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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1章 海拉来信 XIX:组织叛徒


    名侦探波本, 启动!


    首先,这个人是琴酒也不是琴酒,他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但从他对贝尔摩德动手的流畅程度和对组织的了解来看, 他很有可能用过琴酒的身份。因此,琴酒很有可能其实是一对双胞胎!


    然后, 这个琴酒知道“波本”是卧底, 也知道“降谷”的姓氏,他甚至自称警察!从他的态度来看,不管他是不是警察,他的立场都不会是组织那边的!


    最后, 琴酒说孩子的妈是苏格兰, 而且是基安蒂认识的, 这个苏格兰不可能是Hiro, 却有可能是组织的前代苏格兰威士忌!因为孩子已经七岁了!七年前Hiro还没有加入组织!所以前代苏格兰是一名女性, 还跟琴酒有个孩子,跟幼年工藤新一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琴酒就是工藤优作!而且他有个擅长易容和伪装的双胞胎兄弟, 为了保证不被怀疑,他们偶尔会交换身份!所以琴酒在见到“江户川柯南”的时候会承认自己有对双胞胎儿子, 把两个小孩一起保住!而工藤有希子, 就是前代的苏格兰威士忌!


    这也是为什么工藤夫妇放心工藤新一AKA江户川柯南留在日本接触组织, 因为他们本来就在组织里有人!因为另一个琴酒, 某个机构的卧底,就在组织里!


    “啪!”


    降谷零抬手, 啪地一下拍上了自己的脸, 心想我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


    工藤优作有个双胞胎兄弟?不可能的,当他不认识知名推理小说家吗?


    降谷零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猜测果断删除, 又低头看了一眼被打晕的贝尔摩德、科恩和基安蒂,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间没人知道的安全屋,里面塞了五个代号成员和两只一模一样的小学生。


    他往左看,一只江户川柯南正在看自己的手表,喊:“哎?麻醉针?手表里的麻醉针不见了……难道?!”


    他往右看,琴酒正在翻贝尔摩德的手机,随手发了几条消息,另一只江户川柯南抱着他的脖子,先看了看另一只江户川柯南,后知后觉地问:“你用什么放倒的贝尔摩德?你怎么还抢小孩的手表啊!”


    而琴酒只是面无表情地把小孩拎下来,放到了降谷零腿上,对降谷零说:“你看下孩子。”


    降谷零:“……”


    总觉得这个家哪里有点不对,但又好像没什么问题……吧?没问题个鬼啊!琴酒,琴酒你OOC了,琴酒你说句话啊!你是被冒充了还是被什么东西上身了,你还是我认识的琴酒吗?


    哦他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没事了。


    降谷零从头到尾就没有完全相信黑泽阵,就比如现在,他已经联系风见去确认琴酒到商场前的行踪了;但“波本”是卧底的事,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琴酒是怎么知道的,琴酒甚至知道了“降谷”这个姓氏——总不能是赤井秀一告诉他的吧?!


    既然琴酒也是卧底,那宿敌什么的……你们两个不会是演的吧?你们不会到现在还有联系吧?!


    (诸伏景光:冲矢老师是无辜的啊!Zero,你清醒一点,就他们两个的关系怎么可能联系啊!)


    黑泽阵翻完了贝尔摩德的手机,把手机扔给降谷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降谷零下意识地想去拉住他,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来这是琴酒,就僵在那里。


    黑泽阵低头,看到降谷零伸出来的手,想了想,往降谷零手心里放了块糖。


    降谷零:“……”


    黑泽阵:“我去解决麻烦。你不会以为他们几个失踪,没人会怀疑到我们身上吧?”


    降谷零:“…………”


    ——我们。


    降谷零想,多稀罕的词儿啊,竟然是琴酒说的。他还以为琴酒跟他用这么亲近的语气说话,会是说“波本,我本以为你不是卧底”的时候,然后“砰”给他一发子弹。


    但问题不是这个!


    降谷零用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一把攥住了黑泽阵的手腕,说你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黑泽阵就不动了。


    降谷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黑泽阵的反应,终于意识到琴酒是在等他问问题。不对劲,这个琴酒不对劲,性格是不是有点好过头了?


    “你想问什么?”黑泽阵问他。


    “你……”降谷零本来想问你为什么会知道“降谷”这个姓氏,但对上那双墨绿色的眼睛,另一个问题脱口而出,“你真的是琴酒?”


    银发男人微微皱眉,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不耐烦:“波本,你连我都不认识了?”


    降谷零:好,对味了,确实是琴酒。


    他估算了一下琴酒的耐心,决定先问几个重要的问题:“那个小孩是谁?总不会真的是你儿子吧?”


    长得跟小时候的工藤新一也就是江户川柯南一模一样,就连穿的衣服都一样,降谷零可不信那真是琴酒的儿子,所以这个小孩到底是谁?


    黑泽阵:“他是……”现年龄二十六岁的成年大侦探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以敏锐的侦探直觉察觉到黑泽阵要说出他的真实身份,立刻用小孩子的语气大声说:“他是我哥哥!我是琴酒哥哥的弟弟!”


    黑泽阵看他。


    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求你了黑泽哥!只有这个不能说!真的只有这个!求你啦——


    黑泽阵:啧,麻烦的小鬼。


    他跟降谷零说对,这是我弟弟,没有血缘关系,从别人家里拎来的。


    降谷零看到一大一小的互动,对这个答案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他看向另一只在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江户川柯南(17岁的高中生),冒着被琴酒用枪指着脑门的风险,迟疑地问:“所以你那个电视节目里……是认错了人?”


    银发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噗嗤。琴酒,所以你参加亲子节目的原因是认错了人,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降谷零以身为卧底警察的素质和波本强大的表情管理能力没笑出声,但他看到琴酒的表情是越来越冷了,连忙换了个话题问黑泽阵要去哪。


    黑泽阵说贝尔摩德联系了人见面,他先去解决这件事,剩下的回来再说。


    就在这个时候,江户川柯南嘀嘀咕咕:“肯定是认错了啊,当时我明明在查案……”


    工藤新一托着脸,幽幽地说:“对,你在查案,然后你惹到的人来追杀我,害得我被他们追了五条街,还差点被反锁在仓库里炸死了。”


    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对不起!!!”


    他就说为什么那群人没有出现,原来也是认错人了啊!还有你——冒牌江户川柯南,你为什么要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衣服啊!


    工藤新一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慌里慌张地道歉,忍不住笑出声,他拍拍十七岁的自己的肩膀,说没事啦,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对了,我叫黑泽亚瑟,你好黑泽柯南,你叫我叔就行。


    江户川柯南:???


    他以名侦探的名誉发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而且这个冒牌江户川柯南绝不止七岁!很有可能跟他一样是吃药变小的!


    两只江户川柯南互相盯着看,降谷零低头看到自己还攥着黑泽阵手腕的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了。他让目光轻飘飘地过去,假装自己还没发现这件事,问黑泽阵:“那你……”


    “你想问‘我是警察’的事?”黑泽阵也不等降谷零拐弯抹角地把话说出口了,直接问。


    降谷先生在波本时期的坏习惯他是知道的,一句话能掰成十句说,这十句还得是不同的谜语,要跟波本聊天就得先发制人,或者放个贝尔摩德在边上翻译。


    看琴酒这么直接,降谷零就说是。


    他确实想知道琴酒为什么会这么说,或者说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事。就算琴酒真的是警察,也最好不要是日本警察,那意味着他们这些年的工作……还有Hiro的死,都是毫无意义、原本能沟通信息情况下的内部损耗。他不想得到那个答案。


    紫灰色的眼睛盯着黑泽阵看,黑泽阵大概察觉到了降谷零的心思,直接说:“不是。以前做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的身份是别的原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降谷君?”


    降谷零更不放心了。


    以前是警察,现在不是了,知道我的卧底身份……那、该不会是卧底反水了吧?那样琴酒帮我的原因是,看在是同一个机构来的卧底的份上?


    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琴酒,嗯,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警察,没事了。


    降谷零问:“那张照片……”


    就是有你有我还有公安的那张照片,别人看不出来,我还不知道吗?降谷想,他当然认识那张照片窗外的景象,那就是从公安大楼往外看的风景!也就是说那是在公安拍的!


    公安、琴酒、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算琴酒跟公安有关系,上级也不可能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制作出这张照片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照片是合成的!这就是真相!


    黑泽阵忽然翘起嘴角:“你想知道?”


    降谷零点点头。


    黑泽阵:“把手放开我再告诉你。”


    降谷零:“……”


    他缓缓放开了攥着黑泽阵手腕的手,假装刚刚发现,还咳了一下。


    “所以照片是合成的对吧?”


    黑泽阵从工藤新一手里接过外衣,披上,顺手拎起装了煤油灯的背包,就往外走。


    他打开门,站在外面的阳光里回头,说:“不是。其他的事问亚瑟吧。”


    门被关上了。


    银发男人的身影与阳光一同被锁在了门外。


    降谷零:不是就好,不是就……嗯?嗯嗯嗯?什么不是?琴酒!你回来!你给我说清楚!


    他冲到门口,但门外的银发男人已经挥挥手走远了,降谷零沉默了半天,还是站在那里,没有跟出去。


    小只江户川柯南跑过来,小声问他:“安室哥哥,你就这么让他走了吗?”


    不然呢?降谷零回头,看到依旧昏迷的贝尔摩德、科恩和基安蒂,他总不能把两个小孩丢在这里,跟随时可能醒的危险人物在一起。


    降谷零坐回到沙发上,说我会通知其他人(其实是他单人带小孩打不过琴酒,但他是不会承认这件事的),又看向另一只“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用出了他作为小学生的笑容,举起手,大声对降谷零说:“波本大人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你知道波本啊。”江户川柯南吐槽。


    “当然,其实我也是组织的成员,代号银色子弹。”工藤新一一本正经地说。


    降谷零:?


    江户川柯南:??


    “那琴酒他,真的是警察卧底?”


    “啊,琴酒哥哥不是警察,他只是协助日本公安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大概是四年前的事吧。”工藤新一点点头,回答。


    不但是没有报酬没有编制地协助工作,而且是帮降谷哥你打白工,想不到吧。


    降谷零松了口气。


    江户川柯南陷入沉思。他总觉得这个冒牌的自己还有话没说,他看着这人就很坏!坏!这个人绝对不是他自己!


    工藤新一:“但他真的是卧底。”


    降谷零&江户川柯南:“……?”


    工藤新一:“我记得,琴酒哥哥应该是MI6吧?玛丽阿姨说过的,他的档案在MI6。”


    等一下,什么玛丽,这里为什么会出现玛丽这个名字?还有,琴酒为什么会是MI6?!


    两个人面面相觑,直到工藤新一(26岁的成年人)眨眨眼,说:“嗯?琴酒哥哥没说过吗?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是从其他世界来的。”


    降谷零&江户川柯南:“……”


    几秒后,江户川柯南跳起来扑向那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喊道:“你就是故意的吧!不可能!你这家伙绝不可能是我!”


    工藤新一早有预判地滚到沙发的另一侧:“喂喂,你在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承认你知道我就是你了啊……”


    而此时,降谷零正在进行头脑风暴:


    且不论到底有没有别的世界,先假设科学已死,这两个人真的是平行世界来的,那另一个世界的琴酒是MI6的卧底,工藤新一也是组织的成员,甚至这个年纪就有代号了;小孩叫琴酒哥哥,但琴酒说那是他弟弟的时候语气有点不对劲;从琴酒那句“你不是她”来看那个世界的贝尔摩德很有可能也是卧底,那,那……


    有没有可能,琴酒真的是工藤优作,贝尔摩德就是工藤有希子,这两个人都是用易容技术伪装成了现在的模样?


    “波本大人,你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说,刚才说到哪了?”降谷零再次把脑子里产生的垃圾文件删除,告诉自己这个世界是科学的,不可能有什么平行世界,然后才问正在讲述“另一个世界”的事的“江户川柯南”。


    “啊,讲到景光哥带琴酒哥哥上学遇到了冲矢老师……哎,波本大人?波本大人你没事吧!降谷哥?!”


    ……


    街道。


    黑泽阵用贝尔摩德的手机给这个世界的自己打了电话,没人接,不知道人是不是死了。他本想再打一次,回忆了一下自己在这个时期的作风,还是没打。


    符不符合贝尔摩德的人设不重要,但这个时期的他是可能杀到贝尔摩德面前的,所以算了。


    黑泽阵找了一家店,换上黑风衣和礼帽,将嘴角的弧度拉回到在组织时期的模样,将煤油灯放进手提箱,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


    煤油灯偷偷燃起火焰,晃了晃暖橙色的火苗。


    “怎么?”黑泽阵看了一眼那盏老旧的煤油灯,平淡地说,“我从20岁开始就没怎么变了,一直是这样。”


    煤油灯的火苗又晃了晃。


    黑泽阵将风衣的最后一粒扣子扣上,说:“没兴趣。还有,你要赖在我这里多久?这个世界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煤油灯整个跳了跳,钻回手提箱,还自己把手提箱的盖子合上了。


    啧。


    只是想看着你儿子,为什么不直接跟他说,你们魔法师真是让人搞不懂。


    黑泽阵提起手提箱,走出门,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给某个人打了电话——赤井秀一的电话,这人好几年都用的这个,暴露卧底身份都没换号码。


    他等了很久,对面的人终于接了。


    听筒另一侧传来赤井秀一的声音:“咳,琴酒,我很抱歉杀了你孩子的妈……”


    黑泽阵:“……你想死就直说,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笑出声。


    反正只是电话而已,琴酒又打不到他,但琴酒的反应确实给了他答案——上午的那几句话就是琴酒胡诌的,跟实际情况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一边思考琴酒给自己打电话的原因,一边用卧底时期的语气说:“那你联系我做什么,组织有任务派给我吗?我可不在地上。”


    首先,他正坐在一条船上;其次,活着的是冲矢昴,跟已经死亡的赤井秀一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没接美国人的冷笑话,直接说:“窃听器,你不会没发现吧。”


    “你放的?”


    “不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在哪里,赤井秀一,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过来。”


    “……琴酒,你真的没失忆?”


    “呵,”黑泽阵发出很低的冷笑,“我知道真纯在哪,如果你不来,我就先宰了她。”


    其实他不知道,也没去查。但没关系,赤井秀一会来的,黑泽阵了解黑毛,哪怕是其他世界的黑毛。毕竟对方也很了解他,差不离的。


    ……


    组织的二把手、BOSS最贴心的手下、米花町最好的寿司师傅朗姆做了个梦。


    他梦到琴酒竟然是组织的卧底,波本也是,基尔也是,他们说爱尔兰也是,而BOSS竟然想让卧底波本当组织的继承人!就在朗姆梦到波本竟然是公安警察、东京教父和影子首相的时候,他吓醒了。


    太好了,原来是梦啊。


    他抹了一把冷汗,确定现在的首相不姓什么降谷,就松了口气,躺回去,打开了手机。


    然后他看到手下给他发的邮件,是转述的基安蒂的邮件。怪了,基安蒂和科恩两人虽然是组织的狙击手,但大部分时间都跟着琴酒行动,算是琴酒的人吧……她费这么大功夫拐着弯找自己干什么,难不成是终于受不了琴酒那只嚣张的抓老鼠机了,准备向自己投诚联手干掉琴酒?


    朗姆知道这个手下跟基安蒂认识,而且这个手下一直明牌是“朗姆的人”,帮忙转递消息虽然不常见,但特殊情况下也并非不可能。所以出什么事了?


    他疑惑地点开邮件,看到基安蒂的消息是这么写的:朗姆!琴酒是卧底!他是警察!他还偷偷跟苏格兰生了对双胞胎!贝尔摩德跟他们是一伙的!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已经背叛了组织!波本跟他们在一起,是你派波本去监视贝尔摩德的吗?来不及了,朗姆,我和科恩先稳住他们,你派人来把贝尔摩德和琴酒干扌(没打完)


    朗姆:……


    他往下翻,看到手下给自己的补充说明,是一段电视节目的录像。


    朗姆看完,打出了一长串问号。


    是琴酒疯了还是他疯了?不管怎么样反正基安蒂肯定是疯了吧!朗姆觉得琴酒虽然非常可恶、嚣张跋扈,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但对组织绝对是忠心耿耿,比他还忠心,要说这个人可能是卧底或者背叛组织,哈哈,怎么可能。


    朗姆一边想一边给琴酒打电话,没人接。他再打了一遍,还是没人接。


    嗯,这很正常,平时琴酒也会不接他的电话,毕竟两个人是竞争关系,平时处得就很差,朗姆也不想见到这个人——但是琴酒!你刚才还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现在就不接我的电话?!琴酒!你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要背叛组织了吧?!


    朗姆吸气。


    他又给波本发邮件,但即将发出去的时候,手却停住了。他想起了自己做的那个梦。


    朗姆:“……”


    他决定先调查再讨论这件事的真假,至于波本,那是他亲手提携的人,现在应该在调查某个公司的事……就算波本是卧底,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朗姆想,他手下的人成了卧底,还不如让波本死在任务过程中,呵。


    两个小时后,朗姆得到了确切的证据,出现在电视节目里的人真的是琴酒,而科恩和基安蒂失踪了。贝尔摩德没接他的电话,波本说他在调查,朗姆知道,事情真的不对劲。


    他去见了BOSS。


    朗姆坐飞机往西,到了那位先生所在的地方,跟那位先生说明了眼下的情况。他没把话说死,也没说琴酒可能背叛,更没说波本的事——这属于私事,他偷偷叫人去见波本了,务必要把麻烦扼杀在了摇篮里。


    朗姆上飞机前就把琴酒相关的证据用邮件发给了那位先生,但留了个心眼没发贝尔摩德的。毕竟琴酒只是那位先生的属下,贝尔摩德的身份就不一般了,而这件事最终会怎么样,只看那位先生的意思。


    “BOSS,是不是……”


    “朗姆,”坐在椅子上的老人抬了抬手,示意朗姆先停下,然后说,“我叫了Gin来,先听听他怎么说。”


    啊?叫了谁?琴酒的电话不是打不通吗?朗姆很快反应过来,琴酒可以不接他的电话,但BOSS的电话是不可能不接的,不知道琴酒在电话里说了什么,让那位先生能容忍他做的事,甚至还叫到这里来。


    琴酒,你最好给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银发黑风衣的男人很快就到了。他进来的时候被人拿走了武器,这多少是一种不信任,但琴酒没什么反应,把烟和打火机也扔给门口的人,才走了进来。


    他站在距离那位先生很远但离朗姆没多远的地方,如往常一样开口:“BOSS。”


    朗姆听到他冷淡的、仿佛不含任何情绪的声音,直觉琴酒的心情很不好。那种甚至不想掩饰的不好。


    他看向那位先生,那位先生的目光在琴酒身上,但并没有几分质疑。


    朗姆心下了然:BOSS根本不想处理琴酒,叫人来完全是给琴酒自己辩解的机会。朗姆早就料到了这点,可真正得到答案的时候还是觉得惋惜——难得有个机会,怎么就没把琴酒弄死呢?


    “Gin,”那位先生的语调一如既往的缓慢,“我叫你来的原因你已经知道了。”


    银发男人只是听着,没说话。


    朗姆刚想说什么,琴酒就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凌厉到像是能杀人。


    于是朗姆把话咽了回去,听到琴酒说:“我一直在睡觉。”


    朗姆:“……”


    找点好的理由吧琴酒!出这么大的事你说你在睡觉?谁信啊!


    琴酒听不到朗姆的心声,他低着头,长发垂落,语气比平时显得还要恭顺一些:“那不是我,请您给我一天的时间,我会把冒充我的人还有那个小鬼都杀了。”


    那位先生并不是那么满意,他轻轻敲了敲椅子的扶手,说:“向我证明,Gin。”


    琴酒顿了顿,说:“我知道了。”


    那位先生的惩罚无非就是那些花样,他早就习惯了,但朗姆说以防万一还是给琴酒上点“保险”的时候银发男人冷冷地看了过来。朗姆表示现在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谁能证明你就是你呢,琴酒?


    银发男人用眼角的余光看向那位先生,但那位先生没有阻止——即使不是直接的授意,朗姆也只是在为那位先生试探,毕竟朗姆这个人不至于那么蠢,这点琴酒很清楚。


    墨绿色的眼底是压抑的怒火,琴酒攥了攥拳又松开,说朗姆,你想怎么样?


    朗姆没等到那位先生的回应,知道还不够,就说现在你的身份存疑,你不会想就这么从这里出去吧?他转身,跟那位先生提议给琴酒戴个项圈,能遥控爆炸的那种,反正琴酒忠于BOSS,不会有事的,对吧?


    琴酒冷笑了一声。


    这并没有什么,但接下来琴酒的话却让朗姆觉得毛骨悚然。银发的男人语气平静地对BOSS说:“如果您想的话。”


    朗姆:琴酒生气很正常,但他这个语气就不对劲了!BOSS救我!他要找机会报复我了!


    他发誓,他真没想趁这次机会就把琴酒弄死,他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就这点事怎么可能?朗姆用唯一一只眼睛看着那位先生,组织的BOSS想了想,轻飘飘地说,那就这么办吧。


    朗姆:???


    救命!我这就申请调回美国!只要我出了这个门,琴酒就来暗杀我了吧!


    银发男人没有表示,沉默且乖顺地站在原地,等有人要碰到他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径直往朗姆的方向扑了过去!离开这里后?他现在就把仇报了!


    朗姆没想到琴酒真在先生面前动手,猝不及防被掐住了脖子,银发男人的力气很大,而且就是冲着几秒内杀他去的,朗姆只觉得天旋地转,奋力挣扎也没有结果,只看到一双墨绿色的、冰冷无比的眼睛。


    朗姆目眦欲裂,试图求救,但他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恐慌袭上他的心头,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在这里的时候,那位先生终于开口了。


    “够了。”


    那位先生说完,看到琴酒没有反应,又说了一遍:“够了,Gin。”


    琴酒卡着朗姆要死的边缘松开手,扔下朗姆,站起来,对那位先生说:“您要我死的话,现在就可以。”


    那位先生叹气。


    他说:“我并未怀疑你。”


    琴酒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才说谢谢先生。


    朗姆终于缓过劲儿来,好不容易从黄泉把自己的灵魂给拉回来,就听到那位先生对琴酒说朗姆只是尽职,Gin也不要怪他,接下来那位先生把两边都敲打了一顿,但话里话外都是偏袒琴酒的。


    朗姆还能说什么?


    他说我知道了BOSS,下次我一定查证清楚再来跟您报告。


    那位先生说你先回去吧,有几件事还需要你去处理,朗姆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然后那位先生看向沉默的银发男人,从对方的态度里看出了……几分不满。他忠心的属下像一把锋利但忠诚的刀,即使被这么试探,也只有不满的情绪,而不是想要背叛他。


    他说过来,Gin。


    说到第二遍的时候,他的属下没有继续闹脾气,听话地到了他面前。


    那位先生伸出手,安抚性地摸了摸半跪在他面前的银发男人的发顶,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不可能背叛我的,但组织里有叛徒……”


    “我会杀死所有阻碍的人。”银发男人这样回答。


    ……


    走廊外。


    朗姆出门就见到了等着他的人,穿着黑衣、低着头的侍从递给他一个信封,说先生将组织在日本的一部分人员和产业交给了您,这是相关的文件。


    这是补偿,明面上偏袒琴酒,背地里给他补偿,这就是那位先生会做的事——朗姆对此心知肚明,但还是表现出感谢的样子,拿到了他到日本后一直想要的、原本被攥在那位先生本人手里的东西。


    他离开了那位先生的住宅,开始想到底怎么才能把琴酒弄死。


    他跟琴酒结的仇真不是一点半点,有实际上的摩擦,也有那位先生想要的,多到朗姆自己都数不清了。朗姆想,虽然琴酒死了那位先生也会提拔其他人,但面对琴酒这种随时可能会咬人的疯子,他还是觉得不自在。


    朗姆上了车。


    车经过街道拐角的时候,他抬头,忽然看到了一点微弱的闪光。朗姆睁大眼睛,他意识到了那是什么东西,但已经无从躲避——


    枪声。


    刺耳的刹车声。


    撞击声。


    高处的狙击手打碎了车窗的玻璃,也精准地打穿了坐在车里的朗姆的脑袋,朗姆在生命的随后一刻,看到的是——


    出现在附近屋顶上的粉发男人。


    对方挥了挥手,潇洒地消失在了朗姆的视野里。


    砰。车子撞上了不远处的墙。


    ……


    别墅内。


    银发男人嫌弃地抹掉身上的血,踩着椅子,问之前被称为BOSS的男人:“他人呢?”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黑泽阵掐着对方的喉咙,慢慢收紧,看着对方脸上逐渐变形的假皮,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你不是他。BOSS在哪?”


    不在这里。


    黑泽阵丢下假扮BOSS的人,扫了一眼已经没有站着的人的住宅,一脚踹开了背后的帘幕。后面当然没有人,但有爆炸的倒计时。哼,果然跟另一个世界的老东西一样,谁都不信。


    他啧了一声,转身就走。


    在背后别墅爆炸的火光里,黑泽阵一边离开,一边给某个FBI打电话:“那个老东西不在这里,我怀疑他已经没法维持活动了,不然也不会选择这种可笑的方式。”


    “我这边解决了,你打算怎么办?”电话那边的声音很是愉快。


    “回去找贝尔摩德,她是唯一可能知道那个老东西在哪的人。”黑泽阵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时间。


    已经下午两点钟了,也该睡醒了吧。


    他看着不远处燃烧的住宅,以及刚刚赶到的警察和消防人员,说:“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去见个人。”


    赤井秀一问:“谁这么重要,需要你在杀BOSS的路上亲自去见?”


    黑泽阵回答:“不,我只是为他效忠了这么个玩意儿觉得不值。”


    他要去见一见,这个世界的自己。


    ……


    东京。


    日光照进窗帘的缝隙,将睡了一天的银发男人吵醒。琴酒用手臂挡住阳光,又拨开长发找到手机,困惑地眨了眨眼。


    他的电话被打爆了。


    发生什么事了?


    琴酒坐起来,翻看未接电话的记录,不但有贝尔摩德的、基安蒂的、波本的、基尔的、伏特加的……甚至还有朗姆的!


    朗姆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银发男人翻完记录,发现电话大多是上午十点钟左右打来的,他皱起眉,不满地查看邮箱,没找到BOSS的邮件,就随手找了个电话拨回去,问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下,问他:“听说波本是卧底,你是波本的哥哥、苏格兰的情人,刚恢复自己身为警察的记忆,为了波本背叛组织、杀了贝尔摩德,又去暗杀BOSS失败逃走……是真的吗,琴酒?”


    琴酒:???


    第332章 海拉来信 XX:人为显影


    安全屋。


    听完隔壁世界情况的降谷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即使他听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但还是没能立刻接受——除了Hiro还活着的部分,这部分他1000%相信。


    现在他确实信了对方是另一个世界的来客,因为这个“江户川柯南”知道的实在是太多, 有些甚至是降谷零完全不清楚但能查证的事;但对于一些曲折离奇的“故事”的真假, 降谷零始终持怀疑态度。


    无他,太离谱了。


    工藤新一想这才哪到哪, 我还没跟你讲雪山神明、飞翔的苏格兰、复活的老乌鸦、魔法世界的大魔王和影子首相呢, 后面的故事更加精彩;但就在这个时候降谷零接到了一个电话,工藤故事会只能遗憾暂停,先插播一下广告。


    对了,待会要不要讲讲去年公安、MI6、CIA和KGB在山上吃烧烤, 结果被冒充警察的走私犯当国际犯罪团伙抓住的事?


    这个世界的降谷哥一定很想知道吧!


    工藤新一重新列了一遍他的讲故事计划, 趁降谷零离开客厅接电话、江户川柯南(17岁的高中生)蹦下沙发去厕所的时候, 小熊玩偶蹦到了工藤新一身上, 用魔法语说:“其实你跟他们说这些没有用的。”


    眼镜的镜片里闪过翻译文字, 这恐怕是工藤新一跟小时候的自己唯一用途完全不同的装备了。


    二十六岁的侦探压低声音,说:“我知道。如果我们造成的影响超过事物发展变化的阈值, 这段‘时间’就会被底片世界删除,对吧?”


    他跟小熊玩偶嘀嘀咕咕。得益于工藤新一现在的体型, 小学生跟玩偶说话并不显眼, 被看到也能糊弄过去, 反正其他人也听不懂佐藤的话……大概吧。


    “是啊, 就是因为这样,黑泽先生才什么都没做。你们来这个世界的事, 注定是不会对他们产生多大影响的。”佐藤岁三点点头。


    工藤新一的语气变得微妙起来:“你确定他什么都不会做?”


    佐藤小熊的大眼睛里是清澈又单纯的光芒:“黑泽先生应该是个……爱好和平, 不喜欢惹麻烦的人吧?难道不是吗?”


    他记得无论是在魔法世界,还是来的路上, 黑泽先生都很平淡,没什么搞事的兴趣,也不怎么接触其他人啊?在那个三十年前的世界里,他去接黑泽先生的时候,黑泽先生甚至在跟家里人吃饭呢!


    堂哥(五藤诚二)也说了,那次堂哥见到黑泽先生的时候,黑泽先生连魔法世界是什么样都没问,直接去睡觉了,一直睡到堂哥去叫他,这不是特别安分吗?


    工藤新一:“……”


    你还是太年轻了,佐藤,根本就不了解他,黑泽哥才是我们这里最唯恐天下不乱的邪恶大人。


    工藤新一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打赌,黑泽哥已经差点把这个世界给炸了,到时候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一定会被重置。”


    佐藤岁三超大声地反驳:“我不信!黑泽先生虽然有时候坏坏的,但他肯定是个好人!”


    他们两个谁也说服不了谁,就他们瞪眼的时候,一个幽幽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好几次,终于问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你……刚才是不是在跟玩偶说话?”


    这到底是几岁的他,这么幼稚的吗?不会真的七岁吧?


    工藤新一看看僵住的小熊,又看看小时候的自己,咳了一声,把小熊玩偶举起来,向降谷零和江户川柯南介绍:“其实这位是带我们来的魔法师,佐藤先生!别看他现在是一只玩具熊,实际上他只是中了魔法诅咒,他的真实身份是魔法世界大魔王的追随者……”


    佐藤岁三点点头,抱着手臂,扬起下巴,表现出很厉害的样子。


    江户川柯南:“……”


    他放柔了声音,问另一个自己:“想喝牛奶还是果汁?对了,能把小熊先生借我看看吗?”


    破案了,这个“我”真的只有七岁,让我看看小熊玩偶的魔术机关在哪里。


    工藤新一:?


    ……


    琴酒正在被追杀。


    这件事当然很可笑,他被当做组织的叛徒追杀,而他从头到尾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安排完行动后睡了一觉,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发给BOSS的邮件如同石沉大海,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况当然他也很想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什么东西,因为无论如何事实就摆在眼前:他被放弃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琴酒是组织的叛徒”。这不好笑。


    下午的阳光在地面上拉出一条分界线,灰尘在空气中飞舞,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靠在楼梯间的墙上,听外面的脚步声离去,神色始终没有变化。


    他想点根烟,但手放进风衣口袋才发现没带打火机和火柴,开枪点烟在这种情况下实属神经病,他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哼。”


    虽说是在逃亡的路上,但琴酒已经搞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在几个小时前,有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了东京,带着一个小鬼参加了电视台的亲子节目,组织的某些蠢货把那个男人当成了他,还特地去看热闹。


    具体谁去看了他不清楚,但现在有几个人失联了,谁失联谁就有问题,比如贝尔摩德什么的。


    那个冒充他的男人去了哪里没人知道,但琴酒用伏特加的墨镜想也知道那句“暗杀BOSS失败并逃走”说的就是那个冒牌货……对方怎么做到的、如何越过他用他的身份联系上BOSS的暂且不论,琴酒很清楚,对方敢冒充他,一定是对组织有充分的了解。


    是谁呢……呵。


    给他传递情报的老朋友嘀嘀咕咕,说不会是莱伊吧,只有他能扮你扮得那么像了,琴酒冷笑一声,说赤井秀一已经死了,别跟我提他。


    老朋友:是这样的,我收到了朗姆的消息,他只发了两个字母,“R”和“Y”,我有理由怀疑他想发的是“Rye”,而且朗姆本人很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


    琴酒:那个蠢货早该死了。


    他没指明蠢货说的是谁,抑或两者都是;他毫无留恋地决定废弃现在的号码,也不打算再联系其他人。


    现在组织内部在追杀他,条子也望风而动,鬣狗们闻着味就聚集而来,只为咬下他的一块肉。他可没打算让他们如愿。琴酒扯起嘴角,最后看了一次手机,看到了贝尔摩德发给他的消息。


    一个地址。


    是贝尔摩德?未必。


    他盯着那个地址看了几秒,明明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个陷阱,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这条消息来自于那个人——假扮他的那个冒牌货,对方甚至懒得模仿贝尔摩德的语气,就这么直白地将见面的地点写给他,甚至不关心他去不去。或者说,对方知道他一定会去。


    那个地址甚至是一间酒吧,酒吧的名字叫做“礼物”。


    哼。


    他将讯息删除,从楼梯间的窗口扔下手机,手机落在经过街道的货车上,作为诱饵去往远方。


    随后,银发男人将手插在口袋里,前往那间酒吧。他决定赴约。


    能不能跑不重要,他也没兴趣过被各方势力追杀的生活,与其逃亡半生,不如去把那个罪魁祸首宰了。


    二十分钟后。


    琴酒到了约定的酒吧,附近都是一片即将拆除的商业区,只有这间酒吧的广告牌亮着灯,似乎在等待唯一的客人来临。他站在巷口久久不动,直到风把他的广告牌吹起,一张报纸被吹进小巷。


    报纸上是乌丸财团相关的新闻,琴酒看了一眼,笑出声。


    他不再等待,就往小巷深处走,推开了那间酒吧的门。


    一个银发的男人刚刚倒好酒,用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看过来,脸上似乎还有些许笑意。


    “先打一架,还是先喝两杯?”那个男人问。


    琴酒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对着那个照镜子看到的倒影一样的男人看了一会儿,问:“你是什么东西?”


    不是“你是谁”。


    这个人跟他的相似程度彻底出乎他的意料,已经到了让他自己都难以分清的地步,好在对方穿着一身扎眼的白衣服,让琴酒觉得可笑。不过有这种级别的伪装,他倒是理解了对方能冒充他去杀BOSS的原因。


    坐在桌子边的银发男人低笑,回答:“卧底、警察、叛徒,你不是已经听说了吗?”


    琴酒头一回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这么让人反感——尤其是从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口中说出来。


    “真话。”他不耐烦地说。


    冒牌货收敛了笑意,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懒洋洋地说:“打赢我,你才有资格知道。”


    哈。


    下一秒酒杯落下,两个人就在这间歇业的酒吧里打了起来。其实不用对方给出答案,刚跟这个男人对上琴酒就已经得出了答案——这个混蛋就是他自己!


    黑泽阵知道底片世界的自己已经猜出来了,就不再收敛,两个人在寂静的酒吧里打得天翻地覆,酒杯跌落地面打碎成溢彩的玻璃,碎片划破手臂却分不出到底是谁的血,只能听到打斗中某个人的冷笑声。


    琴酒是抱着杀死这个人的心态来的,他不想花时间在跟对方绕圈子上,即使见到的人是“自己”,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


    “真想杀我?”


    黑泽阵知道琴酒的想法,他仗着自己血条厚故意卖了个破绽,但这个世界的琴酒比他想得更警惕,反而拉开了距离。


    也是,这个情况下不管是谁都会提防周围的一切,黑泽阵想,可惜他这次没带麻醉针,下次再问阿笠先生要点。


    “闭嘴。”


    琴酒不耐烦地抹掉了脸上的血。他在拉开距离的时候重新评判了另一个自己的实力,对方始终表现得比较轻松,但并不是轻视他……而是有所依仗。


    他刚想说什么,两个人的动作就同时顿住。


    警笛声由远及近,不知道为什么警察到了附近,或许是因为之前的打斗中他们开了枪,也可能就是鬣狗们单纯追着他的脚步而来。琴酒冷笑。


    但起码不是被这个人叫来的。他瞥了一眼黑泽阵的表情,知道对方也不是很希望警察这么快就赶到。


    他们安静地对峙,在黑暗里等待,一直等到警车离开,却没有人再动手。


    黑泽阵问:“还打吗?”


    “算了。”


    琴酒也失去了兴趣。


    就算他能跟这个“自己”分出胜负,赢的人都会付出代价,没必要让追着他来的老鼠捡了便宜。


    他收起枪,以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银发男人,对方穿着一身白衣服,怎么看怎么扎眼。


    “卧底?”


    “嗯。”


    “哪里的?”


    “某个机构……你们的世界没有。你可以认为我跟MI6有关。”黑泽阵想了想,说。


    于是琴酒看他的眼神多了十分的嫌弃,或者说毫不掩饰的恶心。


    “跟MI6相关的机构……”


    能数得上的就那么几个,就算“我的世界”里没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穿黑风衣的组织杀手咀嚼着另一个自己的描述,半晌嘲讽地说:“没想到你会愿意当他们的狗。”


    他完全不想承认这种给人当狗的废物是他自己。


    黑泽阵悠悠抬眼,嗤笑一声:“那只是合作,我不听任何人的命令。倒是你,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给那种早就该死的老东西卖命。”


    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气氛重新变得剑拔弩张。


    琴酒从见面的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自己最厌恶的那种存在,无论身份、说话的语气还是这身衣服,以及对他的态度,都实在是……碍眼至极。


    他失去了对话的耐心,也没有继续问的兴趣了,重新将爱枪指向对面的男人,挑衅道:“你还不走?跟你这种老鼠死在一起,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琴酒的意思显而易见:只要你敢留下,我就敢保证你死在这里。


    他给了对方选择权——当然不是因为那张脸,而是因为他了解自己,对方既然选择在这里见面,就必然做好了杀死他的把握。琴酒漫不经心地想,最差的结果不过是同归于尽,能弄死这个人,他完全不亏。


    但黑泽阵只是靠在吧台边,端起了原本给另一个自己的酒杯,笑了一下,说:“别太自信,你杀不死我。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从此逃亡,要么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过,你没得选。”


    我知道你会逃往哪里。即使我们的人生不尽相同,只需相似的那一部分也已经足够。我会告诉你,只要我愿意,这个世界上就再无你的立足之地。


    两人遥遥对立。


    琴酒不等他说完,就冷笑一声,扣下了扳机:“你可以试试看。”


    7月15日下午。


    银座旧商业区的街道发生大规模爆炸事故,幸而街道正准备拆迁,相关人员均已撤离。警方在现场发现了身份不明的尸体,死者的身份与事故原因仍在进一步确认中。


    新闻记者正在播报,消防人员还在灭火,而就在爆炸现场的不远处,一个背着包的银发男人倒掉酒杯里的酒,仿佛自言自语:“可惜了。”


    一盏样式老旧的煤油灯在他背后晃了晃,燃烧的火苗安逸又平静。


    “我本来想跟他喝两杯酒,既然他不愿意就算了。”黑泽阵把酒杯扔进垃圾桶,转身往远离火场的方向走。


    他往杯子里倒的是威士忌,而威士忌可以说是组织里卧底含量最高的酒,那个身为琴酒的他不喜欢也很正常。


    不过他很喜欢。


    煤油灯又晃了晃。


    黑泽阵看了煤油灯一眼,回答:“不至于,我只是看那个老东西不爽而已。然后——你能办到,对吧?”


    ……


    另一边,降谷零接到了另一个组织代号成员的电话,对方表示“朗姆先生派我来协助你的任务”,但又明里暗里告诉降谷零,他来这里是有别的目的。


    什么目的呢?


    降谷零用江户川柯南的滑板想也知道是因为琴酒的事,但朗姆没有先询问他,而是直接派了一个人来协助根本没必要其他人协助的任务……这点值得商榷。


    他试探:“朗姆先生知道了?”


    对面扑哧一笑,说波本,别装了,朗姆先生已经告诉你了吧,我们现在的任务是调查琴酒,做好了绝对是大功一件。


    降谷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他根本没接到朗姆的电话,又疑惑地打开跟朗姆联系用的电子邮箱,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上一份邮件还是上个星期他递交的工作进度汇报(有五成是复制粘贴以前写的,反正朗姆除了情报部分根本不看)。


    ——朗姆应该告诉他?可他什么都没收到啊,是任务下达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还是朗姆有什么事耽误了?


    总不能是朗姆忽然死了吧,哈哈,算了,不要想不可能的事。


    “我收到了,所以呢?我不觉得这种任务还需要别人协助。”降谷零一边跟对面拖延时间,一边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就在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这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我跟小银去暗杀BOSS了,BOSS没死,但朗姆成功被我狙杀,不会对你的工作产生什么影响吧,降谷君?


    什么小……银……


    降谷零一眼看去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在心里默念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狠狠皱眉。


    小银(Gin)。他把眉毛拧起来,想:是你吧,赤井秀一,你什么时候跟琴酒勾搭上了?还有,你勾搭的是哪个琴酒?


    算了,赤井秀一的问题暂时不重要,重要的是朗姆死、发布任务的人没了、BOSS遭到袭击,而这一连串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发生的天大的事(咬牙切齿)很有可能是背叛组织的莱伊和琴酒(重音)干的!


    降谷零正要打字问赤井秀一具体的经过,习惯性地先检查周围的环境,却看到被拉上的窗帘正在轻轻晃动。不应该,窗户是关着的——


    他猛地反应过来,冲向客厅,对两个小孩说:“快躲起来!”


    安全屋的门应声被人踹开,带了几个黑衣人来的赫然是还在跟他通电话的组织成员。对方将枪口明晃晃地指向降谷零,冷笑一声,说:“波本,没想到你还没逃走。”


    “我为什么要逃?”降谷零也握住了枪。他没把握在这种情况下打赢,他自己逃走是没问题,但他还需要保护两个小孩……好在公安的人就在附近,发现不对很快就会假装巡逻的警察过来,降谷零只需要拖时间就好。


    对方被他噎了一下,半晌才说不愧是波本,你哥哥恢复记忆去暗杀BOSS失败逃走,你还能优哉游哉地在这里等着送死,真让人佩服,难道你期待你哥哥回来救你吗?


    降谷零:“……哪个哥哥?”


    那个人:“什么哪个哥哥,等一等,难道琴酒和赤井秀一都是你哥哥?”


    降谷零:???


    两个人都能看出对方脸上的震撼和茫然,最后踹开门的人说你不知道没关系,朗姆先生要杀你,波本,不管你是不是卧底,这个污点不能留在朗姆先生手里。


    他冷笑一声,就要开枪,手下的人挟持了两只江户川柯南,但本着多年同事情谊又看到波本确实迷茫的表情,他问:“你有什么遗言吗,波本?”


    降谷零:“呃……朗姆先生死了,你不知道吗?”


    那个人:???


    对面明显卡了一下,降谷零就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他当机立断撞上去,猛击对方的下巴,就要去救两个小孩……


    等等,小孩呢?


    降谷零看着单手反制黑衣人、抄起角落里的棒球棍就把对方打晕的年轻侦探,公安先生的身体还在顺着原本的思路制服那个组织成员,思维却短路了那么一瞬间。


    你是谁,琴酒那么大一个七岁的弟弟去哪了?


    工藤新一在差点被绑架的时候使用了“帮帮我,小熊先生”,暂时变回了自己原本的姿态,不过这个状态只能维持五分钟,所以他要速战速决。


    经验丰富的名侦探趁着没见过世面的黑衣人们发愣的工作,抱起小时候的自己,一棒球棍一个熟练地砸晕对方,跟终于反应过来的降谷零解决了进来的人,然后……


    江户川柯南张大嘴巴:“你是谁?”


    他怎么觉得这个“工藤新一”用棒球棍砸晕人的动作和力道都那么眼熟?他的后脑勺都开始痛了啊!


    二十六岁的名侦探扔掉棒球棍,帅气地说:“很显然,我是亚瑟·H·平井。”


    “喂,那个也是我的名字吧!别以为在中间加个H我就会不认识了啊!其实你就是我吧!”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办法。”工藤新一把小时候的自己放在地上,说,“没错,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是二十年后的工藤新一。”


    “所以,你……你之前都是装……”


    “那倒不是。”


    工藤新一飞快地打断了可能让自己社死的发言——什么装的,我就是七岁!不准揭穿我!


    他抱起已经完全不掩饰自己是魔法师的佐藤小熊,一本正经地说:“这是十年后小熊炸弹,能让我跟十年后我的对换,现在你看到的是二十年后的我。这个魔法道具只能持续五分钟,我马上就会回去了。”


    (PS:《家庭教师HITMAN REBORN!》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连载了,所以是能听懂的!)


    话音刚落,他就从二十六岁的成年人变回了七岁的小学生,小只工藤新一眨眨眼,做出一副很无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江户川柯南:“……”不,他觉得很有问题。


    降谷零也觉得有问题,但就在这个时候,门口的方向传来了敲门声,他下意识地紧张起来,却看到穿着白色外衣、背着包的黑泽阵回来了。


    黑泽阵就是站在开着的门口敲门的,让里面的几个人注意一下,以及提醒工藤先生……别演了,小侦探,你就没有想过有魔法师在看我们的可能吗?


    “琴酒?”


    “嗯。”


    黑泽阵往里走,说外面还有几个人,我帮你们解决掉了,此地不宜久留,叫公安的人来收拾吧。


    降谷零说先等等先等等,你真的去暗杀BOSS了?应该是你不是那个琴酒吧?


    黑泽阵:……你先放开我的手。


    降谷零:……


    降谷零:我说我完全没意识到就抓上了,你信吗?


    黑泽阵:放心,我很清楚,你心虚的时候就会这么说。


    降谷零:…………


    他通知了公安的上级,直接给黑田打了电话,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不是他单枪匹马就能解决的事了。他的身份暴不暴露也不重要了,反正朗姆要杀他,刚才那个人说“你哥哥恢复记忆”什么的,降谷零不用想也知道如果他现在回组织,那等着他的就是密密麻麻的枪口。


    降谷零问黑泽阵BOSS怎么样了,黑泽阵说他见到的不是BOSS,只是个替身,按照那几个废物的说法,组织的BOSS已经有半年没出现了。


    小熊玩偶摸着下巴,谨慎推理:有没有可能,这个世界的工藤新一就是BOSS,他被敲了一闷棍后失去了自己是BOSS的记忆,所以这个组织的人找不到BOSS也不急,反而在互相争斗,等着他恢复记忆?


    黑泽阵:?


    工藤新一:?


    故事的主角、差点成为组织BOSS的名侦探一把捂住了佐藤小熊的嘴巴。


    江户川柯南听不懂小熊玩偶说的魔法语,但他狐疑地看着另一个自己,眼镜的镜片在闪光。


    降谷打完最后一个电话,问:“那你要跟我们……”


    回公安吗?看起来你也在那里工作过,而且提起公安的时候语气也很友好……吧?降谷零不是很确定,他拿不准这个琴酒的性格,不像他认识的那个,只要使劲儿往冷血往不择手段里想就可以了。


    (琴酒:呵,你们那是脑补过度。)


    黑泽阵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了依旧在昏迷的贝尔摩德身边,抬脚踢了踢风靡全球的大影星,冷冷地说:“你早就醒了吧,贝尔摩德?这里的地址也是你透露出去的。”


    既然琴酒已经来了,装也没有用,装昏的贝尔摩德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懒洋洋地对黑泽阵说:“拆穿我干什么,反正我也没说最重要的事,不是吗?”


    她确实假装昏迷、传递了消息,还用自己特别好的听力听到了一些事……一些比较离谱,编都编不出来的事。


    原本贝尔摩德是准备把波本和那两个小鬼都抓了的,但她越听越迷茫,越听越怀疑人生,最后还是只叫了人来救自己。当然那跟朗姆派来杀波本的人无关,他们顶多是判断出两件事是同一件事,然后合作了而已。


    “我听到的有点多呢,”虽然被绑着,但贝尔摩德还是笑盈盈的,“所以你们要杀我灭口吗?”


    起码现在不会,她想。即使波本看起来比这只白琴酒还擅长灭口,但既然波本是“公安警察”,那就不至于在两个小孩面前直接杀她……


    “咔嗒。”


    其中一个“江户川柯南”果断拿起了黑衣人扔在地上的枪,对准了贝尔摩德的脑袋,手很稳也很自信地说:“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


    贝尔摩德:???


    黑泽阵一把就把工藤新一给拎起来,说别闹了,就你还开枪;工藤新一扑腾起来,说干嘛,我的枪法可是经过日本公安、MI6和FBI特训的,我也是神枪手嘛!


    黑泽阵:呵,从你拿枪到现在,你杀过哪怕一只活的东西吗?


    工藤新一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他大声嚷嚷:侦探就是不会杀人的!而且……我就是想威胁一下她啊!不要这么快拆穿我啊!


    黑泽阵懒得跟小孩掰扯,就把实际年龄二十六岁的小孩丢给降谷零,说你看下孩子,然后俯下身,对贝尔摩德说:“你知道BOSS在哪里。”


    “呀,你已经见过‘那个BOSS’了。那是遇到特殊情况时候的备用手段。”贝尔摩德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她重新打量了黑泽阵,发现这个琴酒的衣服都没脏,当然这不是什么判断的依据,她还是要感慨两个琴酒之间的区别——这个琴酒的头发更长!更顺滑!关键是这个人身上带着很清爽的冬日味道,不管怎么看都没有多少烟火气。


    真的是人类吗?她也在想降谷零最开始怀疑的问题。


    “你要杀BOSS。”她说。


    黑泽阵说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别说废话,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说这可不是废话,我要确认你的意图——你应该知道我跟那位先生的关系吧,就这样,你还是要跟我说,你要杀BOSS,让我告诉你他在哪?


    琴酒说对。


    贝尔摩德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看她,江户川柯南想说什么,被工藤新一拦住了,还被塞了两颗糖。


    金发的女人笑了一会儿,才说:Gin,你真会开玩笑。


    银发的男人就站在那里,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像看到的不是贝尔摩德,而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对他来说,这个贝尔摩德本来就是完全陌生的。


    贝尔摩德问:“他呢?”


    黑泽阵知道她在问谁。既然黑泽阵能见到BOSS,那就绕不开这个世界的琴酒,无论从哪个角度、以谁的认知来看,两个琴酒见面,那场面都绝不会愉快到哪里去。


    最起码这个世界的、忠于组织的琴酒不会允许“外来者”和“冒牌货”去杀死BOSS,他们都很清楚。


    黑泽阵低笑一声,说:“他?他已经没有再跟你见面的机会了。”


    贝尔摩德看着他,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黑泽阵估摸着公安的人就要来了,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就蹲下来,对贝尔摩德说:“这不是交易,是我给你一个机会,莎朗·温亚德。”


    贝尔摩德却并不回答,只慵懒地靠回到墙面上,笑吟吟地反问:“真的吗?但事情闹到这个程度,‘我们的世界’其实是不会发生变化的吧?”


    黑泽阵看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一头雾水,工藤新一跟佐藤岁三面面相觑。小熊玩偶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晃晃工藤新一,用魔法语说:“是你说的啊!她听见了!她听见我们说的话了!”


    工藤新一:“……”


    他想起来了,当时他以为降谷哥和小时候的自己听不见,还特地压低了声音说话,没想到贝尔摩德的耳朵这么好使,隔着大老远都能听到。


    怪不得她到现在都有恃无恐:如果他们不是其他世界的人,那么这场风波迟早会结束,只要她不说,这些人就找不到BOSS,她迟早能脱身;如果他们真的是,那之前说的话,总不能是专门做戏给她听的……


    “可以。”黑泽阵说。


    什么可以?


    银发的男人勾起唇角,慢悠悠地解释:“如果你希望这里变成‘现实’,也可以做到。世界的发展将如极少数人所愿,而要不要成为这个‘极少数人’,是你要做出选择的事,贝尔摩德。”


    一时间没人说话。


    小熊玩偶歪了歪头,觉得这好像跟他听说的不太一样,那不是传说中的非法操作吗,还是说黑泽先生有别的办法了?什么也不说是不是不太好啊?但他又想起几天前在亡灵集市时候的遭遇……嗯!不要问!黑泽大魔王肯定会有办法的!


    他只是一只小熊玩偶,不是什么魔法师,不懂魔法真是再正常不过了——佐藤岁三如是想。


    “Gin。”


    “我不开玩笑。世界可以剪断,也可以揭开新的一页,底层还是底层世界,但你们的世界会上浮,不再受到命运的束缚。”黑泽阵说完看向降谷零,又问:“你的想法呢?”


    降谷零这才明白了黑泽阵的意思——贝尔摩德需要一个保证,而能给她保证的,目前只有公安。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他可不想就这么没头没尾地答应这种事,这根本不是只涉及到他一个人的问题,就算是——


    “你能。”黑泽阵斩钉截铁地说。


    “……”


    降谷零觉得他不能,起码规章制度上不能,但琴酒这么肯定,让他都有点怀疑——怀疑另一个世界的自己都干过什么了。不会是偷偷用组织BOSS的资源来影响公安的决策吧?虽然那个世界的自己和贝尔摩德好像是亲戚,但降谷零以他的名字发誓,他绝对干不出这种以公徇私的事!


    黑泽阵也意识到这个世界的降谷零还年轻,他想了想,问:“首相快换了吗?”


    降谷零:?为什么话题会忽然到了首相身上,琴酒,你认真的吗琴酒,难道我跟首相还有亲戚?


    黑泽阵叹气,说手机给我,我跟黑田谈谈,降谷零恍惚地看着琴酒跟黑田打完电话,又踢了踢贝尔摩德,对贝尔摩德说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我就把你在组织里的经历拍成电影播出去,把贝尔摩德都整沉默了。


    贝尔摩德:“……这不是你会想出来的主意,Gin。”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是你想的。”


    贝尔摩德想,那个世界的她竟然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啊——等等,那个她真的还活着吗?该不会表面上活着,其实早就被琴酒给做了吧?


    她本想笑,没笑出来,用上了自己喜欢的语气,如她拍过的无数电影中落败的反派一般,放下所有的一切,轻松地问:“你大可以用别的方式,只要及时封锁消息、瓦解组织,向他们宣布那位先生死了,就算他还活着,也无力回天。为什么要‘给我个机会’呢,Gin?”


    黑泽阵回答:“不是给你机会,那是附赠的。我只是习惯了斩草除根。”


    谁知道那个老东西会不会在某个时候忽然跳出来,换身份换身体乃至突然复活,那种老不死的玩意儿还是直接挫骨扬灰的比较好。


    “好吧,我答应了,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但我有个条件。”贝尔摩德说。


    “什么条件?”


    “杀了我,可以吧,GIn?”贝尔摩德露出了属于女影星莎朗·温亚德的笑,她年轻时曾凭借这样温柔又带着几分侵略性的笑容迷倒了万千粉丝,虽然现在她面对的不过是个情人为枪和车的冷酷男人,但她依然笑得很开心。


    黑泽阵看了她一会儿,把贝尔摩德的手机扔给降谷零,说:“交给你了。”


    他把工藤新一从降谷零怀里拎回来,说我们该走了,接下来是警察的工作。


    工藤新一象征性地扑腾了两下,就抱住黑泽阵的手臂,说:“但是我们才来几个小时啊!我的故事都还没讲完……啊,我们不是来帮佐藤找父亲的吗?!”


    “找不到的。”黑泽阵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琴酒哥哥……”


    “如果能找到,这个小鬼还会坐在那里听你开故事会吗?”黑泽阵俯下身,伸出手,佐藤小熊乖巧地跳到了他的手上,然后顺着手臂跳上了他的肩膀。


    但他还是嘀嘀咕咕:我已经几百岁了,不准说我是小鬼!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佐藤小熊:咩咩咩。


    黑泽阵忍不住笑出声。他说好了,我们要回去了,剩下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


    降谷零刚要开口,黑泽阵就想起另一件事来,说我往你的电子邮箱里发了东西,你自己看看。


    是……什么?


    降谷零打开在组织里用的邮箱地址,忽然意识到不对,切换到了公安内部的电子邮箱账号上,看到了一个很大的文件包。有能预览的文件,是……照片。


    一个黑发的年轻警察,以及他的朋友们的日常生活照片。


    降谷零彻底愣在那里。


    黑泽阵给降谷零施展了定身魔法,就拎着工藤新一往外走,对小侦探说你的事务所不是还在开吗,要是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有人上门却找不到你的话……


    “啊!”工藤新一一个激灵,忽然大叫出声,“我想起来了,白马托我调查的东西我还没寄给他!被我忘在事务所的桌子上了!”


    都怪黑泽哥!带他走的时候那么匆忙,他忘记把东西寄给白马就跟着走了啊啊啊啊!


    就在他们要走进魔法通道、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江户川柯南忽然问:“什么事务所,你到底几岁?”


    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你——你该不会一直在骗我吧?!喂!未来的工藤新一!其实你就是刚才那个什么二十年后的我对吧?!”


    他冲上去,但魔法通道已经消失不见,江户川柯南好气好气,开始跺脚,气呼呼地坐在了地上。


    可恶啊,已经是成年人的我,不要让我再遇到你!


    ……


    底片世界外。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放下,小孩终于变回了工藤新一,名侦探躺在世界的间隙里松了口气,装小孩对他来说太累了,他毕竟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成年人。


    他们沿着通道往回走,但往上的道路实在是太长,走到一半的时候工藤新一拽了拽黑泽阵的衣袖,说黑泽哥我好累,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嘛。


    佐藤岁三看着他,嘀嘀咕咕。


    “什么?”


    “没什么,你们看外面。”


    佐藤很快转移了话题,让他们去看世界的阶梯之外,就在他们脚下,俯瞰的城市正在分裂、拼合,像一页页翻开的书,又像凝固的电影胶片,将记忆铭刻于其上,然后在一场盛大的无色火焰里被燃烧、坠落、消失。


    底片世界不会被改变,当事情的发展难以接续的时候,它会将外来者的痕迹抹去……但也有例外。


    一朵温暖的暖橙色火苗烧到了世界的一角,将属于东京的一块掰了下来,它坠落到无边的黑暗里,又在某个时刻穿过上方的阶梯,栖息在视野的一角。


    “那是什么?”


    “世界的碎片……种子?其实很多世界都是底片世界延伸出来的,碎片将获得新的生命,补全自己、编织未来。因为它们本来就不完整,所以在补全的时候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偏差,由此造无数纷繁复杂的过去与未来。”


    “那不应该会有很多差不多的世界吗?”


    “不会啦,底片世界也不止一个,有很多不同的底片世界。而且世界的碎片也是底片世界的一部分,它会作为底片世界的养料被回炉重造的,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会有碎片脱离底片世界……又需要极其偶然的机会,它才能规避无数枯死的结局,成长为新的世界。因为原本的世界是底片世界,这个过程叫做‘新生世界的显影’。”


    就像生命一样,能活下来的本身就弥足珍贵。


    “对底片世界进行人为‘显影’是绝对禁止的非法操作哦。这也是我之前说底片世界不能被改变的原因。”佐藤岁三说完,又特地强调道。


    不过能做到这点的都是非常强大、知识渊博且道行高深的魔法师,就像他老爸那样的,一般的魔法师绝不可能做到,而且那些大魔法师都踪迹成谜,各有各的爱好,应该没人闲着没事来对一个普通的底片世界进行非法显影。


    安心啦安心,刚才那一片世界掉下去肯定是意外的……吧?


    对吧?


    佐藤岁三想到自己父亲好像来过这个世界的现实,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佐藤!你老爸可是魔法世界公认的良民啊!


    他们三个就站在阶梯的一半,往下看,世界正在打散重组,米花町熟悉的街道重新铺开,下一秒就是夏日的烟火。过往如诗篇般展开,闪回的影响里似乎还有熟悉的人的身影,又或者匆匆碌碌的繁忙人世间。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佐藤托着脸往下看,将这片瑰丽的景象尽收眼底,最后他说走吧,继续待在这里是可能被吞进去的哦。


    他一边走一边叹气,说没想到还是没找到父亲,不过刚才猫之魔女给我发了消息,说父亲很快就会找到我了,让我不用担心。


    “为什么你认识的都是什么魔女啊……我想问很久了。”工藤新一终于忍不住吐槽。


    “因为她们网好啊!魔女的讯息是可以发到各个世界的!”佐藤小熊跳了跳。


    “为什么?”


    “啊,具体的原理我也不懂,不然你去问我堂哥,堂哥比较喜欢魔法原理,他刚从魔法中转站辞职,在世界列车上做列车员,说是刚好可以跟其他世界的魔法师交流什么的。”


    “你堂哥?”


    “他叫五藤诚二,跟我长得比较像,小时候经常有人分不清我们两个。堂哥是个很认真也很较真的人,我觉得你们一定能合得来!”


    “他,呃,他……”工藤新一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问,“他不会是什么魔法侦探吧?”


    佐藤岁三摇摇头,说不是啊,然后他整只小熊玩偶凑到工藤新一耳边,超小声地说:“其实我堂哥是魔法世界的杀手,专门猎杀踩到魔法世界底线的影子生物,你可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喔。”


    工藤新一:“……”


    他艰难地看了看这个职业其实是世界港警察的魔法版怪盗基德,又把脑海里的“魔法版工藤新一”换成了冷酷的列车杀手,逐渐停止了思考。


    他们终于走到了阶梯的尽头,穿过世界的缝隙到了一座魔法世界的中转站。


    佐藤说我就送你们到这里啦,你们顺着前面的路就能回去,我打算在这里等等我老爸,猫之魔女说他会来找我,那就一定回来的。


    小熊玩偶严肃地坐在长椅上,工藤新一跟他告别,背着成年侦探和小熊玩偶走了一路的黑泽阵弯下腰,先把工藤新一放下来,又把背包放在了佐藤岁三旁边。


    “黑泽先生?”小熊玩偶歪头。


    黑泽阵把背包里试图挣扎的煤油灯塞到了小熊玩偶怀里,轻飘飘地说:“你爹。”


    他淡然地抛下这对父子,往回到自己世界的列车上走去。


    小熊玩偶:诶……诶?


    煤油灯:你卖我!!!


    几秒后,魔法世界的中转站传来了惊天动地的“老爸你明明就在我身边为什么不说”的喊声。


    背对着他们的银发男人发出很轻的笑声,他将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踏上列车,对列车员说了自己世界的“地址”。工藤新一抻了抻手臂跟上,跟列车员擦肩而过的时候……等一下,刚才那个列车员是不是有点眼熟?


    列车员压低了帽子,腋下夹着一本魔法理论书籍,转身消失在了车厢尽头的阴影里。


    ……


    11月7日。


    北欧的城堡。


    城堡里的温度比平时要暖和很多,桐野回来的时候先脱下了穿着的大衣,沿着长廊往城堡内走去,看到银发的BOSS靠在壁炉旁打电话。


    黑泽阵把正在看的书合起,随手放到了壁炉上,听到听筒里传来诸伏景光抱怨的声音:“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又联系不上是为什么……真是的,黑泽,你怎么三天两头就要消失啊。”


    “你也该习惯了吧。还有,我只是一天没回你电话而已,这完全说不上失踪。”


    “失踪到别的世界里去还不叫失踪吗?黑泽,你对你自己也太放心了吧!”诸伏景光略微提高了声音,又叹气,说好啦,我知道是我的问题,但你下次出门前告诉我一下啊。


    黑泽阵往窗外看去,外面已经下起了雪。


    桐野低头跟他说先生,有人想见你;黑泽阵连是谁都没问,直接说不见。


    然后他换了只手拿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到晚饭时间了,就说:“苏格兰,你不会不记得我现在是什么情况吧,我‘不能’出门。”


    虽然电话不至于被监听,但还是很麻烦。


    他家小孩嘀咕了一句。


    黑泽阵问降谷先生在哪,诸伏景光说Zero忙了很久,在办公室里睡着了,我刚把他挪到休息室的床上,让他多睡会吧。


    “黑泽那边到晚饭时间了吗?”


    “嗯。”


    “那就……我好像听到什么声音?”


    诸伏景光刚想跟黑泽阵道别,挂断电话,就听到很近很近的,不好说是什么的声音。


    就像是很轻很轻的风吹过树梢,像一片厚重的雪从松林落下,又像有人在很近的地方笑。但那不是黑泽,桐野也不会靠黑泽这么近,更不怎么笑。


    “是猫。”


    “猫在城堡里啊,黑泽,小心别把它们喂得更胖哦。”


    “我知道了。”


    黑泽阵挂断电话,放下手机,跟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银发男人对上了视线。


    他问:“先打一架,还是先喝两杯?”


    第333章 海拉来信 XXI:影子首相


    《揭秘公安的“那位先生”——影子首相降谷零的一天》


    作者: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夏目先生(ID:诺瓦利斯单推人)


    出版社:阿伏先生与大列巴出版社(出版负责人:帕维尔先生)


    特别说明:本书为机密读物, 涉及多国国家机密,仅供内部传阅,切勿外传。兹事体大, 务必小心。


    +第17章:一次跟踪采访


    ++附录:采访实录(摄影师的公开记录, 不知为何网络上只能找到前半部分)


    5:00


    降谷先生的一天从早上五点开始。


    虽然昨晚已经处理了大部分紧急事务,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会堆积大量的工作;降谷先生一边翻文件一边抱怨下属做事毛毛躁躁笨手笨脚, 但据相关人士透露, 他的几位直属下属多年来从未换过,只增不减,唯一一个离开岗位的例外还是因年事已高不得不退休。


    早上要处理的事务并不多,降谷先生简单地回复了处理意见, 就换好衣服出门, 开始今天的晨跑。


    降谷先生住在米花町堤无津川沿岸的一座别墅里, 据他说这是家族的房产, 但问及家族的时候, 他只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离开别墅的时候带了一只叫做哈罗的狗。这只大狗在东京非常有名, 是被誉为“漂流之星”的急速漂流专家,还在多部电影里出演过重要动物角色。不过它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只侦探犬, 无数次报道已经证明, 哈罗能闻出“犯罪的味道”, 就连PUA这种味道都能轻易地闻出来!


    5:20


    降谷先生带着哈罗在堤无津川的河岸边慢跑。


    被问及他为什么这么早出来的时候, 降谷先生是这么回答的:你们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们跟降谷先生跑过堤无津川的沿河路,穿过潮湿的桥下, 在寂静的冬日里看雪花从我们上方缓缓飘落。降谷先生抬手接住雪花, 说“他”快回来了。


    谁?我们有问,降谷先生说是一位朋友。


    接下来我们知道了降谷先生这么早出门的原因。他忽然顿住脚步, 转身进了小巷,制止了一起抢劫案,并熟练地给巡逻的警察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手罪犯。降谷先生似乎是直接拨了附近巡逻的警察的号码,赶来的警官说降谷先生很清楚当天巡逻的警察名单,但仅限米花町和附近的杯户町。


    我们听完,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那位警官又说降谷先生为人行事低调,早上出来晨跑的时候很难被人认出来,经常钓……抓到犯罪未遂的罪犯。


    他还说降谷先生这样做已经快六年了,据说是受到一位朋友的影响,而且每天早上都能抓到几个罪犯,即使他每次都用罪犯的手机打电话,经常在米花町和杯户町巡逻的老警察都能听出他的声音。


    晨跑结束后,降谷先生去了早晨的蔬菜超市。


    6:30


    降谷先生回到家,开始准备今天的早餐。早餐很丰盛,降谷先生还做了中午的便当和额外的三明治,就连哈罗和养在屋檐下的小乌鸦都有精致的料理。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家里只有两个人,降谷先生却做了三人份的早饭。


    记者采访哈罗,哈罗汪汪汪了三声,意思是家里其实有三个人,只是不知道最后一个人什么时候会回来,所以降谷先生每次都准备三人份的。


    降谷先生吃完早餐去上班的时候,家里的另一个人还在睡觉。降谷先生轻轻敲门没有回应,就写了张便签,然后告诉我们诸伏警官平时做夜间工作比较多,所以起床会很晚,晚饭一般是诸伏警官来做的。


    “我们感情很好,”降谷先生这样说,“我跟Hiro——就是诸伏,是从小就在一起的朋友。我们一起上学、毕业、考上警校,认识了一些人,到现在我们仍然在一起,这就是对我来说最幸运的事。”


    7:00


    降谷先生来到了他位于公安的办公室,正式开始了他今天的工作。


    记者本想等他工作完,但降谷先生表示这不是他真正工作的办公室,里面没什么机密要务,最近也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可以进去参观,而且两间办公室的布局大致是一样的。


    于是我们参观了降谷先生的办公室,里面非常简洁,窗外是大片大片的樱花树,文件被放得整整齐齐。


    我们看到降谷先生的书架上有不少文学类书籍,询问的时候得到了这样的回答:有位已经离职的同事偶尔会回来,这是他留在这里的东西。


    降谷先生的副手风见先生表示,其实那位同事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了,这些书降谷先生自己又看不进去,每次打扫的时候都很费事。


    他被敲了脑袋。


    8:00


    降谷先生去开会了。


    9:00


    警察厅收到了爆炸的威胁信,降谷先生丢下会议,说这件事我来处理,就离开了会议室。


    据相关人员透露,他只是懒得听会议报告,反正风见先生会为他整理重要的情况;据不愿意公开姓名的另一名相关人士透露,降谷先生平时在作战会议外的会议上不会待超过五分钟,今天去听了一个小时完全是因为公安零组刚解决了一个多年来的国际大案,降谷先生给自己人撑完腰就找借口走了。


    但解决爆炸案是真的,我们跟降谷先生来到大厅,拿到了嫌疑人发出的威胁信,以及附近两座建筑已经发生小规模爆炸的相关情报。这毫无疑问是犯人的威胁手段,距离爆炸预告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非常紧急,怎么办?!


    记者的表情慌了起来,但降谷先生非常镇定地说不用担心,然后拨了一个电话。


    他打完电话,说,解决了。


    注:当时我们都百思不得其解,事后才看到了《威胁信寄出后,他直奔犯人所在地将其抓获,究竟是何种原因?》和《名侦探工藤新一提前发现爆炸犯线索,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再破奇案!》的新闻。


    10:00


    平成年代的名侦探、日本警察的“救世主”,英国女王亲封的“福尔摩斯”来了。


    面对这样一位在整个世界都享有盛名、就算是演艺圈都有他的身影的名侦探,降谷先生的反应是:“一边玩去,我没空。”


    想邀请他去轻井泽度假顺便解决八个案件的名侦探假装生气地走了。


    11:00


    有自称“魔法世界导航员”的人打电话来,直接打到了降谷先生的私人手机上,他接通,跟对方聊了几句,说你们找“魔法事务联络部”询问,我们有专门的对接人员。


    记者好奇地问他真的有这样的存在吗,降谷先生说不是,那只是个玩笑,其实有家糖果工厂误把我的号码当做“魔法警察局”的号码印在了糖果的包装上,我偶尔就会接到小孩子打来的电话。


    “为了不让他们的梦想破灭,我只好每次都这么回答他们了。”降谷先生的话语非常温柔。


    12:00


    午饭时间,降谷先生特地让人给来采访的团队准备了午餐,还顺手给了我早上做的便当。在用餐的时候,夏目财团的会长助理找到他,说去年财团的年度核算出来了,希望他能参加总结会议。


    降谷先生表示他会考虑。


    等助理离开后,他跟我们解释说,他跟夏目财团没有关系,只是替一位朋友去参加董事会,那位朋友在夏目财团有较为特殊的地位。他说完,又开玩笑地说,这位朋友就是财团会长的父亲。


    12:30


    降谷先生没有午间休息,回到办公室了。公安似乎有什么事情需要安排,我们没有跟进去,而是在允许的范围内参观。


    一位姓氏是冬月的警官给我们讲述了降谷先生刚进公安时候的趣事,可惜没有讲完就被打断了。当时他讲到一位银发的同事,但降谷先生推开门,冬月警官眨眨眼,立刻改口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就匆匆离开了。


    另一位警官小声说,嘘,你们忘了降谷先生为什么被叫做“那位先生”吗?上一个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的桐野,到现在还在失踪呢。


    注:风见先生听说这些后,表示全都是无稽之谈。但记者询问他,他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失踪的桐野在哪里,但降谷先生确实知道。记者看风见先生的表情充满了敬佩。


    13:00


    公安的行程安排上,下午降谷先生会专门抽时间带我们到一个曾经有国际罪犯聚集的据点参观。当然,这个据点已经清扫干净,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我们来到了米花动物园,没有买票,刷风见先生的脸进去了。


    米花动物园的假山后有一条隐蔽的通道,进入后能看到往下的阶梯,内部还有相当大的空间,下面是一个干净整洁、非常完整的大厅。


    据降谷先生说,这里一共有三条通道,以前是一个叫做ANI结社的组织的据点,自从组织被消灭后,这里废弃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被临时作为某个侦探组织的基地存在,不过现在那帮侦探小孩已经各奔东西了,所以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来这里的。


    他对那个组织进行了简单的介绍,组织的成员都是赫赫有名的国际罪犯(企业家、幻术师、占卜师、动物园园长、狗),在这里策划他们邪恶的犯罪计划(打牌、摸鱼、聊天),整个行业的圈子里都听说过他们的名字(动物园连锁企业),就连南太平洋海盗都跟他们有联系(指追着打)。当年公安面对这个组织的时候也极其凶险,幸好一位正义的伙伴挺身而出,卧底组织,将其从内部瓦解!那个组织才被彻底击溃!


    记者听完,配合地惊呼:好邪恶的组织!


    降谷先生笑了笑,说那个组织已经不复存在了,当初我们来这里调查的时候,这个箱子里还装满了武器,现在什么都没……


    他说着打开了箱子,发现里面装的是枪、子弹和炸弹,以及几部型号特别老旧的手机。


    与此同时,大厅另一侧的门被推开了,几个穿着黑衣服、提着手提箱的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们一看到摄影镜头和记者,转身就跑!


    我问:降谷先生,您不是说没人会来吗?


    14:00


    我们在追罪犯,有个罪犯躲进了深山老林。摄影团队的其他人体力不行,快追不上了,于是我们在加油站等,降谷先生和他的副手追进山里去了。


    15:00


    有个叫阿笠博士的科学家说在深山里看到了降谷先生,他正在跟一个高中生侦探团破解山洞里的谜题,至于犯人,他们还没看见。


    阿笠博士说不用担心,他给那个高中生侦探团的成员们配备了一些小道具,遇到普通的罪犯还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


    16:00


    山体摇晃,不是地震。是深山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发生了爆炸,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降谷先生正在山崖下跟一头熊搏斗。


    他放倒了熊,说这是他哥哥在夏威夷教他的,如果是他哥哥来,肯定不会花这么长的时间。


    注:当时有一位画家就在附近,看到了这一幕,画出了流传千古的《降谷伏熊图》,从此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画人与自然的场景,最终成为了举世闻名的画家。他最初的那副《降谷伏熊图》也涨到了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高价。


    17:00


    我们到山崖下找到了降谷先生。他说他只是追着罪犯到了山洞,跟山洞里的野兽发生了争斗,接下来发现了正拿着寻找古代藏宝图的几个少年。他认识那几个高中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学一年级。


    于是降谷先生帮他们解开了谜题,找到了宝藏,刚好碰上了另一波犯人,他们发生了争斗,但阿笠博士的发明太厉害了,把犯人吓跑了。两拨犯人在山洞里撞上,有人大喊“警察!”,他们互相以为对方是警察,就打了起来,最终惊醒了附近酣眠的熊。


    搜查一课的警察接到高中生们的报案,很快赶到,但那个时候降谷先生已经在跟熊搏斗,掉到悬崖下面去了,幸好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降谷先生表示他在最近的几年里,每年都能遇到熊,现在已经是徒手对付熊的专家了。说完,他又严肃地说,遇到熊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没有专业的经验,千万不要靠近它,熊聪明、狡猾又记仇,如果被盯上,一定要保护自己,并且报警。


    我们等警察们将两个犯罪团伙的人抓获,就一起回到了市内。


    18:00


    降谷先生还没回到公安,就接到了紧急事务的电话,他向记者道歉,说今晚的最终采访要等会儿,希望我们能够理解。


    记者对我说,降谷先生是个认真、负责又温柔的人,能生活在他的东京真的很有安全感。她小时候跟父亲去过很多地方,后来又在做战地记者,很少有地方像东京一样,给她一种像家一样温暖的感觉。


    她说这话的时候,窗外的一座高楼发生了爆炸,我们都当做没有听到。


    19:00


    降谷先生没有回来,记者小姐和我先处理了其他的日常工作。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降谷先生很忙,这次甚至没抽出时间来喂哈罗。


    我借用降谷先生办公室的厨房做了晚饭,也准备了记者小姐和哈罗的份,大概半点的时候有个人打来电话,很客气地询问降谷先生是否有时间赴约——首相先生跟降谷先生约了今晚的私人会面,但按照一般的情况,降谷先生多半会推迟,也有可能直接忙到不去,首相先生是没有资格生气的。


    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会面只剩下半小时,降谷先生还在忙,今晚应该是去不了了,就帮他将会面推迟到了明天。明天下午的日程还没满。


    首相先生那边很快同意了。


    20:00


    风见先生说降谷先生刚才工作的时候不小心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很抱歉地跟我们说采访的事要等到他睡醒了。我帮忙把他挪到了休息室的床上。


    降谷先生每天都这么忙,果然还是先休息一下吧。采访的事并不着急。


    21: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2: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3:00


    降谷先生还在睡。


    24:00


    我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得知他们刚准备吃晚饭,挂断电话再去看降谷先生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确实睡得有点太久了。他平时不会睡到这种时候,再怎么样也会先回家,今天是太累了吗?


    哈罗在他床边转圈圈,有些焦急,我不由得俯下身来,想把他叫醒——


    “Hiro……?”


    他忽然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我。他那双眼睛很清澈,又有些不知所措。


    我对他说你睡过头啦,我帮你看了,没什么要紧的工作,我先去把晚饭热一下,然后我们回家去睡吧。


    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声音很轻仿佛呓语:“你还……活着?”


    现在是2017年11月8日,凌晨,充当摄影师与记者水无怜奈一起来拍降谷先生纪录片的诸伏景光觉得,他的Zero好像是,失忆了。


    ……


    没有失忆。


    诸伏景光花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才搞清楚,是其他世界的降谷零不小心穿越过来了,得益于他们家魔法黑泽到处穿穿穿,他对魔法世界的事也略知一二。


    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降谷零版本还很古早,但他表示就在(他的世界的)今天上午,他遇到了一个跟琴酒长得很像的银发男人,对方还带着一个跟江户川柯南长得很像的小孩……并自称是其他世界的来客。


    “那应该是我们世界的黑泽和新一,他们刚从别的世界里回来。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诸伏景光给这个好几年前的、刚被黑泽迫害过的降谷零倒了杯热水,然后问。


    降谷零的视线始终在诸伏景光身上,一点也舍不得挪开。他回忆了一下,说:“当时我遇到一个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列车员,他问我是哪个世界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给他看了我手机里的照片,他问我是不是跟琴酒一个世界的,我说是,他就把我送下车……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到这里了。”


    诸伏景光明白了。


    在无数世界里,各种各样的琴酒可能有很多,但在世界间频繁出没的只有他家这一个,那个列车员肯定是把这个Zero当成跟黑泽一个世界的人了,就给他送到这里来了。


    诸伏景光叹气,说你等等,我联系魔法世界的人,你不用担心,我们遇到的意外很多,不差这点,Zero不会有事的。


    降谷零看着依旧活着的好友的背影,想,原来Hiro活下来之后,是这样的啊。果然是让人安心又可靠的人呢。


    他也大致弄懂了这里是哪里——就是那个琴酒是卧底、他当BOSS、贝尔摩德是他姨妈、但是Hiro还活着的世界。虽然事情很是不可思议,但如果这是梦,就让这场梦稍微长一点吧。


    当晚,他跟Hiro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里……?”


    看着眼前的别墅,他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会喜欢的风格,而且公安的工资也没到买这种豪宅只让两个人住的地步吧?他特地问过那个江户川柯南了,这个世界的他当BOSS只是为了消灭组织,组织的钱一分都没拿。


    诸伏景光不知道年轻了好几岁的好友听说了多少东西,从回来的路上都一直是Zero问,他回答。他都会回答。


    他说:“这里是黑泽家——黑泽他们没跟你说过?这原本是黑泽父亲的房子,大概八年前黑泽搬来,我和‘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住在这里。”


    黑泽=琴酒。


    降谷零艰难地转换着等式,看向打开门的诸伏景光,在准备踏进去的前一秒,问:“为什么我们住在他——黑泽家?”


    诸伏景光:“他是你哥哥啊。”


    降谷零:“啊?”


    诸伏景光:“黑泽是你的哥哥,准确来说他跟你的哥哥是可以彼此托付的战友,后来他找到了你、承认你是他弟弟,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关系就很好了。”


    降谷零:“啊……”


    他想起那个组织成员问他的话:难道你期待你哥哥回来救你吗?


    然后他“哥哥”真的来了。


    降谷零艰难地把脑海里的画面抹除,说我们的世界可能不一样,我没有哥哥,贝尔摩德也不是我的姨妈,我问过她了,她没听过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


    诸伏景光点点头,说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的,然后他笑起来,跟学生时代一样扬起声调,说:“Zero你等一下,我去做点夜宵你吃。”


    “好。”降谷零下意识地答应了。


    过了一会儿他反应过来,如果自己住在这里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琴酒是他的哥哥,那Hiro为什么也住在这里?因为组织卧底的情分……?


    他问了。


    诸伏景光说:“因为他是我父亲啊。”


    降谷零:???


    降谷零停止了思考。


    一个小时后,他们吃完晚饭,诸伏景光简单地给他讲了讲这个世界的情况,降谷零也终于搞清楚了基础设定:琴酒救了变小且失忆的Hiro,并将其收为养子;他还收养了下一任爱尔兰和爱尔兰的弟弟;他还养了一群小侦探和小怪盗;他还养着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他还有个真的儿子,虽然是没有母亲的那种,Hiro说那是我们三个的孩子。


    降谷零再次停止了思考。


    “琴酒是不是有什么喜欢当父亲的爱好?”


    “事实上,夏目先生给他的备注是‘组织的爹’,我觉得是有的。”诸伏景光认真地说。


    降谷零想,反正不是他的世界,这个世界的自己开心就好,只要没有FBI的事就可以了。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诸伏景光又说:“但黑泽也有好几个父亲,所以莱伊那家伙才会每次都厚脸皮地说他是黑泽的哥哥……”


    “谁?”


    “赤井秀一。”


    “他是琴酒的什么?”


    “哥哥。”


    “谁是琴酒的哥哥?”


    “莱伊。”


    “莱伊是谁的哥哥?”


    “接受现实吧,Zero,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窝在沙发上喝饮料,递给了降谷零一瓶SAVE系列新款饮料,说我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也很生气,但黑泽家里的人越来越多,后来我就习惯了,反正我的地位是不可能被动摇的。


    降谷零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问题在哪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消化信息。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景光忽然想起了什么,在抽屉里翻了翻,给了他一本红色的印刷小册子。


    “这是什么?”


    “上次白马君来这里的时候跟工藤一起写的《世界指南》,包含了一些常见的魔法世界常识、求救渠道,以及大多数世界的共通情报,比如乌丸集团的窝点什么的。虽然你那边的事差不多就要解决了,大概还是能用得上吧。”


    “……你们,到底去过多少个世界了?”降谷零不得不问出了这个问题。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虽然他没有去过,但是其他人……“很多。”


    当晚,降谷零在“自己”的卧室里睡着了。


    他本来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睡着,但这是属于这个世界的自己的身体,在家里很放松,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肯定不是Hiro在旁边的问题,是身体的问题。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诸伏景光就把他叫起来,神情严肃地说:“Zero,出事了。”


    降谷零瞬间醒了过来。他左顾右盼,发现自己还在另一个世界,问:“什么事?”


    “魔法世界给我回消息,说他们在找另一个‘你’的下落,而且来这个世界的手续非常麻烦,需要这个世界的人亲自去接,也就是说,他今天回不来了。”


    “啊……”


    “所以你要替他去上班。”


    “好,我知道了。”


    光听前面的部分降谷零还在想自己能做什么,但最后一句让他充满了信心。不就是上班吗?虽然他一直在做卧底工作,但卧底也是在做工作的!他很有自信!能解决掉所有的难题!


    他来到了公安。


    他陷入了沉默。


    “Hiro,这里只是十年后的世界,对吧?”


    “准确来说只是九年后,没有十年。你简单看一下就好了,麻烦的、不好决断的事交给我,那个‘你’不在的时候就是我替他工作,不过‘降谷先生’失踪并不是什么好事,就拜托你在这里坐一天了。”诸伏景光跟他眨眨眼,但使唤起年轻的好友来是一点也不客气。


    “但是Hiro,我这个升职速度是不是不太正常……这个是什么?国会的文件?”降谷零打开最上面、贴着一张“废纸”标签的文件,啪的一下关上,精神恍惚地问。


    诸伏景光拿过来看了一眼,说是咨询立法相关事项的,不用管,扔进垃圾桶吧,等政客们再吵两个月再说。


    降谷零:“……”


    他的升职速度真的没问题吗?真的吗?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另一个自己的通讯名单,都是很朴实无华的名字,非常正常。唯一的问题就是其中的一些名字有点眼熟,好像是跟一些什么什么高官重名。


    他又看了一下通话记录,这种人打来的电话,那个他一般是直接挂断,或者放到对方挂断。


    “Hiro,你实话告诉我吧,这个世界的我到底是干什么的?”降谷零趴在桌子上问。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诸伏景光,这些文件他不了解,也不敢下手,就只能对着好友看。


    根本没想让他处理什么文件的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


    诸伏景光说好啦好啦,开玩笑的,你不用工作,事情交给我就好。至于这个世界的你呢,也没什么特别的身份啦,毕竟组织BOSS什么的都是过去的事,你只是升职稍微快了一点,因为黑田提前退休了,你刚好接手了他和松本的工作,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一步步升职,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降谷零送松了口气:“那就好。”


    听起来虽然有些意外,但也在破格升职的范围内,不是特别稀罕的事——毕竟这个世界都过去九年了,跟他的认知有很大偏差也正常。


    诸伏景光点点头:“也就是被称作‘那位势力横跨黑白两道、执掌数个超级财团和国际组织、在整个日本只手遮天翻云覆雨一句话就能让全国轰动的东京教父、影子首相——降谷先生’罢了。”


    降谷零:?


    降谷零:???


    他缓缓问Hiro你说的是谁,诸伏景光说我可是你的Hiro,难道我会骗你吗?这样,这是黑泽的电话,你打电话问问他吧,琴酒总不会骗你吧。


    那倒是真的……除非是面对敌人,琴酒没兴趣玩文字游戏,也懒得在没必要的事上多费口舌。


    呃,这个世界的琴酒也一样吗?降谷零想起那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总觉得两个琴酒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看看在忙的诸伏景光,还是拨通了黑泽阵的电话。


    对面是座机号码。


    铃声响了很久,才有人接通,对面传来跟琴酒没什么区别的声音:“谁?”


    “我是降谷……你上次遇到的那个,呃、我有事想问你,你现在有时间吗?”


    “没有。”


    对面的回答相当干脆利落,就要挂电话,降谷零说抱歉、打扰了,那就算了,上次的事真的很感谢。


    电话那边的人顿了顿,忽然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降谷零问:“Hiro让我问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电话那边的人嗤笑一声,说,是个蠢货。然后他挂断了电话,看向楼上的方向。


    此时的北欧还是清晨,不过这个家里却无人入睡,刚洗完澡的银发男人赤脚踩着地毯走出来,跟他视线交汇,一边擦头发一边问:“谁的电话?”


    另一个银发男人把听筒扔回去,说不知道,然后嚣张地倚在了沙发上。


    这是挑衅。


    他等着跟这座城堡的主人打一架,不对,是再打一架,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楼上的银发男人只是说“是吗,那早点睡”,就踩着悠闲的步调回去了。


    楼下的琴酒:……


    直接进卧室跟他打吧。他眼神森冷,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来往楼上走。


    日本。


    降谷零在思考。


    降谷零深思。


    降谷零放弃思考。


    “Hiro,他凶我。”


    “啊……啊……这个时间,他好像还在睡觉吧。”诸伏景光看了一下表,现在是下午一点钟,北欧那边还是早上,黑泽是个喜欢睡懒觉的人,这会儿估计是刚睡醒,或者被吵醒了。


    他拍了拍脑袋,昨晚上没怎么睡,既要照顾Zero又要出去夜巡,差点忘了北欧的时间。


    对了,还有一件事!


    诸伏景光站起来,拉起降谷零就走,边走边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我差点就忘了,到时候你坐在那里不说话就行,剩下的交给我……”


    “什么事?”降谷零被拉走的时候不忘捞上他的帽子,好像只有本体在身边的时候才有安全感。


    “首相派系的内部会议。之后有你和首相单人的见面,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啊、啊?为什么我会答应去那种场合,喂、喂Hiro!”降谷零一个急刹车,愣是抱着诸伏景光给停住了。他警惕地看着外面,像只被吓到了的猫。


    诸伏景光还以为降谷零刚才查政府资料的时候就知道了,没想到……是世界间的差异吗?他说:“因为首相降谷清一郎先生是你父亲啊。”


    “我爸他只是个——”


    “起码这个世界的是啦。”诸伏景光戳戳他,说你还走吗,不走我帮你推掉,反正他们不敢说什么的。


    降谷零问:为什么不敢?


    诸伏景光回答:啊,因为你才是那个派系的老大,不然你为什么被叫做影子首相?你父亲就是你一句话推上首相位置的哦,不过他连任两届,这次大选应该会退出选举;相传下一任首相的人选,也必须由降谷先生过眼才行……


    于是,降谷零就在一片茫然中,被诸伏景光塞进了车里,送到了不该去的地方。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Hiro!放我下车!放我下车!不是说可以推辞掉吗!风见救我!”


    “乖啦Zero,相信我,真的没事,搞砸了也没事的,他们不敢吱声。”


    “那个根本就是夸张的说法吧!不应该更稳妥一点吗?对这个国家认真一点啊!”


    “好好,对众所周知的你的恋人认真一点,你父亲是这个国家的首相,就是你恋人的使者,换言之去见你父亲等于跟你的恋人约会,好啦!我们去吧!对待恋人就是要认认真真,每次约会都到才行啊!”


    “……根本就是歪理!谁把你带坏了啊Hiro!”


    开车的风见裕也假装听不到,用打着绷带的手平稳地开车。事实上景光跟降谷先生说的90%都是公安办公室里的不实谣言,降谷先生确实有点政治背景,但他从不掺和这些事的,今天要去是因为降谷清一郎生日——是今天,不是昨天,原本今天的行程满了他才放在昨天,但现在空出来了,刚好。


    不过,公安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而这个传闻某种意义上是真的:降谷先生的背后还有个影子,他会影响甚至直接改变降谷先生的决定,那,才是真正的统治者。(此谣言仅供娱乐,切勿当真)


    风见裕也在心里叹气:对不起啊,其他世界来的降谷先生,我们这里的活儿实在是太忙了,“你”真的不能失踪,回头我把动物园全搬来给你rua。


    傍晚。


    工藤新一到公安的时候,就看到抱着脑袋蔫蔫地趴在办公桌上的降谷零。


    这不是巧了吗,他刚跟这个降谷先生分开,两个人就又见面了!工藤新一想,他坐飞机从墨西哥回日本,还等了好几天,昨天才刚回到日本,这个降谷哥倒好,眼一闭一睁就到了,真快啊。


    “降谷哥——”


    他伸手在降谷零面前晃晃,降谷零没有反应,活像一只被生活打击过的湿漉漉的小狗。


    当然,这也是因为这里是公安,降谷零也知道进来的人是谁,不然在有人接近的时候他就立刻蹦起来了——要知道,昨天他还在当“波本”呢!


    “啊,是你啊,”降谷零坐起来,说,“假装七岁小孩的二十六岁大侦探。”


    工藤新一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降谷零回忆起侦探从他的世界离开时的场景,又说:“放心吧,我会告诉所有人这件事的。”


    工藤新一扑了上来:“降谷哥!你跟谁学坏了!你才二十九岁!你不准学坏!”


    于是,赤井秀一和小泉露比进来的时候,久违地看到这间办公室吵吵闹闹的模样。


    降谷零看到赤井秀一,心头一闷,但没说什么。听说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是MI6,而且是从FBI跳槽到了MI6,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敢走进来的。


    赤井秀一:“……MI6怎么了,工藤君还是英国的‘福尔摩斯’和执掌整个伦敦地下世界的二代‘教授’、欧洲调查组织D.C.R.O的首领、世界最大侦探俱乐部的组织者和莫格街下午茶历代以来号召力最强、悬赏最高的一任首领呢。”


    工藤新一:“赤井哥不准说!你再这样我就要开除你了,真的要开除你了!”


    赤井秀一:“嗯嗯,降谷君,你别看这个名侦探一副老实的样子,其实他还当过怪盗,甚至当着无数人的面单挑琴酒不落下风……”


    降谷零看工藤新一的表情逐渐变得敬佩——也有可能是有点惊悚。


    最后,公安大楼里传来了小侦探的喊声:“赤——井——哥——”


    等这个世界的降谷零回来的时候,他发现Hiro让他拍的亲民一日宣传有部分要重拍,堆积的工作明明已经加快处理但还是增加了,黑泽阵睡醒从北欧打电话问他之前有什么事,关键是父亲给他发了条消息说能看到你这么有干劲我很高兴。


    发生什么事了?


    他打电话给工藤新一,发现工藤新一已经跑了,去了英国,说是白马探有案件找他,而且他还有一样东西忘记给白马探寄过去,正好一起去。


    “工、藤、新、一。”


    降谷零把手里贴了废纸标签的文件攥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而在他身后,忙了两天一夜的诸伏景光,靠在他背上就睡着了,深藏功与名。


    金发的男人叹气,翻开新的文件,发现这份文件是关于一枚硬币的——一枚图案很奇怪的硬币的,像首尾连接的蛇,与一片造型独特的叶子。


    好像……在哪见过。


    ……


    2019年4月25日,夜间。


    黑泽家。


    赤井秀一放下咖啡,从钱包里找出一枚金币,放到了工藤新一面前。


    他已经不是三十岁时候的年轻探员,但四十岁的他却好像更年轻、也更有活力了。他点了点那枚金币,说:“这就是当时那个酒店服务生给小银的金币,后来他把金币送给我了。如果你调查到的东西跟它有关,那我只能说……小银在这几年里可能一直在跟他们打交道。”


    工藤新一拿起那枚金币,毫无疑问,这枚金币的图案跟他知道的东西一模一样,但背面有所不同。


    他跟黑羽快斗在格陵兰拿到的银币两面都是一样的,但金币的背面是另一幅图案:一条西方龙。


    赤井秀一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知道接下来会是侦探的时间。他摆摆手,说你尽管去查,有什么需要的再找我——对吧,D.C.R.O的BOSS。


    “光说的好听,除了黑泽哥,谁也使唤不动你吧,赤井哥。”工藤新一抱怨道。


    赤井秀一摆摆手,端着咖啡杯往楼上走,丝毫没有为自己摸鱼的事感到愧疚:“我可是‘已退休人士’,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叫我了,新一·福尔摩斯先生。”


    “知道啦。”工藤新一说。


    他离开黑泽家的别墅,再给黑泽阵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不过几天前黑泽阵给他发了一条消息,说是手上的事有点麻烦,过段时间可能需要小侦探过去帮忙,所以工藤新一并不担心。


    年轻的侦探回到事务所,关门的几个月这座事务所一直无人拜访。事到如今除非遇到相当棘手的案件不会有人再委托他,就算有也是熟人直接打电话;而在工藤新一游历世界的两年里,无数新的侦探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积极且热情地解决着东京大大小小的案件——享誉世界的名侦探可不能去跟小孩子们抢案件啊。


    虽然真正的原因是他在旅行的时候遇到的案件也一点都没少就是了。


    工藤新一回到家,但家里也没人,工藤优作和工藤有希子在夏威夷,兰在美国,熟悉的朋友都不在。至于他的堂弟黑羽快斗,那位长不大的怪盗先生还在英国跟白马玩怪盗游戏——然后白马气得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给他打了十分钟的电话数落怪盗基德。


    简单地收拾完家里后,工藤新一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给自己买了去挪威的机票。


    关于那枚硬币,他有几件事想调查。


    ……


    “那是在2019年的2月,一个很冷很冷的清晨,他如往常在城堡里浅睡。有陌生人敲响了城堡的门,把一封信放在了门口。他看完后,写了一封没寄出的信,去了美国。


    “然后……迎接他的落幕。


    “那封信最终被送到了我的手上,随后,我决定从头开始审视整件事。或者说,他的整个人生。”


    第334章 末日列车I:复活的旧友


    雾色弥漫的清晨。


    墓园里安安静静, 像是一场不会醒来的童话,奶白色的雾气从林立的墓碑间穿过。有些墓碑上的名字经历过风雨与岁月的刻蚀,已经变得模糊不清。


    两个人抱着几束花, 停在一座崭新的墓碑前。


    这座墓碑属于一名警察, 数日前死于跟犯罪团伙的斗争中。十八年前,他在警视厅警察学校的时候曾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同期, 不过他们两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葬礼都已经结束,讣告也已经发出。


    细数来,当年同在警察学校的同期里,依旧是警察的已经不足半数, 不是在执行公务的时候牺牲, 就是失踪、因伤退休或者死于生活的一场意外。死亡率比普通市民高很多, 即使是已经离职的警察也是这样。


    他们将花放在墓碑前, 静默了好一会儿, 又往墓园的深处看去。


    他们的旧友在那里长眠。


    诸伏景光拍拍降谷零的肩膀,说走吧, 我们去看看他们。于是两个人就到了相隔很远的几座墓碑前,一个个地放下花束, 跟旧友诉说今年发生的事。


    松田的墓碑常有人来打扫, 来的人大抵是一课的几个警察, 又或者萩原的姐姐。他就沉睡在萩原旁边。


    萩原研二死的那年, 他买好了两块挨在一起的墓地,说等我死去, 就把我埋在他的身边。


    诸伏景光的墓碑也在, 跟他们的坟墓相去不远。班长死的时候,降谷零曾经想过, 他不能死,如果他再死了……就没有人再记得那段只属于他们的时光了。


    “我还活着哦。”诸伏景光忽然笑着说。


    他把下巴搭上降谷零的肩膀,说还有我,我跟你一起记得过去发生的事,我们会带着所有人的期待和祝福,去往更远的未来。


    降谷零说,好。


    从头想来,距离他们跟沉睡在这里的人认识,已经有……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时间太过漫长,但那些无比鲜活的记忆依旧能清晰地映在脑海里,好像他们认识的人都还活着、所有人的毕业就在昨天一样。记忆从未蒙上模糊的雾,但眼前的景色却有些不再清晰。


    ……晨雾从周围飘过,最后一束花被放在了鬼冢教官的墓碑前。教官退休很晚,每每都说他还能再等两年,但就在要退休的那一天,他冲上去跟持枪抢劫的歹徒搏斗,受了伤,后来早早地过世了。那就是去年的事。


    “我们回去吧。”降谷零将视线收回,握住了诸伏景光放在他肩上的手,说。


    他们离开朦胧的雾、将一片模糊的景象抛在身后,但就在路过一座墓碑的时候,诸伏景光忽然停下了脚步。


    “Zero,你看……”


    他压低了声音。


    降谷零循声看去,发现诸伏景光指着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墓碑。他们刻意地遗忘了那座墓碑,让它铺满灰尘,它也无需打扫,因为死亡并未来临。


    可现在,那座无人问津的墓碑上,出现了一束蓝色的、从未见过的花。


    他们两个对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分开,诸伏景光去看墓碑前的花,降谷零加快脚步像一只有肉垫的猫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墓园的出口跑去。


    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但对方也很快意识到有人跟上来了,即使没能明确身份,那个人也立刻跑了起来——很显然,他不想跟任何人接触。


    降谷零追了上去,在雾气弥漫的墓园里只看到了一个戴着帽子、穿着褐色上衣的身影。逃跑的神秘人发现自己很难甩开跟着的人,就换了方向往墓园深处、雾气更重的地方跑。


    等降谷零追到的时候,就只看到了挂在一座空白墓碑上的外套,对方已经不知所踪。


    他给墓园的管理人打了电话,询问这段时间内出入的人员;想了想他又联系了风见裕也,让风见记得吃早饭,以及顺便问问最近有没有人在调查“诸伏景光”的事。


    须知,虽然熟人都清楚诸伏景光还活着,可他毕竟不是像降谷零这样的“公安明星”,放在外面几乎没人知道这件事,更少有人知道诸伏景光的墓碑在哪里。单纯扫墓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但对方听到有人接近就跑,降谷零想不出认识的人里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风见裕也说没有。


    降谷零回去找到诸伏景光,看到黑发的警官先生正蹲着研究那束花了。看到降谷零来了,他举起手机,把一位认识的植物学家的回复拿给好友看,说:“不是很常见的花呢。”


    它枝叶短小、叶片光滑,花瓣却艳丽如同梵高的星空,带着星蓝色的绚烂色彩。


    那位植物学家说这应该是沙漠里的旋花属有刺亚灌木,但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种,这样的颜色也极其少见,少见到他想象不出什么样的环境能孕育出这样的花朵,遑论出现在日本这种跟沙漠几乎搭不上关系的地方了。


    他又补充说,不过,自然环境千奇百怪,鬼斧神工,出现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环境和千奇百怪的植物都不为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谁把它带来的。既然你们警察想查,建议查查最近从北半球沙漠地区来的人,对了,查完后这花能不能借我研究一下?


    大概是不能了。


    诸伏景光伸手捏了捏薄薄的花瓣,没有半点汁液留存,他猜测这束花被放了很久,到现在依旧鲜艳,但也已经是极限。


    “没追到人?”他问降谷零。


    “没,但我拍了张照片,勉强能看清那家伙的衣服,已经让风见去问了。你认识他吗?”降谷零把拍下的只有背影的照片放到了诸伏景光眼前。


    说实话,只有背影的话几乎看不出什么,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就宣告放弃。他也想不出这时候还有谁能来为他扫墓,熟悉的朋友都知道他还活着,再远一些的压根不知道他的死讯——总不至于是组织的人吧?但组织的人也不知道苏格兰的真名就是诸伏景光吧。


    如果对方只是远道而来的朋友还好说,但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如果它预示着另一场阴谋……


    “担心的话就先查查道路监控。会找到他的。”降谷零看到诸伏景光皱眉,就说。


    “那种事……没到这个程度吧。”诸伏景光把手机还给降谷零,说我们回去吧。


    他们回到公安。


    刚出电梯、踏入走廊,两人就看到脑门上贴着绷带的风见裕也匆匆跑来,说:“降谷先生!你早上拍的那张照片,对方好像是三天前米花町新建大楼爆炸事故的嫌疑人!这是相关的资料,您要看吗?”


    既然是已有案件的嫌疑人,那这应该是其他部门的工作,他不能贸然插手——降谷零本来是这么想的,但他不经意间看到放在最上面的那张、标注是极有可能制造了成海大楼爆炸案的嫌疑人的照片,整个人都怔住了。


    照片上有嫌疑人的半张侧脸。很像萩原研二。衣服也是早上他看到的那件。


    “怎么……回事……?”


    墓碑前放着花束的景象忽然在他眼前闪过。


    ……


    2019年6月7日。


    美国亚利桑那州,科罗拉多高原南缘——弗拉格斯塔夫(旗杆市),或者说“暗天之城”。即使是夏季,这里也保持着凉爽的温度,与周围的地区相比可以说是绝对的舒适。而现在,这座城市里正在举办音乐节,从世界各地来的音乐家把城市的下午变成热热闹闹的音乐盛宴。音乐家、天文爱好者好户外冒险者,以及正值假期前来的游客,共同将这座城市染成了绚丽多彩的风景油画。


    风从天际吹来,落到这座城市的上空。罗威尔天文台附近较为安静,一个穿着黑风衣的银发男人正拿着一根烟,往城市的最喧嚣处走去。


    他穿过热热闹闹的人群,像一只在黄昏时夕阳浸染的水面上逆流的小船,几乎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但往他看去的时候,又会被他吸引全部的目光。有前几天认识的人问他要不要加入我们的音乐表演,银发的男人说今天没时间,对方也不为他的冷淡而生气,反而大笑起来,说你总是没时间。


    确实没时间。


    银发的男人跟刚认识不久的朋友辞别,有卖花的小孩捧着花到了他面前,他本想绕开,但小孩跟着他走,于是他还是从小孩那里买了一枝花。


    小孩摇摇头,没要他的钱,转身就跑了。


    人群里发出笑声,有人往这边看来,但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个银发的男人就不见了。


    他回到了“家”。


    临时住的地方,简简单单,却也是一座独栋的住宅;周围没什么人,夜幕即将降临,这座城市夜晚的天空总是干净又澈然。


    他停在门口,先习惯性地检查门锁和周围的环境,才打开门。


    昏暗的客厅,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没有开灯。这里寂静得就像是很久没人住过,但地面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扔着昨日的报纸,似乎根本没被打开过。他站在门口,阳光与他手里的花的香气一并迫不及待地挤了进去。


    他往里走,背手关上门,将花插在了窗边的花瓶里,然后往里倒了点水。


    能不能活看运气。


    他抬头,在房子内部扫视了一圈,就往厨房走。厨房里也安安静静,空气里带着一丝血味。


    他说:“……出来,是我。”


    躲在厨房上方一个狭小空间里的小孩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从上面跳下来,继续咬着绷带去缠自己的手臂。


    那是个银发的、有着灰蓝色眼睛的小孩,不到十岁,坐在料理台的边缘,看起来还是小小一团。小孩的衣服上带着血,身上也有被刀划到的伤口,但他就这么冷静且沉默地把伤口包扎完,银发男人也就这么看着他。


    最后,小孩把没用完的绷带边角踢进厨房的垃圾桶,对银发男人说:“你应该在两个小时后回来。”


    “没见到人。”银发的男人说。


    他把小孩拎下来,擦了擦厨房沾了血的地方,但周围的血味还是清理不干净,好在这里是厨房,小崽子应该也是想到了这点——晚餐做点活的,血味的来源就能轻而易举地糊弄过去。


    当然,其实也不会有人调查他们。前几天有邻居在附近发生枪战,警察看到开门的是个这么小的小孩,家里还没有别人,简单问了两句就没再管了。


    怎么,小孩参与枪战确实还行,难道隔壁那被一拳打死的罪犯也是小孩干的吗?


    “杀人了?”银发男人把小孩拎到客厅,终于问了一句。


    “没。”小孩这么回答。


    于是银发男人就没再问了。他好像对这些都漠不关心,打开放在抽屉暗格里的手机,开机,随便看了一眼消息内容,没什么重要的,就扔回去了。


    他脱下那件黑色的风衣,换了一件一模一样的,准备出门的时候问小孩:“想吃什么?”


    “你要做饭吗?”


    “嗯。”


    “你还会做饭?”


    “会。”


    小孩觉得不放心,从沙发上跳下来打算跟他一起去,银发男人看着他,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过了几秒,银发男人语调缓慢地说:“西泽尔。”


    银发小孩已经快速穿好了衣服,站在他面前,说:“我跟你一起去。我想吃亚洲菜。”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出门了。


    西泽尔想,那个人总是不擅长拒绝的。不去干涉别人的选择,不去拒绝别人的死亡,但却总是给其他人以选择。每次他只需要跟着,那个人就不会管他。


    那是个很特别的人。


    西泽尔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妈妈——照顾他的保姆说,他能活下来是因为先生的仁慈,千万不要惹先生生气,先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保护你、也是唯一能伤害你的人。


    但他对所谓的先生没什么印象,记忆里只有很久以前一团模糊的银色。妈妈说他三岁的时候先生也来过,但那个时候他在睡觉,先生也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就走了。


    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问妈妈,妈妈说先生是个很可怕的人,多的就不敢再说。他无法理解妈妈对先生的恐惧,问花店的两个姐姐,姐姐们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先生是很好、很温柔也很有趣的人,他也很喜欢你,所以你不用担心。


    于是,一个冷血无情、喜欢小女孩讨厌中年妇女的有钱白发老头的形象出现在了幼年西泽尔的脑海里。


    等到四岁,他第一次正式见到那位先生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以前想的完全错了。那是个银发的哥哥,头发很长,神情冷淡,看他的时候表情似乎很不耐烦,但小孩子是很敏锐的,西泽尔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先生”其实是不讨厌他的。


    银发的哥哥问他,将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一刻妈妈很害怕。


    西泽尔不理解妈妈为什么会害怕,但他意识到莉拉姐姐和莉塔姐姐也紧张了起来。于是他知道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的回答或许也能决定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可当时他想不出来应该这么回答,就看着那位银发的哥哥的长发,经过慎重的、特别认真的思考后,他问:“我能成为你这样的人吗?”


    他听到妈妈在小声抽气,两个姐姐也齐齐露出敬佩的神情。西泽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银发的先生伸出手,按在了他头上,说:不能。


    银发的哥哥没有生气,说完又说了一句,那不是什么好事,别想了。


    之后的日子一如往常,银发的哥哥不常来,只是每隔一两年来一次。倒是有几个好像跟银发的哥哥认识的人来找他,送他去上学,他们告诉他,银发的哥哥是他的父亲。


    “父亲?”


    “……不要以一般父母的标准去期待他就好了,黑泽哥他、他比较忙,没什么时间来看你。”黑发的哥哥是这么说的。


    话里有话,没有说完。但西泽尔能感受到这个哥哥的好意。是什么人呢?


    一个哥哥是侦探,一个哥哥是警察,还有个黑发的、留着长发的哥哥说他是一位音乐家,自称“手风琴诗人”,但他们看西泽尔的时候,总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这让西泽尔觉得不舒服。当然,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他跟那个哥哥是一样的银发,从颜色到质地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眼睛的颜色。


    他笑着跟哥哥姐姐们说话,就像个普通的乖小孩,可他始终记得妈妈跟他说的话:不要接近任何人,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相信先生。没有人能给你活下来的权力,除了先生,而你能活着,是因为你对先生有价值。


    再后来妈妈死了。


    她是自杀的,看到西泽尔已经长大、能够上学,能出现在阳光下,她很高兴,为西泽尔准备了她能准备的一切,然后在一个明亮的午后自杀了。


    妈妈没留下任何遗言,西泽尔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名字,银发的哥哥也不知道。花店的姐姐把妈妈埋葬,莉拉姐姐问他伤心吗,西泽尔说很伤心。


    其实他不。


    他看到花草枯萎的时候不会伤心,因为生命的消逝不过是必然;妈妈跟他说过我们的命都是偷来的,迟早有一天会还回去。他想,妈妈担惊受怕了半辈子,或许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所以她死的时候是微笑的、安逸的,前所未有的……自由的。


    因为妈妈看他的时候,也是害怕的,就好像怕他某天忽然变成什么怪物一样。西泽尔一直知道。


    那位银发的哥哥来已经是半年后的事了,得知妈妈的死讯后,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了句“是吗”,就没有了然后。先生说,既然如此,就跟我去挪威吧。


    于是他收拾好行李,从一个生活了多年却依旧陌生的地方,去另一个陌生的地方。他会转学,遇到新的朋友,但以前认识他的人也知道他在哪里。


    “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离开巴黎前,再次问了姐姐们这个问题。这年他七岁,他觉得自己会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莉拉姐姐说,先生是个有很多过去的人,没人知道先生的一切,他神秘又强大,有着遍布世界的朋友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只要先生喜欢,你就可以得到任何想要的东西。


    莉塔姐姐说,先生是个总是在面临麻烦的人,他不喜欢回头看过去,也不喜欢有人打扰他的生活,可危险和麻烦总是追随着他,所以先生每次来的时候心情多半不好,不过先生对自己人一直是很好的。


    到挪威的那天,先生把他丢在了新家,新家也有人照顾他,像妈妈一样,看他的时候也很温柔。先生跟新的保姆交代了几句,就往常一样,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就要离开。


    后来,每当他想起那个下午,他都会意识到,是某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彻底改变了他的一生。


    那天他追上先生,问:“我能跟你走吗?”


    先生问他为什么。


    他说,我想成为先生一样的人。


    先生好像有点不耐烦,对于已经说过的、拒绝的事被重新提起这点。但先生对他还算有耐心,问他到底想要的是哪个“一样”。


    ——小鬼,你到底看上了我什么?


    西泽尔说,死亡。


    他看到银发的哥哥对他笑了,却没有回答,转身就要走,他追上去,银发的哥哥又顿住脚步,说:别跟着我,这不是你应该走的路,西泽尔。


    那是先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他问:我不能跟着你吗?


    先生说:我不建议。


    西泽尔听懂了,他追上去,说:那我要跟着你。


    银发的哥哥好像不怎么高兴,但没有再拒绝他,而是说既然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就不要后悔。


    西泽尔说是我自己要来的,等后悔的时候,我会自己走。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先生没有回答他,直到他们穿过城市的街道,上了车,离开他一直住着的巴黎,抵达下一座城市休息的时候,先生才跟他说了一个单词:Juniper。


    那是先生,他的父亲,他的老师,他的引路人的名字。


    但西泽尔决定直接叫他Juniper。不为什么,因为Juniper没有反对。


    “西泽尔。”


    银发的男人忽然开口,打断了西泽尔的回忆。


    他们两个正在住宅附近的市场,银发的男人还在想今晚吃什么的事,亚洲菜是个非常丰富的体系,西泽尔看银发男人的动作就知道对方其实是会做饭的,看来今晚是用不着他亲自动手了。


    他停下脚步,仰头去看有他两倍高的银发男人,问:“怎么了,Gin?”


    银发男人说:“你自己吃晚饭吧,他们的人回来了。时间还不晚,我现在去一趟。”


    西泽尔听完,想,到手的晚饭要飞了。


    他知道银发男人跟他说这些只是通知,这个人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但在银发男人要走地时候,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衣袖,说:“我跟你一起去。”


    “没那个必要。”


    “我知道你在跟谁见面,我从挪威找到这里就是为了你,我要跟你一起去。”银发的小孩盯着他,眼睛里写满坚定。


    银发男人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声,说:“你不像他。”


    “我不是任何人的影子。”西泽尔说。


    于是银发男人带着他,穿梭在夏季的夜色里。


    他们还是把食材买回家,银发男人答应他回家再做;西泽尔出门的时候被扣上了一顶帽子,他抓着帽子的边缘,把自己的脑袋从帽子里抠出来,问:“那些人真的不知道你是谁吗?”


    “也许。”银发男人敷衍地回答。


    “我们去哪里见面?”


    “北亚利桑那大学。”


    然后……他们会亲自邀请我去他们隐藏了这么久的地方。银发的男人把小孩的帽子又按下去,看着西泽尔重新从帽子里挣扎出来,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生气的情绪。


    不像。他想,真的不像。


    他们到了北亚利桑那大学,跟他们见面的是一位教授。年轻的、四十岁上下,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男人。他叫加西亚,研究方向是生物医学——一个通常而言会出现很多问题的学科。


    加西亚看到银发男人,快步迎上去,跟对方握手。他们寒暄了一会儿,加西亚表示他乘坐的飞机遭遇了劫机事故,于是他回到这里的时候足足迟了一天,这才耽误了见面的时间,希望能得到谅解。


    银发的男人没回答他谅不谅解的事,只淡淡地说:“我还在弗拉格斯塔夫是因为刚好有心情旅游,跟你们无关。我想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加西亚先生。”


    “是的,是的,你跟‘公司’的合作已经结束了,Gin先生,但我想接下来我们要谈的话题您一定会感兴趣——相信我,我让他们请您留下,当然是有把握的,请跟我来。”加西亚想带银发的男人往他们的实验室走,对方却好像没那么感兴趣。


    他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况,就笑起来,对银发的男人说:“或许单纯的语言并不能表现我们工作的意义,就让我来给您演示一下吧。”


    一直等在他身后的两个学生搬来了一盆花,枯死的沙漠植物,一看就知道死了好几天了。


    加西亚从另一个学生手里接过装了半透明液体的试管,将里面的液体浇在了那盆花上。


    然后他说:“植物是最容易的,它们存活不需要太多东西,如果是动物的话就麻烦得多;人类更甚。当然,现在我们只是需要一次演示、一个奇迹,您先看一看就好,真正的‘魔术’和‘奇迹’还在研究所里。”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盆已经死透的植物动了动,大概经历了几分钟的时间,它重新活了过来。物理意义上的,


    枯死的枝干重新生长,已经卷成条的叶片伸展开来,根茎重新有了色泽。它在慢慢地恢复生机,但考虑到植物生长的速度,这不是“慢”,而是让人难以想象的高速。


    等到第二十分钟的时候,它开出了花——蓝色的,艳丽的花。


    银发的男人就这么看着,没有表示,也没有移开视线,跟在他身后的银发小孩伸手想摸一下花,旁边的学生说等等,然后给了西泽尔一副手套。


    学生低声解释说,这是针对植物用的溶剂,对人类的皮肤有些许腐蚀性,等过几天这花就可以摸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奇迹,真正的‘起死回生’。”加西亚张开手臂,自豪地说,“Fafnir摧毁了我们的研究,但他依然延续了我们的目的,做到了长生不老;而我们现在已经攻克‘不可能’的第二项研究:起死回生。接下来我们面临的唯一问题就是‘时间倒流’,不过我还没有头绪,这也不是我负责的项目……”


    他兴高采烈地说了一堆,又跟银发男人道歉,说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自从研究宣告完成,他就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这是奇迹!这是神才能完成的伟业!我们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起死回生!我们将创造新的世界!”


    他高举双臂,眼神里有着未来的光。


    然后他激动地握住了银发男人的手,在对方略显嫌弃的目光里,说:“而现在,我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不是吗?Fafnir已经死了,你是他的影子、他的替身,只有你才能拿到他的‘遗产’——Gin先生,知识是需要分享的,只要我们能够合作,我们都会拥有世界上三大奇迹中的两个!”


    银发男人终于将视线从花上收了回来,相比起加西亚的热情,他的语气可以说是冷淡,或者冰冷:“我对你们的研究或者他的遗产都不感兴趣,我答应跟你们合作杀死他,只是因为我们的目的一致。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那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


    加西亚深深地吸了口气。


    怎么会有人对起死回生不感兴趣呢?是了,他面前的不过是个复制人,不是活了一百年的Fafnir,也不是被Fafnir占据了身体的【G】,不过是个从可怜的命运里脱出的人偶而已。那两个人都已经死了。


    但谁让这个人是现在唯一的钥匙——唯一可能知道“长生不老”在哪里,并打开Fafnir遗产大门的人。公司可不会相信Fafnir的遗产像是中世纪的宝藏一样谁找到就是谁的,Fafnir不相信任何人,他的东西只有可能他自己才能打开。


    不过,他自己有“两个”。一个是本应在北欧、现在已经死亡的那位,还有就是……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跟【G】长得一模一样,用着【G】以前名字的男人。


    “后天,”加西亚说,“请您来研究所,我会让您看到您感兴趣的东西。能改变世界、推动世界的东西。”


    “……我没兴趣。”


    “我们会让NID证明Fafnir已经死了,以后您的活动不会受到任何阻碍,这个孩子也是。以此作为我们的诚意,希望您能再在这里等两天的时间。”


    墨绿色的眼睛扫过来,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银发男人终于跟加西亚对视,他叹了口气,显然对这个提议有些心动。他摸了摸身边小孩的脑袋,说:“好吧,只有两天。你们的研究所在哪?”


    “沙漠深处——在科罗拉多沙漠的心脏。”加西亚回答。


    第335章 末日列车 II:银发的男人


    去年年底, “公司”终于证实了一件事:有两个Fafnir。


    以他们对自己制造的研究成果的了解,以及这些年来的观察经验,毫无疑问——只有一个是真的。Fafnir不会容许另一个对等的自己存在, 于是“公司”抱着好奇和谨慎的态度, 去调查了偶尔会出现的“另一个”。


    “公司派人接触了他,发现他是Fafnir给自己准备的PLAN B, 本应没有意识和记忆的备用身体。因为某些意外, 他现在‘活下来了’。”加西亚倒了杯水,跟实验室里的两个学生解释道。


    银发的男人已经离开,现在这里只有他们几个人。北亚利桑那大学的夜晚很安静,起码他们关上会客室的灯, 拉开窗帘, 就只有月光透进来。


    “他真的可信吗?”


    “当然, ”加西亚耸耸肩, “我们偷偷查过他的DNA, 他的DNA很完整,不是【G】那种经历过长期实验的产物, 也就是说他不能无限地恢复和再生。他很惜命,这点跟Fafnir一样,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避开了Fafnir, 想要获得自由, 可惜Fafnir的网早已在全世界范围内张开, 他已经被察觉到了,躲不掉的。”


    加西亚的语气是傲慢的、漫不经心的, 虽然刚才见面的时候他表现出了热情尊敬的态度, 实质上他对那个银发男人没什么好感,也不觉得对方有资格跟他站在一起。


    实验产物, 没有过去,没有父母,除了作为某个人遗产的钥匙毫无价值,还以为自己有多重要吗?给他摆脸色看,哈!加西亚已经想好让那个银发男人在事情结束后怎么死了,他会把那个复制体肢解、分离,但让它活着,让它看自己的身体成为饲料……


    他畅想了一会儿未来,就收回思绪,说:“他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我们,而公司是唯一能帮助他的对象。Fafnir不会允许‘另一个自己’存在,于是他逃无可逃,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们一起杀死Fafnir。这就是我们合作的基础。”


    二月份,他们联手做局,将Fafnir从他的城堡里引出来,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最终悄无声息地杀死了他。那大概是四月份,事后他们进行了无数次试探,引可能还复活的Fafnir出现,但那条总是能再次复活的黑龙再也没有现身过——直到现在,他们可以肯定,Fafnir确实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Fafnir研究出来的“长生不老”技术并没有被留下,他们找遍了所有地方,哪里都没有那样东西的踪迹。所谓的“长生不老”是凌驾于身体、保有灵魂的技术,他们曾经掌握过这样东西,但Fafnir得到的、做到的更多。


    公司手里已经没有了原始资料,他们必须从Fafnir手里把原本就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毕竟,Fafnir本人也是公司的财产。


    他是公司的合法所有物,他拥有的东西自然也是。


    “但是,让他看到那些没关系吗?”另一个学生小心翼翼地问。


    “没关系,我说了,知识是共享的,给他也没有关系,董事会已经通过了这项决议。当然,约翰,你没有了解到这件事的本质。”加西亚抬起头,看着自己尚且青涩的、最晚进入实验室的学生,似笑非笑地说。


    学生忐忑不安地说我还年轻,请老师明示。


    加西亚喝了口水,满意地说:“他不是Fafnir,只是个复制体而已,他以为得到那个身份、拿到Fafnir的财产就可以成为‘他’?不不不不,朋友,别开玩笑,Fafnir在上百年来都隐藏自己的踪迹,可不是因为他不敢跟公司对上。我们的黑龙先生很狡猾,他只是觉得麻烦,所以他不跟公司合作,因为他知道跟生意人合作,那就只有被吸干骨髓这一个结局,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月光被云层遮住。


    年轻的教授嘴角扬起弧度,在骤然变暗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渗人。


    “他犯了Fafnir不会犯的错误。我们给他的任何东西,最终都会连本带利地拿回来,包括他本人。而他,可没有Fafnir那样足以反抗公司的资本。”


    他大笑起来,笑声被隔音的房间阻隔,没有传到外面,只在这个狭小的会客室里回荡。摆在桌子上的蓝花开得正盛,此时正随着声音轻轻摇晃。


    夜色已深。


    ……


    居民区。


    银发的男人没开灯,就借着月光剖开了刚处理过的鱼。银发的小孩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说是要看他做饭学一下,等他老了就可以做给他吃。


    “你可以雇个厨师。”银发男人毫不客气地说,并把碍事的小孩拎了下去,丢出了厨房。


    “Gin!”西泽尔在外面挠门。


    在做饭的银发男人充耳不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手下的动作,直到他抬头,看到小孩正从厨房的窗户翻进来。


    他把小孩丢到外面,关上了厨房的窗。


    几秒后,他重新打开窗,说:“不准爬通风管道。”


    到底是谁把小孩教成这样的。


    于是西泽尔如愿以偿地待在银发男人身边,看对方熟练地准备晚饭,他问:“Gin,你为什么会这些?不是说一直在忙,没时间休息吗?”


    银发男人用刚才做好的蛋卷堵住了他的嘴。


    “别问没用的。”


    “那你打算怎么杀死他们?沙漠里的研究所,主体部分多半是建在地下,他们肯定储备了大量的物资,也有严密的看守,我们进去后甚至很难逃出来。从那个秃毛教授的描述来看,我们也没法携带有足够威力的炸弹,单凭我们两个很难办吧?”


    “……”


    “Gin?”


    “闲着的时候会给自己做点,亚洲菜大多是去年学的,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银发男人按住西泽尔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


    西泽尔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几分威胁的意味。


    虽然不至于到“再问一句就灭口”的地步,但这个人说不定会自己把晚饭吃完,一点也不给他留,于是非常懂事非常会看人眼色的西泽尔乖巧地说没有了。


    不过他还有别的问题要问。


    等到晚饭端上桌,今天不会饿着了,他才放心地问:“我跟他一点都不像吗?”


    别人都觉得我很像其他人,每次看我的时候都像是在透过我看另外的人。只有你,每次看我的时候都会皱眉,既无怀念,也无感慨,甚至会觉得小孩没养好。


    西泽尔想,那肯定不是我的错,是监护人的错——是Juniper的错。


    银发男人说还是有点像的。


    西泽尔问,有点是多少?


    银发男人回答,一点。


    跟没说一样。西泽尔用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晚饭,做得很好吃,他把胳膊放在桌子上,看继续慢悠悠吃饭的银发男人,问:“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能告诉我吗?”


    “不能。”


    “他小时候有我可爱吗?”西泽尔捧着脸,问。


    “……”


    银发男人吃到一半,手顿了顿,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看向他,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西泽尔说因为好奇,以后就没机会问了。


    “他小时候跟你完全相反。”


    “跟我?”


    “跟你。”


    银发男人说完,放下餐具,拿出放在风衣兜里的手机,原本神情是有点不耐烦的,但他看到来电的号码,笑了一下。


    他对西泽尔说我接个电话,就离开了餐厅,临走的时候按住小孩的脑袋,把西泽尔按在了凳子上。


    西泽尔没跟出去,趴在餐桌上,想:什么叫跟我完全相反?


    ……是啊。


    我是个骗子。


    西泽尔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从小就学会了怎么伪装自己、怎么讨好别人,因为妈妈告诉他如果不听话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什么叫做听话,怎样才能让先生满意,这都是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想的事。


    后来他发现先生并不是妈妈想的那样,但他已经习惯了伪装,习惯了用笑容面对所有人,他到了挪威,也跟Juniper去了很多地方。Juniper对他说没必要演到这个地步,西泽尔却反问,我看到的你就是真实的你吗?


    Juniper说不是,因为我比你高,等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才能看清我的脸。


    过了一会儿,西泽尔又听那个银发男人说,如果是小时候的我,听到这种话,已经跟我父亲打起来了。


    是吗?Juniper的父亲……又是什么样的人呢?西泽尔不清楚,Juniper也从来不说,这是唯一一个就算西泽尔问也不会得到答案的话题。


    他跟Juniper旅行了两年,在世界各地,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事,见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时候遇到普通人、需要伪装身份的时候他会叫Juniper叫爸爸,反正那个人也不会反对,有时候还能笑着装一下。Juniper会很自然地说“我的儿子”,好像真的很喜欢他一样——真的吗?西泽尔总是不能肯定。


    西泽尔跟他认识很久,却从不觉得自己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这个人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总是会显得更温柔一点,但西泽尔觉得冷淡的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冷漠、平淡,对一切生死都很平静,像是自然的一部分,与人类的世界无关。


    像远离尘世的神明,却在属于人类的世界里穿行。


    旅行的中途,Juniper总是忽然独自离开,或者不打招呼地把他丢回到挪威。挪威的家里和学校的所有人都表现得像他一直在这里一样,学校里的老师除了关心一下他的课业,给他补了几节课,就没有再说什么,甚至没问他为什么会消失很长时间。有人提前为他安排好了一切。


    西泽尔想,他的父亲好像无所不能,无论什么事都能做到。


    在法国见过的几个哥哥偶尔会来挪威看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提前打招呼,不知道Juniper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西泽尔从未错过哥哥们的来访,也渐渐搞清楚了几个哥哥和父亲间的关系。有点微妙,不好说,他不说。


    那次他们送他到城堡,只送到了城堡的大门,因为Juniper不允许任何人进属于自己的城堡,包括那几个哥哥。


    但西泽尔可以,那两只猫和乌鸦可以,一切都属于Juniper的桐野先生也可以。


    西泽尔笑着跟几个哥哥告别。


    工藤哥哥说明年再来看他,赤井哥哥说下次给他带礼物,服部哥哥清了清嗓子,说这样真的好吗,桐野还没回来,西泽尔还是个小孩啊?他自己在家啊?


    工藤哥哥说别管那么多,西泽尔很独立的,他会做饭,而且城堡里也一直有各种食物。


    几个哥哥吵吵嚷嚷地离开,西泽尔收起笑容,去给自己做晚饭。但他走到厨房,又跑上楼,推开了书房的门。


    银发的男人就坐在书房看书,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推开了门。西泽尔知道Juniper能听到,他们在外面的时候,无论多小的声音Juniper都能注意到,然后把他拎出被子离开危险的区域。


    他本想问Juniper明明回来了,为什么不去跟那几个哥哥见面,但出口的时候就变成了:“我准备做晚饭,你要吃吗?”


    Juniper问:“你会做饭?”


    西泽尔觉得自己是被小看了,但他乖巧地点点头,说会一点,妈妈教过。


    银发男人说可以,那你做。


    后来就一直是西泽尔做,直到城堡里来了另一位跟Juniper一模一样的客人……当时西泽尔跟赤井哥哥去美国了,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Gin总是会挑衅Juniper,直到Juniper扯着他的衣领,两人出去打一架。西泽尔不想参与进他们的冲突里,总是估算着他们两个打完的时间,做好午餐或者晚餐,然后喊他们来吃饭。


    幸好Gin没有在这里住太久,有天他说跟Juniper继续待在一起迟早会变成废物,转身就离开了城堡。


    城堡的主人没有阻拦,桐野哥哥只是看着,Gin离开的时候问西泽尔要不要一起走,西泽尔拒绝了,说要留下给Juniper做饭。


    跟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银发男人嗤笑一声,说他还能生出这种乖小孩,就走了。


    而他们如往常一般吃晚饭。


    那天的最后,Juniper跟他说:“别装乖。”


    “但……”


    “你是我的儿子,没必要讨好任何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如果我也给不了,那你就自己去抢,只有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的弱者,才需要别人的怜悯。”


    Juniper是对的,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但在他成年前,这依旧是他的“武器”。在杀死敌人的时候很方便。西泽尔想。


    利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和为了博取同情而这么做,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所以,我听话了,我不再在你面前装乖,我给你最真实的我,你会喜欢我吗,Juniper?


    ……


    日本东京。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一直忙到中午,手头不要紧的工作被暂时丢在一边,成海大楼爆炸案的细节被放到了他们面前。


    那个位置本来是一座烂尾楼,烂尾的原因是它建到一半的时候发生了爆炸,两年前它的老板失踪,整件事耽搁了几个月,最后不了了之。今年年初,另一家公司收购了这座大楼,从一间杂物间的墙壁里找到了前老板的尸体,准备对这座楼进行推翻重建。


    新老板的名字叫做成海健人。


    三天前,在原址上新建的成海大楼正式交付,就在落成仪式要举办的前一天晚上,这座大楼也发生了爆炸。从大楼附近的录像来看,当天晚上出入这座大楼的人里除了保安,还有两个可疑人员,其中一个就是照片上疑似萩原研二的人。


    因为大楼内部的监控没有完全打开,所以难以推断爆炸时的具体情况。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在爆炸发生后,那个穿着咖啡色衣服的嫌疑人才匆匆离开,并带走了一个黑色的手提箱。


    警视厅已经对当晚在大楼里的所有人进行了调查,但无论是那两个人的来历,还是黑色的手提箱都没什么线索。有人曾经看到过穿咖啡色衣服的男人,和他的同伴——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衫、带墨镜的卷毛,但那两个人自称是来视察的人,还拿出了证件,他们就没有多问。


    降谷零听到对“嫌疑人同伙”的描述,头顶上冒出了大大的问号。松田,是你吧松田!还有萩原,你们两个就算复活了这是在干什么啊!


    为什么不来见我啊,是公安明星降谷先生的脸不够好认吗?


    诸伏景光掰掉了他头上的问号,说:“别激动,也不一定就是他们两个。”


    “我知道,但是……”降谷零叹气,“无论如何,这件事就是冲着我,或者我们来的吧。”


    “这种情况还少吗?先见到他们再说。”诸伏景光情绪稳定地说。


    他们已经让人顺着墓园外的线索追踪那两个“爆炸案的嫌疑人”,当然,现在手里的线索不多,又没法立刻展开大规模的调查,就算能做到……在没有普遍证据和必要性的情况下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也是件麻烦的事。当然,也有降谷先生的私心——他想如果是萩原和松田,他们两个不会是什么犯人,出现在那里也一定是有其他的原因。


    他相信他的友人。


    “说起来,那个手提箱……”诸伏景光坐在电脑前,将模糊监控画面里的手提箱放大,因为一直在移动的关系,手提箱上的图案即使经过多次修复,也依然看不清楚。


    像是个圆形的、暗灰色的图案,只有在反光的时候才能看清。诸伏景光看着模糊的图像,伸手扯住降谷零的衣领把人拉过来,说:“我们是不是见过这个图案?”


    降谷零正在喝水,被拽过来的时候水杯都还没放下,他撞在诸伏景光身上,好不容易把水杯放到桌子上,两个人却在地上倒成了一团。


    “Hiro……”我们公安伟大的那位先生、黑白两道的无冕之王摸着脑袋,委屈地小声说。


    诸伏景光把好友扶起来,放到椅子上,说好好,十分抱歉,BOSS大人,你先看看这个。


    降谷零小声嘀咕。


    他看向那个图案,半晌没能看出什么门道来,但此时诸伏景光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把书架上的一份资料拿下来,放到了降谷零面前,说:


    “我记得两年前的11月,我们拿到了这个卷宗,疑似有组织的几人非法入境,但其中两人遭遇海难。海关发现他们携带了非法物品,并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相同的一样东西,这个案子最后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


    被摊开的一页,在资料的附录照片里,正是几枚有着图案的硬币。图案是一条衔尾蛇,核心的部分则是一枚形状怪异的树叶,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只眼睛。


    对比起来,它跟手提箱上的图案几乎能够吻合。


    降谷零还记得那个案子的情况:“那座大楼第一次发生爆炸的时间,跟这个案子发生的时间基本一致。但当时我们没能进行更多的调查,那几个非法入境的人就都死了……”于是这个案子就成为了一桩悬案。


    他知道所谓的“悬案”大多不过是缺少某个关键的线索,再过几个月、几年甚至十几年终会水落石出,实在不行可以叫几个闲着没事的侦探去挖掘线索,经年累月下来总会有新的发现;但他从未想过,这样的一个案件,会跟他自己有关。


    假设那两个像松田和萩原的人是某些人为了他和Hiro设下的陷阱,那他们至少从两年前就开始布置、谋划,直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是现在?


    降谷零靠在椅子上,仰头看自己的好友,说:“我不觉得是他们。死人是没法复活的。”


    “我知道,所以我们会把冒充他们的人找出来——利用死去的朋友来惹怒我们,他们真是挑错对象了。”诸伏景光的声音依旧冷静,但降谷零知道Hiro现在很生气。


    他深呼吸,坐起来,给他们去感慨的时间向来不多。


    等到傍晚,他们接到了电话,说是在城郊的一座房子里发现了嫌疑人的踪迹。不过他们到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可以确定的是,在里面的人不止两位。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做了少许伪装,赶到了现场,发现这里应该是一座空置许久的出租屋。


    那几个人应该也只是临时在这里落脚,从脚印来看,只有四人——三名男性和一名女性。


    房东表示这里应该是没人住的,这座公寓即将面临拆迁,原本住在公寓楼里的租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了,他也没见过影像里的两人。


    不过对面便利店的店员说他见过其中的一位,因为戴着墨镜还非常帅气,他记住了。当时跟那个墨镜卷毛一起来的,还有个眉毛很浓的板寸头男人,两个人勾肩搭背,很熟的样子,但他们似乎在担心什么事。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


    “是班长吗?”


    “不好说。”


    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准确来说是超过了科学的范畴。降谷零特地询问了魔法观测站,得知最近一年都没有任何魔法事故发生,也没有外来者来到他们的世界——事实上,最近的好几年里,除了原本就在这个世界有“来访资格”的人,没有任何人来过。


    既然不是魔法,那就还是科学,不过科学到底能科学到什么地步,降谷零还是表示怀疑的。他自己都经历过伤口短时间内完全恢复的情况,自然了解某些丧心病狂的研究真正实现的时候会是多么……难以置信。


    降谷零看着出租屋里留下的痕迹,试图把自己代入到那个场景中去:“如果他们真的被‘复活’,哪怕是别人的圈套,那跟他们在一起的女性,是娜塔莉吗?”


    “……那他们对我们的了解有点太多了。”诸伏景光蹲下来,看扔在抽屉里的没抽完的烟,确定是松田喜欢的牌子,不由得皱了下眉。


    到底是扮演、伪装,还是故意而为之,又或者他们认识的人真的被复活了呢?


    虽然他很希望见到昔日的朋友,但无论如何……都不希望以这种形式相见。


    “Zero,你做好准备了吗?”


    “差不多吧。”


    “偶尔说‘这种事太过分了’依靠一下我也可以吧?”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我可是你的上级哦,Hiro。”降谷零露出了稍微轻松的表情,说我们回去吧,他们提前离开了,继续留下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在这里的人并非他们的同行——起码给了他们这样的表现,假扮萩原、松田和班长他们的人有着足够的警惕心,但在处理痕迹和细节方面表现出了不专业的一面。不是间谍,不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人,但又了解警察的行动……听起来就觉得有些不妙。


    他们离开现场,快到公安的时候接到了冬月的电话。


    冬月说有人来找你们,不是外人,呃也不能说是自己人,现在他就在办公室,你们自己上来看看吧。冬月也不是要卖关子,他也想不出来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说明。


    于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到了降谷零的办公室——以前的、用来接待外来人的那个,一开门就看到风见裕也正在晃另一个人的肩膀。


    风见裕也:“你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说话!桐野,你跟我说句话啊!”


    桐野:“……”


    昔日的小警察看过来,难得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诸伏景光扑哧笑出声。


    桐野明……不对,桐野光,终于找到了可以制他的人了,那就是无论他怎么沉默都能自己找到话题,并一直问个不停的风见裕也。谁让他去北欧的时候桐野不管怎么样都不让他进城堡呢,诸伏景光摊开手,表示他管不了风见,他可没有在公报私仇。


    最后还是降谷零把两个人分开了,说风见你冷静点,我不是说桐野跟黑泽走了吗。


    风见裕也说真的吗,那不是你在糊弄我吗,你还说黑泽先生一直在城堡里呢,你看大家信吗?


    降谷零:……


    不是,那个是官方说法,你就装作信一下,我确实没骗你啊!风见!我在黑泽的事上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桐野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没说话,就看着他们,等这几人聊完。


    风见裕也说那桐野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在哪里,真的跟黑泽先生走了吗?


    桐野光看降谷零。


    降谷零一时拿不准这是求救的意思,还是你管管风见的意思,还是我能不能说的意思,说实话桐野脸上没什么表情,就算来一群专家也未必看得懂。


    但桐野都看他了,他决定偏向桐野一点,就说:“不愿意说就不用说。”


    风见裕也大惊失色:难道我不才是你的自己人吗,降谷先生!我又失宠了吗?!


    诸伏景光低笑。


    他说好啦,小裕,Zero没骗你,桐野一直跟着黑泽,只是我们不能告诉你他在哪里,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又转向桐野,问:“所以,你怎么从那边来了?黑泽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桐野光先看向风见裕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在BOSS那里,又依次看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用一种平稳且缺乏感情的语调说:“先生让我通知你们:小心亡灵。”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星期前。”


    “他呢?他在做什么?”


    “不知道。”桐野光顿了一会儿,又说,“先生说你们可能会遇到危险,让我回来保护你们。”


    ……


    美国。弗拉格斯塔夫市。


    银发男人坐在车里打电话。他慵懒地倚在座椅上,打开车载音乐,轻松地把电话拨了回去。


    对面的人立刻挂了电话,他不恼,也没有继续拨,就等着那个人再打回来。


    于是,几分钟后,他接到了来自同一个号码的电话,电话对面是个跟他一模一样的声音:“你还没玩够?”


    “还有事没办完。”银发男人往后仰了一下,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风景,没有城市光的天空显得分外空明。


    “……我是说,你什么时候滚回来?”电话对面的人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银发男人轻笑一声,说:“没了我你就不能活了?想吃饭就自己做,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我可不养没用的狗。”


    “……”


    对面传来了气得磨牙的声音。


    银发男人的语气依旧是慢悠悠的,就像一片安逸的夜空,他伸了个懒腰,说:“别忘了,你说过的,如果贝尔摩德答应我的提议,你就当我的狗,给我卖命,现在你得叫我主人。别总是过问主人的行踪,Gin。”


    咬牙切齿的声音沿着听筒,从地球的另一面传到了美国的夜色里:“滚。我没说过。”


    “干我们这行得讲点信用,不是吗?”


    “想都别想,我从不讲信用。”


    银发男人笑起来,他假装想了一会儿,才说:“很遗憾,你说了不算。我才是BOSS。”


    第336章 末日列车 III:沙漠研究所


    6月10日。


    枯黄色的列车驶过沙漠。车窗外的天空是灰暗的, 风景早已从弗拉格斯塔夫市外郁郁葱葱的国家森林与嶙峋诡谲的峡谷变作了赤红色的沙漠与荒野。


    前往高原峡谷的游客们早在前一站下车,如今车上只有寥寥数人;按照列车导航的指引,这列车将前往沙漠边缘的一座小镇, 这是出入那里唯一的交通方式——当然,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选择挑战徒步穿越荒野。


    兀鹫在高空中翱翔。


    坐在车窗边的银发男人似乎对外面的风景并不感兴趣, 除开常年在外面旅行、见惯了世界各地的奇景外, 任何人面对始终没什么变化的荒原,看上几个小时也会失去兴趣。虽说荒原里不时就能看到巨大的仙人掌和小乔木,偶尔也会有动物的身影,比起人类聚居的城市当然还是无比荒凉。


    “怎么没把西泽尔带来?”加西亚问。


    年轻的教授似乎想要套近乎, 但对面的银发男人并不买账。新来的学生安安静静地倒茶, 半长的黑发垂在耳边, 她低着头拿走了原本的茶壶, 走出车厢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没看她。


    一颗极近的仙人掌从窗外掠过, 车厢里重归寂静,直到自讨没趣的加西亚先生想换个话题的时候, 银发男人才看了他一眼,说:“他来了还走得了吗?”


    加西亚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 笑着说:“我不否认公司对他的体质抱有好奇, 但那是在Fafnir死前, 现在我们能拿到更好的样本, 完全没有伤害他的必要,不是吗?”


    那种特性能不能遗传不说, 起码在现阶段, “公司”是不会跟这个银发男人撕破脸的,加西亚也不想让到手的机会溜走——他需要赶在所有人之前, 将三大奇迹中的两个都握在手心里,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公司”的角度看,西泽尔是黑泽阵的儿子,但不是Fafnir的——即使用的是同一具身体。那么“复制体Gin”带走西泽尔的理由也显而易见,最开始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加一道保险,后来发现西泽尔的处境跟他没什么区别,就把小孩养着了。


    但事实上……


    西泽尔是自己找来的。从挪威,在完全没有提示的前提下用黑泽阵教他的东西找到了这里,当然就算小孩到了弗拉格斯塔夫,只要黑泽阵不出现,西泽尔就永远都找不到他。黑泽阵只是觉得“公司”可能盯上这个小鬼,就把人拎走了,并将西泽尔的监护人从他自己改成了“复制体Gin”。


    他今天来的时候没带上西泽尔一方面是为了让“公司”放心,即使“Gin”不信任他们,那个小孩也能作为人质和研究的备用选择被掌握在“公司”手里。但那只是“公司”那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能看到的部分,实际上黑泽阵很清楚,小西泽尔可不是那么简单好对付的。


    不好对付到什么程度呢……小西泽尔从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满世界跑,伪装、隐蔽和从小就有装乖技巧不必多说,在警惕和不信任任何人方面也是拉满的,不管是抓住小西泽尔还是摆脱小西泽尔的追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为了不让那个小崽子跟来,黑泽阵在昨天的晚饭里放了点安眠药,给小孩盖好被子,走了。


    最高明最有效的反追踪技巧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几个月前黑泽阵丢下另一个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算算时间小西泽尔现在也该醒了。放在风衣里的手机在震动,黑泽阵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在他的家族(族群)里,幼崽没有发言权。


    至于他为什么要丢下另一个自己,也就是底片世界的“琴酒”……那就得从四个月前开始说起了。


    二月份,黑泽阵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公司”在研究的东西和在此基础上的一些的猜测。“公司”的那群人确实烦得可以,但也相当识时务,在意识到黑泽阵不打算合作后很快就收起了试探的触角,不过黑泽阵知道他们不会放弃。


    他们是生意人,看到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的利益,就像已经叼住肉一角的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松口的。


    黑泽阵让他自己的人时刻注意“公司”的动向,他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这点,“公司”也很乐意跟他展开一些小小的合作。其实黑泽阵懒得关心他们在干什么,只要不触及到底线,他就不会——


    收回前言。


    这次他们研究的东西确实让他皱眉,黑泽阵开始觉得这群人比那群妄想长生不老的老不死还疯。


    他们的研究在挑战人类社会的底线。


    比当年的“奥丁计划”还要彻底。


    永生之塔的那群老东西毕竟老了,只会顺着固定的研究道路继续前进,想不出现在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样的奇思妙想;而“公司”是一个不断淘汰、不断更新的集合,它没有固定的决策层和权力核心,不能为公司带来利益的人会很快被“公司”吞噬,能在这里掌权的都是思想始终年轻的、有活力和真正想法的人。这些热衷于尝试和冒险的大脑或许会在某个时刻让“公司”改变前进的方向,也可能完全抛弃旧有的部分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豪赌,但毫无疑问,他们始终确定“公司”会因此不断向前、获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他们提出了那个大胆的假设——“we can reproduce everything”。


    那天黑泽阵看完那封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告诉刚从极夜的森林里回来的桐野,说自己要暂时离开北欧,如果有人来访,无论是谁都别让他进来。


    “西泽尔呢?”桐野问。


    “告诉他我出去旅行了。”


    黑泽阵很少去管别人的闲事,但这次不同。


    他离开北欧,去了法国,去了德国,做了足够的准备,又找到了在南半球旅行的另一个他。他从另一个自己那里拿到了头发和血样——不是问另一个他要的,是直接打架打来的,又快又方便,还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不过另一个世界的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也不打了,就问他打算做什么。黑泽阵说有个计划,问另一个自己有没有兴趣帮忙。


    另一个他说没有。


    但另一个他就跟着他走。


    黑泽阵确实有计划、也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年轻的自己的,也没有让“琴酒”在知情的情况下参与计划的想法,这导致那个银发青年看他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我一拳打死全世界谜语人”的表情。不过黑泽阵给另一个自己做饭,另一个他勉强忍了。


    黑泽阵:真好养。


    琴酒:…………


    黑泽阵假装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于是另一个他又跟他打了一架,但黑泽先生表示这没什么,他们两个平时就是这么这样的,城堡里的生活就是这么平淡而温馨。


    他一边做饭投喂年轻的自己,一边隐藏踪迹、往回北欧的方向走。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他们都很清楚有人在监控“黑泽阵”这个身份的事实,所以两个人如同幽灵般穿过大半个地球,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期间,黑泽阵用“Fafnir的复制体”的身份跟“公司”的人接触,为“复制体Gin”编造了完整的故事,在跟“公司”假装谈拢即将见面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他也终于抵达了俄罗斯南部。


    那是个飘雪的日子,很冷,虽然另一个他怕冷,但对雪原的居民来说,这种温度可以说是刚刚好。


    那天下午黑泽阵悠闲地放下报纸,很随意地对另一个世界的他说要去见两个朋友,今晚会晚点回来。


    另一个世界的他没有怀疑,头也不抬地继续保养自己的爱枪,说你先做完饭再走。


    黑泽阵:你就没点别的爱好?


    琴酒:也不是没有,那我现在就去宰了波本、苏格兰、莱伊、伏特加、基尔……(报了一串代号)你选一个吧。


    黑泽阵:莱伊吧。


    琴酒:呵。


    话题以决定吃什么为终结,看在这间屋子隔音不怎么样的份上,他们并没有跟前几天一样打起来。


    于是琴酒心安理得地点了一长串的菜单,而黑泽阵也心安理得地在晚饭里加了安眠药,让另一个世界的他睡了一天一夜。他还心安理得地给另一个自己留下了一张纸条:别找了,你找不到我的。


    当然,这是激将法。


    睡醒的琴酒看完纸条,当场就把纸条给撕了,脸色阴沉地在飘雪的城市里到处找人,甚至“不小心”暴露了痕迹。


    这正好跟黑泽阵为“复制体Gin”写的“Fafnir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并决定除掉这个不应该存在的复制体”对应上,他也就更“顺理成章”地答应了跟“公司”的合作。


    “公司”的人当然也怀疑过他的身份,但他们拿到的是另一个世界的他的DNA,很干净,和黑泽阵完全不同。黑泽阵在跟另一个自己打架的时候多准备了几份,以备不时之需。


    在跟“公司”的人接触完毕、准备合作“杀死”他自己之后,黑泽阵才给已经快要杀到日本的另一个他发消息,说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此时的另一个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被利用的事实,只给他回了一个滚字。


    黑泽阵:你不帮忙我就会死。


    琴酒:那正好。


    琴酒:……


    琴酒:真死了?


    琴酒:你最好别死了。


    等到第二天,黑泽阵才回了消息,轻飘飘的一句:没看手机。他对另一个他说不用你做什么,去个地方,行踪不需要太隐蔽,我需要让他们知道“我”去了那里。


    另一个他冷笑一声,说你想死在哪里就死在哪里,跟我没关系,但还是去了。


    等到的时候,他问黑泽阵,然后呢?


    黑泽阵说你玩吧,没你的事了,注意隐蔽好行踪,别被人发现就行。


    琴酒:???


    这是他第993次后悔来这个世界!


    不过他也很快搞清楚了黑泽阵想做什么——制造自己的“死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琴酒看着城市中心燃起的大火、烧毁的建筑和滚滚烟尘,终于从那个银发男人的悠闲姿态背后窥见了真相的衣角,他动动嘴角扯出嘲讽的笑意,按下帽子就转身离开。他会如黑泽阵所想的抹除踪迹、暂时隐藏,如一片影子那样消失,但这可不是免费的,让他做什么都有代价,而这份代价,他会自己讨回来。


    别想逃。这个世界的我。他咬牙切齿。


    此时,已经跟“公司”见面的黑泽阵完全能猜到另一个自己的反应,也完全清楚自己被记仇的事实,不过他暂时没时间关心那些,他假装与“公司”合谋杀死了Fafnir——也就是他自己,接下来的时间里都在等待、确认和调查曾经属于Fafnir的东西。


    “公司”对Fafnir的遗产很感兴趣,但动手前还是礼貌地询问了一下距离这份财产更近的“复制体Gin”。黑泽阵没什么反应,对“公司”的装模作样也只觉得好笑,反正那本来也就不是他的,而且“公司”对那个老东西的了解确实只有那么一点。


    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挖出那个老东西的全部?Fafnir是个什么样的人,黑泽阵再了解不过了,“公司”在这百年里都没能探明他的底牌,现在当然也不能。所以黑泽阵只是看着。


    他看了两个月,筹码已经足够,“公司”的人意识到单凭自己无法找到“长生不老”的秘密,就再次将目光放到了“复制体Gin”身上。


    现在,也就是距离他收到那封信的四个月后,“公司”的人邀请他前往沙漠腹地、他们的研究所,那项被称为奇迹的研究真正所在的地方。而这里,也可以说是“公司”的心脏。


    “我们就要到了。”


    “……”


    “Gin先生,接下来您将见证一个全新的时代。我相信您会感兴趣的。”


    列车沿着本应废弃的沙漠铁轨,停在了这片沙漠的中心。加西亚带着他们的客人下了车,他们在戈壁和荒野间等待,很快就有一辆伪装的车从阴影里驶来。


    司机是个晒得黝黑的女人,戴着墨镜,纹身,从头到尾就说了两句话:“人到齐了?”和“我们需要绕路”。


    加西亚走到车前跟司机说了两句,就走回来,跟黑泽阵解释说:沙漠里随时可能会遇到危险,幸好我们有最先进的探索系统,能及时避开危险,我保证这次行程不会有任何危险。


    黑泽阵看了一眼伪装成深红色断岩的信号基站,没有说什么。这里已经有了岗哨,但看起来……距离他们研究所真正的所在还有很远。虽然他早就预料到这群人藏得很深,而且很不同寻常,真正看到的时候还是不得不佩服“公司”这群人的想象力。


    是的,想象力。标榜着利益、金钱和性价比的“公司”在这种地方建立一座研究所,只能是因为他们认为这很“值得”。


    值不值得黑泽阵不清楚,但现在看来摧毁他们的研究所确实是一件难事:如果按照一般的方法,用人力、炸药或者干脆导弹来解决掉它,恐怕都不会有多少成效;不过路不止一条,还好黑泽阵一开始就选择了另一种方法……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我以为你们会克服危险?”他懒洋洋地开口。


    “我们当然可以做到,”加西亚耸耸肩,“但能做到和值得去做是两件事,成本和收益不成正比的时候没人想去费这个事的,你应该能理解我们,Gin先生。”


    “也许吧。”黑泽阵不咸不淡地说。


    车开了大约两个小时,前方的视野里才出现了一小块稀疏的林地,不过那并非他们的目的地,司机开着车一个加速就驶过了这片区域,在附近一块毫无特色的荒草地停下,说:“我们到了。”


    加西亚对上黑泽阵的视线,语气里不免带了些许自豪:“它就在这里——我们的研究所就在这里。只要没有内部人员带领,那些没脑子的猴子一辈子也找不进来。”


    研究所的外部是投影式的遮罩,远看没什么破绽,走进才能发现端倪;不过那也只是一片废弃的营地,就算调查也会以为那是一座曾经的沙漠科考站,据加西亚说2002年前他们曾在地上工作,但沙漠昼夜的温差实在难熬,再加上偶尔还会遭到沙漠动物的袭击,现在所有的项目已经全部转入了地下的研究所。


    司机送下他们就离开了。


    没有离开方式也就意味着他们被困在了这里,加西亚偷偷看了那个银发男人一眼,发现对方对此并不在意,反倒是对这片废墟本身更感兴趣。


    他们沿着小路踏入寂静的废墟,附近空无一人的房子里似乎有人在注视他们,这不是开玩笑,黑泽阵确实感受到了注视,这片名义上已经废弃的建筑群里到处都是监控装置,或许还有人正从镜头背后看着他。不过“复制体Gin”没有他那么敏锐的直觉,所以黑泽阵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跟着加西亚和学生继续往前走。


    “那是?”


    黑泽阵看到角落里的一丛花,停下了脚步。他看到的是沙漠里正常生长的植物,但跟他昨天见到的非常相似,开着蓝色的花。


    “实验植物,那天我们不是见过了吗?”加西亚这么说。


    “开在这里的实验植物?”黑泽阵似笑非笑。


    不管这种植物本身是什么样的,他们都很清楚蓝色植物的显眼和稀有……起码在附近的区域里没有类似的品种。它的来源暂且不提,如果“公司”真的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就不会让这些花堂而皇之地留下。黑泽阵将目光往周遭扫了一圈,就看到零零星星几棵一模一样的植物,开在一座座建筑的边角,分外扎眼。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加西亚举手投降,说:“好吧好吧,Gin先生,您来得不巧,他们每个月都会清理两次地上的植物,这只是这半个月里长出来的,如果您挖开它的根茎,就会发现它们都很‘新’。”


    黑泽阵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也没有继续注意那些植物,跟加西亚继续往前走,说:“你们控制不了它们。”


    “它们的生命力很顽强,事实上我们有个研究小组以此为基础进行了研究,他们得出了让人类快速生长的药物……”加西亚说到这里笑了一下,“代价是无法停止,快速生长也意味着快速衰老,那个研究小组宣称他们会在五年内找到解决的方式。”


    他听出“复制体Gin”对研究所的笑话很感兴趣,就多讲了几件无关紧要的趣事。这跟泄密无关,说实在的,比起他们邀请对方去看的秘密,这些尚未完成的小项目实在是无足轻重。


    他们沿着隐蔽的通道向下。


    通道的最开始就像山洞,但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金属覆盖的区域,黑泽阵看到洞口丛生的蓝色花朵,知道加西亚先生说得没错:如果不定时清理,这些植物迟早会长得到处都是。


    到这里来了个接他们的“导游”。


    导游很年轻,是个大约二十岁的女性,她看到黑泽阵多给了那些花一点眼神,就说:“那是‘沙漠彩虹’,我们的实验弥补了它没有蓝色的缺陷,现在它是彻彻底底的彩虹了——当然这是玩笑,只是早期实验的废弃物污染了这片土地,所以它们才会锲而不舍地生长出来,我们也曾经试着清理过,完全没有办法,只能跟它们共生。”


    “怎么共生?”黑泽阵竟然接话了,“能吃?”


    导游女士也说不好这句话是普通的询问还是对“公司”的讽刺,但她见过无数第一次来研究所的性格迥异的人,所以她保持得体的微笑,说:“当然可以,需要过水——大量的水。不过这在沙漠里不是什么好的做法,性价比太低了,我们一般不推荐,除非您今晚想吃这道菜?”


    黑泽阵可没这个打算。


    没能处理好的实验废料催生出来的植物,谁知道吃了会不会变成物理意义上的植物人。


    他说走吧,别浪费时间了。


    导游女士做了个请的手势,黑泽阵跟在后面,再往后是加西亚和他的学生。他们一行人穿过宽敞明亮的大厅,坐电梯到更深层的地下,随后导游女士经过了好几道验证,按下了通往底层的电梯。


    她介绍说:“我们这里有或许不是最先进,但一定是最全面的防卫系统,Gin先生,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试试突破我们的研究所,当然,如果被抓住请不要生气,我们的安全设计师真的非常有奇思妙想。”


    她指着墙上的一丛植物说,那曾经是一个想要带着机密资料逃离的研究员,如果当时有人救他,或许还有救,但很遗憾的是那天他利用系统bug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不在实验室,等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变成了实验室景观的一部分。


    黑泽阵评价:还挺环保的。


    导游女士说是的,他们曾经试图向同时有死刑和环境保护协会的州推荐这项技术,但被强烈拒绝了,对此她表示非常遗憾。


    黑泽阵:……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们的提议会同时惹恼两边的人,死刑的支持者会认为他们根本没有完全死去,植物爱好者会觉得这玩意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植物。


    他继续跟着往前走,想把研究所直接炸掉的心正在蠢蠢欲动。


    终于,他们到了。


    一扇灰色的金属大门在他们面前打开,里面是个比其他实验室都高大的大厅,精密的仪器井然有序地摆放,银白的金属泛着冷光,这里的温度比外面要低,数十个穿得花里胡哨的研究员——假设他们是研究员的话——在里面穿行。


    但最吸引人的,还是大厅最中央的中空管道,漂浮的絮状物在里面游荡,而它的根系延伸到大厅的各个角落,延伸到上百个……装着沉睡的人类的椭球形培养槽里。


    被做成“标本”的人都静静地沉睡着,而在大厅玻璃墙的另一边,还有被已经作为成品、有着编号,被观察的“成品”。


    导游女士展开笑容,张开手臂,提高了声音,极为自豪地对黑泽阵介绍说:“Gin先生,很荣幸向你介绍我们真正伟大的研究、凌驾于生物本身的技术和本世纪最伟大的奇迹——人类编辑技术。你将以一种全新的方式复活你记忆里的某个人,又或者……定制一个你喜欢的任何‘人类’。我们保证,我们的产品将满足您的任何想象,并添加任何您想要的细节。”


    一个水泡从中央的管道里升起,穿过那些墨绿色的絮状物,缓缓向上飘去。


    “而这,将是人类这个种族迈向新时代的开端。”


    她话音落下,大厅里的人就鼓起掌来,到处都回荡着排山倒海般的掌声。被邀请来的银发男人看了一会儿,也象征性地抬起手,鼓了一下掌。在他的耳边,一枚灰蓝色的耳坠轻轻晃动。


    ……


    日本东京。


    公安的人加班加点寻找那几个“爆炸案嫌疑人”的踪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几天更是几乎没睡。这件案子已经正式从警视厅手里交付给了公安,既然牵扯到了非法入境的团伙,又跟“那位降谷先生”本人有关,无论如何他们也不能再忽视其中的异常。


    几天的追查后,他们终于在一个深夜里查到了对方的踪迹。


    正在附近的降谷零很快赶了过去,诸伏景光离得比较远,在通讯里说他做远程支援。背着吉他包的诸伏警官难得重操旧业,再度握住枪的时候却毫无手生的感觉。他远远看着降谷零追上了目标,对方跟降谷零兜了几个圈子,最终还是被堵在了小巷口。


    是……班长和娜塔莉。


    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诸伏景光依旧认出了小巷里的人影,他将狙击枪的瞄准镜转向那个方向,不出意外地听到了Zero的声音:先别开枪。


    他当然知道。


    如果Zero看到的人不是“他们”,那他早就接到了指示,但现在Zero犹豫了,也就意味着,他见到的人很有可能真的是旧日的友人。


    诸伏景光的视角远没有降谷零来得震撼。


    他远远看着对面的两个人,明明是班长和娜塔莉,却对他报以警惕的眼神。降谷零无比确定……这就是他认识的人,各方面都完全一致。或许他认错了,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奇迹,可他还是有一种感觉,他见到的就是他记忆里往日的伊达航。


    “班长……”


    “别过来,”伊达航制止了他,似乎觉得这样的说法不够明确,就又说,“别过来,降谷。”


    他认识我。


    降谷零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这个班长明明是认识他的,却显得莫名生疏,或者说有怀疑。


    “你是降谷零,对吧?”伊达航问。


    “……我当然是。”降谷零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本想继续说点什么,但是被伊达航打断了。


    昔日的班长看着他,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但现在我无法听你的解释。如果你是我认识的那个降谷零,就放我和娜塔莉走。”


    娜塔莉沉默地站在一边,半晌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那你的解释呢,班长?”降谷零努力让自己的声调变得平稳,“死而复生的原因、来到这里的原因、避开我们的原因……”


    伊达航回答:“坦白来讲,我现在不能信任你,在你背叛了——”


    他说着抬起手,想要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没拿出来,就有一道血花在他旁边炸开。


    一枚从远处打来的子弹打穿了他身边的娜塔莉的头颅,伊达航下意识去接住她,就在他做出这个动作的下一个瞬间,从同一个方向打来的子弹打在了他的身上。


    两个人倒下了。


    两个人就在降谷零的眼前倒下,一双紫灰色的眼睛蓦然瞪大,他下意识地看向子弹打来的方向,那赫然是诸伏景光所在的方向。


    然后,他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松田阵平站在小巷的另一头,跟他对视了几秒,投来难以理解、难以接受的愤怒目光,就在降谷零喊出声的时候,他转身就跑。


    “松田——”


    他用尽最快的速度追出去,却没能追上,松田阵平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黑夜里;等降谷零回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两具沉默的尸体。公安的其他人已经赶到,降谷零蹲下来,握住了伊达航的手,那双手上还残留着一丝温度。


    娜塔莉倒在他怀里,就像他们本就应该死去的时候——他们本该死在一起,所以她才是笑着的吗?


    “……”


    降谷零蹲在那里,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动作,沉默了很久。直到尸体的手被从他手里拿走,他深呼吸,站起来,走了两步,冷静和思绪才终于回归。


    “班长,娜塔莉……不对,Hiro,Hiro你还好吗?”


    通讯的另一端传来沙哑的、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不是我打的。”


    第337章 末日列车 IV:迫近的阴影


    尸体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DNA对比结果确实是资料上的两个人, 如果按照现代医学理论推断,我们见到的确实是本应死去的尸体——不过有两个疑点。


    “第一,两名死者的体内均检测出了一种不明物质, 它会让多数反应失效, 并干扰死亡时间的判断。如果不是你们提前告诉了我死亡时间,我会以为他们的死亡时间是几分钟前。


    “死者尸体的变化远比通常情况下要缓慢, 排除温度和其他环境的影响, 我认为这跟检测到的未知物质有关,但想要证实或者更进一步的说明,你们需要去找生物医学或者化学相关的前沿科学家了。


    “第二,这两个的人身体和细胞异常的‘新’。几乎没被使用过、也不存在痕迹的新……用大多数人能理解的话来讲, 他们像个‘新生儿’:没有旧伤、器官没有任何病变的迹象, 内脏像是刚从培养皿里捞出来换上的一样, 当然这句话或许不是在开玩笑。


    “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们面前:第一, 这是古代炼金术, 不是有那个叫做什么人体炼成的东西吗,你就当做他们是被什么炼金术复活里, 重塑了身体,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第二, 他们是现代生物科技培养出来的人造人、克隆人或者其他类似的存在, 至于伪装成你的朋友的原因, 就不是尸检结果能告诉我们的了。


    “我个人更倾向于后者, 降谷先生,这或许是一场针对你的阴谋。”


    老法医推了推眼镜, 看向那个沉默的金发男人, 但降谷零始终没有回答。


    老法医已经听说了降谷零在祭拜刚刚殉职的西尾君时,遇到了疑似另外几位殉职警察的事, 但真正见到后,老法医才意识到这件事对降谷零的影响有多大。他说如果能允许的话,我可以邀请两位生物医学方面的朋友来进行保密前提下的分析,或许能得出未知物质的来源和构成,降谷零摇摇头,没说话。


    最后还是站在降谷零背后的诸伏景光把厚厚一叠报告拿了过去,对老法医说辛苦了,如果有其他发现请通知我们。


    他快速翻阅了报告,这种东西在他十数年的职业生涯里已经出现过太多次,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快速翻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降谷零依旧在沉默。


    直到诸伏景光喊他:“Zero,走了。”


    那个金发的男人才抬起头来,半晌才说:“两个可能我都不想看见。”


    无论是已经死亡的人在他面前遭遇第二次死亡,还是别有用心的人借故友的身份设下陷阱,都是他永远、绝对、彻底无法接受的事。牺牲者的亡魂被玩弄,他们的感情与牵绊反而成为了敌人的筹码……降谷零慢慢攥紧了拳。


    相比起他被误解、成为“班长”口中的背叛者,这才是他最在意的事。


    他势必追查到底。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往回走,期间降谷零问还没联系上黑泽吗,诸伏景光说黑泽没有回我的消息,不过新一说不久前有联系到他,可能是在调查什么。


    工藤新一人在美国,跟黑泽一样不知道在调查什么,不过那毕竟是大侦探,或许又遇到了棘手的案件。


    “他说晚点打个电话跟我细谈,以及那个手提箱的图案他见过,黑泽和莱伊在几年前曾经接触过跟他们有关的人,但具体的情况莱伊也不清楚。”诸伏景光补充说。


    “也就是要等黑泽回来,是吗?”降谷零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等电梯的时候靠在一边,往上看。


    上面当然没有天空、樱花和笑声,但光亮的镜面映出他有些疲惫的脸。


    诸伏景光说:“回去休息吧,Zero。我联系了宫野小姐,她刚好在夏威夷度假,马上就来日本。关于生物化学和医学的内容,能找到的人里或许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电梯门开了。


    “那些……药物呢?”降谷零忽然问。


    诸伏景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药物,λ物质延伸出来的东西……虽然他们早就销毁了所有的样本,但依旧记录着一些检测的资料,这次的“未知物质”显然跟它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们已经做了检测对比,没有相似之处。”诸伏景光知道降谷零没心思看报告原文,就说。


    他再次强调:“你该休息了,Zero。”


    ……


    美国纽约。


    工藤新一挂断电话,抬起头来重新看向前方的高大建筑。它有深灰色的外墙和设计普通的造型,被掩埋在钢铁丛林的内部,低调的外表在纽约的建筑群里并不起眼,就好像一簇阳光下的阴影。


    这样的设计是非常巧妙的,工藤新一想,当从上方俯瞰或者三维地图上寻找什么的时候,人们会下意识地忽略它,但实际上从下方去看,它跟其他的建筑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这座繁华城市中心的一部分。


    他整理了衣服,走了进去。


    这里是一家公司的总部,也是工藤新一花了几个月时间调查到的“线索”。那枚硬币上的花纹曾是一个家族或者说一群人的象征,而他们中的一部分建立了这家公司的前身。不过那个图案“世界树的树叶与衔尾蛇”只在相当早期的时候被当做过公司的标识,后来换成了洛里斯鹰。


    工藤新一费了好大功夫才调查到这里,但接下来的资料实在是年代久远,或许只有这家公司内部的人才了解其中的情况。


    然而,这家公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被摆在明面上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隐藏在冰山之下的部分可能才是真正的庞然大物——这让名侦探回忆起了某个组织,某个让他读了两次小学的组织。


    那当然是组织的错,难道还能是黑泽哥的错吗?


    外部调查始终没有结果,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推进,工藤新一最终还是决定亲自拜访这家公司——以其他的身份、其他的目的,毕竟他已经没有了小时候那样可以依靠外表在大人们面前蒙混过关的本事,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他是借白马的渠道、代表一家即将跟这家公司合作的英国企业来这里参观的。


    白马大人表示虽然我给你的身份一定万无一失,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小心出事。


    工藤新一:放心,白马,怪盗基德就在附近的展览馆偷宝石,快斗会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很安全。


    白马探:不,我还是担心。


    工藤新一:为什么?


    白马探:因为你是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


    难道他每次调查的时候都会出意外的人设已经这么深入人心了吗?不要啊白马!白马!我们不是最好的侦探伙伴,并称令和年代的两个福尔摩斯吗?!


    面对好友的质疑,工藤新一再次强调这次绝对不会出事,然后走进了那家公司。


    一小时后。


    “快斗!救命啊快斗!我就在你附近的一座大楼,有人在追杀我!救命——”


    名侦探在那家公司的大楼里狂奔,背后追着一群警卫和几个气喘吁吁的西装男人。


    他熟练地跳窗,窗外是大片大片的烟雾和烟花,怪盗基德的魔术表演为他们准备了完美的掩护,于是工藤新一再次死里逃生。等落地的时候,工藤新一就看到了白马探——本来应该在英国的白马探。


    白马探幽幽地说:“看,我就说……”


    工藤新一:“这次是意外!意外!”


    他们到了白马探的落脚点,工藤新一才知道白马探刚好出差到美国,听说工藤新一要调查某个公司,白马探的“工藤新一事故雷达”立刻就响了。他迅速解决了手里的工作,来纽约一看,果然,出事了,他在小巷里还能接到从天而降的双胞胎怪盗和侦探……


    “别调查他们了,”白马探说,“我向知情人问了他们的来历,那家公司的背景不简单,至少不是你一个人能查得清楚的——你到底哪来的自信潜入这种地方?”


    “我只是去参观!参观啊!然后就出了一点小意外,我发现他们可能在做人类神经和记忆方面的非法研究,就在我想获取证据的时候他们的人忽然推门进来……”


    工藤新一越说声音越低,他嘀嘀咕咕,说虽然这样,但我还想进去一次,所以白马和快斗……


    白马探说免谈,就算真要调查,也该让其他机构介入调查,我现在有公务在身,没法跟你们趟这次浑水。他说完,转头问黑羽快斗,你不是说你要回日本吗,怎么又跑到这里来了?


    黑羽快斗眨了眨眼,说:“但是那家展览馆的老板给‘怪盗许愿邮箱’写信说,他的展览馆就要倒闭了,所以他希望我能去偷一下宝石,用怪盗基德的名声为展览馆提升一下人气,这颗宝石是他给我的报酬……”


    白马探:“……”你已经成为全世界最好的广告了,对吧,怪盗基德。


    黑羽快斗咳了一声,赶紧把话题拉回到正轨上,对工藤新一说:“那家公司的人已经见过你的脸了,怪盗基德在的情况下他们又会防备易容,现在你我都很难混进去,再次潜入那家公司不太现实吧?”


    当然,如果工藤想的话,他肯定还是会帮忙的……不过要想办法瞒过白马……


    白马探看了黑羽快斗一眼,就看透了怪盗的想法。


    但工藤新一抵着下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另外两个人都看向他。


    “什么办法?”


    “你最好拿出切实可行的办法来,工藤。”


    工藤新一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装的胶囊,认真地说:“这是灰原给我的试作品,吃下它,我就能在24个小时内变成小学生!即使那家公司会怀疑近期拜访的人,但他们绝对不会怀疑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学生!”


    黑羽快斗:“……哇!”


    白马探:“……”


    白马探:“小学生的你能做什么,这种提议我和黑羽都不会——”


    黑羽快斗:“好耶!”小学生江户川柯南返场!基德克星2.0正式登场!


    白马探:………………


    算了,由他们去吧。


    他摆摆手,说你们两个要去就去,我是不会管你们的。然后他打电话推掉了接下来的行程,决定看着这两个胆子大到飞起的家伙,省得他们再出什么事。


    工藤新一:我就知道白马对快斗最好了。


    黑羽快斗:我就知道白马对工藤最好了。


    白马探:气死了,两个冒失的家伙,迟早抽时间打电话给服部平次吐槽他们。


    远在日本大阪的服部平次捧着茶杯,喝着难得的下午茶,想,真好啊,一个没有发生重大案件的下午,我甚至可以悠闲地睡一觉,真让人安心啊。


    ……


    美国。沙漠研究所。


    监控屏幕上显示出了“公司”旧总部被人入侵的画面,出现在画面里的年轻男性分外眼熟。导游女士带着那个银发男人到他们的安全防卫办公室参观的时候,其中一块屏幕上正在播放不久前发生的事。


    “虽然因为沙漠风暴的原因,信号偶尔会发生延迟或者中断,但我们还是能监控一切,毫不客气地说,‘公司’早已成为了一张紧密联结的网,也随时都能销毁不被需要的部分。”导游女士笑着说。


    加西亚知道的显然更多。他看着画面里的工藤新一,说:“他看起来很眼熟,不是吗?”


    银发男人只是冷淡地扫了一眼屏幕,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侦探这种东西已经泛滥了。”


    他说走吧,我看够了。


    导游女士说那么请来这边,我们为您准备了晚餐,研究所的另一位负责人马上就会从纽约回来了,我们三个很愿意就任何方面回答您的问题。


    很显然,导游女士、加西亚和暂时还在纽约的第三个人是这座沙漠研究所的领导者。


    在参观的过程中,黑泽阵就已经注意到加西亚和导游的意见不总是完全一致,但他们应该是基于利益达成了某种协议,由此推断,第三个人恐怕是来不了了。黑泽阵觉得再过两天他就会得到第三个人已经意外死在路上的消息,这种事他见得早就够多了。


    他将被室内风吹起的长发按回去,摸到那个灰蓝色的耳坠,神色如常地跟这几个人开玩笑:“你们的晚餐应该不会包括所谓的实验植物?”


    导游女士哈哈大笑起来。


    她眨眨眼,说会的,我这就让厨房用它们做一道菜,来显示我们对贵客的尊重,当然,菜里不会跟我们的商品一样加入用来控制他们大脑的芯片,请您放心。


    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大厅,期间路过了不少实验室,也跟几个人擦肩而过。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实验室内部扫去,又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


    就在他们进入沙漠研究所的接待餐厅、黑泽阵端起茶杯要喝茶的时候,周围忽然黑了下来。


    是彻彻底底的漆黑,本就处于地下的空间失去了光源,只剩下几个代表监控的红点在闪烁。监控系统多半是处于独立的电力系统中,黑泽阵一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黑暗里,银发的男人安然坐在原地,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问:“沙漠里也会停电?”


    加西亚的反应非常镇定:“这不是电力故障,是沙漠风暴造成的信号传输问题而已,他们很快就会切换到备用系统,至于实验仪器,放心,跟这里不是同一条线路——你还记得吗?Gin先生,我们来的时候就接到了风暴的预警,所以才绕了路。”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餐厅里重新亮了起来,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平静,没有任何异常。


    加西亚吩咐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学生:“新条,你去控制窗看一下。”


    黑发的女学生低头说好的,很快就离开了接待餐厅。


    ……


    弗拉格斯塔夫市。


    西泽尔一觉醒来发现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晃晃脑袋终于意识到自己是被甩开了——怎么甩开的呢,他锤了一下还在发蒙的脑袋,在“我被Juniper敲晕了”和“我被下了安眠药”间选择了后者。


    Juniper在晚饭里加入了让他昏迷的成分,然后丢下他去找那个“公司”的人了!这段话在西泽尔脑海里反复播放了十遍,他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太过分了,他想,Juniper太过分了!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不想让我去,那样我就可以偷偷跟着去找你了!


    银发的小孩跳下床,走了两步很快就调整了过来,他先撤掉Juniper在他房间里设置的机关,又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纸条,上面写的是:别来找我,你找不到。


    西泽尔瞪眼。


    但他没有办法,他又没有给Juniper身上安定位器的本事,而且就算安了,那家“公司”的研究所在沙漠深处,没有充分的准备他一个小孩是不可能进去的。西泽尔躺在沙发上生闷气,抱着诺瓦利斯的玩偶,在心里抱怨那个应该是他父亲的银发男人。


    玩偶是昨天他路过商店的时候买的,他对Juniper说这个玩偶很像你,Juniper说你看错了,一点都不像。


    西泽尔坚持自己的看法,用自己的钱买下了这个玩偶,并带回家,现在他有理由怀疑Juniper不带他去有一部分就是这个玩偶的原因。他把玩偶举起来,这是他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玩具”,他一向觉得自己不需要这种东西,但看到这个玩偶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喜欢……很像Juniper。虽然Juniper本人不喜欢。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是深夜,市场已经关门了。好在冰箱里还有食材,他可以给自己做一点。


    西泽尔就要往厨房走,门外却忽然传来了声音——是敲门声。


    毫不掩饰的、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


    不可能是Juniper,Juniper有钥匙,就算没带他也会撬门,或者给西泽尔发消息,是不可能在半夜这种时候大声敲门的,那样会引起邻居的注意。


    西泽尔小心翼翼地退后,避免外面的人注意到他的存在,既然不是Juniper,那无论是警察还是别的什么人,都不是他接触的对象。


    万一是那个“公司”的人呢?万一那家“公司”的人趁Juniper不在就来抓他,虽然这理论上不太可能,Juniper说过“公司”的人没有得到万全的保障前不会动手,起码在谈判破裂前“公司”不可能让西泽尔失踪,但万一呢?这个世界上根本不缺没脑子的人啊!


    他躲了起来。


    外面的人终于失去了耐心,西泽尔听到对方把脚放在了门板上,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撬锁。门开了,西泽尔从橱柜的缝隙里,看到了一抹银色的长发。


    来人发现家里没有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附近搜索起来。西泽尔试图隐藏,但很遗憾,对方很快就发现了他。


    躲在橱柜里的银发小孩屏住呼吸,攥紧手里的刀,在来人打开橱柜的一瞬间就扑了出去,如果那是Juniper,他根本不担心对方会受伤;如果不是,撬别人家的锁而且一声不吭就进来搜索的人一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声巨响后,两个人滚在一起,西泽尔抓住了对方的银色长发,摸上手的时候才发现手感有点熟悉。


    被他扑倒的银发男人反手握住他拿刀的手腕,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两个人都放下了手。


    “西泽尔。”银发男人不满地说。


    “Gin……Gin先生,你怎么会来这里?”


    西泽尔认出了这个男人,不是前几天的那个“Gin”这是真的Gin先生,就是那份跟Juniper长得一模一样的、在城堡里除了吃白饭就是打架的住客。也只能说是住客,因为这个男人对Juniper总是相当不客气,而且否认他们两个间有任何的关系。


    至于Juniper,Juniper的说法是“你叫他哥哥就行”。


    一边是哥哥,一边是父亲,西泽尔分得很清楚;当然他更清楚的是那句话被说出来后,Gin和Juniper又打了一架。


    “我来找他。”银发男人站起来,也把小孩提着后领拎起来,说。


    被黑泽阵丢下半个月的琴酒·Alter再也受不了被谜语人折磨的现状,在前几天黑泽阵挑衅他后,他终于用尽一切办法寻找黑泽阵的踪迹,并且找到了这里——他估计线索是黑泽阵故意给他留下的,但这跟他要把那个男人打一顿没关系。


    在情报上输了?也不看看那家伙手里有多少人!


    琴酒晃晃小孩,看到小孩攥在另一只手里的纸条,西泽尔非常识趣地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他。琴酒看完纸条,露出了相当微妙的神情。


    呵,内容有点眼熟,你说是不是,另一个我。


    “他人呢?”


    “……”


    “说话。”琴酒抖了抖小孩。


    他清楚这个小孩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放在原本的世界里早已是个成熟的杀手,而且比他们两个更擅长花言巧语和伪装。至于立场,呵,跟那两只猫一样,完完全全是那个他的死忠。


    琴酒看另一个自己不爽,也就看对方养的小孩不爽;不过看在小西泽尔四舍五入也算自己儿子的份上,他不欺负小孩。


    “他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西泽尔说。


    琴酒冷笑,把西泽尔提到他面前来:“你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西泽尔想,Gin先生每天就知道欺负小孩!


    他跟Gin先生一直不是很熟,但Gin先生向来对他的伪装视若无物,不是因为看破了西泽尔的真实,只是因为Gin先生相当武断地、单方面地认为西泽尔不是个简单的小孩,就算他是小孩子也肯定能做到诸如此类一二三四,真不知道这种判断是哪里来的。


    于是西泽尔说你先放我下来,琴酒说你先说我就放你下来,一大一小两个银毛对峙片刻,终于选择了这个家里最传统的方式解决问题——打架。


    如果有打一架解决不了的问题,那就再打一架。


    这次打架的结果毫无疑问是琴酒胜出,但西泽尔表示他一天一夜没吃饭、被下了安眠药刚睡醒,如果换个时间再来一次,输的人还不一定是他。


    琴酒说别浪费时间,快告诉我那家伙去了哪里。


    “沙漠里的一个研究所。”


    打都打完了,西泽尔也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琴酒。在明确立场、利益一致的情况下隐瞒没什么意义,他很小的时候工藤哥哥就在电话里跟他念叨这句话了,不知道是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或者有什么惨痛经历。


    西泽尔从二月份Juniper忽然离开城堡、桐野哥哥的日常一问三不知讲到他来美国的经历,又说到他跟Juniper在美弗拉格斯塔夫见面、“公司”的人来找Juniper的事。提到“公司”这个名词的时候Gin微微皱起了眉,好像从这种意味不明的代指里想到了某些让他不快的东西。


    “‘公司’?”坐在沙发上的银发男人重复了一遍。


    哈,听起来就像是“组织”,可这个世界的组织已经不存在了。琴酒将两年前自己还在效忠的组织抛在脑后,试图以全新的视角来看待这个世界的事——毫无疑问,另一个他惹上麻烦了,天大的那种麻烦。


    而且是自己主动招惹的。


    西泽尔点点头:“对,Juniper是这么说的,但他没告诉我‘公司’具体是哪家公司,而且现在他今天跟‘公司’的人去了沙漠腹地的研究所,我也联系不上他。”


    “呵,他死在里面正好。”琴酒半低着头,冷冽的光落进他的眼底。


    西泽尔眼都不眨地看他:“真的吗?”


    银发男人似乎是低笑了一声,黑衣的杀手收起了那副事不关己的懒散姿态,说:“我跟他是同一个人。”


    他抬起一只手,从手指的缝隙里跟银发的小孩对视,话语平静而冷淡。


    “所以我也能对他行事作风猜测一二: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他亲自去见那群人,那他一定早有准备好了应对的方案,他向来追求高效且方便的做法,不过——”


    “不过什么?”西泽尔追问。


    声音蓦地沉下来。


    “我对他的作风有意见很久了。他把我甩开,就是怕我碍他的事吧,呵。”银发男人终于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当初明明是你说的,让我为你卖命,现在你要扔下我和这个小鬼去哪?别给我玩消失。


    ……


    日本东京。


    又一个漫长的黑夜过去,日出日落,接下来迎接人们的是崭新的黎明。松田阵平紧紧贴在窗后的墙壁旁,听有人在敲这座公寓的门。


    萩原研二打开了门,跟特地来跟他们打招呼的邻居聊了几句,就重新把门关上了。


    松田阵平得到平安无事的手势,这才松了口气——他又不是专业的间谍或者从事机密工作的人,短短几天里精神绷紧到这种程度,也有些吃不消。


    不只是随时可能找上门来的追踪者,他们现在出行并不像以前那样方便,更不能用以前的账户支付,他、研二和其他两个人原本的身份都被注销了,一觉醒来就跨越了数年的时间,还得到了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消息。


    门刚关上,松田阵平就说这里不能继续待了,我们得马上离开。他们需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属于他们的东西。


    “有人认出你了?”萩原研二问。


    “以前警校的同期,姓氏是西尾的那个。他说了‘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公安内部都叫降谷做降谷先生呢……’这样的话,要不是昨天见到的时候降谷那家伙还认识我,我都要以为我们走错世界了。”松田阵平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况,说。


    萩原研二回忆了一下:“西尾,是那位被卷入爆炸事故,意外错过了结业的西尾君?我记得他说要被调回到静冈老家工作……”


    “没有,他根本没被调走,一直留在东京。”松田阵平说到这里顿了顿。


    萩原研二会意地笑了一下,说:“因为我死了嘛,所以后来发生的事我都不是很清楚。”


    他的语气很轻松,也很温柔,就好像时间和死亡都没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别说这种话。”松田阵平抓住萩原研二的肩膀,说,“我们都还活着。”


    即使不清楚彼此为什么还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但目光交错的一瞬间,他们都看到了对方眼里为另一个人还活着的喜悦——彻彻底底的、纯粹的喜悦情绪,至于剩下的担忧、怀疑和紧张,那都是另外的事了。


    松田阵平将能带走的东西装好,不能带走的东西销毁,前几天他们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被发现了踪迹,于是在这互相拉扯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侦查与反侦查技巧正在飞速提升,比如说现在。


    萩原研二一把拉住了他。


    “有人。”


    话音还未落地,外面就传来了枪声。两个人透过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只见公寓楼下面的小巷里,一个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正在躲避,他身上是大面积的血,背后是追着他的兜帽人。


    而那个年轻男人的脸,毫无疑问是他们都认识的另一位警校同学,诸伏景光。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对视一眼,很快就得出了一致的答案,他们暂时丢下收拾好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下了楼梯,在隐蔽的拐角处将正在逃亡的年轻男人拽了进来,并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是绑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绑架,但穿着灰色连帽衫的年轻男人看清他们两个的脸,就忽然安静了下来。


    松田阵平严肃地做了个手势。


    对方点头。


    于是松田阵平放开了手,果然看到诸伏景光一脸茫然的神色,迟疑地问:“松田……还有萩原?你们怎么还活着?”


    “你先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追你的那个人是谁?”松田阵平盯着诸伏景光看了一会儿,说。


    “我……”诸伏景光迟疑了一下,才环顾四周,问,“今年是哪一年?”


    萩原研二报了个年份。


    诸伏景光顿时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他将视线错开,望向远处的霓虹灯,自言自语地说原来是真的,现在真的是十多年后的时间。


    “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复活的?”松田阵平问。


    “……我死了?”这是诸伏景光的反应。


    “我前几天刚去给你扫墓了。”萩原研二说。


    他在看诸伏景光身上的伤,虽然小诸伏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就好像伤口的影响不大,但子弹确实打穿了诸伏景光的身体,血的痕迹还在连帽衫下不断扩大。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那个兜帽人似乎正在附近搜查,马上就要接近这里了。


    诸伏景光最先听到细微的声音,他清楚这里不是什么躲藏的地方,背后追着他的人一旦找到他,以那个看到他就开枪的果断程度,肯定也不会放过萩原和松田。他环顾四周,对两位好友说:“你们先走,他是追着我来的。”


    “所以你为什么会招惹他?他是什么——等等?”松田阵平还没说完,就看到诸伏景光从衣服里摸出了一把枪。


    那个型号可不是警察的配枪。


    “我不清楚,我接到了去找他的任务,但他看到我的脸就要杀我,我推测他可能认识我,或者知道我的身份……”诸伏景光停顿了一下,意识到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再近就要找到他们了,于是他压低声音,对萩原和松田说快跑,就快步冲出了隐蔽处。


    那个兜帽人果然追着诸伏景光去了,也没有检查这里的想法。松田阵平就要追出去,生生停下脚步,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诸伏景光跟他们一样,记忆停留在自己死前的时候,那为什么诸伏会提到“任务”?谁的任务?诸伏景光在毕业后就消失,降谷零也是,他们两个到底……


    他们两个离开小巷,现在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趁太阳还未完全升起的时候离开这里,可背后的枪声惊起了飞鸟,将两个人的脚步定在了原地。


    一步,两步。


    松田阵平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萩原研二宽慰地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反正我们已经是死人了,到时候我替你打掩护,你先跑。


    松田阵平不满地看他。


    他们沿着枪声传来的方向跑去,那个位置距离他们并不远,很快他们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穿着灰蓝色连帽衫的年轻的诸伏景光。几分钟前还在跟他们说话的友人伏在地面上,身体正在渐渐变冷,瞳孔失去了光。


    萩原研二抓住了诸伏景光的手,看到诸伏景光正在说什么,可他听不清楚。他俯下身,听到诸伏景光轻声说:“相信我……相信……”


    ……是什么意思?


    他来不及分辨那句话里的含义,没有继续刻意隐藏的脚步声就接近了他们,在萩原研二抬起头的那一刻,松田阵平已经抢先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


    那个兜帽人看着他们,他手里的枪无疑是杀死诸伏景光的凶器,但他们对峙了一会儿,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开枪的意思。


    于是松田阵平问:“你是谁?”


    对方掀开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属于活到现在的诸伏景光的脸来。


    另一个诸伏景光暂且放下了枪,打量着他们,说:“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问题——你们是谁?”


    第338章 末日列车 V:错误和意外


    6月11日。


    沙漠研究所。


    年轻的女学生低着头, 小声向加西亚报告。她说话的声音很低,避免其他人听到,但加西亚听完她的话, 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惊讶。


    “……L实验·诸伏景光的复制体?那不是好几年前的废弃项目吗?我们这次没‘生产’他啊!”


    “是的, 本次计划的项目清单里没有他,但格林前辈说那个已废弃的实验项目留下了几个复制体样本, 一直封存在冰库里。他已经去查看冰库的情况了。”新条的头垂得更低了。


    加西亚捂着脑袋, 深深吸了口气。


    他记得那个项目,fine,他当然记得,在Fafnir假死的那段时间, 无数人都对“长生不老”的研究感兴趣, 包括“公司”, 但当时“公司”没能确定【C】就是Fafnir, 也不觉得日本乡巴佬能研究出什么真正的长生不老, 就压根没有在意这件事……直到Fafnir再度出现,“公司”才终于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可惜那个时候Fafnir的研究已经结束, 他完完全全地“修剪”了自己的势力,把不需要的臃肿部分丢给各个国家的警察, 真正属于他的核心势力却隐藏起来, “公司”也不清楚Fafnir手里还有多少力量。他们曾经试探过, 却遭到了明确的拒绝, 最后他们走了另一条路:获取相关人员的血样,进行逆向解析的研究。


    复制体“L1·诸伏景光”就是在这个时期被制造出来的。但那项实验从最开始就宣告失败, 加西亚和他的两个合伙人一致同意放弃了这个项目, 转而开启他们的“人类商品化定制”新一个阶段的研究。


    “冰库的情况怎么样了?最近的出入记录呢?让出入过冰库的人全部接受调查。”加西亚仰躺在椅子上,暗骂了一声负责管理冰库的格林, 吩咐道。


    新条知道老师不是马上就要答案,她等了一会儿,等到格林通过沙漠研究所内部的讯息渠道联络她,才回答:“冰库里L2778号的项目实验体不见了,在日本的研究小组接收的应该就是这个实验体。但格林前辈说,上周的冰库出入记录是空白的。”


    “空白的?什么意思?”加西亚皱眉。


    冰库可以说是沙漠研究所最重要的部分之一,每天都有人出入个几十遍,只是出入的区域不同而已,怎么可能会是空白?


    “字面意思的空白。格林前辈说记录可能被人删除了,但网络防护没有被启动,应该是内部人员删除的。格林前辈的权限不够查阅操作记录,需要老师您或者奥罗拉女士亲自去查阅。”新条将冰库管理员的回复放到了加西亚面前。


    加西亚摆摆手,根本不看新条手里的平板,就站起来说奥罗拉还在给那个Gin先生当导游呢,我去看看吧。


    新条跟在他身后。


    快到冰库的时候,她小声问:“老师,不通知奥罗拉女士,是因为您已经知道是谁做的了吗?”


    加西亚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个学生虽然胆小、刚踏入社会不懂很多东西,但非常聪明,学东西也快,关键是没有任何背景,好拿捏。


    新条原本不是他的学生,但北亚利桑那大学开学的时候出现了一场意外,她原本的导师不幸身亡,院长把那位老教授的学生转到了其他教授名下。最开始加西亚是不愿意的,他的学生其实都是“公司”培养出来的人,换句话说都是定好的,但院长保证了半天这是个日本女学生,老实听话,关键是能干苦力,加西亚就勉强把她留下了,现在是越看越满意。


    他不介意教学生一些别的东西,就说:“格林有冰库的主要管理权限,能让他查阅不了的操作记录只能是‘公司’董事会的权限或者研究所负责人的权限。董事会那种东西就不用提了,根本没有用处,也不会来这里,所以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我、奥罗拉和一个星期前还在研究所的梅森先生。”


    加西亚、奥罗拉和梅森是这座研究所的三个主要负责人,他们原本在进行不同的项目,但能彻底逆转生死、复活人类的项目有了进展后,董事会要求他们合力研究这个项目。董事会那群人能做出统一的决议是很罕见的事,因此加西亚纵然有很多不满,也还是加入了这个项目,现在看来董事会确实做了个最正确的决议,不然他也不可能在这里面分一杯羹。


    最开始做研究的是他和梅森,奥罗拉女士是后来的;不过她有董事会的背景,本人也是个天才,很快就在沙漠研究所站稳了脚跟,于是这里渐渐变成了三足鼎立的局势。不过随着项目的交付,这个局面也不会持续太久了……


    加西亚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起来,对新条说:“现在我和奥罗拉女士是最好的伙伴,所以如果出了事,那就只能是梅森先生做的,你明白吗,惠?”


    “……是的,我明白了,老师。”黑发的女学生低着头,跟导师往冰库的方向走去。


    十分钟后。


    冰库里,加西亚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操作记录,发现这事还真是梅森先生做的,而且操作记录就在昨天。


    “这不可能、不可能!梅森他现在应该……他应该已经死了!是谁用了他的权限?!他想干什么?!”


    如果这件事是梅森做的,那梅森……该死!梅森知道他和奥罗拉要去杀自己,所以干脆破坏他们最后的试探计划,让“公司”的研究暴露在警察面前!这是报复!梅森想在临死前拖他们所有人下水!


    加西亚猛地站起来。


    “我去找奥罗拉!”


    ……


    亚利桑那州首府菲尼克斯。


    一个小学生、一名国际怪盗和一名英国官员正站在医院的病房里,病床上躺着一个身体各个器官都在迅速衰竭的中年男人。


    “梅森先生。”


    工藤新一用七岁的身体蹦了蹦,还是没到让病床上的中年男人看到的高度,最后白马探把他抱了起来。


    这是他们二探公司的成果——他们从封闭的地下空间里救出了一个人,一个被困一个星期、形容枯槁、身体中毒但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的男人。顺便一提,这次他们没有引起公司的注意,而且医院是白马安排的,没有录入真实的资料。


    “得救……了吗……”梅森先生望着天花板,又将视线投到了病房里的三个人身上。


    像是小学生的人冷静地说:“不,您要死了,医院对您的症状毫无头绪,只能暂时延缓您身体机能的衰弱……您有什么想交托的事,或者未了的心愿吗?或许我们能替你完成。”


    病床上的男人听了既不伤心,也不为小学生的直白而愤怒,他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咳了一会儿又继续笑,说:“我早就知道我要死了,只是想多活几分钟而已。我很清楚,男孩,他们要杀我,就不会给我留活路。”


    他依次看向这三个人。


    他最终还是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小学生身上,梅森有种预感,虽然三个人里那位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更像是个掌权者,但他们里做主导的应该是这个小学生。他咳了一会儿,又说:“我有一件事希望你们帮我做,放心,不是什么违法的恶事;相对的,你们想要什么东西我都可以尽量满足——金钱?工作?机会?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趁我还活着……”


    工藤新一转过头,跟白马探对视。白马探说你来问吧。


    于是化身小学生的名侦探推了推眼镜,说:“侦探不需要那些。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能告诉我关于那项研究的事。”


    “那项研究?”梅森盯着他看。


    “就是公司正在就进行的那项研究,我们是为此而来的。”工藤新一说。


    梅森先生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发现这个小学生是认真的,从那双智慧的眼睛里能看到成年人般的态度。


    他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容:“那我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小先生。”


    虽然理由不同——梅森很清楚,这几个人能救他,多半不是为了利益,他们也不是公司的内部人员。如果想要得到资料,绑架被困在地下的他其实没什么意义,除非这几个人要的只是“情报”和“证据”,而不是完整的研究。正义的侦探?或许吧,梅森看着另一个年轻人的脸,若有所思。


    他花时间整理了思绪,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安静地等他,直到他开口。


    “我们正在进行比恶魔还要疯狂的研究,毫无疑问,如果它被投入使用、成为一项只要有钱就能完成的‘商品与服务’,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会为之发生变化。


    “只需要读取其他人关于这个人的记忆、进行处理和编写,在‘生产商品’的时候按照既有的时间把这份人生输入给他们,就能复活一个人……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既然可以编写,就可以修改、可以删除、可以抹消,他们是从零开始创造和定制的生命,所以只要愿意花时间,什么样的细节都可以修改。


    “只要有钱——只要有钱,一个人就可以杀死不爱他的人,创造出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他的、各方面都能令他满意的爱人,私人定制往往比意外邂逅来得更合适。而这项技术的前景,或者说危险性,还远不止如此……”


    躺在病床上的男人慢慢地讲述,说到一半的时候语速又加快,他意识到自己不剩多少时间了,还好那个茶色头发的年轻男人一直开着录音。


    梅森先生说自己被合伙人杀死,但他安排了一个卧底在合伙人身边,在他被关进公司地下的最后一刻,他给卧底下达了指令,卧底会破坏他们的计划,他们准备将这项技术秘密推向全世界“真正需要它的人”,以及由此获得另一项技术的计划。


    “阻止他们吧,”他气若游丝地说,“为了……”


    为了我并不光彩也不正义的报复,和你们漂亮又年轻的正义。


    他没有说完,但病房里的另外几个人跟他点了点头,那个小学生认真地向他保证,说,我们会揭露这个世界上一切被隐瞒的真相。


    梅森想,如果他不是快要死了,肯定是不会跟这种天真的年轻人合作的,但现在他只想报复加西亚和奥罗拉,所以他感受到了畅快,和那么一丝丝的不安——在生命的最后,他开始反思自己和“公司”都做了些什么了。即使、即使那是因为他已经享受不到那项技术即将带来的利益,所以脑子才清醒了这么一瞬间。


    他抓住了这一瞬间的清醒,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啊,名侦探工藤新一其实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外面出现的‘侦探’是扮演他的搭档……”


    他看着黑羽快斗,欣慰地闭上了眼睛。


    心跳归零。


    房间里一片沉默。


    很久,白马探才说:“走吧,工藤大侦探和他的双簧演员,我们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长不大的工藤侦探:“……”


    黑羽快斗摸了摸后脑勺,寻思那个大叔临死前也没说错啊,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


    日本东京。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到了一间公寓,诸伏景光说这里是他偶尔会来住的地方,不会有人查到这里。他们把另一个诸伏景光的尸体留在了原地,带不走的,他们离开的时候警察马上就来了。


    “所以,那个你和这个你……”


    “我不清楚,”诸伏景光去倒水,随手把枪放在桌子上,背对着两个人,说,“是他先来杀我的,我以为他是杀手之流,就追上去……到最后我们对枪,他晚了一步,然后你们就到了。”


    准确来说,是另一个他在看清他是谁的时候,没有扣下扳机,而他开枪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随后诸伏景光通过之前那个自己消失的时间,判断还有同伙,就在附近等了一会儿,没想到等来的是松田和萩原。


    ——也不能说完全没想到,他来这里就是因为知道这两个人在附近活动;而且诸伏景光本来是想直接用自己的身份跟他们接触的,毕竟有墓碑上的那束花在,萩原他们应该还不知道自己没死的事。


    诸伏景光先把水杯冲洗了一遍,烧水,才把水杯放到他们面前,说,这里没有茶,你们先将就着喝吧。


    “以及,欢迎回来。”诸伏景光看着两个同期的脸,笑了一下,说。


    他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松田迟疑地看着他,萩原研二已经发问:“小诸伏,你这个样子出现就意味着……你一直活着?”


    “……”诸伏景光的神情有些无奈,“你跟千速姐联系一下不好吗,我们上个月还见过面呢。”


    松田阵平喝了口水,抱怨道:“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怎么能直接跟家里联系啊……”


    又不是什么事都需要找家长的小鬼,而且就现在的情况,他们联系其他人只会给人带来麻烦吧。


    “这种情况是指,”诸伏景光坐下来,“你们两个‘复活’的事?你们应该是复活吧,我可记得那时候的事。”


    “那个待会再解释,倒是你啊——你明明还活着,为什么有墓碑啊?!”松田阵平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这感觉好熟悉、这家伙肯定是他们认识的诸伏景光,绝对是本人。


    “……现在已经过了保密期,告诉你们也没关系:我那时候在做卧底工作,不得已假死脱身,前几年才正式回归。”诸伏景光想,果然,他们两个不知道自己还活着的事。


    换句话说,他和Zero去扫墓的那天萩原和松田刚来日本,或者刚刚“复活”,没跟任何以前认识的人进行这方面的交流,不然随便找个同时认识他们和诸伏景光的人也就知道他还活着了。


    “也就是说,”萩原研二明白过来,“刚才的那个‘你’,还是在卧底工作时期?”


    看起来不像是在做警察的工作,随身带枪,说什么任务……以及,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诸伏景光摇摇头,说我不清楚,我没跟他进行正面的交流,但如果从身手、习惯和行事风格来看,他很有可能是那个时期、还在那个组织里卧底的“我”。但这可能吗?


    两个“复活”的人就出现在眼前,再来一个他自己,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为什么?诸伏景光还活着不是什么秘密,为什么要“复活”没死的人呢?


    “他跟我们不一样,他不知道‘诸伏景光’已经死了。”松田阵平往后躺在沙发上,久违地感受到了些许放松。


    ——有个警察愿意包庇他们,暂时向上面报告没找到人真是太好了,虽然有点不符合规制,但谁让这是景先生呢(那种语气)。


    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他停顿了一会儿,问:“能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复活’的吗?”


    松田阵平坐起来,叹气,说:“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你要听的话……”


    他看了看萩原,萩原跟他点点头,于是松田阵平继续说:“七天前,我们在一家已经停止从业的私人医院里醒来,身边只放着一束蓝色的花……”


    当时有他、萩原、班长,随后他们在隔壁看到了娜塔莉,还有另外两位同时期认识的朋友。一位是警察,另一位是法医。不过就在他们互相对情报,试图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有黑衣人正在搜查医院,说他们是不应该醒来的错误,并不由分说地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另外两人没能逃出来,只有他们四个离开了医院,随后他们临时找地方躲了起来,并按照私人医院的公开信息和那束花的贺卡来寻找线索。


    贺卡上写着:欢迎回到这个世界。


    花束的备注是沙漠里的永生花,花店的店员并不认识这个品种。


    贺卡的地址是成海大楼,但那座新落成的大楼并不是那么容易混进去,他们几个也没考虑过给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打电话的事——说起来十分遗憾,在当时他们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早就不当警察了,或者在执行什么秘密工作(这也是有可能的,但没人说出口),虽然他们直接网络搜索降谷零的名字就能得到答案,可他们没有手机,也想不到这种事。


    于是他们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去联系认识的人,先将医院的事匿名报警,再潜入大楼。伊达航则去看看有没有能求助的人。


    松田和萩原在成海大楼的办公室里得到了一些难以相信的线索,来源包括文件资料、各种细节和那个手提箱,里面的内容有些……让人震惊和迷茫。比如说某个组织的复活计划、降谷零是组织首领的外曾孙、东京教父组织BOSS降谷先生、现在组织已经控制了公安、那位降谷先生还在家里藏了个银发的杀手等等。


    至于他们几人的复活,那是研究的意外,研究还没有彻底完成,按照正常的流程,他们应该在那家私人医院里被销毁,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们醒来了。


    “……所以这个版本的故事是Zero掌控东京、试图掌握起死回生的技术复活他的外曾祖父也就是前任BOSS,为此组织拿你们做研究,结果销毁证据的时候不小心把你们放了出来?”


    诸伏景光听完,脸上仿佛写着这种事你们也信。


    松田阵平不出意外地从昔日好友的眼里看出了某些东西。


    诸伏景光:“……那个组织确实曾经存在,就是我和Zero卧底的组织,你说的也都是真的,但组织已经被摧毁,那还是接近十年前的事了。”


    松田阵平追问:“他真的是那个什么BOSS的后代?”


    诸伏景光:“对,不过我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组织已经没了。Zero是以完全的卧底身份当上组织BOSS的。”


    松田阵平:“……”


    萩原研二:“……”


    比起前面那个版本,还是后面这个更离谱一点——警察卧底当上了某个组织的BOSS,等摧毁了组织才发现自己就是组织的正统继承人,你们认真的吗?


    诸伏景光(安详):我得知这件事之前也会觉得黑泽是在开玩笑,但事实永远比喜剧更荒唐。


    他刚想继续说,松田阵平就抬起手,问:“那班长他们的事呢?我跟降谷那家伙见面的时候……”


    伊达航和娜塔莉被狙击,当时他们有个要拿什么东西的动作,而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去看狙击手的方向——是直接看,而不是寻找,说明他知道狙击手在哪里,而最通常的判断是狙击手自行判断、为了保护降谷那家伙而开枪杀死了伊达航和娜塔莉。


    松田阵平没说完,对上了诸伏景光的眼神。


    雾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疲惫,诸伏景光低声说:“不是我杀的。他看的是我,但不是我杀的。”


    他又重复了一遍,不再说话。


    公寓里一时间变得寂静。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说我要回去了,你们两个先待在这里,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Zero,这件事的疑点还有很多,我来调查会比你们要方便。以及,备用的手机。


    他从抽屉里找出备用手机,丢给了萩原,说可以打电话联系他,如果有那些黑衣人的线索,他会以常规案件的名义跟同事赶来。


    就在他要走的时候,萩原研二说:“小诸伏。”


    “什么?”


    “我们知道不是你杀的,你不会这么做的。当时的情况可以狙击手,或者躯干,都会留下抢救的余地,你没有杀死他们的理由。”萩原研二说。


    不管是基于对诸伏景光的了解,还是对警察这个职业的熟悉,甚至目前的情报来看,诸伏景光这方甚至可能是反派(假设真的是)这方都没有杀死伊达航和娜塔莉的理由,那更像是在掩盖什么,或者干脆就是为了让他们误以为降谷零有问题而这么做的。为什么呢?萩原研二手里的情报太少了,他分析不出来,但他相信小诸伏。


    松田阵平点点头。


    诸伏景光已经走到了门口,他回过头,说:“但我已经杀死了一个‘我’哦?真的要这么相信我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是笑着的,跟二十年前一样笑着。


    萩原研二想起几个小时前的一幕,说:“其实,在那个‘你’濒死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相信‘我’。他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吧。”


    诸伏景光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的确是我会做出的决定啊。”


    另一个他以组织成员的身份出现,多半被指派了来杀他的任务,但这跟复活萩原他们的不像是同一伙人做的。这件事能达成的唯一结果就是让他注意到“这并非复活,而是有计划、有目的的针对性行动”,而另一个他临死的时候看到他自己的脸,也意识到了这点。是谁在提醒他们?那个“公司”内部的人?不,诸伏景光不觉得他们有那么好心。


    他跟两位好友告别,离开了公寓,转头就给降谷零打电话,说自己拿到了“萩原”和“松田”的DNA,正准备拿回去化验,以及他会调几个人来保护萩原和松田。Zero有点忙,正在调查那个图案背后的东西,莱伊给了一点帮助,但不多,现在莱伊人在美国,说是帮忙调查。


    随后,诸伏景光接到了工藤新一的电话。


    小侦探的嗓子有点哑,但语气还是比较开心的:“景光哥!你上次说什么时候黑泽哥联系我,就告诉你一下,刚才我收到黑泽哥的消息了,他说需要我去亚利桑那州帮个忙。”


    “亚利桑那州?”


    “我现在的位置距离那边不远,黑泽哥给的地址在科罗拉多沙漠边缘,等到了我才知道是什么事……对了,风见先生说日本那边最近有些情况?”工藤新一要挂电话了,又匆匆问。


    诸伏景光想了想,工藤新一跟这些事应该没什么关联,就简单地把事情告诉了小侦探,但工藤新一听完,立刻说景光哥你等等,我这里有一份录音要给你听。


    他们对了一下情报,发现彼此都在调查关于某个图案相关的事,工藤新一说他把调查那家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白马了,因为制造出这种技术的研究所似乎也在亚利桑那州的沙漠里,他担心黑泽哥需要他帮的忙也跟这件事有关,收到消息就直接去了。


    “对了,景光哥,我觉得我们最开始的推测方向有些错误。也许这件事不是针对降谷哥的,是针对黑泽哥的,他才是更有可能被盯上的那个人。”


    “你是说,为了……”


    “在梅森先生的录音里,他提到了一句话,公司有计划获得另一项技术,再加上黑泽哥也在那边,我想他们想要的,可能是乌丸集团或者说世界树集团研究的灵魂转移技术。而他们针对降谷哥,或许是为了确认……已死的乌丸莲耶会不会为此出现。”


    毕竟赤井哥说了,黑泽哥跟疑似那个公司的人见过面,他用的大概率不是自己的身份,而是乌丸的。


    但是——


    黑泽哥应该就在北欧,他们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来试探呢?还是说,他们认为世界上不止一个“乌丸”,黑泽哥只是其中之一?工藤新一想,他一定是遗漏了某个非常关键的情报。


    黑泽哥,是你的计划吗?你想做什么?不能告诉我、一定要自己完成的理由……如果是其他人这么做,工藤新一会说“沟通真的很重要,求求你了说两句人话吧”,但如果是黑泽哥,那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告诉其他人毫无意义,反而会碍手碍脚。


    “工藤?”黑羽快斗看到刚刚恢复到成年人模样的工藤新一捂着心脏,立刻担心起来,问。


    “没事,”工藤新一站起来,说,“好久没变回小学生了,有点……对了,我得给灰原打电话,黑泽哥说要带她一起去。”


    昨天灰原才飞回日本,希望她不会介意马上飞来美国……或者记得发INS的时候把黑泽哥屏蔽一下:D。


    ……


    沙漠研究所。


    研究所内部似乎出了什么事,但黑泽阵只负责在接待室里喝茶,他对公司的人说可以“考虑考虑”,并听那位奥罗拉女士讲了不少天花乱坠的商业前景,不过说实话,不光是他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就算是那个“复制体Gin”也不会感兴趣的。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忽略研究所里的紧张气氛,听走在他前面的奥罗拉抱歉地说本来应该今天送您回去,但今天沙漠里的状况不是很好,风暴四起、十分危险,需要您多等几天了。


    银发的男人适当地表现出了不耐烦的态度,毕竟他还没确定跟这些人的合作,被意外困在这种地方心情不好也是必然的。“公司”不敢杀他,如果拿到组织、DNA、虹膜等等数据就能破解Fafnir的遗产的防护手段,那他们早就这么做了。“公司”需要他,这是他可以在这里自由闲逛的原因。


    不过……他可以这么悠闲,“公司”的人就不行了。银发男人皱眉,没有说什么,但奥罗拉觉得空气里的温度都冷了几分。


    “Gin先生……”


    “最好不要让西泽尔等太久。”银发的男人警告道。


    “当然,”奥罗拉说,“如果您需要,我们可以通知外面的人照顾西泽尔小先生,我保证您回去的时候他是完好无损的——即使面对的是全副武装的军队,我们的人也可以保护他。”


    “没必要,他自己能保护自己。”黑泽阵说。


    态度没怎么上心,也符合“复制体Gin”捡到西泽尔的态度:说是自己的也是,说不是也不是,养一下而已,小孩愿意跟着而已,就算是同病相怜也没到不离不弃的地步。


    奥罗拉觉得自己心里明儿。


    她刚要说什么,就听到银发男人忽然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觉得我会对你们的商品感兴趣?”


    这个问题奥罗拉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对方到现在才问出口。她清了清嗓子,说:“Gin先生,您应该知道,任何人都不是完美的,但我们的商品能——我承认我们的商品制造出的不过是其他人记忆里侧写出来的人,因此只能用来‘复活’别人,而不是延续自己的生命,但是,有时候我们正需要这个,不是吗?”


    她压低声音,用充满诱惑力的语气说:“您跟Fafnir有仇吧?把人的记忆和意识压缩到动物的身体里,即使会有所损耗,但我们也做得到哦。”


    “他已经死了。”银发男人不为所动。


    “死亡永远不是生命的结束,特别是对于他而言——您对此应该更清楚,Gin先生。”


    你是他的复制体,作为备用的道具,你害怕他随时都可能重新活过来,对我们施加报复,而我们也在担心这点。


    奥罗拉笑起来,说:“我们准备了‘最终测试’,以确认他的死亡。如果他还活着,这次不可能不出现。请您静候佳音吧,Gin先生,只要他死了,从此你我就都能彻底高枕无忧。”


    第339章 末日列车 VI:混乱与死亡


    6月11日晚22:00。


    加西亚风风火火地闯进了休息室, 把正在打电话的奥罗拉拽了出去。奥罗拉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个银发男人的方向,发现“Gin先生”正在跟沙漠彩虹相关项目的研究员闲聊,根本没有往他们这边注意。


    她跟加西亚出去, 关上门, 才忍不住呵斥:“加西亚,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钥匙!无论我们想以何种方式得到永生的秘密, 都必须先稳住他……”


    这扇门的隔音效果很好, 奥罗拉保证里面的“Gin先生”听不到他们的交谈。


    但加西亚先生以更大的声音回敬了她:“我们没时间了!奥罗拉,我们没时间了!”


    他镇住了自己的合伙人,目前沙漠研究所地位最高的女性,深呼吸, 说:“梅森没死, 他已经回来了!他破坏了我们试探Fafnir的计划, 还派人潜入了研究所!现在研究所里很有可能有他的亲信, 奥罗拉, 你知道现在最可怕的是是什么吗?”


    “加西亚,你先冷静。”奥罗拉皱眉。


    她已经从加西亚激动的话语里提炼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他们想要杀死的梅森还没死,加西亚肯定是收到了日本那边传来的情报, 才变得紧张起来。但就算梅森没死, 肯定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不觉得这是什么威胁。


    加西亚发觉自己的同盟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就瞪大眼睛、抓住奥罗拉的肩膀,说:“他可能背叛了公司!他派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商品去见了Fafnir的后代!如果梅森把我们的研究抖出去, 我们就完了, 奥罗拉!他手里有证据,到时候我们才是全世界的靶子!”


    奥罗拉不以为然地把他的手拿下来, 傲慢地说:“你太小题大做了,加西亚,我们的技术足以改变世界,梅森的一面之词不会影响到我们,通知董事会吧,他们负责解决负面的影响,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新业务’。”


    “奥罗拉!”


    “加西亚,这就是你无法升职的原因。”奥罗拉耸耸肩,略带嘲讽地说。


    他们在对峙。


    每次对峙的时候,加西亚总是会落下风,毕竟他在董事会没有后台,他惹不起这个女人,但这次不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他只需要完成“起死回生”的研究,就能在“公司”获得真正的话语权,以前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通通会被他踩在脚下;他根本不需要得到什么“长生不老”,那是奥罗拉想要的东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添头!而现在梅森正在摧毁他的一切,奥罗拉却无动于衷!


    这个女人、这个疯子……加西亚咬了咬牙,一把推开奥罗拉,说你不管那就由我来,我们必须铲除一切隐患,包括梅森和他制造的麻烦,到时候别怪我把你的消极态度上报董事会,奥罗拉!


    奥罗拉在他身后说:加西亚,功劳不止一件,升职的方式不止一种,实验是我们做出来的,我们当然能做到第二次;但拿到“长生不老”的机会只有一次。


    加西亚忽然冷笑。


    他回过头,对奥罗拉说:“你说得对,奥罗拉,机会只有一次,所以——现在我要杀死那个复制体,你还能袖手旁观吗?”


    奥罗拉皱眉:“加西亚,你做了什么?”


    加西亚的笑容越来越大,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根装了浅紫色液体的试管,晃了晃,说:“我给他下了毒,单纯摄入那种药物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但一旦我把这个试管打碎,里面的液体挥发出来,他会在十秒钟内痛苦地死亡,你的业绩也会消失,奥罗拉。”


    他看到奥罗拉的瞳孔瞬间一缩,知道自己的话对奥罗拉是个威胁,面对奥罗拉惊疑不定的神色,加西亚得意洋洋地说:“别过来,奥罗拉,这个试管是特制的,它很脆弱,轻轻一碰就会碎掉如果你想抢的话,就等于是在把你自己的事业送上绝路。当然,你可以试着救他,但十秒钟,你能做什么呢,奥罗拉?”


    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干掉梅森,解决日本的隐患,先把捅出来的篓子给填上。只有保住了我的业绩,你才有机会发展你的,这可是你逼我的,奥罗拉。


    “是吗?那你打碎它吧。”一个声音传来。


    “我都说了这是——”加西亚的话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声音不对,这不是奥罗拉的声音,而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是黑泽阵的声音。


    加西亚转头,看到一个穿黑风衣的银发男人倚在墙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继续说啊,加西亚教授。


    新条站在一边,黑发没遮住的半张脸上浮现出欲言又止的尴尬神情,看得出来很想提醒,但没来得及。


    毫无疑问,奥罗拉的惊讶不是或者不只是为了加西亚的做法,真正让她露出这种表情的,还是出现在这里的刚才被谈论的主角。他们拉扯的时候对方已经出来了,说不定也听全了他们的对话——那又能怎么样呢?


    那又能怎么样,加西亚想,现在他才是掌握了主动权的人!


    “Gin先生,你不怕死吗?”加西亚问。


    “我跟你不一样,加西亚先生。”黑泽阵意有所指地说。


    “是的,是的,我们不一样,”加西亚看他,在掌控对方生死的时候,他忽而感受到了权力的喜悦,于是他的语调也不由自主地上扬,“你是复制体、备份、Fafnir没有直接杀死而是放出来逗着玩的宠物,而我是引领这个时代的天才!我们怎么能一样呢?”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声,就看着加西亚。


    奥罗拉说够了加西亚,不要让客人继续看笑话了,日本的事我会帮你摆平,别再丢公司的脸了!


    加西亚发现一向强势的奥罗拉急了,反而更加放纵起来,他张开手臂,大声说:“丢脸?不不不,奥罗拉,一直是你在丢公司的脸!你为了抢夺我和梅森的项目加入沙漠研究所,到的时候才发现研究快要完成了,你的才能根本毫无用处,你不甘心吧?所以你才需要‘长生不老’!你才需要这个复制体!”


    他畅快地说没想到吧,我在接他来研究所的车上就对他下了毒;加西亚又看向黑泽阵,说你还记得你喝的茶吗,我让新条在里面加了东西,你竟然完全没发现,杀手先生,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背后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冒冒失失的研究员从里面冲出来,撞到了加西亚身上。


    加西亚手里的试管应声碎裂。


    淡紫色的液体抛洒在空中,短短几秒的时间就挥发了大半,他瞪大眼睛,奥罗拉皱眉退了两步,看向黑泽阵,而黑泽阵纹丝不动。


    加西亚张着嘴巴呆了两秒,忽地笑起来,说:“看来你运气不好啊,Gin先生,你——呃啊,怎么……”


    他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弯下腰,身体不住地痉挛,很快就栽倒在了地上。加西亚瞪大眼睛,眼白外翻,里面布满血丝,他发出断断续续的惨叫声,灰败的血从他的喉咙里溢出来。


    倒在地上的天才教授发出最后挣扎的声音,用嘶哑的喉咙一边吐血一边说话:“我明明……检查……”


    只说了半句,他就没法再发出声音了。


    加西亚的身体一抖一抖的,他开始呕吐,很快就吐出了一地血水;血水里带着正在迅速腐烂的肉块,腥臭的味道让奥罗拉又离远了半步。他的眼眶瞪裂了,眼球滚落,四肢也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充血、崩裂,并且迅速走向腐烂。而这个时候,他还是活着的。


    他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也说不出任何话了,剧烈的痛苦让他在一瞬间就疯了,他知道有人在接近他,于是他竭力伸出手,脑海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但对方没有。


    黑发的女学生蹲下来,把早就准备好的针管打进了已经半腐烂的加西亚的身体。她一边注射一边解释说:“这是‘解药’,能抑制毒药的影响,但无法将已经腐坏的器官恢复原样。不过以研究所的技术,很快就能治好老师的。”


    她声音很轻很柔,好像是在安慰加西亚,但她只把针针筒里的液体打进了一半,就把注射器扔进了废弃材料处理箱。


    新条惠轻声说:“只打半支的话,虽然救不了您,但可以让您多活几个小时。感谢您的栽培,老师。”


    她把垂落的半长黑发掀到一边,嘴角露出笑意,就像是忽然变了个人一样。


    奥罗拉说:“你是梅森派来的人。”


    新条惠点头,说:“是的,奥罗拉女士,梅森先生提早料到加西亚先生想要独占功劳、势必会对他出手,就安排了我进入研究所。倘若您不打算插手这笔恩怨,我们间没有冲突的必要。”


    奥罗拉深深看了她一眼,说,你最好是这么想的。


    警报声在周围拉响,奥罗拉嫌弃地从曾经是加西亚、现在还在不断蠕动的肉块里捡起加西亚的终端,扫了一眼。


    加西亚果然有后手,一旦检测到他的心跳停止,研究所的备用系统就会启动,主系统被锁定,而现在研究所的控制窗出现了病毒,不难想象是谁干的。加西亚和梅森是一样的人,死前都会拉着所有人鱼死网破,只有她才是真正为公司利益考虑的人。


    所以他们两个都不得好死,一个被关在冷冻室里变成活死人,一个变成有感觉的肉块,谁路过都能踩一脚:而她,将踩着那两个人走向顶端。


    奥罗拉向走廊里的两位客人——黑泽阵新条惠,不包括那个坐在地上已经吓惨了的研究员——说:“非常抱歉,让你们见笑了,研究所里出了一些事故,我会尽快解决,请给我一点时间。”


    新条惠说,静候您的佳音,奥罗拉女士。


    黑泽阵没什么表示。


    等奥罗拉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新条惠才走向那个研究员,说没事了,你先回实验室。研究员跌跌撞撞地回去,新条惠在门外按了两下,实验室的大门被锁死了。


    她将终端连接到大门上,红色的对敌系统启动,不多时,里面传来了透过隔音门板都能清晰听到的惨叫声。


    “吵。”黑泽阵说。


    “非常抱歉,我也是第一次用这个系统。”新条惠低头去看系统的说明,点开,皱眉,关上,又说,“他们在里面造了个绞肉机,用来解决可能失控的实验体。”


    黑泽阵没说话。


    站在他面前的女学生已经褪去了伪装,原本的青涩与单纯已彻底消失不见。新条惠动作流畅地换了副眼镜,对黑泽阵说:“Juniper先生,现在就开始吗?”


    黑泽阵说嗯,开始吧。


    这个地方,以及里面的所有东西——不管是人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沙漠边界。


    枯黄色的列车即将驶入地图上指示的终点站,沙漠的风景在窗外一览无余。干燥的风吹来几分凉意,空荡荡的车厢里只剩零零星星的几个人。


    终点站到了。列车已经停了。


    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下车,车里广播正在催最后的几位乘客。这是经过这座小镇的唯一一班列车,它每天只会沿着沙漠的边缘开半圈,第二天才返程,如今已经是黄昏,沙漠里的风暴已经席卷而来,到天亮前没有第二种安全离开小镇的方式。


    银发男人坐在包厢里,看着眼前国际象棋的棋盘,嗤笑一声,站起来,一脚把棋盘踹翻,打开包厢门就往外走。


    但他去的不是下车的方向,他笔直地穿过几节车厢,往车长室的方向走。


    在经过倒数第二节车厢的时候,有个声音从旁响起:“车长已经下去了。”


    烟味。


    琴酒转过头,就看到了一个黑色长发、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赤井秀一点着烟,靠在车厢门的内侧,专门等琴酒经过的时候开口,语气慢悠悠的,很像某个人。


    看到琴酒,他还明晃晃地打招呼:“初次见面,还是……好久不见?琴酒?”


    “他叫你来的?”琴酒上下打量着这个赤井秀一,没当场拔枪就是他最后的礼貌。


    关键是这个赤井秀一很识趣地没有叫他什么小银,不然琴酒当场就把他给崩了——呵,反正都是老鼠。


    “我可没收到任何提示。”赤井秀一摊手。


    他本来应该在日本舒舒服服地睡觉,度过他悠闲的半退休生活,不管是MI6还是FBI都无法阻止他休假,但偏偏工藤新一给他打电话,说调查有了头绪。


    好吧,D.C.R.O的老板才是真正的老板,赤井秀一就知道。他当然可以拒绝,但没有必要,所以他来了美国,不过不是去找工藤新一,而是先来了这座城市。他大致知道黑泽阵在哪里,几个月前就知道——工藤新一也清楚,只是不知道黑泽阵在做什么。


    赤井秀一找到了黑泽阵留下的备用手机,从一些回复的只言片语里推断当时的情况,他本应多调查一段时间,不过“琴酒”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


    ……喔。


    赤井先生想,这就是城堡里多出来的那只“猫”吗?确实挺大只的,而且看起来是很危险、很有攻击性的品种。


    他跟着琴酒上了车,最终在终点站拦住了这个人,现在赤井秀一上下打量着琴酒,就好像回到了十数年前的曾经。挺新奇的,琴酒这副看不惯他的样子。


    “那你在做什么?”琴酒拿着枪的手已经按不住了。


    赤井秀一看向远方,又很快将视线收回来——他可不敢全然放松警惕,不管这个琴酒是什么来历,都不可能是跟他同床共枕的小银,敌意都快溢出来了,一旦掉以轻心就可能被崩掉脑袋。


    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说:“我只是觉得,他不想让你、我,或者任何人过去。”


    所以,我在这里拦住你。


    琴酒重新打量着这个人,好像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他冷笑,问:“无论他想干什么蠢事,你都会帮他?”


    语气里带着点新奇。


    赤井秀一轻松地说:“看我心情。大多数时候都会,毕竟我是小银的哥哥。”


    琴酒:……


    他刚才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让人恼火的昵称,要不还是在这里偷偷把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做了吧?


    赤井秀一:看这杀气腾腾的眼神,更像了,小银到底从哪找来的以前的他,能不能给我也整一个。


    ……


    日本东京。


    6月12日上午11:00,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终于见到了降谷零。在黑泽家。


    诸伏景光推开门,说就是这里,这是那位“被Zero包养的银发杀手”的家,顺便一提那位杀手是我养父。


    听他开了一路玩笑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举手投降,来开门的降谷零晚了一瞬,站在门口,说:“……那我走?”


    “也是Zero的哥哥。”诸伏景光适时地补充。


    萩原研二看着忽然差了辈的好友,欲言又止。但他还在22岁的年纪,小诸伏和小降谷的年龄已经奔着他的两倍去了,这接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他不知道的事,只小诸伏在路上三言两语概括的故事就像是一部拍不完的电视剧,光听起来就足够丰富多彩。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被远远甩在了时光的背后。


    降谷零握住了他的手,然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松田阵平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自己下手的地儿,还是诸伏景光搭上他的肩膀,然后四个人相拥在了一起。


    “感觉我忽然年轻了十八岁。”诸伏景光严肃地说。


    “……没必要再强调一次年龄吧Hiro!”


    然后他们坐在一楼的大厅里闲聊,降谷零说他买了食材,一会儿可以去做午饭;松田阵平环顾四周,问那个又养父又哥哥的人不在吗?


    降谷零说那个人不住在这里,平时住在北欧。


    诸伏景光说对,黑泽是雪原王子,平时住在城堡里。


    松田阵平肃然起敬:这俩人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有童心,他和研二在路上的时候还担心他们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现在看来完全是瞎操心。


    萩原研二看到被放在柜子上的其他几个人的资料,故意把伊达航的那张拿来,将有照片的一面放到自己前面,清了清嗓子,故意压低语调模仿班长说:“看到你们这么有活力,我就放心了。”


    于是所有人都笑起来。


    他们从当年聊到现在,又说了一些这十几年里发生的事。降谷零说我们在调查那家公司了,我让人给你们准备了临时的身份,在调查清楚前你们可以在东京活动,离开东京的话……


    “就离开了东京教父的势力范围?”


    “不是,只是会有些麻烦而已,我需要找人接你们……我说Hiro!你都跟他们说了什么啊!”降谷零转头看向偷笑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摊手,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成海会社的情报里就是这么写的——咳咳,我们的东京教父、影子首相,黑暗深处的掌权人,真正横跨黑白两道……


    降谷零说停停停。


    听不下去了,真的听不下去了,每次听到这一长串的时候他都会怀疑自己的离谱称号又变长了,而且他有证据!


    降谷零站起来,说我去做午饭,路过窗边的时候顺手拉上了窗帘。


    诸伏景光拉住他,笑着说我去做啦,降谷大人请坐在这里等,毕竟你刚刚下班,我才是从外面散步回来的人。


    “这么一说,”萩原研二忽然开口,“你们两个都没结婚吗?”


    诸伏景光耸耸肩,一边站起来一边说:“Zero已经嫁给这个国家了,全日本都知道他的恋人是谁,至于我……”


    他笑了一下,说这个不重要,我去厨房啦,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松田阵平:……(看萩原研二)总觉得有情况!要问吗?


    萩原研二:(专业的眼神)总觉得不是你想的那样,问了只会创到我们自己,还是不要问了吧。专业的人就要敢于下专业的判断,这俩人可以单身*2住一辈子!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诸伏景光把降谷零拽回来,自己进了厨房。


    其实单论厨艺,他们两个在这个家里只能算是中下水平,前有闲着没事时不时研究厨艺的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后有凑在一起讨论怎么吃的侦探们美学的小孩,而家里的最高水平当然还是开着红红火火卧底咖啡厅的伏特加。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主要是忙,降谷零输在一个技术面太窄上,他更擅长做甜点面包三明治,诸伏景光则比较喜欢做家常料理,对一些精致细节不怎么在意。


    今天做点什么好呢……Zero回来的时候应该提前准备了食材,也请了假,不过接下来需要解决的一些麻烦事还在日程上,希望风见裕也能顶得住。


    萩原研二站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吧。


    诸伏景光说好啊。他刚走了两步,强烈的危机意识让他猛地回头,就在他的视线里,正在跟降谷零说话的松田阵平忽然顿了一下,就往降谷零的方向扑了过去!


    “Zero!松田!”


    诸伏景光冲过去,看到松田阵平准确地抓住了桌子上的水果刀,就要往降谷零的身上捅过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诸伏景光完全来不及跑到降谷零面前,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从窗外的树上跳下来,将松田阵平撞开!


    松田阵平完全没有理会对方,在地上滚了两圈就往降谷零的方向掷出了刀!


    “……喂!松田!”


    降谷零这次来得及躲避了,他尽力躲开飞来的刀刃,制住了松田阵平的一条胳膊,刚才跳下来的桐野按住了另一边。降谷零低头看去,刚才第一次的攻击划伤了他的手臂,虽然早就知道可能出事,没想到事情会发生得这么猝不及防!


    这点伤对降谷零来说不算什么。他试图让松田阵平冷静下来,可他看到的是松田阵平自己都在惶然困惑的脸。


    那表情一瞬间就消失了,变成了极度痛苦的扭曲与挣扎,松田阵平松开手,那把刀掉在了地上,他用力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发出惶恐不安的声音:“不对……不对……”


    诸伏景光抓住了降谷零的手臂,发现只是普通的伤口后就松了口气,他重新以审视且有些警惕的神色看向松田阵平,又回头去看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没有表现出相似的反应,他原本往前了一步,却在接近诸伏景光和降谷零的时候生生停住了,并没有继续靠近,显然也有些游移不定。


    ……他也一直在担心会出什么事,他和松田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贸然接近可能会被他们伤害的人。


    “松田阵平!”


    “别过来!”


    松田阵平猛地推开他,往后退去,桐野挡在了他们两个中间。松田阵平退了一点,又退了一点,直到撞上背后的沙发。他始终低着头,咬牙抓住自己的手臂,视线没有焦距,整个人都好像沉浸在莫大的痛苦里。


    他开始吸气,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划下,在有人——他已经分不清是谁了,对方想接近他的时候,松田阵平立刻提高了声音:“我说了别过来!”


    有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他想把本不属于他的思想压下去,但他做不到,剧烈的痛感正在袭击他的大脑,只要他放松一瞬就会被疯狂的想法彻底支配,但意识正在逐渐消失,松田阵平意识到自己好像撑不了多久——该死!他根本不该来见降谷这家伙!


    降谷零的姓氏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些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在某个时刻将他彻底吞没。


    杀了降谷零。


    这就是他“需要”做的事。松田阵平最后从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看到了降谷零向他伸出的手。你这家伙……快给我跑啊混蛋!看不出我有问题吗?!我会杀你、我是被不知道谁“复活”出来杀你的啊,降谷零!


    在其他人的视线里的,松田阵平好像不再挣扎,他始终盯着降谷零,这次谁也能看出松田阵平的不正常,以及他就是冲着杀降谷零去的。


    幸好在他刚有动作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的桐野就率先反应过来,当场就抱住了松田阵平,两个人在地上滚作一团!诸伏景光眼疾手快地绊住了松田阵平的腿,跟桐野一起把人按在了地上。


    他预料到了各种情况,甚至带了镇定剂。诸伏景光冷静地用压住松田阵平,单手撕开密封,将里面的针剂拿了出来。


    “萩原,你……”降谷零捂着还在流血的手臂,看向另一侧的萩原研二。


    “我没事,我也……”萩原摇摇头。他没有帮忙,也没有接近,现在他不确定小阵平是怎么回事,他自己又会不会忽然不受控制地做出同样的事,就一直站在门口附近,在其他人的视线里没有接近。


    在此之前他们都反复确认过自己的情况,没有发现过任何问题,可现在……真的没问题吗?只是他们没有意识到而已。所谓的“复活”本身就是一场阴谋,他们早就猜测过这个可能,不过是跨越了太长的时间,无法抓住最关键的那个点。


    就在这个时候,原本被桐野和诸伏景光按住的松田阵平忽然挣开了那两个人。


    他的手臂在不自然地流血,那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大的力气,以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恐怖的速度扑向了降谷零。


    “降谷先生!”


    “Zero!”


    诸伏景光去拉松田阵平,只抓住了被扯断的衣角,还被带得往前趔趄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枪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萩原研二以最快的速度拿到了放在门口衣服里的枪,对准了松田阵平,精准地打中了松田阵平的身体。没什么用,他冷静地做出了判断,下一枪打中了松田阵平的脑袋。


    终于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只有松田阵平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血泊从他身下蔓延出来。


    “萩原,你……”


    “先别过来。”萩原研二依旧握着那把枪,将枪口调转,指向了自己的脑袋。


    他保持平稳的语气,说:“我和小阵平死的时候都没有完整的尸体,所以这只能是被制造出来的,等会儿记得把我们的尸体送去检查,也许能有什么线索。”


    “萩原!”


    “听我说完,最好检查一下我们的大脑,我知道小阵平是怎么回事了,有什么东西正在影响我的意识,让我杀死‘降谷零’。也许我们‘复活’前就被动了手脚,所谓的‘意外逃出来’也是被人精心策划的陷阱。你们要小心。”萩原研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他的语速越来越慢,显然是在一边跟什么东西对抗一边说话。


    诸伏景光检查完了松田的情况,转头对萩原研二说:“不会没有办法的,萩原,我们还可以——”


    “你知道的,小诸伏,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松田也不是,伊达班长也不是。”


    “……”


    “保重。带着他们的份好好走下去吧。”


    萩原研二扣动了扳机。


    砰。


    别墅里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降谷零打电话让人来带走尸体,鉴识科的结果也出来了,这两个人的DNA并不属于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如此说来,那些人最开始杀死伊达航和娜塔莉,更有可能是为了让他们相信“复活”的事是真的,并让这“松田”和“萩原”接近他们。


    诸伏景光蹲下来,给松田合上眼睛,然后问桐野能不能联系上黑泽。


    桐野摇摇头,说BOSS最近在没有信号的地方,也没有跟他联络。


    “……一开始不就猜到了吗,这是陷阱。”降谷零打完电话,站在诸伏景光身边,说。


    他像是在跟诸伏景光说话,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诸伏景光依旧蹲在两具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尸体前。


    他垂着头,握住尸体的手,低声说,“开枪的时候这么坚决,还要说你不是啊。萩原。”


    记忆是,外表是,思维是,会做的事也是……唯一不是的那点东西,他真的没那么在意。诸伏景光不是脆弱的人,也不会沉溺于过去,他只是在想,如果这不是一场阴谋,他当然会接纳被“复活”的人。


    别墅的座机电话响了。


    响了很久,桐野就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他不是住在这里的人,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最后降谷零走过去,拿起听筒,听到对面传来了个说英语的女性声音。


    她带着一点南部口音,说话的语气非常郑重:“您好,降谷零先生,我来自‘公司’。您可以叫我奥罗拉。”


    “……公司。”降谷零的情绪好不到哪里去,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


    对面的女性似乎误解了他的态度,以为他对公司有所了解,就换了个说法。


    奥罗拉说:“既然您对我们有所了解,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了:我们公司内部出现了隐瞒董事会进行违法研究的人,这件事可能牵扯到了您,十分抱歉。


    “进行违法研究的人叫做梅森,他做的是跟复活技术相关的研究,这项研究源自于您曾祖父的一些实验资料。现在梅森进行研究的事情败露,公司正在联合美国警察追查他的下落,他似乎打算跟我们鱼死网破,并破坏了所有的研究资料。


    “在追查的过程中,我们发现他曾将一批实验资料和……‘复活’相关的半成品实验结果送到日本,他选取的部分试验样本与您有间接的联系。考虑到这项研究的原始资料来自于您的曾祖父,我受公司董事会的委托来联络您,请问您是否有遇到……可能是在最近一个月内忽然死而复生的人?”


    她在说话的时候,大厅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在听,没人开口,三个人就这么听她说完。


    降谷零知道她的话里有大半都是在推卸责任、掩盖事实,而且他从这名叫做奥罗拉的女性的语气听来,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是在忌惮自己,或者说他背后的某个人的。


    他将语气压得很沉,说:“原来是你们做的。”


    奥罗拉说不不不,这是梅森的个人行为,“公司”对他的做法毫不知情,但我们愿意尽可能为您提供协助,以及给出相应的赔偿。如果您想要那几份样本的原始数据,我们也可以派遣专员将其送到您的手上。


    “原始数据?”


    “是梅森研究的成果,用来复活某个人的资料,但老实说我们不知道应该怎么使用它,那是梅森背着我们做的研究。如果您不需要的话,我们会立即将它们销毁,不会让这种东西落入任何人手中。您觉得呢,降谷先生?”


    降谷零跟诸伏景光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冷光。这个女人不是在说“我们可以销毁资料”,而是在暗示他们“我们可以复活你想要的人,只要你愿意支持我们继续这项研究”。


    哈。


    有些可笑。


    这边的沉默被对方理解为了动摇,但那个女人还是非常谨慎地说:“您可以先考虑一下,我这边随时可以再次跟您联系,‘公司’——”


    她的话没能说完。


    刺耳的摩擦声从听筒里传出,对面的通讯设备掉在了地上,那个女人发出了尖锐的叫喊声:“不、不,你怎么能?!我们可以合作!我跟你没有冲突!我叔背后是董事会!”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接近,随后是很轻的笑声。


    女人慌乱地退后,撞倒了什么东西,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传了出来,随后,电话中断了。


    ……


    美国。沙漠研究所。


    银发的男人把断了一条手臂的奥罗拉踹进水槽,看到女人在水里拼命挣扎,从断臂处流出的血很快就将水槽染成了淡红色。


    她会死。奥罗拉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即使这个男人给她留了一条生路,给了她在失去意识前爬出水槽的机会,但接下来她一定会死。因为她根本不敢找其他人求助!比起花力气救她还可能被惦记,踩着她上位、拿走她的一切才是更有利的选择!奥罗拉毫不怀疑只要看到她这副模样,她过去的同事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对她落井下石,来给自己谋取利益!而她的叔叔——她在董事会的背景,也会立刻放弃她,扶持新的、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小辈!


    因为这就是“公司”!因为奥罗拉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


    “救救我!救救我!”她尖叫起来,“我跟加西亚不同,我是想保住你的!我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Fafnir的东西,我从没想过对你本人做什么,Gin先生!”


    银发男人嫌弃地看着黑风衣上沾的水,眼都不抬地往外走。


    奥罗拉发现他没有反应,依旧往外走,恳求的话语终于忍不住变成了谩骂,她说你只是个可怜的复制体,跟这里的实验体没有任何区别,只是运气好活下来了而已!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也不会有好结果,我的叔叔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到时候你哪里也跑不掉!


    看着银发男人越走越远,她又开始哀求,她在水里挣扎,现在能救她的、不属于“公司”的就只有这个人!她说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我——


    银发男人走到门口,随意在墙边按了几下,就打开了沉重的金属门。他任由那扇门开着,抬脚往外走,嗤笑一声,说:“奥罗拉女士,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


    奥罗拉看着银发男人脱下沾水的黑风衣,随手一扔,就要从这里离开,她眼里的画面和几年前在法国的某个场景重合。那是……她跟叔叔在巴黎,见到Fafnir的……那次……


    她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复制体,你是——你是Fafnir本人!你要去哪?”


    银发男人已经走进了走廊,本来就要转身走了,听到她惊愕的声音,勉强施舍了她一点目光,说:“你搞错了,我不是那个老东西。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没有给你们活路的打算。”


    第340章 末日列车 VII:蓝花的山谷


    研究所内一片混乱。


    此时已经是深夜, 原本应该空荡荡的中央大厅里挤满了人,紧张的氛围在大厅和附近的几条走廊里蔓延。各个课题组的研究人员们泾渭分明地各自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 时不时看向大厅一侧几道紧闭的大门。


    平日里这几扇门当然是开着的, 分别通往生活区、仓库和研究所外围,以及行政区。


    如果只是外敌入侵, 或者死了几个研究员, 是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就算沙漠研究所的负责人全都死光了也不至于乱到这个地步(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只是暂时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但现在出大事了!天大的事!


    通往食堂的门被锁了!宿舍回不去了!三更半夜的,刚做完研究, 总不能所有人都回去睡实验室吧?!还没吃饭呢!让我们怎么活啊!!


    饭!!!


    “什么情况?”有人小声问。


    他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 使劲儿压低了声音:“别问, 别问, 你看那边扎堆的几个人, 隔壁项目组的老教授!他们都打不开门,也没收到消息, 还能怎么着,只能是最高负责人锁定的。”


    问话的人蔫蔫地蹲在墙角, 说:“那得到啥时候啊, 我还没吃饭呢……早知道下午我就去吃点了, 现在都快饿死了。”


    “这我怎么知道, 指不定是上层内斗,等门开的时候三个最高负责人就剩俩了, 我们只管等, 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想。”回答他的人摊开手, 说。


    “那到底什么时候开门?我马上就会饿死了,真的,现在给我什么我都能吃得下。”


    “这谁知道……”回答他的人说到一半,看到同实验室的人靠了过来,就给她挪了个位子。


    第三个人蹲在他们旁边,这是实验室里年纪最大、跟了他们老师最久的师姐。师姐递来了两块小饼干,说将就着吃,这是咱实验室喂小白鼠的,里面有咱前天刚研发的新药,你们吃完记得自己记下症状。


    聊天的两个人:“……”


    一个用眼神看另一个:你不是说什么都吃得下吗?


    说话的那个:不了不了,真的不了。咱自己做的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吗?


    就在这两个人眼巴巴看着的时候,师姐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墙角,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抬起手,咔嚓一口就把饼干吃了,说:“那你们饿着吧。”


    她无视了两个师弟心痛的表情,往大厅的中央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迫聚集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焦虑;有人在吵架,有人动手打了起来,还有人直接回实验室睡觉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到了明天这扇门肯定会开,大不了所有人在这里一起饿死,与其烦恼还不如把烦恼交给明天的自己。


    实验室的大师姐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也准备待会回实验室睡个觉——多大事啊,这俩小师弟就是没见过世面,他们在中东做研究的时候还有军队冲进来要过饭呢!她粗略往打架的地方扫了一眼,隐约看到了几个熟人,又看到更远的位置好像有一抹银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眼花了?她不记得沙漠研究所里有人留了长发,还是银色的啊?


    另一侧。


    几个研究员为为了几句话打起来,周围的人多半在看热闹,实在是没力气劝架,而就在这一片混乱里,一个穿着高领毛衣的银发男人正悠闲地沿着楼梯往下走。他走到大厅这一层,站在研究所的建筑结构图前认真看了一会儿,就穿过警报、混乱和急得转圈圈的研究员,往沙漠研究所的地下深处走去。


    没人注意到他,毕竟这里的研究员就算是在实验室都不穿统一的制服,一头银发也只能说是显眼,在大家的饭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黑泽阵轻松到了最下层,手里拿着两张身份卡,打开了通往其他区域的门。他拿的是奥罗拉和加西亚的身份卡,他确实没法通过身份验证,也懒得把人带上,幸好新条惠用梅森特地授权给她的身份卡锁定了整个沙漠研究所,而基于这座研究所的安全系统设计,在真正遇到紧急事态的时候,拿三个最高身份卡中的【另外两张】就能无条件打开所有封锁。


    大概是觉得不可能三个最高负责人同时死了吧,设计安全系统的人考虑得很周到。


    黑泽阵是说,在方便他这方面很周到。


    他所在的位置几乎没有人接近,唯一看到他的警卫也被他随手放倒。黑泽阵回忆了一下地图的方位,往地下冰库的方向走。地图没标,但奥罗拉得意洋洋地跟他说过。


    走过一座桥的时候,黑泽阵看到桥头挂着一盏灯。一盏用着不知道什么燃料,但确确实实地燃着火焰的灯。


    蓝色的火苗在中空的玻璃内摇曳,温度很高,看起来如梦似幻;玻璃外壳的空隙不大,只要不把手伸进去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而这里,没有小孩,也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去碰它。


    黑泽阵看了它一会儿,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耳坠。那块灰蓝色矿石一样的坠子落在他手心里,不知为何似乎比前几天要……小一点?


    他随手把耳坠扔在了那盏灯上,继续往前方走去。


    而在他的背后,那快灰蓝色的耳坠躺在玻璃的凹槽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了。


    ……


    沙漠研究所,(地下)七层。


    前面就是冰库。银发男人顺着通道继续往里走,一路上畅通无阻,也没有关一扇门。越往前温度就越低,很快就到了需要穿防护服才能进入的程度,但对黑泽阵来说,这就跟回了家一样,他的心情甚至变得更好了。


    当然,再往下面去,他也会觉得冷了。


    他路过一个个造型规整的柜子,外壳全都是黑色的,根本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东西。黑泽阵根本没看它们一眼,一直走到冰库的更深处,才停下脚步。


    前方有一扇灰色的大门,门边的数字显示着温度,那里完全不是人类能生活的区域,包括他。


    如果是其他人来,兴许会被拦住,但黑泽阵又不是这座研究所的人,也没有替他们保护什么研究成果的必要,他干脆切断了冰库的温度系统,移除了所有能连接上的备用能源,然后打开了他面前的大门。至于里面存放的那些“珍贵研究材料”……这个研究所都要没了,不管谁心疼里边的东西,反正这个人不是他。


    冰库外的恒温装置检测到温度的降低,开始疯狂运转,试图将整个空间里的温度提升到安全阈值以上。


    黑泽阵就靠在外面等。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的手机——假装“复制体Gin”时候用的手机还收到了几条消息,一条来自西泽尔,另外两条是陌生号码。


    西泽尔:已经第三天了,Juniper,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在家里了。


    黑泽阵可不觉得这个小鬼能把自己饿死。


    他自己养的小孩自己清楚,就算是把小西泽尔丢在外面的沙漠里,过一个月再去找,人照样是活的。活蹦乱跳。西泽尔跟他小时候不像,跟他认识的另一个西泽尔不像,但人总是有相似之处的,比如说顽强的生命力,以及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方式活下来的直觉。


    不过小西泽尔会撒娇。可能是跟苏格兰学的,也可能是本来就会,反正小崽子很会在知道分寸的情况下示弱,来博取大人的关爱。即使黑泽阵知道小西泽尔实际上是什么性格,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对给小孩一点关心——不是打架,他家不是只有打架的,不要产生什么误解。


    黑泽阵给小孩回了两句,说你自己吃饭,实在不行回挪威,最近一班飞机就在两个小时后。


    小西泽尔还没睡,气呼呼地给他发了个生气的表情,不说话了-


    还活着吗?-


    别管大人的事。


    话语并未说得那么分明,但彼此都了解真正的含义,他们觉得这样就好。


    黑泽阵又看了另外两条消息。


    一条是问他需不需要家政服务的广告,发消息的人说他们是一家来自英国的家政公司,业务纯熟,而且在世界范围内颇受好评;另一条是一家面向儿童的科普公司,说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去沙漠中心做人工降雨项目了,提醒家长们记得跟参加科普活动的小学生们注意行程。


    黑泽阵:“……”


    有些人一开口,他就知道是谁,有些人准备好了计划……算了,赤井秀一,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猜到赤井秀一会来,但没想到这人现在就来了,而且还见到了小西泽尔。知道“复制体Gin”号码的人除了公司的那几个,就只有小西泽尔,想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黑泽阵轻松地想,幸好另一个他被他丢外边了,一时半会找不来,不然这三个人见面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刚来就被寄予厚望的赤井秀一:……


    在火车上跟赤井秀一打了一架的琴酒:……


    在家里接到电话给这两个人做饭的西泽尔:……


    黑泽阵两条都没回,扔下手机,往冰库内部看去。里面的温度依旧很低,但黑泽阵觉得能走了,其他人不能那是他们的事。他随手拿了挂在墙上的手电筒,就踏入了这片标注着极度危险的死地。


    这里跟冰库的外层完全不同。


    高大的金属柱直通天顶,没有开灯,漆黑的地面在黑泽阵走过的时候才散发出微光,这片区域被点亮,入目的是一面蜂巢般的墙,深绿色的絮状物在两人高的六边形空间边缘攀附,也有些泡在了地面的水里。这里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有层半指宽的水,粘稠且沉重,黑泽阵用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看到一团团扭曲成枯枝形状的深绿色。


    这些拧在一起的深绿色一直蔓延到黑泽阵视线的最前方,从“蜂巢”的一个中空通道里钻过去,显然通道的对面别有洞天。


    黑泽阵没停步,继续往前走,穿过那条通道的说,他抬头就看到上方明晃晃的摄像装置——没开,被他关了。他关温度控制系统的时候看到有这个条目,随手就点了。这种东西一旦关了,再打开就需要输入操作密码,黑泽阵不知道密码,现在打不开当然不是他的错。


    他走到了尽头。


    一片森林——生机盎然的、墨绿色的森林,所有的植物都说不上名字,又或者兼具各种植物的特征,它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好像全然不需要呼吸的余地,更找不到根系或者源头。而往上看去,这里才是“蜂巢”的内部,整个巨大空间的墙壁全都是正六边形构成的小格,就连最上方也是一样。那些深绿色的植物顺着上方的通道前往了不知名的方向,无数墨绿色的絮状物飘浮在空气中,整个世界都无比寂静。


    咔嚓,咔嚓。


    不知何处传来了很细碎的声音,黑泽阵往那个方向看去,在他回头的瞬间,声音就停止了。


    动了。黑泽阵想。


    他踩了踩脚下的“枝干”,大概知道这东西其实是活的。他沿着楼梯和走廊向上,看到上面几层“蜂巢”的格子里是有东西的——可能是被墨绿色的植物占满,可能是尸体和白骨,也可能是活着的动物,又或者几台仪器。什么都有。


    黑泽阵在里面散步,时不时有咔嚓咔嚓的声音响起,但他就跟没听到一样,直到从满是絮状物的下方到了看起来较为宽敞的上方。


    他关掉了手电筒。


    莹莹的墨绿色飘浮在黑暗里,深入地下,将整个视野占据。亮起的部分也包括“蜂巢”,那不是什么人工建筑,是“它”或者“它们”的一部分。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感受到了背后的动静,伸出手拽住了什么东西,手感很软,应该是那些飘浮在空气里的东西。不,这种东西是无法发出那些声音的……或者说……


    呵。


    黑泽阵刚想到这里,就截断了自己的思路。他既不是侦探,也不是科学家,对这些未知的秘密毫无兴趣,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某些人的美梦变成噩梦。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试管,里面装着他还算熟悉的试剂——“试剂Ω”,是“代号0”在这十年里再度进行研究、发展和进化的最终版本。毫不客气地说,如果他现在把这个东西喝下去,是真的会死的。


    这是新条给他的。


    原本新条想把这里炸毁,但来到研究所后她才发现,“公司”对自己的财产宝贝得紧,这座研究所根本没有能从内部破坏的方式——安全系统在设计的时候是有的,可“公司”的人直接将这一部分删除了!他们很自信没人能攻破他们的防御!


    于是黑泽阵说你带那种药了吗,给我一份,新条什么都没问,就给了他。就像当年那些人对维兰德一样,但黑泽阵自忖还是个能解释的人,如果新条问,他会说的。


    现在他攥着那团絮状物,又捏了自己的半根头发丢进试管,将试管里的液体滴到上面,絮状物原本是不动的,几秒后忽然挣扎了起来。


    这“挣扎”是轻飘飘的,它很快就化作了一团水,滴落到悬空走道的地面上,而这团水正在缓慢地散开,不断吞噬周围的植物……当然,到某个地步就开始减缓了。


    黑泽阵笑了声。


    就在他笑的时候,原本聚集在他周围的墨绿色絮状物都很明显地飘远了。有点智慧,但不多,不然它就不至于猜不到黑泽阵只带了那么一点来,而且这种药物还需要另一种物质才能正常发挥作用。


    半截银发在水里融化,当它彻底消失的时候,那团水的扩大也就停住了。


    有声音从上方传来。


    黑泽阵往更上方看去,在接近“蜂巢”顶层的位置,那些六边形格子是有门,或者说琥珀色封窗的。其中一个空间里现在传来了“咚咚”的声音,就好像有人正在拼命地捶打那个像是琥珀做的面。


    ……人?


    他倒是不意外这里面会有人,但能在这种温度下存活的,估计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而且怎么看这里也都是养殖场,而且还不是人类的养殖场,是里面的这些东西的,黑泽阵也想知道“公司”到底制造了个什么玩意出来。


    他往上走,很快就确定了具体的位置,听到里面传来了模糊的、听不出具体年龄的人声。


    “……圣诞快乐!圣诞快乐!妈妈!”


    什么东西?


    黑泽阵的脚步顿了顿,他看向门的一侧,门旁有用来读取ID卡的装置,也有标注的信息。


    上面写的是:-


    样本编号:17期实验48号样本-


    生物种类:土豆-


    危险等级:高危(2002年,封存中)


    “什么东西?”


    这次黑泽阵是真说出来了。他打开手电筒,又看了一眼,还是土豆,也就是说里面的东西起码在放进去的时候它应该还是个土豆——但它现在开始唱圣诞歌了。


    黑泽阵本想把门打开,但是他拿着身份卡的手抬了抬,还是忍住了。这几天他在研究所里受到的精神污染已经足够,他实在是不想见一个会说话会唱歌的土豆。


    你别说,这歌唱得比降谷先生好听。


    “会说话吗?”


    黑泽阵问了一句。


    里面不唱了,声音变得急切,不过话语还是含糊不清的:“妈妈……妈妈来找我了吗?”


    黑泽阵:“……”


    他转身就走。


    有朝一日被土豆妖怪叫了妈妈,就算那个土豆妖怪估计是没脑子的那种,他也觉得这事不能被任何人知道——任何人。


    这次他的脚步声好像惊醒了沉睡在这些琥珀房间里的东西,每路过一扇琥珀门,里面就会传来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黑泽阵听得出里面大部分都不是人话,但他路过道路尽头的一个“房间”的时候,里面有人问:“你不是他们的人?”


    吐字清晰,很有条理,没有语法错误,而且是个成年男性的声音。


    黑泽阵抬头看了一眼,2014年进来的,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虽然物种写着“拟态人类”,听声音好歹有人的思维,没在这里待得精神失常已经挺不容易了。


    他停下脚步,懒洋洋地问:“你是什么?变异萝卜还是变异马铃薯?”


    里面的人:“……”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的人才说:“我曾经是人,如果你也是人的话,那我们以前应该是同一种生物。如果你不是他们的人,能帮我一个忙吗?”


    是很正常的人。但在这里,越正常就会显得越不正常。


    黑泽阵说:“一种生物?那也未必。而且我只是路过,帮不了你。”


    他只是来确认这里的东西能不能被“Ω试剂”杀死的,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他也没打算跟着留在这里。黑泽阵继续走,本以为对方会挽留,那里面的人却没了声音。


    黑泽阵想了想,拿出手机,用沙漠研究所的通讯网络给在控制窗清理资料的新条惠发消息:有地下冰库的实验品清单吗?


    新条惠很快回复:没有,地下冰库的正上方是机密实验室,他们的资料应该都在里面,刚才我已经优先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删除了——您需要我的查看收录的备份资料吗?里面或许会有您想要的东西。


    黑泽阵:不用了。你备份了哪部分?


    新条惠:应用实验资料和应急处理方案。关于研发的部分我全部清除了,他们想复刻研究至少需要二十年的时间。


    黑泽阵:可以了。


    他走回去,用奥罗拉的卡刷开了那扇琥珀做的门。


    “门”在身份卡确认开门后就融化了,被某种射线变成了软乎乎的一团,而在里面的,是一大团蓝色的果冻。


    黑泽阵:“……”


    黑泽阵:“你好,果冻先生。你刚才说你是什么物种?”


    他往门旁的信息看去,不是很确定,再看一眼,没看错啊,就是这扇门的,旁边的门标注是深海鱼类。不对,万一这果冻也可能是鱼变的呢?


    果冻:“……”


    果冻:“怎么是你。”


    那一团东西喃喃地自语,往里缩了缩,看起来真的认识他,而且有点不太想接受这个事实。


    黑泽阵:“……?”


    他又看了一眼果冻。再看了一眼。还看了一眼。


    他到底在哪个魔法世界见过这个果冻,而且听这果冻的语气,好像很了解他的样子?


    不对,这个果冻的颜色……久远的记忆回到黑泽阵的脑海里,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还真有可能认识个什么果冻,就这个颜色,就这个质感。


    黑泽阵沉默片刻,问:“你是‘琴酒’?”


    就是那座塔下面从尸体变成一团蓝色半透明物质的前代琴酒,黑泽阵原本是没往这个方向想的,因为前代琴酒不可能逃出去,他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里面变成地下水的一部分。


    蓝色果冻没有回答。


    黑泽阵若有所思:“你是水谷?”


    蓝色果冻:“……”


    蓝色果冻:“对。”


    他也没有否认的必要,毕竟都在这里见面了,在看到“黑泽阵”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是完了。


    这人到哪,相关的势力就死到哪,水谷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抖了抖果冻的身体,在黑泽阵的面前变成了……半透明的人形。看起来就像是曾经的他。


    黑泽阵颔首,缓缓道:“要不你还是变回去。”


    水谷:“……”


    他又变回去了,变回了一团四英尺的圆润果冻。比起作为人的当年,他现在真实被磨平了棱角,现在他全身都找不出一个角,全都是圆弧。


    银发男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问:“你希望我帮你什么?”


    水谷问:“你会帮我?”


    黑泽阵散漫地说:“如果是帮你了结性命,可以;别的我没那个兴趣。”


    蓝色的果冻晃了晃,似乎在感慨什么,水谷叹气,说:“容我先问一个问题,你是他,还是先生?”


    黑泽阵嗤笑。


    “我就是我。”


    像是给出了答案,又像是没有。水谷觉得这个男人根本没有回答,只是在嘲笑他——你家先生脾气这么不好的吗?他不是很看重你的吗?


    水谷就想,不是啊,先生年轻的时候脾气跟你一样不好,你说他为什么觉得你像他?


    但现在先生死了,他……他自己也早就死了。


    蓝色果冻说:“那太感谢你了,我就是想让你杀我,当年——当年我就应该跟先生一起死在地下,死在那座塔里,就不会有现在的事。”


    “那个小女孩呢?”黑泽阵问。


    “……”


    水谷顿了顿,说,您有时间听吗?我可以将我知道的都告诉您,作为您帮我的回报。


    黑泽阵说可以,我有很多时间,你可以讲到最后。


    蓝色果冻打出了一个实体的问号:“你不应该是杀完就走的那种吗?难道上面的人已经被你杀光了?”他看这人身上也没血啊,真的有时间吗?


    黑泽阵就笑。


    水谷:“……”


    水谷:“你也看到了,我变成了现在这样,就像当年的‘琴酒’,这是我们实验的错误结果。当时你允许我带着诺维雅逃离,但脱离地下塔的时候我们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走廊里的水,没过几年我们的身体就开始崩坏,诺维雅先变成了现在这样。”


    诺维雅是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水谷带着小女孩离开,可他们的身体日渐崩坏,脱离了先生的势力范围,他也没有研究的能力,最后看着诺维雅变成了一团蓝色的果冻。他带着小女孩不断换地方,试图找医生治疗……治疗他,而不是诺维雅,如果被人看到小女孩这个样子,最先被吓坏的应该是看到她的人。


    就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被某个研究组织盯上,最终辗转落到了这座研究所。很快,诺维雅就死在了他们的实验里,而水谷一直活到现在。


    “他们从诺维雅身上得到了启发,你看到了,我现在能变成任何形状,而外面的那些东西,是他们的研究产物,它们……不,它是一个整体,通过某种方式联系的整体。即使在地球的另一端,也能接收到彼此的讯息,而且它能单向模拟出任何生物的特性,并彻底将自己的一部分同化成这个物种,甚至拥有单独被分离出来的的思维和记忆,并与母体从物理意义上成为两个个体。这种变化是不可逆的,但它依然可以与母体联系。


    “至于它是这个研究所的成果,还是原本就存在的东西,这点我并不清楚。但这些人已经研究了它几十年,并用它制造出了另一种生命形态:截取整个相互连通的意识网络里的一部分,让它的触须变化成对应的形态,以此做到‘创造生命’。


    “……我听说他们为了让自己的研究变得更有价值,他们会将人的尸体或者其他组织部分喂给它。它能从生物的尸体、腐烂的组织或者任何生物的构成成分中提取讯息,并在母体和其他部分分离的时候传输一部分讯息过去,组成一个新的生命;研究所的人利用了这点,喂它积累了大量的人类思维、记忆和行为方式,并在最近的几十年里掌握了固定提取一部分意识的技术。


    “他们唯一欠缺的就是如何产生对应的躯体,这是另一个领域,如果不加以控制,你就会看到各种各样的稀奇物种。那边的实验筐里有不少,我想你不会愿意打开看的。”


    水谷说到这里,先顿了顿,才继续说。


    “然后,他们找到了我和诺维雅,用先生实验失败的那部分解决了他们的问题。他们试图掌握设计人类、制造人类和修改人类的技术……这是我上次听说的,既然你来了这里,那就说明他们已经成功了吧。他们本想让它吞噬我,但它没有,或许它也觉得我不像是常规生物。”


    “嗯。”黑泽阵说。


    他想了想,问水谷,如果是已经没有尸体的人,他们会怎么办?


    水谷说那就是伪装、模仿和扮演。它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生物,它能提取其他人的记忆,从别人的记忆里得到关于某个个体的讯息,并由此扮演这个人。


    “我们认知一个人,一般是从他的不同侧面出发。而这些侧面,共同构成了……”


    商品的生产条件。


    这就是“公司”的阳谋:如果没有尸体,那我们就只能生产您认知到的那个人,当然,TA跟这个人本身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没有完整的记忆而已。您知道的,我们这是科学,不是魔法。


    当然,他们没说的是,即使外表一样,身体可能完全相同,思维、记忆和行为方式都一样,那也不能算是被复活的人。他们——或者说“它们”,只是这里的母体生物的一部分,“它们”始终跟母体有着联系,就像伪装潜入的网络病毒,有着完善的伪装,和背后操作的黑客。


    “那关于组织的记忆?”黑泽阵又问。


    “……他们制造了组织的人?”水谷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想了想,对黑泽阵说,“您可以找找加尔纳恰,或许他也在‘公司’手里了。”


    黑泽阵记得英国方面给他的消息是,加尔纳恰七年前就死了。死因是自杀,死前墙上写满了某个人的名字。


    尸体呢?他没问。


    他很久没说话。


    变成蓝色果冻的水谷也没说话,他把自己拉长,又弹回到原本的模样,等待这个人给他一个结束。不是他自己这几年里不想死,他是想不出来自己还能怎么死。


    最后,黑泽阵问:“所以复活是不可能的?”


    水谷费劲地给自己变化出了一只手,抬起手,然后说:“关于这个,如果您能接受先生的复活,我倒是有个想法。”


    “……”


    “先生的研究创造了将思维完整记录、分离、转入人的身体的方式;这些人的研究创造了将死者的记忆和思维重新凝聚、然后创造相应身体的方式。如果您想的话,就分离出特定的人的思维,以先生的方式将他们装进身体里,这样是不会受到外面那个东西影响的。”


    但,这是否能被称之为复活呢?


    水谷不知道,但他觉得琴酒不会接受。毕竟从他的角度看,琴酒在乎所有人那都是死得渣都不剩,而琴酒自己也不会允许别人提取他的记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上面传来了某种声音。


    哗啦哗啦的,像是水声。他们往上看去,只见在“蜂巢”的最上方,有一条小溪一样的水流正在往下流淌,而且水流越来越粗,很快,就变成了几条粗暴地往下砸的水柱。


    水声如嘈杂雷鸣般充斥天地,而整个“蜂巢”里的“植物”也开始躁动起来。


    水谷问:“那是什么?”


    黑泽阵说:“水。”


    水谷早就没有了吐槽的功能 ,但有个问题他还是想问:“……这里不是沙漠吗?”


    这个水量,应该不是整个研究所储备的水都流到下层来了吧。


    黑泽阵正在低头发消息,他根本没看水谷,直接往回走,只说了一句:“这不是水,是人工降雨。”


    “……什么?”


    “‘代号0’的试剂到了这个阶段,也有了吞噬具备‘λ物质’的生物、并将生物物质转化为新的试剂的特性。我来的时候带了挥发性的‘λ物质’结晶,这座研究所的所有动物、植物……以及研究材料,都会成为‘滚雪球’的一部分。”


    “你……”


    “我可不打算让这种东西逃出去。”银发男人关掉了手机的屏幕,往下方看去,原本安静的深绿色植物群开始沸腾,整个“蜂巢”也摇晃起来,无色的水很快就被染成了浅绿色,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水谷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黑泽阵随后把手机扔了下去,用轻飘飘的语气说:“现在,你只要跳下去,就能自己结束你自己的性命了,不用我帮忙。”


    他还有事,就不陪了。


    银发男人消失在中层的通道里。他踏入黑暗的甬道,如同暗夜里唯一的一抹光。


    银发男人离开后,逐渐崩塌的“蜂巢”里,忽然传来了不可置信的喊声:“你会死在这里……你也会死在这里!你根本就没想活着出去!”


    ……


    沙漠外。


    “所以,你叫我来看什么?沙漠降雨?”宫野志保托着脸,混在一群小学生堆里,坐在大巴车上往远处的天空看去。


    那里不但有一场异常的暴雨,在雨水渐渐减小后,一道光穿过云层,天边还有一道漂亮的彩虹。


    宫野志保承认这个儿童旅游项目的技术做得不错,但提前准备了两个星期,就为了给小学生们看一场沙漠中的暴雨……好吧,也可能是为了这道彩虹。她专注地看着这道彩虹,心想拍下这个场面的摄影师肯定能获奖。


    工藤新一也看着那道彩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很久,他说:“不是我叫你的,是黑泽哥……”


    其实他才是那个更迷茫的人,他找到黑泽哥给他的地址,结果对面是个小学生科普项目,负责人跟他说我知道了,我们可以准备出发了,我们有最新的技术,这次五管齐下,要是真的没水,我们就用车队和飞机队往沙漠里运水给你们看。


    当时工藤新一觉得黑泽哥这么做一定别有深意,但真正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迷茫了。


    他打黑泽哥的电话,黑泽哥没接。


    工藤新一有点隐隐的不安。


    他说我想去看看,宫野志保继续看彩虹,说:“他不会有事的,他说过不会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可黑泽哥上次差点死在地下塔的深水里的时候,也没有跟你说……吧。还是说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东京湾的一部分,到时候你去东京湾就能看到他?


    “就当是旅行吧,可以在附近……”工藤新一说。


    宫野志保耸耸肩,说她还有工作,现在得回去了,如果你想玩就自己玩吧,大侦探。


    往回走,要上飞机的时候,宫野志保脚步顿了顿,又看向天边,那道彩虹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而工藤新一坐着那列火车,去了沙漠的中心。


    他知道所谓“人工降雨”具体的地点,打电话叫灰狼先生来做他的沙漠向导,两个人在沙漠里找了整整一个月,最后到了有陌生信号发出的地方。


    但那里不是什么沙漠小镇,也不是什么秘密基地,他们所见的,只有一片山谷。


    一片开满蓝花的山谷。


    蓝花漫山遍野,告诉他们彩虹曾经来过。


    ……


    那种花被叫做“沙漠彩虹”,灰原说它是受到某种物质的影响,一夜间就能催生出来的沙漠植物。


    蓝色的沙漠彩虹很少见,但她根据诸伏景光给的情报推断,这种花是由那些被“复活”的人死亡后诞生的一种特殊物质催生出来的。也就是说,它的存在本身就源于死亡,如果看到哪里长了这种东西,应该是死了不少人吧。


    在那座开满蓝花的山谷,工藤新一没拍一张照片,也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回到弗拉格斯塔夫后,他见到了一个银发的男人,对方说自己很忙,挂了降谷零的电话。


    “你是谁?”


    即使这个人跟黑泽哥有一模一样的外表,也拿着黑泽哥的手机,说话的语气都很相似,但工藤新一还是一眼就认出他不是黑泽哥。


    “……”


    对方倚在沙发上,从头到尾地打量着工藤新一,然后给了他一个手提箱。


    “他给你的东西。”


    工藤新一打开,发现里面是信,黑泽阵在旅行的时候写给所有人的信。都没有标注日期,也没有填写地址。


    名侦探看了很久,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站起来抓住那个银发男人的衣服,急切而恐慌地问:“他是什么意思?”


    银发男人,也就是另一个世界来的琴酒站起来,心情很差地说:“他写的信,随便你什么时候寄出去,或者跟他们说实话,一切由你来判断。”


    这是他在这座公寓的地板下发现的,除了这些还有两对耳坠和吊坠。蓝色是给西泽尔的,墨绿色的是给琴酒的,那家伙留言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了,也不知道说的是这个小鬼,还是别的什么。


    琴酒根本不愿去想。


    东西是他前几天才找到的,当时小西泽尔已经跟赤井秀一走了,去挪威,那两个人收到了消息,说是那个他又去不知道哪里旅行了。当时琴酒跟这个世界的赤井秀一对视,问,真的吗,赤井秀一说就算不是,又怎么样呢?


    琴酒想,看,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要去哪?”他就要走出公寓,工藤新一在背后问他。


    “出去旅行。”


    银发男人摆摆手,往门外的夕阳走去。他走了两步,又对身后的侦探说,我会给你寄照片。


    ……


    八月份,日本东京。


    黑泽家收到了一份国际快递,打开看是一个浸过水的手提箱。里面的东西被保存得很好,有一排整整齐齐的五个蓝色数据晶体,以及一张说明。


    「一份复活指南。」


    「这是伊达先生、娜塔莉小姐、萩原先生、松田先生和诸伏先生的数据。如果您不需要,请彻底销毁手提箱内的所有物品。如果您需要,我们将提供所有可能的帮助。」


    「一切由您自己判断。」


    ……


    “我把琴酒的照片,和黑泽哥的信寄给了大家。那座山谷、我后来的调查,以及那天跟琴酒的谈话,我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有时候我离开日本,去那片山谷。那里的花开得一天比一天盛,我坐在那里,就好像黑泽哥坐在我身边。


    “我总觉得他会回来,因为他还没有跟我告别。


    “那天我到了北欧的城堡,跟琴酒二哥提起这件事,他告诉我,如果他知道自己要死,绝不会跟任何人告别,他会一个人走。他说黑泽哥也是他,所以他很清楚,他们这种人从不会留恋过去。


    “我问,那你为什么要拿着黑泽哥的手机,偶尔替他回消息呢?他就不说话了。


    “……


    “我一直在寄信,却从没收到过自己想要的那一封。黑泽哥根本没写给我的信,所有人都觉得我经常跟他联系,也能时常跟他见面一样。


    “后来我见到了赤井哥,发现他把收到的信放在抽屉里,一封都没有打开。下面压着十三封信,他说是黑泽哥小时候寄给他的,他好不容易才找到最后一封。


    “我问他真的不看吗,他说没有看的必要,他打算去听个音乐会,已经到时间了。”


    “我看着赤井哥离开的背影,才恍然发现,他穿的是黑泽哥的衣服。”


    “……


    “他不会回来了。”


    侦探合上笔记的最后一页,将它摆在了书架的正中央。他从深夜写到黎明,现在太阳刚从东方升起,而清晨的事务所除了他没有其他人。


    他下楼,打开事务所的门,照例去检查信箱的时候,却发现里面躺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是黑泽哥的信。


    ……


    世界的夹缝。


    银白色的庞大魔法生物注视着世界,轻声说:“你不该染指这个世界,他死后本该跟我离开。他属于我。”


    站在祂对面的金发男人跟祂比起来,实在是太过渺小,但这个男人只是压下帽子的边缘,说:“他不属于任何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接他回家。”金发的男人回答。


    银白的魔法生物低笑,说:“我知道,但一切取决于他自己。我们打个赌吧,来自梦境世界的维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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