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虽然只有半个小时, 但好歹人已经见到了。
而且在经过飞针治疗后,对于韩亚博的的身体状况,叶青已经做到心中有数了。
按照她的计划来按部就班严格执行的话, 韩亚博的身体要恢复到健康同龄人的状态还是问题不大的。
韩亚博的事儿已经直接摊开在赵玉良面前, 叶青也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直接和这位赵团长互通有无, 将她接下来计划在靠山屯搞小型养殖场试点,以及未来可能还会开药厂的计划都说了。
下半年青山农场生猪养殖改革效果显著, 赵玉良心里面就有了成算。
县里面肯定对叶青那个饲料配方感兴趣,已经组织相关单位接连开了不少会议了,赵玉良都跟着参与讨论了很多次,选址方面也是各方拉锯, 想掺和进来的乡镇不在少数,但由于叶青在青山农场的示范案例最终数据还没出来,所以整套方案暂时还没有最终拍板。
昨天收购站的人把生猪拉走, 数据肯定就已经递交进县政办了, 估计等过完年这事儿就要盖棺定论了, 叶青一开始就表示了她不会参与和干涉这个事儿, 但由于配方是她提出来的, 而且又有青山农场的成功案例在前,青山镇拿下这个项目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赵玉良这边倒没有要把这个饲料厂抢过来的野心, 他这边主要的重心还是在农场开荒扩建上,种田养殖才是他的正业,开饲料厂这不符合部队与民争利的作风, 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先例, 就算把申请打上去了,上面领导除非疯了才会批。
但赵玉良觉得, 在部队这么大面积种植粮食作物以及养殖牲畜家禽水产的前提下,完全可以增加一些其他的盈利项目,饲料厂那边一旦落地建成,必然需要大量的原材料,就近采购肯定是最优选。
如果这个厂子最终确定建在青山镇,那他这个部队农场就具备极大优势,完全可以成为饲料厂的对口原料提供商嘛,到时候饲料厂需要什么,他这边就养什么种什么,根本不愁没销路。
所以赵玉良这段时间才会这么积极地去掺和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帮青山镇一把,努力拉动一些支持,到时候等厂子真落户到青山镇了,他正好可以先下手为强,把原材料这一块儿的大单子给吃下,直接给他们农场拉副业搞创收!
原先两人关系还没这么紧密,赵玉良心里这些小九九自然也不会跟叶青主动提。
但现在都已经是自己人了,赵玉良可就不会跟叶青客气了,直接就提起了饲料厂的事儿,想要把叶青拉入局,让她去县里面提意见。
毕竟不管是饲料配方,还是整个科学养殖方案,都是叶青搞出来的,她的意见肯定是极具分量的,如果她这边要求把厂子建在青山镇,县里面肯定会将其纳入参考,而且其他县还不敢对她有意见。
原先叶青肯定是不想要下场去折腾这些事儿的,对于蛟谭县会把饲料厂设立在哪个乡镇,她并不关心也完全无所谓,毕竟这个饲料厂子会给哪个乡镇带来创收,都不会进到叶青的腰包,也不会因此就让她的职位连升几级,厂子的盈利好与坏也都不由她说了算。
但现在赵玉良主动开口求她帮忙,叶青就不好再拒绝了。
毕竟,赵玉良如果真的把饲料厂的原材料供应商这一块儿给谈下来了,部队农场这边确实能创收一大笔,对农场的规模扩建绝对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有这个成绩在手,赵玉良就能强势坐稳场长的头把交易,以后不管谁来了都别想越过他去。
对叶青而言,有赵玉良坐镇的青山农场,肯定也能给她带来很多好处和便利,不说后续养殖猪牛方面深度合作的事儿,只说韩亚博在农场改造这方面,有赵玉良关照,一切就都在她的把控之中,但如果赵玉良被调走了,那这边再下来的管事人还好不好打交道,那可就不好说了。
所以蛟谭县建饲料厂这事儿,叶青肯定会积极去参与和争取,但到底能不能成,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赵玉良“奸计”得逞,立马笑得见牙不见眼,甚至在叶青和宋春华要回靠山屯的时候,连小朱战士都没安排,亲自开着军卡把两人给送到了家门口不说,还对着叶青一口一个“大侄女儿”,唤得那叫一个亲热,就差没真把叶青给挪到他赵家那户口本上去了。
叶青都被这位新鲜出炉的便宜叔叔给整无语了,一到家就径直跳下车,生怕赵玉良再一个抽风不着调,还真要大张旗鼓地搞个认亲宴,正儿八经认下她这个不同姓无血缘的“亲侄女儿”。
叶青跑得飞快,等窜进屋里后,想了想后到底还是又折返回门口,把院子外面调转车头准备离开的赵玉良给叫住了。
拎了一坛猴儿酒、一坛野果酿,外加一袋干肉脯,一包自己制作的麦芽糖,用黄皮纸仔细包好后,叶青就提溜着递给了赵玉良。
“家里面别的好东西也没有,就这些稍微能拿得出手点,基本上都没花钱,您带回去尝个鲜,算是我送您的年礼了。”
“今年就这样了,明年咱们齐心协力共同奋战,把农场的养殖事业红红火火做大做强,争取成为部队农场的行业标杆!”
这份年礼里面到底是什么赵玉良倒是没在意,但叶青刚刚这番话,却是真正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了。
他一把将嘴里叼的烟掐灭,笑眯眯把东西接过去,眼中瞬间迸射出精光,野心干劲十足地应了一声好,这才冲着叶青嘿嘿一笑,高高兴兴地脚踩油门跑远了,绿军卡的车轮在雪地里吭哧吭哧翻滚,溅了叶青一身一脸的泥。
叶青:……
她就多余跑出来这一趟,明明可以等明天中午去部队食堂聚餐的时候一块儿捎带去的。
见到了韩亚博,宋春华就彻底放心了,过了年农场那边的学校就开学了,到时候她和韩亚博就都会在部队农场住着,哪怕两人在不同的区域,根本见不着面,但只要知道自己的丈夫近在咫尺,夫妻俩可以呼吸着同一片荒野的空气,看着同一片天空的太阳和云朵,她就前所未有的欢喜和安宁。
所以宋春华一改之前的心事重重,整个人像是洋溢在满满的幸福之中,脸上的笑就一直没落下来过,回了屯子里就里里外外各种忙活,还把她之前攒的那些烂布头都给翻了出来,要跟邹阿婆学怎么纳鞋底。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叶青和宋春华出去这一趟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儿,但家里几个姑娘还有邹阿婆都是极有眼色和分寸的人,大家都默契地干着各自手里的活,谁也没多嘴追问。
也是在同一天,伍永兵和老支书找了拖拉机过来,将靠山屯猪圈里面今年领的那些份额猪都运送到了收购站。
有叶青手把手养出来的猪,体重毋庸置疑都达标了,甚至因为超额完成了任务,今年在养猪这一项上,靠山屯在红旗公社又是一骑绝尘,绝对的独占鳌头,把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给秒成了渣渣。
那几个大队长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对靠山屯今年养出来的生猪质量表示非常震惊,纷纷凑上来找伍永兵取经,想要知道靠山屯这边是怎么把猪喂这么肥的。
看着这几个以前趾高气昂瞧不起人的大队长如今对他各种狗腿献殷勤,伍永兵心里面可是痛快得意极了。
不出意外,今年靠山屯的先进奖状肯定是没得跑了。
交了任务猪,还剩下几头生猪就是属于屯子里的集体所有的,除了生猪外,还有早几个月叶青逮的几头野猪崽子,如今都已经有百来斤了。
按照往年屯子里的惯例,腊月三十这天早上杀猪,然后趁着热乎,各家各户无论多少总能分到一些肉,带回去正好年夜饭的时候可以包饺子吃。
但今年因为大部队进山狩猎带回来的猎物不少,屯子里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十好几斤肉,根本不用等到腊月三十杀猪才开荤,所以伍永兵跟生产队干部们开会商议过后,决定猪圈里剩下那几头猪暂时先不杀了。
主要是猪圈里那几头猪体重还没增长到极限,百来斤的块头,就这么宰了可惜了。
叶青说过,东北猪肉的品种略次,但皮糙肉厚,按照她的养殖办法来精心喂养,一年半的时间可以完全长成,正常喂养到三百斤是肯定不成问题。
也就是说,再养几个月,到来年春耕的时候,这些猪差不多都还能再长上百斤。
而那会儿,正是北大荒青黄不接,不管是蔬菜还是肉类都最缺,却正好是这些猪长得最肥的时候。
伍永兵觉得,那个时间点把这几头猪给宰了正合适,亏了几个月的嘴,大家开开荤攒攒肚子里的油水,才好踏踏实实下地干活。
虽然没有杀年猪,但该给叶青的奖励不能少,毕竟队里的生猪,是因为有叶青喂养,才顺利出栏的。
年底了,靠山屯生产大队早在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那会儿就统一进行过结算了,各家根据记分员那边统计的工分总和来兑换粮食和现钱,怎么分配由自家先商议,再去找老支书进行申请。
至于为什么还要申请,则是因为生产队的粮仓里面收的大部分都是玉米红薯豆子这类粗粮,像稻谷小麦面这类细粮占比相对就少了,如果家家都想要兑换细粮,那肯定是不够分的。
所以老支书这边就需要进行调控,严格控制兑换的粮食粗细比例,根据今年的粮食储藏情况来换算,各家兑换粮的比例,最多只能占总粮食比重的十分之一,而且细粮的兑换价格,也得是粗粮的三倍。
也就是说一家的工分数量如果能兑换三百斤粮食的话,按照比例最多只允许兑换三十斤细粮,并且这个三十斤细粮,相当于九十斤粗粮,扣掉这九十斤粗粮后,这家人剩下的工分数,就只能再兑换两百一十斤粗粮了。
这样的兑换比肯定是不划算的,尤其是家里孩子多工分数少的,对细粮就不敢有所奢求,只能尽可能地多兑换粗粮,这样才能让各家熬过接下来的一整年。
叶青从下乡开始就一直在地里卖力干活,挣的都是满工分,后来去养猪之后工分少了些,但没多久卫生站建起来,她一个月又能拿到二十个工分了,所以年底结算的时候,她一个人就能兑换近五百斤粮食。
这还是她来靠山屯插队拢共才不到五个月的情况下。
叶青家里面如今常住人口就有六人,偶尔她还要把宋春华接到家里来住,再加上隔壁时不时会来蹭饭的顾卫南,她这边吃饭的嘴可不少。
孟嘉是知青,肯定是能分到粮食的,邹阿婆还有小兔唇邹昀的户口都在屯子里,所以也能分到基本口粮,但王春花和郑欣就不行了,两人户口都不在靠山屯,属于投靠叶青,自然不能在靠山屯生产大队分粮食,所以只能由叶青这边来承担。
所以按照叶青的要求,不管是她还是家里其他几个人,攒下来的工分,她就统统要求给兑换成了粗粮,也不拘是什么种类,只要是能饱腹的,她都来者不拒。
倒不是叶青有多喜欢吃粗粮,而是家里需要用这些粗粮来迷惑人,她如今的情况,在靠山屯确实是惹人关注,如果让人知道她家一直吃细粮,难保不会惹人嫉恨,全部兑换成粗粮了,才不至于太打眼。
但其实,叶青家里面白面精米还真就从来没断过,基本上只要家里米缸面袋子里面的粮食见底了,她就总能背回来一筐子,把米缸面袋子给填满。
毕竟她用异能催化,收货几十斤细粮真不过就是十来分钟的事儿,而且有隔壁部队农场那边当借口打掩护,她只要说粮食是赵玉良补贴给她的,这事儿根本不会有谁怀疑深究。
毕竟谁不知道叶青如今在部队农场得到了重用,农场的大领导都在巴结讨好她,而部队农场那边可是有上万亩的良田,最不缺的就是粮食,每个月补贴点细粮给叶青,这个做法并不算多夸张。
仓库里的粮食早几天就已经分完了,如今生猪出栏,靠山屯果然凭借之前交公粮和这次任务猪超额完成任务两件事顺利拿到了今年公社的先进生产大队称号,所以伍永兵和老支书一致觉得,要给叶青这个幕后大功臣予以一定的奖励。
但叶青如今这日子过得可滋润了,啥也不缺,奖励什么也成了难题。
靠山屯生产大队本来也穷,年底结算完之后,公账上就不剩下多少钱了,剩下那点钱,都是为来年春播做准备的,肯定不能拿出来奖励给叶青个人。
所以几个生产队干部们凑一块儿商议了半天,最后终于决定,奖励叶青一杆猎qiang。
没错,就是猎qiang。
年前生产队进山围猎,伍永兵和老支书都是跟着去了的,自然都很清楚,叶青那会儿带进山的那杆枪,是从顾卫东那儿借来的。
作为长白山土生土长的土著,家家户户肯定都是配备有猎qiang的。
叶青这丫头如今既有靠山屯的宅基地,还是顾家那大小子的对象,正儿八经的靠山屯媳妇儿了,而且她的枪法不差,卫生站建起来之后,肯定得常年进山采药,怎么能没有一杆专属于她的猎qiang呢?
所以大家商量来商量去,都觉得这个奖励最为合适。
关键是,猎qiang这玩意儿,靠山屯还真有,早些年屯子里抵抗敌寇那会儿,从敌人手中收缴了不少步枪,后来抗战结束,这些步枪就被改成了猎qiang,各家各户配备的猎qiang就是这么来的。
剩下的那些,如今都在工具房那边压箱底,专门用锁头锁着呢,只有每年年尾进山围猎的时候,谁家的木仓出问题的情况下,这些木仓才会临时拿出来替补。
老支书找了一名经验老道的猎户,在那些木仓里面挑拣了一番,最后选了精准度最高成色也最好的一把,由伍永兵亲自给叶青送过去。
然后叶青这边把赵玉良送出去没多久,伍永兵就到家里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把被擦得油光锃亮的猎qiang。
得知这把木仓竟然是生产队给她的奖励后,叶青瞬间就站直了身形,直勾勾盯着那杆长木仓,眼睛直冒绿光。
第112章
腊月三十, 这天一大清早,几个姑娘就起来屋里屋外搞大扫除,把屋顶还有院子外的积雪清扫干净, 窗户擦得锃亮不说, 还贴了窗户挂上了红灯笼,辣椒串玉米串大蒜串陆陆续续上墙, 又找来了红纸熬好了浆糊,起哄让叶青写对联。
叶青还真不擅长这个, 想了半天脑子仍然是一批空白,赶紧将宋春华给拉过来帮她解围。
宋春华当老师的,家里也是书香世家,所以她略想了一下就开始下笔:
大地回春, 万象更新百花开;辞旧接福,长征峥嵘从头迈。
叶青忍不住在一旁大声叫好,并且立马就叫几个徒弟把对联给贴到大门上去。
这副对联, 很符合宋春华现在的心境, 也和叶青以及家里其他这几位女孩子的境遇完美契合。
宋春华和韩亚博苦熬多年, 终于见上面了, 虽然受到了很多委屈和不公, 但往日不可追也不必提,只要人还在, 后面的日子就有了盼头,迟早有见到曙光的一天。
叶青呢,从末世来到这个陌生时空, 一切都得重新再来, 她能做的,就是真正地放下了过去, 往事不回头,余生不将就,把她的能力尽情发挥到极致,在这个世界用力去发光发热。
剩下那几个女孩儿,各有各的苦难各有各的不幸,但好在,都没有在痛苦中沉沦,而是清醒地挣脱了命运桎梏,只要肯吃苦,未必不会迎来人生转机。
总之,希望还在,未来就充满了无限的希望和可能。
贴完对联后,几个人就忙活着炸丸子蒸肘子炖肉整年夜饭吃的大菜了,叶青中午要去应赵玉良的约,上隔壁部队农场吃年饭,就让宋春华趁着她还没出门之前,赶紧弄几个本帮菜,她一会儿好带到农场去。
韩亚博昨儿个见到宋春华的时候,就一个劲儿抱怨墨河那边的东北菜难吃,显然是很想念宋春华的手艺了。
虽然人已经被调到部队农场来了,但韩亚博到底还是劳改人员,平时跟其他劳改犯一块儿关押在固定区域,由专人看押,还要从事繁重的劳动,叶青也不好去探望得太频繁。
但过年这两天,找赵玉良帮忙给送个盒饭进去,让韩亚博开个小灶吃上一回本帮菜解解馋,这事儿叶青觉得还是没啥问题的。
除了韩亚博之外,叶青可没忘记,这次劳改的人员里面,还有一个是顾卫东那个朋友委托帮忙打点照顾的。
叶青在下放人员的名单里确实找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叫陈立群,五十多岁年纪,档案上说这人是在蓟城博物馆搞文物研究的,在蓟城的古玩收藏圈子里十分出名,但因为他的妻子娘家有个子侄逃去了港城,这位就被人举报了,不但一家子人被牵连下放劳改,连带着陈老家中收藏的所有古玩物件都被认为是封建糟粕,都被人打砸一空。
叶青在看到这个人的档案的时候,只觉得呼吸一滞。
别的都不论,一个能在收藏圈都出名的古玩大佬,家中得收藏了多少老物件?这些东西竟然全被砸了,这得是多大的损失?这帮疯子简直是暴殄天物,丧心病狂,老祖宗们留下来的瑰宝,就这么毁了,他们良心不会痛吗!叶青光是想想那场面都觉得血液在逆流,气得差点没当场骂娘了。
大半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也不知道这个陈老爷子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和刺激,人还撑不撑得住。
虽然同情这位陈老爷子,但叶青没有去单独跟这人见面。
不过顾卫东那个朋友在韩亚博调回青山农场这件事上如此给力,叶青肯定也会把对方交托给她的事儿放在心上,所以她昨天就跟赵玉良说了,让他帮忙关照这个陈老爷子,尽量给老人家安排一个稍微轻省点的活儿。
另外叶青昨天回来后,也给老头准备了一套冬棉衣裤衣厚冬靴和一瓶强身健体的人参灵芝丸,再捎带上一个年夜盒饭,一会儿去农场的时候请赵玉良帮忙送进去。
但更多的,叶青也无能为力,除非陈立群病倒命悬一线,不然叶青不会再做多余的动作。
毕竟现在这个形势,叶青能顾全一个韩亚博就不错了,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风险,她肯定不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把自己给搭进去。
好在叶青对她熬制的丸药还是有信心的,这个老头只要不是自己丧失了求生意志,每天吃一颗药丸子,叶青起码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保证老头的身体不会垮。
去了农场,赵玉良那边很快就找人把叶青带进来的东西送过去了。
等回来的时候,赵玉良还不忘告诉她,他把韩亚博跟那位陈老爷子安排在了一张上下铺。
虽然临近过年了,但是劳改人员肯定是全年无休,哪怕大冬天也得继续干活,不过赵玉良特意把那两人分到一个劳动组里面,负责的工作就是给下河工修河堤的人员推独轮车运送土疙瘩。
这个活儿相对还算简单,两人很快就上手了,据赵玉良说,两人看起来精神状态都还算不错,没有出现水土不服身体不适的情况。
叶青这下也没啥不放心的了,人安安稳稳地在农场待着,就不用担心会再被拉出去游街p斗,也不用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干点活儿充实一下也挺好的,起码没时间去胡思乱想钻牛角尖了。
部队农场的年饭还是比较丰盛的,毕竟战士们是真的辛苦垦荒戍田一整年了,就犒劳上这么一顿,肯定得多整一些大菜。
当然,吃完饭肯定还少不了文工团来慰问表演的环节。
这个时期的文艺汇演,可不像后世有那么多花样,如今的文工团演出,主要就是以歌舞剧和样板戏为主,叶青以前倒是没看过这类节目,一出《红灯记》节选都看得津津有味。
等看完演出由小朱送回屯子里,还没进院子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菜香,叶青迫不及待地冲进屋,果然一进去就见屋里忙得热火朝天,老太太抱着小邹昀在旁边笑眯眯指挥,王春花则待着郑欣和孟嘉擀面皮包饺子,宋春华不会擀皮也不会包饺子,就只能负责剁馅调味儿,好歹不至于在旁边干杵着插不上手。
在正屋的灶上,大酱肘子已经蒸得十分软烂,红烧鱼也盛出来了,另一口锅里还咕嘟咕嘟冒着泡,正是炖得入味儿的野鸡炖蘑菇,再加上一大盆的炸丸子、锅包肉和炸带鱼,一看就年味儿十足,馋得叶青一下口水就冒出来了,立马趁着众人不注意,探出爪子摸了好几颗炸丸子往嘴里塞。
吃得满嘴留香,叶青也不忘钻进地窖里,舀了一坛她自酿的果酒出来,这个野酿果酒清甜且度数低,喝了不会上头,还能暖身子,拿来当年夜饭的饮料正合适。
这是叶青在靠山屯过的第一个年,也是邹老太太自孤身回到东北后,过得最热闹的一个年,更是孟嘉郑欣和王春花这些年来吃得最撑最畅快的一个年。
果酿度数不高,但几个小姑娘敞开了吃喝,真把那酒当饮料畅饮,到后面果酿的后劲儿来了,就有些hold不住了,个个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走路都晃晃悠悠踉踉跄跄,显然已经是醉酒的状态。
倒是叶青还一直保持着清醒,只好认命地把这些人给搀扶回房,安置到炕上,又给她们都洗了把脸,往炉子里添了柴,确定晚上睡觉屋子里不会冷后,才回到正屋去收拾那杯盘狼藉的烂摊子。
老太太早带着小邹昀睡下了,叶青一个人独自坐在屋里守夜到十二点,坐在暖和的炕上,撸着软乎乎的小狼崽,再看看外面黑黢黢的夜色,听着安静无声的落雪,她的心境前所未有的平和,末世时那段漫长极寒带给她的阴影创伤,似乎也慢慢被这安宁盛世给抚平了。
新年伊始,叶青是在院子外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惊呼声中睁开眼睛的。
外头天不过蒙蒙亮,已经有不少孩子在外头放鞭炮了,按照东北这边的习俗,大年初一,屯子里的小孩都会挨个去各家各户有年长者的家中磕头拜年,以祈求长者赐福,预祝新年健健康康顺顺利利。
邹阿婆的年纪大辈分高,加上又是烈属,所以在靠山屯有着很高的地位,孩子们要拜年,最先来的就是邹阿婆家。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这帮孩子嘻嘻哈哈簇拥着来到了叶青家院门口,就被满雪地的花脚印给惊着了,等到再往院子里定睛一瞧,果然就见到一个身影慵懒地匍匐在院子中央,还睥睨不屑地朝着院子外的两脚兽们斜乜了一眼,张着血盆大嘴打了个哈欠,把兴冲冲来拜年的熊孩子们都给吓得脸色傻白,连连后退不止。
然后叶青就被孩子们的尖叫声给吓醒了。
恍惚间听到有孩子在大喊“老虎下山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等睁开眼睛仔细听,果然听到外头乱糟糟的好一阵喧哗。
“好大一只老虎啊!”
“老虎在知青姐姐家院子里趴着,好吓人!”
“大虫会吃人的,快去叫大队长和支书爷爷!”
“……”
叶青倏地一下脑子清醒了,心里顿时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迫不及待地披上衣服就下了炕,一把拉开屋门——
好家伙,果然看到自家那院子里,盘踞着一只硕大的成年巨虎!
那大老虎一看到她起床了,立马扭过头来冲着她无辜地眨巴着卡姿兰大眼睛,然后从雪地里站起身,优雅地走到了厨房门口,边伸出爪子来扒拉着厨房门上的锁头,边朝她抛媚眼。
叶青忍不住抚额:……
真是服了,大年初一的,要不要这么整蛊?这是给她送惊喜呢,还是惊吓?
第113章
叶青给厨房门挂上锁头, 倒不是为了防贼。
虽然厨房地窖里面堆了很多的粮食、肉类以及酒,但如今民风还算淳朴,一般不会有梁上君子进家门来盗窃。
更何况叶青家里还养了俩狼崽子, 如今已经成长得很是骁勇了, 咬合力比一般的土狗要厉害得多,所以寻常也没人敢在晚上跑到她家里来偷东西。
她之所以在门上上锁, 主要还是几个月之前,有黄鼠狼偷偷摸进她家地窖里去偷红薯。
倒不是怕黄鼠狼吃了她家红薯, 主要是怕那玩意儿身上携带病菌,把家里的粮食给糟蹋了,到时候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那些被污染的粮食再生病可就麻烦了。
所以从那之后叶青就学乖了,晚上家里那厨房的门, 还有厨房那边的窗户,她是必须要关严实的。
结果没想到,大过年的, 竟然就有老虎下山造访。
大冬天的, 叶青没敢把两只小狼崽关在院子里, 都是把它们带进屋睡, 这会儿那两头狼崽子在屋里头睡得正酣呢, 也不知道那俩家伙是根本没发现家里进贼了,还是知道自己打不过老虎, 干脆在炕上装傻充愣,总之,老虎进了自家院子, 叶青压根就没得到任何示警。
再看这大老虎的举动, 像是很想进她家厨房,那木门上都被扒拉了不知道几爪子了, 门上面十好几道深深的抓痕十分显眼,看得叶青嘴角都忍不住直抽抽。
得亏这大家伙还算有耐心懂礼貌,在发现门上了锁打不开的情况下,竟然就这么静静地趴在院子里老老实实等着主人起床,没有一巴掌强行拍过去,不然她这脆弱的木门可未必能扛得住。
叶青看了看那大老虎的模样,虽然她不知道老虎的长相应该怎么分辨,也并没有记住当初围猎时在那小木屋旁边碰到的那只长什么模样,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有一种很强烈的直觉,总觉得这位大年初一就贸然造访她家的不速之客,就是当初咬了那刘知青一口的那只大虫。
当初那只大老虎的幼崽,是被她在小木屋熬的那锅香甜的白米粥给吸引来的,但叶青仔细想了想,昨晚上她家过大年整了一大桌子好菜,唯独没有做的,就是白米粥。
她那地窖里囤的粮食,可大部分都是屯子里自己种的,自己种的那些有灵气的食材,她都专门用袋子仔细捆扎严实给藏在大缸子里面了,再用盖子给盖住了,就算稍微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气息泄露出来,也不可能飘那么远,让远在深山里的大猫都给闻见了吧?
所以叶青这会儿也有些懵,不知道这大家伙为什么会在大晚上的下山跑到她家里来,叶青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家昨天好像没整什么带木系灵气的食材吧?
百思不得其解,叶青也就不想了,干脆试探着走上前去,把那木门的锁头给打开了。
见她靠近,那老虎还真没露出什么凶狠表情来,反而跟个猫儿似的,低眉顺眼地让开了位置,甚至还探头探脑的,在叶青脚边又是蹭又是嗅的。
叶青见这家伙没有攻击性,也就不去管她了,把厨房门打开后就任由它走了进去。
她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然后叶青就解开了疑惑。
只见这大猫径直朝着厨房灶台上那一盆炸好的萝卜丸子走去,到了跟前了,抬起下巴伸出舌头来,从盆里卷起几颗丸子就开始大快朵颐,三两下就吞吃入腹。
一看到这老虎的目标竟然是这一盆丸子,叶青就不由得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她想起来了,这炸萝卜丸子虽然食材用的都是生产队自己种的青萝卜和胡萝卜,可面粉里面却掺了她偷偷种的小麦磨出来的细白面,所以这一锅炸萝卜丸子,才比别人家的更加香脆酥甜。
跟之前小木屋那一锅白粥一样的性质,昨天晚上好吃的东西太多,而且这萝卜丸子饱腹感太强,所以大家就只稍微尝了尝味儿,剩下的都在盆里装着,准备留到大年初这几天有客人来串门的时候给客人当零嘴吃。
这萝卜丸子,在高温热油的炸制下,香味本就十分浓郁,可以传出去很远。
昨天叶青从部队农场回来的时候,就发现满院子飘香,但她当时只觉得这丸子好吃,压根没想太多,也没想到这丸子还能引来不速之客。
估计这头老虎就是在山里头嗅到了香甜熟悉的气味儿,循着这股味儿给追下山来,径直找到了她家这院子里,正好就发现了她这厨房剩下的这一大搪瓷盘的炸丸子,可不就赖在这院子里不走了吗?
看着这大猫边啃丸子边闭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叶青简直快要无语了。
这特么跟入室抢劫有啥区别?
而且这大家伙还有点不讲武德,可能是觉得灶台有些高,不方便它快速进食,所以这位大佬很不讲究,干脆爪子一伸,竟是试图将那一大盆丸子给打翻在地上。
一看这情况,叶青见状顿时急了,立马跑上前去阻止。
嗨,这熊孩子,吃东西就吃东西,怎么还搞拆家呢?
这萝卜丸子倒是不值钱,可她那搪瓷盆却是新的,还是她用工业票在镇上好不容易才买到的,贵着呢!
关键是这玩意儿可不经摔,砸到地上肯定得掉瓷,一掉瓷可就废了,不仅难看,露出来的黑底还容易生锈,叶青可舍不得。
叶青赶紧把那搪瓷盆给稳住,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一个破破烂烂的旧菜筐子,把那些丸子尽数倒在了筐子里,然后将筐子放在地上,冲着这大猫示意:
“喏,吃吧!都是你的!”
这大老虎刚被叶青阻止摔盆,还以为叶青是不让它吃了,顿时就有些不太高兴,一直频繁地甩着尾巴,表示它耐心快要耗尽了,随时可能炸毛。
结果这会儿叶青把一整筐子的丸子放在地上,它那尾巴立马就放了下来,一边吃丸子还一边拿身体蹭着叶青的脚踝,并偷瞄着叶青,用眼神向叶青传递着他的好心情:
本大王现在很开心,你这个铲屎的奴才伺候得不错!
那傲娇欠揍的模样,看得叶青既牙痒痒,又手痒痒。
于是,狗胆包天的她,奸诈一笑,试探着伸出爪子,朝着这大猫的身上探去。
吃了她的丸子,总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的!这送上门的金渐层不撸那待何时?
刚上手的时候,这家伙还闪躲着身形试图甩开叶青的魔爪呢,但它躲到哪儿叶青就追到哪儿,很快这大猫就放弃了挣扎,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那一筐子美味的萝卜丸子上,不管叶青怎么骚扰都不反抗了。
这下叶青彻底没了顾虑,先揉一揉这大脑斧的脑袋,再摸一摸这山大王的屁股,把这金渐层浑身上下都给薅了个遍,狠狠过了一把手瘾。
边Rua她还边忍不住感慨,果然这撸大猫的滋味儿比撸寻常小猫咪更爽啊!
这大老虎是真没想到,这两脚兽这么流氓不要脸,竟然趁着它进食的时候趁虚而入,捏脸就算了,竟然还敢捏它的屁股蛋蛋!真是叔叔能忍,婶婶也不能忍!
这家伙装腔作势地冲着叶青龇牙瞪眼,哪知它这边一凶,叶青下一秒就要把地上那筐子给撤了。
这家伙哪里舍得放弃到嘴的美食?刚还凶巴巴的模样立马就耸拉下来,只能老老实实卖身求荣,屈服于眼前这只两脚兽的淫威之下,任由叶青上下其手,把便宜占了个遍。
等叶青撸过瘾了,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这大老虎也狼吞虎咽地把那一筐子的萝卜丸子给吃了个精光。
只见这家伙晃动着身体,把刚刚被叶青揉得乱七八糟的毛发给理顺了,这才站直身形睥睨了叶青一眼,大摇大摆地走出厨房,几个纵跃跳出了院子,很快就消失在了后山林子里。
等把那金渐层送走了,叶青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家院子里5和院子外杵着大几十号人。
这会儿这帮人都跟雕塑一样僵立在原地,齐刷刷地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着她。
院子里的几个,自然是住她家里的宋春华孟嘉几个;
院子外的那些,则是被孩子们的惊呼声给引过来,心急火燎地操着家伙准备来帮忙打老虎的本屯村民。
但这会儿,所有人都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实在是刚刚叶青淡定撸老虎的画面太离谱也太骇人,对这些前来“救援”的村民们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摸揪野生东北虎的耳朵,还敢摸东北虎的屁股?这事儿说出去谁敢相信?若不是亲眼所见,在场的这帮人怕是都要以为自己是大清早的起来太迷糊了还没睡醒呢!
原先进山围猎的那些老猎户们言之凿凿,说叶青受长白山庇护,连山里的狐仙土狼王都对她俯首称臣,这事儿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屯子里有的人信以为真,但也有人嗤之以鼻。
但这会儿,叶青撸大老虎这事儿,却是屯子里男女老少亲眼所见,总做不得假,在场的众人顿时面面相觑,之前对那个受长白山庇佑的传闻不以为然的那帮人眼下大为震惊,心底止不住地发颤,差点没当场给院子里这位姑奶奶跪了。
也不知道在原地呆滞了多久,才终于有人开口打破平静:
“那啥,叶知青,我家也炸了不少丸子,要不,我都给您端来?”
这话一出,围观的众人立马就反应过来了,都跟着表示要把自家的炸丸子给送过来。
甚至不等叶青反应,这些人都争先恐后地往自家跑,生怕速度慢了,叶青不肯收他们家的丸子。
谁能想得到,一头威风凛凛的大老虎,竟然爱吃炸萝卜丸子?现在这金渐层是吃饱喝足走了,可万一它今晚上再下山来觅食咋办?叶青家里头的萝卜丸子是已经吃光了,他们这些人家里头可都还留了不少呢,谁知道那大块头会不会大晚上地去敲他们家的门?
他们可不像叶青,能让那老虎乖乖地蹲下来任由她蹂躏,别一个弄不好,把那老虎给惹毛了,让那家伙一巴掌给拍过来,直接让他们见阎王!为了一点萝卜丸子,那可真不值当,还不如都给叶青送过来,让那老虎直接吃个够!
很快,一筐接一筐,叶青家里的炸萝卜丸子就堆成了山,偌大的厨房竟是连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叶青嘴角抽搐,差点没被这帮犯怂的蠢蛋村民给气笑了,面对眼前这匪夷所思的场面,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第114章
大年初一上演的这一出, 算是让叶青“大山的女儿”这个身份彻底实锤了。
原先还只是靠山屯有一些议论声,但都是上次进山的那些猎户在言之凿凿,可信度有多少, 大家多少还是存疑的。
但这次叶青撸老虎, 却是一大波人亲眼所见,正好过大年屯子里有不少人都要出门走亲戚, 还有嫁进屯子里的媳妇儿要去回娘家,这一来一回的, 可不就得把靠山屯最近发生的那些大事怪事拿出来跟亲戚们吹嘘上一番?
于是,关于叶青溜土狼逗狐仙以及撸金渐层的事儿,就被屯子里的村民反复提及,越传越广, 且越编越离谱。
不过一天的时间,方圆几十里内,都晓得靠山屯有个女娃子是长白山山神娘娘转世, 不光很会治病救人, 还能让山里头的动物乖乖听话, 不管多凶悍邪门的野兽, 在她面前都得俯首称臣, 反正老厉害了。
因为破除迷信的关系,这些传言都只是在私底下流传, 倒是也没人敢跑到叶青跟前来胡说,但越是这样藏着掖着口口相传的方式,越是显得神秘兮兮煞有介事, 就越是会让人信以为真。
这就导致, 才大年初二呢,积雪那么厚, 外头零下二三十度呢,叶青还想着在家里再多歇息两天,院子门就被人敲响了,不大一会儿,去门口查看情况的王春花,就蹿进来一脸古怪地对她说道:
“师父,卫生站来人了。”
叶青只能穿上大衣出门,然后她就看到外面杵着十几号人,一问才知道,竟然全是前来看诊的病人。
叶青都懵了,望着这一群眼神灼灼盯着她打量的男女老少,简直无力吐槽:
谁家正经人,会大过年的就来看病啊?东北这边的农村人这么不讲究的吗?难道他们不觉得开年就往卫生站跑不吉利吗?
而且看眼前这些人,也没谁缺胳膊少腿有个什么急症需要紧急救治的,肯定都是些不怎么要紧的小毛病,就算是要看医生,完全可以再推迟上一段时间嘛。
大过节的,去走亲访友大家聚一块儿打打牌唠唠嗑不香吗?干嘛非得在这个时间点跑到她这儿来凑热闹?
叶青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些人来看病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来瞧一瞧传说中的山神娘娘转世到底长啥样,看看这个长白山的女儿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但她隐隐地还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实在是这次的这波人,跟以往来她这儿看病的村民不太一样。
以往的那些病人,一来就十分急切地关心自己的病情,倒豆子一样恨不得把身体的所有异样一股脑的都说给叶青听。
但面前的这一波男女老少不太一样,卫生站没开门他们也不催,都不着急进屋让叶青诊断,反而个个盯着她猛瞧,眼神里还闪烁着奇异诡谲的光,那神色,就跟看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似的,好似恨不得直接把她当场都给扒光了,弄得叶青心里都有些毛毛的,很是不得劲儿。
但再怎么古怪,既然人说是来看病的,叶青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
她只好顶着寒风去把卫生站的门打开,又示意王春花和郑欣去把看诊室还有配药房煎药室的炉子都赶紧点起来,先让屋子里暖和起来再说,同时让顾卫南去知青院那边叫孟嘉赶紧回来上班。
没想到大年初二会开工,叶青就给几个徒弟都放假了,知青院那边有好些已经结婚搬出去住的知青,会在初二这天回来跟大家一块儿聚一聚,孟嘉原先也在知青院住过,所以一大早也被叫过去凑热闹去了。
这会儿看病的人一窝蜂地涌来,光叶青一个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王春花和郑欣如今还只能做一做打杂类的活儿,也就顾卫南跟孟嘉能稍微给叶青搭把手,所以叶青只能把孟嘉又给叫回来。
等火炉着起来,屋子里慢慢升温的空挡,叶青跟这些来看病的社员们闲聊了几句,一问才知道,这些社员,竟然都是大老远翻山越岭,从别的公社赶过来的。
叶青真是一脑门的问号,她这个卫生站又不会跑了,这些人有必要在大过年大雪封山的时候跑到她这儿来看病吗?
虽然不理解,但尊重吧,叶青也不敢问,反正等王春花那边眼疾手快把她那个办公桌擦干净,叶青就把吃饭的家伙给掏了出来,并示意这些人挨个上前来诊脉。
看病的多还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但能在大冬天赶这么远的路来到靠山屯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本身身体素质就已经算是经得住考验了,所以这些人的身体疾病,大多都属于不严重但时间长折磨人的慢性病变,这样的病,只能长期服中药进行调理,没有说有什么灵丹妙药能一剂下去就立马生龙活虎药到病除的道理。
不过这些人大老远地来一趟,叶青也不能让他们失望而归,所以除了开合适的药方让他们去抓药外,叶青还用银针逐一给他们进行针灸。
一咪咪的木系异能在针尖蔓延出去,很快就消散在这些人的四肢百骸,快得根本无法察觉出任何异常。
但叶青的飞针技能可绝对不是徒有其表的假把式,就那么几针扎下去,不过短短十来分钟的功夫,不少人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身体情况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有的是呼吸通畅鼻子不堵塞了,有的是腿脚灵便不再关节疼痛不止了,有的佝偻着的腰椎终于能伸直了,总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好转的迹象。
而且这些人并不知道,叶青扎针时渡给他们的那丝零星半点几乎微不可见的治愈系能量,就足够让他们受益好几年了,如果这些人能遵医嘱,认真配合上叶青的药方进行调理,这些慢性病变不说能直接根治,至少也能得到七八成的缓解,比去一些大医院胡乱折腾效果可能还要好得多。
当然这些话叶青肯定是不会明说的,她能做的,就是开方子以及事无巨细地叮嘱这些人服药的方法以及注意事项,至于这些人会不会老老实实听劝,那就不是叶青能控制的了。
其实来的这拨人,有很大一部分都不是真想看病,只是想找个幌子来见识见识叶青到底长什么模样,是不是有三只眼或者跟他们这些普通人相比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等见到人之后,他们就发现,叶青这个小姑娘看起来除了长得漂亮一点个子矮了点之外,跟正常人没啥区别。
这让不少人都觉得很失望,都觉得他们肯定是被靠山屯那帮吹牛皮的村民给耍了。
可谁知道,等叶青这边给他们进行完诊治,几根几寸长的银针扎下去,就让在场的这帮人目瞪口呆,震惊得语无伦次,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未见半滴血,仅凭几根针,就让他们的病肉眼可见的好转了,这就算不是山神娘娘转世,那也绝对是华佗在世回春妙手的神医了。
这下这些村民心下都不由得激荡不已,顾不上在药房那边捡药,这些人拿着叶青给他们的药方就急匆匆离开了,他们现在迫不及待地要把刚刚看病的这段离奇经历带回去跟家里人分享。
叶青也没去管这些人上哪儿捡药,反正按照靠山屯这边制定的要求,除了本屯村民,其他外地来的社员看病,一律都是要收取看诊费的,虽然一次给的诊费就两毛钱,但也不算白忙活。
原本以为这十几号人会在这天扎堆跑到靠山屯来看病纯属巧合,叶青还想着速战速决,赶紧看完就回家去,主要是她还得想办法去解决家里头那一堆萝卜丸子的问题呢。
可哪里晓得,出来时还好好的,这边卫生站的门一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一波接一波的人来到了屯子里,不到俩小时的功夫,整个卫生站竟然人满为患,这帮病人还个个热情激动,都想往卫生站的小院子里面挤,差点把她这个卫生站的门槛都给踩断了。
外面乱哄哄的都是人,屋里面还时不时会有病人问叶青各种和病症完全不搭噶的问题。
比如她的出生年月,比如她来自哪里,比如她的父母祖上是干啥的,比如她家以前在长白山有没有亲戚,就跟盘户口似的,大有要把她祖宗十八代都挖掘个一清二楚的意思。
别说是叶青一个头两个大了,就是那几个小徒弟,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措手不及几近崩溃,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赶紧去屯子里找人来主持大局。
伍永兵老支书他们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人赶紧紧急协商解决办法,最后不得不把屯子里所有得空在家的生产队干部都给叫过来,七八号人出面进行现场调控,给这些看病的人分发号码牌,让这些病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进行编号,凭号码排队入场。
望着卫生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伍永兵和老支书两个站在院门外面面相觑。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年初二就这么多人,但至少说明他们之前的推广计划是相当有效的,方圆几十里之内,应该都晓得他们靠山屯开了个卫生站,且负责卫生站的站长医术了得了,不然不会有这么多人大过年地跑来看病。
老支书面露愁容,琢磨的是,难道这个刚建成不到半年的卫生站,开春就要拆掉围墙继续扩建了?
伍永兵则是眼冒幽光,嘴角勾起老狐狸一般的笑,满眼的奸诈算计,他们屯卫生站这么受欢迎,那是不是看诊费也能涨涨了?
第115章
最后一拨病人送走, 叶青已经直不起腰,连扎针的手都不受控制地在发颤了。
等到终于把看诊室的灯熄灭,门关上, 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八点钟, 叶青真是累得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但今天这个盛况,已经让她对接下来的工作提高了警惕, 如果后面几天还是每天要让她接诊这么多病人,那她真的会猝死在看诊室。
所以叶青觉得必须得立刻马上拿出章程来, 绝对不能再让事态继续发展了。
囫囵吃了个晚饭,好歹让自己回了半条命后,叶青就马不停蹄地找去伍永兵和老支书商量。
这一天的时间,也足够伍永兵和老支书那边把病人扎堆的原因打听清楚了, 等到两人把内情告知给叶青,饶是叶青脑洞再大,也想不到她竟然被附近的村民给传成神女了。
叶青只觉得脑壳痛, 这不是宣扬封建迷信吗?这些人也太大胆了, 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啊, 这不是给她招祸吗?
伍永兵和老支书还笑眯眯觉得经此一事, 靠山屯卫生站要火出青山镇, 说不定将来连县里面都能有它的一席之地了。
可叶青却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她不敢疏忽大意, 反而心中警铃大作,生出了强烈的警惕戒备。
要知道别说是眼下这个时代,就是几十年后的后世, 散布迷信邪说, 神化各人搞邪教崇拜可都是要不得的,老百姓没有什么判断力, 很容易被鼓吹煽动,万一被某些坏分子钻空子给利用了就麻烦了。
“队长,支书,这事儿不能再任由其发展下去了,不然很可能好事变坏事,必须得尽快澄清,最好是找上面公社的人来处理。”
叶青表情十分严肃,
“我给人看病,都是严格遵循中医理论,针灸治疗也是有科学依据的,跟神鬼邪说没有半点关系,至于所谓的长白山山神之说更是纯属无稽之谈,我一个土生土长的申城人,和长白山八竿子都打不着,怎么会是长白山山神的女儿,这不是瞎扯淡吗?”
“所以得您二位去公社跑一趟,请赖书记帮忙,务必把这个‘神女转世’谣言扼杀在摇篮里,不能让它再扩散了。”
“还得再在咱们的卫生站门口张贴大字报,澄清关于那些流言的真相,让大家认识到封建迷信邪教崇拜的严重和破坏性,让大家提高警惕,不要被人给欺骗利用了!”
“正好今天的情况您二位也看见了,一次性给这么多人看诊,就算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吃不消,您看看我这手,到现在都还是抖呢,大家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医生的命也是命!”
“所以以后卫生站这边,我想立一个规矩,每天限号八十个,上午四十下午四十,要看诊的,都请提前来取号,超出这个数目之后的病人,都请自觉点,第二天再来!”
老支书和伍永兵对视了一眼,都十分不解:
“这,澄清一个流言还要请公社出面?有必要弄这么麻烦吗?而且一天只给八十个人看诊,这个规矩一张贴出去,会不会让民众心生不满?万一有人闹事怎么办?”
叶青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但还是态度坚决:
“咱们自己的澄清力度不够,老百姓未必会往心里去,必须得官方出面管制才能起到震慑作用。”
“您也别觉得我是在耸人听闻,这事儿眼下看着好像就是个闹剧,没什么太大的恶劣影响,那是因为现在情况还在可控范围之内。”
“怕就怕这里面有人浑水摸鱼,偷偷鼓吹煽动,把这些信了所谓神女转世的愚昧无知的民众给组织起来,到时候这个群体形成了规模组织,有人带头冒充咱们屯卫生站甚至是我个人的名义,以拯救病患的噱头传播邪教,蛊惑蒙骗那些老百姓,最后用不择手段的办法控制教徒谋财害命就麻烦了。”
“所以咱们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我给人看病,是什么就是什么,不需要借用什么神女的名头去吹嘘,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咱就承认自己技艺不精,让他们去大城市大医院另请高明,这并不丢人。”
“至于限号这个举措,也确实是不得已的办法,主要是咱们这小小的卫生站点,目前能真正上手的医生,其实就我一个,剩下我那些小徒弟还都在学习阶段,就算是县里面委派下来的学员也多是半吊子。”
“只要长了眼睛的,都知道咱们站接纳病人的能力有限,一天能给八十个人看诊,已经是超额了,如果还有人不满,那就让他们闹,告到镇上县里甚至是市里面去我都不怕,真要是敢舞到我跟前来,我会让他们知道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叶青这番话,顿时让老支书和伍永兵心下一凛。
别的不说,叶青提到的传播邪教谋财害命这个事儿,确实是有可能会发生,东北人对五仙的崇拜本来就是刻入骨子里了,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能降服五仙的长白山女儿,十里八乡能不沸腾?真要是被人钻了空子,那上当受骗的人怕是得一茬接一茬,到时候这个账,可能都得算到靠山屯甚至叶青个人头上来。
所以两人立马意识到这个事儿不能不引起重视,都把之前的漫不经心收敛了起来,表情郑重地对叶青点头:
“你说得对,你的医术摆在这儿,靠技术就能取胜,咱们靠山屯卫生站不能玩那些虚的,实事求是脚踏实地才能走得更远,外头传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咱们都不能认!”
“我马上就去公社找赖书记,看他怎么处理这个事儿,如果他处理不了,咱们直接把这事儿汇报到县里去,让县里派人下来搞宣传整治!”
虽然老支书和伍永兵都觉得,玄学这种事儿,大部分人肯定都觉得信则有不信则无,就算是官方下场,也未必能全部扼杀干净,顶多大家就是明面上不敢谈论了,至于心里面怎么想,那就不是官方能管得了的了。
但不管有效没效吧,靠山屯这边的端正态度得拿出来,坚定科学唯物主义的理念,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和共产主义信仰,一切牛鬼蛇神都勿来沾边,这样将来就算真有人被骗了,那也是当事人鬼迷心窍,跟咱们靠山屯可没有半点关系。
隔天果然跟叶青预料的一样,一大早这边卫生站就有动静了,来得人还不少。
伍永兵和老支书两人对叶青提出的建议全盘接受,且很快就紧急响应,找了几个知青快速写了好几份澄清流言的大字报,在卫生站,叶青家院子门口,几个生产队干部家门口,还有进屯子的入口处都进行了张贴。
这还不算,老支书还亲自下场,给这些来看病的病人进行口头宣传教育,让大家警惕谣言谨防上当受骗。
伍永兵那边则马不停蹄得跑去公社,找赖书记仔仔细细地把情况汇报了一遍,希望赖书记能出面解决这个问题,以杜绝后患。
赖国昌到底是当公社书记的人,在这方面可比伍永兵他们更敏锐警惕,一听伍永兵说完底下传的那些关于叶青的谣言后,立马脸色就变了,都不用伍永兵再转述叶青的那番分析,他就已经晓得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了,甚至脑子里想到的关于这件事的危害可能,比叶青提到的更加全面。
没跟伍永兵扯闲篇,也顾不上还在过大年,赖国昌带上伍永兵送来的大字报就往县里跑。
叶青这边将卫生站的限号通知对外公示,果然引起了外面大批看病人员的强烈反响,提出抗议反对的不在少数,但叶青一点也不怂,态度异常坚决,说好了一天只看八十个人就没得商量,谁来攀关系都不好使。
并且她还让几个徒弟将这些来看诊的病人逐一进行分类,根据病情的轻重缓急来发放号码牌,急症优先,其他的人老老实实往后排,谁要是敢不老实闹事,那就看看她手里的银针和飞刀答不答应!
有那仗着自己的身形牛高马大就不信邪的丧彪,蛮不讲理地冲上前来就要插队,甚至还试图用身形压倒叶青,让叶青屈服在他们凶神恶煞的气场之下,乖乖先给他们看病。
可下一秒,这人不是捂着胳膊腿惨叫连连,就是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出手的叶青,还一身气定神闲面不改色地坐在看诊室的座位上,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发现面前这个小姑娘虽然年纪轻却根本不好糊弄,武力值还如此惊人后,外头叫嚷的那帮人就彻底老实了,就算心里面再不满,谁也不敢再在叶青面前别苗头,生怕叶青一言不合就赏他们一根银针。
来看病的人一拨拨受到了震慑,都自觉领取号码牌排队进卫生站看病,就算心里面不满也都只能暗暗憋着。
与此同时,县里面也有所行动,宣传部直接派了好些人下来,各个公社分开行动,力争在年初十之前,所有的生产队都跑一遍。
然后就是紧锣密鼓地召集民众们开大会,就“破除封建迷信,拒绝邪教洗脑”的相关主题进行反复教育宣传,让大家一定要不信谣不传谣,时刻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有病治病没问题,但绝对不要相信什么所谓的神女转世传言,更不能加入任何名义的邪教组织,以免落到人财两失,甚至是家破人亡的下场。
第116章
开完大会后, 果然屯子里议论的声音少了很多,也没人再敢在外面提什么“神女转世”之类的话题了。
但叶青的医术有目共睹,前面的那些病人治疗体验过那一手飞针绝活后, 无需过多自证, 这些人回去后立马就成了铁杆叶吹,开始自发替靠山屯卫生站进行宣传。
于是, 靠山屯卫生站火了,火遍了红旗公社, 甚至火到青山镇外面去了。
就像伍永兵和老支书所预料的那样,虽然在经过上面轮番的教育宣传后,周围这些公社没人再信谣传谣了。
但上靠山屯卫生站来看病的人流量却压根不见减少,反而还越演越烈, 以至于屯子里不得不专门弄了个排班表,每天安排两个社员在卫生站院门口站岗,负责维持秩序。
不过, 来的人多了, 叶青这边一天只收八十个病人案例的规矩, 也快速传播出去了。
这就导致, 每天一大早, 叶青甚至还没起床呢,卫生站那边就排起了长龙, 关键是排队的人还都是本屯子里的人。
嗯,没错,因为卫生站限号的缘故, 导致靠山屯这边在短短几天的时间内就迅速衍生出了第一批黄牛。
周边几个公社都知道靠山屯这边有一个很厉害的城里医生, 想来找叶青看病的人很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及时赶过来领到当天的看诊号, 所以,在其他生产队好些人接连几次跑空,没能顺利排上号后,有人脑筋活泛,开始另想他法。
找靠山屯的屯民套近乎攀关系,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交情都能硬生生翻出来,总之目的就一个,想要找个熟人帮忙代为排队。
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先天优势,靠山屯屯民这个年过得可比往年要热闹多了。
正所谓,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以前靠山屯这个鸟不拉屎的穷旮旯窝,一提起来外面那些亲戚就不住摇头,谁都不乐意沾边。
如今可就不一样了,家家户户都是门庭若市,以前那些不怎么亲近往来的亲戚全都给跑来串门子了。
甚至有些亲戚连见都没见过,号都叫不上来,都拎着糖封笑眯眯地来登门,那热情熟络程度,活像跟自家处了几十年似的。
靠山屯的屯民一开始还有些懵呢,慢慢地就开始琢磨过味儿来了,敢情这些人都是来找家里帮忙上卫生站那边领号的。
屯子里的人立马就乐了,搞半天卫生站搞限号这事儿,对他们还有这好处呢!那这个措施整得好啊!
一开始还有人抹不开面,亲戚为了看病拜托自家帮忙,专门送东西过来还不好意思收,代人去排队的时候也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发现了给捅到大队长老支书那儿去,说他们破坏卫生站的规矩。
但没过几天,各家就发现这事儿不止自家在干,整个屯子三百来户人家,家家都有那不知道来路的“远房亲戚”,收点钱或物然后去给人当黄牛领号的绝不是个例,甚至就连老支书和大队长家里都有人这么干。
黄牛这种事儿是没法杜绝的,限号这个办法一推出来的时候,叶青就早已经料到了会有这一出。
只要这些村民别做得太过分,她也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大家在这个事儿上赚得一点好处。
谁让屯子里的人,就是占据了地理优势呢?
为什么当初伍永兵要那么积极去向上面申请,极力配合叶青的提议,开各种空头支票,也要推动建设这个卫生站呢?不就是要给靠山屯的村民们谋福利吗?现在,这个隐形的福利开始显现出来了。
靠山屯村民如今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个卫生站建在自家门口的绝妙好处了,大过年的,从初二到十五,家里客人就没停过,拜年礼真是收到手软啊。
叶青这边其实是访客最多,来拜年送礼最多的。
但她不能破这个例,不管谁来都热情认真招待,唯独礼不能收,也不会给任何人走后门,要看病都去老老实实排号,她这边如果让人插队,那这个限号的性质就变了,后面肯定要乱了套了,外面那个白纸黑字张贴出来的规章制度,也成了一纸空文,再不会有人信服了。
不只是她,她对手底下几个徒弟也是一样的要求,绝对不能借工作之便私底下卖号牟利,要是有谁阳奉阴违让她给发现了,那就别在她这儿干了,赶紧卷铺盖滚蛋,以后在外头也别说是她教出来的徒弟,她绝对不会认。
自从限号后,叶青这边上班总算不用像之前那样,一整天都像个陀螺一样忙得团团转,没个停歇的时候了。
八十个号,对叶青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她给弄了个时间分配表,每天上午七点到八点,是给徒弟们讲课的时间,八点到九点,得去生产队的养猪场那边忙活,九点到十二点,则是卫生站坐诊时间,中午吃饭休息俩小时,两点到五点是下午坐诊时间,五点以后卫生站就关门了,徒弟们整理当天诊治过的患者病例,各自对当天的脉案还有接触过的患者进行复盘,消化叶青教的课程内容。
每周三和周六,叶青会抽一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带上几个徒弟去往部队农场,兼顾赵玉良那边的养殖场,监控猪圈牛棚里牲畜的各项数据,确保她的科学养殖计划顺利进行。
另外,等到开春农场那边母猪生产,可能一整月都要在那边负责接生,晚上都得守夜,到时候这个坐班情况该怎么安排,可能就得另行通知了。
当然,那会儿就进入春耕农忙季了,不只是她工作繁重,周边各个生产队也都会忙起来,上卫生站来看病的人肯定就少了,所以叶青倒是并不担心时间安排上会有什么冲突。
限号这个事儿,唯一给叶青带来的一点麻烦,就是伍月英那个厚脸皮又来了。
之前因为请叶青预约接生遭拒后,伍月英就去求伍永兵帮忙求情。
只可惜伍永兵早就对自己的这个闺女彻底寒了心,现在人都已经嫁出去了,生产这事儿娘家也管不着,总归夏家看在亲孙子(孙女)的份上,肯定不会当甩手掌柜。
所以对于伍月英提出的要求,伍永兵只当做没听见,压根没打算理会。
娘家对她生孩子的事儿表现得如此冷漠,这让伍月英十分着恼,一赌气直接又回农场了,甚至就连大年初二回娘家的日子,她也跟没这回事一般,夫妻俩当天就没往靠山屯这边来。
伍永兵对这个女儿已经失望透顶,只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一门心思都扑在靠山屯卫生站的事儿上,对伍月英没回娘家这事儿根本不在意。
倒是伍婶子对女儿女婿年初二回娘家很是看重,尤其还是夫妻俩结婚头年回娘家,所以她头一天晚上她就在准备各种食材,准备初二那天张罗一大桌菜,并且还特别叮嘱了俩儿子,让他们今年初二别去岳家拜年,改成初一或者初三去,腾出初二的时间来陪妹妹妹夫这对新客吃饭喝酒。
哪里晓得各种硬菜炖得软烂香浓出锅了,一大家子人也都在屋里翘首以盼了,那对新婚夫妻却连影儿都没见着,伍月英那俩嫂子当时就火了,回屋就踢踢打打骂骂咧咧,直接对着丈夫放话,这小姑子夫妻俩,以后谁爱搭理谁搭理去,反正她们是绝对不伺候了。
这个闹剧外人肯定是不知情的,也就伍永兵家附近那几户可能稍微多一些关注,会多嘴问上一句怎么女儿女婿没回来,伍永兵嫌丢人,随便找了个女婿工作忙之类的借口搪塞过去了。
至于屯子里其他人家,正月初那几天的注意力,都在叶青撸老虎以及接下来卫生站人满为患的事儿上呢,哪里会有闲心和精力去关注哪家闺女初二没回娘家啊。
等卫生站这边步入正轨,再不像之前那么闹哄哄的了,年初八,各家都已经走完亲戚,开始每天一大早跑到卫生站来当黄牛的时候,伍月英夫妻俩又跟没事人似的,笑眯眯地回娘家来了。
一回娘家,就理直气壮地要求娘家给她在卫生站那边排队挂个号,她要去找叶青看诊。
她这几天在部队农场那边都听说了,靠山屯卫生站忽然一下火了,据说上屯子里来找叶青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多如牛毛,就连部队农场家属院都有不少人动了心,想要上靠山屯这边来找关系买个号码牌。
伍月英是靠山屯嫁出去的姑娘,自然有不少军嫂上她这儿来咨询,伍月英私下偷偷应了几家,准备到娘家这边来要几个号码牌,到时候拿回去卖给那些军嫂,既能赚一笔钱,还能让人欠她一个人情。
这个无本买卖来得太容易,让伍月英很是蠢蠢欲动,甚至在心里产生了一个贪婪的念头,她想要直接把整个靠山屯的黄牛票号都给垄断了。
作为大队长的女儿,伍月英行事向来任性霸道,所以她并不觉得她的这个想法有多异想天开。
毕竟她爹可是靠山屯生产大队的大队长,掌管着整个生产队的所有公共事务,安排一个专门的负责人来统一管理卫生站的挂号工作合情合理,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可让伍月英没想到的是,她这边还没提出来要她爹给她安排这个票务工作呢,只是要娘家人帮她在卫生站挂个号而已,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就连一贯疼她疼到骨子里的亲妈,这回竟然也一声不吭。
第117章
“妈, 你什么意思?我怀着孕呢,就要你们帮我去挂个号都不成吗?你们还是我的娘家人吗?”
见娘家人对她的要求无动于衷,伍月英始料不及, 面色一阵青一阵白, 差点没当场给气哭了。
到底是谁不把这个娘家人当回事儿在先啊?真要是看重这个娘家,能大过年的不回来看一看, 甚至连找人少个话都不曾,现在倒是在这儿叫委屈, 真的太可笑了。
伍家两个嫂子也没想到这个小姑子这么不要脸,自己做事不讲究就算了,竟然还倒打一耙,脸色一下就拉了下来, 也不管妹夫在不在场了,直接就对着伍月英狂翻白眼,压根没给这对夫妻俩留面子。
部队农场离靠山屯又不远, 真要想看病, 孕妇不能早起来排队, 难道妹夫一个大男人还不能吗?挑个天气好的早上五点就起床, 赶到靠山屯还怕领不到号?实在不行, 就在娘家睡一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就去排队好了, 这么点小事非要麻烦娘家人,真把自己当成老佛爷皇太后了,要娘家一大家子都把她给供起来?真是惯的那毛病!
秦杏枝如今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姑子是真被娘家给宠坏了。
当年她刚嫁给伍聪的时候, 伍月英才十一二岁, 那会儿这小姑娘聪明伶俐嘴巴也甜,很是讨人喜欢, 全家人都宠着这个姑娘,就连她都对这个小姑子多有疼爱,在生活中各种偏袒照顾。
原本以为这姑娘得到了娘家那么多爱,长大了能是个贴心孝顺的好姑娘,哪里晓得这才过了几年功夫,这伍月英的性子就越来越自私偏激,做事不管不顾只凭自己心意,根本不顾及娘家的半点脸面,俨然一个十足的白眼狼。
所以秦杏枝如今对这个小姑子是真没了半分情谊,不管她嫁人之后过得是好是歹,她都不在意,只当没这门亲戚。
所以她和老二媳妇儿对视了一眼后,都没在屋里逗留,直接找了个借口就出了门,极品小姑子上门,她们惹不起总躲得起,反正要让她们去帮忙上卫生站排队挂号这事儿,那是门都没有。
伍母算是这个家里面,如今唯一一个对闺女还存着几分怜惜的人,面对闺女提出来的无理要求,她本来是根本不打算答应的,可一看到女儿眼眶通红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就又止不住开始心软了。
只能苦口婆心地劝伍月英:
“你如今都嫁人了,有丈夫可以依靠,万事不能总想着来麻烦娘家,不然你两个嫂子会不高兴,家里也会闹得不得安宁。”
“屯子里办事有屯子里的规矩,你爸作为大队长,更要以身作则,不然别人会挑他的毛病,他这个大队长也没了威信,再干啥事儿别人都可能不听他指挥了。”
“所以卫生站挂号这个事儿,你得让女婿自己来,别老使唤你哥你嫂子替你去跑腿。”
夏航毅面色尴尬,之前大年初二伍月英自己都没提上娘家这边来拜年的事儿,夏航毅正好省了麻烦,干脆也就当做忘记了这回事儿。
可没想到过了五六天了,伍月英忽然又脑子抽风,非要在初八这天上娘家来看看。
夏航毅当时心里就不痛快,但还得把那些不爽的情绪掩饰好,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配合伍月英,把这个面子功夫演到底。
可他来的那会儿,完全没想到,伍月英上娘家来不是为了和她父母兄嫂亲香,而是来折腾搞事的。
从刚刚那两个嫂子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如今伍家对他们夫妻俩又多厌恶和不耐烦了,夏航毅心下忍不住暗骂这伍月英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
要不是他没得合适的人选,恰巧这个女人又在那个时候眼巴巴地撞上来,他绝对不会选这么个猪队友来当棋子!
跟这种白痴结为夫妻简直是他的人生污点,哪怕只是利用,夏航毅都觉得跟吃了苍蝇一样,心里堵得慌。
为了不至于让人认为他和伍月英是一样的极品,夏航毅赶紧接过伍母的话茬,强笑道:
“妈,月英就是跟两个嫂子开玩笑呢,我们已经在部队农场那边做过检查了,并不需要再去卫生站挂什么号。”
“她现在月份还浅,但身体没啥问题,我父母离得远,没法赶过来照顾她,所以我想着,您这边要是方便的话,就请您到部队农场那边去住几个月,等月英分娩的那几天,咱们直接去县里的医院待产。”
这个解释太生硬,伍母可不信。
要说在溺爱伍月英这件事情上,伍母的“功劳”绝对功不可没,但同样的,她也是家里最了解自己闺女德行的,伍月英在家人面前无理取闹惯了,对家里人提要求的时候从来都是颐指气使,所以是不是开玩笑,伍母自然分辨得出来。
果然,夏航毅才替伍月英打圆场,想要努力挽回一点颜面呢,哪里知道下一秒,伍月英就竖起了眉,很不高兴地反驳道:
“什么玩笑,我不是在开玩笑!部队农场那边的卫生站会看什么病?就随便把个脉糊弄一下,那怎么能行?我这一胎怀的可是儿子,你夏家的长孙,能这么敷衍了事吗?咱们自己不重视,万一这孩子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怎么跟你爸妈你爷奶交代?”
“叶青的医术可是上过蓟城的报纸,也得到这周围十里八乡众多乡亲认证的,找她检查肯定不会有错!”
“她之前不是拒绝给我诊治吗?那我就走正轨路子,挂个号去找她看,我倒要看看,我拿着号码牌进去,她难不成还能把我给赶出来!”
“不过妈你又不是不知道航毅的情况,他一个搞技术研究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就今天还是特意抽空出来陪我,他哪儿有时间去给我排队挂号啊,您在家里头又没啥事,早点起床去帮我领个号不算什么难事吧?”
说到这儿,伍月英又想起了家属院那边几个军嫂对她的委托,她略犹豫了一下,就对着她妈再次得寸进尺地提起要求来,
“一个号不够,最少得领五个,家属院那边有几个军嫂,知道我娘家是靠山屯的,委托我来帮她们也弄个号牌。”
说到这儿,见伍母脸色骤变,伍月英赶紧又补充道,
“这事儿我也是逼不得已,那几个军嫂的男人都是农场里的干部,职务还都不低,我怕得罪人,不敢不答应,不然到时候她们吹枕头风,让家里的男人给航毅穿小鞋就麻烦了。”
说到这儿,伍月英假模假样地掉起了眼泪,一副可怜兮兮受尽了委屈的小白花模样。
伍母心里生气又憋屈,偏偏还拿这个讨债的闺女没办法,她倒是想硬气拒绝呢,可又担心伍月英气性大,万一把肚子里的孩子气出个好歹来,那她看就没法给夏家一个交代了。
伍月英不敢去跟两个嫂子硬碰硬,但她却很是知道怎么拿捏她妈。
见伍母不吭声,她就知道她妈这是已经有所松动了,赶紧趁热打铁,继续给她妈灌迷魂汤。
“妈,这可是您闺女一辈子的大事儿,这肚子里万一真要是个小子,可就是夏家长孙,航毅父母爷爷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孩子把户口落在农村,将来真当个泥腿子吧?”
怕自己的心思算计被夏航毅给听到,伍月英特意凑到伍母耳跟前小声道,
“别看现在航毅只是一个小小研究员,但他爸妈他爷爷都在蓟城任职呢,等我这边孩子一出生,他们肯定得想办法把儿子孙子都给弄回蓟城去,到时候我不就能母凭子贵,跟着孩子一块儿进城了?”
“而且去了蓟城,您闺女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城人了,我要是过得好了,能不帮衬娘家?到时候我嫂子的孩子,我肯定会拉拔一把,说不定也能把他们带去京城上学工作!您就算不在乎我过得好与坏,总还是盼着您的孙子能有出息吧?但咱爸就算在靠山屯当一辈子的大队长,能让咱们一大家子都进城吃上国家粮吗?”
不得不说,伍月英这番蛊惑言论,还真说到了伍母的心坎上。
哪怕伍母知道伍月英这番话哄她的成分占了巨大部分,但她还是止不住地生出了几分幻想。
万一这个闺女真去了京城过上了城里富太太的日子,当亲姑姑的,难道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家里的几个侄子侄女继续在地里刨食?只要给孩子帮衬上一把,没准几个孙子也都能进城做工人当干部呢,那他们家这可就真是的改换门庭光耀家族,真正实现阶级跨越了!
越想伍母心下就越激动,她不动声色地瞄了不远处干坐着的女婿一眼,嗔怪地瞪着自家闺女:
“你少给我画大饼,谁知道你那话说得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也别想着去使唤你那俩嫂子,排队这事儿,我跟你俩哥哥私底下去商量,实在不行,就让你那几个侄子侄女早上跟我一块儿去排队,他们叫你一声姑姑,帮你办点事儿也是应当应分,但这事儿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啊!”
伍月英见目的达到,眼中不由得闪过一阵得意,嘴上应允着没下回了,心里面却在默默思忖着,该怎么让她妈站在她这边,帮她去给她爸做思想工作,看看怎么才能把卫生站那边的票务工作给弄到手。
就凭这个叶青的影响力,靠山屯卫生站只要有她坐镇,将来只会越来越火,说不定就连外地的病人都会慕名而来,这卫生站的看诊号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值钱,到时候一票难求,多的是有钱人花重金来求购,她要是把卫生站的票务掌控在手里,就等于是攥住了一只下金蛋的鸡,坐地起价,绝对能赚得盆满钵满!
第118章
只能说贪心不足蛇吞象。
伍母这边松了口, 准备看在女儿怀孕的份上,再对姑娘心软一回。
可她不会想到,自己这边退一步, 她这个闺女就要蹬鼻子上脸, 仗着自己是生产队大队长的女儿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竟然连卫生站那边的事都想插手, 甚至异想天开到想直接把整个卫生站的票务都给垄断了。
得亏她这点小九九,暂时还只敢在伍母面前耍一耍, 真要舞到叶青跟前去,怕是叶青都要被她这疯癫的想法给惊掉下巴。
叶青并未关注伍月英回娘家的事儿,她在屯子里给她那么多萝卜丸子之后就在犯愁,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堆成了小山的吃食零嘴儿。
虽然说屯子里的村民把丸子送过来的目的是为了祸水东引, 但叶青心里却很清楚,这些萝卜丸子不是她自己种的小麦磨的白面制作出来的,对山里头那头金渐层毫无吸引力, 那大家伙在野外吃惯了活物, 嘴养得刁得很, 这些素食送到人家眼跟前去, 人家可能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别说是大老虎了, 叶青估计她在山里面认识的那些大小动物,估计没哪个会对屯里人炸的这些萝卜丸子感兴趣。
叶青左想右想, 思来想去,觉得这些东西最好的去处,可能是给隔壁农场的那批下放人员加个餐。
之前去查找那位陈立群老爷子的档案的时候, 叶青就将下放到青山农场的这批劳改犯的档案都粗略扫了一眼, 虽然不能记住那些人的名字,但这批下放人员在被判劳改之前, 身份基本上都是学者研究员工程师一类的老知识分子。
有的是被敌特利用,在不设防的情况下成了对方的棋子,有的是家中亲属受到敌特策反,间接受到牵连,还有的是有亲人去了港城或者对岸,疑似和资本主义扯上了一点关系,总之,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差不多的原因被关进来的。
叶青并不敢说这些人都是被冤枉的,但她觉得,至少有大部分人身份上是底色干净清白的无辜平民,可能这些人下放到农场牛棚里熬上个几年,就能陆陆续续得到平反。
但搞学术研究的这些人,大多数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体素质跟农民是比不得的,再加上心气高傲性情刚硬直烈,突然遭遇厄运,被迫弯下脊梁去忍受各种谩骂屈辱,看不到前路和希望,估计早都已经心理防线全线崩溃了,能够强大到顶住这个打击并且还能积极乐观笑对人生的,屈指可数。
所以叶青觉得,她这边可以不直接去跟这些下放人员接触,但如果可以,在不影响她的安全的前提下,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只是给这些人生活上提供零星半点的关怀,那也是好的。
这些萝卜丸子,只是一种北方常见的过年小零嘴,并不算多稀奇的东西,在大部分当地人眼里,这个东西毫不起眼,可对于那些大冬天顶着风雪都要干苦力,常年吃不饱穿不暖的劳改犯们而言,这却是他们既能快速补充身体能量又能尝到油腥的最佳食物,也是让他们感受在不见天日的牢房里面,吃到的最具年味儿的东西了。
于是,叶青在某天中午,抽了大概三小时,叫上自家那几个小徒弟一块儿,借了老支书家的自行车,再加上她自己的那辆,用自行车驮了几大蛇皮袋萝卜丸子,给送到了部队农场,让赵玉良那边看着安排,把这些萝卜丸子送给那些正在下河工开荒田的劳改犯加餐。
当然,叶青不能跟赵玉良明说她是心疼这些劳改犯,特意来给这帮人送温暖的。
这些人如今到底还处在人人喊打的阶段,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对这些人表示同情偏袒,不然赵玉良怕是都得怀疑她是不是也有投敌倾向了。
所以她只能找借口,先是告知赵玉良这些萝卜丸子都是屯子里的人送给她的,实在太多了她这边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再表示她这边如果经常给韩亚博陈立群开小灶搞特殊也不太好,动作太打眼了会让人注意到异常,所以还不如一视同仁,让这些劳改犯们都加餐,这样就不会显得特殊了。
这理由其实还是有些拙劣,赵玉良也不是傻子,当然听得出来叶青是在找借口糊弄,可赵玉良聪明也就聪明在这儿,他既然选择了跟叶青绑定在一条船上,那对自己人是真的无脑护短,尤其还是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上,他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毫不犹豫就点头同意了。
几袋炸萝卜丸子,估计得有好大几百斤,北大荒如今这个气温,这丸子在雪堆里面冻伤,保存上一两个月都不会变质,够牛棚里那帮人吃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叶青还是了解赵玉良的秉性为人的,这事儿他要么就不应承,既然同意了,就不会弄虚作假骗她,所以她放心地把几袋萝卜丸子放下就走,一刻都没耽误。
过完元宵节的隔天,叶青请了一天假,让李勇开拖拉机送她去了一趟县里。
之前叶青已经给那位老红军刘远鹏老爷子做过第一次手术,将四枚威胁到老人性命的关键位置的霰弹散片都给取出来了。
但老爷子的身体里面,仍然有不少碎片残留,需要再进行数个疗程的手术治疗,只有把所有引起身体并发症的霰弹全部取出来,老人才有痊愈的可能。
到了刘家后,叶青立马就得到了刘家的热情欢迎,尤其是老人的小女儿刘丹,之前有家中兄姐有多偏执强势,如今对叶青就有多言听计从,自叶青进门开始,这位大姐就拉着叶青没舍得松手,刘家另外两个儿女,也是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往叶青手边送。
也怪不得刘家这三个儿女会这么激动,实在是在叶青接手老人的病例之前,老爷子的情况凶险至极,差点就去见阎王了,当时接诊的医生,个个都断言老人熬不过这个冬天了,让家属准备后事。
只有叶青,她一来就说能治,而且不顾众人的反对,坚持要给老爷子动手术,然后她真就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力挽狂澜取出了四枚碎片,成功给老爷子续了命。
如今年已经过去,凛冬就要翻篇,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春天马上就要来了,自家老爷子做完手术后在医院静养了一个多月后,就回了家中疗养,如今病情非但没见恶化,还隐隐有了好转迹象,原先只能躺在床上熬着等死,如今却已经可以缓缓坐起,甚至偶尔还能下床走两步了。
刘家三个儿女,如今个个都在庆幸,幸亏他们当初没有因为叶青年纪小就看轻人,而是放开了胆子陪着这位小大夫豪赌了一把,不然这会儿他们家老头都已经作古,坟头草都快要长出来了。
在给老爷子检查完身体状况后,叶青就满意地点了点头。
儿女孝顺,关键时刻就能体现出来了,刘家三个孩子,大儿子大女儿应该是有实权也有钱,剩下那个小女儿刘丹可能没啥出息,但对亲爹的照顾事无巨细,凡事都不假手于人,这一家子人和睦团结分工明确,老人只要不搅合得子女不和,这老了哪怕是病重瘫痪在床上,日子也没有过得不舒心的。
刘老爷子术后的身体状况就恢复得挺好,各项指标都完美达标了,做一做术前准备,就可以进行第二场手术了。
叶青让刘家自己去跟县医院古院长那边协调,看看县医院那边什么时候能给她匀出一间手术室和病房出来。
这事儿对刘家来说应该不难办,叶青也就不管了,反正只要家属跟医院确定好了手术时间,她就能从靠山屯赶过来给病人动手术。
商量好后,叶青没在刘家过多逗留,因为她还得赶去那位公安局局长贺连山家里看一看。
这位贺局长的父亲,吃她开的调理方子也已经有快三个月了,叶青惦记着这个事儿,哪怕心里已经有很大把握,老爷子的病情症状,跟她之前的猜测的阿尔茨海默症高度契合,但没有确诊之前,总还是抱有侥幸心理,希望自己的推测是错的。
去了贺连山家里后,贺家的气氛跟刘家对比就是大相径庭了。
明明贺家的儿子媳妇儿女儿女婿都在家,知道叶青要来后,一大家子一大早就都聚到家里来了,但屋子里的气氛却是十分凝重。
显然,服药调理的这三个月,老爷子的病情变化,大家都有目共睹,对于结果,他们心里也早有预料。
叶青心下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该走的看诊流程还是要走的。
她的手一探到老爷子的手腕上,表情就严肃下来。
果然如她所推测的那样,异常放电遏制后,病人原先肠腔里面那个诡异莫测的腹型癫痫状况消失了。
但这却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这意味着老人的腹型癫痫确确实实是继发性腹型癫痫,是由脑白质病变引起的。
而脑白质病变的最直接后果,就是认知功能障碍,记忆力减退,情感缺失,偏瘫失语等行为改变,而这些症状,正是阿尔茨海默症的典型表现。
第119章
被贺家人直勾勾盯着, 叶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她并非第一次面对这种境况,末世那些年,天灾不断, 各种奇怪的远古病毒肆虐蔓延, 幸存者不光要抵抗恶劣极端的天气,还得跟各种病魔作斗争, 作为医者,面临那些自己根本束手无策的病症的时候, 往往都会从内心深处涌出深深的无力感。
眼下贺老爷子的这个病,还处于早起病变阶段,其实并没有演变到极其严重的地步。
但就阿尔茨海默症这一块儿,叶青确实没有相关的治疗经验, 也拿不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
可能是叶青的表情太过凝重,贺连山看出了她的为难,忍不住主动询问:
“叶知青, 确认了吗?”
叶青微微点了点头。
这下, 再也没了任何侥幸心理, 贺家这一大家子悬着的心, 终于是死了。
哪怕早有预料, 贺家这一堆晚辈仍然是被这个噩耗给打击得不轻,所有人齐齐变了脸色。
贺老太太更是控制不住情绪, 当场就瘫坐在椅子上哭出声来。
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贺老爷子,得知自己可能罹患恶疾后,面上表情十分平静淡定。
可能是这些年老太太带着老头到处辗转求医, 折腾得太多了, 老头从一开始的恐惧慢慢趋近于麻木,对于病痛和死亡这个事儿, 他早有心理建设,因此眼下他反而比家里的其他人都要冷静,对于这个结果接受度良好,并且觉得这并没什么大不了。
贺家人都很难过,贺连山更是一把就拉住了叶青的手臂,露出了一脸的急切和祈求:
“叶知青,求您想想办法,救救我爸,只要能治好他这个病,要什么怎么做我们一定积极配合!”
叶青有些无奈。
她要是有办法救,刚刚在诊治完后,就不会表现得那么为难了。
阿尔茨海默症,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疾病,这个病的成因有很多,是由基因、生活方式以及环境因素等多重因素共同综合在一块儿才诱发的,而且这个病最开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是在病变慢慢渗透进人的器官组织乃至经络和神经元,通过一点点侵蚀,最后让患者的脑神经细胞逐步萎缩,最后细胞间信号传递功能丧失,让患者出现认知障碍,乃至彻底失去生活自理能力。
正是因为这个病无法锁定具体病因,所以很难在病人发病早期锁定病灶,阻断病人身体病变,所以即便是在后面几十年,叶青所在的世界都已经出现末世危机的时候,关于这个病的靶向药,仍然处于研究阶段。
就像眼下,贺老爷子的这个病例,腹型癫痫体现出来的脑白质病变,其实就是一种提前预警,但即便知道是身体在发出红色警告,以现在的医疗技术,也只有干看着的份,别说是叶青束手无策,就是那些医学泰斗来了,也给不出切实有效的办法。
叶青只能对贺连山表示抱歉:
“贺局长,我不跟您绕弯子,老爷子这个病属于疑难杂症,我所学的知识,暂时还不足以攻克它。”
“即便确诊了腹型癫痫是脑白质病变引起的,我这边能想办法把脑白质病变遏制住,但这个属于按下葫芦浮起瓢,单一针对某个病灶组织进行外科手段干预,并不能让这个病得到根治,甚至有可能还会造成其他并发症,直接加速病情恶化。”
“所以我的建议是进行保守治疗,我开个方子,你们根据这个药方,对老爷子的身体进行温和调理,每个月带老爷子去我那个卫生站做一次针灸,这样的方法,能尽可能地拖延发病时间,让他的这个病变恶化的周期,从七八个月拖到七八年,但更多的,我也无能为力。”
贺连山眼眶泛红,没有说话。
其他那些小辈,也是个个面露悲伤,对于这个结果,显然大家都是不太满意的。
谁不想健健康康寿终正寝呢?可在面对病魔的时候,人力有时候就是这么渺小无力。
倒是贺老爷子听到叶青这话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脸坦然道:
“这不是挺好的嘛?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如今可都六十大几的年纪了,真要像这个小大夫说的,我还能活个七八年,七十那个大关就熬过去了,那这绝对是我这个糟老头赚大发了!”
老头拍了拍老妻的手背,笑着劝慰,
“哭啥,七八年长着呢,趁着咱现在还活蹦乱跳的,开开心心过一天是一天,可别再把我弄去医院搞那劳什子体检了,再折腾下去我还没被病魔折磨死呢,就要先被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检查先给折磨疯了。”
“而且到那会儿,几个孙辈都成家立业了,老贺我这辈子也能安心去底下给老祖宗们一个交代了,你这会儿哭得起劲儿,见天儿操心这操心那的,一刻都闲不下来,就你这操心命,能不能比我老贺寿长还说不准呢!要是不信咱俩就比比看,看谁能熬得过谁。”
说到这儿,老头还冲着自家老伴儿挤眉弄眼的,那促狭的模样,倒是把老太太给弄得啼笑皆非,忍不住恰了贺老头一把:
“呸呸呸,你这张嘴,真是没遮拦不忌讳,什么都敢说!”
贺老爷子这一插科打诨,倒是把家里那阴沉压抑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屋里其他人也不敢做主,只能将目光都投向了家中主心骨,贺家的大儿子贺连山。
贺连山知道叶青要是真有办法,肯定不会故意藏着掖着,所以哪怕再不愿意,他也只能接受现实,深吸了一口气后,他对着叶青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那就按照叶知青您的办法来,我们保守治疗,有任何问题您只管提,我们这边会尽可能配合您的时间。”
只要不动刀,保守治疗就是单纯的服用中药和针灸调理,除了每天煎药以及每个月按时针灸麻烦点之外,其他真没什么问题。
叶青把药方写下来,又仔细叮嘱怎么服药,以及病人日常生活中需要注意的事项后,就心情略沉重地离开了贺家。
贺老爷子的这个病例太特殊,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古院长那么重视,甚至把周边几个县的资深老医师召集过来做专家会诊,如今叶青对贺老爷子的病有了最终诊断,肯定是要把相关的脉案分析以及她这边给出的治疗手段告知给古院长一声。
古常青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叶青了,骤然得知叶青到访,还挺欢喜,但在叶青说了贺老爷子那边的具体情况后,古常青的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收敛了。
他立马就意识到,这个特殊病例非常有研究价值,目前国内整个医疗行业,确实是没有关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相关研究,也没人重视老年痴呆这个病,绝大部分人的常识概念里面,都认为老年人记忆力减退失去生活自理能力,不过是正常的衰老过程,从来没人把这个情况,跟病变联系在一块儿。
关键这种误区,不光普通人这么认为,就连很多医疗从业者都是这么判定的,这就导致很多老年人来医院就医的时候,根本查不出病因。
从贺老爷子在各大医院做了那么多检查,却没有一家医院能够确诊具体病因,就能窥见一斑了。
如果这个病例不加以重视,现在到未来的很多年,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的病患会被忽视,从而耽误了病情和治疗。
古常青觉得这事儿需要引起重视了,得尽快把这个情况给上面卫生部汇报,让卫生部对贺老爷子的病做更详细的跟踪记录,再找出更多的类似病例来,进行统一治疗,做好观察对比和数据收集工作,方便对这个病理进行研究。
知道古常青要做这个病例的相关汇报后,叶青立马就举双手双脚赞同。
这个病难以攻克,国内最开始有不够重视,投入的研究力度不够,所以后世几十年了仍然没有研制出特效药。
但就叶青所知道的,末世爆发那会儿,全球最少有几千万老年人罹患阿尔茨海默症,可以说在老龄人口中,每十个人就有一个会中招,发病率是相当高了。
所以叶青觉得,如果古常青这边把病理汇报递交上去,能够让上面重点关注的话,肯定会有更多的行业精英投入到这个病的研究当中来,说不准用不了几十年就能将这个病的形成原因给研究明白了,抢占了先机,就有可能领先世界,这对国内医疗而言,很可能就是重要的里程碑也说不定。
从古常青那儿告辞离开后,叶青就打算在县里面到处看看。
主要是她是搭乘李勇的拖拉机来的,李勇之前跟聂伟合作搞黑市,两人在被顾卫东再三警告过之后,就不搞再干了。
聂伟这边找刘家帮忙,走了不知道谁的关系,直接把李勇给弄进了县里的几个工厂当临时外派采购员。
然后这家伙就开始见天在外面跑,去往底下各大公社找社员收购各种山货还有各家自留地里种的粮食蔬菜以及计划外的家禽鸡蛋等等,零零散散地收上来,再送到各个厂里面去。
这些东西收购上来是需要专门填写采购单登记造册的,价格透明,想要从中赚差价肯定是不用想了,但他任职的几家厂子,都是要给他支付工资的,哪怕只是个临时工,一个月就十几块的津贴,几家加在一块儿就不老少了。
而且这家伙敢想敢干,偷偷找了几个跟他一样胆大包天的小伙伴,不知道在深山老林什么地方给开了块荒地,偷偷养了一批鸡鸭还种了各种蔬菜,再加上那些人时不时地进山打猎,各种肉都能让他夹带私货送到厂里面去,卖的钱就都进了他们这些人的私人腰包。
赚得盆满钵满不说,关键是拿着大厂子签字盖章的批条,光明正大地下乡搞采购,可比之前干黑市投机倒把安全多了。
李勇自己心里也清楚,刘家那边之所以愿意帮他找这么一条安稳发财的路子,完全是看在叶青给刘老爷子治病的份上,所以李勇对叶青很是尊重和感激,平时有事没事儿的,他都会上叶青那边转转,看看叶青有什么事儿需要他帮忙,只要去了县里面,给叶青捎带点东西那是常有的事儿,叶青要到县里面来办事儿,他也是随喊随到,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这回叶青要到县里来给人看病,李勇也是主动来给叶青当司机,把叶青送到地儿后,也跟叶青说好了,让叶青下午别搭乘汽车回去,等到四五点的时候,他去底下公社收完东西后,会来接叶青回去,叶青只要在那个时间去约定的地点等着就行。
所以叶青就不着急回靠山屯了,从县医院出来后,她先是去国营饭店吃了一顿大餐,然后又去县里的供销社转了转,在经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看到有个大妈提溜着一大串牙膏皮往巷子里钻,她估摸着里头应该是有个废品收购站。
想到家里头那几个徒弟,她的脚步不由得一拐,也跟着钻进了那条巷子。
果然,一进去,叶青就在巷子尽头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废品收购站,里面分门别类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废品。
叶青还没下乡的时候,就去过申城的废品收购站,但申城的废品收购站,跟蛟谭县这边的还是有不小的区别。
申城那边的废品收购站,东西分门别类,各种物品细化到了近乎变态的地步,而反观蛟谭县这边,虽然也算整齐,但相比较申城那边就要简单粗暴多了,书和报纸凌乱地堆满了一整个屋子,破铜烂铁的又是一屋子,至于木头家具这些那是压根没有的,一问才知道这类东西即便是坏到完全不能用了,也还能劈了当柴烧,所以压根不会有人多此一举送到废品站来。
叶青到废品站来的目的,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中医类的基础书籍,虽然说卫生站建起来之后,她这边向县里农业局还有古院长那边申请了一批书籍,但这里面跟中医相关的到底还是太少。
眼下国内的形势就是西医大行其道,而老中医由于破四旧政策的缘故,正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这就导致很多人对这一行的态度讳莫如深,在政策不明朗之前,不敢轻易接触,甚至有那胆子小的,连家里收集的相关书籍都不敢留着,统统给丢到废品收购站来了。
所以叶青想要来废品站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淘到几本好书。
屋子里书籍报纸堆成了小山丘,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要找到她想要的书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在那收购站的负责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大妈,把叶青领进来后就没多管她,坐在外面棚子里专心打她的毛衣去了。
而且这个收购站位置比较偏僻,也没什么人来,这屋子里就只有叶青一个人,所以她就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摸用了一下异能催化藤条,用藤条帮忙把那些报纸书籍一层层掀开,以方便她快速翻动查找。
这么一弄,效率明显高了很多,叶青也很快从琳琅满目的书籍里,找到了好几本她想要的书。
叶青赶紧用藤条把书卷到手里,摆放到一旁准备一会儿一块带出去结账。
这么翻了得有半小时,许是她进来的时间太长了,外头打毛衣的那个大婶儿也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就在外头大声催促,问叶青到底要找什么,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出来。
叶青心下一紧,也不敢再耽搁了,赶紧就要把藤条给收了准备撤。
结果她这边藤条一收,不小心给带到了墙角里堆着的一摞小人书,那堆连环画径直倒在地上,竟然把背后藏着的几本泛黄的大部头线装书给露了出来。
一看到最上面那线装书的名字后,叶青心下不由得狂跳不止,下意识地就凑上前去,着急忙慌地把几本书给快速捡了起来。
胡乱翻看了几眼后,叶青也不敢确认到底是不是真的,总之她这会儿心跳如擂鼓,还不敢耽搁,只能把这些书都抱上,怕被外面那大婶看出端倪,她又从地上快速抓了几张报纸,将这些书的封皮给包住。
确认那角落里藏着的线装书没有遗漏,叶青就不敢再继续磨蹭了,怕外头那大婶再等不到她出去,会亲自走过来找人,她赶紧把她挑出来的那些书都给拿上,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到了外面棚子里后,叶青把选的那些书给放到称重的称上,还故意将她选的那批医书放在线装书上面压着,然后和那位大婶儿闲唠嗑转移对方注意力:
“大婶儿,您这是给小婴儿织毛衣呢?这针法可织得真漂亮,一看您就是个巧手,是给您孙子织的吧?”
那大婶儿本来还因为叶青在屋里呆得时间太久而拉长了脸,这会儿一被叶青夸毛衣织得好,立马脸上就有阴转晴,还忍不住对叶青炫耀:
“是给孙子织的,我儿媳妇儿怀孕了,我这不是想着提前把孩子的衣服先做出来,不然等孩子出来的时候再去准备这些,不是得手忙脚乱嘛!”
说着,这胖大婶就扫了叶青拿出来的那些书一眼,略皱了皱眉,多嘴提醒道,
“这些书现在外面都没人敢收,都丢到我这废品收购站来了,你这小丫头可别不知轻重,当心惹祸上身。”
叶青先还觉得这大婶脾气有些急躁,看着不大好打交道,没想到在看到她买这些书后,人家还能好心提醒她注意安全,叶青心下一暖,忙笑着解释:
“婶儿,没事,我是卫生站的站长,这些书都是挑回去拿到我们站里面用的工具书,是给病人看病用的,不怕被人找麻烦。”
那大婶一愣,上下打量了叶青几眼后,倒也没再细究,甚至都没把叶青底下压着的那堆线装书给翻开仔细检查,只随意地把那些书给扔进一个蛇皮袋里,称钩一挂,过完磅之后,快速算好了这些书的价格后,就让叶青付钱。
一堆书拢共才花了叶青一块三毛钱,连带着还附送给叶青一只蛇皮袋,叶青赶紧爽快结账,拎着那袋子都要走了,忽然又停了下来,目光落在这大婶那双长满冻疮甚至地方甚至开裂流脓的手上。
“婶子,我给您写个方子,您要是信得过我,就去抓点药熬成膏,把药膏抹在手上,保管不出半个月,您这手上的冻疮就能结痂。”
说着,叶青就从挎包里掏出纸笔,刷刷刷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了这位婶子。
那大婶将信将疑,但还是将那药方接了过去。
叶青怕露出端倪,提溜着那半蛇皮袋子书籍,压抑着紧张激动的心情就要疾步收购站。
结果她才要往院子外面走,在门口就迎面就跟一个骑着破旧三轮车的老头撞上。
那老头脚下动作一顿,三轮车险些翻倒在地上,叶青赶紧上手,帮对方把车斗给稳住。
那大婶这会儿已经把药方给收起来了,看到门口那老头,忍不住撇撇嘴,大声斥骂道:
“老驴头你瞎啊,倒是看着点路啊,撞着人了咋办?再把你那一车破玩意儿给撒在门口,看我不削你!”
那老头颤颤巍巍的,从车上慢慢下来了,把那装满破烂的三轮车给往院子里推。
但这院子门有个门槛,虽然不是太高,老爷子却是接连使了好几下劲儿都没能把车给推过来。
不远处那婶子继续织着她的毛衣,根本没有要上前来帮忙的意思。
叶青见状,只好把手里那蛇皮袋给放下,走上前去给这位大爷搭把手,用了点劲儿,总算是把那车推进了院子里。
那老头低着头佝偻着身形,嘶哑着声儿对叶青道了一声谢后,将那车斗里收回来的那一车破烂给倒在院子里,就又要骑着车往外去,路过那个门槛的时候,车子几个踉跄又差点倒了,叶青正好拎着蛇皮袋走出门呢,见状又顺势抬手扶了那老头的手臂一把,堪堪稳住了老头的身形。
那老头侧过头来,从乱糟糟的头发中露出了一双浑浊的眼睛,朝着叶青这边扫了一眼后,没说话就这么慢悠悠地骑着车走远了。
叶青却站在院子门口好一会儿没动,惊疑不定地看了自己刚刚扶住老头的那只手一眼,又拧眉望着那老头远去的背影,她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
这个老头——
第120章
等叶青带着那一蛇皮袋书来到和李勇约定的地点, 果然李勇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在废品收购站发现了那个老头的古怪后,就远远缀在后面跟了上去。
那老头骑着废品站的三轮车走街串巷收购各家积攒的废品,速度并不快, 也不会吆喝, 但大概是他那身脏兮兮的装扮,加上可能平时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频率很高,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人是干嘛的。
因此只要他一出现,很快就会人叫住, 让他等一等,然后各家各户就会把自家攒了许久的废品自动自发地给他送出来。
那老头就默默停下车等着,然后默默给大家称重,计算每种废品的价值, 再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卷用黑乎乎手绢包着的零钱,把收购废品的钱数给那个居民,并在一个册子上登记好这些废品的种类重量以及结算了多少钱, 还让对方在上面签字, 确认钱款付清了之后, 才骑着车继续往下个巷子赶。
叶青怕被那人察觉, 也没敢跟得太近, 等老头走了之后,才找了个刚刚卖了废品的大妈打听, 问对方最近各个废品的收购价,又问附近废品站那个大妈好不好打交道,最后才转弯抹角地, 问起了那个骑车到处收废品的老头的来历。
“老驴头啊?这家伙老倒霉了, 家里有个瘫痪在床七老八十的老娘,娶了个哑巴媳妇儿, 生了个脑子不好使的儿子。”
“这老头没什么能力,又要养着三个累赘,只能给人当牲口使唤呗。”
“早些年公私合营那会儿,他就去各个厂子里扛包搬砖卖力气,大家都觉得他跟头驴一样光知道埋头蛮干,就给他取了个外号叫老驴头。”
“但后来单位都变成公家的了,厂里那些工作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混不上,那些卖力气的活儿自然也就干不成了,他年纪也大了,就在收购站当临时工,成天跟那些脏兮兮的废品打交道,好歹也能混口饭吃呗。”
“他那儿子?那得有二三十了吧?小时候倒是经常能看到那小子在大街上瞎转悠,经常犯傻闯祸,后来成年了,听说好像是在街上见了姑娘就抱,老驴头怕他被人当成流氓给抓起来枪毙了,干脆直接把孩子锁家里不让出来了。”
那大妈爱唠嗑,在叶青掏出一把花生后,立马对叶青这个陌生人亲热得跟自家亲戚一样,东拉西扯啥都说,把她知道的跟那老驴头有关的事儿都给掏空了。
叶青陪着扯闲篇扯了足足有快半个小时,才在大妈意犹未尽的表情里结束了这场不知道歪到哪儿去了的畅聊,等她赶到约定的上车地点的时候,果然晚了有十来分钟。
好在李勇还在,也没问叶青为什么迟到,等叶青爬上车后,立马就突突突发动拖拉机往靠山屯赶。
回去的路上,叶青问李勇县革委会那边有没有熟人。
叶青这话问得,李勇握着方向盘的手都不由得一抖。
他之前跟聂伟搞黑市投机倒把,如今又在深山里面偷偷种地搞养殖,这些事不论哪一个被查出来,那绝对都是要吃花生米的。
他紧张心虚生怕被人看出端倪,躲着革委会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上赶着去跟那里头的人打交道?
李勇有些尴尬:“叶知青,您打听这个干嘛?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要不我去问问聂伟?”
叶青也就是这么一问,主要今天这事儿她也只是怀疑,并没有什么证据以及把握,万一要是弄错了冤枉了人,那她这可就真是好心办坏事了。
而且那老头家里一听就知道都是老弱妇孺,根本经不起折腾,如果因为她出了什么闪失,闹出人命来,她怕是要一辈子良心难安。
这么一想,叶青就纠结起来,看了看表情不怎么自然的李勇一眼,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李勇的提议:
“算了,也不是啥重要事儿,我再看看吧。”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县城去得还是值的,不光给两个病人有了交待,还淘回来了一蛇皮袋的好书,哪怕有了个小插曲让她心存疑虑,总的说来叶青还是挺开心的。
回到家里后,叶青就迫不及待地把那蛇皮袋里的书尽数掏了出来。
解放后出版的中医基础书籍,她一共找到了十一本,都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初印刷的,有些看起来像是早些年一些高校用过的教材,叶青翻了翻,觉得对几个徒弟打基础很有帮助,于是就都给挑回来了。
剩下那些,就都是被叶青用报纸包了封皮的线装书了。
把报纸扯掉,露出了里面泛黄的纸页,叶青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金匮玉函经》《注解伤寒论》《医学研悦》《秘本种子金丹》,全部都是古中医手抄本,其中《医学研悦》这一套书,一共六册,包括《伤暑全书》、《脉理原始》、《胤嗣全书》、《病机要旨》、《治伤寒全书》、《治杂症验方》,她竟然一次性都搜罗到位了。
而且这些书保存得相当完整,里面的字迹清晰,没有残页和晕染的情况,只出现了极少数的页面侧边发霉的情况,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学医,尤其是跟随老教授学飞针多年,叶青可太明白这些孤本古医书的价值了,虽然不确定这些都是哪个时期的版本,但叶青在粗略翻看了一遍后,基本上可以判定这些都是明清时期的真品。
这些善本医书,不光具有非常重要的收藏价值,对现代中医药的研究,也是极具参考借鉴意义的。
而且叶青在翻阅这些手抄本的时候,还在里面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批注,应该是出自以前这批医书的主人之手,也不知道这些医书是哪位杏林大拿的收藏,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会让这些价值不菲的医书沦落到在废品站角落积灰,甚至毁于一旦的地步。
叶青翻看着里面那些批注,不光有详细的注解,甚至还夹杂有脉案实例进行补充,随便一个篇章看下来,都感觉一下子吃进去了很多新的经验和观点,让人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越看叶青就越是震撼,对这些书就越发爱不释手,连孟嘉在外面连着喊了她好几声都没听到。
“师父,吃饭啦,先别忙活了,再不出来饭菜都凉了!”
孟嘉没辙,只能进屋来叫人,叶青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把那几本手抄医书给收好。
边吃饭叶青就边琢磨那几本医书的事儿。
她并不知道这些书的主人如今在哪里,但她也有正常人的分析判断力。
这些古书善本,她都知道价值不菲,拥有这些古医书的杏林大拿就更加不会不清楚,更何况,这些医书上面的批注严谨认真,里面倾注了那位老先生无数的心血,可最后这些医书却是论斤卖给了废品站,说明那位大佬的处境很可能不太妙。
叶青在心里面做了个决定,这些善本,她一定会小心收藏,并尽可能地去书里面找跟原书主人相关的线索,如果能找到那位大佬,等将来政策开放时局稳定了,她必会把这些书原封不动还回去。
所以眼下,为了让这些书籍不至于因为她翻阅太频繁而出现破损,叶青决定带着几个小徒弟将这几本孤本另外抄录一份,抄完装订好作为日常她和徒弟们翻阅学习的教材使用,原本的这些书,则在誊抄完后,直接找箱子密封保存起来,以免这些孤本出现发霉或者被老鼠啃咬的可能性。
抄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尤其是这些带着各种详细注解的医书,每一个字都不能落也不能错,因为随便一个字的错误,可能表达的意思就不一样了,病理学的相关论证,是跟病人的病情息息相关的,一旦弄错,很可能就是生死大事,绝对马虎不得。
所以四个徒弟不光要抄书,还要进行校对,分工合作轮着来,之前叶青安排的每天早上的早课时间,也改成了伏案抄书,一边抄叶青就旁边一边给她们进行讲解,时不时地还会补充一些实际案例,以确保几个徒弟都能充分理解书中的意思并快速融会贯通。
没过几天,刘家那边就来人了,接叶青去县里给刘老爷子做第二次手术。
叶青就带着四个徒弟动身前往县医院,到医院后,刘老爷子已经住进特护病房,术前准备都已经做完了,叶青也不啰嗦,收拾收拾就准备进手术室。
这回手术可跟之前不一样了。
上回叶青动手术,可是全员反对,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都觉得她那手术肯定要惨遭滑铁卢,绝对要出事儿。
但事实证明叶青实力过硬,那一场手术打了不少人的脸,但也同样在小小的蛟谭县引起了轰动。
这就导致,这回叶青要给老爷子做第二次手术的消息一传出去,短短几天的时间,蛟谭县人民医院这边就接连来了七八拨人,都是从各个县医院甚至是周边三省挑选出来的外科精英,专门赶来观摩学习的。
这些人里面,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资深主治了,但叶青看到这些人在场后却并未露怯,甚至在知道这些人的来头后,还直接来了个点兵点将,点了两个人来给她当副手,又让自己那四个徒弟也换上无菌服进手术室,近距离直面这种大型手术所带来的高强压迫感。
结果当然是,叶青手法利落干脆,再次非常成功地从老人体内取出了六块霰弹碎片,而那四个徒弟在出手术室的时候,面色煞白腿脚发软,紧张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在手术结束后,叶青甚至还应了医院的请求,给那些外科精英们又做了一次术后研讨,将她前面这两次手术过程中遇到的重难点进行了深入分析探讨,分享了她在技术上的一些经验教训等,在外科精英们提出各种刁钻问题的时候,也从容不迫应对自如,一直聊到这些精英们集体满意且无题可问了才罢休。
可以说,通过刘远鹏的这两台手术,叶青可谓一战成名,在蛟谭县雾凇城这边的医学界,算是真正闯出了名头,被不少人戏称为“叶飞刀”,受到了不少外科大夫的推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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