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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1章


    在农场这么一忙, 叶青就忙得忘记了时间。


    等到她结束农场清明前最忙碌的这一段时间,准备回家好好歇歇的时候,这天赵玉良喜滋滋地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在经过他这段时间的不断洽谈(磨缠)之后, 县里面已经同意了他的申请, 他顺利拿下了饲料厂的订单,成为了青山饲料厂目前最大的原材料供应商!


    叶青给的饲料配方, 一共需要四大类物料,粮食类包括玉米小麦大豆麸皮, 油脂类则有豆油棕榈油花生油,蛋白质类有鱼粉蛋粉豆粕,最后还有一个矿物质物料石灰粉、磷酸二氢钾以及碳酸钙。


    这几大物料供应,青山农场当然不可能全部吃下, 所以赵玉良从中挑了粮食和油脂两种,准备从今年春耕开始,要在农场里面规划出一大片地, 专门来种植饲料用的玉米大豆小麦, 这类作物口感上可以不作要求, 但必须得是高产品种。


    为此赵玉良还专门找人在全国各大农场还有农业研究所打听, 想找找看哪里能弄到口感差但产量高的粮食作物种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 赵玉良辗转地从农科院一个老教授的口中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


    六十年代初,国内曾经有个研究所成立过一个研究课题, 对国内常见粮食作物通过基因嫁接的方式来实现优质高产。


    因为是国内基因序列重组研究的首次尝试,那个科研团队当时走了很多弯路,农作物的优质高产这个成果没能研究出来, 但倒是稀里糊涂地搞出了好些不伦不类的产物。


    其中就包括用土豆和西红柿进行嫁接, 达到了地上结西红柿,地底下长土豆, 一种作物结两种果实的情况。


    但这样的农作物结出来的两种果实,同未嫁接之前的单一作物结出来的果实相比,口感上都要差了一大截。


    这类畸形产物,当时在国内还属于新事物,所以哪怕跟该团队的目标研究成果相距甚远,还是被很多国内好奇的科研工作者们争相围观,那位老教授当年也前去申城参观学习过,所以他对这个事印象很深。


    赵玉良在听到老教授带来的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激动不已。


    他可不在乎粮食作物的口感,只要产量大,做出来的猪饲料能让生猪快速长膘就行。


    一株作物上面下面都能结果,等于一块地能同时收货两种粮食作物,这对赵玉良而言,就是完全符合他要求的完美作物,所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研究团队应该怎么取得联系。


    但下一秒,那位老教授就给他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找不到咯,因为特殊原因,那个项目几年前就被忽然叫停了,甚至整个研究所也被封禁,至于那个科研团队后来去了哪里,根本没人知道。”


    那位老教授提起这个事儿还是一脸的遗憾痛惜。


    他当年就很看好那个项目,如果当时的团队不出事的话,这个研究所在经过这几年的不断试错,没准真能把高产优质粮食作物给弄出来了。


    赵玉良那叫一个失望啊,这么好的为猪饲料厂量身定做的特殊作物,竟然就这么飞了,这不是白高兴一场嘛!


    心里不得劲儿,赵玉良就抓耳挠腮地总惦记着这个事儿,有一天和乔友清一块儿在部队食堂吃饭的时候,聊着聊着就绕到了饲料厂的话题上,他顿时就想起了老教授给他提供的那个特殊作物。


    “知道有这个东西研究出来了,可我又弄不到手,你说这事儿难受不难受?还不如一开始不知道,省得空欢喜呢!”赵玉良恶狠狠嗦了一口粉条子,没忍住跟乔友清吐槽抱怨。


    没想到他这一说,乔友清的表情顿时就变得古怪起来。


    赵玉良刚开始还没注意到乔友清的异常呢,结果就听到发小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你说的这个科研团队,是申城研究所的吗?”


    赵玉良摇了摇头,茫然道:“不知道啊,那个老教授没提,怎么,你也知道这个事儿?”


    乔友清目光在食堂周围看了看,没接这个话茬。


    可作为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赵玉良能看不出来乔友清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未尽意味?


    他顿时就一个机灵,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形,表情都变得严肃急切起来:


    “不是,你真知道?!”


    乔友清心下不由得暗叹,迟疑了一下后才压低声音给赵玉良提示: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个项目的带队人,已经在你这个农场里了,早知道你是要找他,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打听,你直接问我不就得了?”


    赵玉良一怔,下一瞬立马就反应过来了。


    申城的科研团队,搞生物研究的,还出过事,那不是——


    “你是说韩——”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乔友清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赵玉良顿时会意,当下连饭都顾不上吃了,赶紧叫上乔友清:


    “走,上我办公室聊去!”


    叶青还不知道赵玉良那边发生的事儿,她忙碌完回到靠山屯休整没两天,就听说伍月英在看守所拘留了一个月,人已经放出来了。


    那个夏航毅倒是真能演,不光没因为这事儿和伍月英翻脸闹离婚,反而还对她各种小意殷勤,人还在看守所的时候,夏航毅就想各种办法给伍月英送东西进去,吃穿上尽可能地做到细致周详,在伍月英出狱的那天,也是早早就等在了看守所门口接人,给足了伍月英体面和安全感。


    对比之下,伍家却是不闻不问,在伍月英出狱这天,除了伍母外,其他人连面都没露,和夏航毅相比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伍月英原来在联谊会的时候,还有些嫌弃夏航毅的木讷笨拙不解风情,可如今在娘家对她的态度如此冷漠绝情的情况下,只有夏航毅在为她四下奔走不离不弃。


    甚至在她折腾得意外小产的情况下,夏航毅也没对她说过一句难听的重话,反而还在她出狱的第一时间上前来温柔宽慰,让她不要把这次被拘留的事儿放在心上,孩子没了也不要紧,等养好了身体,孩子还会有的。


    这一刻,伍月英才感受到,找一个温厚纯善的暖男当丈夫的好处。


    上辈子因为她的游离,她和顾卫东的婚姻从一开始就貌合神离,她也从未体会过和丈夫情义相通是什么滋味儿。


    所以这会儿,在夏航毅的一声声体贴安抚中,在看守所受了一个月身心折磨的伍月英,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她陷入丈夫的柔情中无法自拔,忍不住抱着丈夫嚎啕大哭。


    这一刻,什么木讷没情调,这些曾经在她看来非常严重的缺点都被伍月英尽数抛开,面前这个男人的形象,在她的心中变得无比高大伟岸,让她怦然心跳悸动不已。


    她死死地揪住了夏航毅的衣襟,把面前这个男人视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依靠。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什么卫生站票务她都不在乎了,她会踏踏实实跟夏航毅回去过日子,好好爱这个男人,认真相夫教子让他没有后顾之忧,等有朝一日这个男人出人头地,她衣锦还乡的时候,让娘家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再也高攀不起!


    这么一想,伍月英的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不远处站着的伍母身上。


    这段时间伍母和丈夫分居后,在靠山屯的日子并不好过,屯子里的老太太都不跟她玩了,儿子媳妇儿对她态度冷淡,周围邻居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儿,她找不到人诉苦,于是只能整天关在家里。


    一段时间下来,她整个人都蔫了,状态看起来比关了一个月看守所的伍月英还要憔悴。


    她唯一能指望和惦记的,就只有关在看守所的闺女伍月英了,总觉得等女儿出来后,她就能得到女儿的理解和支持,让她找到一个愿意倾诉她苦楚的对象。


    这时候,伍母俨然已经忘记了,之前伍月英流产后,她去给女儿送鸡汤补药,却被女儿又打又骂还砸了盛汤的罐子的事儿,又或者说,她没有忘记,只是不愿意深想,她觉得自己疼爱了一辈子的女儿,不会也没理由对她心生怨恨。


    她只能在心里面为女儿解释开脱,觉得女儿是因为流产受到了打击,崩溃的情绪需要宣泄,才会那样暴躁易怒,那些发疯咒骂也并不是在刻意针对她。


    伍母用这样的解释来给自己洗脑,以图自欺欺人麻痹自己,因为如果连女儿都不要她的话,那她就真的是众叛亲离,落到孤苦无依的可悲下场了。


    伍母不愿意落到这个境地,也不承认自己这些年的教育是错的,她只能抓住伍月英这根救命稻草。


    恰好,伍月英如今也正好需要伍母这个送上门来的保姆呢。


    伍月英心里面恨毒了娘家人,对伍母也存在不小的怨气,可她又很清楚,她的生活自理能力很差,别说相夫教子充当后盾让丈夫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了,就是把她自己料理好,这事儿对她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


    这时候伍母一向她靠近,自私自利惯了的伍月英,可不就顺势而为,趁机把这个免费保姆紧紧抓在手里么?


    知道伍家分了家,伍永兵还上派出所专门登了告示,和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伍月英表情狰狞,狠狠地将这个仇记在了心里。


    她如今有派出所的判决书,被靠山屯拉了黑名单,所以娘家肯定是再也回不去了,既然这样,那她就不能再让伍母继续留在靠山屯。


    她这个妈耳根子软,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谁知道哪天会不会突然就又被她那两个嫂子中的谁给哄跑了?


    好不容易哄骗到手的免费保姆,她可不能让其他人给抢了!


    于是,伍月英就开始给她妈上眼药,先是站在伍母的角度把娘家那些人从头到脚都痛骂了一顿,替伍母各种叫屈打抱不平,等伍母的情绪调动起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后,她才图穷匕见,露出了她的真实意图。


    伍月英给伍母出了个馊主意,让她跟伍永兵离婚,把在靠山屯分到的那间正屋还有家里的粮食物件,都跟伍永兵等价兑换成钱,然后带着现钱上部队农场投靠女儿,以后就跟着伍月英一块儿生活,由伍月英这边来负责给她养老。


    “反正屯子里的人如今都排斥和瞧不起咱们母女俩,您留在那儿除了委屈受气,别的什么也得不到,还不如直接离婚走人,把钱财都攥在自己手里才是明智之举!”


    “要是可以的话,让伍聪伍敏把您以后的养老粮食都折换成钱,一次性支付给您,那就再好不过了,您手里有钱心不慌,在哪儿不能痛快过活?”


    伍月英眼中精光乍泄,对着伍母循循善诱,如是说道。


    第132章


    虽然新中国成立后就颁布了《婚姻法》, 明文规定男女婚姻自由,但在相对保守的农村,夫妻就算感情破裂, 真正走向离婚这一步的, 却还是少之又少。


    至少在靠山屯,暂时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先例。


    尤其是像伍母这个年纪的中老年妇女, 以前受到的教育相对传统,女人嫁人之后男人就是顶梁柱, 她们又不像男人那样能从事高强度的劳作,挣不来满工分,只能依附自己的丈夫而活。


    加上社会舆论对女人尤其苛刻,她如果离婚, 名声肯定就毁了,甚至会成为这十里八乡的笑柄,走出去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连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就算是跟伍永兵已经撕破脸皮直接闹到了分居这一步, 伍母也从来没想过要离婚。


    像是上次分家, 伍母一开始提出单过的要求时姿态摆得那么强硬, 结果在伍永兵提出要去镇上办离婚手续的时候, 她立马就怂了,吓得根本不敢接丈夫的话茬。


    但最近这一个月, 她跟两个儿子儿媳妇的关系降至冰点,除了大儿子给她送过几回肉菜,小儿子偶尔会来给她挑挑水之外, 其他人再没上她这边瞧过一眼, 伍永兵更是直接把她当成了陌生人,分居后她过的日子, 其实跟离婚也没什么差别了。


    她在靠山屯也被边缘化,再找不到半分存在感,以前她只要一吆喝,就会到家里来对她追捧和献殷勤的那帮媳妇子,在发现她跟伍永兵闹掰了之后,也再不搭理她了。


    感受到了这些人现实势利的嘴脸后,伍母心灰意冷,已经萌生了退意。


    正巧这个时候,伍月英表了态,不但赞同她跟伍永兵离婚,还给她画了一个很大的饼,表示会给她养老,并且等以后她找到机会和夏航毅回城的话,也一定会把伍母带去蓟城。


    伍母顿时就被这个糖衣炮弹给砸得飘飘然,都快忘记自己姓甚名谁了,只要一想到未来她也有可能当上城里人,住进皇城根脚下,她就免不了一阵心情激动,都顾不上去分辨伍月英这番话里面到底有多少水分了。


    伍母本就不是多聪慧的人,意志不坚定耳根子还软,很容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这边伍月英一怂恿,她就立马觉得自己有了靠山和退路,当下就不再犹豫,决定马上和伍永兵离婚,跟着闺女搬到部队家属院那边去住。


    因为饲料厂选址以及对靠山屯招工一事,如今靠山屯都快要成为整个红旗公社羡慕嫉妒恨的对象了,继当年建窑厂的马架屯之后,又一个生产大队被天降馅饼砸中,其他那些生产大队能不眼红吗?


    但眼红也没用,谁叫他们生产大队,没有一个像叶青这样的牛人呢?


    那些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也不傻,知道伍永兵跟叶青交好,一个个反应相当迅速,立马就上赶着来巴结讨好伍永兵,恭维话不要钱一样往外冒,都希望下回靠山屯再遇到这样的好事儿的时候,能带着他们一块儿喝汤吃肉。


    这就导致,如今伍永兵直接成了整个红旗公社的香饽饽,别说是几个生产队大队长了,甚至以前那些眼高于顶的公社干部,如今见了他都会笑眯眯地主动跟他打招呼。


    伍永兵志得意满,每天笑得见牙不见眼,走路都带风,被赶出家门那事儿,早被他仍到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去了。


    这种情况下,伍母忽然提出来要跟他离婚,伍永兵只愣了一下,就马上点头同意了。


    他也不去管为什么伍母会忽然改变主意同意跟他离婚,反正就是去镇上办理个离婚手续的事儿,除了会让他耽误上几个小时的时间外,对他的情绪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伍母也不解释,只趁机提出要把她分到的那间正屋还有里面的东西都兑换成钱,这个钱得伍永兵补给她,并且要在办完手续之前就兑现。


    一间正屋,加上里头的东西,伍母要三百块,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了。


    毕竟这年头,农村建房子花费并不算很高,屯子里有些人家用石头搭建三间房子再加盖上一个茅草屋顶的话,花费连一百块都要不到,他们家的房子是屯子里第一家用青砖黑瓦的,材料都是伍永兵在外面找人买的,这方面的支出是大头,但三间屋子加起来,拢共也才花了不到五百块。


    如今这三间屋子,东西厢房都分出去给两个儿子了,就剩下一个正屋,这还是他们夫妻俩的共同财产,可就这么一个屋子,伍母居然要他补三百块,简直是把伍永兵都给气笑了。


    伍永兵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这又是要离婚又是要拿补偿费的,伍母在做什么打算他还能不明白吗?卖了房子,就意味着她以后肯定是不住在靠山屯了,那能上哪儿去?还不算去投奔闺女?可伍月英,真的值得她信任和依靠吗?伍永兵深表怀疑,甚至都已经能预料到他这个老婆真要是跟了伍月英,未来会是个什么下场了。


    到底是有几十年的夫妻情谊在的,对伍母要三百块的要求,伍永兵略思考了一下就没再讨价还价。


    他手里面肯定是没这么多钱,但他再怎么说也是生产队的大队长,信用这方面毋庸置疑,找屯子里各家借一借凑一凑,这三百块还是能凑出来的。


    但他觉得应该给他这个已经冲昏了头脑的蠢婆子提个醒,不要对那个女儿掏心掏肺一点心眼防备都不留,手里的傍身钱尤其得攥紧,别回头全让那个白眼狼给诓骗了去,让人给带到沟里连条退路都没了。


    伍永兵是一番好心,但他这番苦口婆心的话,在伍母听来分明就是挑拨离间,是在故意给她上眼药,破坏她和伍月英之间的母子关系,所以她把这番话当成了耳旁风,根本没往心里去。


    伍母既然坚持要离婚,伍永兵也不会故意拖着,他马上就去找老支书还有几个生产队干部借钱,东拼西凑了一堆零钱,最后还差了二十几块,是在叶青那儿拿的。


    三百块一到手,伍母马上就跟伍永兵去了公社正式办离婚手续。


    这时候的结婚证是一张奖状,离婚证则是一张黄色的纸,正面印有一个表格,双方需得填上各自的名字出生年月等信息,表明当事人请求登记离婚的意愿,且经核对与婚姻法中关于离婚的规定相符合后,由公社的相关干事签字盖章同意后,才能下发此证。


    在这张黄色离婚证的背面,则是用红色印刷体印着一条经典熟悉的语录《妇女走上了劳动战线》:真正的男女平等,只有在整个社会的社会主义改造过程中才能实现。


    可能是以前红旗公社这边也没人离过婚,所以这个离婚表格公社这边虽然有,却不知道放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积灰,办事员找了好半晌才翻出来。


    就这个找离婚证的功夫,伍永兵跟他老婆闹离婚这事儿,公社里面就已经传遍了,甚至就连赖国昌都惊动了,这位公社书记乍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是吃惊不小,赶紧就跑来劝。


    可不管是伍永兵还是伍母,都已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打定主意要离,赖国昌劝了大半个小时,口干舌燥嗓子都快冒烟了,愣是没能让这两人意志松动半分,最后他没办法,只能让那个办事员给伍永兵夫妻俩把手续给办了。


    于是,等伍永兵回到屯子里,把他在仓库那边的临时住所又搬回老宅正屋,伍聪和伍敏才知道,他们爹妈一声招呼不打,竟然真的去公社把婚给离了!


    这个消息的爆炸程度,不光让伍家兄弟俩瞠目结舌,连靠山屯其他屯民都集体轰动了。


    虽然伍永兵跟伍母闹别扭这事儿在靠山屯并不算是秘密了,但大家都觉得老夫老妻的了,就算作妖那也就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等伍母消气了,夫妻俩就又会住到一块儿去了。


    可谁能料到,大家没能等到大队长夫妻俩和好如初,反而等到了他们离婚的重磅消息!


    伍母早料到离婚会引起屯子里的议论,所以她一早就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并且全部都搬运出屯子外,交到了早就等在村子外的伍月英手里。


    如果不是为了找两个儿子要赡养费,她甚至都不打算再回靠山屯了。


    之前两个儿媳妇在家里吵架,就曾扬言要让她去跟伍月英过,现在得知伍母真的决定去找伍月英了,两儿媳妇儿眼中的高兴简直溢于言表,就差没放炮欢送了。


    不过妯娌两个的笑还没到眼角,下一秒就被伍母提出来的无耻要求给惊呆了。


    伍母要求两个儿子将给她养老的粮食换成现钱,并且要求将十年的钱都一次性支付给她,这样的话,除非她得了重病需要大笔的治疗费支出,不然的话这十年内她都不会再来麻烦两个儿子儿媳妇了。


    可伍母这话说得轻松,十年的养老粮食得两千斤,哪怕是以现在粮站那边粗粮的收购价来算,一斤玉米高粱最少也要八/九厘,两千斤粗粮兑成现钱得要一百七八,这还是最便宜的算话,如果再算上百分之十的细粮分配比例,这个钱估计得两百块不止了。


    他们两家才分家没多久,现在又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自家的存粮根本就不够吃,存款也已经快要见底了,上哪儿去准备这两百块的赡养费去?就是把他们这一家子卖了,都不值这么多钱啊!


    两个儿媳妇儿这下笑不出来了,都默契地朝着伍母怒目而视,伍聪和伍敏也是满脸无奈,对自家老娘提出来的这个无理要求深感心累。


    “妈,您这要求太突然了,我们兄弟俩才分家,分了多少钱您又不是不清楚,儿子们还有一大家子要养呢,您这一下就要我们拿出十年的赡养费,我们怎么掏得出来?”


    这两个儿子都是厚道人,又不好跟自家妈顶撞,只能好声好气地同伍母解释。


    奈何伍母根本听不进去,也不去管两个儿媳妇儿对她有多恨之入骨,只一味地缠着俩儿子要钱:


    “掏不出来你们就去借,屯子里那么多户人家呢,我就不信凑不出来!”


    伍母态度强硬,根本没得商量,伍聪伍敏拗不过,最后只能去找了大队部的会计,先提前预支了一笔钱,加上自家原有的积蓄,勉强把这笔赡养费给凑齐了。


    两个儿媳妇儿算是看明白了,伍母这是已经做好了不认这俩儿子的准备,所以才会把他们两家当成大冤种,要一次性狠狠薅一回羊毛。


    两个妯娌顿时留了个心眼,怕这笔钱给出去了,伍母将来不认账,再倒打一耙上家里来闹腾,到时候他们还得捏着鼻子继续给这个脑子拎不清的极品婆婆养老,于是两妯娌赶紧表示,给钱可以,但得找生产队的干部来公正,写好协议后让伍母签字画押后留档保存,有了这份白纸黑字红手印的证据在,就不用怕将来伍母抵赖他们解释不清了。


    伍母顺利拿到了钱后,也不在乎儿子儿媳妇儿对她是什么看法,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靠山屯。


    至此,伍家这段时间的闹剧,算是终于落下了帷幕。


    伍家俩儿媳妇儿虽然对家里一下子给出去那么多钱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暗暗吃下这个哑巴亏,只能在私底下偷偷琢磨,看能不能趁着农闲做点什么来换钱补贴家用,同时尽快攒钱还上大队部的欠款。


    伍永兵则是松了一口气,顾不上伤春悲秋,又继续投入到了靠山屯的建设工作中去。


    谁都没把伍母去部队农场的事儿放在心上,对伍永兵离婚的事儿,屯子里也就是刚开始那两天有不少人议论,但伍家人表现得很平静,个个都跟个没事儿人似的,倒显得那些背后嘀咕的人大惊小怪了,于是慢慢的,这事儿就沉寂下去,再没人谈论了。


    卫生站这边,倒是有不少来看病的外村人,在听到伍永兵离婚的风声后,忍不住好奇找叶青八卦打听。


    但叶青怎么可能会跟个陌生人去探讨交流这种事儿,干脆一问三不知,装作毫不知情。


    这天叶青又在装傻充愣呢,卫生站竟然来了俩老熟人。


    这俩不是别人,正是几个月前曾来叶青这儿看过病的徐献珍和她那个表妹,宋红英。


    一看到这姑娘,叶青顿时眼前一亮,沉寂许久的八卦DNA瞬间就急速跳动起来。


    第133章


    宋红英和那个妯娌之间的爱恨情仇, 可一直牵动着叶青,但自从四个多月前这姑娘跟着她表姐徐献珍徐大姐来过一次,叶青给开了一个药方之后, 她就再没来过。


    叶青对宋红英家的事儿吊足了胃口, 好几次见到徐大姐她都有心想要问一下后续情况,但到底不好这么明晃晃地打探, 她就给忍住了。


    现在当事人终于出现,叶青当然要想办法把宋红英这张嘴撬开。


    宋红英还不知道叶青抱着要扒她家底裤的想法呢, 好几个月不见,叶青的卫生站已经在这十里八乡人人皆知,每天都看诊号更少一票难求,大家都知道叶青的医术高明了。


    宋红英心下不免忐忑, 一方面担心叶青出名之后态度会变得不耐烦,另一方面则担心她中毒的时间太长,在吃了这段时间的中药还是没有收到应有的效果, 最后被医生判了死刑。


    但让宋红英没想到的是, 叶青一看到她就高兴地冲着她招手, 十分热情地把她拉进来屋里, 仔仔细细地询问她这段时间吃药后的身体反应, 以及她家是否已经把含有麝香的所有可疑物品都清理掉了。


    宋红英果然也没让叶青失望,叶青八卦的话茬才起了个头, 这姑娘就没什么心眼地开始倒豆子,把家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全给说出来了。


    “叶知青您猜得还真没错,上次您不是说我那个枕头有问题吗?回去路上我就琢磨了, 我觉得我家那个嫂子既然能这么多年伪装得这么滴水不漏, 那她很可能不只是简单地在那个枕头上动手脚。”


    “所以我在跟我丈夫说了这个事儿后,就给家里面来了个彻底的大清扫。好家伙, 还翻出来好些不对劲的玩意儿,都是以前我们夫妻俩压根没留意,不知道什么时候我那婆婆跟妯娌塞到家里来的。”


    说起这个,宋红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对如今丈夫的那个后母还有大嫂简直是视若恐怖的洪水猛兽了。


    谁能想得到,为了算计他们夫妻俩帮忙白养人家的儿子,她这个后婆婆跟妯娌心机能如此深沉,竟然十年如一日地在他们身边的那些日常用品上面动手脚,害得他们夫妻俩这么多年迟迟都没能要上孩子。


    “我们夫妻俩还怕那边再闹别的幺蛾子,本着敌在明我们在暗的想法,暂时都没敢把这事儿捅破,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的样子,照常在跟那边走动。”


    “结果那一家子是真把我们夫妻俩当成了傻子玩弄,过年的时候回去走亲,那边就提出来要把大伯哥家的孩子过继一个到我们家,还说我们夫妻俩反正也生不出来孩子了,让我们把挣的钱攒起来,将来给大伯哥的俩孩子娶媳妇儿,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宋红英冷笑连连,对那一家子极品简直是厌恶至极甚至恨之入骨了,


    “我爱人不同意过继,说我们夫妻俩还年轻,再尝试一下,不是完全没有生孩子的希望,结果那猜怎么着,我那个妯娌当时就变了脸色,那个后婆婆也是摔摔打打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说我丈夫是被人给哄骗,把钱都笼络到岳家去了,又骂我丈夫不孝,在外头挣了钱不想着父母兄弟姐妹,胳膊肘尽往外拐了,反正当时是闹得挺不愉快的,我们在老家连大年初一都没过完,就又收拾东西回来林场了。”


    “可能是我丈夫过年提了要再努力尝试一下生孩子的想法,让我那个妯娌生出来紧迫感,所以等我们一回林场,我那个妯娌就坐不住了。”


    “都等不到今年开春山里面的鲜花争相盛开的时候了,竟是在大年都还没过完,正月初就又给做了个枕头寄了过来,还写信解释说年初闹得不愉快并不是他们的本意,所以给我连夜做了个枕头寄过来当做赔礼,要替我那个后婆婆道歉呢。”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晒了多少干花备着,才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这么轻易就把这干花枕给制作出来。”


    “但那毒枕头我哪里还敢沾边啊?一拿到东西,二话没说就给直接扔外头烧了。”


    叶青听得眼睛发光,对于宋红英嘴中的这个妯娌,她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来一个外表憨厚老实,内心阴翳狠辣的中年妇女形象,跟她以前看过的那些八点档狗血毁三观的家庭伦理剧总是躲在暗处耍阴招的女反派模样完美重合。


    叶青真心觉得,就宋红英夫家的事儿,什么后婆婆带着拖油瓶二嫁,亲爹变后爹,什么亲儿子继儿子争宠,最后亲儿子心灰意冷远离家乡扎根林场,还有难伺候的继小姑子,明争暗斗的妯娌关系,算是把家庭伦理剧的所有要素都集齐了。


    如果谁要是能把她家的故事拍出来,这个电视剧估计能一炮而红,收视率绝对是史诗级的。


    徐献珍在旁边听得已经是义愤填膺了:“要我说,你们夫妻俩怕啥啊,上去就是干,把那一家子不要脸的先捶一顿再说,再当众把他们的那些腌臜算计抖落出来,让他们在村里再也抬不起头!我就不信撕破脸皮之后,你们那个公公婆婆还能再厚着脸皮来找你们过继孩子,真要是敢来,看我大扫把不抽他们!”


    叶青在一旁也认可地点了点头。


    这对夫妻平日里处事就是太绵软老实了,一看就好欺负,所以那一家子才专挑他们这对软柿子捏,要是换成了她,怕不是得把那一大家子给削得满地找牙!


    不过,她对自己的武力值有信息,这对夫妻俩却未必是那一大家子的对手,这样的方式对她来说是合适的,但对这对夫妻却并不可取。


    叶青听八卦后续听得心满意足,这才回归正题,探出手来给宋红英把脉。


    喝了叶青开的那个方子几个月,叶青估摸着宋红英身体里残留的毒素应该清理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给宋红英夫妻俩开个温补助孕的方子,稍加调理应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了。


    但让叶青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她这个手一探过去,就摸到了圆润如珠子一般飘忽不定的脉搏。


    叶青的表情不由得一顿,眉毛都不自觉地挑了挑。


    她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来,一边示意宋红英换一只手腕,一边问道:


    “近期有过房事没?最后一次经期是什么时候?”


    宋红英脸一红,老老实实地答了,只当上医生例行一问,倒是也没多想。


    一旁的徐献珍到底是过来人,她自己就生了几个孩子,而且她那个大儿媳妇儿如今正怀着娃呢,在孕检时的那套流程她很熟悉了,一听得到叶青问的这两个问题,她立马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倏的一下就坐直了身形,目光灼灼地朝着叶青这边看了过来。


    果然,下一秒叶青就面带笑意开口:


    “不用开什么调理的方子了,你这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怀孕有个把月了,回去后放松心情好好养胎吧!”


    这话一出,宋红英当场呆滞,好半晌才转过头来,不敢置信地问她表姐:


    “姐,你刚刚听到了吗?我没听错吧?叶大夫说我怀上了?”


    徐献珍激动万分,紧紧握着宋红英的手臂一个劲儿点头:


    “对,你没有听错,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轮到你接好孕了,再过九个月,你跟妹夫就要升级当爸爸妈妈了!”


    宋红英眼眶一红,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上来,片刻功夫已经是满面纵横,泪眼模糊。


    徐献珍都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十多年了,她这个表妹求子这条路有多不容易,她这个当表姐的都看这眼里。


    大小医院的医生都去看过,什么古怪恶心的生子秘方也都吃过,再离谱的办法,只要听说能助孕,宋红英就都敢试。


    可折腾了这么多年,钱财损失了一大堆,夫妻俩更是身心俱疲,却根本没收到过一星半点的好消息。


    其他兄弟姐妹哪个不是儿女成群,就宋红英一直没孩子,这让宋红英活成了同龄人之中的异类,也是家里七大姑八大姨背后嚼舌根的重点关注对象。


    亲戚们的指指点点,周围熟悉的人那些异样的眼神,让宋红英的性格越来越内向自卑,干脆长年累月躲在林场里面深居简出,非必要根本不跟亲戚们走动来往。


    如果不是上回徐献珍的二儿子娶媳妇儿,看到宋红英一个人躲在角落,面容憔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徐献珍的大儿媳妇儿的孕肚发呆,徐献珍还想不到把这个表妹给拉到叶青这儿来试试运气。


    现在听到叶青说宋红英终于怀孕了,徐献珍心里悬着的那颗心终于可以放心落地了,她对叶青无比敬佩感恩,拉着叶青一个劲儿道谢,吹叶青马屁的好话更是说了一箩筐。


    末了,她才想起来,宋红英如今已经三十六了,这个年龄怀孕,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也不知道得注意些什么,需不需要特殊照顾,生产的时候会不会有危险。


    叶青也怕孕妇压力太大会影响胎儿的正常发育,赶紧出言宽抚:


    “不要过分小心谨慎,我刚刚看过了,她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接下里的几个月,如果害喜不严重,那就什么都不要想,按照平时都生活节奏,该吃吃该睡睡,想吃啥就吃啥,除了不能拎重物做剧烈运动,别的都没啥。”


    “但如果孕吐反应剧烈,吃什么都吃不下的话,那就得注意了,当然也不用恐慌害怕,放平心态就行,必要的话直接上我这儿来,我来帮你扎针治疗,明白吗?”


    “总之,有我出马,你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肯定会让你安稳保胎,顺利生下这个孩子!”


    叶青的医术实力有多强,如今已经无需证明了,所以她的这番话,相当于给宋红英吃了一颗定心丸,让她原本还有些惶恐焦躁的情绪,瞬间就镇静平和多了。


    不过虽然叶青已经说了宋红英的身体没问题,徐献珍还是不放心,让叶青一定给开个方子,看看能不能多给孕妇的身体多补一补。


    好不容易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想必换成谁都会紧张,所以对于徐献珍的这个要求,叶青也表示理解,她也没强硬地去反驳纠正家属的常识误区,这种情况下,她不管说啥都不如给家属一个方子来得有用。


    所以她顺手抽出一张纸来,飞速地在上面写了几个药膳食谱:


    “是药三分毒,她的身体里原来的那些毒素才排完没多久,能不吃药就尽可能不要吃,要是实在担心,就按照这个食谱,每天换着花样做着吃吧,只要每天摄入的食物营养均衡,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会很健康,放心吧!”


    这俩拿着方子也不再多逗留,主要是看到后面已经排了不少病人,都在等着看诊,她们也不好继续耽误叶青的时间,再次道了谢之后就要离开。


    眼看着这俩都要走了,叶青到底是没忍住,又叫住了宋红英,压低声音给她支了个招:


    “前三个月怀胎不稳,切记不能情绪激动,我觉得你们夫妻俩光躲在林场逃避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正面出击,找准机会给那边狠狠来一下,免得提心吊胆千日防贼。”


    “马上就要开春了,漫山遍野鲜花绽放,你那个妯娌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定还会给你再寄新的枕头。”


    “把枕头烧掉可不是什么精明办法,你们自己把重要证物给销毁了,那还怎么定她的罪?”


    “还不如等她寄新枕头的时候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到时候捉贼见赃,人证物证俱在,让她无从狡辩!”


    “如果你们要是觉得自己人微言轻搞不定这事儿,那就想办法去请个身份更高态度更强硬的外援,把你妯娌寄过来的新枕头,当‘礼物’送出去,再让这个外援‘意外’发现枕头里的秘密,然后报警,这样就不止是你们家庭内部的纷争了,牵涉到了一个外人,你那个妯娌想不倒霉都难!”


    “只要把这个祸头子给送进去了,剩下那些人就好解决了,能把你那个恶婆婆甚至大伯哥攀咬出来最好,就算没被攀咬上,经过这次的事儿之后,那一家子的阴谋算计被捅出来了,周围亲戚邻居都会指指点点,你那公公婆婆绝对会夹紧尾巴做人,再不敢轻易闹幺蛾子了!”


    “当然如果你们请的这个外援是个有点来头导的话,那就更好了,得罪了领导,你那公婆大伯哥一家绝对会躲你们躲得远远的,就怕被领导算账穿小鞋,往后你们的日子就彻底清静了。”


    说到这儿,叶青不由得眨巴了一下眼睛,牙齿微露,给了宋红英一个狐狸般阴险狡诈的笑。


    吃了人家的瓜,给免费当个智囊团也是应该的,而且论蔫儿坏这方面,她叶青可从来没输过!搞宅斗其乐无穷,她当年收拾原身那一帮极品家人的时候,借力打力这些手段都是她玩剩下的!


    第134章


    宋红英怀孕在叶青看来不算是多稀奇, 只要把身体调养好了,排卵正常,男方也不存在弱精死精的问题, 那别说是三十六岁, 就是四十六岁都能生。


    但叶青不当回事,却不代表宋红英和徐献珍也跟她一样的心理。


    毕竟十几年肚子没开怀, 宋红英已经钻了牛角尖,整个人都陷入了魔怔状态, 如果再这么熬下去,她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给逼疯。


    现在终于有了好消息,宋红英心中紧绷的那根弦总算可以松懈下来了。


    所以叶青这一出手,挽救的可不仅仅只是宋红英的婚姻和家庭, 其实还是救了宋红英一条命。


    虽然两人这次从靠山屯村民的手里买看诊号花了不少钱,但宋红英一点都不觉得贵,反而觉得那钱又没到叶青的手里, 让叶青吃亏了。


    可卫生站这段时间又在外墙上张贴了规章制度, 上面明确规定, 除了看诊费之外, 卫生站的任何医护工作人员, 都绝对允许额外收受病人的任何财物,也要求病人及家属不允许私下偷偷给医生塞感谢红包, 一旦发现,对违规的医护将予以重罚,严重的将会直接开除处理。


    原先看卫生站越来越红火, 每天病人都是求着上门, 周围有些心思活泛的村民顿时就起了心思,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 只要当了卫生站的医生,以后随便从病人手里索要点好处,就能过上吃香喝辣人上人的好日子。


    所以哪怕上次叶青收学徒工的时候很多人都没能达到她的标准,还是有不少人不死心。


    这些人对卫生站的工作岗位虎视眈眈,总想着自家孩子既然当不成叶青的徒弟,那就另辟蹊径,进卫生站干点别的也行。


    当不成看诊配药的,难道连生火煎药筛碾药材这些打杂的活计也干不成吗?反正只要进了卫生站工作,就能接触到病患,想从中赚外快挣油水还不容易?


    也是以,自从卫生站火了之后,叶青这边都来了好些试图攀关系找她开后门,想要把自家孩子塞进来的村民了,那些大爷大妈们找的理由借口也是五花八门,什么奇葩的逻辑都有。


    而且这些村民自带亲爹亲妈滤镜,吹起自家孩子来那绝对是发自肺腑,个个都称自家孩子是天才神童起步,好像叶青要是错过了,那绝对是痛失了一个医学奇迹,损失惨重的那种,那自信满满信誓旦旦的模样,搞得叶青简直是既无语又哭笑不得。


    大概是看穿了那些人的想法,所以没过多久,叶青就专门在卫生站外头张贴了一个专门针对卫生站医护人员的规章制度。


    这个规章制度一出,卫生站的工作立马就没了吸引力,周围那些费劲吧啦想把自家孩子塞进卫生站的村民们也跟着歇了火。


    不让收病人的好处费,那这个卫生站的工作还有啥可图谋的,每天里里外外地忙活,还要跟着叶青到处跑,累死累活就挣那么点工分,还不如在生产队下地干农活挣的多呢。


    叶青这一招,总算是让她的耳根子清净了不少,她既不缺钱也不愁吃喝,根本不图病人塞给她的那些好处红包。


    怕底下那几个小徒弟因为手头拮据而犯错误,她还专门给几个小徒弟上课,耳提面命要求几个人必须严格遵守卫生站的规章制度。


    当然,她这个当师傅的肯定不会一味地卡着,堵不如疏的道理叶青还是懂的,该给的工资补贴叶青并不会吝啬。


    另外,叶青这边也尽可能地给几个徒弟安排一些能额外挣到钱的机会,比如上次去给红旗公社底下的生产大队上培训课,教授母猪人工授米青技术;比如带着她们去部队农场外派干活;再比如,把她们写的文章投递给杭廷芳,从报社那边寻找赚票证补贴的机会等等。


    总之,在叶青手底下学习和干活,叶青肯定不会让自己人吃亏,虽然明面上的规章制度直接断了医护人员的收入来源,但私底下的补贴项,就足够让几个女徒弟挣得腰包鼓鼓了。


    但这些就不足为外人道了,毕竟在叶青看来,当医生就不能只注重功利,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但看重钱财的人心境不够纯粹,对这个职业也不够尊重热爱,很容易在从医的过程中误入歧途,最终走向一条不归路,所以叶青只要真心热爱这一行的人,如果是冲着挣病人的好处费来的,这样的人叶青敬谢不敏,再有天赋她也绝对不会收。


    当然,这个话题就扯远了,只说宋红英这边,感恩叶青对她的帮助,她就真心想要对叶青表达一下感谢,但卫生站不让收红包好处,叶青这个站长肯定要以身作则,宋红英总不能让叶青带头违规,所以给钱或者是贵重财物这个方式肯定是不行了。


    所以等回去后,宋红英就跟丈夫商量,看看应该怎么弄,才能既向叶青表达了感谢,让叶青开开心心把东西收下,又不至于让人抓住叶青的错误,让叶青被人给盯上。


    宋红英的丈夫叫管长征,听这个名字就能知道大概的出生年月,这人踏实勤奋干什么苦差事都愿意冲在最前头,所以在林场工作的这些年,攒下了不少好人缘。


    先前宋红英跟徐献珍去靠山屯求医,管长征并没有抱多少期望,甚至还想劝自家媳妇儿看开点,别再瞎折腾了,他虽然想要孩子,但如果这辈子实在是没有孩子缘,这事儿他也不强求了,夫妻俩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在林场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一回,他媳妇儿就找到了夫妻俩多年不孕不育的关键,竟然是被他家大嫂长年累月地下毒害的。


    管长征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终于意识到一味地隐忍退让只会让那一家吸血的血蛭更加得寸进尺,所以她面上宽慰着自家媳妇儿,让她不要惊慌,就当做没事儿人一样淡定处理掉家里那些脏东西,千万着急摊牌,免得打草惊蛇,但私底下,他立马就找了人去想办法,准备伺机报复那一家子。


    当然这事儿宋红英肯定是不知道的,她还以为她这个丈夫憨厚老实真没什么心眼子呢。


    眼下宋红英真怀上孩子了,管长征也是极为激动,当下就表示让宋红英好好安胎,至于送什么谢礼的事儿,他会去想办法,用不着宋红英操心。


    于是,等到一个多星期后,叶青这边就收到了李勇帮忙捎来的一个十来寸的小木箱子。


    李勇挠了挠头,笑着解释道:


    “林场的管长征,我还在县里搞黑市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了,他们林场那边什么山货野菜还有猎物都不缺,所以当初我在黑市卖的东西,很多都是从他手里面弄来的,如今他也算是我的长期合作伙伴了,我那几个厂子里每个月下达的采购任务,就是靠他这边帮忙才能顺利完成。”


    “宋红英,叶知青应该还记得吧?那是管长征的媳妇儿,听说结婚十几年了没怀上,没想到在叶知青您这儿一治疗,竟然就有喜了,管长征那家伙,这段时间都快要乐疯了,见我一回就要炫耀一回,还指望他媳妇儿这回生个贴心小棉袄,可别提多得意了。”


    然后李勇就指着那个箱子:


    “他们林场别的好东西可能没有,但药材这玩意儿却是多得很,很多外人不允许不能进的地界,他们都能进,各家攒下来的老药材不少,这不,他就搜罗了一些让我给你捎来,让我向你转达谢意。”


    听了李勇这番话,叶青当真是意外极了,等到把箱子打开,看清楚里面装的东西后,叶青就更是一把坐直了身形,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木箱子里的东西得有十好几种,动物类和植物类的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


    动物类有熊胆,虎鞭虎骨、獾油、麝香、干林蛙还有鹿茸等等;


    植物类则有晒干的灵芝、细辛、五味子、草苁蓉和高山红景天之类。


    除此之外,里面还单独保存了几块沉香和雄黄,基本上都是日常比较少见的药材种类,装了满满一箱子。


    这些东西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贵药材,哪怕林场那边近水楼台,采集这些药材比其他人要容易一些,但要收集到这么一大盒,也绝对不像李勇嘴上说的那么轻松随意。


    叶青立马就要把箱子重新塞回李勇的手里:


    “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你怎么拿来的,还是怎么给我退回去吧!”


    李勇跟叶青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叶青是什么脾气,他早料到叶青会是这个反应,但叶青退回的盒子他却没有接:


    “叶知青,我这次的话可真没掺杂半点水分啊,这些东西,可是我亲眼看着管长征用几袋粗粮跟林场的同时换来的,就一些高粱玉米碴子什么的,他那些同事就高高兴兴地跟他兑换了,真没花什么钱。”


    “他还担心您这边不收,一定要让我告诉你,千万别有任何心理负担,如果卫生站这边以后有药材方面的缺口需求,也尽管去找他帮忙。”


    “而且这些药材,就算到了您的手里面,您也肯定不会藏私,肯定还是会用在来求医的那些病人身上,所以我觉得您真应该收下。”


    叶青看了李勇一眼,没有急着表态。


    她略沉吟了一下后,就起身往外走:


    “你在屋子里稍等我一下。”


    说着,叶青就快步去了厨房,钻进地窖里,不多时,就从地窖里提溜出来了两只大蛇皮袋,每只蛇皮袋里面都装了大几十斤的粮食。


    把袋子拎到了李勇跟前,叶青才笑道:


    “箱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替我谢谢他的好意,但我不能白要他的东西,所以还得请你替我多跑一回腿儿,帮我把这两袋粮食捎给管长征。”


    见李勇似乎要说话,叶青抬手制止了他,


    “这里面有几十斤精米和白面,拿来换他这一箱子药材,其实已经是我占了他大便宜了。”


    “我知道他们林场山珍野味多,但这些东西总归不能天天当饭吃。”


    “林场那边植被茂密,开的荒地最多也就能种点菜和玉米高粱这些,大米小麦是肯定没有的,精米白面这些如果要去粮站兑换,钱票都少不了,黑市价格又贵,他们想要弄到不容易。”


    “但我这边的情况你应该清楚,我在靠山屯是拿满工分的,还跟隔壁部队农场合作搞了个大型养殖场,不光能拿好几份工资,部队农场还经常会给我一些粮食票证补贴,所以在吃这块儿,我家还真没短缺过,这些粮食我很轻松就能拿得出来。”


    “宋红英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孩子,老吃粗粮不行,肯定得吃点精细的,如果这两袋粮食管长征不收的话,你就说是我送给他媳妇儿安胎的,他就算不顾着自己,总要考虑他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吧?”


    “至于你说的那个卫生站药材缺口的问题,这个事儿肯定不会要管长征白帮忙,我这段时间会跟上面反馈和申请,等征得县里面的同意后,由卫生局那边拨款,以后由卫生站跟林场达成合作协议,由林场那边来给靠山屯卫生站提供药材专供渠道,走正轨的收购流程。”


    “你帮我问问管长征,看看他对这个事儿感不感兴趣,如果他想做,将来这个合作项目,我就直接交给他来负责。”


    叶青的这番话,着实是让李勇惊着了。


    林场那边大几百号人,常年跟山林打交道,对长白山里面的植被,几乎人人都能做到如数家珍,药材还真是他们的专业对口项,如果真能得到上头的许可,让林场跟卫生站这边长期合作,那管长征真是走了狗屎运,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要知道,靠山屯卫生站这边如今的火爆程度有多夸张,李勇也是有目共睹,有叶青坐镇,病人一定会从四面八方涌来,这个小小的生产队卫生站将来只会越来越好,说不定以后会扩建成卫生院,甚至是更敢想一点,直接演变成大型综合医院都不是没有可能。


    真要是到了那样的规模,作为给医院专供药材的负责人,管长征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到那时候,谁还能因为他曾经林场伐木工的身份就小瞧了他去?


    李勇是真没想到,管长征给叶青送的这一箱药材,竟然为他争取到了这样的意外之喜。


    第135章


    叶青说向上面申请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段时间卫生站的中药材已经出现了大量缺口, 所以非必要,她这边都是只给病人开方子,不让在靠山屯这边抓药了, 都是让大家拿着药方去自己所在的公社或者镇上卫生站点抓药。


    实在是病人太多了, 而靠山屯卫生站这边又是去年底才刚建成的,在药物尤其是中药材储备方面严重不足, 现在药房里已经存储的那些,大部分还是叶青自己进长白山采挖炮制的。


    原先她想着一个靠山屯, 就算是整个红旗公社,每天来看病的人能有多少?平均下来,她这个卫生站能接诊十几二十个就顶天了。


    所以在申请建这个卫生站之前,叶青觉得她的准备工作做得已经很充分了, 压根没想过,她会为病人太多而卫生站缺药材发愁。


    但愁药材也没用,如今县卫生局看在她这么受上头重视的情况下, 已经把资源朝着靠山屯倾斜了很大一部分了, 她这种时候如果再去县里面试压说药不够用, 不说县里面能不能同意给她划拨药品药材, 就是底下其他乡镇和公社的卫生站都会抗议不满。


    毕竟整个县卫生局的资源是固定的, 往靠山屯这边划拨得多了,其他卫生站就会分得少, 其他卫生站怎么可能坐得住?


    所以叶青只能自己解决这个药材缺口问题。


    只是如果单靠她个人进山采药,这个效率是很低的,放在如今靠山屯这么大的药材需求面前, 她一个人的力量不过杯水车薪。


    而且一旦她带着徒弟进山去采药, 卫生站这边就只能关门歇业,那肯定就会耽误一批上门来看诊的病人, 这个做法显然也不是太合理。


    叶青为此也十分头疼,甚至还曾动过一个馊主意,把靠山屯的所有孩子召集起来的,每天给他们上培训课,教孩子们辨识药材,争取把屯子里的孩子们人人都培养成植物小百科。


    然后等开了春天气暖和起来,山里面万物复苏,各种植物都快速生长起来了的时候,把这些孩子们撒出去,让他们结伴进山帮卫生站采药去。


    可这个办法不说好不好使,能不能让孩子们快速出师先不说,只说一大帮孩子进山,其实就相当冒险,万一在山里遇到野兽偷袭之类的,算谁的责任?


    可除了这个,叶青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毕竟只要等一开春,整个屯子就进入忙碌的农耕时段了,各家各户有劳动力能挣工分的,都会下地去干活,到时候除了孩子,谁家还有人得闲可以时不时进山去瞎晃悠?


    叶青也没想到,她这正纠结这个事儿呢,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李勇带来的这一箱药材,还有他转达的管长征的那番话,让她瞬间灵机一动,意识到药材供应这个事儿,她的选择对象,不必拘泥在这个小小的靠山屯里头,完全有另外的解决途径!


    林场那边的人天天跟山里的树以及灌木草本打交道,就算不认识药材,不知道某株植物的药性是什么,但只要她这边画出图片,药材的明显辨别特征都仔细标注好,照着图片来,林场里的人肯定都能快速将画上的图片跟现实中的植物对号入座。


    就算偶尔出现一些辨别失误的情况也不要紧,还有叶青这个“质检员”最后进行筛查把关呢,省去了最繁重麻烦的采药环节,最后叶青负责的部分就只剩下药材的晾晒炮制,对她来说工作量已经减少了六七成。


    因此叶青在李勇拎着那两袋细粮离开的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地给上头写了一张申请,说明了靠山屯如今的药材缺口麻烦,以及林场那边缺精粮细粮的困境,然后详细写下了她对于让林场给卫生站药材专供这个合作的具体意向和细节,希望县卫生局能尽快给出一个准确答复。


    隔天叶青就拜托伍永兵帮忙将申请单送去了公社,赖国昌在看过申请内容后,也立马意识到靠山屯卫生站的这个药材缺口问题刻不容缓,必须得尽快跟上头商议解决策略,于是当天就马不停蹄地去了县里。


    叶青这边的等待时间并没有太久,也就三五天的功夫,赖国昌就领着县卫生局的俩办事员还有林场的负责人来了卫生站,当场就谈起了关于跟林场合作采购药材的事儿。


    知道这个合作意向是叶青主动提出来的,而且一旦谈妥,以后卫生局那边会给林场额外发放一批粮食福利后,林场的负责人非常激动,当场表示愿意合作,并且郑重地表示,一定会让底下的工人以及家属在工作任务完成之余,尽全力配合叶青这边的药材采挖要求。


    叶青也顺势把管长征给拉出来在这个负责人面前提了一嘴,虽然没有明确说要让管长征来负责这个药材采购的事儿,但林场的负责人也不是傻子,能不明白叶青这时候提一个林场的伐木工人是什么意思?


    谈好了具体的合作意向,剩下的事儿叶青就不管了,都交给林场和卫生局那边去掰扯,反正没两天,李勇就领着管长征喜滋滋地上家里来了。


    叶青这是第一次见到宋红英的丈夫。


    身高得有一米八/九,长得五大三粗极为壮硕,偏那张脸长得很是忠诚纯善,看人的时候不自觉地带着笑,越发显得憨厚笨拙,一看就是个没啥心眼子的老实人。


    这样的人,配上宋红英那么个安静内向的老婆,这对夫妻俩就差没把“好欺负”写在脸上了,难怪会被一家子极品亲戚拿捏祸害了这么多年。


    如果是别的事儿,叶青肯定不会考虑找管长征这样的人来负责,这样的人没啥城府,办事也不够圆润灵活,很容易遭人算计,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在给人数钱;


    但药材采购,还就是需要一个忠诚厚道没心眼爱较真的老实人,她需要这个人在药材收购的环节上给她层层筛选严格把关,别的地儿叶青管不着,但劣质甚至假药材,绝对不允许出现在她的这个卫生站药房里头来。


    而恰巧,管长征,就是那个完美符合叶青设想的药材采购员。


    管长征这次来靠山屯,主要是为了来认认门拜拜山头,告知叶青他已经顺利当上了林场的药材采购负责人的好消息。


    这家伙也不是空着手来的,这回带来的不是药材了,而是两条重达七八公斤的虹鳟,而且看那鳟鱼的模样,很可能就是最近才钓上来的。


    这时候下河湾的冰也逐渐有化冻的迹象,但要钓鱼显然还不太可能,而且虹鳟这玩意儿,叶青在这周边水域暂时还没见过,也不知道这么新鲜的鱼,这管长征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见叶青好奇地盯着那两条鳟鱼看,管长征赶紧解释道:


    “这是天池的鱼,是前几天我们林场的几个伐木工组团进山,凿开冰面钓上来的,这个鱼肉是红色的,肉质特别肥嫩鲜甜,比我们以前吃过的其他鱼都要好,不过钓上来的不多,这两条还是我用了几斤叶大夫您上次给的那个细粮跟工人们交换来的。”


    说到后面这话的时候,管长征还有些不大好意思,毕竟当初叶青给他捎粮食的时候,说了粮食是给他媳妇儿养胎的,结果他给拿出去换鱼了,也不知道叶青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叶青还真顾不上生气。


    她在听到说这几条虹鳟竟然来自长白山天池后,已经惊呆了。


    长白山天池一年有近八个月的时间处于冰封状态,能吃到天池的鱼,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儿,更何况这个鱼还是虹鳟。


    虹鳟鱼对生存环境要求严苛,只有在干净清澈的淡水区域才能存活,但其肉质口感都毋庸置疑,营养价值也非常高,算是为数不多可以制作刺身的淡水鱼种类。


    但叶青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长白山天池里面,竟然生长着块头这么大的虹鳟鱼!


    这让她心下不免蠢蠢欲动起来,想着等到八九月份天气热起来了,天池开冰的时候,她也得找个机会进山去天池钓虹鳟去!


    毕竟,像这种畅通无阻不受约束的进天池钓鱼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了,等再过上个十几二十年,长白山天池规划进了保护开发区,长白山位于华国的那部分就会被政府管制,普通人想要随便进入肯定是不允许的,到那个时候,想要在天池体验到原生态的景致,自由自在地泛舟池上放竿钓鱼,那是想都不要想了。


    想到偌大的天池如今还是待开发状态,叶青心里面就忍不住蠢蠢欲动,她甚至想趁着冰封,带着一套单腿驴冰刀,进到那个硕大的天然冰场里头滑冰去,在那样的无人之境,可以任由她卸下防备尽情放肆,完全不用有任何顾虑。


    不过,看着每天固定大几十号前来看诊的病患,还有等着她处理的一大堆琐屑事务,叶青又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马上就要开春了,她还得抽时间把她这边需要采购的药材的素描尽快绘制出来,有了图纸打样,林场那边才能全员出动去给她找药,毕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识药材,只有知道药材具体长什么样,才能正确对号入座。


    这些事儿没谁可以替她来做,所以她现在已经不是自由身了,根本没有想浪就浪说走就走的资格。


    这么一想,叶青就有些垂头丧气,只能把刚涌上来的起来嗨的冲动念头又给悄悄摁了回去。


    不过到底还是嘴馋,面对这么好的虹鳟所带来的美食诱惑,最后叶青没舍得拒绝,还是厚着脸皮收下了管长征带来的这份谢礼。


    第136章


    两条虹鳟, 叶青给隔壁顾家分了一条,另一条叶青当天就做了,弄了个一鱼六吃, 刺身、香煎、烤制、清蒸、醋椒, 最后还将鱼头熬了个砂锅炖鱼头汤,总之把叶青认为的虹鳟的极致吃法都给整了一遍。


    当然, 虹鳟是淡水鱼,肉里面有含寄生虫的风险, 哪怕天池的水质再好,叶青还是不太放心,所以在吃刺身之前,她先熬了一剂专门来杀死寄生虫的特殊中药, 让家里人开饭之前都喝了一碗,确保刺身进肚绝对安全无虞。


    一条七八公斤的大虹鳟,最后五六个人愣是一顿饭就给干得精光。


    也是这顿美食, 让叶青愈发坚定了要进天池泛舟垂钓的念头。


    不过, 夏天还很遥远, 开春却已经近在咫尺, 部队农场那边母猪们, 也已经怀孕满俩月,终于陆续出现胎动了。


    叶青带着人去了农场, 大概是出现胎动后赵玉良已经让熟手事先就摸过了,反馈的结果让赵玉良很是激动,看到叶青来到了农场, 一向淡定沉稳的赵团长, 竟然破天荒的语无伦次起来:


    “叶知青,这, 我,你知不知道,刚刚我让孙叔平摸了那些母猪的肚子,他,他说这些母猪,每个肚子里都揣了有十好几只崽子!”


    一边说,赵玉良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告诉叶青孙那位孙师傅都摸了那几头猪。


    孙叔平就是养猪场这批待产母猪的负责人,五十出头,一个不苟言笑的小老头。


    以前叶青没来之前,就是他日常在照料这群母猪,每年母猪抱窝生产也都是他在打理,所以他对母猪的怀孕过程十分熟悉,什么时候胎动,大概有多少崽子,他也是一上手就能摸出来个八/九不离十。


    这个小老头真的是常年板着一张脸,至少打从叶青来到青山农场接手养殖场的这段时间里,她从来没见这老头露出过别的表情,鲜少情绪外泄。


    但这会儿,在叶青面露微笑,反问了赵玉良一句“一胎没有十几只猪仔,那还叫什么科学养殖?”之后,不光是赵玉良,就是这个小老头,都一脸诧异地望着叶青,眼神里满是震惊错愕。


    赵玉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可擦了几下火柴都没能点燃,他索性把那根烟捏在手里,声音喑哑发颤开口艰难:


    “你是说,今年的这批生猪,只这一回,就能产下八/九百只幼崽?这么些猪仔,你确定都能成活吗?”


    叶青耸了耸肩:


    “您是不是忘记我是干什么的了?医生就是我的本职工作,我敢用人工授米青这样的手段,就说明我是有绝对的把握,只要猪仔能顺利产下来,我就能保证他们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成活率!”


    “毕竟,从一开始我就跟您说,搞科学养殖,我是认真的!”


    “另外,刚刚您那话不对,什么叫只这一回就能产下八/九百只幼崽?您是不是对我的科学养殖存在什么误解?八/九百这个数字可太保守了,您再往上翻一番吧!”


    叶青这话掷地有声,目光也是坚定地盯着赵玉良,没有半分心虚闪躲。


    赵玉良这下是真的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那根香烟都捏不住了,直接断成两截掉在了地上,他一把薅住自己的头发,又哭又笑眼神癫狂:


    “疯了,真是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在场的那些负责养殖场的干事们,都集体用诡异的目光朝着叶青行注目礼。


    八十头母猪,一胎生一千六七百头猪仔,这绝对是个天文数字,这事儿要是传出去,怕是得震惊全国!


    叶青径直跳进了猪圈里,照旧让人送来了红墨水,然后她就开始摸母猪的肚子,还带着那个孙叔平一块儿反复摸反复确认:


    “这只,有23个崽子,我没说错吧?”


    孙叔平没说话,只认真点了点头,确认叶青的判断是对的。


    “这头母猪,肚子里有19只,你只摸出来18只,是因为有一只藏在了最里面不好确认,你不信的话就再摸一回试试看!”


    按照叶青的指示,孙叔平将信将疑,又去试了试,最后他抿着唇不吱声了,但很显然,叶青又说对了。


    “再看这头……”


    如此这般下来,一群母猪的背上都逐一被画上了红圆圈,而围在猪圈外围的那些干事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拿出了铅笔和本子,叶青和孙叔平没确认一个数字,他们就会在纸上快速记录下一个数字。


    除了补种的那三头母猪,剩下的那些已经出现胎动的,最后全部都进行了统计,最终的结果,直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团,团长,一共统计出来,1642只……”有个干事咽了口唾沫,对赵玉良小声说道。


    赵玉良这会儿看叶青的眼神,那简直跟看神仙妖孽没啥差别了。


    他是真的很想问,前阵子外头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神女转世的谣言,确定是假的么?姑奶奶您真不是哪个神女下凡来历劫的?不然这么离谱的事儿,您是怎么做到的?一头母猪平均产21只猪崽子,这事儿说出去谁敢信?


    这个事儿太不符合常理了,至少是不符合眼下大众所接受的认知,所以整个养殖场的人都懵了,受到的冲击太大,一时半会儿很难消化这个事实。


    但与此同时,这个让人震惊甚至不敢置信的事实,又立马让赵玉良意识到,他一直期盼的,能让青山农场扬名立万的机会,真的来了!只要这些母猪安全无虞地将这些猪仔铲下来,同时真像叶青所说的那样,能保证九成以上的存活率,那他们青山农场,绝对能借助这件事享誉全国,而他也能顺势乘风而上,真正踏上一条青云路!


    赵玉良反应十分迅速,当天就进行了紧急人员调动,将母猪圈这边的人手直接增加了好几倍,一天分三班值守,每天严格进行数据监控,写详细的养殖日志,必须要力保这批母猪直到生产之前都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当天叶青和孙叔平给母猪摸孕肚的时候,很多人都在现场,所以赵玉良对待这批母猪为什么如此特殊,大家心里都有数,安排到养殖场母猪圈这边来干活值守的这帮战士,也个个精神紧绷着,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就怕自己负责的工作部分出了什么差错,会导致这批母猪在这个重要关头掉链子。


    赵玉良也悄悄把农场这边的情况跟上级领导做了汇报,没两天不光是县农业局来了人,就连军部分区都下来了一个考察团队,在对这八十头母猪仔细查验过后,每个人的表情都相当震撼和凝重。


    于是,等到那四个徒弟带队在红旗公社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用人工授米青手段配种的那批母猪都成功怀上孕,赖国昌激动地把这个好消息带到靠山屯的时候,部队农场那边,悄悄地增加了一个养殖场办事处,办事处里面,入住了一个八人的农技观察团队,这八个人,都是省里和军部调配过来的高尖端农业技术研究员。


    这个团队的人也不跟农场的干部们接触,也不和叶青打听探讨任何问题,只管每天在母猪圈那边采集母猪孕期的各种数据观察母猪每天的生长情况,赵玉良那边也接到了上头的文件,只需要负责安排这些人的吃住问题,其他的都不用管。


    既然不让插手,那赵玉良也就随这些人去,只要不影响到他这批母猪的正常安胎,这些人在养殖场里头爱干啥干啥。


    不过,这段日子赵玉良也悄悄干了一件大事儿。


    他私底下跟韩亚博接触了一回,同这位大佬咨询关于几年前他在申城研究所搞出来的那个基因嫁接一种作物结两种果实的问题,并说起了农场这边给饲料厂供应原材料的事儿。


    韩亚博对别的事儿都不关心,也不擅长跟人玩心眼来套路,所以赵玉良这边一提到他的项目研究,他立马就来了兴致,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对他不怀好意,他就跟人滔滔不绝地谈起来,各种专业术语深奥晦涩,直听得半文盲赵玉良头昏脑涨眼前发黑。


    赵玉良赶紧抬起手来制止了这位的长篇大论,只问对方:


    “如果再让您进研究所,那个结两种果实的作物,您还能复刻出来吗?或者还能研究出别的结两种果实的作物也成!”


    韩亚博眼睛都在放光,信心十足地回道:“当然能!”


    赵玉良又继续问:


    “那如果这个科研项目重启之后,必须要让您隐姓埋名孤军奋战,不能随便跟外人接触,并且哪怕有了研究成果,也不能挂上您的真实姓名呢,您会介意吗?”


    韩亚博一愣,沉默两秒后,他就缓缓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介意!”


    赵玉良立马打了个响指:“那就够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来,冲着韩亚博道:“等过阵子我这边有确切消息了,再来通知您,您先做好心理准备,等项目重启之后,就收拾收拾进实验室吧!”


    第137章


    等见完韩亚博, 赵玉良就叫上乔友清偷偷商议重启韩亚博的那个科研项目的事儿。


    乔友清并不意外赵玉良会做出这个决定,这家伙向来是个敢想敢做的,现在需要用到韩亚博手里的成果, 那他就算排除万难也会上。


    更何况赵玉良这些年在部队也不是白混的, 能当上团长还坐到了一个中型农场一把手的位置上,他积攒的人脉不容小觑, 找人打点一下,把韩亚博以前的那个研究课题改头换面, 改成另一个名字再重启,这事儿根本不会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也没人会联想到他会将韩亚博偷偷塞进这个实验室里面。


    乔友清帮赵玉良将申请研究课题的相关手续都办好,提交审批之后, 后面的事儿就不归他管了,由着赵玉良自己去打点折腾。


    叶青还不知道那俩大叔在背着她搞事情,主要是她这边如今也遇到了让她哭笑不得的事儿。


    自从叶青用人工授米青技术, 让隔壁部队农场的养猪场一大批母猪集体怀孕, 这事儿让部队家属院的人知道后, 这个消息就开始小范围地传了出来, 结果没过多久, 红旗公社又快速推广了叶青这个技术,由那四个徒弟带队, 也成功让底下生产大队的母猪都揣上了崽。


    这下,周围十里八乡关于叶青的那个所谓“神女转世”的流言,竟然又有了续集, 新的说法是神女是观音坐下弟子, 是专门负责生育这块儿的送子菩萨,所以被神女摸过的母猪都能怀孕, 还能治疗不孕不育。


    这个说法,在林场管长征家媳妇儿忽然传出怀孕的消息后,更是得到了有效佐证。


    毕竟,林场管长征的媳妇儿,结婚十几年都没开怀,这事儿可是不少人都知道,结果人家只是上叶青那个卫生站看了两回,给开了几个药方子,竟然就真的怀上了!


    这个事儿还经过了管长征那位媳妇儿的亲表姐——镇邮局办事员徐大姐的证实,哪儿还能有假?当下不少人家都信了所谓的“送子观音”的传言,虽然在经过上次县里的宣传教育后,没人敢大肆宣扬议论了,但私底下还是偷偷地在传播小道消息,只要有谁家一直没能生孩子的,都会被人偷摸着提点,快去求求这位叶大夫,让人家给送个孩子!


    于是,等叶青发现不对劲儿的时候,靠山屯卫生站这边,已经被求子的病患给占领了,十个看诊的病人里面,至少有八个都是想要她帮帮忙给送个孩子的。


    叶青听了简直哭笑不得,只能一遍遍地给病人解释:


    “同志,怀孕这事儿得夫妻双方身体康健共同努力,我可以给您调理身体,提高你们的受孕概率,但给您送个孩子这事儿,我真做不到啊。”


    尤其是碰上那种年纪四十多都已经绝经了还想要再生个孩子的中年妇女,叶青就更是崩溃:


    “婶儿,我这儿是卫生站,不是许愿池啊,我给您看病可以,但我也不是大罗神仙啊,没法凭空给您变几颗卵子出来啊?”


    “您要是真想要孩子,就上县里头福利院去看看,那儿有不少孩子需要好心人领养。”


    只是,叶青这边说得口干舌燥,自认为她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有些病人却是对她给出来的结果却并不满意,怎么说都说不通,反正就是胡搅蛮缠地要她帮忙,并且坚定地认为叶青有特殊的让人致孕的法术,不给他们用只是因为他们给的钱还不到位。


    于是,这些病人白天看完病离开之后,晚上就偷摸着来靠山屯给叶青送钱送物送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甚至还有把家里祖传的珠宝首饰给掏出来的,倾家荡产的目的就一个,让叶青松口答应帮他们要一个孩子。


    叶青也真是被这些人的骚操作给整怕了,一次两次之后,让人烦不胜烦,索性只要一到晚上她就大门紧闭,放两只土狼在院子里把守,除非碰上急诊病患需要她马上外出诊治,否则坚决不开门,也谢绝任何人到访!


    结果没过几天,叶青刚吃完晚饭,带着几个徒弟在屋子里的白炽灯下抄书呢,一辆熟悉的军卡就开到了自家院门口。


    一看到那辆车,叶青心下顿时一个咯噔。


    这个时间点隔壁农场忽然来车,该不会是出啥事儿了吧?叶青下意识地就觉得是那些怀孕的母猪出了啥问题,赶紧打开门就往院子外面跑。


    结果才拉开院子门,赵玉良就已经从驾驶室就跳了下来,紧接着拉开门之后,从后座走下来了个老太太兼一位三十来岁的女同志。


    叶青不明就里,忙朝着赵玉良那边纳闷看去。


    赵玉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冲着叶青道:“那什么,要不进屋再说?”


    人都来了,叶青还能挡着院子门不让进?她只能把人给引进了屋。


    没想到一进屋,还不等叶青询问呢,那位大娘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说明了来意:


    “叶大夫,是这样的,我家就剩下我儿子这一根独苗苗了,但这个儿媳妇儿嫁到我们家也有十多年了,一直没能生下个孩子,我这些年为了这事儿,不知道求过多少回菩萨拜过多少回祖宗了,给她弄来的土方子数都数不清,但她这肚子愣是不争气。”


    “我知道叶大夫您很厉害,不然也不会您一出手,咱们农场那么多母猪一下就全都怀上了,大家都说您就是送子观音转世,所以能不能麻烦您把那个送子秘方给我儿媳妇也试试?”


    “我要求不高的,只要能让我家建国有个一儿半女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不然等我这老太婆将来入土了,怎么去跟家里那些列祖列宗交代哦……”


    这老太太絮絮叨叨,一直强调他们家的香火,绝对不能断在自家儿子的手里,不然她怕是死都不能瞑目。


    叶青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大娘,农场里的母猪能怀孕,是因为公猪给配了种,虽然我是用了一点科技手段,但这事儿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母猪的身体底子好,公猪配种给力,什么‘送子观音转世’,那都是歪嘴邪说,您可千万不能信啊。”


    “您想要让儿媳妇儿怀上孩子,那些土方子可千万别乱吃了,要么直接上大医院去做检查,要么我这边看看能不能用中医调理一下,但您说的什么送子秘方,我这真没有啊。”


    可惜,这位大娘异常固执,不信什么大医院的检查,也不信什么中医调理,只要求叶青给那个什么所谓的送子秘方,为了让叶青松口,这位大娘那叫一个厉害,边哭边说起自家的那些事儿,说她家三个孩子,当初两个在战场上牺牲了,好不容易留下来的这个,至今没有后,大娘提起这事儿就痛彻心扉伤心欲绝,到后面那是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甚至当场就要给叶青下跪。


    这可把叶青给吓得不轻,赶紧闪躲开来,又着急地把那大娘给搀扶起来,将人给扶到椅子上坐下,又给这大娘搭了下脉,确认她身体没问题,不会因为情绪过激在她这儿突然发病或者晕厥之类的,这才放下心来。


    面对这样难缠的老太太,叶青也是无可奈何,她忍不住瞪了那边装无辜的赵玉良一眼,有些想骂娘:


    您说您好歹还是个团长,还管着部队农场大几万号人,唯物主义党性原则根深蒂固,怎么也能信了牛鬼蛇神那一套,还专门把人亲自领到她这儿来,这事儿办得也太不靠谱了吧?


    赵玉良轻咳了两声,这才把叶青给拉到一旁小声解释道:


    “这章家老太太六十多快七十岁了,跟您家这位邹老太太一样,也是满门忠烈,丈夫早早就过世了,老太太一个人辛苦拉扯三个儿子长大成人,结果三个儿子都不顾她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进了部队。”


    “她那个大儿子红军长征那会儿就没了,二儿子牺牲在了北棒战场,剩下那个小儿子,当年才十七岁就上了战场,后来为了救自己的战友受了重伤,紧急从战线撤了下来,养了大半年才出院,至今都还有一条腿有些不大灵光。”


    “因为他们家这个情况太惨烈,所以部队这边对这个小儿子给与了特殊照顾,就没有强制让这个小儿子退伍,而是把他调动到了部队农场的炊事班里面,就管管食堂的后勤工作。”


    提起这一家的事儿,赵玉良表情也不由得酸涩黯然,当兵的最听不得的就是战友牺牲,他很能跟这位大娘共情,所以人一求到他跟前,他就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都没跟叶青商量呢,就先斩后奏把人给带过来了。


    “你甭管这章老太太说了啥,只需要给她这儿媳妇儿看一看,如果能治你就治,不能治的话,我就去给她家儿子解释,肯定不让你为难。”


    叶青顿时沉默了下来。


    看了看那边哭得老泪纵横的章老太太,又看了看那边站在角落里一直垂着头跟个鹌鹑似的章家儿媳妇儿,最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章家婶儿,您先找个椅子坐过来,手伸出来我看看。”


    听到叶青这话,方小桃抬起头来,第一反应是看向她婆婆所在的方向,在章老太太点头同意之后,她才走上前,搬了一条凳子在叶青的示意下坐到了餐桌前。


    晚上屋子里的灯光其实不算特别明亮,是忌讳给人看病的,中医望闻问切,对病人的面部所有特征都需要尽在掌握,稍有一点忽视,就有可能会错过病人的病灶表症。


    但叶青有异能在手,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她先是仔细看了看方小桃的脸色,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眼睛还有喉咙,这才将手搭上方小桃的脉搏。


    这一摸,叶青的眉头就不由得紧蹙起来。


    接连换了几次手,摸了有一两分钟后,叶青就把位置让开,让那边抄书的四个姑娘都放下手里的活儿:


    “你们几个都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摸出点什么来。”


    第138章


    几个徒弟在赵玉良带着人进来之后就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见叶青要她们都来切脉,一个个顿时都来了劲儿。


    这段时间叶青带她们上课,教了不少中医学的基础理论, 白天看诊的时候, 也会带着她们给病人诊脉,教她们辨别各种病人病理脉搏上的不同之处, 几个人每天不停接收和消化着这些知识和经验,都觉得自己已经融会贯通, 已经可以参与真正的实战演练了,但叶青却从来没有让她们单独上手过。


    眼下,叶青没有直接给出任何诊断结果,反而让她们都来试试, 分明是要对她们进行考核,看看她们这段时间的知识掌握得怎么样了。


    几个姑娘紧张又期待,都准备要大试身手, 把这段时间学到的切脉技能认真展现出来。


    但这一轮流上手, 四人的表情就从激动兴奋变为了诧异茫然, 一个个脸上神情古怪极了。


    叶青也不着急开口, 一直等到四个人全都看完了, 就示意几个人把她们的诊断结果写在纸上。


    几个人刷刷刷把答案写了,有两人似乎对自己的结论不太确定, 划掉又写,写了又划,几次三番后, 才咬牙将最终的诊断结果给定下来。


    叶青把交上来的几张纸都逐一看过后, 这才笑着看向紧张等待着审判的方小桃,还有那边正襟危坐的章家老太太。


    “大娘, 您儿媳妇儿的身体很健康,并没有生育方面的缺陷障碍。”


    章家大娘一听这话顿时就急了,激动地嚷嚷道:


    “这不可能,他们结婚十几年了,要是能生早就生了,她身体如果没毛病,怎么可能这么多年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青早就看出来了,许是家中丈夫去得早,她一个人要撑起门楣,所以这个大娘行事作风很是火爆强势,而这个儿媳妇则脾气软弱好拿捏,一直在章老太太的辖制下艰难生存,在家中什么都得听这个婆婆的,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根本没什么话语权。


    这并不是一个健康的家庭关系,长期在这样紧张压抑的氛围下生存,身心都在遭受着折磨,怎么可能怀上孩子?


    除此之外,之前赵玉良提及的这家小儿子在战场上受重伤的事儿,也引起了叶青的注意。


    这个细节,让叶青隐隐的有了不太好的猜测和预感。


    作为医生,在阐述病情这方面最是不能拐弯抹角,所以叶青就事论事:


    “大娘,人的身体有没有毛病,把脉就是最直观的,您的儿媳妇脉搏强健有力,没孩子只是因为缘分还没有到,我觉得大娘您太在意抱孙子这件事了,应该给年轻人一点放松空间,不能逼得那么紧,人如果长期处在压力下,情绪不痛快,身体里可能会分泌不利于怀孕的激素,孩子就很难怀上。”


    “另外,您刚刚不是提到部队农场的母猪都怀孕了吗?我们在给母猪配种的时候,既要给母猪提前备孕,确保母猪的身心都处在健康自然且放松愉悦的状态,还要挑选结实壮硕的公猪,只有公猪的种子质量优异,才能让母猪快速受孕且加倍揣崽,如果公猪的身体状况出现了异常,母猪的配种也很难成功。”


    “所以以此类比,人怀孕也是一个道理,您总是强调您儿媳妇儿十几年没怀孕,但您有没有想过,有可能问题并不是出在您儿媳妇儿身上呢?怀孕并不是一个人的事儿,得他们夫妻双方的身体健康状态都达到标准才行,不然您光在您儿媳妇儿身上使劲儿,给她吃再多的土方子,也是没有用的。”


    叶青这番话说得直白中肯,没有用任何晦涩的专业术语,只要是听得懂母语的人,都能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果然,叶青话音刚落,那位章大娘表情倏地就僵住了,脸色紧跟着就沉了下来:


    “叶大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青看出这个老太太生气了,可生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啊:


    “大娘,老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我说的这些话您可能觉得难以接受,但您如果是真心想要抱孙子,就必须得放平心态积极面对,而不是讳疾忌医自欺欺人。”


    “看您也是个农民出身,那肯定是种庄稼的一把好手了,这庄稼地里不长庄稼,有时候并不见得是田垄不够肥沃雨水不够充沛,而是播下去的种子出了问题。”


    “您的儿子曾经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他是一个当之无愧的英雄,但他的身体曾经在战场上负伤,有没有留下生育方面的后遗症,这谁都不清楚,您要是真心为了您儿子好,就让您儿子上正规的大医院去检查一下吧,趁着他们夫妻俩还在生育年龄段,赶紧抓紧时间治疗才是正经,不然再过个一两年您儿媳妇儿绝经了,再想要孩子可就迟了。”


    不管哪个时代,男性不育这个话题都是比较隐晦的话题,这跟男人的脸面尊严直接挂钩,如果一大把年纪还能让女人生孩子,就是那个男人雄风实力的展现,而弱精死精症,却像是打断了男人的脊梁骨一样,会让一个正常男人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


    所以眼下,叶青如此直白地把这个话题给摆在了明面上,让心疼自家唯一那根独苗苗的章家大娘如何接受得了?


    老大娘猛地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上哭啼诉苦打感情牌了,愤怒地指着叶青破口大骂:


    “简直是胡说八道,你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连男人都没抱过,你懂个屁的生孩子?!方小桃生不出孩子,居然怪在我儿子身上,你搁这儿扯犊子呢!我儿子身体健健康康的怎么可能会出问题,有病的分明就是方小桃,你不乐意给生子秘方你就直说,用不着找理由来咒我儿子,小小年纪就嘴上不积德,你当心烂舌根子遭天打五雷轰!”


    骂完了,这老太太一把冲上来,气急败坏地抓住自家儿媳妇儿就往外拽。


    看那行色匆匆的模样,不像是真坚信自家儿子没病,反倒有点像是被叶青戳中痛点之后的惊慌失措落荒而逃。


    赵玉良也懵了。


    之前这大娘听到了外头的流言,听说了叶青“送子观音”的名头后,觉得她儿子儿媳妇儿生孩子的事儿终于有了希望,于是就求到他这儿来,无论如何也要帮忙引荐,一定要见到叶青。


    可现在叶青给了结论,这老太太竟然说翻脸就翻脸,上一秒还在夸叶青医术高明呢,下一秒就口不择言,直接骂人家黄毛丫头不懂生孩子。


    这可真是,川剧变脸都没她这么快的!


    这会儿见叶青坐在原地没有动,赵玉良反倒是有些尴尬了。


    毕竟这个麻烦是他带来的,要是他今天不多事,人叶青好端端在家里待着,也不至于平白遭人一顿骂。


    叶青反倒是冲着赵玉良笑了,她从业这么多年,什么奇葩病人家属没见过?这种已经算是反应很正常的了,那种一言不合就挥刀子要人命的,还有当面感谢背后就诬陷造谣倒打一耙的,可比这老太太恶劣可怕一万倍。


    “您不用这样,这事儿怪不了您,是老太太讳疾忌医听不得真话。”


    “十多年了,老太太其实心里早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她不愿意承认而已,所以一听说我这儿有生子秘方,就想要来碰碰运气。”


    “但没想到我不但没有生子秘方,反而还生了一副刀子嘴,一下就把她家的情况给戳破了,掀开了这块遮羞布,这老太太就恼了,会生气暴走也是人之常情。”


    “我反正言尽于此,章家老太太要想抱孙子,就必须过了心理那关,说服她儿子去医院做检查,不然谁来了都没用。”


    说到这儿,叶青就忍不住冲着赵玉良促狭一笑,调侃道,


    “刚刚您在现场,把我的话也听全了,这老太太恼了我不算,肯定连你也一起怨上了,您等着看吧,我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这老太太怕是在农场里面见了咱俩都要绕道走了。”


    赵玉良表情不由得僵住,看了看都冲出院子外面了还在骂骂咧咧的老太太,他有些不信:


    “应该,不至于吧?”


    叶青耸了耸肩,没再多说,只用眼神冲着赵玉良示意,看病的人都走了,您怎么还不回去,干杵在这儿干啥呢?


    赵玉良这才想起来,他带章家老太太婆媳俩过来靠山屯不过是顺便,事实上他晚上来找叶青,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儿。


    看了看外面,这家伙就神秘兮兮地凑到了叶青跟前,压低声音小声道:


    “下次你再给那里头捎东西,只给那个陈老头准备就行了,韩亚博的那一份就不用你操心了。”


    叶青一愣,忍不住皱眉反问:“为什么?”


    赵玉良嘿嘿一笑,表情里带着几分得意:


    “我跟乔友清最近干了一件事,把韩亚博以前那个没完成的科研项目,改头换面又重新跟上头提交申请了,现在流程差不多走完,马上研究所那边就能通过立项。”


    “我也已经找了人,给韩亚博弄了一个假身份,以后他可以用这个新身份进入实验室继续搞他的研究,我会在实验楼顶楼的最里侧给他专门配备一间宿舍,他媳妇儿能住进去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不过他的行动范围只能允许在实验室和宿舍两点之间,其他地方他哪儿也不能去,也不允许外出。”


    叶青猛地一下就坐直了身形,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赵玉良,满眼都是震惊和欢喜:


    “真的?”


    赵玉良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即便将来他在这个项目上研究出多么厉害的成果,也不能正常署上他的本名。”


    叶青表情怔忪了两秒,忽然就笑了:


    “韩博士应该不在意这个,他只在意他的研究项目本身,署不署本名不重要,但不让他继续搞科研,才是真正要了他的命。”


    第139章


    叶青着实没想到, 赵玉良会为了韩亚博研究出来的那个结两果的特殊作物做到这个份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对韩亚博宋春华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分别数年, 这对苦命夫妻, 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得以团聚,宋春华再不用时不时偷偷拿着丈夫的照片和信件默默垂泪, 受尽相思之苦了。


    叶青打从心底里为老师感到高兴,即便韩亚博是以这样特殊的形式被秘密调进研究所, 而且还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但这已经是当下让他脱离劳改回归研究事业最稳妥的办法了。


    进了实验室,韩亚博的身体健康就能得到保障,再不用担心他会走向原著中油尽灯枯郁郁而终的凄凉结局了。


    告知了叶青这个好消息后, 赵玉良就领着章家婆媳俩走了。


    叶青也没把这对婆媳的事儿往心里去,以为今天过后,她跟这章家人应该是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同月, 叶青家和隔壁顾家都接连收到了好消息。


    邹阿婆的青光眼白内障终于被治疗痊愈, 视力完全恢复正常了。


    老太太抱着丈夫儿子的那些勋章还有牺牲证明默默流泪, 这么多年了, 她终于又能看清楚那证明上的字迹, 知道这些遗物长什么样子了。


    为了庆祝老太太病愈,叶青还专门弄了一桌大菜, 请隔壁顾家还有伍永兵老支书上家里来庆祝。


    老太太容光焕发中期十足,边吃饭边笑,对伍永兵言之灼灼表示, 等天气暖和了, 她要去找部队申请,回申城烈士陵园拜祭自己的丈夫儿子去。


    叶青也跟着笑, 认真地表示,真要是申请下来了,她陪老太太一块儿去,正好她也有很长时间没回申城了,回去探探亲也不错。


    家里的高兴劲儿还没过,隔天顾卫西一大早就发动了。


    因为顾卫西这大半年的产检工作一直都是叶青在负责,而且叶青的医术水准在线,外科技术也完全不比县里的正规主治医师差,所以顾家根本没把人送去镇上或者县里的医院生孩子的打算,直接就将叶青给请到了家里帮忙接生了。


    早上六点钟顾卫西有了宫缩反应,没多久羊水就破了,但过了近俩小时宫口都未开,叶青怕孩子出事,当机立断几针扎了下去,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产道就开了,一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呱呱坠地。


    叶青把孩子清理干净,一拍屁股,小姑娘立马就扯开了嗓子嚎,把外头一众眼巴巴等着的人都给逗笑了。


    孩子出生,顾家上下都格外欢喜,尤其是杨大志,当天就着急忙慌地请了屯子里的几个老猎户帮忙,进山打猎去了,隔天就从山里头打了一头野猪还有不少野鸡野兔回来了,准备大办席宴请全屯子的人好好吃一顿。


    叶青则是找李勇帮忙,从县里的供销社买回来了几罐奶粉,当做是给孩子的见面礼。


    因为孩子是叶青接生出来的,当初顾卫西在地里干农活动了胎气,也是叶青及时出手,才帮忙保住了这个孩子,所以顾家人都觉得叶青就是这个孩子的贵人,坚持要让叶青帮忙给孩子取名字。


    叶青推辞不得,看着外头眼看着就要融化的冰雪,还有肉眼可见就要到来的春天,想了想笑道:


    “阳春三月,这孩子生在了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外头冻了一个冬天的草木很快就都要发芽了,偌大的长白山即将褪去白色,万物复苏,世界会变得春意盎然充满生机,不如就叫她采薇吧,采薇采薇,薇亦柔止,这名字再合适没有了,至于小名,就叫柳芽儿,怎么样?”


    顾家人顺着叶青的话念了几声,马上就笑道:


    “杨采薇,这名字还挺朗朗上口。”


    杨大志则是挠了挠头,憨憨问道:“好听,一看就是文化人取出来的名字,就是这个‘薇’字有点难写,万一咱姑娘以后上学的时候犯了错,被老师罚抄写名字咋办?”


    顾卫西都快要被这个智障老公给气死了,立马就瞪向杨大志:“你就不能想点好的?这才生出来呢,你就盼着你姑娘上学当学渣不学好了?就不兴你闺女聪明伶俐,从小就是个神童啊?”


    顾卫南也很认同自家大姐的看法,立马就跟着帮腔:


    “就叫这个,不用改了,杨采薇多好啊,可比咱们四个兄弟姐妹叫东西南北的强多了!”


    就这样,顾家小姑娘的名字正式确定下来了,没过多久,得到消息的顾卫东,找人给打了一对银镯子寄了回来,镯子上不光刻了杨采薇三个字,还专门雕了一串柳芽儿样式,戴在小丫头胖乎乎的小脚上可爱极了。


    顾家刚给小柳芽儿办完三朝宴,叶青这边就陆陆续续接诊到了几位受青光眼白内障困扰的老人,都是听说了邹阿婆这边复明情况后,专程从其他乡镇赶来求医的。


    这种情况就不太好办了,邹阿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好这个病,是因为她跟叶青朝夕相处,可以每天晚上不间断地做针灸,长年累月的治疗下来,才能收获到这样显著的成效。


    但外地的病人就不行了,毕竟卫生站这边没有收留病人的条件,这些老人不可能一年半载地住在靠山屯,如果只是每隔几天来一趟,这种治疗办法收效甚微,最多只能让病人的病情不恶化,要完全恢复视力却是很难。


    这些老人都是家里人陪同来就诊的,听到叶青给的答案后,都不是很满意。


    但叶青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靠山屯的当前现状摆在这儿,如果这些病人真的打定主意要找她治病,唯一的办法就是去找伍永兵协商,看看能不能租赁屯子里谁家的房子住下,这样才能方便叶青就近治疗,不然难道这些人还指望叶青每天去这些人所在的乡镇出诊吗?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这事儿不现实。


    结果就是,这些老人行动不便,就算靠山屯这边能租赁到房子住,也还得专门安排一个成年人陪同照料,但马上就开春了,进入春耕农忙阶段,谁家也不可能专门浪费一个劳动力跑到靠山屯来给老人当陪护,所以最终这些来治病的老人基本上来一两次就都没了后续。


    叶青却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既然她的目的是发展农村基础医疗,这批老人遇到的困难她就不能视而不见。


    这件事也让她意识到,靠山屯卫生站在基础设施配备上是存在欠缺的,没有可以提供病人留观疗养的病房,像这些青光眼白内障病患要长期治疗的都只能选择放弃,万一要是再遇到有突发急症需要紧急住院的病患,怎么安置都是个大问题。


    原先叶青想着一个生产队卫生站点完全可以慢慢发展,所以扩建这事儿她根本没着急。


    可哪里晓得一个年过下来,靠山屯卫生站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方圆几十里的香饽饽,来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各种疑难杂症也接踵而至,导致靠山屯卫生站这个简陋规模,已经明显不太够用了。


    但该怎么解决,叶青自己说了不算,得让伍永兵汇报给公社,公社再汇报给县里,由县里开会商议之后才能做出决断。


    叶青只能把最近这批失明老人的情况告知给伍永兵,剩下的她就不管了。


    老太太的眼睛好了,每天就抱着邹昀去隔壁,跟顾家婶子一块儿带孩子。


    邹昀比小柳芽儿大了几个月,如今已经会翻身了。


    王春花年前曾经回臭松沟刘家去看望过自己儿子,可刘家连门都不让她进,刘家老婆子不但追着她骂,甚至还要动手打她,要不是王春花手里的劁刀如今耍得飞溜,只怕又要吃闷亏了。


    没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刘家的态度又如此恶劣,王春花彻底死了心,心一横干脆再也不去念想了,回来就一心一意地养着邹昀。


    家里的伙食好,王春花的身体养得自然好,母乳也多,邹昀的营养跟得上,小家伙每天都吃得饱饱的,被喂养得特别壮实,五个月不到,就开始试图翻身,并且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能,翻身能翻得飞溜了。


    观察了一段时间,见小丫头的身体状况良好,叶青就开始考虑着手小姑娘的唇腭裂手术了。


    裂唇修复手术,最佳时间是孩子三到六个月的时候,这个时期孩子的新陈代谢最快,恢复能力也最强,早做手术可以让唇部的外形和功能恢复得最为自然,瘢痕淡化,且还会对前颌部有压迫作用,使得牙槽突靠拢,对三到六岁时修复腭裂起到相对积极的作用。


    叶青打算借县医院的手术室,抽个合适的时间给小丫头把这个修复手术给做了,然而这天她刚准备去公社给古院长打电话呢,小朱战士就心急火燎地开着军卡冲进了屯子里,一跳下车看到院门口的叶青,连满脑门的汗都顾不上擦了,立马焦急地冲着叶青喊:


    “叶大夫,养猪场出事儿了!”


    第140章


    顾不上多问, 叶青叫上几个小徒弟就往车上跳,军卡一个漂亮甩尾,就径直往部队农场冲。


    等到了养猪场, 赵玉良已经在焦急等着了, 一看到叶青,疾步就迎了上来:


    “小叶, 你快去看看,母猪都在拉稀, 情况不太好。”


    叶青眉头紧蹙,三步并作两步窜进了母猪圈里。


    果然看到不少母猪都病恹恹地趴在猪圈里,有些甚至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还有的母猪因为身体不适, 在猪圈里乱窜,脾气躁动,看起来很不安的样子。


    猪圈里弥漫着一股怪味儿, 地上到处都是稀稀拉拉的粪便, 一看就知道母猪出现了群体腹泻, 情况还挺严重的。


    这时候母猪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 再过一个月就能分娩, 这种关键时候闹肚子可不是小事儿。


    顾不上查这到底是这么回事了,叶青首先要做的, 就是让这些母猪的肠道尽快恢复正常,不能再这么拉下去了,拉肚子时间长了身体会严重脱水, 体能也会不断下降, 万一一个撑不住,造成羊水缺失或者破裂就麻烦了。


    叶青赶紧让人帮忙, 把这些母猪一只只抬出来,分批进行针灸,偷偷渡一些木系异能进去,快速让这些母猪的体能恢复正常,同时刺激胃部和肠道快速蠕动,促使母猪的消化系统尽快将体内残余的食物尽快排泄出体外。


    一共八十只母猪,每一只都要扎针,还得根据母猪的拉肚子严重程度,适当调整下针的位置,一只耗费的时间最起码都得七八来分钟。


    这个工作量可不小,一整天叶青都在猪圈里忙活,连饭都顾不上吃,午饭晚饭都是徒弟喂的,就在这臭气熏天的猪圈里面,胡乱嚼了几个窝窝头。


    这种时候根本顾不上讲究干净卫生了,甚至在啃窝窝头的时候,叶青手上的动作都没停下来过,怎么争分抢秒怎么来,到最后她都感觉自己的右手手臂手指不是自己的了,腰也快要直不起来了,一直忙活到晚上八九点,总算是把所有的母猪都给扎针抢救回来了。


    等叶青出猪圈的时候,整个养猪场的工作人员,都用感激敬佩的目光看着叶青。


    亲眼看到叶青这一整天和时间赛跑,以一己之力挽救了这么多母猪和猪崽的性命,在场的这些人都震撼得无以复加,原先还有些人还对叶青能得赵团长如此看重心存不满,到这会儿却是个个心服口服,对叶青的技术和为人,谁都挑不出刺儿来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换成他们这些人,就算有这个技术,也未必能做到像叶青这样干脆利落不知疲倦,全程一句抱怨也无。


    赵玉良的眼眶也微微泛红,马上就要安排人带叶青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又让人去食堂那边给炒几个菜赶紧送过来。


    叶青在猪圈呆了一整天,知道自己这会儿形象肯定很狼狈,但她闻猪圈里的异味时间太长,这会儿鼻子早就已经失灵了,倒也感觉不到臭,洗澡的事儿也暂且先顾不上了,只是面色严肃地冲着赵玉良摆摆手:


    “休息的事儿先不急,光给这些母猪止住了腹泻还不行,这个办法只能暂时保住它们的命,归根结底,还是得尽快查清楚,腹泻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查清楚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及时排除隐患,避免下一次再出现这个情况。”


    “我在给母猪治疗的过程中也观察了一圈,通过母猪的粪便,还有母猪拉稀的症状,初步推测应该是吃了什么不正常的东西,但通过什么方式摄入的,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还得您这边派人仔细调查。”


    赵玉良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却是极为阴沉凝重,示意叶青跟他走:


    “出问题的环节可能已经找到了,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赵玉良这话,倒是让叶青愣了一下,她不明所以地跟着赵玉良走出去,然后就在隔壁的牲畜粮草储备间里,见到了一个熟人。


    正是之前赵玉良带到她家的那位章家老太太的儿媳妇儿——方小桃。


    看到赵玉良和叶青进来,方小桃的表情很拘谨,揪着自己的衣角,缩头缩脑地站在那儿,连头都不敢抬。


    叶青纳闷地看向赵玉良,用眼神询问他怎么回事。


    赵玉良指了指方小桃:


    “前阵子你给母猪做完检查,告诉我那些母猪肚子里都怀了十几二十只猪崽子,我就抽调了一批人,加强了母猪圈这边的值守力度,就怕出啥纰漏。”


    “方小桃,她是章建国的家属,踏实肯干,就被招进了志愿者队伍,这次听说养猪场这边要人,她就主动报了名。”


    “也亏得她在,发现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祸,这批青储草料,是秋天那会儿你说要搞科学养殖,我专门让农场里的战士们从周围那些荒山河沟里收割回来的野猪草晾晒存储的,就是为了开春之前青黄不接的这段时间内,这些母猪不至于断了粮。”


    “之前那些草料喂得一直都好好的,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所以也没人留意到这些晒干的猪草有什么问题。”


    “结果昨晚上大半夜的,母猪圈的猪就陆陆续续开始拉肚子,一开始还不是很明显,到今天早上已经有不少猪趴在地上起不来了,然后今天一大早,方小桃去给母猪煮猪食,切草料的时候,发现这批青储有些不太对,就着急忙慌地找人来汇报。”


    说着,赵玉良就从一旁拉出来几捆晒干的青储草料,扯开捆在上面的麻绳,将草料散开,从中拿起了几根干枯的草叶递了过来,示意叶青看,


    “方小桃说,这个草不能喂给母猪吃,就是吃了这玩意儿,母猪才拉肚子。”


    叶青一看到赵玉良手里的草料,表情顿时就变了:


    “这是番泻叶,是一种中药材,热结便秘,积滞腹胀,在中医里面,这味药材通常是来给人通大便润肠腑的,但孕妇忌用,轻则流产或者早产,重的话甚至可能会要了孕妇的命,给母猪吃同理。”


    “这玩意儿,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叶青紧张地看着赵玉良:


    “这批草料都检查过了吗?里面都有这个东西?”


    赵玉良摇了摇头:


    “方小桃一汇报这个情况,我马上派人把储备间的这些青储都翻了个遍,确认只有这几捆草料里面掺杂有这个东西。”


    “应该是当时收割草料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把这玩意儿给混进来了,主要是我们的人也不认识中药材,也不知道这东西吃了会拉肚子,估计看这玩意儿长得茂盛,就顺手给收割回来了。”


    叶青却是眼神微闪,直接就否认了赵玉良的这个猜测:


    “不可能,番泻叶虽然是草本状小灌木,但这玩意儿是热带植物,在东北这地界根本繁殖不了,更不存在误采进青储草料中的可能性。”


    这话顿时让赵玉良表情一怔,瞬间脸色就铁青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叶青点了点头:“绝对是蓄意为之,估计是有人知道咱们的这批母猪的怀孕情况后,为了阻止咱们这批母猪顺利生产,故意将这些番泻叶掺进了这批草料里,想要搅黄咱们的科学养殖计划!”


    赵玉良一听是有人在背后搞鬼,哪里还能忍?当下就怒了,气得脸色涨得通红,当场就要找人彻查这些番泻叶到底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叶青不由得侧头看向那边一直紧张忐忑杵在角落里的方小桃,好奇问:


    “方同志是南方人?广省还是云省来的?”


    方小桃一愣,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


    赵玉良也不知道叶青问这个做什么,知道章建国的这个媳妇儿木讷,干脆顺嘴就替方小桃答道:


    “她不是南方人,就隔壁沈城的,不过你会误会也正常,她不太爱说话,那性格软得跟绵阳似的,确实有点像南方人,不过你要是听过她说话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好家伙,一张口一股大碴子味儿,绝对是东三省人没得跑了!”


    被赵玉良这么调侃,方小桃表情有些不自在,扯了扯嘴角,冲着叶青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叶青笑了笑:“既然是沈城人,那方同志你是怎么认识这个番泻叶的?你也懂中药材?”


    叶青这话一出,赵玉良脸上表情不由得一顿,猛地就回过头来盯着方小桃。


    方小桃那笑容也立马就被吓没了,她再木讷,也意识到叶青问她的这个问题不对了,脸色瞬间一片傻白,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解释:


    “不,我不…不知道,我不知道它叫啥,我,我就是以前吃过……”


    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愣是没能把意思完全表达出来,又怕被叶青和赵玉良怀疑到她身上,最后方小桃眼眶都急得红了,手舞足蹈地,就怕被领导误会她是那个下毒的嫌疑人。


    叶青看方小桃的那个反应,倒是微松了一口气,看了赵玉良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方小桃没注意到叶青的动作,还以为她这次要倒大霉了,急得立马就朝着领导跪下,连说话都利索了不少:


    “不是我放的,我以前真吃过,我,对,我婆婆,她能给我作证!她以前从外头弄来过一个生孩子的土方子,熬了汤药给我喝,那个药我一喝就拉肚子,都拉脱水了,后来我家建国就拿了药包去找人问,才知道里面那个叶子吃了会让人坏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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