就被她拿来活学活用。


    她对他说:“下次遇到这种事,跟其他老师说,或者跟我说,都可以。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没必要硬抗。”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日常生活中也不要害怕起冲突,他们都对你那样了,你也要懂得还手。”


    薛从仪却回答:“我打他们,他们会受伤,人类受伤很难处理。”


    应鸾无奈地说:“这话说得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而且不是叫你打他们,就是为人别那么礼貌,说话硬气一些。”


    她把他送到办公室:“我这里有一个小淋浴间,你先进去洗个澡。”


    薛从仪点了点头,刚想说谢谢老师,却又被应鸾堵住:“我先出去一趟,门口的衣架上有件外套,你要是洗完了发现我没回来,就先穿这个。”


    那件陆宴行的外套,她本来打算今天拿出来给安和的,但是没想到却遇到了这种事,只能让薛从仪先用着。


    应鸾叮嘱了一番,本来打算转头离开,薛从仪却突然叫住了她。


    他站在那里,很多油剂在他的身上都干涸了,看起来非常狼狈,此刻却抬起头来,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老师,我们马上就要选导师了,我可以选您吗?”


    导师制度是学院实行的一种特殊制度,每个学生在入学一年之后就可以选择自己的直授导师,从而在导师擅长的领域继续深造,当年她的导师就是米莎。


    应鸾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看起来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于是说:“你对我教的课程感兴趣?那就可以,不过我的学生可不太好当。”


    “我挺感兴趣的。”薛从仪的嘴角嘴角轻轻上扬,眼角弯成月牙状,对她礼貌地笑起来。


    “行,到时候把申请表发给我。”她对他摆摆手,“你先进去洗澡吧。”


    应鸾从办公楼出来,直接去了学院外,估摸着薛从仪的体型买了一整套衣服,然后又买了一点水果和鲜花,还有一个蓬松可爱的玩偶。


    等到她再回到办公室里,淋浴间开着灯,薛从仪的身形在里面影影绰绰。


    他听到开门的声音:“应鸾老师?”


    “嗯,是我。”应鸾说,“你把门开条缝,我把衣服给你。”


    他之前的衣服全被油浸湿了,完全没有办法再穿。


    薛从仪嗯了一声,然后将门打开了一道缝,应鸾则将衣服递了进去。


    考虑到师生和性别的因素,她又退出了办公室,隔了两道门在门外等他。


    直到薛从仪从里面敲了敲门,低声说了一句:“老师,我好了。”


    应鸾这才推门进去,她注意到薛从仪不仅把用过的淋浴室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整个办公室都打扫了一遍,就连她桌子上的那盆铃兰,他不仅松了土还浇了水。


    她回头一看,薛从仪有些扭捏地站在一旁,他的头发还有点湿,被他胡乱地顺到了后面,某些角度看起来更像楚维礼了,只不过皮肤更加麦色一些。


    她注意到他的站姿不对:“你身上不舒服?”


    “没、没有。”薛从仪很少有这样磕磕绊绊的时候,“您买的衣服,很合身。”


    老师给他买的上衣、裤子都很合适,就是再贴身一些的东西,尺寸不是很恰当。


    但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些似乎又触犯到人类规则中那羞耻的一面,于是只能这样尴尬地回答。


    应鸾老师已经对他很好了,他不能得寸进尺。


    所以他只是有些扭捏地站着。


    “哦……”应鸾没当回事,只是对他招招手,“你过来看,这是我给你准备的。”


    薛从仪扫过放在桌上的水果和鲜花,又看了看那个玩偶:“给我准备的?”


    应鸾点点头:“给你准备的,然后你拿着它们去医院,把它们送给那位女同学。”


    薛从仪彻底愣住了:“老师……”


    “你既然想选我当老师,那我就要为你负责。”应鸾叹了口气,她看出薛从仪只是第一面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是实际上却待人疏离,这样的人在上学期间如果被针对,情绪上肯定很受影响。


    她点了点桌子:“你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只不过有时候待人确实需要更灵活的方式,要是不懂这些,我可以慢慢教你。”


    第56章


    直到下班的时候,应鸾才从学院里出来。


    她直接去莲河疗养中心找楚维礼。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层犹如晕开的水彩,橙中泛着一丝淡粉,从她的头顶蔓延到天际。应鸾在疗养中心门口停车时,闻到了荷花传来的清香味,在这傍晚时分显得更加浓郁。


    她这次已经知道这里有她的生物信息,却还是敲了敲门。


    依旧是俞祈来迎接她,她没想到看到的是她,于是惊讶道:“应鸾小姐?好久不见。”


    应鸾说:“我来找楚维礼。”


    俞祈的眼睛猛然瞪大, 似乎对这个回答更加震惊了,但她又迅速收敛了神情,打开门请她进来:“孩子们刚吃完饭, 正在花园里玩呢, 你请进吧。”


    原来楚维礼也算“孩子” ,应鸾想起上次和她见面,她说如果她在这里住,那她也算她的孩子。


    “您是个很有爱心的人。”她忍不住夸赞道。


    俞祈温和地笑笑:“谢谢。”


    应鸾注意到她扁长的眼镜片后面也有一双海一样蓝的眼睛,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她顺着回廊一路走到花园。


    夕阳下,整个回廊的地板都被堵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回廊上面种着大片的紫藤,传来阵阵馥郁的香气。她一路走到花园,先看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围栏,就像是童话中种着整齐萝卜的农场一样,规矩又整齐地将一大片草地围起来。草地上种着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几个人影正坐在其中,闹成一团。


    应鸾首先看到了楚维礼那一头显眼的金发,他高高地站在一块石头上,一群小孩子众星拱月一般将他围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孩子们站在石头下面,纷纷跳起来去抢他手里的东西,他却把那盒子举得很高,一点也不让他们碰到。


    “俞祈阿姨发的糖,谁想要啊?”楚维礼坏心眼地笑了笑。


    下面站着的孩子大多很小,自然很想要这种小零食,于是纷纷伸出手来。


    楚维礼却嚣张地将木盒子打开,拿出一块在他们所有人眼前一溜,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又高高举了起来:“想吃就来抢,用精神力抢。”


    听到这里,下面的小孩全都止住了手,互相对视一眼。


    楚维礼笑盈盈地看着他们,想看他们到底能使出什么把戏,却没到注意到脑袋后面有电弧一闪而过。


    其中一个小女孩抬起手,想放出精神电弧去攻击他,他都没回头,脑袋一偏,直接躲了过去。


    楚维礼拍了拍她的脑袋:“生成攻击太慢,不过有进步。”


    小女孩听到他的夸奖,期待地伸出手。


    楚维礼从盒子里拿了一块糖,在她憧憬的眼神里,直接将糖放入了自己的嘴里。


    他一遍吃一边说:“不过还是没抢到,我说话算话,不能给你,就先替你吃了。”


    小女孩目瞪口呆,而后泫然欲泣,要不是旁边有大一点的孩子安慰她,她直接就能哭出声来。


    楚维礼熟视无睹,继续对其他孩子说:“想吃糖就从我手里抢。”


    应鸾皱着眉看着他连续躲过了好多小孩子的攻击,接二连三地将糖放进嘴里。


    他吃糖的方式和那天在应鸾的办公室一样,也不含着,直接就嚼碎,非常干脆,一颗没了直接就吃下一颗,完全没有断过。


    应鸾在远处遥遥看着他,而楚维礼依然在忙活那群小孩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


    突然,楚维礼“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脖子。


    “谁放老鼠咬我!”他将脖子上的老鼠摘了下来,然后将拎住金丝鼠的尾巴,将它举到自己眼前。


    金丝鼠的豆豆眼和他对视,受到惊吓,立刻胡乱扑腾起来。


    楚维礼也不含糊,直接冷笑一声,用力一丢,金丝鼠就如抛物线一样,变成了远处天空上一个看不见的小点。


    一旁的小男孩目瞪口呆。


    “虽然你有精神体,但是也不是这么用的,这样只会留下破绽。”楚维礼弯下腰来,戳了戳他的脑袋,“不要搞偷袭,把它养得肥点再来和我光明正大的打。”


    小男孩被他戳得连退好几步,楚维礼松开手时,他额头都被戳出了一个红印。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过了好几秒才大喊道:“坏哥哥把我的精神体丢出去了!”


    楚维礼看着他,略有些烦躁地啧了一声:“丢出去怎了,又不是捡不回来。”


    他打了个响指,一旁在树上休息的狮子直接跳了下来,他像是主人命令狗一样对它说:“把那个老鼠捡回来。”


    本来这么壮的狮子在树上休息就已经很令人震惊,更令人错愕的是,这头巨大的狮子真的像是狗一样听话地冲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它嘴里又叼着金丝鼠尾巴回来了,好似叼着一只有引线的弹力球,末端的身体一跳一跳的。


    金丝鼠被它丢在地上,被这么一折腾,半死不活地躺倒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


    “这下是算是好哥哥了吧?”楚维礼笑眯眯地对小男孩说,“好哥哥帮了你的大忙哦,要收点报酬。”


    他将剩下几粒硬糖全都倒进了嘴里,然后毫不犹豫地咔哧咔哧嚼碎,听起来十分嚣张。


    他笑道:“报酬就是把你的糖吃了。”


    对上他的脸,小男孩直接放声大哭。


    楚维礼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只是公事公办,而后旁若无人地从石头上跳下来,指了指一旁的草地。


    小金看到他的指引,走了两步,很乖巧地趴在了那里。它平时站起来的时候威武雄壮,此刻坐下去的时候就像一只油润光滑的大肥猫,在草地上堆成一团。


    楚维礼直接一个仰倒,摔在了小金的身上,因为它的皮毛松软,摔上去也不会痛,反而非常舒服。


    他倚在上面,懒散地喟叹了一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和小孩相处真是疲惫。


    应鸾一步步靠近他。


    他好像真的累极了,此刻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


    唯有小金率先感受到她的气息,先是抬起了脖子,警觉地在周围嗅了几下。


    而后它扭过头来,和应鸾对视。


    “嗨。”应鸾对它招了招手。


    下一秒,小金就抛弃了倚在它身上的男人,直接向着她扑了过来。


    “……?”楚维礼骤然失去依仗,脑袋直接砸到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一时间有些发懵。


    他用一只手撑住草地,一只手扶住脑袋,双眼朦胧地看着眼前的人。


    金毛狮子正在和应鸾打成一团。


    应鸾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它伸出双手,握住它此刻曲起的两个爪子摇了摇,让它乖乖趴好,又摸了摸它的头。


    “我没做梦吧?”他喃喃自语,而后揉了揉自己摔痛的脑袋,像是在怀疑什么似的,又给了自己一拳。


    痛感立刻袭来,他真的没做梦。


    于是他立刻站起身来,大喊道:“应鸾!”


    小金的反应则比他更快,他直接用自己的爪子将应鸾推倒在草坪上,然后整个狮在她的身旁欢乐地乱拱。


    应鸾抚摸它时,它则直接发出了猫一样舒服的叫声。


    楚维礼也眉开眼笑地走到她身边:“你怎么来这了?”


    应鸾看着他:“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对哦,我让你来的。”楚维礼笑了笑,“但是这样问起来更有感觉嘛,你怎么来这了?你怎么会出现?——听起来就好像你为我准备了一个惊喜,特地来找我一样。”


    好会自娱自乐的一个人……


    应鸾颇为无奈地看着他。


    楚维礼歪歪头,对她眨了眨眼睛:“你就没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应鸾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有点紧张,她包里正背着那份飞船报告,想着如何询问楚维礼这件事,顺便还要对比他的指纹。


    但是她……


    她看着夕阳下的金发Alpha ,他的整个人都毫不保留地在她面前站定,阳光给他整个人都镀上了温暖的橙色,让他的眼睛也像是如水流一般涌动着。


    不知道他是不是糖吃多了,他现在散发着一股柠檬的清甜味。


    她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等不到她的询问,楚维礼直接就开始报备:“我回到这里,不是因为我又犯病了,是因为这里需要我。这里很多人都用不好精神力,也把握不好精神体的使用方法,所以我就回来教教他们。”


    没犯病就行,应鸾点点头,说:“你教人的方法好像不太正规……”


    “我觉得我和他们相处的挺愉快的。”楚维礼指了指差点哭成一团的孩子们,“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


    “……”应鸾纳闷俞祈为什么会找这种人来教导小孩子。


    明明她看起来又专业,又有责任感,楚维礼则是那种会和小孩子斤斤计较地=的大人。


    小金在一旁看着两个人,注意到他们不说话了,就用自己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看她没反应,还用爪子去抓她的裤子,嘴里一张一合,发出撒娇的声音。


    应鸾一脸疑惑地看着它。


    小金看她没有反应,就用头抵着她的膝盖,以她为圆心在她的周围画弧,转个不停。


    应鸾只好问楚维礼:“它这是怎么了?”


    “哦,它想要小白出来跟它玩。”


    “小白?”


    “嗯……就是你的精神体。”楚维礼说。


    应鸾脸上的笑容骤然一僵。


    她抿了抿唇:“我的精神体被吃了,现在还在恢复。”


    “什么?”楚维礼刚才的表情还没收回去,直接顿在那里。


    应鸾继续说:“小白被皇帝吃了。”


    楚维礼的动作骤然凝固。


    下一秒,他反问道:“皇帝?”


    原来俞祈对他说应鸾状态很不好,是因为这个。她对精神力感知比较稀薄,也是因为这个。


    楚维礼感觉心中某种暴躁的欲望又控制不住了。


    他脱口而出:“那你想杀了他吗?”


    他的语气非常自然,自然得就像是问她今天吃饭了没有。


    “不……”应鸾连连摇摇头,又觉得好笑,他们俩某种意义上的想法居然是一样的。


    只是他们两个现在谁也做不到罢了。


    楚维礼或许能做到,但是下场也肯定会很惨。


    她说:“算了,先不说这个,你跟我来,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问吧。”楚维礼跟上她的步伐。


    应鸾一边走一边问:“这里这么多精神体,不怕遇到危险吗?”


    刚才那只金丝鼠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它还没从那种天旋地转里摆脱,走起路来后肢踩前肢,十分呆头呆脑。


    这里大多数精神体看起来都很弱,如果皇帝来这里,恐怕整个疗养中心都会变成他的自助餐。


    “这里面的精神体太小了,不值得他吃。”楚维礼说,“而且俞祈会保护他们的。”


    应鸾想起之前约德说的话:“可是这个地方不是和研究所合作了吗?皇帝既然知道这件事,就很难摆脱他的窥视吧。”


    楚维礼回答地含糊:“俞祈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有办法逃避这种压力。”


    他顿了下:“你想问我这个?”


    应鸾的表情明明十分严肃,像是做足了思想准备才来问他的,一定想问他什么难以招架的问题,结果现在却一直在问这些。


    他更想知道她昨天和陆宴行对峙了吗?结果怎么样?


    楚维礼暗戳戳地希望她是来询问怎么解除和陆宴行的婚约的。


    应鸾摇摇头:“不是,你带我去个没有人的地方吧。”


    他看着她紧促的眉头,暗叫不妙。


    两个人一路走到钟楼面前。


    傍晚时分,钟楼前大片的荷花池在阳光的照映下跳动着光影的颜色,荷叶上泛着一层浅绿的金。荷花池旁边就是那个低矮的白色钟楼,它面前挂着一个巨大的机械钟,凑近时能听到规律的咔哒声。现在明明是傍晚六点,时钟上却显示着四点半,日期非常混乱。


    楚维礼说:“一般只有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没有别人,你要是放心的话可以进去。”


    应鸾想起来上次某个小女孩对他说的“钟楼金发白鬼”传说,恐怕眼前这个人就是把日期弄成一团乱麻的罪魁祸首。


    她说:“走吧,没事。”


    楚维礼跟她的身后,阖上了门。


    钟楼从外面看不大,从里面看则更小,整个一层楼都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两个人一直爬到了二层楼,才找到了一处座椅。


    应鸾环视四周,这里太空旷了,连一张床都没有,楚维礼是怎么在这里住下去的?


    楚维礼解释道:“如果我住在这里,就说明我状态不是很好,状态不好的话,一般也不怎么需要睡眠。”


    应鸾皱眉:“那你就在这里……被关着?”


    她注意到整个桌椅都被嵌到了地底,和钢筋水泥混在一处,完全没有办法移动,下面还有锁链和镣铐,被绑得很紧。


    她一伸手,就可以摸到上面一层层的划痕。


    他思索了一下:“大部分的时间会吧……不过我也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比如说晚上睡不着的话,就坐在那看星星。”


    他站起身,手在身后的落地窗上敲了一下,两侧的玻璃就立刻升了上去,失去了一层模糊的保护,他的身后露出夕阳时分被晕染的天空。


    他指了指脚下:“就坐在这里,视野很好,晚上能看到好多星星。”


    现在还不是夜晚,一颗星星看不到,但是应鸾抬起眼时,还是忍不住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他的身后是大片大片橙色的云朵,越向上越泛着浓厚的紫色,最后一丝淡粉轻盈地落在他的肩膀上,露出他高挑出众的身形。


    从发丝到脚踝,他的外形完美无暇,风景落在他的眉眼上,只会显得他的五官优越得出奇,颜色于他也只不过是他容貌上多余的点缀。


    晚风送来的阵阵花香萦绕在二层小楼之上,他不在乎身后的景色,也不在乎自己略微凌乱的头发,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


    他只在乎她一个人。


    应鸾又闻到了柠檬的味道,只不过现在闻起来更缱绻,更有温度。


    她垂了垂眼,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她注意到他身后的只有窄窄一条的窗沿,周围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稍不留神就会掉下去,于是提醒道:“这里太危险了,你会掉下去的。”


    “不会的。”楚维礼抬起一只脚,甚至原地旋转了一下。


    应鸾看着他的大半个身子都飞了出去,但是他最后却像某种优雅的鸟类一样,安稳地停在了原地。


    他的神情轻松而愉悦:“你看,没掉下去吧。”


    应鸾回避了他的直白目光,捏紧了背包的肩带。


    他太放松,太自然了,这是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让她诘问的话无从开口,仿佛她一开口就会破坏这种氛围一样。


    但是她必须索要出一个结果。


    这时,楚维礼抬头看着她:“你想问我什么?”


    应鸾深呼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说:“我看到了和陆宴行的结婚证明,没有作假。”


    楚维礼满怀期待的目光顿住了,这是他预想的最坏的结果。


    他做得最好的打算就是应鸾还是单身,最坏的打算就她现在是已婚。在他心里,应鸾和陆宴行那种人结婚的几率很小,但也不是不可能。


    陆宴行整个人就是一滩烂臭的淤泥,却要伪装成人类的样子,用欺瞒、谎言、撩拨来蛊惑她。


    楚维礼希望应鸾下一句问他帝国最快离婚需要多久,和他重新领证需要准备什么之类的问题,而不是问他那些他不想听的。


    应鸾接着说:“你之前说我和你也结过婚,公平起见,我想看一下你和我之间的证明。”


    楚维礼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小:“我……把结婚证弄丢了。”


    应鸾皱眉看着他。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是在垃圾星领证的,在那之后垃圾星环境恶化,又因为你要去寻找绮真……我们两个就搬去了K-L903 ,在转移过程中结婚证就丢了。”


    应鸾无奈地撇了撇嘴,这听起来像是学生和她说作业被家里的鸡吃了差不多。


    完全经不起推敲,也没人证明的话。


    但是楚维礼神色淡然,面色正常,没有任何“说谎”的迹象。


    看应鸾不信的表情,楚维礼也慌乱起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会把结婚证找回来的!”


    “你找回来之后再说吧……”应鸾垂眸。


    她紧接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的意思是,我们两个在K-L903居住过,但是后来我回到了蓝星,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对。”楚维礼咬了咬牙,也是这件事给了陆宴行可乘之机。


    如果应鸾和陆宴行结了婚,只能是这个时候结的。


    “然后我被陆宴行放出来的假消息欺骗,去联邦找你,被监狱抓起来虐待。”楚维礼轻哼一声,“我还给你传过消息呢,不知道你接到了没有。”


    她接到是接到了,不过等她接到的时候,他估计已经在回帝国的路上了。


    应鸾叹息一口气。


    楚维礼接着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告状:“你看他那个人,真的很过分吧,他想让我死诶。”


    虽然他也想让他死就是了。


    只是他还没付出行动,应该是应鸾眼里的更乖的那个吧。


    应鸾注视着他略有些得意的面孔,突然问道:“那你呢,你想让我死吗?”


    楚维礼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皱了皱眉:“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想让你死?”


    应鸾笑笑:“当时我回蓝星,坐的是什么飞船?”


    “就是你执行任务的经常开的那艘黑色的,装了隐形系统的、看起来像一个水滴的那艘,舱体有点小,就是我——”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脸色骤变。


    应鸾缓缓问道:“你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你进过飞船的核心区域,还做过手脚,对吗?”


    “不,不是……”楚维礼还想解释什么,却突然干咳一声,脸色骤然发红,好像要喘不上气来。


    应鸾此刻已经不需要把报告拿出来了,她看他的表情直接就可以判断:“你在说谎。”


    “不、不是这样……应鸾,你听我解释!”楚维礼面色痛苦,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我确实进过你飞船的核心区域,但我没有做其它的! ”


    应鸾淡漠地注视着他。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神色很快恢复正常,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


    她问:“那你为什么要进去呢?”


    “因为……我以为你想离开我。”楚维礼垂下头来,如同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我以为你要回去找陆宴行。所以想着,如果我破坏了你的飞船,你是不是就回不去了。”


    好幼稚、好自私的想法,而且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应鸾的心里突然十分烦躁。


    楚维礼紧接着说道:“但是我最后没有那么做!因为后来我明白,我要是这么做了,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此刻他的眼神颤动着,犹如一汪深蓝色的泉水,看起来静水流深,实际上却暗藏波涛。


    “我知道飞船对你的重要性,更是没有想过害你,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楚维礼一字一顿地说,“之前我不了解很多事情,那些都是你一点点教会我的,我慢慢学起,做了很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伤害你。”


    他从前什么都不在乎,但是他现在只在乎应鸾。


    他的世界以她为圆心,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他的话十分清晰地落在她的耳朵里,应鸾却生出了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冲动。


    这样的人,如果他说的是假的,她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和他断联,但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这件事就更加麻烦了。


    和楚维礼的关系,是没有必要的、毫无意义的、而且还会带来很多繁琐的事情。


    她必须作出决定。


    “我们之间,就先这样吧。”应鸾站起来看着他。


    她说:“不管我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我总要回归正常的生活。所以,我们就断掉吧。”


    楚维礼看她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的思绪近乎呆滞。


    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判处了他的死期。


    为什么他们之前还有说有笑的在一起相处,现在她却突然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他喃喃道:“不、不可以。”


    没有应鸾,他真的会死的,他的身边要是没有她,他根本活不下去。


    应鸾对他的意义早就超越了一般的爱人,所以他不能失去应鸾。


    应鸾不打算听他祈求的话,站起来直接打算离开。


    楚维礼立刻上前拉住她的衣角,不想让她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请原谅我……”


    应鸾甩开了他的手,冷声道:“你没错。”


    楚维礼没撒谎,他不是破坏飞船的元凶,哪里来的什么错?


    只是这段关系本不该存在,她只是想让生活回归正轨而已。


    她必须强迫自己无情一些。


    应鸾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想要直接就走。


    楚维礼被她甩在一旁,迟迟未动。


    就在她将要推门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来,喊她的名字:“应鸾,你看看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种古怪的情绪。


    应鸾回头看着他。


    在她震惊的目光中,他没有丝毫地犹豫,直接后退一步,一脚踏空。


    应鸾瞪大了眼睛:“楚维礼,你——”


    下一秒,他的半个身体都悬空在窗外,整个人在窗台上摇摇欲坠。


    她仓皇地喊道:“你别——”


    她的话音未落,他直接松开了扶在墙上的手,上肢不受控制地倾斜下去。


    应鸾的行动比反应更快,她直接扑上前去,立刻拉了住他的胳膊,想要将他拽上来。


    这两层楼虽然楼层少,但是近似前蓝星时代的欧式钟楼,修得很高,他这么直挺挺地摔下去,不摔死也会摔残。


    应鸾拉着他的手,死死咬着牙,恨不得用全天下最脏的脏话骂他:“你是不是有毛病?”


    楚维礼垂着眼睛,没回答她的话。


    此刻天色将晚,天空是一片暗色的灰,他如同一只将断未断的风筝,一端在他的手里,另一端则在夜风之中沉浮。


    他的身上有股决绝的死意。


    “你真是疯了!”应鸾拉不动他,两个人只能这样僵持着。


    “我没疯,我没有你,我会死的。”他一脸平静地说道,仿佛现在命悬一线的并不是他。


    两个人之间,只有紧握着的双手,这脆弱的连接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他在以性命做赌注,赌她的内心。


    应鸾咬了咬牙:“你先上来,我们有话好好说。”


    “真的?”


    “真的。”


    话音刚落,她感觉自己手上一轻,自己没怎么用力,楚维礼就被她拽了上来。


    应鸾全身都耗尽了力气,忍不住在旁边喘着粗气。


    而楚维礼整个人跪坐在地上,非但没有害怕,脸上反而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他笑着看着她:“应鸾还是关心我的。”


    “疯子……”应鸾深呼吸一口气,楚维礼真的是病得不轻。


    他仰起头注视着她,这种仰视的角度,充满了他的崇拜和爱意。


    应鸾注意到他蔚蓝色的瞳孔此刻泛起了一丝红光,犹如要烧透一切一样,燃起了焰色的蓝。


    这是狂化的征兆。


    应鸾的呼吸一滞,忍不住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他看着她,表情近乎虔诚:“应鸾,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吧?”


    她挣脱不开,任由他的手摸上她的脸,他此刻的体温高得吓人,流连之处粘连起一片湿热。


    “不管你结不结婚,离不离婚,我都不会放弃你的。”他与她掌心相贴,一股灼热的温度立刻从她的四肢百骸燃起,烧得她整个身体都在发疼。


    他心中的感受就是这样,不管不顾,要把一切全都摧毁。


    疼痛是清醒的附属品,他无比清晰地明白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他看着她,神情病态而执着:“当初你就是这样拉住我的手,将我从废墟里拽出来。你既然救了我的命,那我就是你的,谁也别想把我们两个分开。”


    第57章


    应鸾深呼吸一口气:“你真的需要治病。”


    “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好。”楚维礼认真地说。


    他没有说谎,他这种怪里怪气的狂化症,真的很只有在应鸾身边才能减轻一些。


    甚至他和她相处的那一年之中, 是他一生中最安稳、最本分的时候。


    俞祈说这可能与匹配度有关,即使应鸾是个Beta ,他身为Alpha也有可能与他有着极高的匹配度。


    他对她的渴望来自于本能,并且她真的能有效改善他的狂化症。


    但应鸾对他却没什么反应,这种联系似乎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现在的思绪乱成一团,眼神不太清明,连说话也含糊:“你愿意和我一起做一个匹配度测试吗?”


    应鸾看着眼前说怪话的楚维礼,感觉他现在烧糊涂了,大脑疑似已经放弃了思考的能力。


    但是楚维礼却自有一套思考模式。


    她任由他握着他的手,注意到他眼中的红色正在渐渐褪去,好像和她接触真的能减轻他这种症状。


    等到他的体温终于降下来的时候,她终于能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与他拉开一步的距离。


    楚维礼就像是逐着光的向日葵一样,眼睛和脑袋都跟着她转,她去哪他就看哪。


    应鸾看着他的瞳色恢复正常,明白他这是没什么问题了。


    “我真的要走了。”她对他说。


    楚维礼这次却没有阻拦。


    他已经发现了,不论他做什么,应鸾现在对他只有彻头彻尾的拒绝,不断地将他拒之门外。所以应鸾现在说什么他都不会听,甚至会当反话去理解。


    “我要走了。”换一个角度, 就是和她回到家时喊“我回来了”是一样的。


    这是一种对家里人的态度,一种对他的不舍。


    她其实是把他当自己人。


    这样想想,应鸾心里还是在乎他的。


    于是他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你走吧。”


    应鸾本以为会有一番难缠的纠葛,没想到楚维礼却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于是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楚维礼自是柔情似水地回望过去。


    应鸾连退好几步,生怕楚维礼出尔反尔,一会儿又抽什么邪风不许她走了,于是立刻捡起刚才被她扔在地上的包,准备逃之夭夭。


    临走前她还是良心未泯,犹豫地说了一句:“你……注意身体。”


    不管怎么说,受狂化症的折磨一定不好受,而且如果他真的能治好这个病,说不定人也能看起来正常点。


    楚维礼对她的关心淡然地点了点头,甚至对她招了招手:“明天见。”


    这句“明天见”让应鸾落荒而逃。


    一路跑出了疗养中心,应鸾才敢回头看着那座钟楼。


    她生怕看到那道难以摆脱的金发身影。


    楚维礼冥顽不灵,完全难以劝说,看他的样子,似乎做鬼都不打算放过她。


    而且他居然也是学院的老师,是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这让她心中有种请病假的冲动。


    应鸾刚想坐上飞船回家,却被眼前的一块投影大屏吸引了目光。


    她前任上司的脸居然出现在大屏幕上。


    画面中的他穿着条纹囚服,旁边佐以三视的入狱图,表情看起来阴郁又诡异。


    下面滚动播报的大字显示着:“近五年帝国最大的贪污受贿案将于今日落下帷幕,具体刑罚将会于今日下午宣判,后续还会有直播报道,请各位持续关注……”


    这么大的案件,会在整个帝国的所有屏幕上轮流播放,给所有在职人员当做警示。


    应鸾看了看他的脸,心中默默感叹一句,这何尝不算是一种自作孽不可活。


    她戴上头盔,一路回到了家中。


    她刚推开家门,坐在沙发上的陆宴行就立刻站起身来。


    应鸾闻到了熟悉的饭菜的香气,饿了一天肚子的她立刻有些难受,她潦草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就开始弯腰更换鞋子。


    陆宴行则在她的身前站定。


    应鸾抬起头看着他,她意识到他今天浑身上下都穿了柔软的毛织物,灰色的毛衣搭配着兔子拖鞋,让他浑身上下有一种居家的、柔和的协调。


    也让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柔软,没有平时看起来那么冷了。不过这也并不符合他平时的穿搭,好像他在刻意简化自己身上的某一特质一样。


    而且她能闻到他身上一股甜腻的味道,与平时都不同。


    是去喷香水了吗?


    他柔声问她:“今天累不累?”


    “很累。”应鸾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要累晕了。


    一晚上没睡觉,早上又心事重重地醒过来,连饭都没怎么吃,就跑去学院处理学生的杂事,甚至刚才还制止了楚维礼跳楼。


    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难以用一句话概括。


    “那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陆宴行侧身,给她让出了一条路,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问道,“要吃饭吗?”


    应鸾点了点头。


    他们谁也没说一句多余的话,如常地坐下来,两人全都面色平静,仿佛昨天的争执完全没有发生过。


    陆宴行站起身来给她夹菜,借此观察她的面孔,而应鸾毫无察觉地大口吃着,对周遭的一切全都不在意。


    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很快,同时又告诉自己不能急躁。她既然正常地回到家里,正常地坐到了他的对面,说明他才是最后胜利的那个人。


    “站着干什么,你也吃啊。”应鸾狐疑地看着她。


    “嗯。”


    他看着应鸾耷拉着眼皮的样子,本想将正在播放的投影关掉,却被她制止:“放着吧,有点声音也挺好的。”


    他的手一顿,连同呼吸都紧张了起来:“嗯。”


    应鸾狼吞虎咽了一顿,又连忙喝了口水,才感觉自己失去的灵魂慢慢回归到了身体里。


    她抬了抬眼,在她的对面,陆宴行正在慢斯条理吃饭,他为人优雅,咀嚼也缓慢,始终保持着个人的仪态,连一丝声音也听不到。


    一个外表完美,举止毫无瑕疵的人。


    但是她总觉得他身上少了点什么。


    她的手在桌子上敲了敲,引得他抬头看着她。


    “我已经和楚维礼说开了,我不会让他来破坏我们的家庭。”应鸾说,“你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而后她盯着陆宴行,观察他的反应。


    听到她的话,陆宴行的嘴角立刻不自觉地上扬起来,连眉眼都露出了少见的、真实的弧度:“好。”


    应鸾知道他这人敏感又多疑,还补充了一句:“我不会和他私下见面,我们两个也没有联系方式,这点你放心。”


    陆宴行则点点头:“我相信应鸾。”


    他说完这句话,明显比之前轻松了不少,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紧绷的身体骤然轻松了下来,甚至连吃饭的速度都不自觉的加快了。


    应鸾将他的神态看在眼底,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她觉得如果陆宴行更真实一点,说不定他们的夫妻生活也会更幸福一些。


    她站起身来收拾碗筷,一低头就看到他挽起的袖口。他苍白的皮肤上,似乎透露出一些白色花瓣一样的图案,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一旁传来的声音打断。


    “就在刚才,有关信息局副局长的判决结果已出,他将被判处流亡徒刑50年,具体刑罚将于下个月执行,请各位持续关注……”


    应鸾扭过头去,注视着投影屏幕。


    屏幕上,她前任上司Alpha的脸色惨白,整个人都瘦得脱了相,如同鬼影一般站在站在那里,听着机械音对他的无情判处。


    他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任由闪光灯打在他的脸上。


    但当直播的摄像头凑近他时,他却突然抬起了脸,那张因过分消瘦而颧骨突出的面孔,在屏幕里骤然放大。


    他的眼睛亮的出奇,恨意和怒火不断涌现,仿佛想透过镜头看向什么人。


    他开口,字字清晰:“我一定会——”


    应鸾愣住了。


    陆宴行则一下切断了屏幕。


    “太吵了。”他看着应鸾,“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应鸾还没从上司那怨气滔天的表情中反应过来,一时间有些发懵:“什么?”


    陆宴行说:“你刚才好像有什么话想问我。”


    “哦,我是看到你的手臂上好像有东西。”应鸾指了指他的胳膊。


    “这个……”陆宴行将袖口向上挽,“我去纹身了。”


    原来刀口的地方,被他纹成了一株绿色的藤枝,而旁边的细小的痕迹,则改成了一簇簇旺盛的铃兰。


    铃兰饱满的花朵垂下来,一枝枝攀附在他的胳膊上,凑近的时候,似乎还能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


    “用了一种特殊的材料,就会有这股香气。”陆宴行将衣服放下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她,“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突然想着去纹身了?”应鸾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突然有味道的陆宴行也让她十分不习惯。


    她进门时候闻到的味道,就应该是这个。


    这股味道和信息素还不太一样,闻起来非常的黏腻,好像所有花朵都一股脑地附着在了她的身体上,让她想挣扎都挣扎不开。


    虽然她很喜欢铃兰,也觉得陆宴行长得很好看,但是这样的纹身,她却谈不上有多喜欢。


    陆宴行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因为……这里不好看。”


    应鸾笑了:“你是自己觉得不好看,还是觉得我会认为你不好看?”


    陆宴行又犹豫了。


    最终他说:“我自己觉得不好看。”


    但是看他的表情,他在心里想的分明是后者。


    应鸾继续问道:“那为什么要有气味呢,因为你觉得你没有信息素吗?”


    陆宴行顿时慌乱起来。


    “我——”


    “因为你觉得你没有信息素,所以我会离开你吗?”应鸾叹了口气,“但是根本与这个无关。我要是喜欢你,我自然就会陪在你的身边,我要是不喜欢你,我自然就会离开了。”


    不是不喜欢改变前的他,而是不喜欢改变之后的他。


    这个结论让陆宴行的呼吸急促起来。


    “那我去洗掉。”他对她说,声音也变得有些颤抖,“不要因为这件事讨厌我……”


    “不用。”应鸾疲惫地摆了摆手,纹都纹了,再去洗掉,岂不是遭了两遍的罪。


    “我没有不喜欢你身上的疤痕。”应鸾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只是觉得他一直这样敏感、多疑、自卑,会让她非常累。


    他身上缺少一股活力,总在消耗自己,消耗他人。


    尤其是对比来看……


    应鸾猛地打断自己危险的想法。


    “我今天很累,要去休息。”她站起身来,生硬地说,“今晚你去睡卧室吧,我去睡书房。”


    第58章


    第二天一早,应鸾推开门的时候,陆宴行正站在客厅中系领带。


    他整个人看起来神色十分憔悴,似乎昨天也没怎么睡好。


    应鸾注意到他今天穿得比平时上班还要正式:“你要去干什么?”


    陆宴行回答:“应鸾之前不是要和我一起去看望约德老师吗?今天我不上班,正好和你去看看。”


    应鸾思索了一下,想起今天还有课:“不过我可能不能陪你一起去。”


    “没问题,正好我也和老师单独聊聊天。”陆宴行笑笑,“等下我们一起走吧。”


    有陆宴行在,应鸾就不用自己驾驶飞船,陆宴行的驾驶技术虽然不杰出,但也足够平稳,她正好能趁这个时间多休息一会儿。


    两个人来到了学院里。


    应鸾先是告诉了陆宴行约德办公室的位置,让他自己去找他,而她则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备课。


    推开门的一瞬间,应鸾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尹月秋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旁边围着一众黑漆漆保镖,而她穿着粉白色的蓬蓬裙,像一个月亮一样被众星拱月地簇拥起来。


    应鸾站在门口,差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又退出去看了一眼名牌,确认是自己的办公室,才敢走进来。


    她办公室虽然十分宽敞, 却也经不起这样的人员超载, 挤得让人呼吸不畅。


    尹月秋在她的椅子上坐着,一脸从容地看着她,应鸾忍不住问道:“你怎么在这?”


    “我本来打算在门外等的,结果你办公室没锁门。”尹月秋说,“带着这么一群人,在外面太显眼了,我只好进来了。”


    她看着她:“你心可真大,人不在都不锁门,不怕丢东西啊?”


    应鸾走进屋内:“我刚搬进来不久,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好偷的。”


    尹月秋手里拿着小蒲扇,不住地扇着风:“你能不能调一下室温,都快热死我了。”


    应鸾无奈地看着她,她旁边那么多人,空气不稀薄才怪,于是说:“温度已经很低了,你把旁边的保镖撤几个就不热了。”


    尹月秋一副“学到了”表情,而后回过头:“听到了没,她让你们滚蛋。”


    旁边的保镖一动不动,早已对她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尹月秋冷笑道:“你看,他们都不听我的,只听另一个主人的话。”


    应鸾看了尹月秋一眼,看来这段日子她也不太好过,皇帝应该也对尹家施了不小的压力。而尹家向来看重尹月秋,本来就对她进行高强度监视,如今更甚。


    “这些人一天天就围着我,连我和齐卫上床他们都恨不得钻到床底去听。”尹月秋用蒲扇拍了拍一位保镖的肩膀,“你说是不是?”


    保镖这才有了点反应,脸色骤然涨红:“夫人,别开这种玩笑。”


    尹月秋冷哼一声。


    应鸾好不容易拉开座椅坐下:“你突然来找我干什么?”


    “我最好的朋友如今找到了新工作,我来找到你庆祝一下,不可以吗?”尹月秋拍了拍手,保镖们就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个巨大的礼物包装盒,强硬地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不知道她在里面放了什么,盒子砸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应鸾被这个巨大盒子挡住了视野,只好歪过头去看尹月秋,无奈地说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尹月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毕竟前些日子,你也帮了我一个大项目,我们也算是礼尚往来。”


    她帮她什么了?应鸾还没发出疑问,就对上了尹月秋的眼睛。


    她飞快地对她眨了眨眼。


    而后应鸾闻弦知雅意,笑着问道:“是啊,我们互帮互助,那个项目怎么样了?”


    “要不是有你丈夫的帮忙,我肯定没有办法把那批药品送到皇宫里去。”尹月秋说道。


    一旁的保镖立刻提醒道:“夫人,这种话——”


    尹月秋“哎呀”了一声:“闭嘴,应鸾是知道的,就是她丈夫帮我联系了皇宫内部的人。她丈夫是陆宴行,你见过的。我们和陆家还有合作的,你紧张什么?”


    保镖看着她烦躁的表情,立刻闭嘴不说话了。


    “当然,毕竟是大人物的事情,我们也不敢耽搁。”应鸾笑笑。


    尹月秋点点头:“话是这么说。甄芙大公主平时深居简出,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个要求,我们这些做生意的,肯定得满足她。”


    大公主?


    应鸾愣了一下,她本以为尹月秋所提的药品和皇帝的身体有关,毕竟精神体吞噬多了,肯定会对身体造成不良的影响,没想到其实是大公主甄芙需要。


    这位帝国的大公主,她并非是当今皇帝的女儿,而是他的胞妹。


    她为人低调,从不惹眼,外界也对她知之甚少。只知道自从她的哥哥继位之后,她整个人就深居简出,曾结婚之后又离婚,在封地住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搬回到了皇宫里。


    应鸾说:“我之前听说她有心悸的毛病,不知道吃了这个药会不会改善。”听闻皇室的人都有祖传性心悸,她这么说总没错。


    尹月秋却摇了摇头:“听闻她这次的病与心悸无关,是一年之前突然就染上了一种怪病。我安排过去的医生回来告诉我,大公主除了难以入睡之外,身体的抵抗力也日益下降,连整个人都开始暴瘦。”


    她用扇子挡住自己的下半张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应鸾。


    一年之前,恰好是绮真失踪的时间。


    应鸾皱紧了眉头。


    绮真的事情与大公主有关?


    尹月秋继续说:“有一说一,陛下对这个胞妹是真上心啊,知道她身体不好,立刻就给她配了药,他对他的其他兄弟姐妹可没有这样。”


    当今陛下是怎么继承皇位、收归皇权的,他的铁血手腕,所有帝国人都看在眼里。


    应鸾向来以最恶劣的看法去揣测皇帝,为什么他对所有人态度都那么冷漠,偏偏对大公主如此和善?这点柔情非但没有展示出他的柔情,反而显得格外虚伪。


    不过有了尹月秋安插在皇宫的眼线,她们的计划应该顺利很多。


    她看着尹月秋,问道:“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我?”尹月秋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应鸾还会主动关心她。


    “对,你之前不是一直咳嗽?我看你现在似乎好了很多。”应鸾说,“不管怎么说……别把自己累到了,有健康才有精力去干别的。”


    “嗯……你说得对。”她有些矜贵地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却掩盖不住。


    两个人又谈了一会有的没的,尹月秋才懒懒散散地站起身来:“好了,我要走了,有机会我还会来看你的。”


    应鸾也没有送客的意思:“慢走。”


    尹月秋慢悠悠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招呼着身后的保镖,缓缓离开了。


    ————


    另一边,陆宴行正在和约德聊天。


    对于陆宴行主动来看望他,约德感到十分惊讶。


    毕竟他教过的学生,除了绮真之外,很少有主动来看他的。


    约德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和学生的关系大多都是各求所需,他也不指望和他们建立起多么深厚的情意。毕竟就连自己的导师临死前,他都去没看望过一眼。


    他是个冷漠的人,他心里只有钱这种世俗的东西。


    但是陆宴行——这位他自认为和他性格最像的学生,今天却带着礼物主动上门了,这让他如何不惊讶。


    陆宴行则解释道:“我妻子让我来的。”


    “你妻子?哦……你妻子是应鸾。”约德没想到应鸾还真说话算话,说让陆宴行来他就真的来了。


    他在心里觉得他们更加不匹配了。


    陆宴行在他面前坐下,师生面面相对,却不知道说点什么,一时间室内都寂静无话。


    最终还是陆宴行主动开口问:“老师,您最近还在研究人体材料吗?”


    约德说:“嗯,对,你不是也在研究这个吗?”


    他的学生毕业之后,大多数都忍受不了这门学科的枯燥,纷纷选择转行,偶尔有人坚持下去,也都没什么成果,都是跟着上级混点饭吃的程度。


    陆宴行却不一样,他在这条路上一意孤行,成绩斐然,甚至还被帝国授勋,成就伟大而杰出。


    他看着陆宴行,虽然总是有种照镜子的感觉,但是不得不承认他的天赋比他还高出很多。


    最重要的是,他还很年轻。


    陆宴行问道:“我跟您研究的东西还有一点不同的。”具体什么不同他却没有说。


    “不研究这个也挺好的,瓶颈太多了。”比如说薛从仪总是把自己的四肢弄的乱七八糟的,等到断胳膊断腿了才想起来找他修。即使是最完美的类人生物,也没有自愈能力,这一点也让他非常难受。


    陆宴行看了看办公室内随地乱放的假肢,笑而不语。


    约德看了他一眼:“你有让普通材料自生长的办法?”


    陆宴行说:“暂时还没有,但是我有时候在想,为什么总是我们改造材料、改造机械,我们能不能改造我们自己呢?”


    约德放下手中的东西,皱眉看着他。


    “几千年来,人类的自身的□□机能都处于一种停滞的状态,如果我们能对自己完成自进化,可能一切都不一样。到时候您的问题也会迎刃而解,毕竟人体也是一种自生长的材料。”


    约德听了他的话,非但没有露出赞扬的表情,反而冷笑一声:“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受皇室喜欢了,你这个设想,不就恰好贴合了皇帝的想法吗?”


    皇帝把吞噬他人精神体的行为,看做是对自我的进化,和陆宴行的思维简直一模一样。


    “不,他那个方法太笨了,而且容易落人口舌。”陆宴行摇摇头。


    “强行进化本来就是一种揠苗助长的行为,早晚都会落人口舌,哪有什么高下之分。”


    约德用浑浊地眼睛看着他:“还是你觉得我这样半人半材料的老头,就不会落人口舌了?外面给我起外号的学生多的是。


    “那些调皮的崽子,直接就管我叫移动废铁站,想着如果把我打晕了去卖废品能卖几个钱。甚至还有人在天花板上安装强力磁铁,因为他们觉得我上课突然飞起来的样子一定特别搞笑……你觉得你是那个例外,不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陆宴行却说:“我跟您的想法还是不一样。”


    “我对你……无话可说。”约德叹息一口气,看在他曾是自己学生的份上,还是忍不住劝道,“我只需要告诉你,一切事情都有代价。”


    甚至这个代价会超越他自身的承受能力。


    约德看着他:“你的研究是超越世俗的,但是你的追求却是世俗的。所以,你做不到,放弃吧。”


    陆宴行被他这么说,也不生气,面上依旧笑着的:“老师说话真是够难听的,您这是看不起我吗?”


    “我可能不了解你,但我了解年轻时的自己。”约德摇摇头,背过身去,不愿意与他过多交流。


    他了解自己追求了什么,放弃了什么,由因为什么和一生中最爱的人分道扬镳。


    陆宴行看出他送客的意味,也不愿意继续在这里待着,只是说:“那我就先走了。”


    “走吧。”约德摆摆手,他甚至都不想用正脸面对他。


    陆宴行推开门去。


    即使约德的态度非常明显,他的心里依旧很平静。


    反对他的人向来很多,但是他的想法从来没有失手过。如果他一直随波逐流,听别人劝的话,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所以他完全不在意他说的话。


    陆宴行本想着去应鸾的办公室找她,但迎面走来的人,却突然吸引了他的目光。


    薛从仪看到陆宴行从约德的办公室里出来,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而后略微垂了垂眼,想要装作没看到一般,去敲约德的门。


    但陆宴行站在原地,先是在他身上的外套上停留,最后又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在薛从仪略微紧张的心跳中,陆宴行眯着眼睛,审视着薛从仪。


    薛从仪本想努力忽视他,陆宴行却开口道:“等下。”


    这下完全没有办法回避了,薛从仪只好侧过身来看着陆宴行:“先生,你是在叫我吗?”


    “嗯,对。”陆宴行指了指他身上的外套,“这件衣服我很眼熟,是应鸾送给你的吗?”


    薛从仪忍不住捏紧了身上的衣服。


    这是应鸾老师那天在办公室让他穿上的外套。


    陆宴行看着他的脸,突然笑起来。


    “我说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原来是你啊。”陆宴行伸出手,掌心扣在他的肩膀上,而后微微收拢。


    薛从仪感受到他的压迫,却没有抬起头来。


    陆宴行依旧在对他微笑:“我们六年前和联邦的星际战争,在主战舰上见过,你还记得吗?”


    薛从仪不语。


    陆宴行笑着说:“这么几年不见,你似乎长高了。”


    这是一种前辈对晚辈,居高临下又充满审视的话。


    配合他的眼神,这种讽刺的意味更加明显。


    薛从仪回避着他的目光,不想与他起冲突,双手却在袖中握紧着。


    “当时你趴在应鸾怀里的时候,我就在一旁看着呢。”陆宴行轻声说,“不知道这么久过去了,你胆子大了点没有?”


    他宽和地笑了笑,语气却依旧尖锐:“我猜是大了点,之前楚维礼在联邦监狱的时候,就是你一直想要联系应鸾吧?”


    薛从仪微微睁大了眼睛,他之前就意识到陆宴行会知道这件事,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查到了他的头上。


    陆宴行看到他的神态,满意地笑了:“应鸾可能把你忘了,但我还记得你。


    “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你其实是一个胆小鬼,在战舰上被吓得畏首畏尾,甚至还想叛逃呢?”


    第59章


    陆宴行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应鸾正在拆尹月秋给她的礼物,看他走进来,问道:“这件衣服怎么在你手里?”


    陆宴行说:“在路上碰到你的学生,说是还给你的。”


    “哦,之前他没有衣服,我就把你的衣服借给他穿了。”应鸾看了他一眼,“你不介意吧?”


    “我没什么介意的。”陆宴行摇摇头。


    “介意的话你就拿回去洗洗。”应鸾在心里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因此也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陆宴行却沉默不语。


    她一边将尹月秋送她的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一边问道:“和约德聊得怎么样?”


    陆宴行笑道:“还行,老师还是老样子,性格也没怎么变。”


    “那就好,我看他其实也挺孤单的。他不像是米莎情绪那么外露,学生回来看他,他表面不说,说不定心里有多开心呢。”


    陆宴行不语, 只是蹲下身来看她摆了一地的杂物:“这都是谁送给你的?”


    “尹月秋送的。”应鸾叹了口气。


    她本想着这些东西可能只是尹月秋来看望她的借口,没想到她真的在箱子里结结实实的装了好多东西。她清点了一下,她至少在里面装了五套西服、三件衬衫、许多办公室摆件,甚至还在角落里塞了一个蓝水晶的项链进去。这些礼物看牌子个个都很名贵,却被她像堆垃圾一样毫不在意地堆成一团。


    倒是很符合她的精致又杂乱的作风。


    应鸾将那个项链拿出来,放在手里捏了一下。


    本应该是石头一样坚硬的水晶, 她却感受到了重量上的细微不同。


    她眯起眼睛,用精神力检查一下,透过伪装的外壳,果真发现了内里水一般流动的质地。


    应鸾沉思一会儿,将这个项链收在了手心里,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整理剩下的礼物。


    陆宴行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再去一趟米莎那里吧。”


    应鸾的手一顿:“怎么突然问这个?”


    自从她来学院教书之后,确实没有再去过米莎那边,她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也把恢复记忆这件事渐渐遗忘了。


    “因为我想让你想起我们之间的事情。”


    陆宴行与她对视,银白色的碎发下是一张极其紧张的面孔,但是他的目光却没有闪躲,而是如闪烁着波纹的琥珀一般与她对视。


    应鸾瞬间明白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不仅仅是去米莎那里,还包括他来学院里,都是他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一定知道楚维礼就在学院工作。


    昨天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一边在心中责备他总是给她过重的心理负担,一边在思考如果有她的帮助,他会不会能变得开朗一些。


    所以今天早上他提议要来学院里,她立刻就答应了,甚至还主动带着他在学院里转了一圈。


    没遇上楚维礼,她还是松了一口气的,要不然这两个人见面,她不知道如何收场。


    但是他还是……


    应鸾对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有时间我就去。”


    “好。”陆宴行得到她的允诺,也不推脱,直接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晚上在家里等你。”


    “嗯。”应鸾将原本放在放在桌子上的花瓶挪了个位置,又欲盖弥彰地挪了回来,仿佛手里有事情做,就能避开和他的交谈。


    陆宴行什么也没说,脸上依旧维持着笑意,推开门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应鸾才坐在椅子上,松了一口气。


    终于有时间独处,她打开光脑,刚想浏览一下今天的消息,门却突然被敲响。


    学院人员管理的负责人走进来:“应鸾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耽误您办公了吗?”


    应鸾只好说:“没有。”


    负责人搓着手进来:“是这样的,学院最近新来了一批老师,所以办公室的使用有点紧张,我记得您这边还有位置,所以就过来看看。”


    应鸾的办公室很大,再塞下两个桌子也不是问题。


    她点点头:“您随意。”随后垂下头去继续办公。


    负责人在旁边用脚丈量了一下尺寸,而后握着手站在旁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对上应鸾疑惑的目光,他尴尬地笑了笑:“您要是没问题的话,我马上就让其他老师搬进来。”


    这么着急?应鸾想起一会儿还有课:“我记得学院里还有其他老师是自己一个办公室吧,你也可以问问他们。”


    “对的,但是问题是除了您之外,剩下的大多都是单身Omega老师,单身的Alpha老师就不知道怎么安排了。”负责人对应鸾说,“学院里不是不鼓励单身教师谈恋爱,只不过闹出点什么事确实不好。”


    单身的Alpha老师,应鸾联想到了楚维礼。


    负责人接着说:“对的,您今天不是还带了丈夫来吗?学院的意思是看您的家庭稳定,您又是Beta ,也不怕出什么事。”


    他话都说到这了,应鸾只能点头答应:“我听安排就可以。”


    负责人连连点头:“那就好,那我马上安排楚维礼老师进来。”


    听到这个名字,应鸾猛地站起身来。


    “等、等下!”她大喊道,“没有其他人了吗?”


    “呃……除了您还真没有什么别的人了。”负责人看着她,“您不愿意和楚维礼老师一起?那我就去跟他说换一个人。”


    应鸾这边还在犹豫,那边的门却已经被推开。


    楚维礼如一阵风一样走了进来,他一只手搭在负责人的肩上,笑盈盈地问道:“怎么了,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应鸾几乎是立刻闻到了他身上那种特有的,薄荷与柠檬混合的香气。


    负责人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应鸾老师这边好像不太同意您搬进来。”


    就像是注意到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似的,楚维礼这才像是猫头鹰一样缓缓扭过头来,非常刻意地瞪圆了眼睛:“您就是应鸾老师吧?初次见面,我是楚维礼。”


    说罢,他假模假样地伸出了手,似乎只是陌生人之间礼貌地问好。


    而应鸾却看到他在负责人看不见的角度,对她眨了眨眼睛。


    应鸾则冷冷地与他对视。


    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正常,现在不知道又在犯什么病。


    她太久时间没有回应,剩下两个人全都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应鸾叹息一口气,看着他悬在半空的右手,认命地将手伸上去:“您好。”


    楚维礼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您好,应鸾老师果真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看起来就是一位博学多识、认真负责、心地善良的好老师。”


    应鸾起了一堆鸡皮疙瘩,只能硬着头皮说:“您也一样。”


    “我刚来到学院教书,请您多多关照了。”楚维礼点了点头。在抽回手来的时候,他甚至轻轻在她的掌心挠了一下。


    这样遮掩却又明目张胆的暗示,让应鸾忍不住抬起头来,恼火地瞪他。


    楚维礼却一副一无所觉的表情,仿佛她那些无效的眼神攻击全都从他身上光溜溜地滑了过去,什么也没留下。


    “看来两位老师相处得还不错。”负责人讪笑着,“那这样,应鸾老师,您看这——”


    楚维礼立即开口道:“应鸾老师您放心,我平时不是那种难相处的人,您不用担心和我在一个办公室会出什么问题的。同事都可以给我作证,你说是吧? ”


    他用胳膊怼了怼负责人,负责人立刻反应过来:“是啊,楚维礼老师虽然刚来到我们学院,但是人缘一直很好,大家都很喜欢他。要不是考虑到其他因素,很多人都想和他一个办公室呢。”


    不是难相处的人?应鸾觉得世界上没有比楚维礼更难相处的人了。


    他们两个一言一语,好像把她说成了什么不知好歹的人一样。


    不过他没有在外人面前发疯,没有说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确实已经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负责人看应鸾不说话,直接一拍脑袋决定了下来:“那这件事就先这样了哈,两位老师好好相处,如果有其他什么问题,直接找我就行。”


    楚维礼听闻,一只手直接搭在了门框上,虽然没有说话,但赶客送客的意味十分明显:“那您先忙。”


    负责人感激地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他前脚刚出去,楚维礼后脚就眼疾手快地将门关上了。


    他依靠在门上,开始不受控制地露出微笑,甚至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应鸾冷脸看着他。


    他无视她的眼刀,笑得见牙不见眼,语气中的雀跃隐藏不住:“这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他站在门那里,堵住了这间屋子的唯一去路,这让应鸾意识到,他们两个现在处在一个糟糕的密闭空间中。


    她不知道回复什么,只能硬挺挺说了一句:“今天才刚刚开始,怎么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她本意是想告诉他这种想法是很幼稚的,除了她之外肯定还有很多好消息。


    但楚维礼却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今天早上来上班,就听说了某人带她那个所谓的丈夫在学院里闲逛,当时差点给我气晕过去了。有这么坏的消息在前,这当然算是个好消息。”


    某人反问:“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没在学院里胡言乱语,说你才是我丈夫?”


    “我也想说,但是这样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吧。”楚维礼耸耸肩,“别人攻击我倒是无所谓,但是攻击你我会很难受的。”


    应鸾不说话,尴尬地坐下来,继续打开光脑,浏览着刚才的消息。


    楚维礼看她如此,轻哼一声:“你看那页都看了五分钟了,都不翻一下的吗?”


    应鸾更尴尬了,却只能冷下脸来:“和你无关。”


    “好凶。”楚维礼轻轻感叹了一下,但是也真的没再说什么,反而是在她对面安静地坐下来。


    他坐下来的时候,完全被她面前的绿植遮挡,从她这边看不到任何动作。


    他无声无息,不说话比说话给人的压力更大,应鸾感觉空气变得更沉重更稀薄了。


    她觉得楚维礼清楚的知道和她相处界限在哪里,他有时候知道,有时候却在装傻。他并不完全越界,却总是在两个人相处的极限来回试探,在越轨和守序之间来回徘徊,这种摇摆更让人无法招架。


    应鸾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往常通俗好懂的帝国语此刻如同天书,她一行字也看不进去。


    楚维礼又在搞什么鬼?


    她原本还在翻来覆去地读着屏幕上的东西,读着读着那些字却全都变成了“你抬起头看一眼在做什么,其实也不会被他怎么样。”


    应鸾被内心劝服,飞快地抬起头,扫了他一眼。


    这一扫不要紧,直接被楚维礼抓了个正着。他用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着她,笑盈盈地说:“偷看我,还被我发现了。”


    应鸾立刻换了个话题,率先诘问道:“你这穿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哦,这个。”楚维礼低下头来,看了看自己今日的着装,“专门穿给你看的。”


    他身上原本套着一件简单的运动外套,此时也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他现在只穿着一件紧绷得恰到好处的衬衫,胸口处缠着一根皮质绑带,将整个身体的身形都完完本本的勾勒出来。


    她看到他的手指在喉结处滑动,而后在领口轻轻弹了一下,原本系着的那枚扣子瞬间崩开,透露出若隐若现的线条。


    “我平时都穿着外套的。”楚维礼说,“这种衣服只给你看。”


    应鸾完全受用不起这种好意,她感觉自己正处于爆炸的边缘。


    楚维礼继续火上浇油:“你喜欢我脱了还是穿着?”


    应鸾硬着头皮说:“我喜欢你出去。”


    不知道楚维礼怎么理解的,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那我脱了。”说罢又开始又开始解开第二颗扣子、第三颗扣子……


    应鸾如同被烫到了一般扭过头去:“你先穿着!”


    “你喜欢我穿着,那我就穿着。”他又将扣子系了回去,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领口,露出半个锁骨却有没完全漏,“这样看起来欲拒还迎一点。”


    “……我没说我喜欢你穿着。”


    “那我脱了?”


    “你别脱!”


    楚维礼眨着眼睛:“我能感觉到你在说谎哦,就像我在你面前说谎一样,好容易看破。”


    胡说八道!


    应鸾气急,冲进浴室拿了一条浴巾,直接扔给他,披在他的身上。


    “我说了很多遍,你不要来破坏我的生活,不要来破坏我的家庭。”她深呼吸一口气,“但是你看起来就听不懂。”


    楚维礼一顿,而后依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这话应该是对陆宴行说,让他不要来破坏我的婚姻关系,不要来破坏我的家庭。”


    应鸾差点就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了。


    楚维礼现在依旧在笑,但是却没有刚才那么真诚了,如果不提到陆宴行,他还可以自己蒙蔽自己应鸾只是爱说反话,并不是真正讨厌他,但是她却时时刻刻陆宴行挂在嘴边,对他的排斥也更加明显。


    那个死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只是长了一张嘴会骗人的嘴罢了。


    他叹了口气,继续坦白道:“在你眼里我可能是个疯子,或者是个内心偏执、居心叵测的人,把你的生活搅得不得安宁,让你没有办法和陆宴行回到原本的生活中去。”


    应鸾刚想说你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却已经率先点头:“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就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缠着你。


    “我就是要破坏你和陆宴行的关系,破坏你那现在可能不存在、未来一定不存在的家庭。”楚维礼看着她,“我想让你回到我身边,然后像之前那样爱我,就像现在我爱你一样。”


    应鸾注视着他。


    这种话,她在陆宴行的嘴里也听过类似的。


    楚维礼却表现得远比陆宴行更自信,他的语气更笃定,透露出的态度也更强硬。


    不论她怎么拒绝,他就是要干扰她的生活,就是要破坏她的婚姻。他认定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其实我有时候也觉得,我的行为很让人窒息。”楚维礼笑着看着她,“要不然我来给你想个好办法吧?”


    应鸾感觉他不会说什么好话。


    果然他接着厚颜无耻地说:“只要你去和陆宴行离婚,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这算是什么解决方案?


    但是他却做出一副“此乃妙计”的表情,仿佛她一旦答应,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应鸾问道:“我要是不答应,你就会一直这样?”


    楚维礼迤迤然点了点头。


    应鸾看着他,忍不住去分析他的性格,他不谦卑,想做什么就单刀直入,而且绝对不会犹豫,也少有后悔。


    和陆宴行完全不一样。


    于是她说:“随你便。”她既然怎么劝都没用,她也不想再和他多费口舌,平时多注意点就行了。


    反正他吃够了苦头自己也就会收手的。


    第60章


    她站起身收拾着书本,准备去上课。


    她抱着书一路来到了教室,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她才发现,往常嘈杂的教室今天安静极了。平时需要她刻意去强调的保持安静,如今的教室已经是针落可闻。所有学生的目光齐刷刷打在她的脸上,虽然神色各异,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


    她站在讲台上,整体扫视了一眼。前排零散地坐了几个人,大部分的学生都挤在后排的位置,和她的眼神交汇之后, 他们的会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露出惊恐的表情,好像她长出来了两个头一样。


    而后她清点了一下上课的人, 除了上次被她抓住的那名学生之外, 居然所有人都来了, 没有一人翘课。


    薛从仪依旧坐在最前面的位置。


    应鸾对这诡异的学习氛围感到奇怪。


    在她宣布今天的课程主要是进行模拟驾驶,会比上一次的课程更难的时候,教室里也没有爆发出巨大的哀怨声。偶有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也纷纷按捺住了自己抱怨的话。


    应鸾说:“请各位同学穿好衣服之后,进入到机舱内部,检查好安全设施,驾驶即将开始。”


    薛从仪站在一旁,抱着一大堆衣服,发给各位同学。


    应鸾向他走了过去。


    “应鸾老师。”他见她过来,对她点头示意,她怀疑如果不是他怀里抱了很多衣服,他又要对她弯腰了。


    “这是怎么了?”应鸾问他。


    薛从仪弯了弯眼睛:“没什么,大家挺好的。”


    “真的?”应鸾怀疑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这帮乖乖排队的贵族学生,以往吵闹的几个人此刻也安分了不少。


    “也可能是害怕您。”他说。


    害怕她?应鸾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那天您让摩擦石直接炸开,被好多同学看在眼里,大家都不知道您怎么做到的……这件事越传越远,也越来越玄,现在已经有人正在说您会魔法了。”薛从仪解释道,“还有您惩罚了李同学,他毕竟是伯爵家的孩子,所以大家认为您可能也是有——”


    他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声,但是应鸾却知道他什么意思。


    “没什么势力,就是公事公办。”应鸾刻意将说话声音大了些,“学院已经连续很多年都招了平民学生,对于贵族和平民都是一视同仁,犯错了也会受到相同的处罚。”


    有几个学生听到了应鸾的话,低头不语。


    “换好衣服就登舱吧,不用等了。”应鸾对他们说。


    她本以为有了前期课程的铺垫,学生们的模拟驾驶水平可能不会太差,毕竟模拟驾驶和真正的驾驶还是有区别,相对来讲也应该没有很多不适。


    但在真正开始的时候,应鸾听着监视仪里此起彼伏的哀嚎声,还是忍不住头痛。


    “老师,这个触控板有问题啊,它没亮!”


    ——“你没按启动键。”


    “老师!我感觉我自己喘不上气了,要憋死了,好难受。”


    ——“把氧气舱打开,你脸都憋紫了,能不难受吗?”


    “老师,我是不是飞到太阳里去了,这太阳怎么越来越大?”


    ——“是空间迷向,你快要撞倒海面了,那个是太阳的倒影。”


    应鸾连忙按下了旁边的紧急滞停。


    学生跌跌撞撞从船舱跑出来,如同一个保龄球一样直接撞倒她的怀里,她还没扶稳他,他就直接哇一声吐了一地。


    “我感觉我是正着开的,开着开着一看屏幕才知道才知道整个船都颠倒了。”,他扶着应鸾的一只胳膊,喘息着说,“感觉脑浆都摇匀了… …”说罢又干呕几声。


    薛从仪上前一步,将他的手从应鸾的胳膊上拿下来,对他说:“我扶你去一边休息吧。”


    学生感激地看了薛从仪一眼,而后乖乖坐在一旁,应鸾则适时给了他一瓶水。


    等到所有学生全都试训结束,大家全都面如土色,眼冒绿光,更有人直接从船舱里滚下来,说自己好像看到祖辈在天上闪耀。


    应鸾但笑不语。


    她清了清嗓子:“星际航行中,驾驶飞船是非常重要的技能,接下来的几节课,我们都会重复相同的锻炼模式,请大家认真对待。这门课并非必修,而是大家自选的选修课,你们既然选了这门课,就说明有这方面的需求。如果觉得这门课难度过高,或者不适合自己的,也可以找我退课。”


    同学们的脸色更绿了,但是大家真的很惧怕应鸾,因此也没有人站出来说放弃。


    应鸾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到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中,楚维礼并不在,但是他的桌椅等个人物品已经被摆放在了她的对面。应鸾借机看了一眼,他的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除了放着一盒薄荷糖之外什么也没有。


    相比之下,她桌子上的东西就有些多了。应鸾眼尖地注意到她桌上的铃兰盆栽是湿的,花还掉了一朵,被人欲盖弥彰地掩盖在土里,好似这样做的坏事就不会被人发现了一样。


    应鸾无声笑了笑,伸手将那朵半截入土的花拿出来。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扬声道:“请进。”


    薛从仪走进来,对她鞠了一躬:“应鸾老师。”


    “你的导师申请表我已经通过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直授导师。”应鸾无奈地说,“作为我的学生,你可不要再跟我这么客气了,要不然我会以为我自己是个年龄很大,很死板的人。”


    薛从仪如同卡顿了一样站在原地,好像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后才说了一句:“都听您的。”


    应鸾指了指桌上的成绩单:“是来看上节课成绩的吗?我把表放在我桌子上了。你成绩还不错,驾驶也很稳定,而且没有出现异常正常。但是需要注意的是,你还需要锻炼遇到危险情况避险的能力,有时候你的处理方式有些死板。”


    “知道了,谢谢应鸾老师。”薛从仪说。


    应鸾问道:“还有什么事?”


    “您之前让我调查过边境海域引渡船只被袭击的事情,您还记得吗?”薛从仪说,“就是在海滩上的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次。”


    应鸾没想到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没有搪塞她当时的要求,于是道:“我记得,你说吧。”


    “当时的情况您也知道,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看清那袭击船只的巨物是什么,像龙、像蛟、像蛇,说什么的都有,我把所有人都问了一遍,最后觉得它更像蛇一些。


    “但根据我了解的情况,那么大的巨蛇平时根本无法在陆地上生活,应该就是在边界海附近休息,甚至就掩藏在阿斯纳尔密林的水域内。”


    这与应鸾推测的差不多,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薛从仪接着说:“巧合的是,密林的东北侧就有一条与海域相连的湖泊……湖水很深很宽,完全足以容纳它的体型。”


    密林东北侧已经接近联邦边境,与帝国主城相隔甚远,帝国人鲜少踏足那里。


    难道这件事真的与联邦有关?


    应鸾思索了一会儿,对薛从仪说:“辛苦你了,我会好好查查这件事的。”


    薛从仪慢慢眨了眨眼眼睛,像是在犹豫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问道:“应鸾老师要自己一个人去吗?”


    “可能吧。”


    他说:“那个地方的瘴气远比其他的地方重,而且靠近联邦,难保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您还是再找一个人去吧。”


    应鸾笑了:“你也想去?”


    “我……”薛从仪犹豫着,仿佛这个问题让他很难回答,最后他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我当然想和您一起去,但是我觉得您应该找一个更得力的助手。”


    他的目光在她对面的桌子上一扫而过,所暗示的人选十分清晰。


    应鸾看他这么为自己的哥哥说好话,叹了口气:“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不管带谁,她都不会带薛从仪去的,在她眼里他还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绝对不能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薛从仪仿佛轻松了不少似的,这才转身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应鸾立刻拿起通讯仪,给米莎打了个电话。


    米莎那边接得很慢,仿佛刚睡醒似的,语气模糊:“应鸾?”


    “老师,是我。”应鸾长话短说,“您之前好奇的那个巨蟒,我们已经查到在哪里了,我打算过几天就去看看。”


    自打她还在学院里读书,米莎就一直好奇那个蟒蛇的踪迹。如此神奇的造物,让她产生了很高的兴趣。但是与应鸾面对的情况一样,她也不知道它具体藏在哪里。


    米莎轻轻嗯了一声。


    应鸾顿了一下:“但是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和我一起去,我这边——”她扫了一眼楚维礼的桌面,而后说道,“没什么人,所以想问问您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米莎那边沉默了好久,久到应鸾怀疑电话都挂断了,她才慢慢回答:“我这边也没有别人,不过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人,一个S级的Alpha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S级的Alpha ?有这么厉害的人帮助她当然是好事,但是她却注意到米莎的情绪不太对劲,于是皱眉道:“您先说。”


    “楚维礼。”


    应鸾愣住了。


    米莎的声音也突然卡顿,那边陷入了长久的忙音,而后她才继续说道,“你认识楚维礼吗?”


    应鸾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老师,您那边怎么了?”


    “没事,老毛病了,一到这个季节就喘不上气,刚才咳嗽了几下。”米莎用力喘了几口气,语气才恢复正常,“之所以向你推荐他,是因为综合考虑了一下,确实没别人了。如果真的如我之前所言,巨蟒是某个人的宠物,那它主人的能力一定很强。你和他一起,在对战时不至于落入下风。”


    应鸾没有回应。


    她没想到楚维礼居然还和米莎认识,而且在米莎口中的形象还算不错。


    米莎见她没反应:“还有,楚维礼的精神力很强,自从吞噬精神体的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帮帮你。”


    应鸾依旧拿着通讯仪,垂眸不语。


    米莎对她推荐楚维礼?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到底是怎么认识到一起去的?


    她知道楚维礼和自己的关系吗?如果她知道,又出于什么原因不告诉她的?


    她这才发现起来米莎身上也有很多疑点。


    她明明知道精神体可以恢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呢?偏偏要用曲折的方式,让她去找约德,进而间接联系到莲河疗养中心。


    “应鸾?”米莎在那边呼唤她。


    应鸾才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好的,我明白了,我会联系他的。”


    ————


    米莎家中。


    米莎关掉通讯仪,看向对面坐着的Alpha ,冷声问道:“我这么回答,你满意了?”


    楚维礼用手撑着脑袋,神色骄矜地点了点头:“还可以吧。”


    只不过还有可以改进的地方,比如说在应鸾面前多美言他几句之类的。米莎对于应鸾是很有分量的人,某些程度上什至比他还重要,如果是她夸奖他,应鸾一定会听的。


    米莎冷笑一声,扭过头去,显然不想与他过多交流。


    她站起身来,伸手去拿一旁的手杖,语气驱逐而疏离:“那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请赶快从我家里离开。”


    楚维礼则抢先一步将手杖拿在手里,然后用手递给她,讨好般地笑起来:“别那么着急啊,这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还想和您多聊聊呢。”


    米莎压着眉毛,怒视着他,也不肯接过他递过来的手杖。要不是她的腿脚不便,她真的要用棍子把他打出去了。


    楚维礼则毫无惧意地迎接着她的目光,笑盈盈地说:“您好像挺不喜欢我的,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米莎反问道:“你会喜欢一个从窗户闯进你家的人吗?”


    今天上午,她原本正在楼上工作,却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她惊慌失措地跑到楼下一看,金发蓝眼的Alpha正像一个偷鸡摸狗的贼一样站在窗户上。


    这附近人烟稀少,经常有一些盗贼出没,看到这样一个突然闯进家门的影子,米莎吓得差点就要报警了。


    小贼楚维礼见她来了,这才轻飘飘地跳到地上。


    见到她本人,他停顿了几秒,像是判断她是谁一样,过了一会儿才显露出一点自觉,歪了歪脑袋:“您好?”


    米莎很不好。


    楚维礼站在一大堆玻璃碎片上,露出十分懊恼地神情,充满歉意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米莎老师,造成的损失我会赔给你的。”


    米莎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已经如同一个灵活的野猫一样上前一步,面带笑意地对她说:“您应该认识我吧,我就是楚维礼。”


    听到这个名字,米莎的眼神后知后觉地落在他的面孔上。


    当年躺在隔离室的小男孩此刻已经比她高了很多,她必须抬头才能看清他。


    “应鸾没给您看过我的照片吗?”楚维礼看她的神情有些呆滞,特意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比划了一下,“我是应鸾之前的爱人、情人、从前的丈夫、未来的丈夫、精神联结者……”


    他如同报菜名一样说了一长串,米莎都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看她没有反应,他又思索了一会儿,补充了一下:“或者说,您的合作对象陆宴行的情敌?”


    米莎终于慢慢找回自己的理智。


    她看着满地的狼藉,一股怒意直冲自己的大脑:“不管你是谁,现在赶紧从我家滚出去。”


    “别!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您算是应鸾的母亲,所以我才想来拜访您的。”楚维礼的笑容依旧礼貌,他甚至从身后掏出来一个礼品盒子,双手递给她, “这是给您的礼物。”


    米莎看都没看,直接扬手打翻。


    她的声音十分冷漠:“我不用对我做这些,我不想和你扯上什么关系。你要是想让我看你顺眼点,那就赶紧从这滚出去。”


    米莎这么对他,他也不生气,只是轻啧了一声,然后弯腰将盒子捡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浮灰。


    他好脾气地笑了笑,将盒子重新递给她:“您先别生气,要不然先看看这东西是什么?”


    米莎油盐不进,并不想看,但是楚维礼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三下五除二将盒子打开。


    一个如魔方一样的方块放置在他的掌心。


    “静域屏界,舰队那边研发出来的新东西。”楚维礼将手中的方块抛上抛下,“现在主要在帝国舰队中小范围使用,非常小巧又方便携带,而且能摆脱联邦的最高级别的窥视。”


    米莎突然明白了他在暗示什么。


    楚维礼看到她近乎静止的表情,微微笑了一下,而后如同抛一个玩具一样将它直接抛到她的手里:“我相信以您的能力,稍微改装一下它,一定能摆脱来自某方面的压力。”


    米莎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屏蔽仪接住。


    “我只是想告诉您,陆宴行能帮您做到的,我也可以。”楚维礼笑着说,“所以您为什么不和我合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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