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祝你约会顺利


    林杳洗过澡, 用一根毛巾擦拭着头发上的水,回到卧室。


    沈安格在他之前洗漱完毕,此刻正坐在林杳的书桌前玩手机。


    与沈安格相处久了, 还是能发现他浪荡外表之下刻在骨子里的礼貌。因为没有得到林杳的首肯, 所以他不会擅自碰林杳的床铺。


    林杳去打开衣柜, 同时说:“我柜子里还有一套被褥,今晚你睡床,我在地上将就一晚。”


    沈安格有些意外, 恍神片刻,说:“还是我打地铺吧。”


    林杳把被褥拿出来, 铺在地上:“你是客人。而且我想你也没有睡过地铺。地上睡着没有那么舒服, 你受不了。”


    “我睡地上。”沈安格起身,语气坚定, “这是你的房间。而且让你睡地上, 我良心不安,不可能睡着的。”


    林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睡地上沈安格会良心不安。他不是个喜欢掰扯推让的性子, 既然沈安格自告奋勇, “那好吧,你睡地上。”


    十分钟后。


    林杳侧躺在自己刚换过新被单的床上,闭眼养眠。


    沈安格窝在味道不太新鲜的被子里, 因为身下的褥子不够厚,坚硬的地板存在感十足, 硌着他的老腰。


    又过了五分钟,沈安格陡然坐起, 扶着自己的额头, 小声说:“林杳,我果真睡不着。”


    林杳其实也没睡着, 他就料想沈大少爷不可能习惯得了地铺。


    “那换位置,我去地上。”林杳掀开被子。


    沈安格阻止他:“别,不用,我溜出去开个房间得了。”


    这倒也是个办法。按作息时间推算,樊灵和林裕升此时已经睡着,沈安格轻一些,不是不可能溜走。


    林杳对此没有意见。


    几分钟后,沈安格简单收拾了两件衣服和身份证。以免动静太大,他不敢带行李箱。林杳说好明天给他送过去,沈安格比了个OK的手势,偷感十足地离开了林家。


    第二天清早起床,樊灵没看见沈安格,问起他的去向。


    林杳眼睛也不眨地扯谎,说沈安格早上的飞机,五点就走了。


    樊灵便没再多问。


    等到午后,林杳趁着樊灵不在家,拖着沈安格的行李箱给他送到了酒店-


    这天,盛云阔在自己宽敞、低调却不失奢华的办公室里,用最高配的电脑验收新版本成果。


    虽然看起来他像是单纯在打游戏,但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玩家只需要玩游戏就行,但盛总需要考虑的就多了。


    手机振动两下,打断了盛云阔如火如荼的工作进程。


    他拿起来一瞧,居然是樊灵发来的消息。平时无事,樊灵是不会主动和盛云阔聊天的。


    樊阿姨:【小盛啊,在忙吗?阿姨有一个事儿想问你,不忙了回个消息哦。】


    盛云阔:【不忙,有什么事您说。】


    樊阿姨:【说起来还有点难为情呢。是这样的,你和杳儿关系好,阿姨问问你,杳儿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谈过女朋友啊?】


    看着这条消息,盛云阔不自觉挑眉,在心里默默回复,如果我是女的,那他就谈过女朋友。


    盛云阔不明白樊灵为什么忽然问自己这个问题,她完全可以直接问林杳,他们母子俩的关系挺好的。


    盛云阔:【我也不太清楚。大一大二没见他有女朋友,但后面我俩也不常见面,他之后两年和研究生留学时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


    樊灵沉默了几分钟。


    樊阿姨:【好,谢谢你,阿姨知道了,下回来家里吃饭哈。】


    关上手机,盛云阔陷入沉思,不自觉眉头皱起。


    樊灵为什么忽然跟自己打听这个问题?-


    两天后,周末,樊灵休假在家。


    “杳儿,今天陪妈妈去逛个街好不好?”


    樊灵晾完衣服,过来对林杳说。


    林杳正在看回京市的机票。在家散漫了这么多天,他有些不太习惯,也觉得自己身体无碍了,便打算回去。不过到现在他还没决定好具体的归期。


    总归无事,林杳没多想就答应下来。


    母子俩大概上午10点半出门,到商场里,林杳陪樊灵逛了几家服装店,买了两条新裙子,差不多12点了就找地方吃饭。


    破天荒的,樊灵带着林杳在一家西餐厅前停下脚步。


    林杳有些意外,因为樊灵曾经明确说过自己吃不明白外国菜,还是自己国家的菜合胃口,她怎么今天选了一家西餐厅?


    不过这种问题没有必要问,没有人规定樊灵不能心血来潮吃一回西餐。林杳什么也没说,安静的跟着樊灵进去就座。


    餐厅装潢优雅复古,灯光整体以暖黄色为主,应当是为了显得食物更加美味。看起来并不是走量大实惠路线的,消费不会太低。


    服务生拿来菜单,让他们俩点餐。


    林杳刚翻了两页菜单,樊灵便说:“我去上个厕所,你看着点几道招牌菜就行了。”


    林杳点头,继续看菜单。


    樊灵拎着包,快速离开了餐厅。


    林杳还是想等樊灵回来,问过她的意见再说。所以他看完了整本菜单,暂时还没打算点单。


    谁料,等着等着,没有等来樊灵,反而等来了一位长相清纯的年轻女孩。


    女孩穿着浅色碎花长裙,身上散发着淡淡花香,整个人像是刚从花海中偷渡而来,颇为紧张地坐在了林杳的对面。


    林杳愣了一下,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看见这里有人坐还要过来,正要开口请她离开,就听见女孩问。


    “林杳……是吗?你好,我、我的名字叫杜以薇。”


    林杳的表情绝对在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来历。


    “抱歉。”林杳打算直接问,“你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问话的态度有点冷硬,杜以薇愈发紧张,捏着手机说:“是、是樊阿姨,她是我妈妈的同事,她请我过来,想让我和你认识认识。”


    这下,林杳彻底明白了。


    老妈今天是把自己骗出来相亲来了-


    周末,盛云阔不需要去工作,稍微多睡了一个小时懒觉。


    他醒过来,在床上躺着看了一会儿手机,没来由心头又想起了前两天樊灵问自己林杳感情状况的事。


    盛云阔越想越觉得不太对,为什么樊灵要舍近求远,来问他?


    难道说林杳和她吵架了?


    盛云阔睡觉的时候不习惯穿衣服,他赤裸着上半身从床上起来,大咧咧面对窗户站着。背影逆着光,肌肉在阴影的勾勒下格外明显。宽肩窄腰,体脂含量恰到好处,他比大学时期健壮了不少。


    这都是拜肖覃所赐。肖覃总是在盛云阔旁边耳提面命,说肌肉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圈子里已经卷出花了,如果盛云阔想要保持魅力,就必须要规律健身。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见肖覃出现在公司里,盛云阔还以为他其实是楼下健身房的推销员。


    一开始是肖覃拉着盛云阔练,到后边,盛云阔自己也会每天抽时间去练。


    没办法,一名健康精壮的成年男性必须要找个途径发泄多余的精力,不是在床上就是在健身房。否则就会像没有得到充足散步的大型犬,拆家。


    盛云阔表示要洁身自好,所以只能去健身房咯。


    拿起睡袍披上,松垮垮系上腰带,盛云阔胸怀坦荡地走到了隔壁房间,砰砰砰敲门。


    很快,肖覃顶着鸡窝头开门,问:“干嘛?”


    盛云阔像是布置工作任务一般自然而然:“你去给林杳打个电话,问他最近如何,在干嘛,今天在做什么。”


    肖覃:“?”


    “发什么呆,这都快11点了,不许睡了,快去办事。”盛云阔抱臂站着。


    肖覃真想一个白眼翻死他。


    不过到底是精英人才,肖覃办事效率相当之高,不一会儿就过来汇报:


    “林杳说他最近就是在家待着,没做什么,今天在陪母亲逛街。”


    盛云阔闭着眼沉思片刻,说:“再探!再报!他在哪个商场逛街?”


    “……”


    就是在这一刻,肖覃下定了决心,尽快找个离公司近的房子,以后就算是死外边儿,也不要过来借宿-


    明白自己是被骗来相亲的之后,林杳想也不想,便直接与女孩摊牌。


    “很抱歉,我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应该是我母亲擅自决定的,她从未和我提过。”林杳说,“请你不要误会,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所以,抱歉。”


    女孩惊讶,难免有一些小失望,毕竟相亲遇见林杳这种长相的男方实在是小概率事件,不亚于非酋抽到了SSR。


    罢了,她本来也不愿意相亲,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好,我知道了,你能直接告诉我挺好的。”她说。


    林杳把菜单推给女孩,说:“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请你吃个饭,算是我替我母亲道歉,点餐吧。”


    12点40分,打听到林杳位置的盛云阔开车来到了商场。


    他推断这个时间点林杳和樊灵应该在吃饭,就直奔楼上的餐饮区域。


    坐电梯的时候,盛云阔想过餐馆众多,自己不一定能找到人。


    却万万没有想到,电梯刚刚抵达,他就透过前方的玻璃窗户,看见了里边靠窗位置的林杳。


    还有林杳对面的陌生年轻女性。


    两人显然不太熟悉,没有太多话语,女孩的肢体语言也表现出拘谨。


    盛云阔看了一眼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咽下了从胃部翻涌而上的莫名酸楚,整理好表情,进入餐厅。


    下午1点未过半,林杳提出自己要提前离开,先叫来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走过来,微笑着说:“先生,你们桌的账单已经付过了。是还需要加菜吗?”


    “付过了?”


    林杳意外,难道老妈还专门跑回来付钱了的?


    “是的,是一位个子很高的先生付的钱。”服务生与他确认,“他说是您的朋友,偶然遇见,不愿意打扰您约会,就帮您付了款,并让我祝您约会顺利。”


    闻言,林杳目光一凛。


    是盛云阔。


    第42章 提线木偶


    意识到这一点后, 林杳快步迈出了餐厅。


    林杳站在餐厅门口,左右查看着行人如织的商场。今日是周末,来逛街的情侣和亲子络绎不绝, 但是他没能找到那个期待中的背影。


    寻找无果后, 林杳收回目光, 表情看不出悲喜,汇入人群之中,往电梯方向走去。


    然而林杳忍不住去想, 为什么盛云阔会帮自己付账,他这样做是什么意思?如果盛云阔和从前一样, 不想与自己产生过多的交集, 完全可以当做没有看见自己。


    可他选择了帮自己付款。


    服务生就一定会告知自己他来过,换言之, 盛云阔分明是故意想要林杳知道自己来过。


    就像是热衷于在景区石头上刻下“到此一游”的游客。


    盛云阔此举, 分明是在说:我看到你和女孩子约会了哦。


    想到这儿,林杳忍不住笑起来。


    盛云阔, 你到底在干什么?


    从商场出来后, 林杳直接坐车回了家。


    林杳用钥匙打开家门,不经意透过玄关看见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樊灵。


    樊灵在听见开门声的同时已经站起身,神情期盼又不安地朝林杳看了过去。


    林杳没有换鞋, 直接来到客厅。


    他站着,身姿笔直。穿着鞋子, 林杳的身高也有一米八出头,站在层高不到三米的屋子里, 存在感强烈到近乎会产生压迫感的程度。


    樊灵坐在沙发上, 不得不仰头看向自己的儿子,她没来由居然生出丝丝心虚。


    林杳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但樊灵知道,他并不高兴,或者说,有点生气。


    “怎么了?”樊灵镇定下来,“不满意今天那位姑娘吗?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聊得不愉快?”


    林杳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


    樊灵继续说:“那姑娘很优秀,比你小一岁。在初中当老师,人长得也好看。只是因为一直读的文科,身边男孩子太少,才没有谈恋爱,实际上性格没有任何问题。你不满意她什么地方?”


    “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林杳语气平静。


    樊灵愣了一下,理直气壮地说:“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今天想带你去认识一下女孩子,你还会跟我出去吗?”


    “不会。”林杳毫不犹豫。


    “那不就对了。”樊灵不认为自己有错,“你们年轻人总是排斥相亲,实际上这就是一种认识异性的途径,又不是立即就要结婚。还有父母帮着把关,真不像别人传的那么不堪。”


    林杳冷不丁说:“你没有权利替我做主。”


    听见这话,樊灵顿时瞪大了眼,像是听见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反应激烈,直接站了起来:“林杳你怎么能对妈妈说这种话?我怎么没有权利替你做主?以后你结婚,难道不需要我给你出钱给彩礼、买房子吗?我给你介绍女孩子认识,也是为了你好。”


    被樊灵劈头盖脸训了一顿,林杳却发现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波动。


    一点也不意外,从林杳有记忆开始,自己人生的所有选择节点都是由樊灵决定的。大到上什么学校,小到明天穿哪件衣服,全是樊灵一手包办。所以自己何时结婚,与谁结婚,她当然把自己当做了第一决策人。


    林杳是樊灵制造的这辈子最令她骄傲的提线木偶。


    上学时期,林杳真心实意讨厌过盛云阔一段时间。


    因为他总是卯足了劲儿和自己作对,让自己无法保持第一名。


    没能考第一的话,樊灵会拿着成绩单叹气。


    她不会打林杳,也不骂林杳。只是叹气,做出明显失望至极的样子,让林杳愧疚。


    樊灵为林杳决定了一切。从前的林杳或是无知无觉,或是认为无所谓,便照单全收,所以即便如今林杳已经25岁了,樊灵依旧理所应当的替他决定着所有。


    可惜,沉睡了太久的木偶,醒了过来。


    林杳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生气大喊,只是斩钉截铁地说了句:“我这辈子不会结婚的。”


    “你在说什么呢!”樊灵无法理解、不能接受,“人怎么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不好的观念,在国外学的吗?”


    林杳不打算与她争吵,争吵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几步走到了门口,侧头对樊灵最后说道:“不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我发自内心的决定。”


    说完,林杳打开门,走了出去。


    樊灵赶紧去追,只看见林杳进入电梯,电梯门关上。


    她大喊着,问:“你去哪里,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但是电梯已经下行,林杳听不见也无法给她回答-


    眩目晦暗的灯光下,酒精弥散在空气中。


    驻场歌手抱着吉他,沉醉地唱着自己的原创歌曲。


    盛云阔坐在最角落的沙发上,前方桌面整整齐齐摆着五个空的啤酒瓶。


    他懒散地靠着沙发靠枕,仰头,目光失焦,望着天花板。眼前出现了林杳的身影,又出现了一名面容模糊的女子。那名女子忽然挽起了林杳的手臂。


    盛云阔身子一抖,赶紧坐直,不敢再想下去。


    “哟,一个人就喝上了?”


    肖覃好半天才找到这个犄角旮旯的位置,在盛云阔对面坐下。


    盛云阔没说话,只是把身边的酒水单扔给肖覃,示意他喝什么自己点。


    肖覃看也没看酒水单,随便放在手边。


    现在这个闷闷不乐的盛云阔对他来说比什么酒都有意思。


    “怎么了,下午去找林杳,和他说话了?”肖覃问。


    “没。”盛云阔微醺时的声音愈发低沉,“我看见他在和女孩子约会。”


    肖覃惊讶不已,眉毛挑高,问:“林杳是双啊?”


    盛云阔刀他一眼,手指点了点桌面,不耐道:“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他在和别人约会。”


    肖覃实在忍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他有点缺德,看见盛云阔不爽,他就挺爽的。


    于是他偏要故意说:“所以呢?你们早八百年前就分手了,这么多年,你还不许林杳和别人谈个恋爱啊?你只是看见他和女生约个会就喝了五瓶,那你要是想想,他在国外的时候,金发高鼻梁帅哥美女环绕,说不定除了约会,还做了更多的事……”


    “草。”盛云阔按着太阳穴,“闭嘴。”


    肖覃难得有机会让盛云阔吃一回瘪,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他继续道:“你现在和林杳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自由的,他可以和任何男人女人谈恋爱。甚至想不开了还能去结婚,生个孩子。嗯,林杳的基因,孩子估计会很可爱。”


    盛云阔的拳头捏紧又放松,放松后再捏紧。


    终于,他像是想通一切了似的,肩膀垮了下来。


    “你说得对,他做什么我都管不到。”


    说完,盛云阔又打开一瓶酒,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


    肖覃暗暗咋舌,这样子,完全没放下啊。


    肖覃想起来,多年以前,某个月色明亮的夜晚,自己在校园里偶遇了哭得伤心的林杳。


    他疑惑了,不解了。


    以前因为看见过林杳哭,所以肖覃默认是盛云阔不开眼踹了林杳。可是现在盛云阔闹这样一出,他又怀疑当年被甩的难道是盛云阔?


    这两人,到底怎么回事?


    “呃……”肖覃斟酌着开口,“你也不用太伤心,既然林杳都重新开始了,你也可以开启一段新的恋情啊。”


    盛云阔放下酒瓶子,喃喃道:“对,重新开始,他能谈,我也可以。”


    肖覃在酒吧场子里扫视一圈,指向门口刚刚进来的年轻帅哥,说:“我看那个就不错,你加加油,去跟他搭个讪。”


    盛云阔顺着肖覃的手指看过去,看见是个男的,说:“这是一家普通酒吧,对方是异性恋的概率比较大吧。”


    “是吗?”肖覃自信道,“我觉得他是gay。”


    说话间,那个帅哥竟然走了过来。


    肖覃激动起来,说:“你看,他肯定是看到你了,被你的帅气折服了。”


    看清了来人,盛云阔直接整个人僵硬在原地。


    沈安格叉腰站在桌前,高昂着声音,大张旗鼓道:“哎,我当这是谁呢,盛总,怎么在这儿买醉?没有躺在自己分分钟百万上下的公司里数钱?”


    肖覃也后知后觉认出了人,他的嘴张成了“o”形,万万没想到会遇见此人。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盛云阔转向肖覃,对他点了点头,赞许道:“你的雷达挺准的,这人确实gay到没边了。”


    “你在放什么屁?”


    沈安格不解,但不妨碍他生气。


    半年前,校友返校搞捐赠回馈母校的活动,沈安格就是在那个时候见过一次盛云阔,知道了对方现在混得风生水起。这让沈安格相当不爽。


    盛云阔回过神来,问沈安格:“你怎么会在这边?你不是京市人吗?”


    说起这个,沈安格骄傲地扬起了下巴:“我来找林杳玩儿。”


    盛云阔动作一顿。


    他有所耳闻,林杳和自己分手后,与沈安格走得比较近。


    沈安格敏锐捕捉到盛云阔面上瞬间的不自然,得意洋洋起来,问他:“你想不想知道林杳最近在做什么?想不想见他一面?或许你求我,我可以考虑帮你俩牵个线呢?”


    盛云阔右眼皮狂跳,他这回是真的想打人了。


    接着,沈安格自来熟地坐在了肖覃身旁,非常惬意地靠在沙发上,微微岔开腿,欣赏了一会儿盛云阔愤懑又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


    “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知道林杳是因为生病才回来休养的吧?”沈安格说,“啧啧,好可怜。”


    盛云阔忽视了他的嘲讽,蹙眉,神情变得凝重:“他生病了?”


    第43章 你选谁?


    从家里出来之后, 林杳在公园逛了一会儿。


    他坐在长椅上,把手中的面包屑全部喂了鸽子后,拿出手机查看着近日去往京市的机票。


    最近的航班在今天下午四点。


    还有三个小时起飞, 时间刚好。


    林杳甚至有冲动买下一张机票, 直接飞回京市算了。


    可付款之前, 林杳犹豫了,他盯着订票页面,迟迟下不去决心。


    他总觉得在这边, 有那么一件未竟之事悬着。在那件事情完成之前,他不能回京。


    紧接着, 林杳可悲地意识到, 自己出门太着急,没有带任何身份证件。


    实在不该。


    他平时做事很严谨, 今日还真没想起来这茬, 可能是愤怒冲昏了头脑的缘故。


    无奈,只能暂且打消买机票回学校的想法。


    随便找了一家小饭馆解决了午饭, 林杳又去了市图书馆, 坐在窗边,看书消磨了整个下午的时光。


    晚上,林杳依旧不想回家。


    他感到很可笑, 自己就像是叛逆期迟到了整整十年的小孩子,在跟父母闹离家出走。


    因为没有身份证, 林杳没办法去找酒店过夜。


    稍微考虑了一会儿,林杳还是去了酒店, 只不过是沈安格下榻的那一家。


    林杳来到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坐下, 拨通了沈安格的电话。


    虽然按规定,酒店所有留宿的客人都要验证身份, 但实际上如果是已经开好的房间,再多住进去一个人,一般情况下查得并不严格。


    林杳也不知道自己的“离家出走”能持续多久,起码他今天晚上不想回去-


    酒吧内,驻场歌手已经唱完了好几首缠绵悱恻的情歌。


    盛云阔从沈安格的口中得知,原来此次林杳回家,是因为在学校写论文累到晕了过去。


    想到林杳那个在学业上精益求精的性子,盛云阔居然不觉得他会累晕是多么令人出乎意料的事。


    可知道他生病了又如何,自己又不能光明正大去关心。


    盛云阔心中不得劲,再打开一瓶酒。这回他没有直接对瓶吹,只是慢悠悠品味着小麦发酵汁在口腔中翻腾的感觉。


    这一瞬间,盛云阔觉得自己挺没意思的。


    当初坚决要断了联系的那个人明明是自己,林杳都哭着求自己了,自己也没心软。


    然而现在快七年过去,自己又放不下了,沉湎于无法忘怀的过去,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林杳的模样。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林杳显然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拥抱了新生活。自己现在后悔也好,不舒服也好,纯属活该。


    酒桌上一时沉默,直到沈安格的手机铃声响起。


    铃声没有被驻场歌手的轻柔民谣掩盖。


    沈安格看清来电显示的刹那,立马略显殷勤地接通。


    “喂,怎么了?”


    沈安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杳主动给他打电话,稀有程度不亚于太阳从西边升起。


    林杳说了些什么,沈安格当即起身,连刚刚点了单还未上桌的酒水都顾不上了。


    “行,你等我啊,我现在就过去。”


    挂断电话,沈安格敷衍地朝盛云阔和肖覃挥了挥手:“有事,先走一步。”


    然而盛云阔很敏锐,拦住他:“谁给你打的电话?林杳?”


    沈安格在锦市没有几个认识的人,能让他二话不说就起身的人,除了林杳不作他想。


    沈安格也不打算隐瞒,乐滋滋微扬起下巴,说:“是,他等我回去给他开房间门。”


    盛云阔毫不犹豫,站起身,说:“我也去。”


    沈安格:“……”


    去个屁,我邀请你了吗?


    邀不邀请并不重要。离开酒吧后,沈安格叫了一辆车回酒店,门还没关好,盛云阔就强行挤了上来。


    沈安格让他滚下去。


    盛云阔无视他,关上车门,对司机说:“出发吧,师傅。”-


    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厅中,林杳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手机。


    “林杳。”


    前方有人叫了他的名字。


    林杳这才抬起头。


    第一眼,他便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


    盛云阔穿了一件纯白色的短袖衬衫,仅在胸前有片蓝色的骑马人图案。他单手插兜站在沈安格后方,方才那声林杳不是他叫的,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与盛云阔目光对视了将近两秒钟,林杳才从惊讶之中勉强缓过神来,看向站得离自己更近的沈安格。


    沈安格对林杳说:“走吧,我开的是套房,你住进来也不会挤。”


    林杳有些迟疑,再度看向盛云阔:“他怎么……”


    盛云阔抓住恰好的时机,走两步上前,随口解释道:“我正好在和沈安格喝酒,顺道过来看看你。”


    “啊。”


    林杳有些愣神,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吐出一个音节。


    沈安格和盛云阔素来关系紧张,在学校的时候就没有太多交集。林杳不明白他们俩怎么会凑到一块儿喝酒,自然更加无法预料到自己打给沈安格的电话会招来盛云阔。


    太过突然的相遇,林杳有些不知所措。


    沈安格察觉到气氛不大对,迫不及待想要撵人走:“你看也看了,可以走了吧?时间不早,我们要上去休息了。”


    盛云阔无视了沈安格,直接对林杳说:“我家还有空的客房,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可以去我家休息。总比和其他人挤酒店要舒服些。”


    “喂,你说谁是其他人?”沈安格表示抗议。


    沈安格不甘示弱,跟着对林杳说:“快十一点了,懒得和他到处折腾,上楼洗个澡休息吧,套房根本不会挤。”


    盛云阔一针见血:“套房也只有一间卧室。”


    沈安格:“……我可以再开一间,酒店房间要多少有多少。”


    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谁也不服气谁,别过头去不想看见对方,接着齐齐把视线放在了拥有决定权的林杳身上。


    他们同时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杳,仿佛在说:所以,你会选谁?


    林杳没料想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找个地方度过今晚,谁知忽然要他做选择题。


    林杳看了一眼沈安格。


    沈安格目光炯炯,强烈预感到自己要被选择了,喜上眉梢。


    结果下一秒,林杳果断地转向了盛云阔,对他说:“麻烦你了。”


    盛云阔嘴角笑意加深,说:“没事,我们走吧。”


    沈安格瞬间面色铁青。


    跟在盛云阔身旁往外走去,林杳还回头和沈安格告别,挥了挥手:“早点休息。”


    盛云阔则等到林杳打完招呼后,悄悄回头,对着沈安格露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沈安格狠狠磋磨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因盛云阔喝了酒,只能从手机上呼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车内干净整洁,飘散着浅淡的香氛气息,司机相当讲究地戴着白色手套,说晚上好,提醒他们系上安全带。


    两人并肩坐在后排。没有人说话。


    林杳偏头望向窗外,可不断后退的街道夜景未有半片真正进入他的视线。


    车内空间狭小,靠得近些,林杳闻到了盛云阔身上的酒味。


    原来他真的在和沈安格喝酒?


    就在林杳以为车内的无边安静会一直持续下去时,盛云阔主动开口,问他:


    “怎么出来住酒店?难道说叔叔阿姨出门了,你忘了带钥匙?”


    听见问话,林杳从窗边回首,不防撞进了盛云阔的眸子。


    他其实可以含糊着应两声,默认盛云阔的猜测,隐瞒真相。毕竟这不是什么值得四处宣扬的事,对外人完全可以不予奉告。


    可林杳没有含混,直接摊开了不够体面的家务事,说:“我和我妈吵架了。”


    盛云阔显然惊讶地挑起眉毛。


    在他印象里,林杳似乎从来没有和樊灵吵过架。他是个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乖巧听话,没有叛逆期。


    “怎么回事?”盛云阔问,“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


    林杳如实相告:“因为我妈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擅自为我安排了相亲。”


    盛云阔嗓子有点痒,想咳嗽,但忍住了。


    他装作毫不知情,说:“你哪里需要相亲,阿姨操心太过了。”


    林杳忽然偏着头,眼眸里裹着饶有兴味的笑意,问道:“你不是知道我相亲的事吗?”


    “嗯?”盛云阔要装不下去了。


    “你知道的啊。你帮我付了账单。”林杳勾起嘴角,“我还没有谢谢你,盛总。”


    盛云阔耳朵变红,再也忍耐不住,握手成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


    二十分钟后,二人抵达了盛云阔的家。


    这间位于繁华街区的顶层公寓有将近三百平米的使用面积,开阔宽敞。现代风的装修精致流畅。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一整面几乎囊括全城的巨大落地窗。


    林杳望着落地窗良久,脑中没来由生出一个诡异的念头:这大窗子如果脏了,该怎么做卫生?


    不过很快,林杳就把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抛诸脑后,因为盛云阔在叫他去看卧室。


    林杳走过去,盛云阔随即打开了客卧的门。


    “你今晚可以睡这间客卧……”


    话说到一半,盛云阔猛地意识到什么。


    这间卧室原本是肖覃经常住的,前一天晚上他还睡过,床单被褥枕头还全都没有来得及换。


    如果林杳睡在这张床上——那岂不是相当于间接被肖覃那厮抱在怀里整晚吗!?


    不行,他绝对不能容许此等事情发生。


    “碰!”


    盛云阔瞬间关上房门。


    林杳不解其意,眨眨眼:“?”


    盛云阔抓住林杳的小臂,把他往另一间卧室带去,同时说:“你还是睡这边这间吧,那间房晚上闹鬼。”


    林杳:“???”


    盛云阔把林杳拉扯到了自己的卧室里。


    “睡这儿,这个房间有八卦阵法庇护,不会闹鬼,你可以安心睡觉。”


    第44章 不婚宣言


    林杳花了十多分钟洗澡洗头。


    擦干身子后, 他拿起盛云阔刚才给自己准备的新衣服换上。


    林杳简单用毛巾擦干了头发,就走出了浴室。


    盛云阔在沙发上坐着看手机,听见动静, 转过头来。


    林杳身上的深灰色短袖T恤是盛云阔的衣服, 没有穿过两次, 但尺码是盛云阔按照自己的身材买的。对他来说大小合适的衣裳,穿在林杳身上变得松松垮垮,领口朝左边偏去, 短袖差点覆盖到了小臂,下摆更是直接超过了臀部, 只露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在外面。


    林杳的头发有些长, 湿漉漉的,柔软地堆在脑袋上和脖颈后。


    他从来洗澡都不太有耐心吹头, 擦到不滴水就好。


    见到这副样子的林杳, 盛云阔有好几秒钟忘却了如何呼吸。


    他的耳朵可耻地变成红色,差点咬到舌头, 问:“怎么没穿裤子?”


    岂料听见这话, 林杳毫不犹豫地掀起了衣裳下摆,露出底下被掩藏的短裤。以及一小片乍现的腹部。


    “裤子太短,衣服太长, 遮住了。”林杳说。


    短短一秒之内,盛云阔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 维持着表面淡然,相当平静地“哦”了一声。


    说话间, 林杳走近, 来到盛云阔身边的沙发坐下。


    随着他的动作,过分宽大的领口滑落些许, 露出清瘦的锁骨。


    盛云阔控制自己的目光,只在那里扫了一瞬,接着,用寒暄转移话题:“怎么几年不见,你好像长缩了?”


    林杳被他这出乎意料的话搞得愣了片刻。


    旋即意识到,盛云阔是在说自己穿他的衣服太过不合身。


    大学,两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林杳穿过盛云阔的衣服,盛云阔也穿过林杳的。


    那时候两人的身材差距不算大,都是瘦高的个儿。盛云阔衣裳比林杳大一个码,穿着虽然大些,但也还合身。


    “我长高了的,4厘米,现在有一米八整了。”林杳说,“是你长高了太多,还长胖了。”


    再加上这件短袖本就是宽松版型,才有这般效果。


    盛云阔反应极其强烈:“我没有长胖好不好,你不要胡说。我还练出了六块腹肌,你要不要看?”


    他每周六天,每次两个小时,兢兢业业去健身房流汗,雕刻出来的完美身材竟然被林杳说成了胖!


    他不能接受。


    林杳眼角聚集起笑意,自我纠正:“我错了,你不是长胖了,是结实了很多。”


    没有搭理盛云阔问他要不要看腹肌的话。


    听见林杳改口,盛云阔勉强消气,又问:“那你呢,怎么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


    林杳底气不太足,回答:“刚去国外的时候,吃不习惯那边的东西,就瘦了点。回来之后,偶尔有些忙,会忘记吃饭。”


    “也没有把锻炼的习惯坚持下来。”林杳叹气,“每天忙完就只想睡觉。”


    现在说起来,那段时日没来由变得有些灰暗模糊,林杳竟记不太清了-


    简单聊了几句,到了就寝时间,两人分别进入提前分配好的两间卧室,躺上各自的床铺。


    盛云阔右胳膊垫在脑袋后边,仰躺着,眼睛圆睁,没有半点睡意,盯着天花板看。


    时隔七年,两千五百多天。再度与林杳相距如此近。


    仅仅一墙之隔。


    房间墙壁隔音极好,听不见外界的任何杂音。


    盛云阔躺在床上,清楚地听见位于自己左胸膛的心脏在不安分地乱跳。


    心跳声太大,吵得他难以入睡。


    主卧里的林杳也没睡着。


    身上的被子应该是由上好的蚕丝填充,柔软轻薄。上边浓郁地沾染了另外一个人的气息,极富侵略性,不带任何商量,包裹着林杳的身体,闯入林杳的鼻腔。


    即便使用的沐浴露和洗衣产品的香气都不同了,可林杳依旧能在那些强烈的化学香精以外捕捉到那丝丝缕缕独属于盛云阔的味道。


    那气息不属于花香或是果香,无法言喻,但只要嗅到那独特而沁人心脾的味道,便会立即勾起林杳大脑中存储的关于盛云阔的记忆。


    说到底人类仍是动物,藏在基因里的本能不会因为文明的发展而消失。人类对于嗅觉的记忆,远比视觉更深切入髓。


    猛然意识到自己抱着被子嗅闻的动作简直堪称变态,林杳忙红着脸扔开被子,翻身朝向另一边-


    翌日清晨。


    盛云阔是被每周三次的升旗仪式唤醒的。


    他坐起来,拿过手机,打开公司的数据报告查看。他应对不合时宜的早晨升旗已经有一套娴熟的方法。看了约莫五分钟,盛云阔就冷静下来,掀被下床,去浴室洗漱。


    今日常规的洗脸刷牙剃胡子结束后,盛云阔多观察了镜子里的自己几眼。


    接着他摸到梳子,仔细给自己梳了个头,才勉强满意地走出房间。


    刚走出卧室,盛云阔就闻到了屋内飘散的米粥香气。


    他脚下步伐加快,来到厨房,果真看见林杳穿着昨晚睡前的衣服,腰间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煮饭。


    听见脚步声,林杳抬头,对盛云阔说:“早。”


    装修房子的时候,盛云阔信了那个设计师的邪,采用了西式开放厨房的方案,一旦炒菜,就容易整个房间飘油烟,即便有油烟机,却也不可能一丝不漏地全吸干净。


    他本来打算有时间想办法解决一下这个问题,然而现在,他忽然觉得开放式厨房也挺好的。


    比如……眼前的景象,若是封闭厨房,自己就不能如此视野开阔地欣赏了。


    油烟就油烟吧,反正有新风系统。


    盛云阔缺德地想。


    林杳用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简单的早餐,青菜香菇粥、煎蛋与培根。


    原本林杳看见了咖啡机,想泡两杯咖啡来做饮料。壶里还剩了些咖啡,林杳想倒掉洗干净。结果打开盖子,闻到了一股陌生而熟悉的甜味。


    像是可乐。


    林杳顿时不知所措,不太明白盛云阔在咖啡壶里放可乐是有何深意,莫非就是那个什么八卦阵法?他不敢轻举妄动,遂放弃了煮咖啡的念头。


    饭菜上桌,林杳解开围裙,对盛云阔说:“谢谢你让我借宿,随便做了点早饭,将就吃吧。”


    盛云阔拉开椅子坐下,看向对面的林杳。恍惚间,两人仿佛回到了学校家属区里那间小小的出租房。


    盛云阔心头划过一阵暖流,捉起勺子,喝了口粥。


    吃过饭,盛云阔和从前一样,自觉地收拾碗盘,放入洗碗机。


    林杳坐在餐桌旁,托着右边腮帮,问:“你今天要上班吗?”


    盛云阔难免自豪地笑起来,说:“给自己的公司做事可不能叫做上班。”


    林杳无奈,失笑:“是我冒昧了,盛总。你今天要去公司监督工作吗?”


    “不用。”盛云阔从灶台后边走出来,“没有我,他们也会好好工作的。”


    “那你今天打算做什么?”林杳问。


    盛云阔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陪你。”


    这话着实有些暧昧了。两人同时沉默下来。


    林杳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他没有搭腔,而是生硬地转了话题,问:“有除了睡衣以外的衣服可以借给我穿吗?”


    盛云阔暗自懊恼,恨不得自打嘴巴。


    “有,我去给你拿。”


    说是不去公司,可等盛云阔找来衣服给林杳穿后没过多久,肖覃就打过来一个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公司,今天周一,要开例会。


    盛云阔完全不想在这大好的清晨去工作,问肖覃自己能不能翘了会议。


    肖覃冷笑,马上就是暑期大版本活动,许多板块还没彻底敲定,我们都恨不得忙成八爪鱼了,你身为老板,却不给大家做表率,还想溜号?


    盛云阔退让一步,问能不能电话会议。肖覃很勉强地答应了下来。


    于是整个上午,盛云阔都在书房里开会,等到会议结束,已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


    从书房出来,盛云阔发现,林杳正面朝落地窗,坐在椅子上,也在打电话。


    是樊灵打来的电话。


    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终究率先沉不住气,主动联系了林杳。


    樊灵先是关心:“你昨晚在哪里过的夜?你的身份证都在家里。”


    林杳的身份证好好地放在他电脑背包的夹层里。为什么樊灵会知道他没带身份证,答案不言自明。林杳已经对她随意翻找自己物品的习惯感到麻木。


    不过林杳没有生气,他的语气冷静、稳定:“在朋友家。”


    樊灵追问:“哪个朋友,小沈吗?”


    迟疑零点一秒,林杳没有说话。


    对面樊灵已经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


    “杳儿,妈妈不是想要干涉你交朋友。”樊灵说,“但妈妈劝你尽早别跟小沈来往了。”


    林杳点破她:“你说这话已经是在干涉我了。”


    樊灵没有停顿,继续摆出她的道理:“妈妈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小沈不会是个良友,他会带坏你的。除了他,你可以和其他人交朋友。比如小盛,他也在锦市,你们从前关系那么要好,近年来却不亲近了。你应该与他多来往。”


    林杳直觉不太对劲,蹙眉:“沈安格做什么了,你为何这么反感他?”


    然而樊灵却话锋一转:“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先回家。”


    林杳忽然觉得好累,捏着鼻梁,闭眼说:“我回京市了。”


    “什么!?”樊灵大为惊讶,“你连身份证都没带,怎么回去的?”


    林杳说:“现在机场办理临时证件很方便。”


    樊灵总算忍无可忍,怒喊的声音变得高昂尖锐:“林杳,你这两天到底在耍什么小脾气?你是和谁学来的这样对待自己的母亲?我给你介绍好女孩认识,又没有要你立刻结婚,只是你到了该考虑人生大事的年纪了,我难道会害你吗?你话都不说清,直接躲出去,对我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有多伤妈妈的心,你知道吗?”


    “妈,我已经25岁了。”林杳说。


    樊灵怒意不减,说:“你就算75岁,只要我活着一天,你都是我的孩子!”


    看来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林杳望着窗外的高楼林立,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先不说了,等下次有空,我再回家。”


    说罢,林杳挂断了电话。


    盛云阔无意听完了全程,实在惊讶。同时有些尴尬,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想到林杳昨晚说自己和樊灵吵架的话竟是真的。


    盛云阔从未见过林杳用如此坚硬的语气和樊灵说话。


    思索刹那,盛云阔想起来,他小学时曾目睹过樊灵对林杳那超过界限的控制欲。


    那是六年级,某天下午。樊灵恰好有空,来接林杳放学。


    盛云阔和林杳一起出校门,看见樊灵,过去打招呼。便看见樊灵一边接过林杳的包,一边给林杳擦汗递水,嘴上还不厌其烦地询问着:“今天上厕所了没有?给你带的水喝完了吗?中午的水果吃了没?”


    林杳乖乖的,一一回答。


    樊灵不会只听他的一面之词,还会拿出水杯和饭盒检查。


    当时盛云阔还小,觉得樊阿姨真是关心林杳。


    现在回想,的确有些过了。林杳那年六年级,不是六岁。


    “你听见了。”


    林杳的声音将盛云阔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嗯,抱歉,我不是有意偷听的。”盛云阔说。


    “没关系。”林杳视线看着窗外的广阔天地,“在昨天之前,我一直都很能理解她的心情。”


    “当初她为了能怀上孩子,辛苦调理身子两年,艰难怀孕十月。到分娩的时候,又不幸遭遇早产加大出血,几乎把全身的血液都换了一遍,才生下我。”


    “她是拼了命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所以她理所当然会格外珍视我。我必须做个懂事的孩子,不要让她失望,不要让她伤心。”


    林杳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要令她伤心的这一天终究会到来。”林杳说,“我不可能听从她的安排去相亲,哪怕是逢场作戏也不行。一旦我松口,心软听话去相亲,接下来我也将不得不因为心软而听她的话去结婚、生子。”


    “我可以委屈自己,就像过去二十五年一样。”


    说到这儿,林杳的睫毛微微颤动。


    “但我不能自私地拖着另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和我一起受委屈。”


    林杳慢慢转过头,望向盛云阔,表情认真诚恳,宣告:“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


    第45章 酒壮怂人胆


    屋内一时间滑入令人焦躁不安的寂静之中。


    盛云阔不太明白林杳口中所说的“不会结婚”, 是专指他不会与另一个人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还是意涵更为广泛,为了那所谓的不想委屈别人, 以至于不愿意进入任何亲密关系。


    在林杳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的注视下, 盛云阔甚至有一瞬间在想, 会不会是因为自己从前伤到了林杳,所以他这话其实是故意对自己说的,带着怨怼?


    总之, 盛云阔感到了沉重的愧疚,不知说什么才好。


    万幸, 林杳很快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歉意一笑:“不过我和我妈撒了个谎,说我回京市了, 看来我短时间内没办法回家了。”


    没等林杳说完, 盛云阔立即接话:“没关系,你想在这儿住多久都可以。”


    林杳很是意外:“真的?”


    盛云阔:“当然。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林杳松了口气:“谢谢你。”


    决定之后, 盛云阔在房间内扫视一圈, 考虑着提议:“既然要多住几天,那还是去买几件衣服和生活用品比较方便,我陪你去一趟商场吧。”-


    中午, 两人在盛云阔家附近找了间小饭馆随意解决了午饭,接着便去了最近的一处购物中心。


    盛云阔领着林杳先进入了某家男装店。


    林杳对时尚品牌的认知度为零, 不知道盛云阔带自己来的这家店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只是觉得店内陈列的服装款式简洁大气,挺不错的。


    结果顺手拿起一件短袖下方挂着的吊牌, 林杳盯着那大四位数的价格, 惊讶地挑起眉毛。


    “先生,您的眼光真好, 这一件是我们夏季新款,刚刚到货,我们门店只剩下最后一件了,其他的货源都被老客户们预订了。”售货员化着精致的妆容,笑意吟吟地介绍。


    林杳则转向身旁的盛云阔,不顾售货员的存在,直截了当地说:“这家店太贵了,我不想花几千块钱买一件衣服,换一家吧。”


    林杳只会全心全意读书,不懂赚钱的门道。他基本靠津贴和奖金生活,不算多,但因为他住在宿舍,不需要承担房租,吃饭也有食堂,所以每个月根本花不完,还存下来不少。可这并不代表他富裕到愿意花费几乎整个月的津贴来买一件夏季的衣服。


    从前拿着父母生活费过日子的时候,没想过要省钱和规划,现在自己养活自己,才渐渐开始有意识要存钱。


    盛云阔已经默认今天全是他买单了,便忘记和林杳说。


    他当即表明:“我给你买,你挑喜欢的就行。”


    林杳还是摇头:“那我就欠你太多了。”


    盛云阔不太喜欢林杳说这种话,像是在划清界限。


    “我们之间不需要说‘欠’这个字。”盛云阔道。


    林杳抬眸,双眼直接又坦率的与盛云阔对视,他问:“亲兄弟也要明算账,我们算什么关系?”


    盛云阔骤然被林杳的话噎住,脑子变得空白,半晌想不到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漫长的沉默过去,盛云阔选择放弃回答,转而向售货员嘱咐到:“帮忙选两套适合他的衣服。”


    售货员回神,忙收起八卦的眼神,恭敬点头:“好的先生。”


    几分钟后,售货员搭配好两套衣服,递给林杳,让他上身试穿。


    林杳没再拒绝,接过衣服,试穿后确认合身,就任由盛云阔付款买单,新衣服穿在身上没再换下。


    从服装店出来,两人又去了超市选购生活用品。


    期间林杳没再说过什么欠不欠的话,安静的把购物决定权全部交给了盛云阔。


    最终整个购物车都堆得满满当当,牙刷牙膏拖鞋洗发水沐浴露毛巾乃至于新的餐具,不知情的还以为林杳是要一辈子住在盛云阔家里了。


    买完这些,林杳提出想补充一些食材,晚上在家做饭。


    盛云阔说:“不用麻烦,我们待会儿在附近找家餐厅吃。”


    林杳坚持:“算是我感谢你。除了给你做饭,帮着分担一些家务,我没有别的答谢你的方式了。”


    盛云阔马上闭了嘴,陪林杳又去买了不少食材。


    林杳本来还想买两瓶酒,盛云阔却说家里有酒柜,洋酒白酒红酒,应有尽有。林杳便打消了心思。


    回到家,盛云阔把购物袋暂时放在地上,开门的同时,把门锁密码也告诉了林杳。


    林杳在心里默记了两遍,说:“我记住了。”


    两人打开门,提着袋子走进屋里。


    不料屋内肖覃听见开门声,从沙发上站起来,看向门口。


    在看见林杳的瞬间,肖覃差点脱口而出“卧槽”二字。还好他竭尽了理智,控制住了自己不妙的口头禅。


    然而肖覃还是忍不住,视线来来回回在盛云阔和林杳二人身上游走,满腔八卦之心无处安放。


    林杳见到肖覃也有片刻惊讶,不过他很快想到盛云阔和肖覃是生意伙伴,点头主动与他打招呼:“肖学长。”


    肖覃这才反应过来,也与林杳招呼了一句,接着不知为何,加了句解释,道:“我过来找云阔商量两件公司的事。”


    “那你们聊。”林杳提起食材往厨房走,“我做饭,晚上留下来吃个饭吧,学长。”


    看着林杳自然而然开始归置食材,对厨房十分熟悉的模样,肖覃内心翻涌的八卦之魂愈发高涨,他恨不得马上抓着盛云阔问个明白。


    恰好盛云阔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去书房。”


    二人步入书房,门刚一关上,肖覃立即神情激动地问:“卧槽,你俩怎么回事,和好了?”


    盛云阔来到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似是而非地回答:“算是吧。我俩本来也不是绝交了,只是近几年没怎么联系了而已。”


    “装吧你。”肖覃不屑,“你难道听不懂我的意思?我是问,你俩又搞上了?”


    “啧。”盛云阔受不了,“你说话能不能文雅点?没有,我们现在关系很纯洁。”


    肖覃满眼写着怀疑,不太相信:“俗话说,前任见面分外眼红,不是打架就是上床。你俩现在是在上演哪一出?”


    盛云阔抄着手,说:“就不能做朋友吗?我俩在谈恋爱之前做了快二十年朋友,这种友谊多难得,轻易断了多可惜。好了,说正事,你要和我商量什么?”


    这些话无法说服肖覃,但他也没继续纠缠,把话题换成正事:“就是去雪山那件事,你真的决定了?”


    盛云阔颔首:“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有亲自去过实地,做出来的场景才不会假模假样。”


    “没必要啊,看点纪录片和其他游戏的建模不也一样吗?”肖覃叹气,“主要大家都是技术宅,登山这项运动难度会不会太大了点?”


    盛云阔不为所动,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这算出差,期间三倍工资,吃住行报销。就这么决定了,你去通知和安排吧。”


    肖覃耸肩:“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两人又谈了大概半小时,终于一起走出书房。


    肖覃被食物的香气吸引,走到岛台后,毫不吝啬地夸奖:“林杳,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厨艺很不错嘛。”


    林杳回以微笑:“在外留过学的人最终都会变成厨师。”


    肖覃看向盛云阔,挤了挤眼睛,调侃道:“你小子真有口福。”


    听见这话,盛云阔心中咯噔一下,迅速扫了眼林杳的反应,见他低头看着锅里,似是没在意,才朝肖覃微微摇了摇头。


    意思是别开这种带着暧昧色彩的玩笑。


    昨晚开始,盛云阔就有所觉知,林杳虽然住了进来,和自己的关系趋向缓和,但话语间却时时刻刻在划清两人的关系。


    再加上今天下午那句“我们算什么关系”的质问,无论有意无意,盛云阔都不敢再越界了。


    肖覃看见盛云阔的暗示,总算相信了刚才在书房内,盛云阔说两人只想做朋友的话。


    一个小时后,林杳做完最后一个菜。


    三人围坐在餐桌旁,举起酒杯庆祝多年后的重逢。


    林杳的厨艺的确精进了不少,八道菜,五荤两素一道汤,全做得色香味俱全。


    肖覃连连称赞林杳是被科研耽误的星级大厨。


    气氛正好,三人聊着怀念从前的话,伴着喝了不少的酒。


    林杳还主动给肖覃和盛云阔敬酒,说多谢他们这些年的关照。两人受宠若惊,傻乎乎的连干好几杯。


    因是红酒白酒混着喝,一顿饭吃完,三人都有些不胜酒力。


    尤其是盛云阔,已经趴在桌子上,似是睡死了过去。


    肖覃酒量不错,还有力气闹着要回家,嘴里嘟囔着什么不能留下来煞风景的话。


    林杳喝得比较少,状况也比盛云阔好不少,无奈只能顺了肖覃的意思,把他送下楼,为他叫来出租车。


    等林杳再回到屋里,却发现盛云阔不在餐桌上了。


    他找了一圈,最终在主卧的床上找到了盛云阔。


    林杳无奈,摇着头笑了笑-


    盛云阔感觉到脑袋、眼皮、四肢,浑身上下都沉甸甸的,仿佛坠了千斤重,所以迷迷糊糊摸回了自己的床上,闭了眼就开始睡觉。


    不知睡了多久,盛云阔被一声声呼唤叫醒,昏沉的醉意消退了不少。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怀里抱着一具温热柔韧的躯体,与自己身上相同的沐浴露气息在鼻尖弥漫,他情不自禁低下头,在那脖颈处深深嗅闻,而后嗅闻变成了星星点点的轻吻,唇下的肌肤仿佛有魔力,令他无法善罢甘休。


    林杳的声音很低,不知是厌烦还是难耐,他说:“你好烫,你抱得太紧了……”


    酒壮怂人胆,盛云阔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更加渴求地抱紧了林杳。


    林杳挣扎之间,碰到了盛云阔发生明显变化的部位。


    房间内的空气愈发灼热,几乎要将深处其中之人的血液煮沸。


    林杳咬着牙,问:“你是想和我做吗,盛云阔?”


    第46章 走肾不走心


    轻薄的睡衣片片缕缕扔在了地上。


    残留的酒精在盛云阔的血液中奔涌, 让他体温升高,心跳加速。


    忍耐着,咬牙着做完所有的准备工作, 盛云阔忽然意识到什么, 用最后一丝理智对林杳说:“家里没有套子。”


    崭新的屋子, 屋主人又用不上,便没想过要准备这些,才导致此时不上不下的尴尬。


    林杳移开遮住眼睛的手臂, 看着盛云阔,说:“不需要, 来吧。”


    得到许可, 盛云阔却没有立即横冲直撞,而是继续道:“你会受伤的。”


    林杳暗骂盛云阔怎么唧唧歪歪的, 有些不耐烦地说:“你如果能忍, 那就算了。”


    盛云阔深吸了一口气,半天没有动静, 似乎真的在评估自己能不能忍。


    直到他不经意抬眼一瞥, 看见了此时浑身透着红的林杳。


    终究是无法战胜本能,盛云阔下床,去浴室拿来了一瓶沐浴露。


    沐浴露涂在肌肤上, 凉丝丝的。


    阵阵木质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


    林杳被盛云阔牢牢地抱在怀里。


    盛云阔变壮也变重了许多,虽说他的胳膊撑在床上, 大部分重量没有压在林杳身上,但林杳仍旧感到呼吸困难。


    沉, 但令人分外安心。


    盛云阔撑起身子, 想要换个姿势,暂时放开了林杳。不料林杳立即抱住了盛云阔的脖颈, 被他带得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重力让林杳的嗓子眼里流泻出一声没能忍耐住的闷哼。


    盛云阔的手掌放在林杳的后颈处,纵使房间内恒温24度,他的额角上也不可避免地渗出了汗珠。


    很热,林杳还像只考拉般抱着自己,盛云阔有点无奈,问:“一定要抱着吗?”


    回答他的是林杳不高兴的抱怨:“你废话真多。”


    林杳下巴搁在盛云阔的肩膀上,借由这个姿势来隐藏自己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


    其实不太舒服。


    很疼。


    沐浴露毕竟不是专门用于这种事的,只能起到暂时的作用。


    但林杳不想和盛云阔说自己疼,更不想停下来。


    那丝丝拉拉的疼痛刺激着林杳的大脑,让他久违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活着。


    林杳的手臂愈发收紧,几乎像是想要将盛云阔揉碎后融入自己的血肉。


    他比自己认为的更爱盛云阔,他想-


    做过一次后,外边的天已泛起鱼肚白。


    盛云阔看了眼时间,大概推知自己在断片之后睡了大概四个小时。两人醒过来厮混的时间应该刚过四点不到五点。


    林杳侧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层凉被,闭着眼,不知有没有睡着。


    这回林杳没有像以前那样,做了后马上就去洗澡,盛云阔猜他应该是太累了。


    的确如此,林杳终于渐渐觉察到不锻炼身体的坏处。他身上的肌肉群在长达几年的养尊处优下退化得一干二净,导致他现在连半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哪像大一时,做完了还能撑着去洗澡。


    盛云阔喝过水,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林杳。


    他不明白为什么林杳会同意和自己上|床。


    明明前一天林杳话里话外都在提醒自己注意分寸,提醒他们二人的关系不复从前。


    方才盛云阔有一瞬间的后悔,自己不该借着酒劲,稀里糊涂和林杳上|床。


    他还不知道林杳到底怎么想的,愿不愿意和自己重新开始。


    他本来打算慢慢来,一点点重新熟悉起来,给林杳时间好好想清楚。如此一来,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


    不过很快,盛云阔便不打算再后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那就根据事实来调整计划。


    盛云阔看见林杳睁开了眼睛,拿着矿泉水瓶走过去。


    他俯下身,想要在林杳的嘴角印下一个吻,却被林杳翻身的动作躲了过去。


    盛云阔不知道林杳是故意还是无心,怔愣片刻,没有放在心上,而是说:“喝点水。要去洗个澡吗?我帮你洗?”


    林杳的姿势已经变为了仰躺,他偏转脑袋,看向盛云阔,神情认真地问:“盛云阔,你是想和我做炮|友吗?”


    “嗡——”


    霎时间,振动心扉的寺庙钟声好似在盛云阔的脑海中砸响。


    “什么炮|友?”盛云阔僵在原地,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林杳的眼睛很大,被略长的刘海遮掩了一点。他直勾勾看着盛云阔,说:“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做?”


    盛云阔的眉心处沟壑深陷,他气愤,问:“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对我说出做炮|友这种话?”


    “所以你不愿意吗?”


    林杳似乎完全不明白盛云阔的意思,只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之中。


    盛云阔要被他气笑了,干脆破罐破摔:“愿意,怎么不愿意?我又不吃亏。”


    说罢,盛云阔重重放下手中的水瓶子,转身独自去了浴室,不再问林杳要不要洗漱的事。


    林杳把盛云阔生气的样子看进眼中。


    盛云阔为什么生气?因为听见自己说炮|友的事,觉得七年不见,自己变得随随便便了吗?


    林杳无所谓,盛云阔怎么认为都好,总之自己这回绝对不会傻乎乎的直接对他提出重新在一起之类的话了。


    林杳暂时无法确认盛云阔此时对自己的感情。或许他对自己还是有那么点残留的眷恋,所以会收留自己,会照顾自己,但那可怜兮兮的眷恋到底剩余多少,够不够支撑他们重新开始,够不够维持到死亡为止?林杳全不清楚。


    他不要再一次毫无技巧地直接求盛云阔与自己重新开始,他不会再给盛云阔能够轻而易举拒绝自己的机会。他不是七年前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盛云阔,请你率先迈出那一步吧。


    只要你能迈出一步,我就会奔向你。


    别让我失望。


    二十分钟后,盛云阔冲了个澡出来。


    他稍微冷静了点,别别扭扭问林杳:“我帮你洗澡?”


    林杳已经休息好了,自己从床上坐起来,有点踉跄地站在地上,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


    进入浴室,林杳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注意到了脖子上那串深红色的痕迹。


    刚才留下的?林杳摸了摸,有一点点疼。


    林杳没再管那枚吻痕,反正过几天就会自行消退-


    下午,盛云阔去了公司。刚巧沈安格发来消息,说自己得回京市了,约林杳吃个晚饭。


    林杳选了一家粤菜馆,没让沈安格决定。


    因为沈安格来选,肯定会去那些动辄人均上千块的高档餐厅,不方便林杳AA。


    五点半,林杳赶到的时候,沈安格已经在位置上坐着玩手机了。


    “抱歉,来晚了。”林杳过去坐下。


    沈安格放下手机,一抬眼,就看见了林杳脖子上那抹不可忽视的痕迹。


    那痕迹,沈安格再熟悉不过,他当即爆发出一声“卧槽”,指着林杳不可置信道:“你、你干嘛了?你和盛云阔重新在一起了是不是?”


    沈安格恨啊,早知道放林杳去盛云阔家里,就像是把小羊羔赶入狼窝,瞧瞧,这才一天两夜,果真出事了吧。


    林杳摸了摸脖子,说:“不算,只是炮|友。”


    “炮……!?”沈安格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他从没想过会从林杳这等好学生好孩子的口中听到“炮|友”两个字。


    旋即,熊熊火气从沈安格胸中升起,他猛地拍桌,恶狠狠道:“盛云阔这傻逼侮辱谁呢,让你当炮|友?这你也能答应,你就该啐他口水。”


    “不是他。”林杳解释,“是我提出的。”


    沈安格傻眼了,咒骂盛云阔的话卡在嗓子眼,不能理解,问林杳:“等会儿,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林杳握着加了冰块的柠檬水,泰然自若地说:“不想在一起,但又觉得和彼此的身体很契合,所以就选取了折中的关系。你不是情场老手吗,难道这也不能理解?”


    沈安格当然理解,他潇洒多年,可比林杳更理解什么是炮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开放式关系。


    他不能理解的是,林杳居然会进入这种关系。


    沈安格不觉得林杳是为了纾解欲|望才找的炮|友,他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他如果想随便找,早八百年前就找了。他勾勾手指,就有无数腹肌猛1叼着玫瑰送上门,何苦要等七年,重新找盛云阔呢?


    细想了想,沈安格心里大致有了猜测,有些担忧地问:“你对盛云阔还没死心,对不对?”


    林杳毫不掩饰,点头:“嗯。”


    果然如此,沈安格叹了口气,忠告道:“哎。你听我一句劝,在感情里不要太卑微。一味地示好不会让对方爱上你。你看看我,追你那么久,腰杆都要折断了,你之前有正眼看过我吗?”


    “如果他想和你重新开始,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就会找到你。”沈安格说,“你何必委曲求全,以这种不伦不类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林杳默默听完了沈安格的话,再度开口:“谢谢你的忠告。”


    说完,林杳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


    好似方才沈安格的话全都是放屁,一阵风从耳边吹过,没能留下任何痕迹。


    见林杳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沈安格忽然想抽自己一个巴掌,把刚才掏心掏肺的话全部收回来。


    他真是杞人忧天,居然担心林杳会卑微。恐怕林杳连卑微两字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沈安格知道是自己操心太过,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杳想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忍不住得提提建议。


    “脖子。”沈安格指了指,“还是稍微遮一下吧?”


    林杳说:“没什么好遮的。如果贴个东西在脖子上,反而欲盖弥彰。”


    沈安格说:“贴个膏药,有人问就说是治疗颈椎病的。”


    林杳眼睛一亮,真心实意赞叹道:“还是你经验丰富。”


    沈安格:“……”


    这话怎么听起来不太像夸人的话。


    第47章 生理渴求


    平静的午后。


    林杳鼻梁上架着眼镜, 坐在电脑后边看文献。


    电脑是盛云阔家里的,林杳登录一下自己的账号就能访问校内网。回家有一周了,在樊灵的监督下, 他基本没有时间碰电脑, 真正清清闲闲过了好几日, 相当难得,也相当不适应。


    之前回家的时候,陈教授没有说具体给自己放多少天假。现在林杳私心想在这边多呆一段时间, 便也没有主动与教授联系。虽说人不在学校,但看书进度不能落下。


    林杳看得投入, 没有察觉到书房门被推开, 盛云阔走了进来。


    盛云阔在隔壁房间跑步。


    屋里的健身器材没用过几次,因为公司楼下健身房的年卡还没过期。


    跑步难免出汗, 盛云阔想着是在家里, 唯一的另外那个人看文献比看自己认真。就随意脱下了上衣,打着赤膊跑步。


    按说跑完了, 擦擦汗也该把衣服穿回去才对, 可盛云阔就像是忘了,依旧光着膀子来到了林杳所在的书房。


    在健身房挥洒的汗水没有白费,盛云阔现在就是标准的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肌肉的轮廓与大小恰到好处。他不追求过分健美的身材, 没有夸张的围度,是自然状态下最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程度。


    盛云阔走到书桌前, 阴影投射在林杳的脑袋上, 林杳才终于察觉到他的到来,抬起头, 猝不及防看见了两块坦荡荡的胸肌。


    盛云阔很自然的与林杳闲谈:“中午想吃什么,已经十二点半了,煮饭来不及,我们出去吃点。”


    虽然用帕子擦过,但盛云阔脸上身上依旧有残留的汗珠。刚刚运动过的人整个身子仿佛变成了热炭,靠近时带着侵略意味十足的灼热。


    林杳没有回话,眼神重新移回了电脑屏幕上,但目光并未聚焦。


    “怎么不说话?”盛云阔又问,“吃中餐吗?”


    林杳万分感谢面前这张书桌足够宽大,遮住了他的腿。


    否则盛云阔此刻一定能发觉自己身上那令人难堪的变化。


    从小腹处发源的奇怪感觉蔓延到了全身,让林杳只能坐在位置上,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神。


    林杳将此归因于自己吃了七年的素,突然开荤,会有一些欲求不满的感受也正常吧。这具已经完全成熟的躯体食髓知味,所以开始反过来提醒大脑他的渴求。


    一直得不到回应,盛云阔凑近来看,惊讶道:“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烧了?”


    听说如果做的时候留在了里面,不好好清洗的话,是有可能导致发烧的。啧,昨晚就不该草率乱来。


    盛云阔紧张起来,连忙询问林杳:“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林杳低下头,咬着唇摇了摇头。


    该死的,自己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都怪盛云阔不好好穿衣服。


    冷静,冷静下来。现在是白天,他们还要出去吃饭,自己只能想办法冷静。


    不料盛云阔着急起来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抬起林杳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想强行问个清楚。


    可就在看清林杳表情的瞬间,盛云阔脑子顿时空白,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绯红从颧骨烧到眼尾,像是要将林杳眼中盛着的泉水煮沸。


    盛云阔要是不懂这个表情的意思,他就是天字号第一大蠢蛋了。


    他当即掐着林杳的腰,把人从椅子上提起来,放在桌面上坐好。随后不给林杳零点一秒反应的时间,直接扣住他的脑后,深深吻了上去。


    林杳被迫仰起头,在最初的惊慌褪去后,他也伸出手臂,环上了盛云阔的肩膀。


    一吻结束,两人鼻尖相对,呼吸重重扑打在彼此的唇鼻之间。


    “要做吗?”盛云阔问。


    “需要问吗?”林杳回。


    话音落,盛云阔托着林杳的臀,把人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林杳被放在床上,很快变成了趴着。


    不知道盛云阔什么时候去买回来的套和润滑,总之这次他准备齐全。


    林杳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对劲,他从来没有过如此敏感的时候。连柔软至极的绸制被单擦过皮肤都会让他感觉到丝丝刺痛。


    偏偏盛云阔这回又格外仔细小心。林杳错觉自己是盛大厨手底下的一块珍惜鹿肉,为了吃起来美味,所以前期准备的时间特别特别得长。


    林杳心焦火燎,捏紧拳头,催促道:“够了吧……?”


    盛云阔实在忍不住偷笑:“好了好了,别急。”


    ……


    脑袋发胀,昏昏沉沉,起起伏伏,林杳感觉自己变成了大海上的一小叶扁舟,被浪潮裹挟操控。


    他刚去过一次了。但盛云阔还没有结束。


    身体的热度渐渐降了下来,说不清的酸涩却忽然涌上了心头。


    林杳觉得委屈。


    七年前,无情拒绝自己的那个人明明是盛云阔,可现在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依然是他。他怎么能如此心无芥蒂?


    如果他真的心无芥蒂,说走就走,说来就来。那自己中间这好似被偷走的七年又算什么?


    越想越难受,越想越委屈。


    林杳一只手捂住了眼睛,另一只手按在了盛云阔的胸前,颤抖着说:“停下来。”


    与此同时,一颗眼泪顺着林杳的脸颊滑落。


    盛云阔见了,心脏骤然被揪紧,他低下头,关心地问:“怎么了?疼吗?”


    林杳摇头,听见盛云阔懵然不明的问话,他愈发的委屈。


    他把手放下来,露出泛红的双眼,直直盯着盛云阔,说:“我恨你。”


    如同一闷棍,重重敲在了盛云阔的脑袋上。


    但紧接着,盛云阔觉得自己不冤枉,林杳应该恨自己。自己做了太多错误的选择,辜负了林杳。甚至到现在为止,盛云阔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才能弥补万分之一。


    起码林杳还愿意恨自己。盛云阔自我安慰地想。


    “别哭。”盛云阔拍拍林杳的脸颊,“你恨我就恨我,别跟自己憋气。”


    说完,盛云阔起身去浴室,洗了一条冷帕子出来。


    他把林杳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接着盛云阔用帕子给林杳擦眼睛,以防变肿。


    盛云阔的动作很温柔,林杳安静坐着等他给自己擦脸。擦完脸,顺便擦了擦脖子、手掌。


    冷帕子贴在身体上,林杳从突如其来的情绪中冷静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是怎么了,扫了好大的兴,估计今天只能到此为止,做不下去了。


    盛云阔察觉到林杳的情绪变化,语气轻松,想要缓解一下氛围,说:“你应该不是因为不舒服才哭吧,可别跟我说真是因为这个。”


    “就是不舒服。”林杳故意说。


    盛云阔看他一眼,继续给他擦手,同时说:“那完了,我得去进修一下技术了。”


    “怎么进修?”林杳问。


    盛云阔试探着说:“找点教育片看?”


    “随你。”林杳闷声道。


    给林杳擦完手,盛云阔依旧捏着他的手不放。盛云阔看着林杳掌心的纹路,说:“我其实挺高兴的。”


    林杳看着他,不解:“什么?”


    “你恨我。”盛云阔说,“说明我在你心里好歹还有点份量,不是无足轻重,随便就能扔掉的人。”


    林杳不答话,似是默认了他的说法。


    盛云阔捏紧了林杳的手,说:“恨我吧。我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好好忏悔,补偿你,争取让你原谅我。”


    林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呆呆地看着盛云阔的眼睛。


    这算是他想要的回应吗?


    林杳不知道,但是内心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在叫嚣着不满足。


    “叮叮——”


    忽然响起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沉默。


    盛云阔叮嘱林杳把衣服穿上不要着凉,而后走去另一边床头,拿起手机。


    在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盛云阔惊讶地挑了下眉,随即接通。


    林杳其实有点想去洗澡,他只要一出汗,就想洗干净。不过他早上才洗了澡不久,又洗,对皮肤油脂层不好。


    林杳只能安慰自己刚才盛云阔帮着擦过了,慢条斯理地拿起衣服套上。


    盛云阔在旁边打电话,林杳坐在床上,懒着不想动。


    谁知盛云阔说着说着看向了林杳,他捂住手机话筒,用口型跟林杳说了两个字:“你妈。”


    林杳读懂了盛云阔的唇语,不免感到意外。


    盛云阔又“嗯嗯”了几句,挂断电话后,对林杳说:“你爸妈过来了,说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带了点礼物来看看我。”


    林杳不觉得他们的目的真就如此单纯:“你和他们说过我在这儿吗?”


    “怎么可能。”盛云阔如蒙大冤,“你没让我说,我嘴很紧的。”


    “你去见他们吧,我在房间里躲一会儿。”林杳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腿和小肚子。


    盛云阔迟疑:“你真不打算见见你妈?”


    “麻烦。”林杳蹙眉,“我已经和她说过我回京市了。”


    “行,不见就不见。”盛云阔去拿衣服穿,“那你睡会儿,我去应付。”-


    房子装修好之后,盛云阔曾和林家夫妇提过自己的住址,只不过没有明确到楼层,所以他们能找到这里来并不奇怪。


    盛云阔亲自下去迎接了林家夫妇,把人带到家里。


    林家夫妇进门之后,看着高挑的层高与精美的装修,连连赞叹盛云阔年少有为。


    “我买了一些菜,还有虾,让你林叔叔给你做一桌子好吃的,你一个孩子住在这儿,肯定照顾不好自己,总点外卖也不好。”樊灵颇为热情地说。


    “谢谢阿姨,还好,公司有厨师,我平时就在公司吃。”盛云阔回答。


    “大锅饭有什么好吃的,让你叔叔给你做。”


    樊灵把虾交给林裕升。


    “你是怕我们在这儿留太久打扰你吧?”樊灵忽然说,“不怕的,叫你林叔叔做完饭,我们就走。就是顺道来看看你。”


    “我哪里有这个意思,您二老好不容易来一趟,别忙活了,晚上出去吃吧。”


    盛云阔可不能让他俩待太久,不然房间里的林杳岂不是要被关一下午?


    “外面也不健康的。”樊灵忙说,“不怕,你叔叔做完饭,我们就走,我们也还有事呢。”


    盛云阔无力拒绝。


    林裕升去厨房,开始处理食材。


    樊灵扫视了一圈房间,感叹道:“你瞧你房间乱的,工作太忙,屋子又大,没时间收拾吧?你坐着,阿姨来帮你收拾一下。”


    “这……”盛云阔有些为难。


    “扫把拖布在哪里?”樊灵问。


    盛云阔哪儿能让她给自己家做清洁,把人按在沙发上坐下:“阿姨您是客人,我怎么能让您做这些,我来打扫。”


    “那算了,小盛,你也别劳累了,坐下来陪阿姨聊聊天?”


    盛云阔暗中叹气,在沙发上坐下来。


    樊灵问了盛云阔许多,比如工作如何,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


    盛云阔一一回答。


    等盛云阔说完,樊灵没来由叹了口气,说:“哎,你这孩子真是懂事,不像我家林杳。”


    “林杳比我听话多了。”盛云阔笑着说。


    “他小时候是听话,现在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他了。走了连句话也不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樊灵话锋一转,“对了,你和他关系好。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要去哪?”


    盛云阔装茫然,回答:“他不是回京市了吗?”


    “哼。”樊灵冷哼一声,“他根本没有回去,他以为自己能骗得过我,殊不知他的谎话根本不堪一击。”


    第48章 剪断脐带


    听了樊灵的话, 盛云阔相当惊讶。


    不止惊讶樊灵居然能猜到林杳并没有去京市,更惊讶于樊灵的语气,仿佛林杳今年不是25岁, 而是5岁——还要因为小小的谎言而被妈妈骂的年纪。


    盛云阔收敛神色, 回答说:“那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不过林杳已经是成年人了, 不会出什么事的。”


    “也是。”


    樊灵似乎接受了盛云阔的说法,相信他真的不知道林杳的去向。


    接着,樊灵笑起来, 兴致勃勃提议:“阿姨参观参观你家房子如何?阿姨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我看这层好像只有你一户?”


    盛云阔有些紧张, 如果放任樊灵自己四处转, 没准就会打开主卧的门,和林杳撞个照面。


    可盛云阔又不可能拒绝樊灵要参观的提议。


    无奈, 盛云阔只能说:“我带您到处逛逛吧。”


    盛云阔带着樊灵从客厅出发, 先去了林裕升所在的厨房。


    樊灵看着厨房,敏锐地指出:“你这开放式厨房, 炒菜的话, 是不是油烟很严重啊?”


    要不还是说老一辈更有生活经验呢。


    盛云阔点头:“是,不过也还好,家里有空气循环系统。而且我不大做饭。”


    “高科技, 真是不错。”樊灵夸赞道。


    接着向旁边走去,是露天阳台, 一扇玻璃门将其与客厅隔开。外面只有一对沙发和一张咖啡桌,没有任何绿植, 空荡荡的, 白白浪费了如此开阔的面积。


    盛云阔也不常来阳台,因为入住时已经是夏天, 屋里有空调,阳台却又晒又热。


    樊灵说了句:“这地方好,应该种点花花草草才好看。”


    盛云阔应和:“我不懂这些,只能空着了。”


    从阳台出来,顺势就来到了书房。书房的布置没什么好说的,一张办工作和电脑,书柜里的书只起装饰作用,许多根本没拆封。


    大致看完书房和旁边的健身室,经过走廊,不可避免地来到了卧室区域。


    樊灵指着主卧的门,问:“这房间是做什么的?”


    盛云阔走上前去,用身体挡在门前,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是卧室,但是里面太乱了,您给我留点面子,别看了。”


    谁料樊灵直接开始卷袖子,说:“没事,阿姨给你收拾整齐。你不要和阿姨见外,在我眼里,你和林杳一样,都是我的儿子,给儿子收拾个房间一点也不麻烦,我还高兴呢。”


    盛云阔心想,如果不是因为你亲儿子现在就躲在里面,我就让你收拾了。


    “不好吧阿姨。”盛云阔把门护得严严实实,“您歇歇,我给您倒杯水。”


    樊灵见状,玩笑着问:“怎么这么紧张,难道说在里面藏了人吗?”


    盛云阔吞了吞口水,喉结滚动两下-


    主卧内。


    林杳从床上起来,走进浴室,站在镜子面前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人空有一副成年的身体,实际上从出生到现在根本没有一天是真正独立的。


    长大不是在十八岁那年突然发生的,这是一个堪称漫长的过程,是一场血肉分离的酷刑。


    就像是第一次与母亲分离那样,母亲忍受莫大的痛苦,脐带被斩断,他方可称作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


    第二次分离的预产期,也迟早会到来。


    不是今天,也会是不远的某天。


    母亲也会像第一次那样,受到不可避免的剧痛。


    林杳从来不愿意让母亲受苦,但他却不得不成为那个屡屡伤害她的人。


    确认自己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后,林杳转身走向了卧室门口。


    他刚才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一味躲着不是办法,问题出现,总归是要直面解决的。何况爸妈这回过来,绝对不是单纯想要看看盛云阔这么简单。


    他们肯定是有所怀疑,才会亲自过来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在这儿。


    林杳伸手,毫不犹豫按下门把手。


    门从身后被打开,吓了盛云阔一跳,他差点以为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把手。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林杳站在门口,表情平静。


    林杳扫了一眼盛云阔,视线随即就落到了樊灵身上,不避不让地看着她:“妈。”


    “你果然在这儿。”樊灵沉下脸说-


    几人来到客厅坐下,林裕升也不做饭了,来到樊灵身边,陪她坐着。


    林杳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双臂抱在胸前,没有率先开口说话的打算。


    盛云阔去厨房倒了几杯茶水出来,赔笑着一人一杯,放在桌上。


    一家三口对峙而坐,气氛降到冰点。


    倒完水,盛云阔摸了摸鼻子,选择在林杳身后的椅子上坐了。


    樊灵终于先开口,打破了令人胆寒的沉默:“你脾气闹完了没,可以回家了吗?”


    林杳语气淡然,但开口就是反驳,说:“我没有闹脾气,我只是想要用行动告诉你,我已经长大了,不可能再事事听从你的安排。”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樊灵气得不轻,恨不得站起来指着林杳的鼻子训斥,不过想到还有盛云阔在场,才不得不收敛一些。


    “林杳,我告诉你,我为了生你,差点死在手术台上,我从前没和你说过,今天就告诉你,你是连着我的子宫被剖出来的。我是用我的命换了你的命,你就算长大了,你也得听我的!”


    樊灵眼睛发红,声嘶力竭,近乎歇斯底里。


    从来听话的孩子,突然脱离了自己的控制,不听从自己的安排,还说走就走,好几天都不回家。


    樊灵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她是个多么敏感细致的人,当然能感觉到林杳正在离她而去。她无法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在她的规划中,林杳即便结婚了,生了孩子,也要在自己的身边。


    她会为他计划好一切,安排好一条舒服平坦的人生大道。她会看着她的儿子,她的骄傲,过上令所有人艳羡的生活,拥有令全世界向往的幸福人生。


    可为什么林杳不能理解自己,自己不过是替他安排了一次相亲,怎么就招致如此声势浩大的反抗呢?


    还有林杳的那个眼神……


    她的宝贝儿子什么时候学会露出那么淡漠的神情了?


    他怎么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


    盛云阔坐在角落,看见樊灵此时此刻的模样,无法不感到揪心。


    他曾隐秘地羡慕过林杳很多年。因为林杳的父母感情甚笃,对他关怀备至,自己却连记忆中母亲的样子都变得模糊了。


    其实现在他也是羡慕的。只不过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林杳注定要经历这一阶段。


    没有人知道,在听了樊灵的那句话后,为了维持表面的镇定,林杳几乎要掐破自己藏在另一只手之下的拇指。


    樊灵从来都是擅长让自己愧疚的。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林杳几乎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林杳甚至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说他不是自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如果他不管不顾,完全可以说出口。


    但是这句话除了让樊灵生气痛苦,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林杳掐红了手指,稳住情绪,说:“妈。你必须要明白,我不是你身上切下来的一个器官,我是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樊灵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胸口不断起伏,看着林杳。


    “‘觉得痛苦是当然的,但你是个男子汉,哭泣没有任何用处,你要学会坚强,学会独立。’”


    林杳忽然没来由,说了这样一句话。


    樊灵眉头紧皱,她觉得这句话有点熟悉,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见过。


    “看来你不记得了。”林杳解释,“这是我六岁那年,不小心把自己锁进了小黑屋,哭了一下午。等我哭累了,你放我出来,对我说了这句话。”


    樊灵猛然愣住。


    “妈,你也很清楚,独立注定会带来疼痛。”林杳说,“但最终,我们会战胜短暂的疼痛,成为顶天立地的一个人。”


    两行清泪从樊灵的眼眶中骤然涌出,聚成行,落下。


    她的左胸传来钻心的疼痛。她的确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年轻的时候,樊灵性子比较爆烈,加上自己就是老师,就极为相信某些对孩子严苛不已的教育方式。


    孩子摔倒了,不要去管,让他自己站起来,他就会变得坚强。


    孩子哭了,不要搭理,等他明白哭泣不会带来疼爱,他就能学会安静。


    后来林杳果然成为了众人夸赞的乖孩子,成绩好,听话,懂事,不哭不闹。樊灵引以为傲。


    当然,年纪再长一些后,樊灵也渐渐意识到这样的教育方式的不妥之处,不过林杳依旧那样优秀,没有产生任何问题,她就没当回事。


    林杳一天天长大,越来越省心,越来越让人骄傲。樊灵自然也越来越疼爱他,渐渐从严厉虎妈变成了温柔慈母。


    导致她几乎忘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曾无意犯下的错。


    她刚才居然还在想林杳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冷漠,原来根源从来都在她这里。


    她在林杳最脆弱、最需要依赖他人的时候冷漠以待,便不能怪林杳用同样的方式来对待她。


    因为林杳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樊灵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捂住脸,小声啜泣了起来。


    林裕升揽住她的肩膀,小声安慰着她。


    林杳并不知道樊灵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在用自己认为最理性最恰当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疼痛是注定的,即便他本意不想让母亲难过。


    林杳起身,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了樊灵:


    “妈。即便我没办法事事听你的,但也不代表我会离你而去,别太伤心。”


    樊灵接过纸巾,擦拭着不断掉落的泪水。


    第49章 告白未遂


    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只能听见樊灵努力控制过后的抽噎声。


    巨大落地窗光线透亮,能看清远处柏油路上繁忙行驶的车辆,耳边也仿佛响起了汽车鸣笛与轮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等到樊灵终于平复了心情,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站起身, 对盛云阔说:“抱歉小盛,今天叨扰你了,我和你林叔叔这就先走了。”


    盛云阔也跟着起身。本想客气说句留下来吃饭之类的话, 临了又觉得此时的气氛着实不适合,便有些生硬地说:“我送送你们。”


    樊灵没有拒绝。


    离开前, 她看了一眼仍旧坐在沙发上的林杳, 犹豫几秒,才开口:“杳儿, 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 给你爸打个电话。”


    “嗯。”


    林杳的应答声音不大,但准确地传了过来。


    盛云阔也回头, 朝林杳挤了挤眼睛, 意思是我先下去送送他们。


    小区不对外停车,所以林家夫妇是把车停在路边车位的。小区内部的路不太好认,盛云阔贴心的把他二人送到了小区大门口。


    樊灵停下来, 对盛云阔说:“就送到这里吧,到这儿我和你林叔叔就能找得到路了。”


    “那好。”盛云阔嘱咐, “路上注意安全。”


    樊灵迟疑了一会儿,说:“这几天林杳住在你家, 多麻烦你了。”


    “没事, 我一个人住反而没意思,他在就相当于陪我了, 您不用这么客气。”盛云阔笑着说。


    樊灵有些勉强地苦笑起来:“今天让你见笑了。说来惭愧,一直以来,我自诩教师身份,自以为把孩子教得出类拔萃,却没能发现他其实并不舒服。甚至……还伤害到了他。我不是一个好妈妈。”


    盛云阔思考片刻,说:“林杳的确很优秀,您功不可没。可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也没有圆满到分毫无错的事,您不要因此自责,林杳绝对是爱您的。”


    闻言,樊灵的眼眶再度泛红,但她忍住了没有在大街上失态,她只是捂着嘴说:“谢谢你,小盛,你是个好孩子。林杳拜托你照顾了。”


    “我会的,您放心。”


    说完,林家夫妇和盛云阔告别,他们走过了马路,找到了来时停车的位置。


    林裕升坐在驾驶座上,沉默着发动车子。


    在教育自家孩子这件事上,他感到无能为力。


    樊灵特别珍视林杳这个孩子,从他出生开始,就事无巨细地包办了所有。林裕升当然也想分担,但起初那几年,樊灵的焦虑状况相当严重,林裕升只是冲奶粉的水稍微兑热了一些,她都会看不过去,数落他不会照顾就不要帮倒忙。


    为了不被老婆责骂,落个耳根清净,再加上看樊灵自己就能照顾得很好,林裕升就心安理得地偷懒了,只做樊灵明确交代给他的事情,不多插手其他。


    林杳渐渐长大,但林裕升在教育孩子的事情上仍然参与得很少,因为林杳很省心、很聪明,也因为他习惯了孩子的事全部由樊灵拿主意,认定了自己的次要地位。


    所以在今天这种事情上,林裕升就落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樊灵一直低着头,神情黯然。


    而后,她说:“老林,杳儿这么多年,心里是不是一直在怨我。他连六岁的事都记得……”


    想到这里,樊灵心头就涌起一阵绝望,以手捂脸。


    林裕升没有立即起步。他的手拉过樊灵的手,沉着道:“他不会的,你是他妈妈,小盛旁观者清,他都看得出来,杳儿是爱你的,只是一时间在气头上。”


    樊灵呼出一口气,反握住林裕升的手,喃喃道:“但愿如此,只要他不怨我,我什么都可以改。”-


    十分钟后,盛云阔回到家,走到客厅,发现林杳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单人沙发上,面朝着落地窗,安静看着窗外。


    林杳面无表情,但任何人都能从他此时貌似波澜无惊的外表下,感受到他身边散发而出的过分浓烈的悲伤。


    林杳的脑子里在不断反刍方才樊灵说的话。


    她说自己是连着她的子宫被剖出来的。


    此前林杳从来不知道这件事。


    林杳知道自己出生的时候难产,差点让樊灵丢了性命,却不知道由于自己的存在,让樊灵切切实实地失去了一个器官。


    比起丢了性命这种略显笼统、难以想象的说法,失去一个带着鲜血、体温的器官,似乎要更为具体,更为血淋淋,也更让人撕心裂肺。


    林杳闭上眼睛几乎就能想象到二十多年前的那痛苦的场景,光是想想,他就浑身发抖,嘴唇煞白。


    忽然,一只灼热的手掌伸了过来,握住了林杳的手。


    林杳的身子下意识抖了抖,随后仰头看见盛云阔。


    在盛云阔家里借住的这两天,林杳身上已经沾染了属于他的气息。闻到熟悉的味道,让林杳的心稍稍安定了些。


    盛云阔捏了捏林杳的手,说:“好冰,空调太低了吗?我去调高两度。”


    说着,盛云阔想要松手离开,然而瞬间被林杳反过来抓住,没能成功走开。


    盛云阔只好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林杳没有说话。


    盛云阔走到单人沙发的正面,朝着林杳蹲下身,才看清他脸颊上无声滑落的一行泪。


    盛云阔心中揪起,伸手拂去那颗泪珠。


    他没有说话,没有安慰,也没说什么别哭之类的话,只是重新起身,把林杳抱在了怀里。


    林杳的脸颊贴在盛云阔的腹部。


    他说自己有六块腹肌的事情不是在骗人,很热,坑坑洼洼的,不如软乎乎的肚子舒服。但靠着很安心。


    林杳散漫的思绪飘远。


    林杳想,他成年之后,每一次流泪,要么是为了盛云阔,要么就是当着盛云阔的面。


    他本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坚强,或者说情感淡漠的人,谁想到光是在盛云阔面前就哭了三四回。


    恐怕自己在盛云阔眼中的形象已经是扭转不了的哭包了。


    他最好不要把这种事拿出去和人乱讲,否则自己会拖着他下地狱。


    两人静静依偎片刻,林杳发觉盛云阔的肚子动了动,紧接着就听见他开口说话:


    “林杳,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其实特别羡慕你。”


    林杳抬起头,看向他,想听他继续说。


    盛云阔也低头,继续说下去:“因为你的父母彼此恩爱,也爱你,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你的身边,你们三个人就像是电视里调味品广告上的那种家庭。会围在一张桌子上,一起吃热腾腾的三餐,特别幸福。”


    现在的林杳脑袋有些迟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盛云阔听起来轻松的话语中隐藏了多少伤痕,林杳是清楚的,所以才不知如何安慰。


    言语往往苍白无力,林杳干脆也学着盛云阔的做法,用手臂环住他的腰,用动作和体温来安慰他。


    盛云阔说这些也不是为了林杳安慰自己,他顿了顿,解释道:“我只是想说……你的父母是爱你的,你也爱他们,所以不会有过不去的争吵和矛盾,别太伤心。”


    “我还好。”林杳瓮声瓮气地说谎,“没有很伤心。”


    盛云阔的手指穿过林杳的头发,说:“我爸又结婚了,因为他的女朋友怀孕了。年过半百的人,还想着再折腾一个孩子出来。他真是会给自己的晚年找事儿做。”


    “还记得我小时候总爱跑到你家蹭饭吗?”盛云阔笑着提起。


    林杳点点头。


    “我可不是想要去和你抢肉吃。”盛云阔声明,“那是因为你们家太像我想象中的一个家应该有的样子,我想去偷一点幸福。在你家餐桌上吃饭的时候,我总会偷偷在心里把你当做是我的弟弟,把你的爸妈想成是自己的爸妈。”


    林杳忽然说:“这就是你一直热衷于让我叫你哥哥的原因吗?”


    盛云阔愣了一下,林杳感觉到他的肚子发出振动,他在笑。


    “一部分原因吧。”盛云阔乐不可支,“更重要的原因是你叫哥哥好听。”


    林杳悄悄翻了个白眼,说:“我没有叫过你哥哥。”


    岂料盛云阔居然说:“你刚才不就叫了两声?没事,我很好满足的。”


    林杳简直无语。


    过了一会儿,林杳松开手抱着盛云阔的手,重新抬头,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也很佩服你。因为即便你……失去了那么多,但仍然好好地长大了,甚至比很多人,包括我,成长得更加人格完整、健康。我无法想象,如果我是你,或许早就崩溃了。”


    “不仅如此。”林杳停顿了一下,“你还能像一颗太阳一样,给身边的人带去热度——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的。”


    “你在我身边的那十几年里,我就像是沐浴在阳光下,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


    说完,盛云阔所有的动作僵住。


    他呆愣愣地看着林杳,像是需要大量的时间来解析那些话语中的意思。


    林杳咬了一下嘴唇,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不过他还有更多的话没有说。


    他没有说,直到他们真正分开的那几年,自己才发现,原来孤独是那么可怕。从前即便他一个人待着,也不会感到世界空空荡荡,因为他知道身边有另外一个人一直都在,他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然而盛云阔不在的那七年,他就很害怕独处。在国外留学时,只要是一个人在家,他就会用平板播放情景喜剧,声音开到最大,拙劣地欺骗自己。


    好半晌。


    盛云阔终于反应过来,张张嘴,声音有些颤抖:“以后我会……”


    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叮叮叮——”


    煞风景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林杳却如蒙大赦,看也不看来电显示,赶紧接起。


    听见对面的声音的刹那,林杳表情立即变得凝重。


    他对着手机“嗯”了几声,十分恭敬地说着“我知道了”、“让您担心了”、“嗯,再见”,终于挂断电话。


    盛云阔忍不住问:“谁打来的?”


    林杳眉头紧蹙,回答:“我的导师,他问我身体养好了没有,好了的话就尽快回去。”


    第50章 结婚请柬


    盛云阔没有想到林杳这么快就要回学校了。


    林杳住进来的几天, 盛云阔感觉时间有时过得飞快,有时候又像是慢镜头一样缓缓流淌。他没有去想过分开的事,潜意识认为还能与林杳在一起很久很久。


    看来现在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盛云阔按下自己不舍的心情, 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林杳撑着额头, 表情也有一些苦恼, 斟酌着说:“还没想好,应该三天之内吧。”


    盛云阔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你决定好之后跟我说一声,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林杳眉头紧蹙, 说:“在那之前我要回家一趟,拿上我的行李和电脑。”


    盛云阔以为他在烦恼和父母见面时可能的尴尬, 走过去, 伸手抚平了他的眉头。


    “我陪你回去。”


    林杳感受着额头上属于盛云阔手指的温度:“那我过会儿看看机票。”


    “机票随时都能看。”盛云阔提醒,“现在都快三点了, 你不饿吗?要吃什么?”


    林杳当然饿了, 但他现在完全没有胃口,哪怕只是想到食物的味道, 都有些反胃。


    林杳摇摇头, 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说:“我很累,想睡一会儿。你给自己找点吃的吧。”


    他的脸色苍白, 看上去摇摇欲坠。


    盛云阔想到他今天经历的事情,没有再劝他, 只叮嘱他好好睡一觉。


    林杳回到房间里。


    他将自己重重地扔在大床上,整个身体都弹了两下。


    他张开双臂, 仰面躺着, 望着天花板,那里挂着一盏黑白色抽象形状设计的灯。


    林杳感觉自己很累很累, 仿佛浑身骨头都被抽掉了那样累。


    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在这边再多留一段时间的。


    刚才盛云阔那句被手机铃声打断的话,林杳其实能够预感他想要说什么。正因如此,他才在最后一刻忽然退缩了。


    林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明明自己也正是在等盛云阔的答案。可下意识的反应,比他的理性要迅速。


    好累,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林杳不愿再想,捞过旁边的枕头,紧紧抱在自己怀中,闭上眼。


    外边客厅里,盛云阔在手机上下单了两人份的外卖。


    他看出来林杳没有胃口,选择了比较清淡的粥。他自己吃什么都行,主要依林杳的口味。


    点完外卖,盛云阔顺手点开微信,坐在沙发上开始回复一些比较着急的事务。


    忽然,他看见了张桦发来的消息。


    在学校时,盛云阔和张桦关系相当好。但盛云阔大三休学后,正处在公司初创时的焦头烂额时期,和张桦的联系便不可避免的变少。


    后边两人一起玩的游戏有版本更新和活动时,他们也会偶尔聊聊天,频率不高,但话语间彼此都能感觉到熟稔和亲近。


    张桦:【老盛,最近如何啊?我有件喜事想和你说。我和冬月打算下个月举行婚礼,你必须要来啊。】


    秦冬月,张桦在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艺术系的学姐,比他大一岁。两人在一起好些年了,感情一直很稳定。


    看见这条消息,盛云阔有些晃神,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要结婚了。


    盛云阔:【恭喜。我肯定来,到时候给你俩包个大红包。】


    张桦:【说什么呢,我跟你关系那么好,说好你不用随份子的,人来就行。】


    看见张桦这么说,盛云阔立即想起多年前他俩曾经开过的玩笑。


    那是盛云阔和林杳在一起之后。


    张桦看见了盛云阔官宣的朋友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专门约他出去吃麦当劳聊这件事。


    听盛云阔说完他俩是怎么在一起的之后,张桦忽然没头没脑的冒出来一句:


    “诶,你俩都是男的,按规定不能结婚,那岂不是以后我能节省一笔份子钱?”


    盛云阔听了,当即扣住张桦的脖子,咬牙说:“放心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也绝对不会给你随份子。”


    从回忆中回神,盛云阔说:【拿着吧,不用担心我收不回来。】


    张桦:【草,什么意思,有情况啊?】


    盛云阔忍不住嘴角上扬,回复:【什么什么情况?我打算办个三十大寿,你不得来,不得随份子?】


    张桦:【服了你了。那说好了,你一定到。】


    盛云阔又和张桦闲聊了几句。张桦说他还要去给其他人发邀请,便结束了话题。


    盛云阔刚想关了手机歇会儿眼睛,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肖覃语气揶揄,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出他嘴角的坏笑,问:“如何,蜜月期结束了没?”


    盛云阔呛声回去:“你知道是蜜月期还打电话过来?”


    “啧。”肖覃实在受不了,“怎么给你一点颜色就开染坊,人家林杳同意了吗你就蜜月期?我是来提醒你,老板,别忘了定好的今天晚上要临行前聚餐,您老人家说好要出面的。你可别说你忘了。”


    盛云阔还真差点忘了。


    但不怪他,只能怪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


    当然,盛云阔是不可能承认的:“我怎么可能忘记?会去的。还有,我应该会带上林杳。”


    肖覃不算意外,毕竟林杳住在盛云阔家里,过来吃个饭而已,自然会带上,总不能把林杳一个人撇家里。


    他说:“那行,我叮嘱一下小的们,让他们放尊重点,嘴甜一点。”


    “别了。”


    盛云阔捏了捏鼻梁,总觉得肖覃这话像是什么□□,他们明明是合法合规的正经公司。


    “正常相处就是,也别乱说话。”


    肖覃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问:“怎么?我以为你俩重归于好了。”


    我倒是想。


    盛云阔在心中暗暗道。


    “还没有。”盛云阔说,“我不太清楚林杳的想法。”


    刚才盛云阔一时热血冲上头,忽然想要把所有的话都摊开来说清楚,他想和林杳道歉,想和林杳说自己对他的感情。却好巧不巧偏偏被一个电话打断。


    冷静之后盛云阔又觉得自己应该寻找一个更好的机会来坦白,起码要有所准备,更认真、更正式一点。


    肖覃感叹道:“果然是年纪大了,做事情也变得瞻前顾后,想想十几岁的时候,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么多,喜欢哪管那么多,直接说。”


    “不是瞻前顾后。”盛云阔纠正,“是因为他对我太重要了,所以才会小心翼翼。”


    肖覃沉默片刻。


    “行,我知道了,会让他们别乱说乱问的。”说完,他挂断电话。


    此时,房间内,林杳并没能睡着。


    他一闭上眼睛,心跳就会变得很快,连带着血液也急速在全身奔涌,导致他浑身发热,无法平静。


    偏偏这个时候手机又响了两声,林杳更是吓了一跳,以为是导师的消息,没敢耽误,拿起手机来看。


    却没料到竟然是很久不曾联系过的张桦。


    张桦和林杳问好之后,提起自己要结婚的事,客客气气地询问林杳愿不愿意拨冗前来。


    下个月吗……


    自己回去之后肯定需要追赶假期耽误的进度,说不准要忙很长一段时间,还真不一定能有空。


    但林杳也没有断然拒绝。


    林杳:【我知道了,祝你新婚快乐。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有没有时间,等下个月,我提前几天再告诉你,提前向你致歉。】


    谁知道张桦忽然提了一句:【行。不过老盛说他会来。】


    林杳盯着这条消息愣了两秒,想起来自己和张桦的最后一次见面,便是自己去和他打听盛云阔的去向。


    看来他认为自己还在找盛云阔。


    林杳嘴角不自觉扬起微小的弧度,打字回复:【我已经没有找他了。】


    张桦:【哦……这样啊。那看你安排吧。】


    回复完张桦的消息,林杳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盛云阔提着外卖袋子走了进来。


    看见林杳两只眼睛清醒地睁着,盛云阔不免问了句:“怎么没睡?快来吃点东西。”


    林杳想说自己没胃口,但盛云阔已经动作迅速地拿出一个小桌板,打开放在床上,拆掉外卖包装盒,把热气腾腾的点心和海鲜粥摆放出来。


    食物的香气勉强勾起了林杳的饥饿感,他闭上嘴,安静等盛云阔做完准备,掰开一次性筷子后连着勺子递给自己。


    林杳舀起一勺子粥,放进嘴里吃掉。


    海鲜粥很鲜美,没有油腻感,吞下去后热度顺着喉管流进胃里,让林杳感到很舒服。


    “少吃点。晚上我有个饭局,你跟我一起去。”盛云阔说。


    “饭局?”林杳停下勺子。


    盛云阔看见他的嘴唇沾上了粥水,变得晶莹湿润,抽出一张纸巾,替他擦了擦嘴。


    “嗯,和公司里研发组和美术组的部分员工。”盛云阔把用过的纸叠好,“我们接下来要出差几天,去玉髓雪山实地采风,出发之前大家一起吃个饭,聊聊安排和注意事项。”


    林杳低下眼,继续舀粥吃。


    盛云阔仔细地盯着他的脸,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神色,缓缓说:“原本我是想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的,但是你现在又要回学校去了。”


    林杳的勺子停下,抬眼,问:“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盛云阔说。


    林杳重新低头,喝粥,淡淡道:“那的确有点可惜。”


    盛云阔收回目光,心中涌上失望,闷闷的:“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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