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家里人


    聚餐地点是肖覃和员工们民主商议选出来的, 是一家中高端的自助餐厅,二百一个人。员工们自己私下里舍不得来吃,抓准此次老板请客的机会, 打算好好敲一顿。


    盛云阔领着林杳到达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到齐, 在位置上坐好。


    他们总归还念着老板没到不可提前开席,只是坐着,没有去取食物。


    在场的人除了肖覃, 其余的林杳都不认识。有两男两女,一共四个人。


    盛云阔走过去, 让林杳先坐, 而后对员工们说:“这位是林杳,我家里人。”


    家、家里人!?


    正在喝水的肖覃差点喷出来。


    他看向盛云阔, 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千叮万嘱让我们不要乱说话, 结果自己张嘴就来?


    林杳也微微蹙眉,感觉盛云阔这话说得令人误解, 不过他没有当众反驳, 算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四名员工更是目瞪口呆。


    家里人?哪种家里人?


    这种说法一般不是指代伴侣吗?如果是别的亲戚,那直接说关系就好了,弟弟就是弟弟, 侄子就是侄子,家里人是怎么个事儿?


    盛云阔倒也不算是故意的。他觉得说朋友, 那就太生分了。可又不能直接说是男友,林杳指定不同意, 那就说家里人吧, 反正之前林杳说过他们就和家人差不多,嗯。


    “你们也介绍介绍自己啊。”盛云阔催促着转移了话题。


    四名员工开始一一自我介绍。


    他们四人分属两个部门, 研发部和美术部,一个小组长带一个新人,两名女性分别是研发部和美术部的小组长,另外两个年轻一点的男生则是新人。


    研发部组长名叫李雪鲤,32岁,是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大的,颇有御姐风范。连身为老板的盛云阔都叫她一声姐。


    她带的新人是名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的男生,态度冷冷淡淡,不苟言笑,自我介绍也只是说了句:“楚骁。”


    相比于研发部两人的冷冷清清,美术部的两个人就显得格外热情。


    组长主动和林杳握手,笑得很甜美:“你好,我叫夏萱,美术部的,你长得真好看,我能不能以你为原型捏一个人物做进咱们游戏里?”


    林杳有些惊讶,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盛云阔抢过话头。


    “喂喂喂,这种事也要跟我这个做老板的商量一下啊。”盛云阔佯装生气。


    夏萱一点都不怕他,理直气壮道:“你说的啊,我们原画组一切我说了算。”


    “不行。”盛云阔头上青筋直冒,“唯独这件事不可以。”


    盛云阔可太了解他们游戏的受众最擅长干嘛了……只要出一个稍微好看一点的角色,不出三天,就会在某些奇怪的、过不了审核的网站上看见那个角色的图。


    各种图。


    还有同人文。


    林杳不太明白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不过自己也不想被做成游戏人物,就笑着拒绝道:“算了吧,比我好看的人还有很多。”


    夏萱有点失望,她没想到盛云阔那么远,只是单纯欣赏美好的颜值。


    夏萱手下的新人是个和她一样圆圆脸的男生。


    男生有些拘谨,很容易脸红,说话也有点结巴:“你、你好,我……我叫唐陶,很高兴认识你,林哥。”


    结巴,但嘴甜,张嘴就叫哥。笑起来也甜,嘴角梨涡很生动。


    林杳对他印象很好,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和他握手。


    彼此认识之后,众人分头去拿取自己喜欢的菜。


    夏萱带着唐陶一起去拿菜,刚好遇见正在疯狂往盘子里夹螃蟹的肖覃。


    夏萱拖着唐陶上前,拍了拍肖覃的肩膀:“肖总!”


    肖覃回身:“怎么了?”


    夏萱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才压低声音问:“老板和那位林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肖覃板着脸,没什么威严地训斥:“不要乱八卦老板的私事,和你们又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夏萱扬声,“如果老板真的有恋人,还是个男性,那我就可以去好好取笑一番某个不自量力的臭女人了。”


    唐陶问:“姐,她又怎么你了?”


    说起这个,夏萱就生气:“陶啊,你还记得我们上周五加班到11点吗,都是因为她。她每天坐在工位上摸鱼,每十分钟就掏出小镜子给自己补妆,幻想着哪天盛总能看上她,直接少奋斗一辈子。结果自己分内的工作连根线都没画出来,所以那天我们不得不留下来帮她做。”


    肖覃意外:“还有这事儿?”


    夏萱可算是抓住机会了,当即说了一大堆那人的不好。


    肖覃倒也不听夏萱的一面之词,只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之后回去会确认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啊,怎么说着说着跑题了。”夏萱回神,“肖总你还没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肖覃斟酌片刻,觉得反正盛云阔打定主意是要重温旧梦了,那让员工们知道他名草有主也挺好的,免得还真有人错了主意。


    不过怎么会有人想和老板谈恋爱啊!肖覃表示不能理解。


    于是肖覃小声说:“他们现在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是你们盛总确实对人家是有点情意的,懂吧?”


    唐陶星星眼:“哇,原来老板是gay,那我们公司肯定不会搞性向歧视了。”


    夏萱立即反应过来:“你也……?”


    唐陶脸红摆手:“不不不……我不是!”


    肖覃伸出手指强调:“不要拿出去乱说知道了吗?”


    你们两个小八卦精,一定要拿出去乱说啊。


    “明白!”


    “对了小唐。”肖覃招招手,“我跟你交代个事儿。”


    另一边,林杳说想去拿点水果吃。


    盛云阔本来想代劳,但林杳说自己想走动走动,顺便看看有没有别的想吃的,于是盛云阔就坐下来,继续和李雪鲤讨论公务。


    林杳端着盘子来到水果区域。


    好歹二百一个人的自助餐,水果种类还是很丰富的,而且新鲜。


    林杳看见了红艳艳的草莓,总算有了食欲,伸手去拿旁边的夹子。


    不料有人和他一同伸手拿夹子,两人的手碰在了一起。


    林杳缩回手,下意识说了句:“抱歉,你先吧。”


    抬眼,才看清楚来人是那名研发部的男生,楚骁。


    楚骁长得很高,估计和盛云阔差不多,但是因为瘦,显得更加高挑。


    楚骁也收回了手,谦让道:“林老师你先拿。”


    林杳迟疑,没再推辞,拿过夹子,往盘子里夹了不少草莓。


    “林老师喜欢吃草莓啊。”楚骁的语气有点轻佻。


    林杳蹙眉。


    他第一次叫自己老师时,林杳只觉得他是随便找了个称呼,毕竟现在谁都能被叫做老师。


    比如只要你愿意,也可以管盛云阔叫盛老师。


    可是第二次,林杳总觉得不太对劲,犹豫片刻,还是问了:“你为什么叫我老师?”


    楚骁说:“我是去年从A大毕业的。听过林老师给陈教授代课。”


    林杳捉着夹子的手僵住,一种莫名的尴尬从脚底涌上。


    其实也不算特别巧合,毕竟盛云阔和肖覃都是A大毕业生,会倾向于回母校招人完全是情理之中。


    但还不算老师林杳的确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在学校之外的地方遇见“学生”。


    楚骁忽然低低笑了两声,说:“林老师怕什么呢?我已经毕业了,难道还能回学校宣传你和盛总的师生恋吗?哦,说师生恋也不确切。盛总只是延期毕业,林老师也不算是在编老师,算不上师生,对吧?”


    林杳沉下脸色,他不喜欢这破小孩儿。


    “夹子,用完了吗?”楚骁指了指。


    林杳放下夹子,不想再和他说话,转身离去。


    等林杳离开之后,唐陶从一旁的转角处探出身来,抓住楚骁,惊讶地问他:“你吃了火药了啊?怎么和林哥那么说话?他跟你有仇吗?”


    楚骁夹了一块清热解毒的苦瓜,漫不经心回答:“没。”


    唐陶不明白:“那为什么……”


    楚骁低头,看着他,不耐地说:“我就是这种恶劣的性格,行了没?”


    唐陶被他的目光冻到发抖,当即松开手任由他离去。


    哎,看来夏姐说得对,楚骁这家伙就是完全无法好好相处,自己还是不要想着和他处好关系了。


    众人拿完自己想吃的食物,陆陆续续回到餐桌前坐下。


    林杳的位置原本是挨着盛云阔,面对楚骁的。但因着刚才的不愉快,林杳不想看见他,就拉着盛云阔的衣服,让他跟自己换了个座儿。


    然后就听见楚骁发出了相当明显的“嗤”。


    盛云阔也注意到了楚骁的动静,但他不清楚来龙去脉,又了解这个天才的脾气古怪,便没放在心上。


    换了座位,林杳刚好和唐陶面对面。


    唐陶有些紧张,他想起了刚才肖覃交代给自己的任务,咽了咽口水,紧张地开口:“林哥,我们几天之后要去雪山采风,盛总也会去,你要去吗?”


    刚才在家里的时候盛云阔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此时他不想再听林杳拒绝一遍,就抢先开口:“他过几天有事要回……”


    “要去。”林杳戳起一个草莓放进嘴里。


    盛云阔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看向林杳。


    林杳吞下草莓,与盛云阔对视,问他:“怎么了,不许我去吗?”


    第52章 性向问题


    聚餐结束后, 一行人没有按照惯例去第二摊,毕竟明天还要上班,不好喝酒唱歌闹到太晚。


    盛云阔开车载着林杳回家。


    因为开了冷气, 车窗紧闭着, 车厢之内安静无声。


    盛云阔掌着方向盘, 用余光瞥了林杳两眼,终于忍不住,问到:“你真的要去雪山?”


    林杳轻笑:“你还没到三十岁, 耳朵就不好使了吗?”


    盛云阔不太好意思,摸摸鼻尖, 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改变主意,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林杳其实本来就想去,只不过在家里的时候没有想好。导师的消息, 他做不到完全忽视。


    可吃饭的时候, 林杳却发现除了盛云阔,连肖覃和那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唐都在暗戳戳劝自己跟着去。


    自己去不去, 和肖覃或许还有点关系, 但小唐为什么关心?只能是盛云阔属意的。


    盛云阔明明很希望自己能够去。


    没有得到回答,盛云阔以为是林杳不想说,便转移了话题, 问:“那你导师那边怎么办,他不是催你回去吗?”


    林杳轻飘飘地回答:“我说我身体还没有养好, 医生让我最好能再多休息一周。我导师平时挺严格的,不过可能是我上回在宿舍晕倒吓到他了, 他没有多问, 就让我好好休息。”


    “噗嗤。”盛云阔用拳抵唇,“学坏了啊你。”


    林杳斜了盛云阔一眼:“拜你所赐。”


    盛云阔可不接这口黑锅:“说什么呢, 我可没有带坏你,别冤枉我。”


    林杳轻哼:“那既然如此,我还是回学校当我的好学生吧。”


    “别别别。”


    盛云阔立即毫无骨气地认错。


    “都是我的错,我带坏了你。坏学生挺好的,真的。”


    被他的模样逗笑,林杳勾了勾唇角。


    车里气氛变得轻松,两个人的心情一同明媚起来。


    过了会儿,林杳说:“明天陪我回家一趟吧,拿我的行李。”-


    第二天下午,盛云阔跟着林杳来到了林家。


    现在林家已经完全搬到了新房子这边来住。


    盛云阔心有所感,之前林家夫妇迟迟不搬,依旧待在家属区的老房子里,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照顾外婆。


    他很感激叔叔阿姨的这份情。


    林杳让盛云阔敲门,盛云阔惊讶,小声问:“你走的时候连钥匙都没带啊?”


    当时林杳真的是在气头上,什么都忘了,但他不想说,催盛云阔:“快敲门。”


    盛云阔乖乖敲门。


    等了一会儿,门从里边被打开。


    樊灵出现在门后,在看见林杳的瞬间,樊灵惊讶无比,差点红了眼眶。


    林杳喊她:“妈,我回来拿我的行李。”


    樊灵反应过来,连忙让开身子,让他俩进屋。


    进屋后,盛云阔抓着林杳的胳膊说:“我去帮你收拾,你和阿姨聊两句。”


    林杳没有拒绝,点点头,去沙发上坐下。


    樊灵盯着林杳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他安然无恙。


    明明才两天不见而已。


    樊灵想去给林杳倒杯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林杳交流才好。


    以前她在儿子面前何曾如此局促过?


    “妈你别忙了。”林杳起身,接过茶壶,“我来。”


    樊灵放开手,由着林杳倒水。


    这一刻她才觉得,即便吵架了,她的儿子依旧是孝顺的、贴心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林杳倒了三杯水。


    给樊灵、盛云阔和自己。


    林裕升不在,这学期每周四上午他都要上课。


    等樊灵稍微放松了些,终于想起来问:“怎么突然过来收拾行李,要回学校了吗?”


    林杳摇头:“还没有,盛云阔过两天要出差,我跟他出去玩一趟。”


    林杳没有说自己要去雪山登山,他不想让樊灵担心。


    盛云阔如今在樊灵心里就是杰出青年的典范,英俊帅气、年少有为、知恩图报、知书达理……好像所有美好的词语都能用来形容他。


    所以听见林杳是和盛云阔一起出去玩,樊灵立即就放心下来:“那挺好的,出去散散心,对你的身体好。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早上。”林杳回答。


    “哦哦,挺好的。”樊灵搓着手,在沙发上坐下来。


    母子俩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好半天没有说话。氛围寂静到有些令人脖颈发麻。


    片刻后,林杳看着樊灵,语气略带歉意,说:“妈,之前那件事我做得过分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伤心的。”


    樊灵抬眼看向林杳,看见他剔透发亮的双眸。


    林杳继续道:“但是我不可能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将就过一辈子。也不想要相亲,所以才态度强硬了些。”


    樊灵叹气:“妈妈知道。我才该和你道歉,是我做事欠考虑,以后我不会逼你了。”


    樊灵和林裕升就是相亲认识的。但是他们俩很幸运,刚好彼此喜欢。


    所以樊灵不排斥相亲,她认为形式不重要,只要对面是正确的人就行。


    不过换个角度思考,如果林裕升不是自己喜欢的,她的母亲却逼她继续接触,甚至结婚,那樊灵也会反抗。


    与此同时,盛云阔悄悄打开了林杳的房间门,但没有直接走出去。


    林杳行李不多,盛云阔没两下就收拾好了。


    刚想打开门出去,却听见林杳母子俩正在说话,盛云阔觉得难得两人有机会坐下来冷静聊天,便不忍心打扰,只开了一条门缝,偷偷听他俩在说什么。


    母子俩的矛盾自此说开,樊灵心中一直梗着的疙瘩总算消退,她的脸上久违地漾起轻松的笑意。


    然而,林杳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妈,你为什么会忽然想到给我安排相亲?”林杳问。


    林杳才25岁,到现在还在读书,按理说樊灵没必要着急。实际上她从前确实没有担心过这件事,她觉得以自家儿子的优秀,根本用不着相亲。


    听见林杳的问话,樊灵的脸色霎时变白,她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想要含混过去:“我……就是看见你堂哥已经结婚了,所以有点心急。”


    “真的吗?”林杳质疑,“堂哥去年就结婚了,为什么到现在忽然想起来着急?”


    不仅如此,林杳这次回家是因为身体不好。樊灵为了林杳能好好休息,连手机都不太准他碰,又怎么会安排相亲让林杳劳心呢?


    除非其中另有隐情。


    之前林杳心情复杂,没能细想。这两天空闲下来一琢磨,就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林杳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他问出来,是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樊灵垮下肩膀,不再掩饰,有些难为情地说:“你的那个朋友,小沈。我看他跟其他男孩子不大相似,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有天……我在外面散步,看见他怀里揽着个小男生。”


    “你从来没有带过朋友回家。”樊灵说,“就担心小沈是不是和你关系特别,你会不会也和小沈一样。后来看见小沈身边带着男人,我又担心你怕不是上当受骗了。”


    “但是我又张不开口和你说这种事情。”樊灵扶额,“所以我就一时糊涂……想着那姑娘那么优秀,也是有学识的女孩,和你性子差不多,说不准你就喜欢呢?”


    果然是这样。


    林杳心中的猜测被印证。


    他颇有些无奈,没想到自己的秘密会是因为沈安格这家伙而暴露的。


    樊灵小心翼翼地问:“杳儿,你跟妈妈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不是……”


    林杳迅速瞥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确认盛云阔还没有出来。


    新房的隔音还算不错,如果关上房间门就听不见客厅的声音。


    林杳用指甲使劲按了按另一只手的虎口,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说:


    “我不清楚。但是我现在喜欢的人,是男性。”


    樊灵惊异地捂住了嘴。


    林杳再度强调:“不要再为我安排相亲了,我不想耽误别人。”


    “好,都依你。”樊灵妥协。


    从林家出来,盛云阔提着林杳的行李箱放进车后。


    两人坐上车,准备回家。


    但上车之后盛云阔迟迟没有发动车子,而是侧头盯着林杳的脸,不说话,就看着他,许久。


    林杳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问:“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没有。”盛云阔笑意盈盈,“坐好,出发了。”


    他刚才在门后听见了林杳的话。


    所有的迟疑、犹豫在那一瞬间被通通扫光,既然林杳对自己的心意如此清晰,那自己为什么还要彷徨不定?


    前路阳光普照,他只需要走上前去,坚定地抓住那个人的手-


    三天后,之前一起聚餐的一行人乘车来到了玉髓雪山脚下。


    盛云阔脑袋上别了个墨镜,身上穿着黑色冲锋衣,背着巨大的登山包,从车上下来,仰望并不能看见尽头的山峰。


    “山顶海拔有5300多米,终年积雪。现在是夏季,积雪少,天气晴朗,山路好走,大多数徒步登顶的游客都选择在这段时期上山。”盛云阔说着自己了解的信息。


    两名女士今日未施粉黛,穿着同款冲锋衣,看来是统一派发的。


    林杳不了解她们,有些担心,小声问盛云阔:“两位女士没关系吗?”


    “放心吧。”盛云阔点头,“李姐经常玩极限运动,体能很好。夏萱你别看她小小一个,大学的时候是田径队的。与其担心她俩,还不如担心小唐。”


    说着,盛云阔扬声喊:“楚骁,我交给你的特训任务完成没有,小唐现在体能如何?”


    出发前半个月,盛云阔让楚骁每天可以提前半小时下班,把唐陶押着去楼下健身房锻炼体能,不要在登山时掉链子。


    楚骁“啧”了一声,有些嫌弃道:“勉强可以跑十五公里了。”


    唐陶拉着登山包肩带,被嫌弃得欲哭无泪。


    “那差不多。”盛云阔转向林杳,对他说,“要不要比一比谁最先登顶?”


    恰好一束清晨的阳光倾斜落在盛云阔的脸颊上,为他恣意的笑容勾勒出暖融融的金边。


    林杳笑起来,毫不畏惧:“谁怕谁,输了的人有什么惩罚?”


    “惩罚……”盛云阔想了想,“赢了的人随便提,如何?”


    “好。”


    第53章 雪山


    即将带领众人登山的导游有两名, 三十岁上下的男性,皮肤晒得黝黑,笑起来的白牙相当显眼。


    “叫我阿卓, 我们都管他叫大黑, 你们叫他大黑、大黑哥都行。”较矮的那名导游自我介绍道。


    “现在我们身处的是山脚大本营, 你们有半个小时做最后的准备,待会儿就要启程啦。”阿卓拍拍手,示意大家动起来。


    唐陶像个小学生, 举起手提问:“阿卓哥,我想问问, 咱们这儿登顶的人多不多啊?”


    阿卓双手叉腰, 一口白牙闪亮亮的:“当然多啦,我们这边比较适合初学者, 难度不高的。我跟大黑几乎每天都要带人上去又下来, 我俩天天登顶哈哈哈!”


    “那、那第一次登山的人也可以登顶吗?”唐陶又问。


    阿卓拍拍胸脯,担保道:“相信我, 我和大黑就算拖也能把你拖到顶。”


    “不要乱开玩笑。”大黑不赞成地蹙眉, 接着对唐陶解释,“每个人体能有差距,即便玉髓山的一号峰很简单,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登顶,要看自己能否坚持, 不要逞强,不舒服就及时下撤。”


    林杳坐在椅子上, 手里抱着高高的保温杯, 十二分专注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盛云阔接完热水过来,看见林杳的样子, 忍俊不禁,问他:“担心自己不能登顶?”


    “没有。”


    林杳立即转移视线。


    他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心里没底。


    毕竟好多年没有锻炼过了,即便从前是运动会拿成绩的体能,荒废多年也不剩多少底子。


    盛云阔和肖覃自不必说,他俩都是经常泡健身房的人。李雪鲤和夏萱两名女士也擅长运动。楚骁……一看就是体能很好的那种臭小子。


    恐怕只有唐陶和自己差不多了。


    林杳暗自叹气。


    盛云阔忽然按住了林杳的肩膀,拽回了他越发飘远的思绪。


    “前天晚上不是陪你测过了吗,你能跑下十五公里,肯定没问题的。”


    就是因为测过,所以林杳才发现自己到底退步了多少。


    准备差不多了,导游大黑让他们检查装备有没有问题。


    林杳拿着登山杖看了眼,随口说到:“我也不太懂这些装备,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检查出来有没有问题?”


    盛云阔帮他把保温杯装在背包里,回答:“应该是检查一下有没有带齐。”


    “那万一有质量问题呢?”林杳问。


    “应该不会,都是按照标准生产的工具,他们这边一直用的这套装备。”盛云阔说,“如果实在不放心,你在地上扽扽看。”


    林杳无语:“这怎么试得出来?”


    盛云阔转到林杳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在害怕吗?”


    “没有。”林杳把登山杖捏紧,“你当我是实验做多了留下的职业病吧,只要有人跟我说检查什么,我就心里不踏实。”


    盛云阔迟疑:“你如果真的不放心,可以……”


    “没有不放心。”林杳打断他,“我这是科学的怀疑精神。”


    一切准备就绪,大家出来集合后,正式出发。


    导游阿卓走在最前方给大家开路,之后是两名女士,离导游近,便于照顾。林杳走在夏萱身后,算是最好的位置之一,前后都有人。盛云阔跟在他的后边。之后就是唐陶、肖覃、楚骁以及断后的导游大黑哥。


    刚开始,山的坡度并不陡峭,十五度到二十度左右。而且还没有到达雪线,地面不见积雪,都是泥土和石头,和爬普通的坡没区别,比较轻松。


    林杳还能和身后的盛云阔说话。


    “你排在我的后边,那不就一定是我比你先登顶了吗?”林杳嘴角弯起弧度,仿佛他已经赢了。


    盛云阔笑着:“别高兴得太早,等冲顶的时候还不知怎样呢。”


    “切。”林杳转过头去,继续前行。


    大约一个小时后,众人到达了第一个休息点。


    说是休息点,其实就是比较开阔的一处平地,没有任何设施。


    阿卓喊着通知大家:“抓紧时间休息,我们接下来就要到雪线以上了,有一段特别陡峭的山崖,需要大家把冰爪准备好。”


    肖覃指挥唐陶和楚骁把防潮垫拿出来铺上。


    众人坐在垫子上稍事休息。


    身为老板,盛云阔主动关心大家:“感觉如何,没有不舒服的吧?”


    所有人都摇头,示意没问题。


    只有唐陶哭丧着脸,说:“盛哥,我有点累了……”


    结果盛云阔还没有说话,肖覃先一巴掌拍在唐陶的背上,嫌弃道:“你喊什么累?两位女士都没有喊累,坚持!”


    夏萱见状立即跳出来护犊子,拖长声音说:“哎呀肖哥,人家也累嘛。肖哥你的肌肉那么发达,肩膀那么宽阔,可不可以背着人家走?”


    肖覃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躲了:“擦,我喜欢男人,你别过来,我的肩膀是给我未来男朋友靠的。”


    “就是这样所以你才安全嘛!”夏萱张开怀抱往肖覃扑过去,“来吧肖哥,背我登顶!”


    “啊啊啊!”肖覃被追着满地跑,“盛云阔你管管你家员工。”


    盛云阔全当没听见。


    还是大黑哥拯救了肖覃,他拦下了打闹的两人,沉声提醒:“节省体力,接下来才是最难的一段路。”


    肖覃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点头:“是……”


    盛云阔朝楚骁喊了一声,提醒他:“这时候可以拍点照片。”


    第一休息点虽然还未上雪线,但刚好可以从下方仰望巍峨的雪山。金色的阳光照在刀刻斧凿的山峰之上,将其界限分明地划分为了金色与阴影的两面。


    他们此行是来采风的,拍照的重任就交给了楚骁。


    楚骁拿起他胸前挂着的相机,用大炮般的长焦镜头对准了远处的雪山。


    林杳看见那装着长镜头的单反就觉得脖子坠得疼。盛云阔也真是会支使手底下的年轻人。


    拍完几张,楚骁忽然调转镜头,给面前正在脱鞋倒石子的唐陶拍了一张。


    唐陶茫然抬头:“你干嘛?”


    楚骁毫不留情地嘲笑:“你现在就像是一只戴墨镜穿冲锋衣的七彩毛毛虫,丑死了,拍下来留念。”


    唐陶顿时气极,把鞋子套上,往楚骁冲去:“混蛋,给我看看。”


    “啊啊啊我脸怎么那么大,你都拍变形了,你到底会不会摄影,简历作假了是不是?”唐陶悲愤不已。


    楚骁没有理他,而是又把镜头对准了不远处的林杳。


    “咔嚓。”


    林杳听见快门声,下意识转过来,看向了镜头。


    “咔嚓咔嚓咔嚓。”


    连闪了好几张。


    唐陶就站在旁边,楚骁拿下相机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看成片,发出惊叹:“我靠……林哥怎么照出来就这么好看?”


    所有人听见这句话,都不约而同聚了过去。


    第一张照片,林杳在眺望远处。


    明明他和大家同样穿着功能性大于美观的登山装备,还戴着很容易呈现傻气的帽子。可高原的阳光太过澄澈,不带任何尘埃落在林杳的脸上,让他本就偏白的肤色近乎透明。


    第二张照片,林杳看向了镜头。无意间的抓拍,神态自然。带着一点点疑惑,眼神光芒闪烁,黑白分明。专业级的镜头捕捉到了每一丝细节,生动到仿佛下一刻就要动起来。


    后面还有三四张,完全可以直接无修发朋友圈。


    照片构图与光影也抓得很好,显然楚骁是会拍照的。


    夏萱盯着照片不放手,喃喃道:“真的不可以把林老师做进游戏里吗?”


    “小陶,你来看,到时候咱们的光影就要这么干净才行,雪山就是这种感觉。”


    唐陶来到夏萱身边,虚心听她的教导。


    李雪鲤也走过来,和夏萱讨论这种级别的光影的要求有多高,如何能比较高效省力地达到效果。


    他们到底是盛云阔信赖依仗的优秀员工,专业度随时在线。


    林杳这个照片的主角到最后才看见,他也觉得楚骁拍得不错,对他说:“回去之后发我一份。”


    结果没等楚骁回话,盛云阔率先出声,强调:“相机是公司财产,照片也都是商业资料,他没权处置。”


    闻言,楚骁耸耸肩:“你听见了,林老师,不是我不给你。”


    林杳看向盛云阔,说:“你怎么这么小气?”


    “我当然会给你一份。”盛云阔转向楚骁,“但是你这个臭小子别想把相机里的照片拷走,一张都不可以。”


    楚骁面无表情,端着相机转身离去。


    休息时间快要结束,林杳又站在了平台的边缘,往下看去。


    为了能更好地看见风景,他把墨镜摘了,还好现在未到雪线,不至于被雪晃了眼睛。


    盛云阔走到他身边,和他说:“差不多又要出发了。现在还看不到雪,上去之后景色会更好。”


    “虽然看不见雪,但是站在高处,周围全是荒漠植被,目之所及的尽头是山,而山的另一边还有更大的空间。身处其中,让人感觉格外渺小、孤独。”林杳似是有感而发。


    “是吗?”盛云阔悄悄拉起他的手,“我倒是只觉得天地开阔,连云都没有几朵,蓝天一望无际,令人心旷神怡,你身后有那么多人,一点也不孤独。”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导游阿卓的呼喊:“快准备出发了!”


    唐陶的喊声也响起来:“盛哥、林哥,快过来,我们要走了哦!”


    “走吧,他们在叫我们了。”盛云阔拉了拉林杳的手。


    “嗯,走。”


    林杳跟着转身,把山下的万千风景扔在脑后,跟着盛云阔前去和其他人会合。


    第54章 童话故事


    如两名导游所言, 过了第一休息点,后边的山路开始变得陡峭,全然没有刚开始时的轻松惬意。


    原本众人还有余力说说笑笑的, 现而今也都默契地闭上了嘴, 最大限度地保留体力, 专注于脚下的动作。


    脚下的泥土和岩石也变得湿润,有雪山上流淌而下的雪水,也有夏季融化的冻土。


    墨镜的度数不太合适, 林杳眼前有些模糊,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 扭了一下脚, 整个身子失去平衡,往一边倒去。


    离他最近的盛云阔手疾眼快, 抓住了他的胳膊, 使劲儿把人拽了回来。


    重新站稳后,林杳喘了口气。


    盛云阔赶紧问他:“有没有受伤?”


    林杳摇头:“只是被绊了一下。”


    导游阿卓察觉到后方的动静, 看见林杳差点摔跤的场景, 立即出声提示:“慢慢走,注意脚下,千万不要受伤。大老远来一趟咱们都想登顶, 如果受伤就必须要下撤了,尽量别给自己留遗憾。”


    李雪鲤胸膛起伏, 站在原地歇了一会儿。


    高原的阳光热烈而直接,照在她的额头上, 星星点点的汗珠闪烁着金光。


    夏萱递给她一块手帕:“雪姐, 擦擦汗吧,不要着凉。”


    在雪山上出汗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汗液蒸发会带走人体大量的热度,周围环境温度又低,非常容易导致失温。


    李雪鲤接过手帕,笑着:“多谢。”


    后方忽然传来“扑通”一声,众人纷纷转过头去看,居然是唐陶在地上摔了一跤。


    他摔得滑稽,背了个大大的登山包,如同一只躺在地上挣扎的大乌龟,身后的楚骁忍不住,捂住嘴笑了出来:“笨死了。”


    唐陶的脸顿时就红了,又羞又恼,可他不太会骂人,憋了半天只喊出一句:“楚大魔鬼!你有没有人性你!”


    肖覃两步上前,帮忙把唐陶扶起来,接着训斥楚骁说:“他是你的同事,你能不能表现得友爱一点?”


    楚骁“哦”了一声,自顾自往前走去。


    前方林杳默默看完了这场闹剧,不免想到了自助餐时楚骁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


    林杳不太爱在背后说人是非,可他实在有些好奇,问盛云阔:“他一直这样吗?”


    盛云阔不算特别了解,蹙眉说:“平时看着还好,只是高冷了点。可能是觉得唐陶脾气软好欺负吧,如果没有特别过分,我也管不了。”


    后方的大黑检查了唐陶有没有受伤,确认无恙之后,让大家继续前进。


    又走了大概半小时。


    林杳忽然被不远处的一抹蓝色吸引,他看不太清,不自禁走了几步过去,才发现居然是一丛淡蓝色的小花,花瓣半透明,在阳光下好似蝉翼。


    其他人也跟着凑了过来。


    盛云阔随时把工作记挂在心里,当即提醒带着相机的楚骁拍照。


    雪山景色其实单调,骤然出现几朵漂亮的小花,的确令人眼前一亮。


    夏萱蹲在不过两个巴掌大的花丛前,感叹道:“好漂亮啊。”


    李雪鲤站在她身旁,点头说:“提到雪山,大家一般想到的都是茫茫无际的白色。如果能在地图里加入一处雪中的花海,想必效果会很惊艳。”


    阿卓挺高兴的,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运气不错,我们天天上山,却也不是回回都能看见,只有在夏天比较热的时候才能看见花。这是好兆头,说明咱们今天肯定能成功登顶。”


    大黑更务实一些,说:“稍微休息一会儿吧。在走就要上雪线了,不会再看见花了。”


    唐陶举起手,满是求知欲的问:“那山上除了雪还有什么吗?”


    大黑愣了愣。


    阿卓接过话头,说:“除了雪就还是雪,没其他的了。那么冷,很少有生物能在上面常年存活的。就算有,咱们也见不到。”


    “啊……”唐陶有些失望。


    第一个发现花的林杳却没有凑近去,仅仅是站在旁边静静观看。


    盛云阔监督楚骁拍了不少照片后,回到林杳身旁,见他看得专注,开玩笑说:“喜欢啊?可惜这花我没办法摘下来送你,犯法不说,也破坏生态啊。”


    林杳摇头:“我又没要你摘。我只是觉得,它们看起来挺冷的。”


    盛云阔怔然。


    在他印象里,林杳大多数时候都很理性,即便会高兴、会生气,也会哭,但那些情绪都是浅淡而迅速的,一下子就过去了,剩下的时候,林杳满脑子只想着如何做好手中的事、如何更好地完成课业。


    但是时隔多年再见的林杳,似乎没那么理性了。


    今天短短两个小时内,盛云阔就听见他无意中产生了两次情绪色彩浓厚的感慨。


    他说自己渺小、孤独,还说一朵朵生长在雪山的花或许会冷。


    盛云阔想起了林杳那天在自己家,情绪有些失控时,说过的话。


    七年,对林杳来说,一定孤独到难以忍受。


    盛云阔鼻子有些发酸,但他拼命忍住情绪,他可不能哭,这是雪山,哭了眼泪冻在脸上了多尴尬。


    情绪稍微平复后,盛云阔对林杳说:“它们不冷。”


    “嗯?”林杳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盛云阔是在回自己的话。


    “你看它们是好几朵凑在一起的,互相取暖,肯定不会冷的。”盛云阔说,“那两朵挨得最近,它俩绝对在搞对象。”


    “噗。”肖覃无意路过,“盛总你在讲童话故事吗?”


    盛云阔老脸一红,他和林杳说悄悄话呢,肖覃个外人插足进来干什么:“你滚开。”


    等盛云阔把肖覃骂走,转头去看林杳,发现他总算笑了。


    林杳看着盛云阔的双眼,忽然发现,他的眼睛很清澈,就像是雪山上的冰。


    雪山的冰或许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了。它们从天上而来,在亿万年中沉淀排除了所有的杂质,连同时间一起冰封在自己的身体之中,因而那份澄澈亘古不变。


    休息差不多了,阿卓又开始催促大家前进。


    登顶需要三个半小时,下山也需要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他们必须要在太阳下山前完成全部行程,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上了雪线,周围的景色瞬间变为纯白的舞台,空旷、开阔、荒芜。


    在雪上行走相当耗费体力,因为雪又软又滑,稍不注意就有可能摔跤。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段陡峭的山坡。


    阿卓长长吐出一口气,望了望山坡,回头对大家说:“这就是我提到过的最难的一段路,坡度最陡的地方估计能有个85度,几乎是垂直了。大家一定要好好利用冰爪,确认每一下都凿进去了,稳稳的了,再进行下一步,听到了吗?”


    “听到了。”众人齐声回答。


    阿卓经验丰富,说完困难,又抛出一根胡萝卜挂在众人的眼前:“爬完这坡,就到了最后一个休息点,我们可以休息二十分钟,然后就是冲顶了。冲顶的路没有任何难度。也就是说,只要过了这里,所有人都能登顶。加油吧!”


    众人没再说话,雪白大地中,只听得见冰爪凿入冰层的声音。


    坡度太大,积雪深厚,一行人速度变得极慢。


    渐渐的,体能的差距也显现了出来。


    两位女士原本在队伍前方,但是她们体能有些劣势,不得不走一步停一步,稍作休息。


    后面的人为了等她们俩,也只能挂在坡上。


    林杳正好在两位女士的身后。他也有些累了。抓着绳索休息。


    盛云阔倒是游刃有余,还能和林杳说话:“累了吗?”


    林杳不想承认,但也没有余力说话,便没回答他。


    见队伍堵塞起来,阿卓赶紧提醒:“不要等前方的人了,体力好的抓紧按照自己的节奏上去,别在坡上白白浪费力气,先自己上去之后再想办法帮剩下的人。”


    后方的楚骁和肖覃听见阿卓的话,立刻提起了速度。


    他俩的体力相当不错,很快就超过了唐陶,来到了盛云阔身边。


    “盛总,你应该还有体力吧,别被其他人拖后腿啊。”


    楚骁说的话比身下的冰雪还凉。


    肖覃竟然抽出了一只手,揍了这臭小子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呢,闭嘴。”


    盛云阔也睨了眼楚骁,他觉得或许是自己平时表现得太平易近人了,才让一个初出茅庐毛小子能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啧。”楚骁当即不敢再说什么,自己继续前进。


    等他们走后,盛云阔安慰林杳,说:“没事,我陪你。”


    林杳叹气,说:“不用陪我,阿卓说得对,你先上去,上去之后再扔绳子把我拉上去,比我俩都耗在这儿强。”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可盛云阔还是担心:“你真没关系吗?”


    “没事。”林杳催他,“你走吧。”


    权衡之后,盛云阔也觉得自己先上去,然后用绳子辅助林杳爬坡更好。自己陪林杳挂在山坡上,也没办法真正帮到他。


    “那我先上去,你不要着急,待会儿等绳子。”盛云阔叮嘱。


    林杳没太多力气说话,点点头算是回答。


    说完,盛云阔动作迅速,没两下就超过了林杳乃至前方的夏萱和李雪鲤,去到了最前面。


    林杳身后只剩下了唐陶,以及负责断后的大黑。


    林杳把冰爪凿进冰层,他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工具,不知道是不是设计如此,他用起来特别费劲,而且容易松动,必须要一遍又一遍找位置,然后用尽力气砸下去才能扣稳。


    山坡上,一分一毫的体力都万分宝贵,多动一下,就会耗费成倍的力气。


    林杳无暇关注别人使用工具的情况,但他隐约感觉到只有自己如此费劲。


    好不容易,林杳又往前挪了一步。


    可没等林杳松口气,他就听见后方传来唐陶有些微弱的声音:“林哥……”


    林杳勉强回头去看,却发现唐陶的手臂都在颤抖。


    唐陶嘴里吐出团团白雾,他在说:“林哥我有点坚持不住了。”


    林杳心头猛地一跳,咬牙对他说:“你别动,他们已经上去了,节省体力,马上就能放绳子拖你上去。”


    行进至半山坡上,此时体力耗尽,真是进退两难。


    唐陶没再说话,老实的默默抓着冰爪,趴着恢复体力。


    但坡度实在太陡,即便只是趴着不动,也需要对抗自身的重力。


    很快,林杳眼睁睁看着唐陶冰爪凿进去的那一块雪不祥的抖动了一下。


    就在唐陶即将整个人掉下去的千钧一发之际,林杳往下滑了几米,伸出手,牢牢抓住了唐陶的手腕。


    “哈……哈……”


    林杳感觉自己的嗓子眼都在淌血了。


    唐陶再怎么瘦小,他也是个成年男性,体重起码有五十千克。


    而对此刻的林杳来说,唐陶更是重若千斤,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撕裂。


    落在后面的大黑见状,暗骂一声,当即用谨慎的音量朝阿卓喊:“阿卓,扔绳子!”


    他不敢太大声,害怕引发雪崩。可声音太小,上面的人没能听见。


    与此同时,盛云阔和阿卓终于爬完了陡坡,来到了一处平台。


    盛云阔立即就想放绳子去拉林杳他们上来。


    就在他往下看的瞬间,林杳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放开了抓住冰爪的那只手,与唐陶两人裹着厚重的冰雪急速掉落了下去。


    盛云阔下意识大喊:“林杳!”


    身边阿卓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别叫!”


    第55章 坠落


    林杳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像是随时可能折断的枯树枝, 哪怕此时吹过一阵风,都能让他失去所有的力气。


    唐陶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无所畏惧的让林杳松开手不要管自己。可实际上他害怕极了, 他心底其实在祈祷林杳千万不要松手, 更祈祷能有人来帮帮他俩。


    他也想在周围找到其他的支撑点抓住。然而入目可及只有白茫茫的雪。


    厚厚的雪层盖住了可以作为抓点的岩石, 唐陶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自己的动作导致林杳脱力。


    他们几乎是挂在半空中,距离坡底少说有十几米, 四五层楼的高度,即便不是完全垂直的坡度, 滚下去只怕也要受伤。


    大黑快速往上攀爬几步, 打算来到唐陶身边,帮他重新找到抓点。


    可就在大黑即将伸手抓住唐陶的瞬间, 林杳眼睁睁看见自己冰爪凿入的雪层产生了几下不祥的振动。


    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


    林杳还未来得及反应, 冰爪咔嚓一下脱落。


    骤然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唐陶带着林杳如滚雪球般往下急速坠落。


    “靠!”


    目睹全程的大黑顿时心如擂鼓, 忍不住骂到。


    林杳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不断往下滑。


    雪层下的石头时不时冒出来硌他的肉,生疼。


    十几米看起来很高,往下落也不过只需要几秒钟的时间。


    唐陶打了几个滚, 终于抓住一块石头,停了下来。


    他身上东一块西一块隐隐作痛, 但应该只是伤在了皮肉,不严重。


    唐陶躺了一会儿, 想起和自己一起滚下来的林杳, 赶紧挣扎着爬起来,四下寻找。


    还好, 林杳就在他身边几米之外的地方躺着。


    唐陶踩着雪,脚底发出沙沙的声音,朝林杳走去,同时喊着:“林哥,你没事吧?”


    雪很滑,但也有一定的缓冲作用,所以唐陶没有大碍。


    他以为林杳会和他一样。


    然而他的呼唤没有得到回答。


    唐陶心中升起森森的寒意,连忙小跑两步,快速来到林杳身边。


    “林哥?林……嗬!”


    唐陶的呼声戛然而止,因为他看见林杳脑后,一团鲜红渗出,于纯白的雪中,无比刺眼。


    唐陶跪在了林杳身边,想去碰他,却又不敢乱动,手足无措间,他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指,探到了林杳的鼻下。


    还好,还有呼吸!


    唐陶身子软下来,整个人魂儿差点飞了。


    但放松了零点一秒后,唐陶猛然惊觉自己放心得太早了。


    林杳应该是撞到头了,虽然暂时不危及生命,可这荒郊野岭的,自己又不懂急救措施,该怎么办?


    没办法,唐陶强撑着起身,去山坡旁,对正在下撤的大黑求助。


    “黑哥!林哥撞到头了,好像是晕过去了!”


    闻言,大黑下撤的动作愈发迅速。


    林杳躺在冰冷的雪地中,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快速失去热度。


    这是哪儿?


    自己躺在这里做什么?


    好冷啊……


    困了,要不然睡一会儿吧。


    就在林杳打算放弃抵抗睡意,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他的眼前,焦急的对他说着什么。


    林杳听不懂,男人说的话在他听起来就像是叽里呱啦的乱叫。


    大黑竖着一根手指,不厌其烦地问:“这是几?回答我,这是几?你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吗?”


    林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没有回答他。


    大黑呼吸粗重,吞了吞口水,对唐陶说:“恐怕有点严重。”


    “你守着他,别让他睡过去。”大黑交代,“我去给阿卓打信号。”


    唐陶点点头,随即不断轻拍林杳的脸,低声喊他:“林哥,林哥不要睡。”


    山坡之上。


    盛云阔挣开了阿卓的束缚,重新抓起装备,说:“我要下去看看。”


    阿卓想劝他等等,然而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坡下传来三声口哨。


    阿卓脸色骤变。


    盛云阔发现,立即质问他:“什么意思?是不是出事了?”


    阿卓怕盛云阔激动,半真半假地说:“三声口哨代表大黑要带他们俩下撤。”


    他没说也代表着有人受伤。


    盛云阔不再废话,直接开始下山。


    肖覃也着急,对其他人说:“我们也跟着下去吧。”


    结果盛云阔劝阻了他们:“你们继续往上,我跟下去就行了,去的人太多也没用。”


    阿卓也吹了一声口哨,接着对盛云阔说:“我让大黑稍微等你一下,你跟着他下撤,我带剩下的人继续。”


    盛云阔已经下降了好几米,听到阿卓的话,远远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很快,盛云阔落到了底,他三两下撤掉身上的装备,往大黑的方向跑了过去。


    然而只剩最后几步时,盛云阔却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那一刻,他的灵魂好像忽然抽离,让他无法理解眼前正在发生的事。


    林杳闭着眼睛躺在冰天雪地之中,一动不动。


    隔着几米,盛云阔能看见他的嘴唇苍白,可怎么也看不见他的胸口是否还有起伏。


    大黑从背包里找出了急救纱布,动作不算熟练,但是十分小心翼翼地给林杳包扎。


    而旁边的雪地上,一滩猩红让人不敢直视。


    “盛哥!”


    唐陶的声音唤回了盛云阔的神思。


    “怎……”


    他上前,张张嘴,想问怎么了,可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唐陶带着愧疚,低下头说:“刚才我要掉下去时,林哥抓了我一把,结果可能是我们两个人太重了,导致林哥的冰爪脱落,我们滚了下来。林哥应该是在滚落的途中脑袋撞到了石头。”


    包扎好后,大黑对盛云阔和唐陶说:“我们轮流背着他下撤,不能耽搁了。”


    “我来背他。”


    盛云阔收起了所有的情绪,蹲了下来。


    大黑和唐陶扶着林杳起来,放在了盛云阔的背上。


    几人不再多言,当即跟着大黑返程。


    盛云阔现在脑子里和地上的雪一样空白。他什么都无法思考了,只能跟在大黑身后不断迈动双腿。


    “盛云阔。”


    耳边响起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


    盛云阔瞬间鼻酸,强忍着回答:“嗯,我在。”


    得到回答之后,林杳又安静下来。


    “林哥还认识你诶,太好了。”


    一旁唐陶听见两人的对话,感叹道。


    然而盛云阔还不敢放心,他密切感受着背后林杳的体温和心跳,片刻也不敢走神。


    中途盛云阔和大黑交换了两次,唐陶负责多背了一个包。


    三人脚下不停,只用了平均返程的一半时间,便成功抵达山脚大本营。


    临近山下有信号的时候,大黑就打了电话联系了大本营,此时他们人一到,就把林杳送上了已经开来的救护车。


    救护车只能跟一个亲属,盛云阔上了车。


    医生在车上紧急检查和处理了林杳的伤口。


    伤在脑后,流血的情况有点严重,但不是在要紧的脑干处。


    到医院后,林杳被推进了急救室,盛云阔只能等在外面。


    目送林杳消失在眼前,找到椅子坐下来,盛云阔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雪山上,他看见林杳闭着眼睛好似不省人事的那一瞬间,让他想起曾经某个夜晚,他无意中发现林杳偷偷写了一封遗书。


    同样的心痛、不可置信。


    但这一次那种灭顶的惶恐更具冲击力。


    那是在远离人类文明的雪原荒漠之中,是一个连流汗太多都可能导致失温丧命的极端环境。


    下山的一个小时里,盛云阔的脑中不可控制的无数次闪过最糟糕的可能。


    他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林杳来雪山,如果林杳按照原计划,平安回到学校,就绝对不会经历这么一遭。


    没过多久,唐陶也来到了医院。


    唐陶一眼看见了坐在候诊室的盛云阔。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深深低头,额头抵在拳上,如同在祈祷。


    他没来得及换衣服,到了海拔较低的地方,还穿着厚重的外套,像是忘记了热。


    唐陶揪心不已,走过去在盛云阔身边坐下,轻声提醒:“盛哥,你把外套脱了吧,这里有二十多度呢。”


    盛云阔怔愣片刻,身体这才在唐陶的提醒下感觉到了燥热,接着脱下了外套。


    唐陶帮他拿着衣服,又一次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怪我。”


    盛云阔没有心力安慰他,只淡淡说了句:“不怪你。”


    两人无声地坐着,又等了不知多久。


    终于,一名医生从急救室走出来,询问谁是林杳的家属。


    盛云阔忙上前去听话。


    医生说了一堆关于缴费和手续的事,让他们去办理住院。


    直到最后才轻飘飘地说:“检查结果加急做出来了,只是外伤,不过还是要住院观察几天。”


    盛云阔心中的大石头瞬间落地,一直绷着的弦松下来,整个人差点脚软摔在地上。旁边的唐陶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才让他免于成为下一个躺上病床的人。


    又辗转了一个小时,林杳住进了病房。


    被推进病房的时候,林杳是睡着的。


    医生说是正常的,撞到脑袋就是会犯困发晕,让他睡。


    林杳的头发被剪掉了。


    稍稍有些过长,柔软地顺在脖颈后的头发被医生草草推掉,不知道下一次长回来又要过多久。


    盛云阔心想,林杳如果醒来看见自己现在的发型,肯定会微微皱眉,露出嫌弃又有些烦闷的表情。


    他虽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外表,但那也是在他随便怎么瞎糊弄都好看的前提下。


    只有盛云阔知道林杳其实是一个隐藏的颜控。


    医生擅长救死扶伤,剪头却只管快速方便,根本不在意外形是否美观。


    林杳的脑袋上绑了一圈纱布,旁边监护仪显示着他平稳正常的心跳。


    盛云阔从怀里掏出了一串贝壳手链。如同盘弄念珠般,捏在掌心。


    那是他们大学时去海岛旅游,买的情侣手链。


    原本是一人一串,他的那一串在七年前还给了林杳,所以两串都在林杳那里。


    这是盛云阔在林杳的行李箱里找到的。


    “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资格再戴这手链。”


    盛云阔喃喃。


    “你醒过来告诉我答案,好不好?”


    第56章 贝壳手链


    窗外月色如纱, 夜晚静谧宁和。


    病房里,一直平躺在床上的林杳眼珠转了转,意识渐渐恢复, 终于睁开了眼。


    消毒水的味道浓烈, 周围充斥着大片的白色, 林杳甚至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还躺在茫茫雪山之中。


    右手痒痒的,湿润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其上。


    林杳转过头来,看见了趴在自己手边已经睡着的盛云阔。


    林杳只能看见盛云阔的后脑勺, 他头发长得浓密,圆圆的发旋隐藏在其中很难看清。


    盛云阔手上握着的什么东西反射着微弱的光, 掠过了林杳的眼睛。


    林杳眯起眼睛仔细看过去, 辨认片刻,确认了那是他们两人曾经一同购买的贝壳手链。


    林杳记得两条手链都在自己身上, 为什么盛云阔又有一条?


    现在林杳的脑袋还不算全然清醒, 没有想通其中缘由。


    眼前的圆脑袋动了动,林杳听见趴在自己手边的家伙哼唧了两声, 而后抬起头, 打了个哈欠。


    盛云阔捂着嘴,转头,不期然看见了林杳大大睁着的清明的双眼。


    动作顿住, 盛云阔问了句废话:“你醒了?”


    深夜的病房里很安静,除了隔壁病床大哥的鼾声轻轻而连绵不断, 稍微有那么一点破坏气氛。


    “你饿了吗?”


    盛云阔想起来林杳从受伤到现在都没有吃过东西。


    林杳摇了摇头,动作间他感觉到了自己脑袋上厚重的纱布, 顿了顿, 问:“我这是怎么了?”


    盛云阔回答:“唐陶要坠崖,你去抓他, 结果自己也跟着掉了下去,下落的过程中撞到了脑袋。”


    经过提醒,林杳勉强想起了当时发生的场景。


    林杳看着盛云阔,忽然微微蹙眉,觉得好像少了一点什么。


    数字。


    盛云阔头上的数字没有了。


    怎么回事?


    自己能看到数字也是因为撞到头开始,难道这次意外,阴差阳错地修正了脑袋里出错的部分吗?


    见林杳发愣,盛云阔以为是他饿了,作势要起身:“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然而林杳抓住了他的手。


    “我不饿。”林杳说,“别走。”


    盛云阔只好重新在林杳的身边坐下。


    两人面面相觑,无人说话,病房里的空气静得有些令人不安。


    盛云阔捏了捏掌心的手链,长舒一口气,说:“坐在病床边上的时候,我胡思乱想了很多。”


    林杳没有打断他,静静地看着、听着。


    “只是胡思乱想。”盛云阔不知为何又强调了一遍。


    年纪尚轻的男人略略低下头颅,月光到底不够明亮,背着他投射而来,将他轮廓挺拔的五官隐藏在了浓浓的暗影之中,即便林杳离得很近,也难以分辨他的神情。


    “我想到了外婆,想到了我妈。”


    “从我有记忆开始,来到医院,守在某个重要之人的床边,度过一个又一个无人对话的夜晚,从来都代表着不幸。”


    “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一遍又一遍,我原本应该学会生命脆弱这个道理。人一旦离开了,就没有再后悔的机会。但我还是没长记性啊……”


    盛云阔抬起头,他眼睛中的光芒穿过层层的阴影,照到了林杳的脸上。


    “直到你受伤之前,我心里都在犹豫,在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看见你躺在雪中,身后流了一滩血的样子,我真的害怕极了。”盛云阔握住林杳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害怕我又要再经历一次失去。”


    “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声音很轻,却砸在林杳的心中,如有千钧。


    “林杳。”


    盛云阔抓住他的手。


    “和你分开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后悔。亲手把你从身边推开,是我这辈子迄今为止做过最糟糕的事情。”


    “如果你今天真的出了什么事,我恐怕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和你坦白了。”


    盛云阔的声音有些颤抖,林杳终于看清楚,他眼底的光,原来是眼泪。


    “七年前,是我心里太乱。也……有稍微有一点怨怪你。”盛云阔有些心虚的重新低下头。


    “我早就知道你后悔了。”林杳忽然说。


    盛云阔苦笑,只当林杳是看出了自己没能藏好的心意,毕竟再见之后他表现得破绽百出。


    林杳嘴角带着笑意,双手团住盛云阔的手。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大一的时候也撞到过脑袋,因为洗澡摔倒。”


    盛云阔记得很清楚,的确有这件事,但是他不明白林杳此时提起的意图为何。


    “从那次撞到脑袋之后,我的身上就发生了一点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林杳抬手指了指自己脑袋之上的地方,“我能看见小部分人脑袋上的数字了。”


    说实话,如果不是现在的氛围,盛云阔真的会以为林杳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不过盛云阔没有质疑,仍然听下去。


    “可我只能看见孤零零一个数字,没有提示告诉我数字意味着什么。”


    “由于一个误会,我把数字当做了生命值。而当时,你和我脑袋上的数字都是零。”


    盛云阔睁大眼。


    “我误以为你和我时日无多。看你毫无知觉的样子,每天熬通宵,怕你某天就死在我眼前了,就想了很多办法拉着你养生。”


    盛云阔第一次知道这种事情。


    原来当年林杳突如其来的关心,只是害怕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不是因为喜欢吗?


    林杳从盛云阔的微表情中读出了一点慌乱,不过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暂时没有管盛云阔现在的心神波动,继续说下去。


    “然后你就和我告白了。”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我!


    盛云阔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张张嘴:“我……”


    林杳手上用力,按住盛云阔,示意他稍安勿躁。


    “当时,我也犯了一个错。我并没有确认自己是不是喜欢你,就草率地答应了下来。因为我希望自己能在死前谈一场恋爱。也因为我擅作主张,觉得可以帮你在死前完成心愿,反正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放肆一点也没关系。”


    “然而。”


    林杳情绪变得低落,垂下眼。


    “和你在一起之后,我们头上的数字发生了变化。我通过不同方式确认了几回,终于明白了那数字的真正含义——和生命值完全无关,那代表的居然是某个人的性生活次数。”


    嗯!?


    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走向,盛云阔的脸色变了又变。


    林杳也忍不住:“你也觉得很荒唐对吧,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获得这么奇怪的一个能力。”


    “这就代表着我们俩根本不会提早死去。我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个多么不负责任的决定。在尚未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为了旁的目的和你在一起,根本就是在欺骗你的感情。”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能继续拖下去,情侣分手是常事,趁着还没在一起太久,早些分开你或许就没那么伤心。”


    “但是我……忽略了我们其实已经相识了那么多年。”


    “很可能早在从前十几年中的某一刻,我就已经对你产生了依赖,但我自己没有察觉。”


    林杳勉强笑笑:“说到底,是我有错在先,后边你决心与我分开,我能理解你的……”


    没等他说完,盛云阔倾身上前,将他整个儿抱在怀中。


    “没什么错不错的。”盛云阔说,“要怪就怪老天,不要责怪自己。”


    林杳一愣。


    这句话好熟悉,是他对盛云阔说过的。


    没想到被原封不动的用来安慰自己了。


    “不过呢。”林杳靠着盛云阔,“正因为我有这么一个奇怪的能力,才让我在重新见到你的第一眼,就确认你绝对会回来找我。”


    “为什么?”


    盛云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放开林杳,看见他笑得像是一只骄傲的猫。


    “因为七年过去,你头上的数字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盛云阔瞬间明白其中的意思。


    “好哇,原来你早就把我看破了。重新见到你之后,我一直在苦恼该如何与你相处,怎么才能更好地传达我的意思,怎么和你道歉。结果你其实在一开始就看透了一切,知道我被你吃定了。”


    盛云阔笑着,拽过林杳的手,把他往自己拉近:“你说,是不是觉得我思前想后的样子挺可笑的?”


    “才没有。”林杳想抽回手,“我只是知道你没有和别人在一起,但是没办法你到底怎么想的。万一你是这七年间看破红尘出家了呢?”


    “靠!看我这头茂密乌黑的头发,走出去能有一百个人羡慕,怎么也不可能是出家的样子啊。”盛云阔说着还抓起林杳的手去摸自己的头。


    而后盛云阔握着林杳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脸颊边,眼中涌动着满溢的眷恋,说:


    “那看在我为你守身如玉、一心一意的份儿上,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


    说完,林杳发觉自己手里被塞进了一串沾染了体温的手链。


    “当年我把它摘下来还给了你,你如果愿意和我重新开始,就亲手再帮我戴上,好吗?”盛云阔声音沉沉。


    贝壳手链被林杳保存得很好。


    银容易发黑、黯淡,但此时这串手链依旧崭新如初,和月色一般,光华清冷透亮。


    盛云阔摊开手,放在林杳的腿上,耐心地等他作出决定。


    手链碰撞出叮咚的清响,林杳仔细、郑重的将盛云阔的手腕环绕,接着为他扣上卡扣。


    暌违七年,盛云阔手腕上一直存在的空荡荡不适应之感终于在这一刻消失。盛云阔曾经尝试过戴腕表来抵挡不适,可无论再名贵的表,也无法代替这串当年对他们来说很贵,实际价值却只有千元的手链。


    “好了。”林杳为他戴好手链。


    “这一次,我永远也不会再取下它了。”盛云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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