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榆左顾右盼地看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慢吞吞迈出店铺。
有几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欢快地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又齐齐倒退回来，一个劲地盯着她的翅膀看。
“你的翅膀好漂亮。”
为首的小女孩说。
她身后同样妆点着一双翅膀，似乎是用包裹糖果的玻璃纸制作而成的，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白榆：“你的翅膀，也很漂亮。”
“我收集了好久的玻璃纸才做成的喔！”
小女孩拎起裙摆，在白榆面前转了个圈，点缀在裙摆上的宝石熠熠生辉，
“为了搭配这双翅膀，姐姐还用玻璃帮我做了好多宝石！”
小孩子的友谊总是很奇妙，得到一句吹捧、又介绍了几句自己的搭配心得后，小女孩牵住白榆的手，笑眯眯道：
“我是爱丽丝！之前好像没有在维安德尔见过你，你是新搬到这里来的吗？我住在繁花巷，左数第三幢房子就是我家！欢迎你随时来玩！”
爱丽丝的说话速度很快，好像连珠炮，见面不超过三分钟，已经把家庭住址抖搂出来了。
白榆根本找不到插话的空隙，直到对方说完这一段，她才有机会说话。
“我是，白榆。”
她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疑惑起来，
“你的名字，也是爱丽丝？”
爱丽丝很快就从她的反应中推测出什么，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见过一名叫爱丽丝的花精灵？”
白榆点点头。
爱丽丝：“这就对啦！我刚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太好，家里人都很担心。那一年，花精灵爱丽丝从奶奶种下的花朵里诞生了，还送给了奶奶一张邀请函，奶奶就抱着我去参加了庆典。”
“大家都很清楚，祝福是没办法转让的。”
“不过，爱丽丝是一位心软的花精灵，在庆典结束的那个夜晚，她偷偷潜入我的梦里，把平安长大的祝福送给了我。在那之后，我的身体就渐渐好起来啦！”
她似乎经常讲述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带磕绊，跟在她后面的小孩子们也露出认真倾听的神情，在她讲完后，七嘴八舌地帮忙补充：
“为了感谢那位花精灵，爱丽丝的奶奶就把她的名字改成爱丽丝啦！”
“欸？但我哥哥说，和花精灵取一样的名字，可以保护小孩子不受伤害。”
“唔，前段时间，有两个法师哥哥在居民区打架，好像就是因为法术的名字重合了……”
大家的思维都很跳跃，很快，话题就歪到了“穿着黑袍子的法师厉害，还是穿着白袍子的法师厉害”。
泽菲尔：“好吵。”
“哇！”
叽叽喳喳的声音停了，几双眼睛一起看过来，相当一致地盯着泽菲尔看。
“干、干什么？”
泽菲尔莫名产生了一种糟糕的预感，绒尾上的长毛悄悄炸开。
“你的猫会说话欸！好厉害！”
“怎么教的呀？我也想教我家的小咪说话。”
“你要去我家玩吗？我家的狗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会后空翻！”
小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围上来。
泽菲尔跳到白榆的脑袋上，绒耳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下来，隔绝掉大部分声音。
白榆挨个回答他们的问题：
“泽菲尔大人，一直都很厉害。”
“唔，没教过，他本来就会说话。”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想要先逛逛庆典、顺便看看哪里适合摆摊。”
爱丽丝：“你是来参加庆典的呀。”
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顺便把自己的小伙伴扒拉开，占据白榆左手边的位置，亲亲热热地挽住她的胳膊：
“我知道哪里适合摆摊！有两个地方，我们可以都去看看，就像姐姐说的那个货…货比两家！”
泽菲尔悄悄把绒耳掀起一条缝，听到这个颇为实事求是的改词方式，陷入短暂的沉默状态。
白榆并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在“本地人”自告奋勇地担下小向导的职责后，她感激地微笑起来，认真道谢后，相当乖巧地被牵着走了。
一副很好拐的样子。
泽菲尔：“万一他们是坏蛋怎么办？”
白榆：“欸？”
“有的奴隶商人在拐小孩之前，会先让队伍里的小孩出来，降低目标的警惕心。”
泽菲尔道，
“你现在就像是那个笨蛋目标。”
白榆：“但是，我能感觉到，大家都是好人。”
她对善恶有一种近乎天然的敏锐感知，这种感知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
很多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是个坏蛋”之前，就已经在某种奇怪本能的驱动下、避开了可能会对她产生负面影响的对象。
就算会遇到坏蛋，也是不会真正对她造成威胁、顺带着可以提供一点笑料的坏蛋。
不过，白榆知道泽菲尔是在担心自己，又接了一句：
“而且，泽菲尔大人，很厉害。”
又被夸了一句。
俗套的吹捧，但对某位大人特别有效。
泽菲尔努力不让自己的尾巴翘起来：
“哼，别以为这样说，就能把我糊弄过去——总、总之，遇到危险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保护一下你。”
白榆：“不是糊弄。泽菲尔大人，早上做的汤，也特别好喝，喝下去之后，脑袋就不晕了。”
……明明是药剂的作用。
泽菲尔想起被自己浪费掉的素材、差点炸掉的烹饪点，有点心虚，但这点小小的心虚很快就被白榆的吹捧盖过去了，他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绒尾一晃一晃的。
白榆假装没发现，结束这段小插曲，把注意力放到街边。
爱丽丝一边走，一边向她介绍各处的建筑物。
维安德尔的区域划分较为简单，中部为居民区，北部和南部分别由黑塔、白塔管辖。
传送法阵位于西南角，黑塔法师和白塔法师轮流当值。
没有固定的时间表，一般是谁有空就让谁来，开启法阵的钱一半归法师所有，一半上交给当值法师所在的塔，用作法阵检查、修缮。
即便被扣下一半，得到的钱财也足够可观，这也是法师们看上去格外有钱的缘由。
靠近居民区的南北两侧，有两块自由集贸区。
日用商店、粮食店、各种各样的摊位呈弧形分布，就像两座塔一般，隔着居民区遥遥相望。
“我看到很多冒险家从西南方向走过来。”
在维安德尔生活的小孩子，对每条小巷通往何处，可谓是了如指掌，抄了几条近路后，爱丽丝牵着白榆的手，窜入热闹的集市里，
“就是这里啦！今天传送法阵一直在发光，来来往往的冒险家一定很多，你在南边摆摊，准没错！”
白榆嗅到了相当复杂的气味。
花香、烤面包的香气、糖果的甜香……各种各样的香气混合在一起，构成庆典的基底。
“瞧一瞧，看一看咧。”
极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响起，黑发蓝眼的女性站在特制的小推车旁，把两个铁勺敲得当当响，
“糖画，糖画，好看的糖画，什么都能画！”
白榆还没回神，就被周围的新朋友们簇拥着挤过去。
“什么都能画吗？”
“这边好像只有一锅糖，不过闻起来是甜甜的味道。”
“用这个画画？”
他们嘀嘀咕咕地交流着，对这个新奇的东西很感兴趣。
白榆：“唔，多少钱一个？”
“1银币，如果你们叫我一声淮瑜姐姐，就只收成本价。”
淮瑜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潜在客户后，偷偷摸了一把白榆的翅膀，压低声音道，
“5铜币。”
泽菲尔：……
这么自来熟，一看就是玩家。
在猫抬起绒尾抽过来之前，淮瑜迅速把手缩回去，若无其事地拿起铁勺：
“先到先得啊，谁先喊，我就先给谁做，一会儿忙起来的时候，可就没这个工夫了。”
一时间，小豆丁们纷纷响应，“姐姐”的叫声此起彼伏，淮瑜美滋滋地“哎”了好几声，麻利地用铁勺舀起少量糖浆，开始在铁板上作画，只是一会儿工夫，就做出来一个像模像样的Q版小人。
第一个是爱丽丝的。
她踮起脚看了一会儿，发现连翅膀都给她加上去了，顿时高兴起来，在淮瑜弯腰把糖画递给她时，凑上去，递上铜币的同时，贴贴脸颊。
淮瑜脸上挂着快乐的笑容，哼着歌做了好几个，轮到白榆的时候，她思索片刻，做出一个脑袋上顶着猫团的Q版小天使。
记仇的玩家暗戳戳怂恿：
“从脑袋上咬。”
泽菲尔冷哼一声。
白榆拿着糖画，有点不舍得吃掉它。
她转头看看周围，发现其他人也是一样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打开商店的直购界面，买下对应数量的保鲜食盒，挨个分发下去：
“放在里面，可以保存得久一点。”
是个好办法。
爱丽丝照着白榆的手法，把自己的糖画放到盒子里，转头，看到小伙伴们抱着食盒、不停用脚尖磨蹭地面的姿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摆出小大人的姿态，冲想要去炫耀糖画、但又不太好意思丢下新朋友不管的玩伴们挥挥手：
“你们先去玩吧，我再陪白榆一会儿。”
临时小队就地解散。
白榆：“其实，不用特意陪我的。”
爱丽丝：“那怎么行！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摆摊是要申请许可的。南边的集贸区是由白塔负责的，我先带你去白塔办手续！”
其实不是第一次来。
因为在歌之城已经经历过一次摆摊，所以，她对“申请许可”的流程还算熟悉，就算爱丽丝不说，她也会询问一下比较靠谱的大人，摸到白塔那边。
之前遇到的、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像是蛮骨，像是短期托管的混血，似乎都是从“她照顾对方”开始的，很少遇到以“对方的照顾”为开端的情况。
白榆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但她并不讨厌被照顾的感觉，便任由爱丽丝拉着自己手，穿过拥挤的人潮。
游戏才更新没多久，大部分玩家都选择先在庆典上逛逛，再加上维安德尔居民已经在庆典开始前就完成登记工作，办手续的地方相当空闲，只有一名胸口别着见习标志的法师坐在那里，哈欠连天地翻着书。
“克里斯哥哥，她想要在自由贸易区摆摊，现在还能申请许可吗？”
爱丽丝把白榆推上前，冲对方露出一个甜度满分的笑容。
名为克里斯的法师似乎和爱丽丝很熟，听到声音后，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平分给两个小朋友：
“可以。但因为现在是庆典期间，为了避免出现一些意外状况，需要对商品进行检查，这个可以接受吗？”
爱丽丝把玻璃糖纸收到口袋里，含着一枚糖果，疑惑发问：
“之前好像没有这个规定？”
克里斯：“呃，就是因为去年出了些不大不小的状况。”
比如说，某位冒险家突然掏出一个油锅，开始炸制已经霉变长毛的豆腐，还往上面抹了气味异常浓烈的酱料，导致半个自由贸易区都飘荡着混合着油香和酱香的复杂臭味，完全盖过了花香。
有不少人抱着尝试的心态，买了那位冒险家制作的奇怪食物，有的当街呕吐，有的蹲在油锅边大吃特吃。
花精灵们不理解但大受震撼，想要骑着渡渡鸟逃离。
结果渡渡鸟也对那种食物很感兴趣，直接带着她们俯冲到气味的发源地，习惯了花香的花精灵们被熏得晕了过去，如果不是正好有法师路过，油锅里可能还要再加几只花精灵。
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卖玻璃球假装是预言水晶的、试图当街出售18X故事书和画册的、插了根草标宣布要出售自己的……
总之，去年的庆典，不管从褒义角度还是贬义角度来看，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热闹非凡”。
他的神情格外复杂，还夹杂着些许痛苦之色，看起来是回忆起了相当不妙的往事。
白榆总感觉不能再追问下去了，点点头：
“就在这里检查吗？”
克里斯从怀里掏出法杖，轻轻敲击一下刚才阅读的书本。
厚重的书本飘浮起来，体积逐渐增大，“咚”一声落在地上。
“把想要出售的商品都放在上面。”
克里斯说，
“我会在上面打下标记，只有标记后的商品，才可以在白塔所管辖的自由贸易区出售。当然，私下交易也是可以的，但不要出售容易影响公共秩序的商品，如果发现类似的情况，白塔会扣押你的商品，直到庆典结束，才会归还。”
泽菲尔：“具体是指什么样的商品？”
白榆同样发现了这段话中的文字陷阱：
“什么样的情况，算影响公共秩序？”
克里斯：“这个…其实不太好定义。”
他诚恳道：“白塔没办法完全猜出大家的脑回路，总之，如果没有引发大规模骚动的话，我们是不会无缘无故没收商品的。”
没有正面回答，但他的态度就是一种无形的保障。
白榆：“好哦。”
她把准备拿去卖的商品挨个从储物手环里掏出来，放到书页上。
东西比较多，有点堆不下，填满最后一个空位后，她手一顿，开始往上面摞东西，很快，就在上面堆出一座小山。
爱丽丝叹为观止：
“你居然准备了这么多商品？”
克里斯的目光黏在了商品堆上。
没有惊叹、也没有贪婪，他的眼神中混杂着些许茫然之色，片刻后，他拿起一个炼金物品，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气息，猛地反应过来——
“火焰提灯！”
白榆：？
她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终于从回忆中捕捉到些许片段：
“是，送给灾厄之神的那盏？”
克里斯露出欣喜的笑容：
“没想到您还记得！”
一下子就变成敬称了。
克里斯：“那位神明大人拥有相当不可思议的能力，多亏了您的提灯，埃丝特老师才能顺利召唤祂、并得到一个承诺，有那位神明大人的帮助，老师研究时的失败率大大降低了。”
研究顺利，埃丝特老师高兴，他也高兴——虽然被抓去干活的时候也能学到不少东西，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么熬啊。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来办理许可的小朋友，而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睡眠保护者！
爱丽丝小幅度后退一步，悄悄凑到白榆耳边：
“偷偷告诉我，是不是和最近很流行的冒险小说一样，你是特别厉害的……首富？炼金大师？就是那种、那种每天都在八百米大床上醒来的很厉害的人！”
白榆：o.O？
她悄悄转头：“其实，我不是人，是天使。”
爱丽丝发出“哇”的惊叹声，完全没有怀疑她说的话：
“怪不得刚才那个姐姐要摸你的翅膀，原来是真的！我可以摸摸看吗？”
白榆点点头，把翅膀凑过去一点。
爱丽丝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柔软的，温暖的。
还没来得及发出第二次惊叹，她突然瞥见几片挨在一起的花瓣，疑惑地眨眨眼睛：
“好像有花瓣夹在你的羽毛底下。”
白榆扭头，没看见。
“在翅根这里。”
爱丽丝认识一位翼兽人，知道翅膀根部这个位置比较敏感，不敢上手去碰，
“你抖一下翅膀试试？”
白榆抖了抖翅膀。
“唔，还是没掉下来。”
“泽菲尔大人。”
白榆开始呼叫外援。
泽菲尔转过头，垂下尾巴，把那几片花瓣从羽毛底下卷起来：
“不就是几片花——”
璨金色的竖瞳中，映出一串睡得七倒八歪、但依旧牵着手的花精灵。
恰在此刻，一阵微风吹进来，透明翅膀上粘着的花粉再度飘到泽菲尔的这边。
“啊啾！”
历史重演。
第72章
在花精灵们被吹飞之前，白榆及时把手往后一伸，把她们拢在掌心，带到前面。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清理一新。】
花粉暂时被清理掉了，喷嚏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止住的，泽菲尔开始喵喵咧咧：
“这些家伙（啊啾）什么时候跑到（啊啾）你的羽毛底下的？”
花精灵已经被刚才的动静吵醒了，伸着懒腰坐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上话茬：
“唔……忘记了，好像是睡觉之前？”
“我们原本和渡渡鸟待在一起，突然看到下面有一双很漂亮的羽毛翅膀，就想要躲在羽毛里，给小朋友一个惊喜。结、结果，羽毛又软又暖，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呼呼，这里是哪里来着？”
白榆从她们的话语中一点点还原前因后果：
“刚到这里的时候，有很多花精灵乘着渡渡鸟飞来飞去，有可能，是那时候躲进来的。”
花精灵的体积很小，重量也很轻，她当时在和新朋友说话、泽菲尔把绒耳折起来了，所以，即便花精灵偷偷摸摸溜进来，他们俩也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相当合理的猜测。
爱丽丝凑过来，和花精灵搭话：
“明年的庆典，我在背后别一双羽毛翅膀，你们也可以躲到我的翅膀里吗？”
她相当羡慕新朋友的待遇。
这可是花精灵！
如果她们愿意待在她的翅膀里，她会把翅膀永远珍藏的！
就算变成像奶奶那样的大人，她也要在庆典上拿出来，向所有人炫耀！
花精灵很乐意满足小孩子的愿望。
她们并不实行“延迟满足”的方法，几乎是在听到请求的那一刻，便有两名花精灵从白榆的掌心飞起来，一左一右地落在用玻璃纸制成的翅膀上。
“你的翅膀闻起来甜甜的，像糖果。”
“哇，太阳光落在上面的时候，它会发光欸！”
爱丽丝险些被这些甜言蜜语夸得找不着北。
被白榆拢在掌心的花精灵同样也在进行夸夸攻势：
“你的翅膀很好睡！这段时间，我们一直都在筹备庆典，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兴奋得睡不着觉，只是在里面待了一会儿，我们就觉得很困，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呢。”
“能感受到太阳的味道，还有星星的味道！只是待在里面，就觉得好安心！”
有点奇怪的夸奖。
但白榆属于“被夸奖就会很开心”的类型，听到花精灵们这么说，配合道：
“还要，继续在我的翅膀里睡觉吗？”
泽菲尔炸毛了：
“不行（啊啾）有她们没我（啊啾）有我没她们（啊啾）”
如果没有打喷嚏的声音作为标点符号，这句狠话可能会更有气势一点。
花精灵们乐呵呵地钻到羽毛下面，声音细细小小的：
“我们会老老实实待在里面睡觉的。如果你打算回家了，我们还没有睡醒，就把我们交给渡渡鸟、或者是放在花朵里。不过，如果外面在刮大风、下大雨的话，要把我们放到小房子里哦。”
泽菲尔恼羞成怒：
“到底有没有（啊啾）听我说话！”
白榆拍掉手上的花粉，悄悄在衣摆上蹭蹭：
“只是睡觉的话，不会有花粉飘出来的。”
她想了想，又加了一重保障：
“我会把翅膀拢得严实一点的。”
“也不能太严实哦。”
花精灵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带着些许睡意，
“呼，如果太严实的话，我们会觉得很闷的。”
白榆：“好哦。”
泽菲尔发出不屑的冷——没哼完，他又开始打喷嚏了。
没办法，一串花精灵所持有的花粉，相当于数量乘N，这样看来，打喷嚏的症状持续得稍微久一点，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白榆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手，确认连指甲盖里都没有沾染花粉后，伸出手，把泽菲尔抱到桌案上。
克里斯对猫这种生物有种天然的畏惧感，拖着椅子，恭恭敬敬地往后退了退。
白榆从储物手环里找出透气的纱布——主体只有巴掌大小，左右两边是不规则的长条。
泽菲尔：？
白榆：“之前，泽菲尔大人做衣服，留下了很多碎布料。”
本来是打算全部清理掉的，毕竟都是不规则形状的、面积也很小，但白榆已经养成了勤俭持家的好习惯，扔之前还是顺带着检查了一下，把面积相对比较大、看起来可能有用的碎布头留下了。
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
纱布两边的长条微微蜷曲，白榆抓住两端，用面积较大的主体遮住泽菲尔眼睛以下的位置，在他的脑袋后面打了个结。
固定好之后，她又稍微调整了一下纱布的位置。
“会觉得难受吗？”
完成简易口罩的佩戴，白榆开始询问泽菲尔的感受。
纱布是透气材质的，不会觉得闷热。
系在后面的结没有带来紧绷感，存在感和脖子上的项链差不多。
泽菲尔跳回白榆的肩膀，尾巴慢悠悠地摇晃起来。
没有正面回答，但给出了足够明确的反应。
白榆侧过脸，蹭蹭绒尾。
克里斯：“已经打完标记了。”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白榆把商品都收起来：
“南侧的自由集贸区属于白塔的管辖范围，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个位置摆摊——呃，最好不要摆在路中间，也不要用漂浮术把摊位摆在其他人的脑袋上。”
白榆：……？
总觉得，有人这么干过。
她收起商品，冲克里斯道谢后，被兴奋至极的爱丽丝拉着跑了出去，在离开那座环绕着鲜花的白塔后，她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
“克里斯哥哥，和克里斯汀姐姐，长得有点像。”
名字也就差一个字，还在克里斯汀的资料里占据好朋友的位置。
爱丽丝：“当然像啦。”
她帮忙解答：“他们俩是表姐弟。”
那就难怪了。
白榆恍然大悟。
爱丽丝把她带到靠近传送阵的地方，硬是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挤出一个空当，摊开垫布。
白榆看看两侧。
左边的摊主，全身都裹在黑色长袍里。
长袍是很普通的大众款式，对这名摊主而言，似乎有点长，坐下来的时候，下摆把脚踝都盖住了，看起来像是整个人都被罩在黑布里，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围感——和之前遇到的社恐玩家有些相似。
右边的摊主，头发是……彩虹色的？
她的摊位前围着一堆男性，一边挑花，一边抬起眼睛偷偷观察她的脸庞，时不时还要踩旁边的人一脚。
白榆把商品按照不同分类摆放好，悄悄看了眼右边：
“那个姐姐，看起来好漂亮，像人鱼公主。”
泽菲尔：“玛丽苏要素也挺齐全的。”
他看了眼旁边，给出相当微妙的评价。
爱丽丝也凑过来看热闹。
《人鱼公主》是今年的流行剧目，不光在歌之城流行，冒险家们还把绘本出售到了维安德尔。
爱丽丝很喜欢这个绘本，相当顺畅地跟上话题：
“那个姐姐是冒险家哦！听说乔恩的哥哥也对她一见钟情了，还有阿尔的小叔叔、杰西的远方表哥……”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个数过来，坐在玻璃纸翅膀上的花精灵好奇探身，却因为倾身的幅度太大，差点从上面滚下来。
一只手从横里伸过，稳稳当当地接住两只冒冒失失的花精灵。
“小心些。”
花精灵被放回爱丽丝的翅膀上，腰间别着一把竖琴的年轻人在摊位前蹲下，目光落在某个角落里的，
“那些护符怎么卖？”
白榆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是前段时间自己尝试配方、独立炼制的炼金物品。
这些护符都是练手性质的，存在不少瑕疵，她是打算作为赠品附送的。
“这些，效果不太好。”
年轻人反倒笑了起来：
“既然效果不好，能打折嘛？”
白榆点头：“可以的，25铜币一枚。”
相当于成本价打个折扣。
年轻人解开挂在腰间的小袋子，倒出来一堆铜币：
“这些能买几个，就给我几个。”
【资料·伊凡已解锁】
【伊凡】
【详情：瞧瞧他那把破旧的竖琴、还有全是铜币的钱袋，显而易见，他是一名吟游诗人——混得不太好的那种。他是个好人，看起来很好说话，实际上也很好说话，就算不给他打折，也不会错失这单交易。】
【兴趣：演奏/唱歌】
【交情较好的朋友：爱丽丝】
【喜欢的东西：？？？】
【讨厌的东西：酒鬼】
白榆盯着突然跳出来的游戏面板看了一会儿。
……总感觉是在怂恿她临时加价。
爱丽丝没和伊凡打招呼。
朋友一栏标注的爱丽丝，应该是花精灵爱丽丝。
泽菲尔已经把铜币的数量数清楚了：“104个。”
护符的效果都不一样，白榆数出来5枚，递过去。
伊凡：“还送了我一个？谢谢。”
他把护符收起来，顺便把空荡荡的小布袋别回腰上。
白榆注意到他有些破旧的靴子，上面用明显是边角料的防水布料打着补丁，针线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担忧：
“买这些护符，是要做什么？”
听说吟游诗人四海为家，很少会有购置房产的，看这双靴子的磨损程度……白榆怀疑，布袋里的钱是伊凡仅剩的财产，说不定是打算用来住旅馆的钱。
伊凡：“要送给爱丽丝。”
爱丽丝愣了一下，盯着这个陌生的哥哥看了半天，也没从记忆里翻找出对应的影像。
但她是个聪明的小孩，很快便反应过来，偷偷和停在翅膀的花精灵说话：
“今年，爱丽丝，是这个哥哥种出来的吗？”
“是我和泽菲尔大人种出来的。”
白榆恰好听到这一句，回答道，
“可能是之前认识的人？”
花精灵自花朵中诞生，也会在霜雪季来临前，伴随着繁花的凋谢陷入沉睡。
但她们并未消亡，在繁星季，花朵再次盛开之际，她们又会出现在某朵花中，于绽放的花朵中再次诞生。
正因如此，在她们眼中，由“自然繁衍”诞生的小小生命，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存在。
两个“不可思议”的小家伙凑在一起说话，画面加倍可爱，花精灵打量了一眼依旧停在摊位前、自觉捂住耳朵的年轻人，嘀嘀咕咕地透露了一点消息。
“他是爱丽丝的朋友。”
“这样说好像不太对，爱丽丝有很多朋友，但这个人类比较特殊，爱丽丝连续六年都诞生在他养的花里！”
“唔，我记得，那几年，爱丽丝没有待在维安德尔，每次都是庆典前几天匆匆忙忙地赶回来，结束后又匆匆忙忙离开，问她在做什么，她也不肯说……呀，这个人类不会是她养在外面的宠物吧？”
白榆：“宠物？”
她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花精灵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人类喜欢养猫养狗，因为猫和狗很可爱、寿命比人类要短一点，所以猫和狗是宠物。我们喜欢养人类，在我们看来，小人类也很可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长大了。这样看的话，好像差不多吧？”
明明是差很多。
泽菲尔：“……花精灵的思考方式果然很奇怪。”
白榆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伊凡身上。
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只是对吟游诗人的贫穷程度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恻隐之心顿生，正当白榆准备把钱还回去时，伊凡对上她的视线，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他冲白榆挥挥手，起身，独自离开了。
【恭喜您卖出了：试作护符×5】
【恭喜您获得了：铜币×104】
白榆默默坐回原位。
泽菲尔：“维安德尔有不少饭馆，酒馆也有好几家，冻不着他。”
吟游诗人，可靠的气氛组，只要有他们在，店铺里会变得相当热闹。
店铺老板会管吃管住——对他们来说，一位吟游诗人，就是招揽客人的最佳招牌。
白榆放下心来，继续摆摊。
另一边。
伊凡来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酒馆。
酒馆上挂着用贝壳制成的风铃，推门时发出清脆的响动。
现在是白天，外面还在举办庆典，店铺里客人寥寥，调酒师正趴在前台，百无聊赖地摆着酒杯。
他走过去，露出灿烂的笑容：
“请问，我可以在这里弹奏竖琴吗？”
调酒师竖起毛绒绒的耳朵，打量了一下他，目光落在饱经风霜的竖琴上，厚实的爪子拍拍他的肩膀：
“正好店里没什么客人，就靠你了汪。”
伊凡露出沉静且可靠的笑容，站到酒馆的正中间。
下一秒——
仿佛锯子在矿石边缘划拉的刺耳声音响起。
为数不多的客人呆滞转头，看向噪音的源头。
犬兽人发出“汪呜”的哀嚎声，捂着耳朵，翻过柜台，猛地冲了出去。
第73章
傍晚时分，人流量减少，白榆决定提早收摊。
爱丽丝正靠在她的肩膀上打瞌睡。
——可靠的向导在这里陪了她一整天，还自告奋勇地接下了帮忙吆喝的任务，相当消耗体力。
白榆在商品里挑挑拣拣一番，从炼金物品里挑出一枚守护效果的护符，又从素材堆里取出一枚通体红色的矿石，把它们包装成一份小小的礼物。
爱丽丝睡得很沉，包装礼物的动静都没有把她吵醒，坐在玻璃纸翅膀上的花精灵笑眯眯地看着白榆比划着裁剪包装纸，在礼物彻底包裹完成后，才一左一右地飞到小朋友的耳边，把她轻轻叫醒。
爱丽丝揉揉眼睛，看了眼天色：
“好像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白榆白榆，你要去我家吃饭吗？”
白榆：“不打扰啦。”
没有提前说明要去拜访，而是在饭点直接过去的话，可能会让爱丽丝的家人难做——如果是聚在一起吃饭，倒是可以直接添两副碗筷，但如果是采取“分餐制”的，已经提前准备好各自的饭食，就没办法分出她和泽菲尔的饭了。
更何况，她和泽菲尔都挺能吃的。
即便是委婉拒绝的话语，她也习惯看着对方的眼睛说。
坦诚的、诚恳的。
白榆把包装好的礼物塞到爱丽丝怀里，露出一个笑脸：
“今天，谢谢你！这是谢礼、还有见面礼，明天我还会在这里摆摊。”
所以，随时可以过来玩。
爱丽丝：“嘿嘿，那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她收下礼物，忍住了当面拆开的想法，凑过来，像是小狗一样蹭蹭白榆的脸颊，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白榆收拾好摊位上的东西，站起来。
泽菲尔甩甩尾巴，丢出一个风魔法，设下结界。
“晚饭吃什么？”
泽菲尔问。
白榆：“下午的时候，来买东西的客人说，往东走一段路，有一辆小推车，摊主会卖现包现煮的，紫菜虾仁小馄饨，1银币一碗。”
她没吃过这个，有点好奇。
“有鱼肉馅的吗？”
泽菲尔没注意到这段对话，闻言，竖起绒耳。
白榆：“好像说，可以选汤底，骨汤、鱼汤、辣汤之类的。”
泽菲尔：“要吃。”
两方迅速达成共识，白榆稍稍加快脚步，顺着街道，往东边走。
走了十分钟左右，她便闻到一股极为诱人的香气。
路边停靠着一辆小推车，侧边安置着加宽的木板，作为摆放汤碗的桌板，几把加高的圆凳隔着空放置，连成一条直线。
桌板后面，摆着好几口大锅，另一个小桌板上摞成梯形的面皮，馅料堆积在盆里，只剩下一点底。
看得出来，生意很不错。
白榆走过去，试图爬上加高的圆凳。
——花精灵们还躲在她的翅膀里睡觉，她暂时没办法扇动着羽翼飞上去。
但圆凳并没有添加可以踩上去的“栏”，她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把自己送到凳子上，正当她准备尝试“用手臂支撑着翻上去”的动作时，旁边伸出来一双手臂，把她抱到凳子上。
好心人缩在长度盖过脚踝的斗篷里，白榆抬起头时，只看到一双银灰色的眼睛，一缕蓝紫色的发丝顺着斗篷边缘悄悄溜出来，又被仔仔细细地拢了回去。
有点眼熟。
好像是在她隔壁摆摊的玩家。
白榆：“谢谢姐姐。”
对方沉默了好一会儿，往嘴里塞了一颗馄饨后，才用平直的语调回复：
“不用谢。”
不知道是不是白榆的错觉，在回答完这句话后，好心人似乎把脑袋埋得更低了，明摆着就是一副回避对话的姿态。
“不用太在意，玉忱有点社恐。”
正在包馄饨的摊主笑眯眯地敲敲汤勺，
“你好呀，我是我就看看，想吃什么口味的？”
白榆：“一份骨汤，一份鱼汤！”
我就看看看了眼趴在她肩膀上的猫：
“以防万一，我先问一句，你的猫会掉毛吗？”
她露出为难的神情，示意白榆看看敞口放置的汤锅：
“繁星季不算热，这些汤是三天的量，如果有猫毛掉进去……呃，我倒是无所谓，但如果有客人过来投诉的话，可能会罚款，我的小推车也会被没收掉。”
小推车是特制的，被扣押的话，她在庆典期间都做不成生意了。
泽菲尔：“哼，不要把我和普通的猫相提并论。”
白榆帮忙翻译：
“泽菲尔大人，和普通的猫不一样，不会掉毛。”
只有他嫌弃狼掉毛、花精灵掉花粉的份。
我就看看点点头，也不追问，飞快地包好两份馄饨，丢进对应的汤锅里，等待几分钟后，又手脚麻利地捞起来，一份装在汤碗里，一份装在浅口的盘子里。
汤碗是白榆的，浅口的盘子是泽菲尔的。
泽菲尔跳到小桌板上，占据一个位置，嗅嗅已经被熬煮到乳白色的鱼汤。
白榆帮他把纱布解下来。
“哇，闻起来好香！”
细细小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白榆默默把系带系回去，顺手把睡醒的花精灵捧到远离泽菲尔的那一边。
“花精灵，能吃馄饨吗？”
她仰头，向我就看看递去询问的目光。
我就看看：“呃，馄饨是虾仁猪肉馅的——花精灵能吃肉吗？”
花精灵们齐齐摇头。
她们饮用花蜜、用甜蜜的浆果果腹，喜欢人类制作的甜品、酿造的甜酒，从来没有吃过肉。
我就看看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白榆：“可以，把煮馄饨的地方，借我用一下吗？”
她突然提出请求。
我就看看愣了一下，倒也没拒绝：
“可以是可以啦，但这个地方有点高，你可能需要踩着小板凳，才能够到桌板的位置。”
说着，她弯下腰，从某个角落里抽出一把小板凳，放在地上，让出一块空间：
“过来吧。”
白榆：“谢谢姐姐。”
她从圆凳上跳下去，绕到推车的另一侧，踩上小板凳，从储物手环里摸出之前做的果酱。
馄饨皮擀薄，抹上果酱，转移到盘子里，一点点捏成花朵的形状，再在花瓣里浇上果酱，借助铁锅上冒出来的蒸汽蒸熟。
【恭喜您获得了：花朵馄饨×1】
【花朵馄饨[可出售]】
【分类：食物】
【用馄饨皮制作而成的甜品，看起来像是花朵，尝起来却是酸酸甜甜的果酱口味。经常有人为什么馅的馄饨最好吃而大打出手，但是，当他们看到你的杰作，再大的矛盾也会暂时性消失——毕竟，馄饨可不是粽子，没有咸甜之争。】
……怎么感觉详情介绍有点怪怪的。
我就看看凑过来，用一种堪称慎重的语调询问：
“这是什么？”
白榆还沉浸在思考中，听到提问后，下意识回答：
“花朵馄饨？”
我就看看倒吸一口凉气，用痛心疾首的目光注视着她，好像是在看待一名误入歧途的异端教徒：
“不！我不同意！就算它是用馄饨皮包的、是用我的锅蒸的，里面还包着馅料，它也不是馄饨！”
天底下怎么会有甜口的馄饨啊！
白榆：？
她莫名理解了详情介绍的真正含义，默默改口：
“是果酱饼。”
“呼，这还差不多。”
我就看看如释重负，帮她把果酱饼切成好几块，递到花精灵面前，随后又弯下腰，把白榆抱起来，送到圆凳上，
“趁热吃。”
花精灵们看看蒙着面纱的猫，嘀嘀咕咕一阵，一起搬着盘子飞起来，降落到玉忱手边，再度拉开一段距离。
玉忱舀馄饨的速度变慢了一点。
花精灵开始试吃白榆制作的奇特点心，没有和她搭话。
她安心地吐出一口气，继续进食。
白榆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
帮泽菲尔解下纱布后，她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干饭。
馄饨皮薄馅大，猪肉馅被搅打上劲，中间还裹着一颗饱满的虾仁。
骨汤是用带肉的大骨头熬制的，很醇厚，紫菜为骨汤增添了鲜美的风味，调味刚刚好，即便是空口喝，也不会觉得咸。
她把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
我就看看笑眯眯地看着她。
没有一位厨子会不喜欢捧场的顾客，即便这位顾客才做出来堪称邪/教的甜口馄饨，也可以选择性忽略。
她抄起汤勺，从锅底熬出来一块带肉的扇骨，放到白榆碗里：
“来来来，这个也好吃的，啃骨头补钙。”
泽菲尔抬起爪子，把自己的盘子往前推。
我就看看：……
她给猫舀了一块鱼肉。
鱼汤好喝，但鱼汤里面的鱼肉不一定好吃。
泽菲尔：“我也要骨头。”
我就看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从辣锅里挑了一块碎骨头，放到他的盘子里。
玉忱顿了一下。
她默默把自己的碗推出去一点。
我就看看擦擦眼睛，用“拒绝交流的孩子终于愿意和妈妈交流”般的慈爱视线，深情地注视着玉忱：
“宝，我的宝，告诉妈妈，你想吃什么？勇敢一点，大胆一点，你已经迈出一小步了，这将是你克服社恐的里程碑！”
情绪突然变得高昂起来了。
白榆突然想起之前来店铺里兑换免单券的那对搭档…似乎也是一个开朗，一个内向的组合。
好眼熟的相处方式。
她一边啃骨头，一边悄悄用余光观察身侧的情况。
玉忱慢慢缩回手，把自己的碗一点点拽回来。
我就看看一把压住她的手。
局面陷入僵持，一个深情注视，一个恨不得把脑袋埋到碗底下。
白榆就着她们僵持的画面，把扇骨啃干净了。
【您的伙伴：泽菲尔：发动了风魔法·清理一新。】
泽菲尔蹭到白榆手边。
白榆帮他把纱布系回去。
大号蒲公英重新跳回她的肩膀上，慢悠悠地摇晃着绒尾，和她一起看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忱终于败退。
被亲友辖制，勉强还在心脏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但旁边传来的视线根本就没办法屏蔽。
她小声道：
“骨汤锅里的骨头。”
我就看看给她舀了两个：
“吃，随便吃，不够还有。再苦不能苦孩子，你可是妈咪最心疼的宝贝。”
花精灵们根本没意识到这是冒险家彰显亲友爱（逗人玩）的奇怪趣味，她们打量了一下我就看看，又把目光转移到个子有点矮的玉忱身上，有一个算一个，齐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原来是在这里摆摊养女儿呀，你是一位非常了不起的母亲！”
“是呀是呀，希望你每天都能遇到好多顾客！”
“你的孩子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大的！”
我就看看根本就没有解释的想法，甚至还顺着花精灵的夸奖和祝福，开始完善自己“伟大母亲”的人设。
总结一下，死去的丈夫破碎的家，自闭的女儿努力的她。
花精灵们听得眼泪汪汪。
玉忱的脑袋越压越低，脚尖蹭着地面，似乎很想夺路而逃。
白榆总觉得，再不做点什么，这位把她抱上椅子的好心姐姐，就真的要碎掉了。
她探身，把吃饱喝足的花精灵们捞过来，捧在手心，迅速往桌板上放了三枚银币：
“谢谢姐姐！馄饨很好吃！”
说完，她从圆凳上跳下来，带着捧场的气氛组迅速离场。
走出一段距离后，她回过头，想要观察一下馄饨摊的情况，却正好对上我就看看的视线。
我就看看冲她挥挥手，又抓住玉忱的手，朝她挥挥。
白榆笑了起来。
她捧着花精灵，不太方便挥手，便抬起翅膀，轻轻扇动两下，当作一次告别-
遗落花圃。
这里是一片烂漫的花海。
各色花卉在花圃中绽放，如同遗落在时光中的印痕，花精灵们穿行在花海的最中央，进行着最后的筹备工作。
爱丽丝把雪带花的藤蔓缠在由花枝搭建的拱桥上，抬头望了眼西北方向，突然看到一个小小的人影。
肩膀上趴着一只绿色的猫，身后缀着一双洁白的羽翼，手上还拖着一个……人？
还好，色彩明亮的花海中和掉了一点恐怖气氛。
如果这里是寸草不生的荒郊野岭，这个画面就稍显惊悚了——
简直就像是杀人抛尸现场！
“好像有客人提前到场了。”
“好像是爱丽丝给出的邀请函？呀，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天使幼崽欸。”
“咦，她拖着一个人，是送给爱丽丝的礼物吗？”
她的同伴同样注意到了另一边的情形，极为热烈地讨论起来。
爱丽丝被相熟的花精灵推了一把。
“爱丽丝，爱丽丝，求你了，去快看看那边的情况吧。”
被同伴这么央求，她也只能点头。
靠近后，爱丽丝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不对，也算不上熟悉，如果没有那几年的相处，对着这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庞，她也不一定能认出来。
“伊凡？”
爱丽丝惊愕地飞过去，试图叫醒昏过去的伊凡，
“他怎么变得这么狼狈？是一脚踩空从山崖上滚下来了，还是从想要驯服的魔兽背上摔下来了？还是说——是踩到泥坑里，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下去，连着重复好几次？”
好详细的猜测。
详细到让人觉得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类似的状况。
白榆：“我是在酒馆外面，捡到伊凡哥哥的。”
她老老实实叙述当时的情况——
晚饭吃得有点撑，白榆打算到处溜达一下，消消食。
听说会有吟游诗人和流浪舞者出现在酒馆、餐馆里，她抱着好奇的心态，去了店铺比较集中的区域。
餐馆大多打烊了。
庆典期间，客流量很大，大部分餐馆在食材消耗殆尽后，都会选择提前歇业。
钱是赚不完的，因为贪图一时的利益，熬坏了身体，导致没办法继续在庆典上经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损失惨重。
酒馆是不让进的。
——小孩子没办法进酒馆，从外面往里看也不行，不管是老板、还是正在工作的调酒师，都会在发现她之后，给她装一杯果汁，又或者是送几串烧烤、一把炸得酥脆的坚果粒，笑眯眯地把她送到旁边的店铺里安置。
尝试几次之后，白榆不光没消食，还越吃越撑。
大家都很好说话，又是送吃的，又是送喝的，这让白榆产生了一种自己在到处蹭饭的羞愧感。
正当她决定再逛一圈，就返回店铺时，突然听见“嘭”的一声，像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白榆循着声音的源头找过去，在地上发现了晕过去的伊凡，一名犬兽人蹲在他旁边，看起来很着急。
她凑了过去，从犬兽人口中得知了伊凡被揍的缘由。
“他在酒馆里弹琴，把客人吓跑了。”
“当时，酒馆的老板在楼上睡觉——据说老板的睡眠质量不太好，被噪音吵醒后，他冲了下来，把伊凡哥哥，揍了一顿。”
白榆比划了一下：
“伊凡哥哥，是被老板一脚踢出来的。”
酒馆的大门上，有一个大窟窿。
爱丽丝：……
她叹了口气：
“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弹琴难听，还要去酒馆里卖艺。”
白榆：“伊凡哥哥，不是吟游诗人吗？”
爱丽丝：“呃，弹琴像锯木头，唱歌像乌鸦叫的吟游诗人？”
白榆：？
她突然想起有关伊凡的资料介绍。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混得不太好啊。
白榆：“那，伊凡哥哥，是怎么赚钱的？”
虽然有点少，但伊凡还是（曾经）拥有百枚以上的铜币的。
泽菲尔：“说不定是封口费？”
让伊凡不要弹琴唱歌的费用。
白榆露出茫然的表情。
爱丽丝摇头，用沉重的语气道：
“酒馆、餐馆的老板，会给钱，让他去竞争对手的店里。”
成年人肮脏的商战法则——
只要除掉排在前面的，不管怎么样，都能当上第一。
第74章
白榆：“酒馆老板，会不会觉得，伊凡哥哥是去店里捣乱的？”
话一出口，爱丽丝也沉默了一下。
大部分情况下，维安德尔人还是很友好的。
但是，涉及到同行竞争——尤其是关乎店铺生死存亡的话题，即便是再好说话的老板，都会变得警惕起来。
所谓的“睡眠质量不好”大概只是借口。
毕竟…听到伊凡的琴声，不管睡眠质量有多好，都会被可怕的动静吵醒。
“很有可能。”
爱丽丝做出判断，忧心忡忡地绕着伊凡飞了一圈，
“不知道药剂师小姐在不在家。”
白榆从储物手环里翻出一本技能书。
泽菲尔：“这不是你之前在卡池里抽到的那本？”
白榆：“嗯，详情介绍里说，可以回复血量、回复法力值，还可能恢复精力值。”
她悄悄咽回后面那句“免费劳动力的续航时间更久了”。
泽菲尔：“正好能派上用场。”
白榆松了口气。
看起来，泽菲尔已经忘记了稍显阴阳的详情介绍，也忘记了饮用幸运药剂后依旧败北的惨案。
她摊开技能书，一抹璀璨的光辉自书页中绽放。
【您仿佛进入了一片神圣的空间中，在此处，光辉照亮天幕，如同太阳般的辉色眼瞳温柔地注视着您。祂发出无声的言语，数不清的知识涌入您的脑海，您看见在钟声中飞起的白鸟，看见于金色蔷薇中祈祷的背影，看见日光中近乎虚幻的轮廓……您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些什么，却只触碰到温暖的书页，它化作一缕流光，落在您的掌心。】
【恭喜您，习得了光明术·圣祈之音！】
【光明术·圣祈之音】
【详情：光明牧师必须掌握的光明术之一，使用效果因人而异——使用圣祈之音，需要使用“吟唱”的方法，重点在唱。呃，众所周知，不是所有光明牧师都来自唱诗班，总会有那么几位五音不全的存在。据说，光明教廷曾出现过一位公鸭嗓的光明牧师，使用圣祈之音时的景象，就像是一只尖叫鸡在发出凄厉的哀嚎。当他凭借坚强的毅力与无与伦比的信念感施展完光明术时，需要治疗的病患已经捂着耳朵从担架上爬走了。从某种角度而言，这也算是术到病除…吧？】
【效果：吟唱颂歌，对任意对方施加“神圣祈愿”效果，大幅度回复生命值、法力值，小幅度回复精力值，该效果不可叠加。】
繁复的太阳纹章出现在白榆的手背上，闪烁几下，散作萤火般的微粒，融入白榆的羽翼中。
自然而然的，不成句的曲调从胸腔中、声带中流淌出来。
“啦啦，啦啦啦。”
稍显稚嫩的童音轻轻地哼唱着。
没有歌词，简单的拟声词被填补进去，没有伴奏，微风拂过花丛，来自自然的声响成为天然的和音。
纯白的羽翼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在光芒的映照下，可怖的淤青缓慢褪去。
昏迷不醒的吟游诗人颤动了一下眼睫。
他睁开眼，对上一圈好奇的视线。
——不亚于病重的患者回光返照时睁开眼睛，发现药剂师和家人都围在自己的病床边。
伊凡纠结了一下，小心翼翼道：
“我变成亡灵了？”
他只记得昏迷前的遭遇。
酒馆老板不停追问他“幕后主使是谁”，他以为对方是在询问最近很流行的一本侦探小说，就随口答了凶手的名字，不料对方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变得更生气了，一边说着“糊弄人也要找个可靠的借口吧”，一边挽起袖子把他痛揍了一顿。
伊凡只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吟游诗人，自然打不过身材魁梧的酒馆老板，只是挨了几下，他的意识就断片了。
没想到他送礼物的执念这么强，在死去后，依然能飘到这里，找到爱丽丝。
爱丽丝：“怎么可能。”
她发出无奈的叹息：“小星星刚好路过，把你带过来了，治疗也是她帮的忙。”
伊凡看向白榆，用感激的语气道：“谢谢。”
白榆：“不用谢。”
爱丽丝：“不用跟他客气啦。”
她飞到白榆手边，小小的手搭在白榆的手指上，把她往前面带：
“正好，庆典快要开始啦，你是我们接待的第一位客人喔！”
“那我呢？”
伊凡期待地指指自己。
爱丽丝：“不太省心的吟游诗人，第三位。”
猫排第二。
伊凡根本没被排挤到：
“好耶，我是第三！”
爱丽丝：……
泽菲尔发出“呼噜呼噜”的笑声。
手指上传来的力道很轻，就像是花瓣拂过指尖的触感，白榆相当配合地迈开脚步。
遗落花圃中盛开着数以万计的花朵，这些花朵在微风中摇曳，又在行走过程中拂过衣摆，留下浅淡的香气。
等候已久的花精灵们兴冲冲地凑过来，围在白榆身边，开始嘘寒问暖。
白榆从储物手环里掏出礼物。
“哇。”
花精灵们发出小小的惊叹声，她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缩小后的餐具、盛着瑰丽液体的酒瓶，
“这些是送给我们的礼物吗？好可爱！”
白榆：“是请一位矮人工匠，制作的。”
她把这些精致的小东西摆在用花藤搭建的长桌上，就像是过家家一般，安排好具体的位置。
花藤是桌子，花朵是椅子，花精灵们挨挨挤挤地落座。
爱丽丝拿起瓶子，拔开木塞，嗅了嗅：
“是甜酒吗？”
白榆点点头，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酿的酒，喝起来，没有酒的味道。”
“那也很厉害啦！”
“就是就是，我们还没有见过会酿酒的天使幼崽呢！”
“闻起来甜甜的，一定很好喝！”
花精灵们拥有善于发现闪光点的眼睛，不同角度的赞美像是不要钱一般砸了过来。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拔开瓶塞、把甜酒往肚子里灌。
片刻后，花藤上多出来几串醉醺醺花精灵。
有的东倒西歪地靠在一起，开始呼呼大睡；
有的牵着手，在藤蔓上跳着踢踏舞；
有的围作一团，唱着含糊不清的歌。
“她们喜欢甜酒，但酒量不太好。”
伊凡摘下几片花瓣，盖在睡觉的花精灵身上，又把跳舞的花精灵转移到高度较低的藤蔓上。
他照顾得相当顺手。
白榆有些好奇：
“伊凡哥哥，喜欢种花吗？”
花精灵说，伊凡连续六年种出了爱丽丝。
伊凡：“与其说是喜欢种花，不如说是想要把爱丽丝种出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用风轻云淡的语气道：
“我的老爹是个酒鬼，喝醉酒之后喜欢用暴力的方式来宣泄情绪，妈妈无法忍受，决定结束这段婚姻。”
“她不像老爹那样，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没办法带走我。”
伊凡并不怨恨自己的母亲。
拥有跳出火坑的机会，就要好好地抓住，没必要为孩子，承担每一个夜晚的拳打脚踢、独自咽下那些苦涩的果实。
更何况，在离开之前，母亲和他做过约定。
——等她找到一份稳定的、足以养活两个人的工作，就会委托冒险家把他接走。
伊凡：“离婚后，老爹喝酒喝得更多了，连白天都是醉醺醺的——他经常会大着舌头叫妈妈的名字，没找到人，就会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直到力气耗尽、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耸肩：“我不太管他，最多就是帮他调整一下姿势，防止酒鬼老爹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家里的味道不太好闻，所以我就跑出去，在外面种花。”
在他六岁那年，爱丽丝在一朵灵露花中诞生。
正常来说，花精灵苏醒后，都会返回维安德尔，在遗落花圃中筹备属于花精灵的庆典。
但是，爱丽丝看到他打着补丁的衣服，上面的针脚看起来歪歪扭扭的。
六岁的伊凡下意识把自己的手往后藏了藏，那上面遍布细小的伤口，全是他在不熟悉针线的情况下刺出来的。
花精灵没有刨根问底，而是落在他的肩膀上，用轻快的声音宣布，她想要尝试着照顾一位人类小孩，伊凡就是她挑选的“照顾对象”。
伊凡有些怀念地微笑起来：
“其实爱丽丝不太会照顾小孩——帮忙缝衣服，会把自己缠到毛线团里，帮忙打扫卫生，会被掉下来的东西压住，有时候，她还会飞到我的老爹面前，试图和一个醉醺醺的酒鬼讲道理，每次都会被当成烦人的苍蝇或者小蚊子。”
但无可否认的是，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
伊凡：“花精灵会在霜雪季之前陷入沉睡，又在繁星季再度苏醒——为了在第二年继续和我见面，她在庆典上赠予了我有关约定的祝福。”
约定是需要按期兑现的，这也是花精灵所拥有的祝福中，唯一的“短效祝福”，期限是一年。
六年。
五次祝福。
白榆：“之后呢？”
“我的妈妈履行了她和我之间的约定。”
伊凡说，
“她努力工作，拥有了一个安稳的、只属于她自己的家，也有能力养活我，然后，她委托冒险家，把我接走了。”
那一年，爱丽丝没有再提出“约定”。
她坐在伊凡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说，希望他拥有幸福的、充满希望的人生。
十二岁的伊凡点点头。
白榆：“那，伊凡哥哥，为什么想要做吟游诗人呢？”
伊凡：“六岁的我，十二岁的我，二十二岁的我，在爱丽丝眼中，似乎没什么不同。”
“花精灵不会衰老，也不会迎来真正的死亡，她们的时间是以‘年’为单位划分的。”
他停顿了一下，眸光落在爱丽丝身上，变得很柔和，
“和我一起度过的时间，对她来说，就像是无数碎片中的几片，对我来说，却是珍贵的、无法遗忘的回忆。”
“人类的生命没办法抵达永恒，也没办法如同花朵般凋零又盛开，但诗歌与音律可以顺着时间的长河流淌下去。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会有新的吟游诗人出现在这里，恰好唱出我所谱写的歌谣。在那个瞬间，她或许能短暂地想起我。”
不需要多么深刻的记忆，最好是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
不会悲伤，也不会难过，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那样就足够了。
白榆沉默了许久。
片刻后，她慢吞吞道：
“可以把，歌谣，教给我吗？”
第75章
吟游诗人唱起歌来，真的很像乌鸦叫。
讲个笑话，在天上盘旋的渡渡鸟飞下来，“嘎嘎”两声，可能都比他的歌声要好听。
泽菲尔已经把绒耳折起来了。
在观察到伊凡的嘴巴不再张合后，他把绒耳掀开一条小缝，用一种堪称谨慎的态度向白榆询问：
“你之前有没有唱过歌？”
建房子时，地基打得牢固，砖瓦才能一层层摞高。
如果“地基”是由混得不太好的吟游诗人打的——
看看圣祈之音的详情介绍吧，那个唱歌像尖叫鸡哀嚎的光明牧师，说不定会迎来一名年纪很小的天使族同伴。
白榆点点头，又摇摇头。
泽菲尔：？
白榆：“好像唱过，又好像没唱过。”
她思索起来，过去的记忆就像是蒙着一层纱，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泽菲尔更担心了。
白榆：“学完这首歌谣，就真的，唱过了。”
她侧过头，用脸颊蹭蹭蓬松的尾巴：
“第一个唱给，泽菲尔大人听！”
泽菲尔：“哼，要是难听的话，我可不会夸你。”
需要完整地听下来，才能断定“好不好听”。
白榆：“好哦。”
她握紧拳头，斗志昂扬地凑到伊凡旁边，看着摊在他腿上的本子。
本子上有不少涂改的痕迹，跳跃的音符连缀在一处，编织成歌谣的韵律。
伊凡已经用不太动听的琴声和歌声演示过一遍。
吟游诗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业务能力相当糟糕，他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白榆：
“需要我带着你一句一句唱吗？”
泽菲尔：……
不想看到事态往糟糕的方向一路滑落，他果断丢出一个风魔法。
【您的伙伴：泽菲尔 发动了风魔法·风之祈愿。】
白榆：“咦？”
她看到游戏面板上弹出来的提示，不太明白泽菲尔丢出这个魔法的意图。
风之祈愿可以提高幸运值，一般用于抽卡前、开任意门前，总之，只要是需要依靠运气的小概率事件，泽菲尔都会把这个堪称万金油的魔法丢出来。
“可以帮你捕捉到一点灵感碎片。”
泽菲尔说。
蓬松的绒尾从她的眼前轻轻拂过，如同徐徐展开的幕布。
【您仿佛踏入了时间的长河中，灵感之蝶引领您向前，您看到在湖泊边抱膝而坐的少女，祂注视着闪烁着荧光的湖面，凝望着更远处点缀着繁星的夜空，轻轻地哼唱着悠久的乐章。】
【祂伸出手，将湿漉漉的您捞出水面，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抱着一张乐谱呢。”祂笑了起来，想要和您一同阅读着纸张上的歌谣，却无法辨认出任何字迹。】
【虚空中，一只眼睛悄然睁开，繁复的纹路自书页中蔓延，出现在祂的掌心。】
【迷雾散去，祂眨了眨眼睛，看见跳跃的音符、动人的诗歌——“是一首很动听的歌谣啊。”祂随意地打着节拍，轻轻地哼唱起来。】
【恭喜您获得了：乐舞之神的教导！】
魔法的持续时间很短。
只是短短一瞬间，白榆恍然回神。
泽菲尔：“运气还不错。”
他抬起绒尾，把竖琴从伊凡的手里抢过来：
“哼，五音不全的人类，让我来。”
伊凡也不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评价，但被一只猫这样说，还是会让他觉得五味杂陈。
他有点不服气：
“再、再怎么说——”
人类至少还能用手来弹，猫用什么，用爪子吗？
微风拨动琴弦，美妙且和谐的乐声流淌出来。
猫冷笑一声。
伊凡把没说出口的话咽回去，默默地、充满委屈地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弱小无助极了。
风拂过琴弦，又卷起白榆发间的小辫，轻轻晃了晃。
无需任何言语。
“纯白之花，迎着微风摇曳的纯白之花。”
“柔韧的花枝迎风舒展，如同迎着太阳的风帆。”
“柔软的花瓣承托露珠，如同藏匿星光的宝匣。”
“我们曾相遇于某个瞬息。”
“漫长的，深刻的，如同沉甸甸的宝藏。”
“我们将离别于某个瞬息。”
“短暂的，浅淡的，如同轻飘飘的羽毛。”
“轮转的时间孕育永恒的花朵。”
“停转的时间截断短暂的思念。”
“花朵无需染上色彩，诗篇也无需赋予意义。”
“我将清澈的梦送给你。”
“我将安睡的梦送给你。”
“我将希冀的梦送给你。”
“遗忘吧，遗忘吧，无需为我伤悲。”
“欢笑吧，欢笑吧，无需为我流泪。”
“我将我的诗篇送给你。”
“碎金般的日光连缀音符，银砂般的月光化作诗行，我沐浴着星光歌唱，奏响独一无二的乐章。”
纯净的童音在布满繁花的原野上绽放，微风拨奏着琴弦，叮叮咚咚的乐声顺着歌声流淌。
花精灵们迷迷糊糊地抬起脑袋。
她们依旧没有清醒过来，嘀嘀咕咕地说着话，发出一连串细碎的笑声，随即，把爱丽丝推了出来。
爱丽丝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她一头栽倒在伊凡的手上。
吟游诗人发出轻快的笑声，他捧着花精灵，把她送到白榆面前。
伊凡：“是要送礼物吧？”
爱丽丝端正地坐在他的手心，冲白榆招招手。
白榆把泽菲尔转移到膝盖上，和她拉近距离。
爱丽丝：“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白榆：“什么，都可以。”
她好像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
只要能收到礼物，就会觉得很开心。
爱丽丝苦恼地皱起脸。
大概是因为喝过酒的缘故，她说出来的话也明显变多了。
“这可不行，总得说出来一件想要的东西吧？不对，应该是很多件才对，毕竟大家都收到了你的礼物。”
“漂亮的、用花瓣做成的小裙子，还是从珍稀花朵上采集到的花蜜和露珠，又或者说，你想要祝福吗？”
白榆呆了一下。
她有些茫然地反问回去：“这些，是可以挑的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花精灵的回礼，似乎是随机掉落的。
花精灵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是第一位客人，还送给了我们这么多合心意的礼物，拥有一点小小的特权，不是很正常嘛。”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决定下来：
“有啦，送给你一个祝福吧！”
她凑过来，轻轻贴了一下白榆的额心。
闪烁着柔光的粉末在额心勾勒出花朵的纹样，闪烁一下后，被微风吹散，融入幼年期天使的羽翼中。
【恭喜您获得了：花精灵的祝福。】
【远行之愿[绑定][永久]】
【分类：祝福】
【再贫瘠的土壤，都会孕育出独一无二的花朵，即便是缺少日照的耶格尔，也存在着午夜玫瑰一般的喜暗花种。花精灵赠予你“远行”的祝福，只要有花朵绽放，你就可以自由地去向远方。】
【效果：开启任意门时，增加一次“自定义”机会。（注：若选择区域不存在花朵，需检验声望值是否达标。未满足任一条件，任意门将自动进入冷却状态，当日无法使用）】
白榆：！
她瞪大眼睛。
她揉揉眼睛，又读了一遍游戏面板。
没看错。
白榆缓慢地低下头，和泽菲尔对视。
天使和猫同时蹦跶起来。
——虽然没有跳出任意门升级的提示，但是，有这个祝福在，再也不用担心会开出奇怪的区域了！
爱丽丝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这不是很开心嘛。”
哼哼，花精灵从来不会让小朋友失望。
白榆不再抱着泽菲尔转圈，凑到花精灵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爱丽丝！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喜欢就好~”
爱丽丝看向自己的同伴，
“你们也有礼物要送给小星星吧？”
花精灵们挨挨挤挤地凑上来，开始把各种各样的礼物往白榆的怀里塞。
幼年期天使很快就被花精灵包围了。
伊凡退出包围圈，慢腾腾地摸出来一堆零零散散的礼物。
有用特殊手法封存的鲜花，有漂亮的小石头，还有用树叶做成的书签……从摊位上购买的护符混在礼物堆里，是众多礼物中的一件。
爱丽丝：“都是我的吗？谢谢。”
她飞到礼物堆里，一个个看过来，笑容明亮：
“你去了好多地方呢——有遇到喜欢的人吗？是英姿飒爽的剑士，还是没什么生活常识的法师？唔，还是说，来自异国的流浪舞者？”
“我又不是冒险故事的主角。”
伊凡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像我这种混得不太好的吟游诗人，就像是故事里的点缀，顶多就是为大家提供一点笑料。”
“不可以说这种丧气话。”
爱丽丝飞回来，煞有其事地拍拍他的脑袋，
“至少，你对想要打败竞争对手的老板来说，还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
伊凡：“好伤人。”
他没绷住，和爱丽丝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恭喜您获得了：
花苞裙×1
高阶花露（瓶）×10
高阶花蜜（瓶）×20
……展开阅读
欢庆之花×999（已达上限）】
白榆和依依不舍的花精灵们挥手告别，展开长长的礼物清单，开始规划明天的行程：
“先在维安德尔，找兑换点，把活动奖励兑换完，然后，在摊位上待到下午两三点，去逛庆典。”
在花之庆典持续期间，欢庆之花可以当钱用，如果换完活动奖励还有剩的，就可以拿着它们到处逛逛吃吃了。
泽菲尔听着她念叨，突然想起来什么：
“庆典刚开始，估计没几个人知道兑换点的位置。”
都忙着攒限时成就点呢。
白榆：“先找找，找不到的话……”
她光顾着和泽菲尔说话，没太看路，正好经过一个转角，撞到某人的腰上。
白榆：“对——”
气息有点熟悉，她愣愣抬头，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眸。
“风巽姐姐？”
风巽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她看了眼白榆身后：
“刚从遗落花圃里出来？”
白榆：“嗯，在想兑换点在哪里，没注意看路，撞到姐姐了，对不起。”
她老老实实道歉。
风巽：“没关系。”
意识到白榆的视线一直在往旁边瞟，她解释道：
“快要学期考核了，今宵月明在临时抱佛脚。”
白榆已经能勉强听懂这些词汇了，有些疑惑地瞅了眼风巽。
非常简单直白。
风巽：“我在军校念书，比起学期考核，学校更在意联赛成绩。”
她微微一笑：“只要能把所有人都打趴下，学期考核交白卷都没问题。”
白榆想了想今宵月明的战斗力，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今宵月明姐姐，不会打架，所以只能面对残忍的学期考核。
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搭档的去处，风巽重新把话题带回来：
“我知道兑换点在哪里。”
白榆马上用亮晶晶的目光注视着她。
风巽轻咳一声，在充满期盼的目光下，难得开了个极具冷幽默色彩的玩笑：
“你站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送些礼物，很快回来。”
白榆乖乖地“噢”了一声，左右看看，找到一把长椅，坐下。
风巽想了想，往她手里塞了个橘子，然后，挂着莫名的笑容离开了。
白榆：？
【恭喜您获得了：风巽的赠礼。】
【滚滚橘】
【分类：食物】
【长得圆滚滚，放在地上就能咕噜噜滚走，所以叫滚滚橘，汁水丰沛、果肉甜蜜，是好吃的改良品种。据说，蓝星人听到和“我买几个橘子去。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类似的句式时，都会陷入迷之微笑中——究竟是为什么呢？】
解释了，但又好像没解释。
白榆剥开橘子皮，拿出一瓣，递给泽菲尔。
泽菲尔矜持地低下脑袋，叼住，嚼嚼。
白榆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瓣。
她一边咀嚼，一边思索，直到橘子被分着吃完、风巽踏着轻快的脚步回来，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没想明白的问题就要好好地问出来。
白榆抱着求知的心态，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风巽：噗。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必须要去解释笑话为什么好笑时，即便是再好笑的笑话，也会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但是，当有一位完全不理解笑点是什么的听众，相当坦诚地就一个冷笑话提出疑问时，即便是再冷的笑话，都会在解释的过程中，变得很好笑。
“咳，其实这句话是今宵月明告诉我的。你也知道，她对古蓝星文化很感兴趣，这句话就出自一篇散文，是一位父亲叮嘱儿子的话……呃，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这句话被赋予了比较复杂的含义。”
从最开始简单粗暴的“我是你爸爸”，到决定奋发图强的“买个橘子酸死你”，一句简单的话语拥有了各种各样的诠释，适用于大多数轻松的语境——不是在开玩笑，就是在和亲近的朋友互相伤害。
白榆：“唔，那风巽姐姐，刚才说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没什么特别的含义，单纯就是觉得比较好玩。
面对纯然好奇的湛蓝色眼眸，这种话当然是说不出口的。
风巽合理地思索了一下措辞：
“就是觉得你乖乖捧着橘子在这边等人的样子，有点可爱。”有一种诡异的萌感。
今宵月明经常说她审美奇怪，但风巽觉得自己的审美挺正常的——不然的话，她怎么会觉得白榆可爱？
白榆：“谢谢风巽姐姐，橘子也很好吃。”
幼年期天使接受了这句异常罕见的赞美，礼尚往来地夸了回去，主动牵住风巽的衣角。
风巽：“走吧。”
她放缓脚步，带着白榆往前走。
真知之眼“咻”一下转移到风巽的手背上，围绕着眼睛的繁复纹路伸出一根，弯曲成简笔画一般的手掌。
白榆伸出手，高高兴兴地和祂击了个掌。
真知之眼：“哎呀，肚子好饿。”
白榆从储物手环里摸出来一堆小零食，塞给祂。
泽菲尔对某位神明堂而皇之的蹭饭行为报以不屑的冷笑：
“你明明就是一只眼睛，哪来的肚子？”
真知之眼：“不吃饭（嚼嚼嚼）哪有力气当好神（嚼嚼嚼）如果不是我把自己借出去了（嚼嚼嚼）乐舞之神可没办法看见来自后世的乐章（嚼嚼嚼）”
白榆：“为什么，会看不到呢？”
真知之眼一向喜欢解答疑问。
像白榆这种经常提问，提问的时候还表现得格外期待，就是一名相当捧场的听众了。
“很简单，即便是神明，也没办法把自己的目光投注到无法抵达的未来。”
真知之眼说，察觉到幼年期天使有些低落的情绪，补充道，
“换个角度想，祂只是生活在过去——你看，我把自己借给祂，祂就能看见乐章了，还能教你唱歌。”
有时候，只要稍稍变幻一下角度，就可以得出全然不同的诠释。
白榆：“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是见过面啦。”
她高兴起来，被风巽带着，一路七拐八弯，停在一座钟楼前。
钟楼形似尖塔，缠绕着花枝的铜钟位于尖塔的最顶端，与巷道相连的，是一扇朴素的木门。
风巽从怀里摸出一根铁丝，在白榆呆滞的目光中，把铁丝捅到锁孔里，轻巧地转动了几下。
“咔哒”一声。
门开了。
眼前出现两道楼梯，一道螺旋向上，一道笔直向下。
风巽收起铁丝，从怀里掏出法杖。
一簇小小的火苗出现在杖尖，飘浮着向前，笔直向下，挨个点燃墙壁上的烛台。
风巽：“小心脚下。”
叮嘱完，她牵起白榆的手，带着她走向通往地下的楼梯。
楼梯很长，差不多走了五六分钟后，白榆才听到一点细微的响动，好像是水珠一滴一滴落在石头上的声音。
火苗停驻在最后一个烛台上，空旷的地下空间展露在她面前，数不清的气泡悬停在半空中，里面承载着流光溢彩的奖励倒影，一名法师正趴在桌案上，睡得昏天黑地。
他穿着白塔法师的制式长袍。
风巽突然停下脚步。
白榆：？
一颗留影晶石被塞到她手里，风巽左右看看，把她安置在视野最好的位置：
“帮我拿一会儿。”
虽然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但白榆很乐意帮助朋友，闻言，点点头，一脸严肃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风巽往旁边走了几步，像是掰豆腐一样掰下一块碎石，将它当作趁手的暗器，直接掷向长桌，如同学生时代老师的粉笔，精准命中白塔法师的额头。
“哎呦！”
“老、老师，我不是故意在这里睡觉的！我改，我马上改！没、没睡多久，是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才会睡过去的，平时不这样的！”
白塔法师发出一声痛呼，一串求饶的话语流利地涌现出来。
他刚要挺直腰板，摆出一副老实上课的姿态，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把目光转向碎石飞来的位置，看见风巽的面孔，出奇地愤怒起来：
“黑塔的，你想干什么？”
风巽：“兑换奖励。”
她走到白榆身边，像是举小狮子一样举起白榆——重点是白榆手里的留影晶石。
“白塔的，你也不想被老师知道，你在这里偷偷睡觉吧？”
第76章
赫尔弥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他看着那枚留影晶石，刚醒来时有些迟钝的思维高速运转起来，随后，便悲哀地发现，在说出那段求饶的话语后，他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可恶！
他握紧拳头，缓缓地低下头，屈服于黑塔法师的威胁下：
“要换什么？”
“能换的都换掉，剩下的换金币。”
风巽把自己的游戏面板召唤出来，点开显示限时成就点的活动界面，一枚花朵形状的晶石落在她掌心。
为了给白榆做示范，她的动作是刻意放慢的。
白榆跟着她操作，捧着属于自己的晶石，好奇地观察起来。
晶石雕刻得很细致，连中央处的花蕊、花瓣上的褶皱都呈现了出来。
花瓣是透明的，丝丝缕缕的光芒在花瓣中缓慢地舒展着，为其染上浓郁的色彩。
赫尔弥看了眼晶石花的状态，顿时像是生吞了十斤柠檬，咕噜噜地冒起了酸水：
“你们怎么这么快？”
一枚相似的晶石出现在他手中，里面的光芒更少一些，还只停留在花瓣边缘的位置，看起来格外黯淡。
白榆：“咦？”
她盯着白塔法师手里的晶石，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风巽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花之庆典的奖励是由黑塔和白塔联合提供的，所以，兑换点也由两座塔派遣法师坐镇。”
但是，庆典期间，大家都想四处逛逛，哪会有法师愿意待在地下，老老实实地守着兑换点呢？
——还真有。
众所周知，玩家是最具性价比的劳动力。
为了一个限时活动，他们可以废寝忘食，为了丰厚的奖励，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反正能复活）。
在庆典期间守着兑换点，是一个无聊的、没有意义的工作。
但是，只要加上“可以从兑换物品中各支取一件”的限定条件，就会有懒得做活动的玩家争先恐后地争抢这个工作。
如果再勤奋一点，在刚开始、兑换点没什么人的时候，努力攒下一波限时成就点，就可以先用玩家的权限兑换一遍奖励。
再加上守兑换点所拿到的报酬，就相当于双倍奖励！
很少有玩家能拒绝“双倍奖励”的诱惑。
赫尔弥也不例外。
不过，算盘打得再好，也是要看实践的。
“我真傻，真的。”
他痛心疾首道，在头顶光源的映照下，眼眸呈现为五彩斑斓的黑，没有丝毫神采，
“我单知道看守兑换点的工作简单，可以偷偷摸鱼，但不知道这是个没办法轻易逃离的深坑，庆典结束之前，我都要待在这里。我想拿限时成就点，根本没机会拿，想要出去看，又要被两座塔的法师押送回来——就算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摸鱼，都要有一个可恶的家伙提前过来，让我认识到同玩家不同命，好悲伤，好痛苦，我要黑化了。”
白榆：？
她本来还想安慰两句的，但白塔法师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容乐观。
想起第一次见到克里斯汀时发生的对话，她转头，和泽菲尔说悄悄话：
“白塔法师，都是这样的吗？”
泽菲尔：“……有可能。”
赫尔弥：“当一个人每天的睡眠时间都不超过三小时的时候，是需要说一些怪话来拯救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的。”
他惨笑一声：“谁家好人在游戏里当社畜啊。”
风巽：“在游戏舱里的时候，现实里的身体处于沉睡状态吧。”
肝帝不太理解为什么要纠结在游戏里的睡眠时间。
说真的，如果游戏没有添加“太长时间不睡觉会缓慢降低生命值和攻击力，甚至有可能猝死”的设定，她玩游戏的时候都不带睡觉的。
睡觉多浪费时间啊，有那工夫，还不如多做点任务、多探索几个遗迹，说不准还能往自己的图鉴上再添一笔。
赫尔弥听出她话语中的未尽之意，顿时露出“道不同不相为谋”的表情，越过风巽，直接把白榆手里的晶石拿过来：
“来来来，先给你换，能领的奖励全部清空，剩下的兑换成金币，是吧？”
白榆点点头：“谢谢哥哥。”
“不用谢~真有礼貌。”
赫尔弥全然忘记了幼年期天使拿着留影晶石录像的举动，眉开眼笑地用法杖敲敲桌子。
桌子变幻出水一般的涟漪，一个水晶底座缓缓地升上来。
底座上竖着一根形似花茎的透明晶石，赫尔弥把花朵形状的晶石扣上去，在花瓣中摇曳的光芒自花茎涌向底座，又被碎钻般的棱面折射为数不清的光束，四散地去向上方。
飘浮在半空中的气泡发出“噼啪”的声响，一个个破裂开，化为花朵形状的光粒，晃晃悠悠地飘荡下来。
被包裹在气泡中的奖励落在白榆身侧，堆积成一座小山，作为活动纪念的花朵头饰直接落在她的发间。
“这次的活动纪念品可以自定义外观。”
风巽提醒她。
白榆好奇地碰了碰。
几乎是在指尖接触到发饰的一瞬间，便有一道微光闪过，盛开的花朵转变为一颗朴素的、散发着暖光的星星。
“泽菲尔大人！”
湛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期待的神情。
泽菲尔：“还不错。”
他不太自在地甩甩尾巴，用风魔法把她的小辫子重新编了一下。
那就是非常完美。
白榆用脸颊蹭蹭绒尾，把活动奖励挨个收到储物手环里。
赫尔弥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还有这个，欢庆之花兑换货币的比例是1：10，1个限时成就点换10枚银币。兑换完活动奖励后，你还剩下69个限时成就点，一共690枚银币，换算一下，就是13金40银，来，收好。”
白榆：“哇。”
头一回以“参加活动”的方式拿到货币，她郑重地接过钱袋，把它收好。
不吵不闹还有羽毛翅膀的小天使，光是看着就感觉尸斑淡了一点，赫尔弥笑眯眯地交流完，转头看向风巽，在极大的心理落差下，露出生无可恋的死鱼眼：
“黑塔的，把你的晶石放在桌子上。”
风巽微笑，拿起留影晶石，晃了晃。
赫尔弥：忍。
他露出一个热情的假笑，恭恭敬敬地伸出手：
“请您抬起尊贵的手，把晶石交付给我。”
风巽把晶石丢给他，随口问：
“埃丝特老师最近的情况怎么样？”
她问得随意，赫尔弥也相当自然地随口答了：
“不太好，因为接触过太多神明，她身上有很多‘裂痕’，随时都处于崩溃边缘。大概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即将回归神明的怀抱，她最近研究的步调变得更快了……唉，简直就是恶性循环嘛。治疗是不肯治疗的，现在都繁星季末尾了，她还死撑着不去东大陆就诊——真是的，以她现在的状况，也只能在濯日节那天治疗，才有救回来的机会。”
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汗毛竖起，近乎悚然地盯着风巽：
“你套我话！”
风巽：“是你自己说的。”
她把属于自己的奖励收起来，把赫尔弥手里的钱袋拿过来，拆开，取出一枚银币，重新放回他的手心：
“给，情报费。”
赫尔弥：…………
风巽牵起白榆的手，悠哉游哉地离开了。
白榆被她带到外面，有些好奇地抬起脑袋：
“裂痕，是什么东西？”
风巽：“就是神纹，神明赐予力量后留下的印记。”
白榆开始盯着真知之眼看。
真知之眼：“我只是看起来有点像花纹！”
祂开始为自己鸣不平：“我可不会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赐予力量。”
风巽：“白塔法师的力量来源于神明，神纹是力量的外化，如果只向一位神明祈求力量，神纹会随着力量的使用缓慢淡去——但是，如果同时向多个神明祈祷，又没有及时使用完前一位神明所赐予的力量，在不同神力的影响下，神纹就会固定下来，成为‘裂痕’。”
好复杂。
白榆：“有点，听不懂。”
真知之眼：“打个比方，这里有一个杯子，不小心把它磕破了，只要把里面的水倒出来，再用泥巴补个缝，等干透了，就可以继续用。但是，如果同时出现了好几条裂缝，还没办法把里面的水倒出来，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把泥巴糊上去，都会被水冲走，永远也补不好。”
这下听明白了。
白榆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真知之眼：“啧啧，说真的，你刚才问的那个白塔法师，再往前放一点，简直就是彻头彻尾的狂信徒，还是信仰特别杂的那种。”
祂突然想起来什么：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风巽：“最近有点无聊，想看看会不会触发新任务。”
她低头，和白榆对视：
“送你回去？”
白榆：“好哦，谢谢风巽姐姐。”
此时此刻，她只是把这段对话当成一个小插曲，理解完概念，便远远地抛在脑后。
直到第二天清晨——
黑发绿眸的女性来到了她的摊位前。
这名女性披着斗篷，面庞隐在兜帽的阴影中。
但白榆是坐着的，个子也比较矮，抬眼一看，便看见瑰丽得近乎诡异的大片神纹。
泽菲尔也注意到了。
他们偷偷交换了个眼神，意识到这名女性恐怕就是传闻中的“埃丝特老师”。
“要这些。”
埃丝特把挑拣出来的素材归拢到一处，
“多少钱？”
白榆飞快地算了一下：
“19金21银。”
埃丝特：“这么便宜？”
她稍微有点诧异，瞥了眼白榆身后的羽翼，又露出了然的神情：
“庆典期间，你一直在这边摆摊吗？”
白榆没把话说得太满：
“这几天，都在的。”
埃丝特点点头，数出对应的货币，递过去：
“嗯，我会常来的，你这边的素材，品质都很不错。”
她轻轻咳了一声，把素材收到储物道具里，刚要起身离开，眼前便有些发黑，混杂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感。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白榆看着砸在怀里的白塔导师，有点发懵。
第77章
月光沼泽，繁星杂货铺。
克里斯汀蹲在地上，大半身子都藏在椅子后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被安置在毯子上、盖着一条小被子的埃丝特，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她嘟囔起来：
“说真的，看到埃丝特的脸，我就觉得自己要被抓去干活了。”
霜收回手，摇摇头。
弗洛拉拧眉深思了一会儿，也跟着摇摇头。
白榆担忧起来：
“很难办吗？”
五天前，她在维安德尔捡到了倒下的白塔导师。
因为之前听到的那段对话，白榆没有把埃丝特送回白塔，而是把她偷渡回了店铺里，让渡渡鸟传信给风巽。
没等多久，风巽就带着处于复习阶段、但被临时拖上线的今宵月明过来了。
埃丝特的情况有点复杂，今宵月明诊断了半天，又给她灌下去一堆高阶药剂，也没能让她脸上的神纹出现消褪的迹象。
因为白天还要复习，今宵月明只有晚上能上线，所以治疗是断断续续进行的。
就在昨天，今宵月明沉痛地宣布，埃丝特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棘手的、完全没办法治疗的病例，这种程度的裂痕已经不是人力可以弥补的范围了，需要更高一阶的力量，最好的办法就是带她去光明教廷，在濯日节当天接受高阶牧师的治疗。
距离濯日节还有好几天，也不能就这么把埃丝特放着不管。
白榆提早结束了在维安德尔摆摊的活动，把经营重心转移回月光沼泽，给龙和月光精灵送了信。
霜：“她拥有的神明力量太多太杂了，就算是把她送到精灵之森，也不见得有救——除非死得比较透，让生命树把她重新孕育一遍。”
相当直言不讳。
白榆默默把视线转向弗洛拉。
弗洛拉露出歉意的神情：
“确实有些难办，就算是把我的血喂给她喝，也只能延缓一点身体崩溃的进度。”
龙血具有淬炼身体、强健体魄的作用，但裂痕不光呈现在身体上，还刻印在灵魂中。
白榆：“只能等，濯日节了。”
她蹲下来，探了探埃丝特的鼻息，又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了一点。
克里斯汀：“她昏迷多久了？”
神纹把埃丝特的脸庞覆盖大半，但依旧能看出一点肌肤的底色，她探头探脑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位前辈的脸色还算红润、呼吸也很平稳，看起来被照顾得很好。
白榆：“五天了。”
“欸？”
克里斯汀吃惊地张大嘴巴，
“那么久？”
白榆：“今宵月明姐姐，给了我几瓶高阶药剂，说是一天灌一瓶。”
兼具“饱腹”和“安定”的作用。
克里斯汀：“噢，那就不奇怪了。”
知道埃丝特不会冷不丁地睁开眼睛，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挪到埃丝特身边，开始观察她脸颊上的神纹：
“呜哇，和我记忆中相比，要多出来好多，看来她是一点也没闲着。”
白榆：“克里斯汀姐姐，认识埃丝特姐姐嘛？”
“埃丝特算是我的前辈，比我早一年毕业。”
克里斯汀托着下巴，并不打算隐瞒，
“没毕业之前，她就是一副研究狂的架势，经常把我抓去干活。”
“老实说，我不太理解白塔法师为什么会选择用这种方式得到力量。”
弗洛拉突然道。
获取力量的方式有很多种，但白塔法师选择的，是最危险的一条道路。
克里斯汀：“龙不需要信仰任何神明，因为你们自身所拥有的力量就足够强大。”
“但人类不一样，脆弱、弱小，有的人甚至不会拥有任何专长。”
她很轻地笑了一声，仰起头，紫色眼眸中充斥着认真的色彩，
“脚踏实地的法师去往黑塔，富有好奇心、想要接触各类神明的法师去往白塔——两座塔其实没什么区别，都是人类试图获取力量的表现。”
霜抱着手臂，并不认同这个观点：
“黑塔法师可不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
黑塔法师的力量来自“学习”，他们学习由人所创造、由人所使用的法术，无需向神明祈求任何事物。
克里斯汀：“也只有埃丝特会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她耸耸肩膀，把手指向自己：“你看，像我这样，力量没用干净之前绝不向神明祈祷的，就没有出现过问题。”
“说真的，在白塔生活的时候，我经常会产生这样一种想法——白塔法师看起来像是狂热的神明信徒，实际上，把我们所拥有的全部信仰加起来，都不一定比得上任意一座黑塔中法师对法神的崇敬之情。”
克里斯汀满不在乎道，
“说白了，祈祷只是一种获取力量的手段。”
堪称狂悖的言论。
白榆：“克里斯汀姐姐，不信仰神明吗？”
“选择性信仰~”
克里斯汀的语气重新变得轻快起来，
“哪个神明好用就向哪个神明祈祷。”
白榆：……
幼年期天使呆滞的表情实在很有趣，但旁边还站着一头笑眯眯的龙、一个冷着脸的月光精灵，继续逗下去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克里斯汀稍显遗憾地转换话题：
“饿饿，饭饭。”
白榆欲言又止。
克里斯汀挤出几滴眼泪，可怜兮兮道：
“我最近忙着研究，都没有好好吃饭，已经连着吃了三天蘑菇了。”
白榆：“凉拌蘑菇？”
“是烤蘑菇。”
克里斯汀想起长久占据食谱的凉拌水草，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还好和蘑菇待在一起的火焰蜥能把蘑菇烤熟。”
霜：“火焰蜥？”
月光精灵的语调一向冷淡，眼下却微微上扬，像是有些诧异。
白榆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她缓缓道：“我在书上，看到过，火焰蜥住在潮湿的山洞里，它们褪下的鳞片上，会长出蘑菇。这种蘑菇，叫火鳞菇，含有大量热性毒素。”
克里斯汀：？
热性毒素是什么毒来着？
弗洛拉轻咳一声，把克里斯汀从地上拉起来，压低声音道：
“有一点催情作用。”
给幼崽看的书都是经过筛选的，当然不会写得那么直白。
克里斯汀大惊失色。
她喃喃道：“难怪我最近经常觉得心浮气躁。”
白榆好奇地凑过来。
弗洛拉：“泡几个冷水澡就行。”
她强行把话题从危险边缘拉回来，面上带着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需要我帮忙吗？”
空气中的水元素往蓝龙手中聚拢，逐渐形成一个水球。
月光精灵不发一言，手中出现锥形的冰凌。
克里斯汀：“不了不了。”
她一边摇头，一边后退，缩到白榆身后，振振有词：
“我在月光沼泽流浪了那么久，我的心已经比霜雪季的铁锅都要冷了。”
好奇怪的比喻。
白榆把克里斯汀护在身后，努力转移话题：
“有，想要吃的东西吗？”
不算高明，但无所谓，监护龙和监护精灵会溺爱。
“什么都行。”
“嗯。”
克里斯汀高兴举手：
“要吃肉！”
“不要光吃饭不干活。”
霜突然道，
“把你的前辈挪到墙角那边。”
克里斯汀还打算留在这里吃饭，自然不会和爱记仇的月光精灵过不去，“噢”了一声，像是扛麻袋一样把埃丝特扛起来，另一只手拖着位于最下方的毯子，把整个床铺都挪到墙角边，贴着柜台和墙壁的夹角摆放。
随即，她把埃丝特重新塞回被子里，又在储物手环里翻找一通，找出来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偶，直接堆在床铺边上，把人挡得严严实实。
白榆抬头，看看几乎要挨到天花板的毛绒玩偶：
“好大。”
“嘿嘿，我之前在月光沼泽闲逛的时候，从蛇窟里救了一个小法师，这是她送给我的谢礼，说是什么…活动纪念品？”
克里斯汀拍拍毛绒玩偶，
“有点占地方，还容易弄脏，但又实在很可爱。我正好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呢，放在你这边正好！”
毛绒玩偶是白鸟样式的，毛绒绒、圆滚滚，窝在鸟窝里，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弗洛拉盯着鸟窝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白榆抱起来，轻轻放在鸟窝的空隙里。
白榆：？
幼年期天使坐在鸟窝里，身后的羽翼紧贴着白鸟玩偶，配合上茫然的神情，就像是和亲鸟一同待在巢穴中、对过路人投以好奇注视的雏鸟。
弗洛拉和克里斯汀同时发出一声闷笑。
霜单手握拳，抵在唇边，不知道是在咳嗽，还是在掩饰笑意。
泽菲尔：“哼，无聊。”
风魔法的光辉一闪而逝，微风化作无形的手，把白榆带出鸟窝。
“去做饭吧，不用理他们。”
白榆点点头，走向烹饪点。
克里斯汀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什么：
“说起来…埃丝特为什么会在这里？”
照理来说，埃丝特作为白塔最受重视的年轻导师，就算是晕倒，也应该晕在白塔里面啊？
霜：“白塔和光明教廷没什么交集。”
“呃，所以？”
“小星星在光明教廷有认识的人。”
弗洛拉道，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总不能是她偷回来的吧？”
……从某种角度而言，她说出了真相。
此时此刻，白塔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海伦娜·坎贝尔，白塔现任首席，脸色铁青，怒视着下方鹌鹑似的法师、学徒们，简直要被气得倒仰：
“埃丝特那么大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失踪？”
临近繁星季末尾，又恰好赶上花之庆典，需要处理的事务大大增加，她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时间没踏出办公室的大门。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每位白塔法师都熟练掌握着“如何合理熬夜而不猝死”的神奇技能。
但是，海伦娜在解决完大部分事项后，为了调剂心情，开始翻阅这几天的报销清单。
一翻，问题就大条了——
报销清单的厚度不太对。
要知道，有埃丝特这位异常沉迷研究、经常更换供品的法师在，报销清单只会多不会少，只要超过三天不处理，就会堆成普通书籍的厚度。
可是，海伦娜查看的时候，所有清单加在一起，也不过小拇指指甲盖那么高。
和从前对比，简直少得可怜。
白塔首席想想埃丝特最近的状态，觉得要糟，正当她抱着哀悼的心情，准备去询问一下塔内最有出息的法师葬在何处时，却没有任何人能说出埃丝特的下落。
不管是给埃丝特打过下手的学徒、见习法师，还是偶尔会和埃丝特探讨使用何种供品的白塔法师，都不知晓埃丝特的去向。
被问到时，他们只会露出茫然的目光，再接上一句“埃丝特不是在研究如何沟通神明吗”，清澈又愚蠢。
等她把所有人聚集到一起，交换了一番信息，才得出一个骇人的结论——
五天前，埃丝特就失踪了。
一个！白塔导师！失踪了五天！居然没有哪怕一个人意识到不对劲！
海伦娜越想越气，把饱含怒气的目光转向经常给埃丝特打下手的学生们。
“克里斯，你先说。”
她点了一个最眼熟的。
克里斯暗暗叫苦，面上依旧维持着镇定的神情：
“在庆典期间，我负责自由集贸区的商贩登记工作，已经提前和埃丝特老师报备过了。”
一般来说，在知道学生另有要事的情况下，埃丝特是不会让学生放下手头上的事务、把人抓去干活的。
海伦娜放过他，把目光转向另一边：
“科林，说说你的看法。”
科林已经尽力往人群里缩了，没想到还能被点出来，闻言，瑟瑟发抖地挺直腰背：
“我、我还以为埃丝特老师又在研究向哪位神明祈祷了，没敢去打扰。”
他还以为埃丝特老师突发善心，想让他们过个快乐的庆典……当然，其中还蕴含着一些“只要我不去找老师，老师就不会意识到我有空、可以被抓去干活”的小小私心。
谁知道埃丝特老师是失踪了啊！
没经历过人心险恶的贵族少爷还不知道如何掩饰情绪，整张脸都皱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长残了的苦瓢瓜。
赫尔弥看到他的表情，心中天人交战——
科林没有贵族少爷的坏毛病，慷慨、平易近人，是个实打实的好人。
就是没什么灵感天赋。
他刚进白塔的时候，科林是法师学徒，现在他都当上法师了，科林还是法师学徒。
正常人可能会被这种落差感击垮，但科林永远都是笑呵呵的，遇到好吃的好玩的，还会给他带上一份，就像这次的庆典，被首席召集到这里后，科林就凑到了他身边，偷偷给他塞了一堆庆典上才能见到的零食。
他看了眼自己的背包，一咬牙，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首、首席，我大概知道埃丝特老师在哪里。”
赫尔弥把自己和风巽的对话如实转述出来，大声作出总结：
“肯定是黑塔法师把埃丝特老师带走了！”
一名玩家，尤其还是牢牢占据各个排行榜前排的玩家，干出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
把幼年期天使带上，说不定也是为了麻痹他的警惕心，便于套话。
至于黑塔法师无缘无故绑架埃丝特的原因——
“好哇！”
海伦娜把栏杆拍得“哐哐”响，怒气冲冲道，
“这些可恶的黑塔法师，一声不吭地把埃丝特带走，到底是想显摆自己的人脉，还是想要挖墙脚！”
这位年近六十依旧精神矍铄的女士气势汹汹地冲下楼梯，准备去黑塔要个说法-
白榆突然打了个喷嚏。
泽菲尔警惕地竖起绒耳，抬起爪子，试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白榆：“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就是觉得后背凉凉的，隐隐约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想不明白就不想，她冲最后一个离开的弗洛拉挥挥手，看着蓝龙飞上天空。
蓝龙的爪子上还勾着一大包肉食，是准备拿回去投喂红龙的。
泽菲尔：“养一头龙肯定很费钱。”
白榆：“但是，龙，本来就很有钱吧？”所以不需要别人养。
毕竟，大多数珍稀矿石都是在极端环境下形成的，龙会运用自身天赋来改变自然环境，恰好也为珍稀矿石的形成提供了必要条件。
就像娜拉放在这里寄售的宝石。
泽菲尔：“哼，如果你是养龙的话，做饭都来不及。”
白榆悟了。
她侧过头，熟练地蹭蹭：
“我养泽菲尔大人！”
至于要怎么看待泽菲尔出门打猎的行为……大家可以各论各的。
天使养猫，猫养天使，共轭关系，非常合理。
泽菲尔被哄得很开心，相当满意地甩甩尾巴：
“这还差不——咳，我是说，试试远行之愿的效果？”
前几天一直都待在维安德尔，还没来得及尝试祝福的效果。
白榆假装没发现他堪称生硬的转移话题方式，点点头，走回店铺，带上门。
圆盘上的区域被一分为三，一块是固定的月光沼泽，一块是活动期间开放的维安德尔，剩下一块区域是空白的。
白榆伸出手，把星芒转向空白区域。
游戏面板跳出来。
【您希望前往何处？】
白榆：“怒风海岸。”
【您仿佛变成了一只小小的水母，花瓣船载着您漂流，您的触须不断延伸，触碰到满载着狂风的气泡。】
【狂暴的风元素并未伤害您，这是理所当然的。您渡过黑潮汹涌的深海，穿过布满骸骨的浅滩，来到一艘破船的背面，在那里，一朵孱弱的花悄然绽放着，在不曾停歇的风中摇曳，却始终不曾倒伏。】
【恭喜您，成功建立了定向通道！】
白榆打开门，望见遍布骸骨的沙滩，店铺门口搁浅着一艘木船，半边船身都埋在沙子里。
那朵顽强的小花就生长在破船的空隙里，单薄的、美丽的。
白榆走过去，打算看看它的情况，却听见破船突然发出“吱呀”的叫声，一个漆黑的斗篷猛地立了起来。
第78章
白榆被吓了一跳。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随手抓起一根朽坏的木板，猛地抬高，拍下去。
木板已经被涨潮时的海水泡烂了，好在里面还嵌着一块钢板，和斗篷亲密接触时，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白榆一愣。
“哎呦！痛痛痛！”
斗篷猛地抖了一下，肤色苍白的女性掀开兜帽，掏出一块白布，挥挥，
“别误会别误会，我没有攻击你的意思！”
她的耳侧各长着两簇叶子，细细的藤蔓点缀在耳垂的位置，像是精巧的耳坠。
白榆低头，看看她身后，发现斗篷下摆隐约露出一点绿色。
是藤妖。
生活在耶格尔的黑暗种族之一，喜欢满溢黑暗元素的环境，需要睡眠的时候，会把自己埋到土里，还能在睡梦中吸收营养。
白榆：“对不起。”
她悄悄丢掉木板，有些不好意思地揪住衣角：
“我还以为，是幽灵。”或者魔物。
面对可能攻击自己的对象，要先下手为强。
虽然她打不出伤害，但以常理而言，用力拍过去，只要能砸到脑袋，还是可以造成一点眩晕效果的。
所以，刚才那一下，白榆根本就没有留手，是使出全力攻击的。
“没关系没关系。”
藤妖完全不生气，乐呵呵地从破船里爬出来，
“你力气还怪大的。”
“我在你身上嗅到了一点同族的气息。”
绿色的藤蔓从斗篷底下探出来，相当灵活地围着白榆转了一圈，就像是努力辨别气味的小狗，
“好像是一只幼崽——唔，那孩子怎么给你打的是伴侣标记？不对不对，怎么还有一个？”
她露出钦佩的神情：
“居然能同时交往两名藤妖，不愧是天使族！”
要知道，藤妖作为黑暗种族的一员，擅长惑乱人心、编织梦境。
精神类天赋容易互相影响，所以，藤妖基本不会结伴生活。
至于怎么孕育下一代…呃，藤妖是可以自体繁殖的，不论男女，只要把自己的藤蔓斩下来一截，埋在土里，来年就可以收获一只小藤妖。
小藤妖学会操纵种族天赋后，就会被丢出家长的地盘，或是开拓属于自己的领地，或是和其他藤妖争抢领地，他们同样会遵循自身的本能，远离同族、独自生活。
这只幼年期天使居然能让两只藤妖抛弃本能，同时为她打下伴侣标记！
恐怖如斯！
白榆：？
从奴隶商人那里救出来，又让她临时托管的那一批混血中，确实有两名藤妖混血。
但问题是…那两名藤妖混血，都是女孩子啊？
泽菲尔：？
他几乎要炸成一朵绿色的蒲公英：
“什么时候标记的，我怎么不知道？”
“是不是她们临走那天？”
泽菲尔开始喵喵咧咧，
“可恶的藤妖混血！”
白榆努力安抚炸毛的泽菲尔：
“说不定，她们不太清楚，这个标记，是伴侣标记的意思。”
小藤妖是通过家长的教导来获取知识的，如何使用自身的种族天赋、如何操纵藤蔓，或许可以通过自己的摸索来得出答案，但像“标记”这种比较容易混淆的内容，在独立探索的情况下，很有可能闹出一些不大不小的乌龙。
果然，在听到“混血”这个关键词后，藤妖便露出了然的神情。
“抱歉抱歉，误会你啦。”
她爽快地承认错误，围着白榆嗅来嗅去的藤蔓灵活地弯曲起来，挤到白榆的手心，握住，上下晃了晃，
“我是藤青，种族是藤妖，职业是死灵法——哎呦！”
一个风魔法砸在藤妖的脑袋上。
泽菲尔：“哼，离她远一点。”
蓬松的绒尾圈住白榆的肩膀，把她往后带了带。
“泽菲尔大人？”
白榆有些不解。
泽菲尔：“她是死灵法师。”
“法师中最臭名昭著的群体，通过驭使亡灵来进行攻击。”
“有的死灵法师为了得到更厉害的、能够为自己所用的亡灵，会杀死活着的个体。”
藤青嘟哝着举起双手：
“唉，太久没见人了，差点忘记我的职业见不了人。好吧好吧，我确实是死灵法师，但这边遍地都是亡灵，我也没必要去杀谁啊。再说了，我是吃了海兽的心脏吗？敢对一只幼年期天使下手。”
不说别的，看看这只幼年期天使身上带着的标记吧。
精灵、月光精灵、龙……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把她按在地上打。
白榆的关注点有些偏移：
“藤妖，也可以当死灵法师吗？”
她在书上看到过，藤妖一族擅长使用精神攻击，但似乎并不擅长法术。
倒不是因为藤妖没什么法术天赋，而是他们大多不认字、记忆力也相当糟糕，法术书籍看完就忘，勤勤恳恳学习大半年，回过头一看，依旧只会最简单的拿起法杖——后面忘了。
藤青：“可以可以，我学得还不错哦。”
她竖起大拇指，给予自己充分的肯定：
“我的老师还说我是死灵法师的好材料呢！人类的比喻有点奇怪，但仔细思考一下，还是可以理解的，果然是在说我有前途吧！”
泽菲尔：……
不，应该是字面意义上的材料。
白榆：“那，藤青姐姐的老师呢？”
藤妖只是排斥和同族生活在一起，听藤青话里的意思，她的老师应该是一名人类。
“喔，人类的寿命比较短嘛，去年的皎月季，他就去世了。”
白榆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刚准备道歉，藤青便露出一个天然无害的笑容，召唤出一个鹰钩鼻、脸上布满皱纹的亡灵，欢快道——
“老师去世之前，一直想要摸索床头的法杖，但他实在病得很厉害，没什么力气，也说不出话。我想了想，觉得他大概是想要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所以，就把他转化成亡灵啦！”
泽菲尔压低声音，悄悄道：
“我觉得，那个死灵法师，可能是想要占据她的躯壳。”
不要对死灵法师的道德感抱有太大期望。
普通法师收学生，老师与学生，奴隶主与奴隶。
死灵法师收学生，死灵法师与他/她的未来亡灵兼储备容器。
白榆默默看了眼长相凶厉的亡灵。
成为亡灵后，不会拥有生前的全部记忆。
亡灵的意识大多停留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
听完泽菲尔的猜测后，她莫名觉得，这只亡灵的表情…有点悲愤。
藤青看她一直盯着亡灵，还以为她有些害怕，忙不迭把亡灵收起来：
“抱歉抱歉，吓到你啦？我头一回见到天使，有点兴奋。”
白榆：“没有吓到。”
她摇头，表示没关系：“我是白榆，他是我的伙伴，泽菲尔。”
“就你们两个吗？”
藤妖探头探脑地往她身后看，
“怒风海岸很危险，没有成年天使跟你一起来吗？”
泽菲尔：“你是在套话？”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藤青连连摇头，恨不得举起双手自证清白，在璨金色眼瞳的注视下，干笑起来，老老实实坦白，
“要是有成年天使在，我不是得先考虑一下逃跑路线嘛。”
泽菲尔：“哼，你最好别动歪心思。”
藤青像是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
再三保证后，她才再次得到和白榆搭话的机会：
“说起来，你们来怒风海岸做什么？”
白榆：“想找一位，无头骑士。”
“他可能是叫唐纳德，也可能是叫约瑟。”
她把自己所了解的故事转述出来。
藤青认真听完了这则故事，一边摸自己的藤蔓，一边陷入思索：
“我倒是见过不少无头骑士，但不太清楚哪个是哪个。”
这已经不是能不能对得上脸的问题了。
毕竟，无头骑士没有头。
“还有你说的这两个名字……转化成无头骑士后，他未必会使用从前的名字。”
记忆是介质，也是转换的燃料。
白榆：“我想要，尝试一下。”
她轻轻拉住藤青的藤蔓，语气很坚定，眼中却带着一点祈求之色：
“可以告诉我，在哪里见过无头骑士吗？谢谢藤青姐姐。”
藤青：！
她、她叫我姐姐欸。
藤妖唯一和脆弱的小生命打交道经历，就是待在这里，照看一朵小花。
像这种羽毛软软、心肠也软软，还会乖乖叫姐姐的幼崽，她还是第一次遇到，顿时就有些晕晕乎乎。
擅长精神攻击的藤妖轻易地俘虏于幼崽的“求求你啦”战术中，刚要点头，肚子便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红晕缓慢地攀上藤青的脸庞。
她不太好意思地抓抓头发，几片叶子从脑袋上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嘿嘿，最近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养分不太够。”
白榆：“藤青姐姐，可以吃人类的食物吗？”
藤青想了想，不太确定：
“应该可以？”
白榆牵着她的藤蔓，把她往店里带：
“我请姐姐，吃饭。”-
“哇！”
藤青在店铺里四处乱转，不时发出惊叹声。
藤妖一直生活在怒风海岸一带，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完整的建筑物”。
狂躁的风元素在此处盘桓，飓风掀起海浪、啃噬礁石，人类的造物无法抵抗自然的伟力，很快便会崩解、破碎。
但是，这家神奇的店铺完全没有被影响。
壁灯散发着柔和的辉光，透过窗户往外看，能看见苍翠的树木、郁郁青青的灌木丛、湛蓝色的天空，浴缸中栽种着美丽的花朵、挂着可爱果实的植物，还有一颗小小的幼苗。
有微风拂在她的脸颊上，柔和得不可思议。
温暖的，平静的。
白榆餐点放在托盘上，从柜台这边推出去。
餐点种类是白榆决定的。
——藤妖没有尝试过人类的食物，也没有尝试过魔物料理，对着菜单纠结了很久，也不知道该吃点什么。
当她挂着灿烂的笑容说出“我不知道需要烹饪的食物是什么味道的，所以完全没办法做出决定”这句话时，白榆看看自己拿过木板的手，觉得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最终，白榆回忆了一下藤妖混血喜欢吃的食物，又翻了翻菜谱，给藤青凑出来了四菜一汤。
“好香好香。”
藤青欢快地奔到柜台前，藤蔓随着她的脚步摇晃着、蹦跳着，看起来异常活泼。
与藤妖共生的藤蔓是他们的触肢，可以协助他们攻击、缠绕猎物，也可以帮助他们拿取重物。
他们的情绪也会通过藤蔓表现出来，伤心的时候藤蔓会变得软趴趴的、愤怒的时候藤蔓上会长出尖刺、高兴的时候藤蔓会延长、四处挥舞。
白榆盯着张牙舞爪的藤蔓看，稍微有点担心。
倒不是担心这些藤蔓会毁坏店里的桌椅，而是——
胡乱挥舞的藤蔓突然伸到藤青脚下，正在高兴哼歌的藤妖并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障碍物，“哎呦”一声，成功实现了自己绊自己的壮举，以一种相当戏剧的姿态扑向柜台的角落，好巧不巧，正好落在巨大的毛绒玩偶边。
白鸟乍然接受到外来力量的冲击，在原地旋转了几圈，依旧屹立不倒。
藤青扑在毛绒绒的玩偶里，双目无神地跟着白鸟旋转，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白榆眼睁睁看着藤青从玩偶上跳下来，在地上骨碌碌翻滚几秒，以单膝着地的姿势来到埃丝特身侧，一把握住白塔导师的手，深情款款道：
“啊，多么美丽的脸庞，多么瑰丽的神纹，多么闪耀的灵魂！”
甚至是夸张的咏叹调。
白榆：？
泽菲尔：？
白榆：“藤青姐姐？”
她叩叩柜台，试图唤回藤青的理智，但无济于事。
泽菲尔：“……看起来就像是三流言情小说的开头，烂俗的一见钟情套路。”
白榆：“埃丝特姐姐，是女孩子，藤青姐姐，也是女孩子。”
泽菲尔：“那就是百合小说。”
白榆：？
显而易见，藤妖只是对埃丝特所拥有的繁复神纹一见钟情了。
连着输出一串彩虹屁后，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来到柜台前，发出羡慕的声音：
“她拥有好多力量，一定很少饿肚子。”
白榆突然意识到什么：
“藤青姐姐，可以用这些力量，填饱肚子吗？”
藤青一个劲点头，扭头往埃丝特的方向看了好几眼，抬起手，擦掉嘴角可疑的晶莹液体：
“她闻起来好香好香，够我吃大半年！”
泽菲尔：“……是恐怖小说。”
白榆赞同点头。
完全就是看待储备粮的目光。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白榆：“可以麻烦姐姐，帮忙吃掉一点力量吗？”
藤青眼前一亮。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迫不及待，她还待在原地，稍稍矜持了一小会儿。
“会不会不太好？”
嘴上说着拒绝的话，但她的目光一直在往埃丝特的方向飘，
“还、还没有征得本人的同意呢。”
白榆默默从柜台后面绕出来，默默牵住藤青的藤蔓，默默把她带到昏迷不醒的埃丝特身侧。
“没关系的。”
她严肃点头，
“我会，负责解释的。”
藤青往柜台上看了一眼，依旧是依依不舍的目光。
泽菲尔：“不要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这家伙是一直没吃饱过吗？
藤青振振有词：
“我只是平等地看待每一种食物！再、再说了，这是小店主好不容易做出来的，是饱含心意的一餐饭，我怎么能置之不理！”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嘴馋吧。
泽菲尔：“快点干活。”
白榆：“那份餐点，本来就是姐姐的。”
藤青听明白了，斗志昂扬地掀开斗篷，把藤蔓全部放出来，把埃丝特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接触到神纹后，源源不断的力量顺着裂痕传导过来，她慢腾腾地蠕动起来，试图卷着人往柜台的方向走。
白榆：……
她默默回过身，把托盘转移到靠墙的一面。
藤青欢呼一声，开始胡吃海塞。
－
埃丝特的意识缓慢回笼。
脑袋依旧昏沉沉的，但刻入灵魂深处的痛楚似乎散去了些许。
她的身体似乎陷在柔软的草地中，鼻尖萦绕淡淡的草木香气，似乎还混合着一点…饭菜的香气？
哪里来的饭菜？
她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
昏迷前的记忆回归脑海。
她记得自己是想要采购一些高阶素材，用于向神明祈祷，但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被愈发加重的不适感袭击，晕了过去。
在那之后呢？
幼年期天使把她送回了白塔，还是把她带到了花精灵所在的位置进行治疗？又或者说…她被首席托付了出去？
埃丝特迫切地想要脱离一无所知的困境，在顽强的意志力驱使下，眼前的景象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沉郁的青色。
她似乎被困在一个绿色的茧里。
但这片空间不是全然密闭的，几缕光线从缝隙中悄悄溜了进来，裹着细碎的说话声。
“呜哇，这个也好吃！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是鱼丸汤。把没有刺的鱼肉，捣成泥，再捏成丸子。”
“欸？这么好吃的东西，是用鱼肉做的吗？”
“我还以为鱼肉都是滑溜溜的、发苦发涩的，吃起来很腥，放久了都会变臭呢。”
“……你是直接把鱼生吞下去了吧？”
“鱼肉要处理之后，才可以吃。刮掉鱼鳞，去掉苦胆、把不能吃的地方全部丢掉。”
“唔，听起来好麻烦。”
有两道声音很耳熟。
一道属于幼年期天使，一道属于和天使一起行动的、会说人话的猫。
还有一道陌生的声音…属于谁？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掠而过，很快，眼前的绿意便以潮水般的速度迅速褪去了。
三个脑袋不约而同地凑到她面前。
你醒啦.jpg
第79章
埃丝特：……
白塔导师婉拒过神明的邀请，也见证过神明的怒火。
与这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相比，她所看见的似乎只是一段稀松平常的日常。
恰恰是这种“悠闲自在”氛围，让她产生了些许茫然感。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有多么糟糕。
裂痕在她的躯壳与灵魂上扎根，它们是她被众多神明注视的铁证，也是她逐渐走向末路的证明。
瑰丽的神纹，带来痛楚的裂痕。
虔诚的白塔法师，不断尝试与各类神明沟通的狂悖之人。
任何事物都有其两面性。
——埃丝特心知肚明。
从踏上这条道路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然知晓自己所要面对的未来。
痛楚无法阻拦她的脚步。
明知路的尽头是死亡，她也甘之如饴。
在倒下之前，她思考的问题，无非是“还差几种组合就可以往记录上再添一笔了”“好巧不巧倒在小孩子的摊位前，会不会让幼年期天使产生心理阴影”“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白塔法师，可以把她的尸体搬运回去”。
埃丝特没有想到，迎接她的，并不是死亡。
所有假设出来的问题，在她醒转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说是劫后余生也好，说是冲击力太大也罢，在努力找回意识的昏沉状态中，她思索了很多问题，可是，真正睁开眼睛之后，她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榆：“埃丝特姐姐，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观察着埃丝特脸颊上的神纹。
和之前相比，神纹的颜色已经稍稍黯淡下来的一些，线条似乎变细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
埃丝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如同生锈的机械启动时的状态一般，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嗓音也有些滞涩。
“在我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
埃丝特挣扎了一下，想要坐起来。
昏迷了太久，她还没有找回对身体的掌控感，有些使不上力。
白榆伸出手，把埃丝特半扶半抱地拖起来，让她倚在柜台边，支撑着坐起来。
安置好才醒转过来的病人，她一点点蹭到毯子边，也跟着坐下，乖乖把双手平放在膝盖上，开始交代这几天的“救护措施”。
埃丝特认认真真听完，陷入微妙的沉默中。
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把目光转向可以帮助她减轻裂痕影响的藤妖，沉吟片刻后，道——
“所以，你偷偷把我带到了店铺里，没有通知白塔，只告诉了黑塔的法师？”
白榆：！
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那种隐约的、后背发凉的感觉，终于来源于何处。
幼年期天使瞪圆眼睛，表情变得有些无措起来，不安地揪住衣角：
“我、我忘记了。”
今宵月明研发药剂、进行治疗的过程中，当然不能通知白塔，毕竟旁边还有一个风巽。
要是运气不太好，两边撞了个正着，可能就会导致两座塔本就不太好的关系愈发糟糕。
但是，在今宵月明宣布“治不了”，带着风巽撤离之后，她完全可以让渡渡鸟给白塔传个信啊！
白榆：“我现在去写信！”
“不用那么着急。”
埃丝特叫住她，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在白鸟投下的阴影中，她脸颊上的神纹微微发亮，
“我的肚子有点饿，可以麻烦你为我做一些吃的吗？”
她解下钱袋，整个交付到白榆手中：
“饭钱，医疗费，还有这几天照顾我的辛苦费。”
钱袋沉甸甸的，有点坠手。
白榆下意识想要推拒回去。
埃丝特把她的手按住了：
“性命是没办法用价值来衡量的，你为我争取到了很多时间，为我找到了延续生命、探索更多事物的方法，这些钱只是一些谢礼——如果你不收下它，我会觉得，我的性命似乎也不是特别重要。”
相当狡猾的发言。
如果是乐子人一些的玩家，这时候说不定会拿着钱袋，打开，笑眯眯地收下一枚铜币，然后对白塔导师投以好奇的注视。
但站在这里的是白榆。
幼年期天使听到这番话后，表情在“呆滞—震惊—不安”的情绪中切换，很快便转变为焦急：
“埃丝特姐姐的性命，很重要！”
她仰起头，看着埃丝特的眼睛，认真道：
“我不太清楚，埃丝特姐姐，在研究着什么、又在追逐着什么。”
“书上说，每个人都会选择自己的道路，有些道路布满荆棘，可能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大部分人会选择放弃，也有一些人在看到荆棘的情况下，依旧决定踏上那条道路。任何一条‘有经验的道路’，都是由走在前面的人开拓的。”
“选择其他道路的人，过得安稳平静，偶尔还能发现某处的小花小草，很好。”
“选择困难道路的人，斩开荆棘、开拓出全然属于自己的崭新道路，也很好。”
“但是，不管走哪条路，可以狼狈地倒下、也可以坐在树桩上歇脚，唯独不能把自己的性命看作羽毛，如果真的死掉了，不管是哪条路，都没办法走了。”
白榆很喜欢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
这是一个小小的、有些可爱的习惯。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尽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把澄澈柔软的内心袒露出来，通过话语，通过认真注视的眼睛。
很有效。
至少，埃丝特看着这双澄明的眼眸，没办法给出任何狡猾的、带着些许轻佻意味的回答。
“抱歉。”
她垂下眼眸，停顿了一下，道，
“其实，发现自己没死的那一刻，我还是挺开心的。”毕竟她还有很多实验没做。
白榆：“现在，不用担心了！”
她牵着藤青的藤蔓，把藤妖带到埃丝特面前，高兴道：
“藤青姐姐，可以帮忙吸收不稳定的神力！”
钱袋没办法还回去，她悄悄打开，看了一眼，差点没被里面的金币晃到眼睛。
【恭喜您获得了：
金币×648
银币×328
铜币×98】
好多！
根本就不是一个钱袋能放下来的货币数量！
白榆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在钱袋底部找到一枚小小的烙印，似乎是空间魔法留下的印记。
泽菲尔：“法师果然都很有钱。”
加重了一些刻板印象。
白榆赞同点头，把钱袋妥善地收好，决定把里面的钱当成埃丝特储存在这里的购物资金——虽然店铺没有买多少赠多少的会员活动，但埃丝特之后过来挑选素材的时候，就不用再付钱了。
做好打算后，她贴着墙根，溜出去，给她们腾出谈话空间，溜溜达达地转到烹饪点，决定给埃丝特做些清淡好消化的食物。
泽菲尔站在她的肩膀上，突然问：
“你喜欢什么样的道路？”
安稳的，平顺的。
还是危险的，充满机遇与挑战的？
白榆停在素材柜前，认真思索了一会儿：
“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道路，都很好。”
只要能依靠自己的双脚，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那么，不管是跌倒、还是被荆棘划伤，都会成为“体验”的一部分。
这是她从前梦寐以求的事物。
可以跑，可以跳，甚至可以操纵着羽翼，晃晃悠悠地飞起来，在屋顶上眺望远处的风景、躺在上面看星星。
她侧过脸，蹭蹭蓬松的长毛，眼睛眯出一道笑弧：
“现在这样，和泽菲尔大人待在一起，就很开心！”
白榆并不清楚自己会踏上哪一条道路。
要说安稳平顺，似乎也不算，毕竟她经常会参与进一些奇怪的事件中，这次甚至还胆大包天地偷走了一名白塔导师。
要说危机重重，倒也不是，在月光沼泽、在店铺中，她拥有可以保护自己的力量，在外行走时，泽菲尔也会保护她，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关心她、在意她、保护她的朋友。
泽菲尔：“就、就算你说出这种话来哄我，我也不会被哄得晕头转向，然后答应你一堆要求的！”
白榆：“快到，月底了。”
她一边揉面，一边低下头，看看身上的衣服：
“听说，曜日季，天气会变得很热。”
泽菲尔甩甩尾巴：
“这还不简单，去游商市集买点轻薄透气的布料，我给你做衣服。”
白榆：“曜日季，经常下雨。”
泽菲尔抬起脑袋：
“不管是做伞还是做雨衣，都难不倒泽菲尔大人。”
白榆还想继续说点什么，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欢呼。
她转过头，正好看见藤青用藤蔓托举着埃丝特，欢快地转着圈。
面团已经揉得很光滑了，她好奇地凑过去：
“已经，谈妥了吗？”
藤青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傻笑道：
“她问我要不要去白塔生活！”
泽菲尔：“你答应了？”
他看着还在一个劲傻乐的藤妖，觉得这家伙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死灵法师的身份。
白塔和光明教廷的关系一般，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会宽容地对待一位死灵法师——实际上，法师也会有一条鄙视链，死灵法师就位于最下层，拥有人人喊打的奇妙地位。
藤青：“嘿嘿，答应了！她说会让我住在阴暗的大房子里，吃的喝的全部送到嘴边，定期带我出门兜风。”
……这和坐牢有什么区别吗？
显然，站在这里的藤妖并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藤·梦想是躺平·青震声道：
“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好事！”
埃丝特露出微笑，看起来有种诡异的…慈祥？
白榆：……
泽菲尔：……
经过这一番打岔，泽菲尔突然意识到什么，狐疑地竖起绒耳，看向白榆：
“你刚才还想说什么？”
白榆眨眨眼睛：
“唔，想要一双鞋子。”
泽菲尔：“哼，这还不简单。”
下意识回答一句后，他终于反应过来——
好像不知不觉就答应下来了一堆要求。
泽菲尔：？
白榆：ovo
第80章
【资料·埃丝特已解锁】
【埃丝特】
【详情：她是一名白塔法师，具有惊人的灵感天赋，完成全部学业后，顺理成章地留在塔内任教。顶着导师的身份、拿着导师的工资，但基本不用授课，教导学生的方式是抓去干活，让他们在实践（做苦力）中得到成长。】
【兴趣：祈祷/记录/实验】
【交情较好的朋友：无】
【喜欢的东西：没见过的珍稀素材/？？？】
【讨厌的东西：？？？】
【资料·藤青已解锁】
【藤青】
【详情：她是一名藤妖，生活在怒风海岸一带，拥有一块不大不小的领地。由于领地靠近海滩，布满沙砾和风化的骸骨，她很少能找到合适的、可以把自己种下去的位置，肚子总是在咕咕叫。好在她遇到了您——没什么出息的藤妖即将被好心的白塔导师收养，过上住大房子、不愁吃喝的愉快生活。】
【兴趣：睡觉/吃饭/观察花朵】
【交情较好的朋友：泽】
【喜欢的东西：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讨厌的东西：？？？】
白榆粗略地扫了一眼才解锁的资料，仰头，看向藤青：
“藤青姐姐，要把那朵小花带走吗？”
独自盛开在这里的小小花朵，似乎是由藤妖照看长大的。
藤青依依不舍地望了眼门外，最终还是拒绝了这个提议：
“不用不用，它本来就生长在这里，我只是偶然发现了它，没起到多少照料的作用。”
她嘿嘿一笑：
“就算没有我看着它，它也会开得很漂亮的！”
白榆点点头。
她把任意门的区域调回月光沼泽，往埃丝特手里塞了一个储物道具，又拉拉藤青的衣角，示意她弯下腰，往藤妖身上套了一条垂落到脚踝位置、还带着大口袋和兜帽的长袍。
嗯，长袍是白色的，一看就很良民。
她还是不太放心，绕着藤妖转了一圈，把因为愉快情绪而胡乱挥舞的藤蔓固定在一起，全部塞到长袍下面，一脸严肃地握住藤青的手：
“藤青姐姐，如果被发现的话，一定要跑快一点——如果实在跑不掉，就往黑塔的方向跑。”
埃丝特：？
这个提议实在有些古怪，但仔细一想，居然也有可行之处。
毕竟两座塔一直都不太对付，在白塔试图追捕死灵法师、想要就地处刑的情况下，黑塔的法师很有可能会出面保下她。
当然，也不是完全对着干，如果死灵法师真的是个罪大恶极的家伙，黑塔法师还是会果断出手的——把白塔的法师赶走之后再动手。
有点幼稚，还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但两边互相别苗头的时候，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不算奇怪。
藤青：“黑塔……欸？是黑暗种族聚集的法师塔吗？”
在怒风海岸一带生活、从来没有去过大城市的乡下藤妖发出好奇的声音。
埃丝特按按眉心，预感到自己可能拐走了一个没什么常识的笨蛋：
“不是，如果全是黑暗种族，它根本没办法开在维安德尔。”
想想看吧，一座法师塔，里面聚集的全是黑暗种族——不管有没有在干坏事，在其他人眼中，这座塔必然会被蒙上“反派培养基地”的黑暗滤镜。
光明教廷的人一定会时时刻刻盯着这座塔，不是把塔里的法师遣送回耶格尔，就是找点借口让他们迁到白曜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护（监视）。
“哦哦。”
藤青恍然大悟，摸摸披在身上的白袍，突然流下感动的热泪，
“这个布料，摸起来好舒服呜呜，我穿在身上的斗篷还是从老师身上扒下来的，蹲在海边洗了好久，才把奇怪的腐臭味洗干净。”
但那件斗篷在海水里泡了太长时间，晾干之后，布料变得有些硬邦邦的。
像这种柔软的触感，她只在梦里体验过。
……这家伙果然是笨蛋吧。
埃丝特发出无奈的叹息，拽着她往外走：
“回去就给你买新衣服。”
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储物道具里取出一封信，递给白榆：
“如果你哪天想要体验法师的生活了，随时都可以拿着这封信去白塔。”
藤妖看着她动作，在身上摸索一番，掏出来一枚晶体，朦胧的紫色雾气在其中游荡：
“这个给你！里面储存有我的记忆，具体的原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如果你想要找无头骑士的话，它说不定可以给出一些指引。”
白榆：“好哦。谢谢埃丝特姐姐，谢谢藤青姐姐。”
她挨个道谢，又冲着她们挥挥手，看着两道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恭喜您获得了：
白塔导师的推荐信×1
藤妖的梦之核×1】
【显而易见，在更远的未来，《神明的喜好与厌恶汇总》还会出现更多个版本，某位藤妖也不再需要为咕咕叫的肚子发愁，达成协议后，大家都拥有光明的未来。】
【成就·互利共赢已解锁】
【白塔导师对您心怀善意。】
【您在白塔的声望稍稍上升了！】
【死灵法师对您心怀感激。】
【您在怒风海岸的声望稍稍上升了！】
游戏面板叮叮咚咚地跳出提示，白榆妥善地收好推荐信，把那枚晶体拢在手心，重新把区域调整到怒风海岸。
泽菲尔：“去找无头骑士？”
白榆：“嗯！”
那次谈话后，克莱应下了她“偶尔来店铺里坐坐”的请求，但身为协律所的领导人、卡维尔的家主，克莱的工作实在忙碌，再加上她还有一些“必须要处理的事务”，暂时没办法抽出空闲的时间。
为了表达歉意，她偶尔会写信过来，讲述一下近况，顺带着捎上一点礼物。
“克莱姐姐，很忙。”
白榆迈开脚步，认真道，
“所以，不想让她白跑一趟。”
可以的话，她希望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泽菲尔：“哼，你还真是好心。”
白榆看看不远处几乎要凝聚成飓风的狂躁风元素，又感受了一下环绕在身侧的微风，侧过头，蹭蹭泽菲尔的长毛。
熟练地用贴贴表达完谢意，她开始低头观察藤青送给她的礼物。
【藤妖的梦之核[绑定][不可出售]】
【分类：？？？】
【在死灵法师的教导下偶然折腾出来的晶体，刻录有藤妖的记忆、一些古怪的梦境。是可以提高灵感属性的稀有物品，但最好不要吃下它，不然可能会变成一个神神叨叨的笨蛋。具有一定的灵性，可以尝试向它提出问题——呃，它可能会为你指路，也可能会把你带到奇怪的地方。总之，这是一件充满‘不确定’的奇妙物品。】
详情介绍就充满‘不确定’的意味。
泽菲尔对此抱持怀疑态度：
“真的能用吗？”
白榆也不太确定。
不过，如果率先放弃的话，就一点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她用双手拢住这枚小小的晶体，开始对着它嘀咕：
“我想要知道，哪里出现过无头骑士？”
晶体小幅度地震颤起来，紫色雾气在晶体内部飞速游蹿，它们聚集在某一处的棱角边，顺着晶体的边缘漫了出来，化作轻烟般的雾气，缓慢地飘向远方。
白榆的目光顺着海岸线往前飘。
这块区域的能见度很低，她只能看到距离比较近的地方，更远一些，就只能看见一层朦胧的轮廓。
泽菲尔：“往前走吧。”
沙滩上有很多东西。
破碎的骸骨、被泡胀的木头、各种物品的残片。
和在龙谷所见到的景色不同，怒风海岸一带的海域是汹涌的、暗藏杀机的，海岸上的沙砾也不是被日光晒烫后柔软的触感，而是湿漉漉的、散发着古怪的气味，像是返潮后的霉味，也像是腐臭味。
白榆小心翼翼地穿过海雾，中途遇到了好几位在海岸上游荡的黑暗种族。
一名克姆伪装成一棵树的样子，伫立在礁石滩上。
在天际盘旋的疾风鹰用钩爪吊着才捕捉到的猎物飞到“树”上，想要稍稍歇脚，却被缓慢涌上来的黏稠流体覆盖。
它尖啸着，发出凄厉的嚎叫声，毫不犹豫地转过脑袋，被已经被粘连住的羽毛狠狠地啄下来，又放弃掉好不容易捉到的猎物，拍动着翅膀，再一次飞向高空。
克姆蠕动着吞掉带血的羽毛，又把整只猎物吞下去，半透明的身躯中出现细细密密的气泡，不约而同地涌向需要被消化的食物。
“塞西莉姐姐，送给我的书上说，克姆是史莱姆的，超进化形态。”
白榆好奇地观察着克姆进食的过程，
“这样看的话，确实有点像。”
史莱姆也是这样吃东西的。
泽菲尔：“算是远亲？”
视野在缓慢抬高，他停下悠闲甩尾巴的动作，疑惑地竖起绒耳。
白榆飞到礁石滩上，和克姆维持一段距离，很有礼貌地向他提问：
“请问，您见过无头骑士吗？”
正在进食的克姆没有说话，只是蠕动着，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白榆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堆食物，相当上道地丢过去。
克姆收下了这堆“问路费”，流体的一角变幻出一只手，指了个方向：
“那边。”
白榆观察了一下，发现和紫色雾气飘荡的方向差不多，冲指路的克姆道过谢，又塞给他几样吃的，继续前进。
雾气飘飘荡荡，一名美杜莎揪住紫色雾气的一角，拉扯了一下，又笑嘻嘻地唱起歌来。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脖子上环绕着一条小蛇，头发是由黑色的、点缀着红芒的雾气组成的，下半身浸没在海水中，腿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
美杜莎的歌声具有一定的魅惑效果，但对小孩子没什么效果。
白榆坐在她旁边，认认真真地听完一首歌，又给她鼓了鼓掌。
“你真可爱。”
美杜莎说话时，尾音像是带着钩子，潮湿的、含情脉脉的，
“真可惜，如果你是个成年的小家伙，我就可以把你留在这里了，我们可以一起做一些快乐的事。”
泽菲尔毫不犹豫地甩出风魔法，把奇怪的家伙丢到海里。
美杜莎也不生气，重新爬回石头上：
“是要找无头骑士吧？唉，他们那里都好，就是没有头这点实在有些难办。从前，我还懵懵懂懂的时候，曾经和一名无头骑士交往过——直到我向她告白，她才抱歉地告诉我，她是一名女性，一直以来都是把我当作妹妹看待的。”
她的语气变得幽怨起来：
“真是的，没有头，还把自己裹在冷冰冰的铠甲里，要是胸平一点、个子高挑一点，根本就分辨不出男女吧？简直就是诈骗！”
“听声音，听不出来吗？”
白榆有些好奇。
“我都不在意无头骑士没有头了，当然不会去仔细思考她的声音怎么会更像女性。”
美杜莎回答得理直气壮，
“你要明白，怀春少女朦胧的情感就是最好的滤镜，就算她不懂情趣，不会在相遇的第一天送我花，在当时的我看来，她也是最英俊、最温柔的无头骑士。”
“后来呢？”
“喔，说明原委之后，我悲伤了好几天，还去寻找了一下让无头骑士变性的办法，很可惜，没有一个是有用的。唉，如果她愿意改换信仰就好了，说不定结缘神可以办到这件事呢。”
完全没有放弃啊。
白榆：“如果，喜欢那个无头骑士，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性别，好像也不太重要。”
白榆不太明白。
她没有接受过“大众认知”的教导，自有一套完整的逻辑链。
在白榆看来，只要两边是彼此喜欢的、确定之后想要长长久久地待在一起，那种族不是问题、性别也不是问题。
就算是有人突然跑到她面前，告诉她，想要和一棵树成为伴侣，白榆也会在听完他们的故事后，真心实意地送上祝福。
“倒也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老实说，在确认她是个女孩子后，我就发现自己的感情更像是幻想，就算她愿意回应我，我也不会和她在一起。”
美杜莎坦诚道，她看着幼年期天使稍显茫然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
“现在和你说这些好像还有点早？总之，我只是想要收到一朵花——在我的幻想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会收到一朵花。”
这是在懵懂的少女时期，扎根在她心中的小小愿望。
白榆想了想，从储物手环里拿出一朵手工制作的玻璃花。
这是她在维安德尔闲逛时买下的纪念品，原本是打算放在店铺里，当成摆件的。
“这个，送给姐姐。”
她一脸认真道，
“虽然，不太听得懂，但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可以送给姐姐一朵花。”
美杜莎怔怔地凝望着手中的玻璃花。
花瓣是坚硬的，花茎也是坚硬的，些许颜料点缀在透明的花朵中，像是用一支画笔随手涂抹的清透色彩。
她轻快地笑了起来，把这支玻璃花拢在手心。
稍显冰冷的唇瓣轻轻贴了一下白榆的额心，像是在下雨前偶然接触到的一滴雨水，很快便消弭于无形。
“沿着这个方向往前走吧，我在你身上留下了一缕气息，她会把你带到无头骑士身边——当然，大概率不是你在找的那位。”
美杜莎掩住殷红的唇瓣，打了个哈欠，
“不过，无头骑士可没有藤妖的坏习惯，他们和同族的关系还不错。”
白榆听出她话语中的潜台词，凑过去贴贴：
“谢谢姐姐！”
“哎呀，一缕气息就足够啦，贴着我蹭来蹭去，只会把你的羽毛变得湿漉漉的哦？”
美杜莎发现她的小动作，好笑地抬起手，把她抱到石头下方，轻轻推了一把，
“快去吧，不要拖得太晚，小孩子可不能在夜晚的海滩上游荡。”
白榆乖乖点头。
继续前进了一段距离，她在浅海区域，看到了一张格外熟悉的面孔。
是一条雄性塞壬。
他的尾巴整个没在海水中，上半身露出海面，正在忙忙碌碌地…摆弄着一个炉灶？
白榆抬起手，揉揉眼睛。
泽菲尔抬起尾巴，也跟着揉揉眼睛。
“泽菲尔大人。”
白榆的语气有些恍惚，
“那条塞壬，好像是我们之前钓上来的哪一条？”
泽菲尔：“嗯。”
白榆和泽菲尔对视一眼。
她顺从心意，迈开脚步，好奇地观察着正在摆弄炉灶的雄性塞壬。
他的头发好像留长了一些，不是像从前那样，直接披散下来，而是松松垮垮地编成一条粗辫，垂落在胸口的位置。
这个发型奇异地冲垮了些许特殊肤色带来的冷厉感，配合上系在身上的围裙，莫名显得有些贤淑。
“好爹咪的气质。”
泽菲尔喃喃道，
“简直和《~我的贤淑男友~与天降系人夫的恋爱指南》里的男主一个样。”
白榆：？
怎么感觉，泽菲尔大人看的书，书名越来越奇怪了。
她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用石头砌成的炉灶，搭建方式有点眼熟，似乎是冒险家们在野外烹饪时、经常会搭建的那种类型。
几条鱼铺在上面，鱼腹中塞着不少可以去腥的水生植物，被烤得滋滋冒油。
塞壬转过头，冲她露出一个友好到有些诡异的笑容：
“要试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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