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犹如巨龙的咆哮,就连陆晔这个睡眠质量很好的主儿,都被一下振醒了。瓢泼的大雨从天上倾斜而下,狠狠的冲刷着地面,窗外传来小厮们杂乱的声音,刚想推开窗,却发现被遮掩在屋檐下的窗户纸都被淋湿了半边。
“快点,快点,这里积水了,全都要弄出去,不然就会冲进屋子里了。”
“马厩也要去看看,干草盖了没有?不行把马牵去柴房。”
“还有……”
陆晔推开门,一阵夹着雨水的狂风差点把她人都掀了出去,眯缝着眼扛着风雨,她艰难的往外挪了两步,本想去堂屋弄点吃的,却发现积水都快漫过台阶,流进屋里了。
“小陆管事!你起的真早。”前宅里好些个青壮光着上身,卷着裤腿,带着斗笠,手里拎着木桶奋力的将水往宅外舀。
陆晔抬起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金色的雷光在云层中穿梭,看起来就像真的金龙腾云驾雾,她伸手往天上够了够,这云很让人产生一种错觉,总觉得云层可以低到唾手可得。
宅子里的奴仆有部分跟着主家去了府城,留下的实在人手不够,陆晔再懒也都跟着陆管家一起开始给宅子里排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水很少有变小的时候,就连镇上的码头都快被逐渐涨起的水位淹没了,原本因为旱情缓解的百姓又开始因为降雨过剩而烦忧。
“这一年到头,什么时候能顺顺利利啊。”不过半个月陆管家憔悴了好些,先是干旱,家里的粮食能存就存,不敢妄动,现在又变大雨,好好的粮食在粮仓里都有可能淹了,更别说藏在地下的地库,还有一些没在高处搭建的库房,要是不赶紧处理,这大水一泡也都成了废品了。
“少爷那边来信了吗?”陆晔心里已经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可这到底不是她和陆管家的家,决策还要姥爷少爷们拿。
陆管家稍稍放松,靠在椅背上疲倦的闭了闭眼睛,“三少爷还是那个意思,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让咱们去府城投奔他们,至于咱家的佃户……还是安排好后路,等万一有了水患,也能保住小命,日后还会回来的。”
这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换了其他地主乡绅才不会管佃户的死活。
“晔哥儿,收拾东西吧,我觉着是不成了。”
陆晔应着,心里到底还在盘算着后山,大不了等水患退去,她再找个机会回来将后山便宜圈回来。
她正执着着后山呢,后山可不想着她,就在陆晔将收拾好的东西放在马车上的时候,后山突然传来一阵巨响,这声巨响与雷电不同,几乎算是地动山摇,陆晔扶住旁边的立柱才能稳住身形,接着马匹受惊,马厩坍塌,所有的建筑多多少少都有了损伤。
陆管家害怕引发地龙翻身,就赶紧带着陆晔招呼其他人一同跑了出去,陆晔这才发现纪家门口的土坡之上站满了附近的佃户,还有不少人正朝着这个方向跑来。
“陆管家,出事了!山……山崩了!”
陆晔一听,急着挤出人群,往后山的方向望去,就见山上的岩石崩裂,无数的石块滚落,伴着风,伴着雨,伴着混合水汽的泥泞。
“不好!这是要有泥石流!”陆晔一把拦住身边的人,回头高声喊道:“快,往山下跑!”
村里人没见过泥石流,但有些人从别的地方说起过,所以一部分茫然,一部分惊惧,知道的转头就往山下去,不知道的人群效应也跟着往山下跑。
纪家的奴仆已经顾不得包裹行李,互相搀扶着就往山下跑,陆晔让小合搀扶着陆管家,她走在最后面时刻观察后山的情形。
此时的雨已经完全形成了水幕,就算带着雨具也毫无作用,不少人为了跑的快一些,丢掉了身上斗笠蓑衣,一路连滚带爬就怕被身后的“猛兽”追上。可坡下就是家园,是所有人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那里有他们房子,他们的农田,还有这次没出来看热闹的家人。
“孩子他爹,快跑啊,从房子里出来,快跑啊!”
“爹娘,东西不要了,快点走!”
“大孙子,快跟奶奶走。”
祸不单行,等众人跑到村口才发现,梅村的地势较高,其他村包括镇子的地势偏低,这么多日的连续降雨,还有从大山里自然流淌下来的雨水在众人没有发觉的时候,悄然淹没了洼地,像一只潜伏的怪兽,快速的吞没掉所有的陆地,离开村子的路……断了。
“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如果没有泥石流,就算有洪水淹没,向山上跑是唯一的出路,可如今前有狼后有虎,渺小的人类被夹在其中,要么被滚石砸死,要么被洪水吞没,生的机会看起来是那么的渺茫。
陆晔已经不跑了,她默默回头看向后山,抹了一把脸,冰冷的雨水让刚刚入秋的天气变得快和初冬一样冷,这时无论穿多少件衣物都是徒劳。她摸了摸怀中用牛皮纸包好的银票,心里有了决断。
这本就应该是她的责任,她也一向不是逃避的人。种田文里的洪水明明在明后年,这座大山一直到梅村衰落都一直屹立不倒,所以天有异象,剧情突变肯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也罢,这就是没了缘分而已。
陆管家用袖子挡着雨,跑了好一阵,等回过神再转头看,却见人越聚越多,可应该在他身边的小子却不见了踪影,雨声太大,他扯着嗓子对小合道:“你看着晔哥儿没有?”
小合刚刚也是慌乱,这会儿人醒了,差点没出一身白毛汗,这要是陆晔有个好歹,他在主子那里怎么回话,还能活吗?
“我,我去找找?”
陆管家哪里敢让他去,他年纪比陆晔还小,这要是再走出去也丢了咋办?他绕了一圈找了个纪家的中年下人,让他往回挤挤问问,看陆晔是不是被挤到了角落,与他们只是走散了。
中年奴仆应声刚想往回走,就听见一个小儿在树上喊道:“小陆管事怎么回去了?”
“什么!”陆管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小合同样也听得真切,这孩子到底要做什么?
“不好!泥!泥汤下来了!快上房顶!”
身旁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先将孩子们送上粗壮的大树,让他们能爬多高爬多高,剩余的青壮带着家人们都爬上了房顶,陆管家也同样和其他仆人找到相对高的屋顶,所有人等待着大自然的审判,他们已经做了他们能做的所有,接着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一道闪电直奔而下,所有人在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世界都安静了下来,雨声消失了,风声消失了,连洪水的波涛声也不见了。
世界变成了一片白色……
陆管家在昏迷之前还想着,陆晔到底去了哪里。
京城午后的阳光正好,初秋的天气在京城里是难得的温度适中,气候宜人,就在人吃饱喝足昏昏欲睡之际,一人匆忙从外跑了进来,一路绕过回廊鱼池,花房凉亭,直直入了后宅,路上见他的奴仆纷纷躬身行礼,可他压根没时间回话,只是挥挥手,就撩开珠帘进了内室。
“怎么着?天是要塌了吗?”
熏香袅袅,浅衣飘摇,兰清越惨白着脸靠在软枕上,一口一口灌着药汤,仿佛不知道苦味。
“主子,梅村来信了。”一向不正经的燕一难得一脸严肃的送了信来。
兰清越先是眼睛一亮,而后咳了两声,一张惨白的美人脸染了些许嫣红:“怎么样?她可是愿意来了?”
燕一没有说话,只是举着信低着脑袋。
兰清越捏住药碗的玉手越来越用力,而后往案几上一放,他垂下浓密的睫毛,遮盖住慌乱的眸子,缓上一缓才接过那封信。
信是小合送来的,前面长段的请罪,之后才是信的重点,梅村遭遇洪水泥石流,十几人丧生,几十人受伤,房屋倒塌无数,以及……陆晔失踪了。
“什么叫做天崩地裂之后,她人没了?”平静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燕一回话:“属下去问了,说是那一日泥石流眼看要覆盖村落,后从天上降下巨雷,将地面炸开一个大坑,大部分泥石流落入坑中,这才让村里一部分人活了下来。”
“雷电能炸出大坑?”兰清越嗤笑,也就是这些无知的百姓好糊弄。
“主子……”燕一担忧的看向本就身受重伤的兰清越,分明前几日还很傲娇的吩咐人整理出一个院子,院子里什么都要上好的,就连床铺都要他亲自去试过才能留,明儿还约了裁缝铺子的人要给那位小姐选花样制裙钗。
“怎么了?”兰清越再抬眼,连一丝异常都没有了。
燕一没有说话。
“不过是个有趣的,没了就没了吧,亏我花了心思。”兰清越将信扔进火盆里,仿佛一丝留恋都没有,“让小合留在纪家吧,省得回来碍我的眼。”
燕一把头低了下去,那孩子爹娘都在京城,就这么扔在纪家,还没有归期没有任务,指不定晚上在被窝里怎么哭呢。
“下去吧。”
似乎是疲倦了,兰清越起身上了床,在听见房门关闭的时候,他不顾伤痛,慢慢卷起身体,伸手将枕头下的匕首抱进怀里,那是他临走想送给陆晔却被退回来,还挂了穗子的那只匕首,这只匕首在那个人手里保下了他的命。
“有什么了不起的,好玩的人到处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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