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裴清羽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但他显然是能好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这点不知比傅长阙高出不少。
陈方旬有时候很难理解这群人的情感纠葛, 每天唱大戏也不嫌累。
齐元霜困惑道:“我应该没说错吧?”
他有时候嘲讽人就会换这副表情,显得人格外清澈,阴阳怪气的等级都能上升一个档次。
“当然没有,只是随意聊聊而已。”裴清羽绷着脸,笑道。
陈方旬抬手看了眼时间,一个午休算是泡汤了。他随意将那个三明治就着咖啡吃完, 裴清羽大概知道耽误他时间,开口满含歉意地说道:“打扰你午休,不好意思了。”
“没事。”陈方旬应道, 看着他拿起咖啡率先离开。
他一走, 齐元霜就和被抽掉了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麻烦精一个。”
“你很讨厌他。”陈方旬抽了张纸巾, 平静道。
齐元霜朝他的方向转头, 视线开了跟随模式, 随着他的手上下移动:“和这种人说话很累。”
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裴清羽把注意力转移到陈方旬身上, 如果只是从陈方旬身上打探傅长阙的消息,并不需要表露出那副过分刻意的模样。
中午从雾海出来后,他就意外看见这位白月光, 站在马路对面犹豫了很久,直到确认陈方旬进了咖啡馆,才跟着进来。
煞费苦心制造精心偶遇, 打扰都要装成无意。
按照姜京月那几个傻子的路数,中午直接给陈方旬打电话强势占用时间才合理。
裴清羽却没这么做, 他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还在陈方旬面前给他上眼药, 看样子提前做了功夫。
陈方旬低头看了眼眼珠子慢悠悠转的齐元霜,总觉得他脑子要思考出火星子了。
刚才齐元霜和裴清羽那一大串有来有往的话, 他也只能隐约听出两个人实际上都在拿傅长阙作筏子,不过听出来听不出来都无所谓,那些事情和他并无干系。
他就算听懂了也能当做没听懂。
“那就少来往。”陈方旬平淡道,“只要傅长阙不找你给他看病,你和他碰不了几次面。”
“唉。”齐元霜忽地坐正,“我现在比较担心你。”
陈方旬:“?”
他听得好笑,抬了抬眉梢问道:“为什么要担心我?”
“担心正直书生被白骨精劫走呗。”齐元霜支着脸,面带笑意打趣陈书生。
陈书生每天上班仿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似的,不是这个“陈助救命合作方发疯”,就是那个“陈方旬你为什么和他走那么近”。
背着书箱上下奔波。
“那傅长阙是什么?”陈方旬听他这么一说,好奇问道。
齐元霜一摆手:“谁管他是什么,老虎精黑熊精都随便。”
陈方旬见他这个分法,沈敬玄宁善渊那群人都能安个名号在上头。他无奈摇摇头:“那你是什么?”
书生精怪都有了,他齐元霜在里头又是什么?
“我当男鬼。”齐元霜慢悠悠道,他朝陈方旬狡黠一笑:“男版聂小倩也行。”
他站起身,端着自己那杯咖啡:“抓紧时间还能再休息一会儿,你这一天到晚工作那么忙,午休还是很重要的,回办公室睡一会儿吧。”
陈方旬看了眼时间,站起身和他并肩离开咖啡馆。
站在咖啡馆门口时,他像是终于和齐元霜对上脑回路:“你是聂小倩,那我这个书生就得是宁采臣了。”
“会开玩笑了,进步很大。”齐元霜喝了口咖啡,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摸出手机活像检阅:“我要去给楼竟风看脑子。”
他嘀嘀咕咕:“又要见到楼万霄那张傻脸,我身边最近含蠢量过高了。”
陈方旬简洁道:“我送你。”
齐元霜抬起头看着他:“太麻烦你。”
“我下午要去楼氏开会。”陈方旬说,“不麻烦。”
他下午要陪同楼竟风出席会议,和齐元霜下午的安排是一路。
“小楼总出国找原材料了,这段时间他并不在楼氏。”陈方旬又为他的嘀咕做了回应。
齐元霜的笑容多了情真意切:“太好了。”
陈方旬去地下车库开车,齐元霜去雾海拿医药箱,车在雾海公司停下时,齐元霜也提着医药箱到公司门口。
齐元霜几乎是飞进副驾驶,医药箱放后座,乖乖扣好安全带。他看着前方路况,问陈方旬:“楼竟风最近情绪还好吧?”
偏头疼犯了,就怕人不清醒,开始发疯。
陈方旬道:“楼总状态还好。”
除了有时候会面无表情打量他之外,其他的情况倒是没出现,至于像楼万霄上次带他们看戏的那个场景,应该不会再出现了。
他们到达楼氏后,会议要紧,楼竟风的偏头疼只能放在一边,齐元霜百无聊赖待在会客室,陈方旬先去开会。
一场会议下来,已经快接近两点半,陈方旬到会客室时,喝了咖啡的齐元霜都快昏昏欲睡了。
“楼总状态不太好。”他皱着眉,对齐元霜道。
齐元霜提起医药箱,和他一起去了四十三层。
楼竟风办公室在的楼层照例安安静静,秘书助理全都不在。
齐元霜跟在陈方旬身后,低着头回其他雇主的咨询,紧跟着脑门就撞在了陈方旬的背。
“怎么……了?”他收起手机,这才发现四十三层安静地不像话,陈方旬面容紧绷,脸色甚至有点难看。
“等会儿再来。”陈方旬这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齐元霜眨眨眼,安静的四十三层突兀地冒出来一声泣音。
他咋舌道:“不是说状态不好吗?”
陈方旬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显然是在绷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齐元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就是两块肉而已,看开点。”
两人重新进了电梯回会客室,准备等楼竟风传唤再上去。
陈方旬脸色还是有些许难看,他以前也不是没给老板送过套,这么多年助理工作什么没看过,各种糟心事儿一箩筐接着一箩筐,但是对象换成楼竟风和沈廷佑,他就有种说不上的难受。
那俩人居然都不会觉得奇怪才是他最震撼的事情。
齐元霜看他紧绷的下颌线条,低声问道:“你周末要去接妹妹吗?”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脸色好看了一点:“她说周六回来,没有意外就去接,如果临时有工作她得自己坐地铁了。”
“她在珩京大学?”齐元霜又问道。
“嗯。上大一。”陈方旬说完,就听齐元霜说道:“那还挺巧,我周六要去趟珩大附医开会,就在珩大附近,你问她什么时候回家,我顺带去接她。”
他周六在珩大附医有交流会,正好路过珩京大学,还能顺带把陈雅瑛捎回来。
陈方旬也没和他客气:“我周六看看,有工作就要麻烦你了。”
“顺路,不麻烦。”
回到会客室后,实际上休息的也就只有齐元霜一个人,陈方旬几乎是马不停蹄去开小会,根本没有坐下来休息的时间。
快一个小时后,他才喝上齐元霜给他倒的水,刚坐在沙发上,手机铃声又响了,前台给他打电话,说有位叫黄惠萍的女士要见楼竟风,没有预约,但声称是沈廷佑的阿姨。
和沈廷佑有关的事,楼氏所有的员工都不敢怠慢,不敢自作主张,全都交给陈方旬处理了。
楼竟风的消息栏至今没有跳出新的消息,陈方旬一想到四十三层的现状就有点难受,他让前台把人请到会客室,他来接待。
“楼竟风有客人?”齐元霜耳朵尖,问道。
陈方旬点点头:“说是沈廷佑的阿姨,但我之前……查过,他没有亲人在世了。”
沈廷佑从小和母亲长大,生父信息不详,在会所工作的时候,母亲已经离世。
齐元霜摸着下巴道:“突然冒出来一个阿姨,还是来找楼竟风不是找他,看来不是为财。”
如果是为财,她和沈廷佑关系更亲近,手里如果有沈廷佑的把柄,找沈廷佑要钱更方便。
为什么要绕远路找楼竟风?
“我去招待她,如果楼总找你,你直接上去找他就好。”陈方旬道。
“老当益壮啊他。”齐元霜啧啧称奇,“你们要在这谈的话我回避一下。”
他说是要回避,实际上眼神放光,满脸写着“让我凑个热闹我想看戏”。
陈方旬拿他没办法:“你坐这儿吧。”
没过多久前台送人上来了,黄惠萍穿着一身洗旧的工作服,双手粗糙指节歪斜,身量并不高,头发有些枯黄,眼角皱纹明显,五官很清秀,乍一看并不像性格外放的人,连说话都是细声细气:“您好。”
“您好,黄女士是吗?我是楼竟风,楼总的助理,陈方旬。”陈方旬请她落座,往她面前摆了一杯茶,见她一副犹豫的样子,率先温和开口:“楼总暂时有工作在身,您如果有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他是一旦放缓表情,就能吸引一群小朋友凑在他身边的人,气场温和无威胁性,但黄惠萍只是放松了一瞬,紧接着又警惕地看着他,目光甚至不住瞟向坐在他身边,坐姿诡异的齐元霜身上。
“这位是楼总的家庭医生,您可以放心。”陈方旬看出她心里的顾虑,介绍齐元霜道。
齐元霜调整自己诡异的坐姿,朝黄惠萍露出灿烂的笑容:“黄阿姨您好啊。”
黄惠萍犹豫地看着他们两个,咬牙道:“我想见楼竟风,我要和他说话。”
她坐得很正,细看能看出身体格外僵硬,眼睛更是看都没看面前的茶水。
陈方旬到底是要遵守助理工作守则的,闻言再次耐心道:“楼总现在有工作在身,您如果有事我可以代为转告。”
他算得上所有雇主的心腹,对每一个雇主的人际关系都很清楚,楼竟风近期没有任何行程中涉及到黄惠萍,楼竟风很可能连黄惠萍都不认识,这种前提下,陈方旬至少要先确认黄惠萍的来意。
确认来意后他才能确认楼竟风的态度。
“那廷佑呢,我能见廷佑吗?”黄惠萍沉默许久后,才开口说,她的声音很沙哑,陈方旬却有点无奈。
齐元霜看向他,眼里写着“怎么了”三个字。
陈方旬朝他轻微摇了摇头。
沈廷佑身上有定位器,出行更是受到掌控,更别提私自和人见面了。
陈方旬这下才反应过来黄惠萍估计是联系不上沈廷佑,才会迂回来楼氏找楼竟风。
齐元霜讶异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不可置信。
“冒昧问您一个问题,”陈方旬开口。“请问您和沈先生有血缘关系吗?”
黄惠萍一怔,摇了摇头:“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廷佑那孩子管我叫干妈。”
大概是从陈方旬和齐元霜的脸上看出今天见不到沈廷佑的事实,她苦笑开口:“打扰你们,我今天先回去了。”
她低着头站起身,走的很快,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路,陈方旬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喂,楼总。”他接通电话,看着黄惠萍的脚步越来越慢,到最后几乎是死死盯着他的手机。
齐元霜皱了皱眉。
陈方旬低声试探了楼竟风黄惠萍的事情,收到了显而易见的答案。
楼竟风不希望这位突然冒出来的沈廷佑阿姨,和沈廷佑有任何关系。
“随便打发她。”楼竟风意兴阑珊道。
陈方旬应了一声后挂断电话,对黄惠萍抱歉道:“黄女士,很抱歉楼总暂不接待访客。”
黄惠萍眼里的些许期待被浇灭不剩,她失落道:“那我先离开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齐元霜走到陈方旬身边,低声道:“有什么话是她必须要和楼竟风沈廷佑本人说的?”
“……不知道。”陈方旬半眯着眼,直觉觉得黄惠萍会带来某个让所有人都难以置信的事实。
但现在这个事实变成了定时炸弹。
“不用想太多了,毕竟和你没关系,你要通知的要说的都做好了,大不了到时候辞职。”齐元霜碰碰他的肩膀,示意陈方旬不要用脑过度了。
楼竟风休想推锅给他。
“去楼总办公室吧。”陈方旬叹了口气,有时候他是真的希望自己什么都听不到,知道的越多越麻烦。
到了四十三层后,办公室已经是另一幅场景,至少楼竟风和沈廷佑两个人看着还算体面。
除了沈廷佑嘴唇很红,楼竟风衬衫领子开的有点大露出了半个咬痕之外。
陈方旬:“……”
齐元霜微妙地看着这对夫夫,不知道他俩是从哪个地方跑出来的,一天到晚就是淫/乱之事。
沈廷佑站在楼竟风的身后,纤长手指轻轻按着楼竟风的额角,齐元霜提着药箱上前,他便立刻让出空位给齐元霜。
一退,就退到了陈方旬的身边。
陈方旬下意识往旁边又迈了一步。
“方旬,不必这么紧张。”楼竟风睁开眼,低笑两声,似乎并不介意沈廷佑和他靠的太近。
陈方旬头皮发麻,扬起笑模板化回答:“楼总说笑。”
齐元霜检查的动作突然变得粗暴,楼竟风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陈方旬:“……”
齐元霜悄悄朝他比了个耶。
第42章 第 42 章
每回进楼竟风的办公室, 一旦遇到沈廷佑,陈方旬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齐元霜低声询问楼竟风的近况, 详细询问他有什么症状,沈廷佑就站在陈方旬身边,一言不发,顶多在见到陈方旬回避的模样时露出近似失落的情绪。
陈方旬的注意力拆成了三份,一份放在楼竟风身上,一份分给了他, 注意到他身上散发的失落情绪时,简直感觉后背阴风阵阵。
沈廷佑既然已经和楼竟风结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 别再关注他了。
他十六七岁那会儿给人的帮助真不值当沈廷佑记那么多年。
一间办公室, 他, 齐元霜, 沈廷佑, 楼竟风, 四个人之间莫名其妙制造出古怪的氛围。
楼万霄不在,这种古怪的气氛加深不少。
他要是在,现在就是父子大战, 哪里轮得到他和齐元霜一个助理一个医生什么事。
“保险起见,您还是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吃药只能缓解, 有些病灶要用机器才能检查出来。”齐元霜给楼竟风留了药,往后退了半步开始整理药箱。
楼竟风揉了揉额角, 让陈方旬把会议纪要发给他, 听到一半,他又朝沈廷佑招了招手:“那么拘束做什么?你不是很想和方旬见面吗?”
沈廷佑脸色苍白, 根本不敢拒绝他,沉默地走到了他的身边,又被楼竟风抓着手腕,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陈方旬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想要合拢的眼皮,快闭上的那一刻紧急换成了眨眼。这让他的动作看起来格外僵硬。
他是这两个人婚姻的工具人吗?在婚姻里生造一个第三者难道会让他们更加兴奋吗?
楼万霄上次说的话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他开始思考起楼竟风是个绿帽癖的概率有多大。
陈方旬回过头看齐元霜,不出意外看见齐医生难以言喻的表情。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在精神科工作,见的人多了,那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只是出现了一瞬,紧跟着就对陈方旬做了个类似安抚的手势。
“竟风,你在说什么?”沈廷佑面色苍白问道,“我以为我上次和你说的够清楚了。”
楼竟风的手指轻抚过沈廷佑的面颊,视线却越过他的肩膀同陈方旬对视:“还未感谢方旬当年救你,今晚一起吃个饭怎么样?”
陈方旬忍不住了,最后还是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齐元霜走到他身后,手稍稍往他背后挪了挪,给他做支撑。
陈助理好像碎成千片万片了。
沈廷佑抓住楼竟风的手腕,用的力气过大以至于他的面容显出几分狰狞:“我任由你把我当成宠物对待,但你答应我的必须要做到。”
楼竟风反手挣脱他,反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放在唇边轻吻一口,漫不经心道:“只是一顿答谢宴而已,廷佑,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陈方旬现在特别想当着沈廷佑的面说他的干妈黄惠萍来找他了,这样楼竟风和他就会先因为这件事吵起来,直接忽略他这个可怜的助理。
“方旬,餐厅我让人订好了,这顿答谢宴,还是要请的。”楼竟风嘴角噙着笑,不容质疑道。
似乎是预料到接下来的发展,他直接堵住了齐元霜的嘴:“元霜也来吧,今天辛苦你了。
齐元霜:“……”
楼竟风说到做到,晚上六点多直接带着人去了餐厅,陈方旬是司机,相当于是被挟持的人质。
楼竟风和沈廷佑坐在后座,齐元霜坐在副驾。
为了避免楼竟风和沈廷佑搞东搞西,保护陈方旬的耳朵,齐元霜直接把植物大战僵尸的bgm音量拉到最大,整个车厢内只剩下那首经典的曲目,和植物噗噗打僵尸的声音,给车厢内的气氛平添幽默。
陈方旬的心态登时出现了几分诡异的平静,车后座疑似亲昵的动静都消失了。
齐元霜凑到陈方旬耳边,悄悄问道:“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放。”
“就这个吧,挺好的。”
楼竟风订的餐厅是私房菜馆,老板是他的多年至交,就像是霸总的出场配置团队似的。
陈方旬看到这家餐馆时有些语塞。
他这个月被霸总请吃饭,算上今天这顿已经有四次了,都在这家餐馆,老板和他的雇主们都是好友。
进了包厢后,楼竟风先去和好友叙旧,点菜的事交给了陈方旬。
陈方旬熟门熟路避开忌口,点了招牌菜后,又根据各人喜好点了几道。
他们只有四个人,这也只是一场在楼竟风眼里普通的答谢宴,座位倒没有要求,但陈方旬还是按规矩坐在楼竟风的左手位。
齐元霜挪到了他的旁边,小声嘀咕:“所以这就是我为什么讨厌和年纪大的人出来吃饭的原因。”
宁家的家宴他都是能逃则逃。
陈方旬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显然是不愿多说。
沈廷佑出神地盯着包厢门,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楼竟风回来。
他回身看向陈方旬,忽地满怀歉意道:“陈助,抱歉。”
陈方旬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盯着包厢门是有理由的。
沈廷佑只有这么短暂的片刻可以和他说话。
“沈先生,您客气了。”陈方旬的社交用语库每天都在更新,非必要他甚至都不想和这些霸总的对象讲话。
一旦回应,接下来就是起承转他,霸总们能拉着他开始胡扯,最后用明里暗里的注视威胁他留下来。
脑子仿佛就是拿来威胁他。
“竟风他就是个疯子,我不知道他还会做出来什么,所以陈助,能早日离开他,就早点离开他吧。”沈廷佑苦笑一声,仿佛是个独闯恶龙巢穴的勇者,奉献己身试图拯救倒霉的路人陈方旬。
陈方旬:“……”
他扯了扯嘴角,问道:“那沈先生呢?”
甘愿放弃自己的自由?
“我……”沈廷佑无奈摇摇头,“这样也挺好。”
齐元霜在这时缓缓贴近陈方旬,在他耳边幽幽道:“喜报,他超爱。”
陈方旬的面部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强行靠着多年工作经验稳住,慢慢问道:“为什么您会觉得楼总……要威胁我?”
他实在想不到沈廷佑那个“做出什么来”是什么意思,只能换个描述。
这群神经病还能对他做什么?玩囚禁强制也没一个能打的过他啊。
沈廷佑悲悯地看着他,那眼神把陈方旬看得后背发毛:“陈助,你人真的很好,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陈方旬:“……”
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类似托孤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这么早就开始发好人卡呢?”齐元霜慢悠悠道,“多谢关怀啊。”
沈廷佑望向他,用堪称壮士断腕的语气对他说:“齐医生,麻烦你保护好陈助。”
齐元霜:“……”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那么无语。
能让他无语凝噎的人不算多,沈廷佑当真是第一个。
齐元霜和陈方旬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不约而同看见难以言喻四个字。齐元霜更是对着陈方旬,抬手点点自己的头,示意沈廷佑是不是人已经快疯了。
陈方旬缓缓摇了摇头。
“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好好吃饭吧,你嘱不嘱托,我都会保护好他的。”齐元霜幽幽道,“心理健康可是大事,你先保护好自己的健康吧。”
沈廷佑扯出一个笑,嘴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任何话来,他们两个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楼竟风已经结束叙旧回到包厢了。
“方旬,你还真是讨人喜欢。”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先同沈廷佑说话,反倒是神色难辨地对陈方旬开口。
陈方旬有点想撂挑子不干了。
“沈敬玄都问到我头上来了。”楼竟风取过湿巾擦手,“和我说,他还缺个助理。”
餐桌上的气氛本就诡异,突兀加进来一个沈敬玄的名字,更显古怪。
陈方旬对上楼竟风打量的目光,平静道:“我现在的工作就很好,劳沈总挂心。”
楼竟风低笑一声道:“他开的条件的确很难让我拒绝。”
陈方旬的脸色冷了几分,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楼竟风,开玩笑似的道:“那看来我只能束手就擒了。”
他说着束手就擒,说话的语气又全然没留什么情面。
饭桌上的气氛骤然将至冰点。
楼竟风嘴角的笑一滞,故作无事发生道:“人才难得,我哪里舍得。”
他这句话像是重新让气氛开始流动,陈方旬又是平时顾全大局的陈助理了。
饭局结束时,陈方旬站在餐馆门口送楼竟风和沈廷佑上了楼家的车,齐元霜则拿着他的车钥匙去开车。
他今晚喝了点酒,反倒是齐元霜坐在一边沉默不语,滴酒不沾。
“他俩是不是有点毛病?”齐元霜把副驾的车窗降下半点,开了条缝透气。陈方旬随手把副驾驶台的纸巾放回手套箱:“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
他说这话时很平静,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齐元霜每回都会因为他平静地吐槽笑到不能自已,趴在方向盘上笑了很久。
“他俩有病的程度出乎我的意料,我今天晚上本来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他笑完解释今晚在餐桌上的沉默。
陈方旬能体会他的心情。
他是个在商场上舌灿莲花,社交场合很能聊的人,今晚的答谢宴上司在场,也算是正经的社交场合,连他都没法说什么东西,只能随时随地笑一下应付过去。
已经懒得开口了。
“不过没关系,我会保护好你的!”齐元霜用力握拳,在半空挥了挥,调侃道。
陈方旬一看他的表情就感觉不对,还没阻止他,他已经把下半句话说出口了:“毕竟保护公主是骑士的职责!”
“……”
陈方旬的沉默震耳欲聋。他想了很久,才把陈雅瑛平时和他聊天时会说的词想起来,很认真道:“不要泥塑我。”
齐元霜惊讶地看着他:“这个词你也知道?”
陈方旬沉默片刻说道:“陈雅瑛说的。我以前,还帮她在漫展看过摊子。”
他那天开完会就没事,直接被陈雅瑛拉去当壮丁,西装革履站在同人摊面前,被一大堆小姑娘问可不可以集邮,他没听懂什么意思,拒绝了。
一天就坐在那里指二维码算账了。
齐元霜想了一下陈方旬面无表情,穿着裁剪合身的西服,站在摊子面前,被一群人围着,误以为在cos什么角色就很好玩。
“挺可爱的。”他认真道。
陈方旬瞥了他一眼,不知道齐医生是怎么从他说的那一句话里联想到可爱的。
“方旬,你生日在什么时候?”齐元霜的手指轻点方向盘,问道。
陈方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还是给了答案:“九月十五。”
“可惜,今年已经过去了。”齐元霜叹了口气,坦荡道:“明年给你送生日礼物。”
“你的呢?”
“我?我八月八。”齐元霜比了个八晃了两下,陈方旬把他的生日录进备忘录,想了一会儿又说道:“狮子座。”
他近来的知识库丰富不少,齐元霜和他久别重逢第一面的时候,还以为他平时不会关注这些东西。
陈方旬耐心解释了一句:“最近了解了一下星座。”
曾经的他对星座玄学不屑一顾,这一个月老是倒霉迫不得已开始借助玄学的力量摆脱水逆。
“挺好,下次拿这个去忽悠楼万霄。”
“我不欺负小孩。”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他还没必要拿着这个东西欺负楼万霄,齐元霜倒车入库,随意道:“那傻子心都要碎了。”
他拔下车钥匙,又问陈方旬:“那陈助理对星座的研究到什么程度了?”
陈方旬平时也就拿这玩意儿看看日运,然后看看各星座感情运势,主要是拿来应付部分恋爱脑雇主,变换一下说法,都不用怎么动脑子。
他打开车门对齐元霜说:“学了点皮毛。”
“皮毛也没事。”齐元霜锁上车门后把车钥匙隔空抛给他:“能看感情运势吗?”
陈方旬抬手抓住钥匙,挑了挑眉:“看谁的?”
“狮子座的近期感情运势。”齐元霜对他笑道。
第43章 第 43 章
陈方旬故作熟稔地端详了一番齐元霜的面相, 决心把面相学和星座学联系起来进行分析,最后慢条斯理道:“狮子座……近期会遇上价值观相似的人, 恋情发展顺其自然,保不准哪天就成功了。”
这些话都是星座运势里常出现的,大多都是套话,齐元霜却听的很认真,就像上次他询问陈方旬怎么追求别人一样,不愿错过每一个字。
陈方旬见他那么认真, 问道:“齐医生最近是红鸾星动了?”
齐元霜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那不是最近,动很久了,每天都在动。”
陈方旬心说他这红鸾星还挺活泼, 和他人性格一样, 都是热闹欢快的性子, 他点点头, 祝福齐元霜:“那就祝你感情顺遂, 以后和恋人百年好合。”
齐元霜笑容带了几分深意, 又有点像是暗示。他和陈方旬一起走向电梯,问道:“你没给自己看过感情运势吗?”
陈方旬很独断:“不感兴趣。”
他那情窍仿佛完全堵住了,天生在感情上少根筋, 压根不感兴趣,再加上平时工作中恋爱脑见得太多,更不想去尝试。
他对自己未来的设想甚至都是陈雅瑛出去工作, 如果结婚组建自己的家庭,他就一个人坐在飘窗前看风景。
一个人慢悠悠结束几十年的人生, 变成外人眼里的孤僻老头, 幸运的话,说不准脚边还能有一只老猫。
奶猫也可以, 如果他七老八十还有精力照顾奶猫的话。
陈方旬算了算白月光的年纪,不知道它绝育前有没有留下子孙后代,有的话,联系上当初的领养人,说不准还能抱养白月光的孙辈。
曾孙辈也可以。
齐元霜听完陈方旬简要阐述的老年生活,鼓了鼓掌:“感觉很酷。”
“你七老八十了肯定也是个酷老头。”他对陈方旬说,“健步如飞,还能一打三。”
陈方旬无奈道:“那不一定,说不准变成一个圆润的老头了。”
他看向齐元霜,心下一动,只觉得齐元霜变成老头后,也会是老顽童那一类型。
要还是邻居,估计就一脚蹬开他家门,扯他去公园散步了。
“当老头还有几十年,太远了,时间倒回去一点。”齐元霜一摆手,“以前没人追过你吗?”
“追我?”
“就表白啊,递情书送礼物什么的,我感觉你情书按筐收的吧?”齐元霜摸着下巴端详他的面孔。
少年时代的陈方旬要比现在青涩,家庭的重担与过早的成熟让他身上出现与校园格格不入的气质,这种神秘的气质很吸引人。
陈方旬仔细想了想自己读书的那会儿,片刻后斩钉截铁道:“没有。”
他的记忆力很好,表白和情书这种的东西就没有出现在他的青春期。
齐元霜眨眨眼:“有没有可能是你忽略了?”
按照他这个迟钝的性格,有也会被他当成没有。
陈方旬沉思几秒,再次笃定道:“没有。”
他刷了电梯卡,反问齐元霜:“你更受欢迎吧。”
性格外向大方,长相优越,他拿自己的当年孤僻阴郁的性格对比了一番,只觉得齐元霜会更受欢迎。
出乎他意料的是,齐元霜摇了摇头:“没有哦。”
“我亲生父亲家里出了点事,尽管我妈后来带着我改嫁到宁家,但被避开也是不可避免的事。后来又整天被当神经病,有就奇怪了。”他语气寡淡,全然不像在陈述自己。
陈方旬在这些事上的敏锐度一向很高,不动声色道:“也挺好,那个时候读书最重要。”
“好像长辈哦。”齐元霜笑道,陈方旬已经习惯他的脱线,闻言也只是无奈摇摇头。
到楼层后陈方旬下电梯和他道别,回家后就进书房处理工作去了。
周六时,陈方旬的工作果然不负他的期待,临时给他加塞了一场会议,把陈雅瑛接回来这件事就交给顺路去珩大附医参加交流会的齐元霜。
陈方旬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齐元霜给他发的消息他在会上没法看,出了会议室才看到齐元霜发的消息。
他带着陈雅瑛出去玩了半天,两个人跑玉栖湖划船去了。
陈方旬看向窗外的大太阳,对这两个人的精力槽表示钦佩,撵鸡仔似的催两人回家。
他则顺道去趟菜市场。陈雅瑛回家他是肯定要做饭的,今天还有个帮忙的齐元霜,冰箱里那堆他自己专用的健身减脂餐不适合他们。
提着一堆菜下车的时候,旁边齐元霜家的车位还是空的,估计还在路上。
陈方旬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放下菜后摘了腕表。
他在厨房备菜的时候,家门密码锁滴滴了两声,紧跟着身后就传来格外闹腾的动静,陈方旬放下手里洗到一半的菜叶,随意在毛巾上擦了把手,迅速往身后一捞。
背后猛地多出来重量,陈雅瑛挂在他脖子上连环炮似的喊他:“哥哥哥哥哥!”
陈方旬一只手托她一只手洗菜,皱着眉沉声喊她的名字:“陈雅瑛!”
陈雅瑛从他背上跳下来,嘿嘿一笑,挤到他身边:“哥晚上吃啥啊。”
“有什么吃什么。”陈方旬无语道,瞥见她那个蓝毛,又有血压升高的趋势,眼不见为净似的匆忙收回视线洗菜。
他回头看了眼,没看见齐元霜的身影:“你元霜哥呢?”
陈雅瑛已经搬了把矮凳坐他腿边摘豆芽:“元霜哥在门口接电话,接完电话估计就来了。”
陈方旬顺带把一盆豆角塞到她怀里,让她掰豆角。
齐元霜过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带上大门,从鞋柜取了拖鞋换上进来。
他站厨房门口就见陈方旬在备菜,陈雅瑛坐在垃圾桶旁边摘豆芽掰豆角,都在干活。
“下午辛苦了。”陈方旬没回头,只听见了他走路的脚步声。
齐元霜走到他身后探头探脑:“这是在做什么?”
“处理鲈鱼,晚上吃菌菇煲鲈鱼。”陈方旬拿着厨房剪清理鲈鱼,去腮内脏,洗干净后直接放在了砧板上改刀切块。
齐元霜看了眼默默往后退,往陈雅瑛那儿挪了挪,跟着她一起摘豆芽掰豆角。
陈方旬把切块腌制的鲈鱼放到一边,一回头没看见人,低下头才看到两个毛茸茸的脑袋。
他洗干净手,垂眸看他俩:“弄完没?”
陈雅瑛献宝似的把掰好的豆角给他看:“好了好了!”
豆芽量大,摘根要一半天,齐元霜打游戏的手速都用在这上面了,没多久就把摘好的豆芽献了上去。
“行了,都出去玩吧。”陈方旬低头检阅了一遍,把两人统统赶了出去。
都蹲在厨房碍事。
齐元霜和陈雅瑛站在厨房外头,和桩子似的看陈方旬举着砍刀砍羊排,手臂精壮的肌肉线条随着用刀起伏,青筋看的清清楚楚。
“妹妹,就这么干看着吗?”齐元霜小声问陈雅瑛。站厨房门口,什么活都不干有点良心不安。
陈雅瑛一头毛和他出去疯玩一下午早就炸了,闻言小声嘀咕道:“我哥做饭,打下手太菜的话会被他嫌弃的。”
“他一进厨房就皇帝属性大爆发。”她对齐元霜说。
“那的确挺皇帝的。”齐元霜应和她。
他俩没挤在厨房,陈方旬活动的空间明显大上不少,动作愈发迅速麻利,灶台上直接架了两个过锅,一个红烧羊排,一个菌菇煲鲈鱼。
两道菜出锅后外头两个巴巴看着的终于有活干,一人端一道放餐桌上,连碗筷都齐刷刷备好。
陈方旬把可乐鸡翅和干煸豆角递给他俩,做完最后一道清炒豆芽,终于摘了围裙走出厨房。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归家的灯火徐徐升起。陈雅瑛难吃的食堂吃了太久,学校附近好吃的外卖都吃腻了,重新吃到亲哥做的饭,简直要热烈盈眶。
埋头狂吃根本不带停。
陈方旬见她饿死鬼投胎的样,简直难以置信:“平时没吃饱吗?”
齐元霜抽空回了一句:“下午划船太累了。”
“你们去玉栖湖拉练了?”陈方旬只收到了齐元霜发来的照片,背景是日光灿烂的玉栖湖,两个人满头大汗,笑倒是笑得很开心。
齐元霜比了个一:“我们绕着湖,划了一圈。”
陈方旬:“……”
玉栖湖有将近五个足球场那么大,划船一圈,总长将近十公里,还真是拉练。
陈雅瑛更是在夹菜的过程里点了点头,把嘴里东西咽下去后才对陈方旬说:“还有学校食堂真的太难吃了。”
陈方旬眉间缓缓皱起,回忆了一番珩大的食堂,有点怀疑自己吃的和陈雅瑛吃的不是一个:“味道还好吧?也没那么难吃。”
“哥你连减脂餐都能吃的下去,食堂当然算好吃了。”
陈雅瑛心说食堂那个西瓜炒排骨她都懒得说,比草莓炖鸡都难吃。
“今天中午顺带去了趟食堂,比我那会儿的菜还要歹毒。”齐元霜咋舌道,“珩大食堂我毕生的噩梦。”
陈雅瑛握住他的手和他进行了亲切的同盟会晤。
在饮食上并不挑剔,连不加油盐的清水白菜都能吃下去的陈方旬被他俩排除在同盟之外。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懒得说他们,又问陈雅瑛要不要每周末都回来吃饭。
让他送饭是不可能了,每周末回来他倒是能下厨。
陈雅瑛摇摇头,把羊骨头放进骨碟:“那倒不用,哥你很辛苦了,周末好好休息吧。”
她朝陈方旬狡黠一笑,开玩笑似的说:“距离产生美嘛,天天回家你肯定嫌我烦了,时不时回来你就会想我。”
陈方旬无语地看着她,伸手给了她一个凿栗:“说话越来越不像话了。”
吃完饭后齐元霜和陈雅瑛自告奋勇要洗碗,毕竟做饭的不洗碗是共识。
然而齐元霜还没摸到碗,先被陈方旬抓着后颈提出厨房,美名其曰客人不用干活。
齐医生据理力争:“我豆芽都摘了!”意思是已经干过活,不缺这一点。
陈雅瑛带着橡胶手套的手朝他挥了挥:“元霜哥你去玩儿吧。”顺带屈着手臂,用手肘把人推出了厨房。
“让她洗碗,偶尔也要锻炼一下。”陈方旬靠着露台围栏,放下了袖子。
茗溪公馆的平层大多是带露台的户型,齐元霜家里也带了一个,不过他的露台布置成了适合看夜景小酌的区域,陈方旬家的露台没做任何装饰,空空荡荡。
珩京已然入秋,夜间气温下降,吹来的夜风都带着凉意,混合着远处模糊的鸣笛声,慢悠悠飘进露台。再向远处眺望,能看见鳞次栉比的高楼,灯火通明,映亮下方缓缓流淌的静水江。
齐元霜学着陈方旬的样子,手臂随意倚在露台围栏上,眺望远处夜景,遗憾似的说道:“现在很适合坐在露台喝酒。”
“想喝吗?”陈方旬偏过头看他,挑了挑眉。
齐元霜摆了摆手:“随口一说,一点设想。”
“我家里有合作方送的酒,我平时不喝酒,都放在酒柜吃灰,你想喝正好不用浪费。”陈方旬想起自己一柜子的酒就有些头痛,做饭也用不到那么多。
“下次,下次喝。”齐元霜望着陈方旬的脸,笑道。
陈方旬是光线越暗处,容貌优势越突出的人,那张脸被暗淡斑驳的朦胧光影笼罩,眉宇间的冷淡都会无端生出性感与暧昧的既视感。
他摘了眼镜,发型略微有些凌乱,沉默地注视夜景。
“这么看我做什么。”他回过头,对上齐元霜专注的视线。
齐元霜看得很认真,眼底甚至带着他平时不常出现的温柔。
几秒后那点温柔便化作熟悉的笑意:“看你长的好看。”
“是吗?”陈方旬笑了笑,上扬的弧度格外柔和,“多谢夸奖。”
第44章 第 44 章
有风拂过, 发丝垂落,齐元霜盯着陈方旬额上那缕垂落的发丝, 指尖下意识动了动,在伸向陈方旬的那一刻,重新收回了手。
他不太自在地看向远处的高楼,却听见陈方旬低沉的声音:“你也很好看。”
就像是他平时工作时的状态,又加了点更深层次的温和。齐元霜惊讶地看着他,忽地想起沈敬玄和他说的那句话:“他对待你, 和对待别人并没有区别。”
然而沈敬玄以旁观者的角度出发,说出口的话并不可信,只能作为线索提示。
那些细微的区别藏在陈方旬说话的语气与神情中, 他的小动作, 他眼底的变化。
陈方旬是个感情很内敛的人, 齐元霜一直都知道, 他也擅长捕捉连陈方旬本人都意识不到的, 意外流露出的情感。
他和陈方旬相处时, 就像在和一头野生大猫接触,警惕敏锐,只有长期安全距离中的相处, 这只警惕的大猫才愿意分出一点眼神关注,最后允许他跨进安全距离内,纵容他一次又一次的试探。
“这是商业互夸吗?”齐元霜笑着问他, 被陈方旬正色反驳:“真心实意的夸赞。”
套话说多,又不意味着不会说真话了。
“天气真好啊。”齐元霜仰起头, 明月低垂, 夜空澄澈,但看不见星星, 远不像蹊水镇的夜空,分散闪烁的星子。
“接下来一段时间都是晴天。”陈方旬道,“很长的晴日。”
“难得是个安静的晚上。”齐元霜说,“还能有机会让人停下来看看风景。”
这一刻所有的工作与麻烦都能被抛之脑后,露台上只有他们,倚着围栏欣赏夜景,静静感受夜风。
陈方旬心情很好。
这也是他久违的,没有任何神经病在他的耳边发疯的一天,魔音穿耳的恐怖故事不会在这一刻发生。
夜风晃晃悠悠,传来断断续续的尖叫声。
声音尖利,还混杂着哭声,很像是小孩。
“数学作业写不出来,哪家倒霉孩子。”齐元霜听了一耳朵,有些惊奇,往外探身又听了听。
陈方旬伸手抓住他的后衣领,把人往里头提了提:“注意安全。”
拉进安全距离,他才道:“估计是四楼的,那家的男主人我记得是某家金融公司的高管,女主人应该是珩大数学系的副教授。”
“他家孩子小学,数学成绩好像就十来分吧。上回在业主群里提了一句。”
齐元霜肃然起敬:“基因真奇妙。”
他支着下巴:“雅瑛小时候辅导功课应该很省心吧?”
陈方旬面上的表情很和缓,他提及家人时都是这个神情:“也没有省心到哪里去。”
他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下陈雅瑛做的练习簿:“她小时候心很散,必须要有人盯着才会写。我妈眼睛不好,监督的工作就是我来,后来才慢慢把专注力练上来。”
“很辛苦吧。”齐元霜静静注视他,仿佛这样就通过他的言语,望见他坐在书桌边陪同妹妹写作业的身影。
陈方旬笑着点头:“是很辛苦,差点就要断绝兄妹关系了。她化学不太好,有时候一道题要讲五六遍。”
再和谐的家庭关系也要因为辅导作业这件事出现“裂痕”。
现在想想工作里出现的耐心,大概都是以前带孩子练出来的,
包容心与耐心都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不过再辛苦也就那样,反正都已经过去,总不会有现在辛苦。”陈方旬漫不经心道。
他抵抗人生风险的能力很是强悍,海啸地震台风,那些出现在他人生里能用具象化灾害隐喻的责任与苦难似乎从来不会击倒他。
齐元霜能很坦然承认他不受控地被这种生命力吸引。
沉默寡言的,坚韧的,扎根地底的大树,仿佛没有弱点,从未有过摇摇欲坠的时刻。
而这样坚韧的人,极其偶尔显露出的一丝脆弱,便会吸引来无数贪婪的豺狼虎豹。
齐元霜突然明白了沈敬玄的固执与挑衅。
他的手指不自觉抓住围栏,出神地盯着陈方旬的侧脸。
片刻后,才开玩笑似的说:“再累都能熬过去。”
陈方旬低低应了一声,就听他又开始玩烂梗:“为了以后不让你这么辛苦,我会保护好你的。”
“怎么跟小孩子似的。”他无奈地看着齐元霜。
齐医生耐心解释道:“你看看你身边的神经病浓度,肯定要好好保护你,毕竟保护——”
陈方旬一听他要宣誓就头皮发麻,连声应道:“行行行,保护吧。”
他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屈指敲了敲齐元霜的头顶:“受不了你了。”
齐元霜抱着头立马夸张嚷嚷:“啊——好疼——”
他戏瘾上来,陈方旬也配合他:“碰瓷啊?”
“对,碰瓷。”齐元霜捂着脑袋,“做鬼也要缠着你了。”
陈方旬学他,叹了口气:“唉,被讹上了,麻烦精。”
他抬手往齐元霜的脑袋上随便摸了一把:“还疼吗?”
“小心男鬼得寸进尺要你上贡哦。”
“帮我驱邪我就上贡,每天工作时间不得小于八小时。”
“哇,狠心的资本家。”
“我顶多是没良心的土老板。”陈方旬一本正经道,“原始资本是自己跳进来的,哪里是我积累的。”
他们倚着露台围栏,对着远处斑斓夜景插科打诨,陈雅瑛蹑手蹑脚走到露台边,把着露台的门,探出脑袋小声问道:“那个……哥,我们家门铃在响,好像是找你的。”
陈方旬:“……”
他和齐元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到上回姜京月来时的暴雨逼婚夜。
“是谁?”陈方旬问道。
陈雅瑛形容了一下:“坐轮椅的男的,看着有点……额,肾虚。”
那个脸有点太白了,她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形容词,只好用了这个。
“楼万霄?”陈方旬皱了皱眉,齐元霜在他旁边悄无声息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聊天也聊得差不多了,他们离开露台,陈方旬去开门,门口坐轮椅的男人果不其然就是楼万霄。
他已经懒得问这群人怎么知道他家地址的,低着头问道:“小楼总,发生什么了吗?”
楼万霄一张脸仿佛能挤出黑水,脸色格外难看。他坐在轮椅上一言不发,唇色发白,身形颤抖,头发还有点湿。
陈方旬看了两眼,叹了口气:“雅瑛,拿条干毛巾来。”
半个小时后,坐在陈方旬家沙发上的楼万霄,头上顶着干毛巾,端着陈方旬临时给他煮的姜茶,终于肯沙哑着嗓子开口:“方旬哥,打扰你了。”
陈方旬和齐元霜对视一眼,都流露出了震撼的神情。
不过楼万霄今晚状态的确不太对,按照往常习惯,他在见到齐元霜的那一刻就要开始发疯,然而今天连发疯的精力似乎都消失了,只是呆呆坐在那儿不吭声。
陈雅瑛还是第一次见到陈方旬的雇主,躲在陈方旬身后用气声嘀咕:“哥,你老板怎么了啊?”
陈方旬摇摇头:“不知道。”
他们仨站在楼万霄面前,跟围观动物园的猴似的。
陈方旬看了眼日程表,低声问道:“今晚家宴出什么事了吗?”
楼万霄昨天确认好制香的原材料后就回国了,按他的日程表,今天晚上是楼家的家宴,他不在楼家老宅好好吃饭,跑他这来做什么?
“我妈是我爸气死的。”楼万霄抱着水杯,阴森道。
陈方旬已经能从一开始听到豪门秘辛时的装作耳聋,到现在安之若素听进去了,甚至还能平静地安慰他令堂也希望你能够开心云云。
总之不要沉浸在悲痛之中。
“我想杀了他。”楼万霄没将他的安慰听进耳朵里,满脸都写着恨意。陈方旬见他这个样子有点头痛,稍加猜测就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干净。
楼万霄一定在楼家的家宴上大闹了一场,才会浑身狼狈跑来他这里。
至于为什么不回君景澜庭,大概是想逃避吧。
他放下一口都没喝的姜茶,抓住了陈方旬的袖口,黑色的瞳仁微微放大,将陈方旬的身影囊括,不加掩饰的,如浓稠沼泽般的恶意肆无忌惮地表露出来:“方旬哥,你会同意的对吧?”
楼万霄焦躁不安地扯下手指甲的倒刺,流血也没察觉到半分痛楚,只是用深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陈方旬。
陈方旬知道他这个样子是犯病了,一时间只剩头大,但还是要尽可能稳住他的情绪:“小楼总,现在是法治社会。”
楼万霄声音嘶哑:“只有你站在我这边,我只剩你了。”
“你还有一个楼家……”陈方旬简直无话可说,全然不知道他这个说法依据是怎么来的。
陈方旬回头看了齐元霜一眼,示意这位了解楼万霄病情的医生上前治疗一下。
但齐元霜只是神色不定地摇了摇头,又抬手指了指楼上。
他平时对楼万霄刻薄,但楼万霄真的犯病的时候,他也只会默默把药翻出来让楼万霄吃了。
随即陈方旬便知道齐元霜的意思是他要回家拿楼万霄平时吃的药,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小楼总,先把姜茶喝了。”陈方旬重新把姜茶递到楼万霄手里。
陈雅瑛悄悄回了自己房间,把客厅留给陈方旬和楼万霄谈话。
楼万霄只是不受控地发着抖,最后还是把温热的姜茶喝了。
“那个畜生怎么能那么对她?”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陈方旬对楼家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楼万霄母亲和楼竟风当时是联姻,楼万霄过哺乳期后,她就自杀了。
但因为什么自杀,陈方旬不清楚。
他坐在楼万霄身边,安心当个木桩子。
齐元霜的动作很快,下楼的时候带着一个小纸包,全是药片。
“你是不是最近擅自断药了。”齐元霜倒了杯温水给他,把药放到他面前,见他吃下去才略微松了口气。
楼万霄满不在乎:“疯了就疯了。”
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准备趁彻底疯了前把楼竟风砍一刀再结束。
齐元霜半眯着眼,语气格外严厉:“既然决定吃药了就好好吃,没有医嘱擅自断药,你是准备在楼老爷子问起我的时候,给出建议住院的医嘱吗?”
楼万霄咬着牙,梗着脖子怒视他,陈方旬推了推眼镜,沉声道:“听齐医生的。”
咬着的那一口气忽地松了,楼万霄耷拉着脑袋,像条落水的狗,撕扯手上倒刺的动作仍旧没停,十指几乎是鲜血淋漓。
他一发病就要花很长时间从现在的状态里脱离,勉强恢复“正常状态”。
陈方旬猛地拽过他的手腕,皱着眉呵斥道:“全是血,别扯了。”
医药箱在玄关旁的台上,陈方旬抓着楼万霄的手腕,齐元霜拿了医药箱来,把他十个手指头全部包成了萝卜。
“再撕一个试试看。”齐元霜居高临下看着他,朝他抬抬下巴,讥讽道。
楼万霄:“……”
他现在连无能狂怒的力气都没有,低头看看自己包成萝卜的手,颓丧地往陈方旬的方向倒了倒。
试图蹭一个陈助理宽阔温暖的拥抱。
还没倒过去,脑袋先被齐元霜一只手托住。
紧跟着一张纸巾覆在他的鼻子上,见盖上了,齐元霜立刻收回了手,纸巾没掉。
“方旬哥,他想要害死——”
“鼻涕泡,擤擤。”齐元霜一脸无语开口。
楼万霄呆滞在原地,歪了一半的脑袋火速转回来,委屈巴巴地倒在沙发上,过了小半会儿才传出来轻微的动静。
陈方旬:“……”
楼万霄在他面前一向要脸,楼家人都长得漂亮,楼万霄对自己的脸更加上心,冒鼻涕泡这件事在他人生里算是丢大脸行为。
还被齐元霜指出来,整个人跟炸毛的小狗似的。
陈方旬本来想说点什么,想想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满脸都写着难以言喻。
他转过头看了眼齐元霜,想让他别欺负小孩,又觉得齐医生自个儿还是个孩子,小孩闹架,他掺和什么。
于是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当个不平的天平。
楼万霄擤完鼻涕还是那副打蔫儿的样,但依旧没有拦住他过分优越的嗅觉。
他坐在沙发上嗅了嗅,又凑到陈方旬身边,闻了两下,看仇敌似的看了眼齐元霜,狐疑道:“你们两个人身上的味道为什么那么像?”
齐元霜贴着陈方旬耳朵说:“下次把他带到公共厕所去。”
有点太损了齐医生。
楼万霄的声音还是蔫了似的沙哑,有气无力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陈方旬,试图从陈方旬的脸上看出什么答案。
可陈方旬保持沉默,他的表情也就跟着逐渐扭曲,脑子里开始自动播放他的幻想。
最后怀着惊疑不定和痛苦的、近乎崩溃的声音质问他们,就像一个六岁的孩子质问父母是不是偷吃了他的冰淇淋那样:“你们是不是背着我接吻了!”
陈方旬:“……”
齐元霜:“……”
受不了楼万霄了。
他都不敢想到这个程度。
第45章 第 45 章
“小楼总, 你想多了。”
“你那个脑子怎么想到这个程度的?”
陈方旬和齐元霜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楼万霄那一张阴沉的脸在同一时刻显露出欣慰高兴与错综复杂厌恶的情绪, 整张脸如同美术生的调色板。
很精彩。
齐元霜看着他左嘴角上扬右嘴角下耷,饼状图分布的眼睛,再也没忍住,突然笑出声。
陈方旬忍笑的能力从小就练出来了,这一刻尽管想笑,但仍旧能平静地面对滑稽的场景。
还能顺手把险些笑到沙发底下的齐元霜扯回来。
楼万霄指着齐元霜, 颤颤巍巍骂道:“齐元霜,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发病的时候,比平时更疯, 但精力直线下降, 和齐元霜吵架都快吵不动了, 这会儿硬是发挥自己资本家后代的精神, 从自己的骨髓里榨出力气和齐元霜对着干。
陈方旬坐在中间不动如山, 安安静静低头回邮件回消息, 实在吵得太凶,就收起手机,冷脸沉声道:“都别闹了。”
他有时候觉得调解员这个称号算是安在他头上洗不掉了, 每天出场就是调解。
楼万霄不吵架了,没什么力气地往一侧倒了倒,面颊在接触陈方旬大腿的那一刻, 被陈方旬的掌心抬了起来。
“小楼总,自重。”陈方旬无奈地看着他, 楼万霄今晚过来就是小孩子告状, 状告完了,药吃了, 该乖乖回家了:“您可以回家了。”
“那他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楼万霄指着齐元霜,明显不服气。
齐元霜挑了挑眉:“我就住楼上。”
楼万霄:“……”
他像是受了一万点暴击,抓着陈方旬的衣袖不肯松手:“方旬哥,他为什么会住在你楼上,他是不是跟踪你了?”
陈方旬已经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捉奸适应格外良好,甚至还多了不必要的熟练,回答楼万霄的同时顺带拎开他试图偷袭他后腰的手:“我住这里前齐医生已经住在这里了,不存在跟踪问题,你不要臆想了。”
楼万霄不死心,垮着一张脸:“我只有你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不要像个歇斯底里来捉奸的正宫,我和你只有劳动合同维系的关系。”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冷静道。
“你不还有钱吗,你还只有方旬。”齐元霜在一旁幽幽道,“别一副怨男样,皱纹会变多的。”
他每回对楼万霄说的话都踩在对方的痛点上,楼万霄阴森道:“我每晚会敷面膜,少造谣。”
陈方旬站起身,站在楼万霄面前道:“好了,该回家了。”
楼万霄抓住他的衣袖,仰起头去看陈方旬。他大概最近又看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仰头看人的角度精心准备过,病弱加一副漂亮的容貌,脆弱又可怜。
“只是收留我一个晚上,我……不想待在那个地方,太黑了。”
齐元霜看得啧啧称奇,不知道这位小楼总跑哪里进修过这身茶艺,虽然很生疏,但缺陷都拿脸补足了。
但这对陈方旬又不起效。
“你一天到晚家里不开灯,窗帘拉紧,和吸血鬼一样,居然会怕黑?”陈方旬狐疑地看着他,眼神里还带了点莫名其妙,“我送你回去,二十三岁,该成熟了。”
他撕开楼万霄的手,压根没看出楼万霄给他精心准备的茶艺。在他看来楼万霄仰头看人这个动作有点像雏鸟求食,看起来很傻。
但为了老板的颜面,陈方旬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发挥他仅剩的善心。
他试图拎起楼万霄,但某个二十三岁的成年男性见茶艺不成,索性决定耍赖,倒在沙发上不动了。
陈方旬:“……”
齐元霜叹口气,拍了拍陈方旬的肩:“我来吧。”
有些事儿陈方旬不好做,齐元霜做完全没事。
陈方旬往后退了半步,把空间让给齐元霜,齐医生手一伸,拽着楼万霄的衣领,直接把人提了起来,就像拖一个麻袋。
“让他住我那儿得了,明早给楼老爷子复查,把他打包送过去。”齐元霜在楼万霄的低声威胁里漫不经心让他闭嘴,对陈方旬说。
陈方旬有些担忧:“没问题吗?”
齐元霜很坦然:“楼竟风死了都比不上这傻货在楼老爷子心里的地位,送回去不用担心。”
他把楼万霄丢在轮椅上,陈方旬站在家门口,看着齐医生绑走病人上了电梯,和他说再见。
“今天饭很好吃。”他像是和谁炫耀,说的很大声。
陈方旬无奈朝他摆摆手,让他带着楼万霄闪人。大门一关,楼万霄沙哑阴森的威胁都听不见了。
房间门吱呀一声,陈雅瑛从房间里走出来,探头问道:“哥,你老板和元霜哥都走了?”
陈方旬点点头,怕她觉得奇怪,解释了一句:“今天是个意外。”
陈雅瑛看着他,那个眼神分明写着“这也算意外那有点太恐怖了”,最后还是收敛表情,小心翼翼问他:“哥,你要不换份工作吧?”
“怎么突然这么说?”
“感觉,你老板好像变态。”
陈雅瑛挠了挠鼻尖:“有点太……额,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有点担心她哥的精神状态和人身安全。
“我很好,不用这么担心我。”陈方旬耐心道,抬手呼噜一把妹妹的头毛,“我还是能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你呢,就负责开开心心,健健康康就好了。”
他对陈雅瑛一直没有太大要求,妹妹健康高兴,他这个做哥哥的就开心了。
“但是染发颜色以后别选太过分的颜色,知道没有?纹身也不可以。”陈方旬又瞧见陈雅瑛那个蓝毛,还是没好气道。
陈雅瑛默默把挑染的头发往后捋了捋:“知道啦!”
陈方旬拍拍她的背:“回去早睡,不准熬夜,听到没有?”
陈雅瑛拼命点头,转身回房间,走到一半又折返,凑到陈方旬跟前,悄咪咪问道:“哥你怎么和元霜哥认识的啊?”
“他以前在蹊水镇住过一段时间,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陈方旬随口道,“后来在工作的时候意外碰面。”
他疑惑地看着陈雅瑛:“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陈雅瑛嘿嘿一笑,笑容诡异又暧昧:“没什么,随便问问。”
陈方旬几乎是把她从小带到大,心里头想什么脸上一看就看的出来,抬手弹了弹她的脑门:“别胡思乱想。”
“知道啦,回去睡觉了,哥晚安。”
陈雅瑛憋笑回房间,轻手轻脚关了门。
早上陈方旬起床的时候陈雅瑛还在睡,他结束晨练回来做了早饭,陈雅瑛已经飘出了卧室,坐餐桌前跟嗷嗷待哺的崽似的等饭吃,吃完后陈方旬去上班,顺带把她送回学校。
他到办公室的时候谢逐青已经在工作了。
见到他身影时,谢逐青打了声招呼:“方旬。”
“谢总。”
陈方旬道,先去倒了杯水。他和谢逐青工作时氛围异常祥和,两个人都是安静性子,工作思路近乎同频,处理事务来并不会卡卡顿顿。
结束一场会议后,谢逐青忽地问跟在身后的陈方旬:“方旬,是不是要给你加薪了?”
陈方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出这种话,他在谢逐青身边工作也有五六年,谢逐青拿这种话试探他并没有用,所以是真准备给他加工资?
“谢总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了?”陈方旬问道。
加薪这件事年初已经加过了。
谢逐青笑得意味深长:“你房贷不是还没还完吗?给你加薪助力一下还房贷进度,早日安生退休。”
陈方旬这段时间烦归烦,心情算得上不错,每天的生活都很规律,一细想竟然很久没有算过房贷了。
这玩意儿在他之前的时间里,他几乎是每天都要焦虑地算一遍,不计算仿佛不能让他平静。
今天被谢逐青提起,他才想到自己许久没看过的房贷:“快还完了。”
谢逐青“唔”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年终奖给你多算点,今年工作辛苦了。”
“老同学一场,总不能亏待了你。”他对陈方旬说,笑容温和淡然。
陈方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及这件事,但老板要提高年终奖,他也没傻到真不要。
都当精神补偿费。
“那就提前谢过谢总了。”他打趣道,谢逐青看了眼时间,钦点道:“那中午和我吃饭吧,正好再确认和楼氏那边的条件。”
说到和楼氏的合作,谢逐青问道:“你和小楼总关系怎么样?”
陈方旬作为四处跑的工具人助理,早就练就了铁石心肠,但被谢逐青问起其他雇主的情况时,还是不免产生了一点心虚:“关系……还好。”
昨晚跑他家里告状撒泼的程度。
“在他身边工作很辛苦吧?”谢逐青笑问,陈方旬点点头,他便道:“年纪小的人是这样,性格闹腾。”
陈方旬隐隐约约觉得他在暗示什么,但又觉得谢逐青的性格暗示即将达成合作的合作方没有什么必要,于是顺着他的话说:“的确很有年轻人的冲劲儿。”
不过把冲劲儿用在正途上更重要。他不知道楼万霄这个对着他的冲劲儿到底是哪里来的,完全不嫌累,非要当个大号挂件,走哪都要试图粘着他。
齐元霜今早送他回去,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方旬你就是心太软。”谢逐青评价他,“你要是狠心一点,他就不会有那么多事儿。”
陈方旬古怪道:“怎么都觉得我心软?”
“都?”谢逐青挑了挑眉,“还有谁说过你心软吗?”
“齐医生。”陈方旬坦然道,“他也觉得我做事心太软,但没有吧,我感觉我人还挺冷漠的。”
他对自己的性格定位来看一直都是个冷淡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会被频繁评价“心软”。
谢逐青嘴角的笑意稍稍凝滞,脸色有点捉摸不定的意思。沉默一瞬后,他对陈方旬道:“也称不上心软。”
“或者说,你天然对混乱的场景有一分包容心。”
谢逐青关上办公室的门,端起了茶杯:“你的性格优势。”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平静地聊过天,就像老同学叙旧,陈方旬也稍微放松了一会儿肩颈:“打过的工够多,见到的混乱就越多,相比较起来,这些混乱场景都不算大事。”
楼万霄也好,姜京月傅长阙他们也罢,都不算难事。
谢逐青温和注视他,片刻后才突兀开口:“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
陈方旬皱了皱眉:“什么事情?”
“把沈敬玄的助理工作介绍给你。”谢逐青道,神情带了点苦涩,“后来知道雅瑛的事,我很愧疚。”
陈方旬沉声道:“和你没关系。”
谢逐青那个时候给他介绍工作,也是看他一直跑出去兼职辛苦,出于好心帮忙而已。
再加上他大学时期,的确对能够成为他们教科书案例的沈敬玄有种仰慕心理,听到谢逐青说沈敬玄是他舅舅,又为他介绍了工作,他不去都不可能。
“不止这一件。”谢逐青摇摇头,后悔地开口,“我……其实当年看到了沈敬玄低头亲吻你的头发。”
“就站在办公室外。”他在陈方旬晴天霹雳里的神色中开口,缓缓捏紧了拳头,“我不该隐瞒你这件事,不和你说一句话。”
怕你当时知晓会远离我。他想。
陈方旬听到谢逐青说出的那句话时,脑子里活像被生生炸了一炮,脸上是一瞬间的空白。
但眼底是无数复杂的情绪,共同交织凑出了一份饼状图。
最后他扯了扯嘴角:“没事,都过去了。”
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沈敬玄,和谢逐青有什么关系,他们那会儿也算关系好的室友,谢逐青夹在中间难两全,最后选了亲舅舅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何况这也没有什么问题。
陈方旬还是庆幸自己已经对绝大多数的震惊事件脱敏,见的多了,对沈敬玄低头亲他头发装情圣这件事竟也能平静对待。
还能顺嘴安慰安慰谢逐青:“你没必要愧疚,沈敬玄的问题,我不会怪到你头上。好歹是十几年好友了。”
闲聊就不算老板,陈方旬近期模板话都懒得说,说话也愈发随性。
谢逐青笑了笑:“我怕你会怨我。”
“我没有搞连坐的习惯。”陈方旬说,又听谢逐青和他说:“那就好。”
“我舅舅最近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怕他是想……”
陈方旬眉头一跳:“我已经和他说的很清楚了,只希望他不要来烦我。”
谢逐青低下头,敛去愧疚里带出的笑意。
他看了眼时间,对陈方旬道:“出去吃午餐吗?”
陈方旬点点头,两人刚踏出办公室没多久,秘书小姐就带着一个捧着大束玫瑰花的外卖小哥匆匆来到他们面前。
“谢总好。”她先和谢逐青打了声招呼,才转头看向陈方旬。
陈方旬心里登时划过不太好的预感。
秘书小姐指指送花的外卖小哥:“陈哥,有人给你送花。”
她的眼底散发着对八卦的最朴实真实的渴望,眼神不住往花里插着的贺卡上瞟。
外卖小哥看着手机道:“陈方旬先生是吗?”
“对,我是。”陈方旬应道,外卖小哥把玫瑰花束塞到他怀里:“花送到了,麻烦签收一下。”
他显然还要赶下一单,匆匆走人,陈方旬抓都抓不住他。
谢逐青半眯着眼,打趣地问道:“齐医生送的?”
“他不会干这种事。”陈方旬道,毫不犹豫否认他的猜测。
他拎出玫瑰花束里的贺卡,没打开看,就放面前端详了几秒,立马塞回花束里,然后对秘书小姐书说:“你问问有谁想要花的,每个人拿一支,不要就让保洁全部丢了。”
吩咐时他的脸色铁青,眼底浮现出明显的恶感。
能让他对仇人似的对待,只剩一个人。
谢逐青不用多想,那个人的名字就浮现在他面前。
沈敬玄。
“我去洗个手。”陈方旬沉声道,往洗手间走。
【CFX:小齐医生。】
【AAA齐医生:咋啦?】
【CFX:我的头发和我的手脏了。】
第46章 第 46 章
陈方旬站在卫生间的洗手池前沉默洗手, 用洗手液连着洗了两次才觉得自己手上没有那股沈敬玄常用的香水味。
他给沈敬玄打工的那几年鼻子都快被这股味道腌入味儿,记不起来沈敬玄这个人, 那股香水味都能记住,隔几百米远就能闻到,活像预警播报,还能提前走人,免得见到那张脸。
手擦干后,他才继续看消息, 齐元霜问他要不要给他送瓶消毒洗手液。
又问他发生了什么。
【CFX:被人送花。】
【AAA齐医生:?】
齐元霜先给他发了个问号,紧跟着立马明白发生了什么,回他:【要不要我送给你一束花洗洗手?】
陈方旬的那句“我不喜欢花”还停留在输入框内没发出去, 齐元霜就给他发了张图片。
【AAA齐医生:这样的。】
图片有点糊, 不知道哪儿保存的, 水印都叠了厚厚一层, 包浆的老图了。
鲜红的百元大钞折成一朵朵花, 被包成了一捧巨大的花束。
陈方旬默默把输入框里的那句话删除, 略略思索过后,去网上找了幅圆珠笔花束的图片发给齐元霜。
【CFX:那我送这个给你。】
【AAA齐医生:科室狂喜。】
【AAA齐医生:能顺带刻个我的名字吗?这样一支笔下次就会出现在珩大附医的护士站了。】
陈方旬对他们无纸化办公还能拼命丢笔顺笔的能力表示赞叹。
齐元霜忙着看病人,和他发完消息就没再继续回复。陈方旬拿着手机出了洗手间, 谢逐青在办公室等他去吃午饭,见到他回来,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方旬, 你还好吗?”
陈方旬推了推眼镜:“我还好。”
玫瑰花束已经不见踪影,他的状态总算没那么紧绷。
“我让雪漫拿出去分了。”谢逐青对陈方旬道。
那张贺卡他则拿了出来, 打开看了一眼。
沈敬玄没写什么东西, 只是留了个名字,以及晚餐邀约。
谢逐青最后把那张贺卡扔进了碎纸机, 搅碎了。
陈方旬听她说玫瑰花已经被处理,忽地想起来那张贺卡。
他没看里面的东西,也对里面的文字不敢兴趣,但至少要拿回来。
“花里的贺卡,还在吗?”陈方旬看向谢逐青,问道。
谢逐青笑着摇摇头:“雪漫处理掉了,你不用担心。”
“行。”陈方旬朝门口歪了歪头:“吃午饭,走吗?”
他这个样子就像是大学时期下课后,问同桌听课的谢逐青,去不去吃饭。
让孤狼愿意停下来询问要不要结伴同行,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尤其是大学时期的陈方旬,阴郁又孤僻,本能回避向外搭建个人的社交关系。
谢逐青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成功接近陈方旬,被允许同他并肩前行。
这个过程免不了利用沈敬玄。
但谢逐青从他这个舅舅这里学的最多的,就是“利用”。
沈敬玄是板上钉钉的出局,但身上还有可利用的价值,他自然会好好利用。
“走。”他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笑着应了陈方旬一声,和他一起去餐厅。
餐厅是陈方旬根据谢逐青口味选的。他的雇主多,对珩京各种类型的餐厅都了如指掌,甚至能拉一份表格出来。
不仅如此,连街头巷尾的小吃都清楚,其他地区的合作方来珩京时,他就是那个地陪。
他们就两个人,没选包厢,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正值饭点时间,上菜的速度慢,陈方旬也就和谢逐青临时开了两个人的小会,第一道菜上来的时候,旁边又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助理?”
紧跟着是更熟悉的声音:“陈方旬?”
陈方旬沉默地抬起头,旁边那桌坐了两个人,傅长阙和裴清羽。
对面坐的人是谢逐青。
和一个老板吃中饭的时候遇到了另一个老板,他工作生涯中比较不想看到的一件事。
尤其是他们两个还有合作往来。
“傅总。”
“谢总。”
谢逐青和傅长阙互相打了声招呼,裴清羽坐在一旁,看向谢逐青,有些好奇地问陈方旬:“陈助理,中午和朋友出来吃饭吗?”
陈方旬这会儿当着另一个老板的面说这是他的老板总归有点奇怪,于是点头道:“是朋友。”
谢逐青笑容温和,眼底还能看出几分满意。
傅长阙坐在裴清羽对面,闻言冷哼一声道:“你在谢总身边工作看起来还挺轻松。”
裴清羽和他唱双簧似的,恰到好处露出半分疑惑:“陈助理,你不是长阙的助理吗?”
好问题,他陈方旬也想知道为什么他有那么多老板,一个人打数十份工作。
高情商的老板会自动忽略这个不合理的设定,毕竟他的五险一金都是谢逐青给他交的,傅长阙不应该问出这个问题。
但问了,他也只能回答:“傅总说笑,不过工作这么多年,已经适应了。”
就是这个命太苦。
傅长阙的问题好回答,裴清羽的不好回答,陈方旬也只能一笑而过。
按照他的设想,今天和谢逐青中午吃个饭,顺道开小会,回公司休息一会儿,下午继续赶去别的公司上班,是比较理想的行程安排。
但现在裴清羽和傅长阙注定是没有安生的午餐时间了。
傅长阙看向谢逐青,朝他抬了抬下巴:“中午也算有缘,谢总介意拼个桌吗?”
陈方旬搞不明白这群人一整天拼桌的毛病怎么来的,按照谢逐青的性格,拒绝的概率很大,但他没想到谢逐青面带笑意同意了傅长阙的提议。
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
服务员直接给他们四个人换了张大桌,陈方旬坐下来的时候,脸都是木的。
傅长阙臭着一张脸,裴清羽笑意盈盈,谢逐青面容温和,餐桌上气氛诡异,但总归是平和流动的。
“傅总还未介绍这位,”谢逐青看向裴清羽,“这位先生是傅总过往心心念念的那位么?”
傅长阙面色稍有和缓,只是听到他说“心心念念”时,和缓的面色浮现一丝尴尬。
“裴清羽,我……认识很多年的好友了。”他说的很是含糊,裴清羽带着笑看他,并没有半分不快。
陈方旬坐在一边安静布菜,听见傅长阙的这番话时看了眼裴清羽,对他面对傅长阙含糊的介绍却依旧淡然的态度表示了赞扬。
难怪能把傅长阙玩得团团转,气量气度都不是傅长阙这个时不时和宋清玩你追我赶弱智小游戏的人能追得上的。
“谢总你好。”裴清羽朝谢逐青伸出手,两人客套似的握了握手,立马抽了回来。
“百闻不如一见。”谢逐青夸道,“难怪能让傅总记了你那么多年。”
“谢总说笑了,只是当年帮了长阙一点小忙,他还欠我个恩情,这才念着我。哪天恩情还了,哪里还记得我。”裴清羽开玩笑似的说,大概是看出傅长阙的尴尬,轻描淡写将谢逐青的话带了过去。
谢逐青瞥了眼陈方旬,慢条斯理道:“原来是这样。”
“不是小忙。”傅长阙忽地开口道,“我前几年出了场车祸,是清羽把我从车祸现场拖出来的。”
这句话像是某种宣誓,让他的态度忽然变得坚定:“救命之恩,哪里是小忙。”
菜全都上齐了,陈方旬讶异地看了眼傅长阙,第一次知道他还出过车祸。
他三年前来到傅长阙身边工作,看来车祸要更早。
“你没做我助理之前的事。”傅长阙瞥了眼陈方旬补充道,“我那时去参加朋友项目的剪彩仪式,返程遭遇了车祸,一辆大货车直接朝着我坐的车轧来。”
裴清羽坐在他身边听他复述当时的事故,嘴角噙着笑,目光却闪烁了两下。
“……我那天是私人行程……开车撞我的那两个人当场死亡,什么都没查出来,我被送到医院,睁开眼就看到清羽坐在我病床边。”
傅长阙道,提起那两个车祸的罪魁祸首时,眉眼间清楚可见憎恶。
陈方旬听他复述,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股奇妙的熟悉与不太对劲的感觉。
熟悉的事他对傅长阙出车祸的新闻终于有了记忆,不对劲的是,那辆车难道真的是冲着傅长阙去,而不是意外?
傅长阙出车祸的那一年,他早就执掌大权,一切尘埃落定。
陈方旬也只是想了几秒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傅长阙出车祸的这一年同样是陈雅瑛出事的那一年,他对这一年的印象格外差。
非必要几乎不会去回忆这一年。
“原来如此……”谢逐青若有所思道,“也难怪,我要是有这么一位救命恩人,我也要记很多年。”
他看向陈方旬,目光深邃满是深意。
陈方旬察觉到他的目光,恰到好处露出一分困惑,下一刻谢逐青就收回了视线,让他不要忙活了:“随意吃一顿饭而已,方旬,不必这么操心。”
傅长阙察觉到他的动作,开口道:“坐下来吃饭吧,还没到没手的程度。”
他拿着筷子,对谢逐青道:“他做助理一直是这个负责的性格,我有时候都怕他太辛苦。”
语气带了点莫名的骄傲和满意。
陈方旬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下一秒就听谢逐青开口:“方旬大学那会儿就是我们宿舍最负责的那个人,人看着冷冰冰,其实很会关心人,在学校里也很受欢迎。”
傅长阙略带自得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生硬问道:“谢总,你和陈方旬是大学室友?”
他略显锐利的视线落在陈方旬身上,明显在等陈方旬给他一个答案。
谢逐青笑着点了点头,陈方旬面无表情道:“我和谢总都是珩京大学的,一个宿舍。”
“是这样吗?”傅长阙扯了扯嘴角,“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陈方旬沉默地将醋碟往远处放了放。
“陈助理原来读大学的时候就这样了么?”裴清羽好奇道,扭过头去看陈方旬。
陈方旬给他看得后背阴风阵阵,面色不改道:“谢总夸大了,我读大学的时候不讨人嫌很不错了,哪里是受欢迎。”
这三个人在餐桌上仿佛要对他进行围剿,但他的性格是环境越压抑,他本人反而会更加冷静。
陈方旬低笑一声,将话题重新抛给了谢逐青:“谢总那个时候才是真受欢迎,我出去打工的路上,总能听到很多人在谈谢总。”
这句话倒不作假,谢逐青家世显赫,容貌清俊,舅舅还是沈敬玄,又是个乐于参加社团活动,外出组团打比赛的人,那会儿学校论坛和校园表白墙时常会看见他的名字。
饶是陈方旬这样疲于打工,医院出租屋学校打工地点四点来回跑,时间日程满满当当,根本分不出一点精力关注其他人的人,或多或少也会注意到他的这位能力优秀的室友。
同时也是竞争奖学金的对手。
谢逐青听完他的话并没有顺着自谦,反而反问道:“那方旬你呢?”
陈方旬愣了愣:“什么?”
傅长阙脸上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眉宇间萦绕了不清晰的阴沉,裴清羽支着脸,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陈方旬,似乎想从他的口中听到答案。
“我想知道,方旬你是怎么看我的。”谢逐青慢慢问道。
餐厅内开了空调,用餐的温度正正好。陈方旬却觉得身体有些热。
被傅长阙灼灼目光和裴清羽看好戏的眼神,与谢逐青看似温和,实则咄咄逼人的视线,共同拉高了他附近的温度。
陈方旬有点头痛。
“让那个病人直接转院吧,他现在那个条件哪里治得好,实在不行我帮忙出一半医药费,不让他还,这样总可以吧……”
齐元霜和身后友人说道,在服务员的带领下落座,又和友人说:“这家店我记了蛮久的,他家招牌菜很出名,可以试一试。”
他低头点菜,总觉得身边有点过分安静了。
齐元霜抬起头,对面桌四个人,齐刷刷看向他。
陈方旬坐在左手边的位置,生无可恋又带了点意外地看着他。
第47章 第 47 章
齐元霜眼睛一亮, 放下菜单走到陈方旬身边,手臂自然搭在他的座椅靠背上, 惊喜道:“哟,各位萝卜开会呢?这么热闹。”
他讲话一向看心情,攻击性向来是对内为零对外拉满,说完这句话,手指轻轻点了点陈方旬的肩膀,意思是萝卜没说他。
陈方旬扭头去看他:“齐医生, 真巧。”
齐元霜道:“是挺巧,我和朋友过来吃饭,就碰到你了。”
他让出半个身位, 把身后的朋友让出来给陈方旬瞧。
陈方旬看向他的朋友, 一个一看医术就应该很高明的男人, 相貌瞧着还算年轻, 就是黑眼圈有点重。
朝他龇个大白牙, 比了个大拇指:“哥们你好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最近临床转行去干法医了。”齐元霜打量陈方旬的表情俯下身,凑在他耳边嘀咕一句。
陈方旬:“……”
一个精神科医生,一个未来法医, 真是复杂神秘的友人关系。
“齐医生,好久不见。”谢逐青不动声色看着齐元霜随意靠在陈方旬身后的手臂,修长的手指自然地垂落在陈方旬的肩上。
“诶, 逐青,好久不见啊。”齐元霜朝他随意打了个招呼, 语气很随和欢快。
谢逐青算是他的发小里精神状态最正常的一个, 虽然这个正常还是有点不太妙的症状,但比起其他人, 尤其是他的舅舅沈敬玄而言,已经算得上正常人。
他和谢逐青说话时也愿意降低一点攻击性。
另外两个,齐元霜都不屑看。
“你为什么——”
“你们刚刚聊什么呢?”齐元霜假装没听见傅长阙讲话,低头问陈方旬。
陈方旬沉默地吐出一句话:“回忆往昔校园岁月。”
他是真的不想回答谢逐青的问题,这是一道送命题,他隐隐约约觉得谢逐青想听到的不是他固有的模版化答案。
齐元霜惊喜道:“这么有意思?”
正巧服务员来他们那桌上菜,他立马拉住对方:“美女,能给我们换张大桌么?我们六个人,这四人桌坐不下。”
服务员是个年轻姑娘,刚给陈方旬他们换了张桌子。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眼睛里全是好奇八卦的光,陈方旬光看她的表情都能看出来“这群人闲着没事干吗”“妈耶六个男的一台戏啊”“这什么鬼热闹好想看看”。
但最后优秀的服务素养还是让她面带笑容开口:“先生这边就有六人桌,菜品我们会帮您端过去的。”
齐元霜压根没请傅长阙和裴清羽挪动位置,他低着头,直接把陈方旬带走:“方旬,拼桌吗?”
陈方旬当机立断:“拼。”
他率先起身,本来就围着他说话的那几个人迫不得已都站起身跟在他身后,挪到旁边的六人桌。
齐元霜去的时候,顺带把他的法医朋友提着后颈一起抓了过去。
法医朋友眼底闪烁神秘的光,手肘顶了顶齐元霜:“老齐,这什么情况?”
“老赵,你好好吃饭就是了。”
老赵嫌弃似的看他,眼底旺盛的求知欲完全抹灭不了。
齐元霜后来点的那几道菜都上齐了,有两道甚至是重复的,齐元霜直接塞到了老赵面前,让他安静吃饭。
他拿着公筷,完全没有要追忆似水年华的意思,只顾着往陈方旬碗里添菜:“快吃,等会儿吃不上了。”
谢逐青坐他旁边,听他念叨,眉头跳了跳:“还不至于让方旬吃不上饭,齐医生,你未免有些太担心了。”
“菜都凉了。”齐元霜笑容灿烂对他说。
刚上的那几道菜都是热的。
这就说明菜上齐的时候他们压根没动筷,陈方旬根本就没吃上饭,光顾着听这几个人念叨了。
齐元霜手上夹菜动作不停,那条清蒸东星斑最嫩的鱼肚在他筷头轻盈一飞,以流畅干净的弧度飞进了陈方旬的碗里,丝毫不拖泥带水。
他看着谢逐青,好奇问道:“逐青,你是珩大毕业的吧?”
瞥了眼陈方旬快满的碗,他才放下公筷,专心和谢逐青聊天,中途还责备地插了一句:“傅长阙,带着你的白月光吃饭啊,这么大人了还要人给你夹菜?”
“嗯,刚才还在说方旬大学时候责任心很强,是个很细致耐心的人。”
谢逐青笑道,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
“方旬小时候性格就这样了吧,一直都是个好孩子。”齐元霜像是压根没看见他眼底的冷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
陈方旬坐在他旁边,沉默吃饭。
他那碗里菜都快冒尖了,餐桌上火力被齐元霜吸走,他现在的任务就是负责吃饭,把冒尖的菜都吃了。
“小时候?”傅长阙皱着眉,沉声问道:“齐元霜,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齐元霜讶异地看了眼他,余光见陈方旬在好好吃饭,这才开口:“字面意思啊,我和方旬很早就认识了。”
这简直是个无往不利的大杀器,傅长阙阴着一张脸,连谢逐青都神色一变:“我倒是没听方旬提起过。”
“毕竟我们两个知道就行了,拿着喇叭锣鼓喧天地宣传多不合适。”齐元霜腼腆一笑,但听他的语气,显然准备这么干。
陈方旬边吃饭边听他胡扯,差点呛到,一旁立马推过来两杯水,左边齐元霜给他倒的,右边是那位未来法医老赵先生给他倒的。
他回过头看了医术精湛老赵一眼,这哥们半张脸埋在饭碗里,眼睛滴溜溜转,扫视饭桌上的所有人,最后为他的好哥们送上了敬佩的眼神,甚至还顺带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陈方旬:“……”
裴清羽坐在傅长阙身边,沉默不语,观察了片刻后才慢条斯理开口:“陈助理和齐医生还真是有缘分。”
他的手轻轻搭在傅长阙紧绷的手背上,将下一句话续了上去:“不过年岁太长,有时候也要易旧换新。”
陈方旬皱了皱眉,带了冷意的视线落在裴清羽身上。
“裴先生在外留学了几年吧。”齐元霜笑着问道,裴清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谨慎地点了点头:“是啊,读书还是累的。”
“想来中文应该还没完全复建成功。”齐元霜的笑容意味深长。
他往后一靠,懒散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道:“不知道裴先生知不知道古艳歌?”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他将《古艳歌》慢悠悠念出声,最后像是照顾裴清羽似的,特意点了用法:“前后比较着用。”
裴清羽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崩盘。
谢逐青的脸色好看了些。
裴清羽那句话,相当于也把他这个“旧人”一起骂了进去。
“我是个念旧的人。”陈方旬终于把齐元霜给他夹的菜全部吃完了,放下筷子开口道。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情绪,根本没办法判断他的心情。
傅长阙脸上犹如狂风暴雨侵袭,相较于齐元霜和谢逐青,这个餐桌上,他反而成了那个“新人”。
陈方旬对这种场合明里暗里的争夺向来是厌烦居多,他并不知道这群人望向他,企图让他给出有所偏袒的答案有什么意义。
在他看来全然是浪费时间拉低效率,这种专注力和语言艺术放在商业谈判场合上能带来无数利益,偏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小事身上。
这种不瞻前也不顾后的行为举动让陈方旬很难理解,并再次加深他对这群老板全是恋爱脑的刻板印象。
他这个对工作赚钱更感兴趣的人,显然和他们说不到一块去。
齐元霜一上餐桌就反客为主,一群人还想提什么校园岁月,都能叫他拐到千里外去,只顾着和他抬杠,就算话题强行转到陈方旬头上,陈方旬也能一句话抛回给齐元霜,主力军依旧是齐医生。
一顿饭吃完,齐元霜高兴了,陈方旬难得中午吃饱了饭,老赵看了热闹,谢逐青神情依旧淡然,只有傅长阙和裴清羽两个人,是冷着脸离开餐厅的。
出餐厅的时候,谢逐青被电话提前叫走,只剩下了陈方旬、齐元霜和老赵。
“小齐医生,今天给你添麻烦了。”陈方旬说道,齐元霜站在他身边,无所谓道:“这有什么,我今天和他们聊得还挺开心,很久没有这么有来有往的和人聊过天了。”
老赵站在他们不远处打量他们,等着和齐元霜一起回医院。
他中午看了热闹,大半桌菜都叫他吃了,顺带还打包了两袋子,精神和物质都有着强烈的饱腹感。
陈方旬无奈道:“他们总是希望我表露出对己方的偏袒,我的偏袒拿来干什么用,又不能创造经济价值。”
齐元霜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也不一定。”
期待偏袒的背后是觊觎的眼神。
在陈方旬面前咄咄逼人追问一个答案,不过都是吸引他注意力的做法而已。
傅长阙这群人,无论是装的好还是装的差,掠夺已经成为了他们的本能,独占欲燃烧的同时,强行逼着陈方旬只能走向他们。
最终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
陈方旬带着困惑看向齐元霜,齐元霜便和他说道:“你可以把他们全都当成熊孩子,只是想找你这个场外家长拉票而已。”
“你知道的,一群心理巨婴总是希望别人的注意力都在他们身上,一旦同个空间里出现第二个争夺视线的竞争对手,就要全力拼搏拉票。”
“方旬你呢,刚好就是那个倒霉蛋而已。”
齐元霜和他说了一通,强行把那几个人见不得人的心思转换成小孩子要糖,把他们彻底钉死在心理巨婴的标签上。
陈方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齐元霜的解释表示了高度认可,这套说辞直接帮他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老板们这么热衷于把他扯入乱七八糟的情感纷争。
只是把他当判官用。
“我知道了。”他沉思后,又迟疑了良久,才虚心向齐元霜这个专业医生咨询,语速放的很慢:“那我最合适的做法是什么?”
放以前齐元霜给他义诊他都不会开口。但现在和齐元霜相处的这几个月,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的确恢复了一点。
说明齐元霜的医术是在线的。
齐元霜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道:“你可以试着冷漠和凶一点,当成陌生人处理就是了。两个陌生人吵架,料想你的性格也不是上前就要断理的。”
“毕竟他们拿这种事烦你,已经超出你的工作范围。你虽然是负责部分生活的工作助理,但这种琐事都要麻烦你未免太过分了,对吧?”他对着陈方旬循循善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课题,那是他们自己的人生。你心软,但也不能真像现在这样大包大揽,连带他们的心理问题都一起处理了,对不对?我这个专业医生还在呢。”
齐元霜做结语似的拍拍陈方旬的肩膀:“所以只要冷漠就好了。”
“你工作已经很辛苦了,稍微卸下一点没必要的担子,让自己的人生轻松一点吧。出去散散步,享受一下生活,压力过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方旬听着他耐心的解答理顺了一遍思路,彻底明白自己要用什么态度面对老板们没必要的情感纠葛。
无理的诉求可以提出,而他也有这个权利和资格。
当牛做马九年,总要有点福利。
“齐医生,谢谢你。”陈方旬诚恳向他道谢,齐元霜笑得很开心:“没必要这么客气,都是朋友,对吧?”
陈方旬点点头,齐元霜又将他推进车里,和他道别:“好了,回去午休一会吧,我还有病人等着,先和老赵回医院了。”
“知道了,你也注意休息。”陈方旬坐进车内,想了想又压低声和他道:“不要学你那个朋友,累了就休息。”
齐元霜忍着笑,记下他的叮嘱:“知道了知道了,不用那么操心我,你是准备当我爸吗?”
陈方旬看着他,眼神格外无语。他推了推眼镜,最后还是没说出什么,唇角略微上扬和他道别:“走了。”
齐元霜站在原地和他挥挥手,看着他的车驶离。老赵提着打包袋,晃荡到他身边,勾住了他的脖子:“老齐,那哥们看着一脸高智精英样,怎么是个纯情呆瓜。”
他笑得一脸奸佞:“你这是釜底抽薪要人命啊。”
老赵在一旁听得那叫一个震撼,每一段话叫餐桌上那三个人听见,都能戳人肺管子。
齐元霜手肘直接怼向他的肚子:“他只是不擅长处理这些问题而已,少编排人。”
纯情反而是美德。
第48章 第 48 章
陈方旬给另一个试图潜规则他的雇主提交辞呈时, 谢逐青已经回到了公司。
秘书见他的身影从电梯中走出,有些为难地低声道:“谢总, 沈总来了。”
谢逐青温文尔雅道:“辛苦你招待他,接下来让他们都离开这一层吧。”
秘书担忧地看着他,又小声说:“沈总刚才还在问我陈哥回来没有。”
“你和他说了什么?”谢逐青问道。
“我说陈哥临时有工作,下午不在公司。”秘书谨慎地说,“而且我看陈哥,可能不太想被耽误工作。”
她说得很委婉, 谢逐青几乎是立马明白她话里背后的潜台词:陈方旬不喜欢沈敬玄。
他身边的员工下属,就没有一个是不喜欢陈方旬的。
工作途中一旦出现问题和困惑,最先找的人一定是陈方旬。
无论是和陈方旬同期, 又是比陈方旬晚、新进公司的员工, 或多或少都被陈方旬出手帮过, 对陈方旬的信任都是明晃晃摆在那儿。
维护陈方旬时, 他们也从来不会吝啬, 对明显和陈方旬不对头的人, 他们也会在不耽误工作,不触及公司利益的前提下帮陈方旬一点小忙。
谢逐青坐在办公室内,看他们维护陈方旬时, 从来不会出言否决。
今天也是如此。
“他要是知道你帮他应付了一个小麻烦,他会很开心的。”谢逐青朝他挑了挑眉,那一瞬间脸上的笑意有种不符合他平日形象的少年气。
秘书小姐忍着笑, 对他道:“那我让他们先离开,谢总您自己注意安全。”
她像提醒似的:“沈总心情好像不太好。”
一层楼被全部清空, 谢逐青进办公室时, 率先看到的就是沈敬玄端着茶杯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
“逐青。”沈敬玄见他进来,打了声招呼。
他脸上没什么不快的情绪, 周身也散发着平和的气质。
但谢逐青知道他舅舅一旦表现出这个样子,就说明心情并不算好。
“舅舅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谢逐青像是没看出他的情绪,径自坐在办公桌后,打开了电脑。
一旁的平板上是陈方旬替他安排的日程,每一条都很清晰。
“今天正好是晴天,”沈敬玄抿了口茶,“身体恢复不少,早上又听你妈说你最近很少回家,正好来你这儿看看你。”
他放下茶杯,说话的语气就像是长辈在关心自己的晚辈。
谢逐青放下合同,抬眼看他:“给舅舅添麻烦了,我会给我妈打电话,晚上回家吃饭看望她。”
沈敬玄看向他的眼神带了点满意,随手将茶杯放在茶几上:“方旬呢?他下午不在你这儿工作?”
“他工作内容向来繁杂沉重,”谢逐青语气平淡,“我以为舅舅早就知道了。”
沈敬玄垂眸看着羽翼丰满的外甥,眉头一跳后,忽地笑道:“年轻人还是该注意身体,我以为你会劝他只留在你这工作。”
“平白多出那么多工作,未免太累,太耗时间。”
谢逐青拿着笔的手一顿,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
在他这位舅舅眼里,陈方旬一直是应该被玻璃罩罩住的华美艺术品。
冰冷凝固,被永久封存。
而不是冲破牢笼翱翔的鹰。
“他毕竟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我作为朋友也不好随意插手他的人生。”谢逐青道,“他一向把恩情和私交分的很干净。”
恩情是恩情,私交是私交,绝不会让恩情和私交缠在一块,以至于个人的生活都受限制。
沈敬玄扯了扯嘴角,被谢逐青一句话刺中心底最薄弱的地方,无异于伤口撒盐。
陈方旬欠他的恩情还完了,私交也因他之前的事情断送干净。倘若私交还在,他今日也不必特意来谢逐青这儿确认那束花的去向。
他等不到陈方旬。
不过听谢逐青的话,那束花与那张贺卡,大概也没有留下。
“也是。”沈敬玄沉默片刻后,才慢悠悠开口,“你年纪也不小了,还没有准备结婚吗?”
谢逐青眉头一跳,低声道:“公司还在上升期,不急。”
沈敬玄垂眸打量着他,平静道:“你妈催你结婚催到我头上了,你自己去和她说吧。”
“我无牵无挂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但你总归是要的。”
“先走了。”
“舅舅再见。”
谢逐青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后,咬着牙抓紧了手里的钢笔,望着沈敬玄离开的背影,神色阴沉。
他这个舅舅眼光最是毒辣,不可能没看出他的心思。
当年望见他在办公室外时,也是那副明了却势在必得的眼神。
今天和他说这通话,不过是仗着关心来戳他痛处的。
掌心被指甲掐出深紫的痕迹,谢逐青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才彻底将手里的钢笔松开-
“阿嚏。”陈方旬皱着眉,背过身压低声打了个喷嚏。他拿出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
珩京进入秋季是开始降温,但也没到冷的人打哆嗦的地步。
他谨慎地确认了一番自己的身体状况,并没有任何着凉的迹象。
陈方旬的作息因为工作时常有不规律的情况,他本人对个人身体状况管理还是比较上心的,一旦生病,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等于给本就高压的工作上强度。
陈方旬等待了一会儿,发现只有那一个喷嚏,才放下心来。
宁善渊听见他打喷嚏的动静,关切问道:“陈方旬,你还好吗?”
“还好。”陈方旬回过身,重新将打印好的报告整合放到宁善渊桌子上。
宁善渊随手将报告放在一边,注意力仍旧在陈方旬身上:“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陈方旬眼皮一跳,他现在听到这群人说他是不是工作太累都要心下一紧,给他活生生吓出应激症状了。
毕竟这群人这么说话的时候,通常都会给他的工作带来高压。
“还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陈方旬平静道,警惕地看着宁善渊,希望他不要突如其来搞点要求。
宁善渊一怔,而后道:“如果我给你提高薪资和年终奖份额,你会……只留在南星吗?”
大概是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太过生硬直白,甚至带了点命令的语气,他放缓语气解释道:“只是看你工作太辛苦了。”
陈方旬:……
他就知道后面肯定跟着大麻烦。
命运赠与的礼物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他五岁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对一切送给他的东西都抱有十二分的怀疑。
宁善渊这句话甚至都不算暗中的礼物,简直是明摆着要抢劫。
他不带什么表情地说道:“我现在所有的工作都在承受能力内,劳宁总担心。”
“我对现状很满意。”
陈方旬已经把齐元霜的话记在心里,必要时候要表明自己的态度,礼貌用语加强硬的态度能让他规避不少麻烦。
他直觉自己答应宁善渊后,那种隐隐约约的平衡会彻底崩塌,到时候的麻烦可能比他现在的工作内容要更加复杂棘手。
没那么多时间去处理。
宁善渊没想到陈方旬会这么斩钉截铁拒绝他,一时间有些尴尬地坐在原地,半晌后,才失意地笑了一声:“我知道了。”
陈方旬站在办公桌前垂眸看他,微微抬了抬眉梢:这么快就死心了?
“晚上有一场姜家和何家举办的商业晚宴,你陪我出席。”宁善渊果不其然续上新的一句话。
陈方旬的日程表里有这项日程,但他不陪同任何人出席。
姜家和何家的人,他是嫌自己的事情不够多吗?
男伴还是女伴,他都替他的雇主们安排好了。陈方旬看着临时变卦的宁善渊,扯了扯嘴角道:“宁总,陪同您出席是杨慧书……”
宁善渊面不改色道:“她今晚有约。”
陈方旬:“……”
所以他今天下午进公司看到杨慧书手里拿着的两张餐券,果然是宁善渊给她的吧!
就为了把人支走。
陈方旬咬了咬牙,站在宁善渊面前和可汗大点兵似的把人都点了一遍。
宁善渊坐在他面前,把每个人都否决了。
今晚秘书办是准备团建吗?
没有一个人是有空的。
陈方旬险些被宁善渊气笑,银边眼镜后的桃花眼打量着略显紧张局促的宁善渊,最后双手撑在办公桌上,俯身盯着宁善渊的眼睛,冷声问道:“宁总,我记得我上周就和您说过今晚的晚宴我无法陪同您出席。”
他向来是做多手准备,说话谨慎,从不做绝说绝,给自己留后路。
宁善渊临时抽风的情况,他当然也能有二手方案。
“陈方旬,你是我的助理。”宁善渊看着陈方旬离他不算多远的面孔,喉结下意识上下动了动,用看似强硬的语气道。
但事实上是不是色厉内荏只有他自己知道。
……靠太近了。
“那我只能请小宁少爷帮我这个忙。”陈方旬皮笑肉不笑道,“他应该很乐意帮我这个小忙。”
他不再撑着办公桌,重新退回原位,却意外看见宁善渊泛红的耳廓。
望向他的眼神古怪诡异。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眼神。
陈方旬拿出手机给宁寻弈发消息,宁善渊察觉到他的动作才彻底回过神,从桌后绕出抓住了他的手腕,皱眉喊道:“陈方旬!”
“砰!”
他的手抓上陈方旬的那一刻便被人抢先抓住,视野内天旋地转,猛然一声响后,他被人擒拿扣手正面朝桌,压在了桌子上。
那一瞬间陈方旬的动作快到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陈方旬单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抓着宁善渊的两只手腕,单只手就押解犯人似的把宁善渊压在了桌子上。
他擒拿人都成条件反射,平时还会反复告诫自己少动手,不要随便擒拿别人,今天中午吃饭吃出一肚子躁意,下午上班还被人反复要求,告诫直接放到脑后了。
“宁总,抱歉。”他的嘴角抽了抽,忙不迭和人道歉。
话音还没落,身后就传来阴风阵阵。
陈方旬本能回头。
宁寻弈正脸色阴沉地看着他们,秘书杨慧书探出一个脑袋,目瞪口呆。
第49章 第 49 章
陈方旬缓缓收回条件反射擒拿宁善渊的手, 一时间竟然无奈齐元霜中午已经出场,现在这个时间点齐医生正忙着查房, 没空出现在这个场合,给修罗场再添一把火。
宁善渊卡在桌子上好半会儿才揉着手起身。他转动手腕,细细看去,手指甚至在发抖。
他回过头,冷着脸看向阴森的宁寻弈:“你来干什么?”
宁寻弈没回答他的话,扯了扯嘴角, 问道:“哥,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宁善渊连一句话都懒得和他说,陈方旬站在一旁整理袖口, 不是很想开口解释。
他怎么说都感觉不太对劲, 条件反射擒拿, 宁寻弈没尝试过前只会觉得他在找理由。
说别的, 压根不符合他和宁善渊的上下属关系, 倒不如保持沉默。
陈方旬和宁善渊的一同沉默, 显然让宁寻弈的思维进入发散阶段。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最后牙关紧咬,握紧了拳, 直接将矛头对准了陈方旬:“陈助理,你和我哥这么做,小霜哥知道吗?”
就算齐元霜不在场, 他的名字还会出现在宁家兄弟之间,完美成为那个不存在第四角。
陈方旬无奈地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这和他无关。”
宁寻弈低声咆哮道:“无关?那你和小霜哥走那么近?你们在办公室做这种苟且之事, 我都亲眼看见了, 陈助理,你怎么还敢说无关?”
陈方旬二丈摸不着头脑, 他根本不能理解宁寻弈口中说的话语含义。
他想知道这个真的是中文吗?为什么他高考语文一百三十八分的成绩都没办法理解他这段话在说什么东西?
“宁寻弈,你在说什么疯话?”宁善渊怒道,宁寻弈一段话连踩中他两个雷点,他简直忍无可忍:“你如果来我公司就是为了发疯,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我有说错什么吗?”宁寻弈见他动怒,丝毫不退让:“哥,你为了一个外人和我发火?!”
“外人?陈方旬做了我三年助理,比起亲疏远近,可比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人要好得多!”宁善渊动了火气,连往日宁家的礼仪教养都抛之脑后。
他心里藏了一肚子对宁寻弈的火,今天的倒是借机全部发泄出口:“管我叫哥那么亲密,宁寻弈,你有过哪怕一天把我当成你的兄长吗?十五年前害你险些坠楼是我的过错,这么多年你要什么东西我又何曾拒绝过?!”
“所以我在你心里连个助理都不如?”宁寻弈怔愣地看着他,眼眶倏地红了,喃喃自语道。
宁善渊望见他通红的眼眶,怒气乍然冷却下来,不自然地撇过了头,沉默地闭上了眼。
他们两个吵架吵得实在太凶,陈方旬站在炮火中心连句话都插不上,活像风雨飘摇之中的浮萍,面上的神情犹如飞升在即雷劫把他劈了个体无完肤,还要来回鞭挞。
鞭挞就算了,还要抽筋扒皮。最后雷劫结束,天道和他说哎呀你还没到解脱飞升的时候呢,我雷劈错了!
陈方旬被两道巨力来回拉扯,回头一看,秘书小姐杨慧书还用看祸国妖妃的眼神看他,不仅有八卦,还有对国将不国君主荒唐的震撼之情。
当场就想辞职跑路不干了。
要不是那该死的责任心,告诉他还没有提前招聘好助理,他现在走不了,他是真想一拍桌让这两个疯子滚蛋。
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也被莫名其妙造谣毁在旦夕。
陈方旬深吸一口气,又揉了揉额角,才把那包含荒唐之意的怒火压了下去。他看向眼眶通红的宁寻弈,朝他招了招手:“小宁少爷,麻烦你过来一下。”
又对宁善渊说,让他往旁边站站。
宁寻弈不明所以,呆呆地走向他,眼底还留着没化开的怒火。
陈方旬松了松刚刚整理好的袖口,随手指了指自己:“朝我出拳。”
他这个要求简直闻所未闻,连宁善渊都睁大眼看着他:“陈方旬!”
宁寻弈没动,脸上多了点忌惮的神情:“你是不是要在我动手之后找小霜哥告状?”
陈方旬:“……”
“你直接出拳就是了,还有我为什么要和他告状。”陈方旬很无奈,完全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在想什么。
宁寻弈的动作还是有些迟疑,不过方才的场景大概的确刺激到了他,他收紧拳头,直接朝陈方旬的门面出拳。
陈方旬一歪头躲开,抬手扣住他的拳头,猛地把他朝自己的方向拽过来,后撤侧身,抬腿重重踢向他的膝弯,逼得他迫不得已屈膝,朝办公桌直接倒去。双手被反扣在背后,陈方旬单手擒拿住他,他连挣扎都挣扎不动。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
“现在想明白刚才我和宁总是什么动作了吗?”陈方旬压着他,漫不经心道。
宁寻弈以一种完全屈辱的姿势被压在桌子上,脸颊的肉都被挤成一块,他含糊道:“我明白了!”
陈方旬这才不紧不慢放开他。
刚才踢人膝弯的确有他自己的私心,那个近乎羞辱的动作更像是一种惩戒。
他当真是受够了被堵住嘴不让说话的情况。
宁寻弈低着头,歪歪斜斜站起身。被踢的膝弯还在发麻,他活动活动手腕,手指和宁善渊是如出一辙地开始颤抖。
他看着陈方旬,好一半会儿才开口问道:“你们没事干在办公室格斗干什么!”
“工作时间太长,宁总想要活动身体。”陈方旬面不改色道,他看着宁寻弈,又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宁寻弈不再看他,反而回过头看宁善渊:“哥,你为什么不解释?你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可你为什么偏要说那么难听的话伤我的心?”
宁善渊抬起头,许久才开口:“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实在太擅长说刺耳的话。
“陈方旬,晚上的宴会——”宁善渊看向陈方旬,却没料到陈方旬看向了宁寻弈:“小宁少爷,晚上姜家和何家的晚宴,你会参加的吧?”
陈方旬静静注视他,而宁寻弈在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低声应答:“我会参加。”
“那么正好,宁总刚好能与您结伴同行。”
他答应的那一刻,陈方旬从善如流换成了敬称。他看向宁善渊,一脸平静道:“一家人,总是好说话的。”
宁善渊的脸忽地煞白一片。
陈方旬看了眼时间,朝他们两人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二位谈话了。”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杨慧书已经没在偷看了。见他出来,满是震撼道:“小陈,你和宁总是什么情况?”
陈方旬叹了口气道:“宁总刚才想要活动身体,听说我练了点格斗,就想让我陪他练一练。杨姐,你们今晚是准备团建吗?”
杨慧书前面还在听他解释把老板压桌子的前因后果,后面就立马被带进坑里,思绪跟着陈方旬跑,应道:“嗯,宁总说今晚让秘书办团建,小陈你要不要来啊?”
“我今晚要加班,团建就算了。”他朝杨慧书笑笑,拿着策划案去找项目团队。
杨慧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隐约听见宁善渊办公室里传来的玻璃杯碎裂声,缩了缩脖子悄悄跑回工位了。
陈方旬和项目团队开了个小会后就打卡下班,往地下车库走。
姜家和何家晚上的晚宴,只是想借着何思言和姜京月订婚的由头洽谈合作,主角是他们两个人,也是一种变相的非正式订婚宴。
顶多谈话的内容更侧重于合作而已。
那两个人一天到晚发癫,陈方旬是疯了才会去晚宴蹚浑水,更别提和宁善渊一起去,简直是交给别人把柄,明摆着让人说闲话。
他今晚的时间归他自己,是准备好好下班,然后回家大扫除,吃饭,健身,到点睡觉,好好享受的,而不是交付给工作——
“陈助理,好久不见啊!”
陈方旬扯出一个笑,和来人打了声招呼:“李总,好久不见。”
晚宴厅内的灯光璀璨,杯中酒液在摇晃中闪闪发光。陈方旬和人打过招呼,咬着牙走到姜总和傅夫人身边,同他们打了声招呼:“姜总,傅夫人。”
“方旬,你终于来了!”姜总拍拍他的肩膀,故作生气道:“真是大忙人了,还要我来请你!”
陈方旬内心连笑都不想笑,面上还得挂上满是歉意的笑,和他道歉:“您言重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最近工作还好吧?”姜总是真把陈方旬当自家子侄看待,满是关怀道。
“工作还好,劳您挂心。”陈方旬道。
他今晚本来没准备参加晚宴的,姜总一个电话打到他手机上,言辞恳切请他来。他还没有那么不念旧情,没在姜总这里工作,但姜总之前待他好,他也是记得的,今晚赶鸭子上架地来了。
现在整个人就处于很后悔,怎么样才划水而过的思量当中。
陈方旬不擅长摸鱼这件事。
他做事向来一丝不苟,成长到如今,每一天都活得很拼命,没人教过他躲懒摸鱼这件事。
“今晚来了不少我的老友,多和他们聊聊,啊?”姜总满意地看着他,又道:“可惜你辞职了。不然让亦文跟着你学点,多好!我年纪也大了,教不动孩子了!”
陈方旬笑了笑:“您老当益壮,当年赫赫威名还在呢,由您来教亦文少爷,不会出错的。”
姜总笑得合不拢嘴:“去吧。”
陈方旬和他道别,后撤一步,身旁便忽地多出来一个人。
齐元霜朝他眨眨眼:“方旬,晚上好啊。”
“小齐医生?”陈方旬抬了抬眉梢,就见齐元霜先和姜总打了声招呼:“哎呀姜叔傅姨晚上好啊,你二位气色看着不错嘛,人逢喜事精神爽了啊,我先把方旬带走啦。”
他一连串话不带停,朝姜总傅夫人摆摆手,立马搂住陈方旬肩膀把人拐走了。
陈方旬略微低着头让他好搂一点,避开视线绕到了长桌后,齐元霜才放开他。
“你不是和我说你今天晚上要健身睡觉的吗?”齐元霜讶异地看着他,视线隐晦在他的西装上转了一圈,问道。
陈方旬今晚穿了件银灰色的西装,发型齐元霜一眼能看出来是他自己抓拿发泥抓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陈方旬长叹一口气,齐元霜这一身明显看的出来是医院下班就赶来了,和他中午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在人均礼服的晚宴上,他这一身卫衣牛仔裤显得格外显眼,仿佛某个误入的实习大学生。
“赶时间,来不及换衣服。”齐元霜注意到他看自己的视线,立马澄清道:“我总不能边开车边换衣服,我也没助理。”
陈方旬垂眸看他,笑道:“怎么,要我做你的助理吗?”
齐元霜故作惊讶:“打折吗?”
“你帮我把宁善渊和宁寻弈都打包到精神病院我免费当你助理。”陈方旬脱口而出要求。
“这种事儿你不当我助理我都要笑着干。”齐元霜挑了挑眉:“他俩今天下午干嘛了?”
他今天下午在住院部带实习生查房,没空给宁善渊看脑子,也就无从得知今天下午陈方旬被牵扯进怎么样的情况之中。
陈方旬沉思片刻,把宁寻弈和宁善渊今天下午的争吵内容简要复述了一遍:“宁寻弈认为我和你有一腿还出轨宁善渊。”
齐元霜满脸空白地看着他:“……啊?”
第50章 第 50 章
陈方旬这一个长句简直惊世骇俗, 齐元霜愣在原地,几乎结结巴巴道:“不是, 等会儿,让我捋一下。”
他试图发挥自己的阅读理解能力,捋了一遍后跟上陈方旬的思路:“宁寻弈说你和我有一腿。”
陈方旬点点头,见他这副做阅读理解的模样,难得有点了玩恶作剧的窃喜。毕竟他下午刚在宁善渊的办公室做了宁家兄弟的阅读理解,高考语文一百三十八分都不能听懂他们说的中文是什么含义。
干了九年助理工作, 第一次听不懂老板在讲什么东西。
齐元霜又道:“先不说这个结论他是从哪里知道的,就单是你出轨宁善渊这个,这一条又是什么说法?”
宁寻弈看不起谁呢, 陈方旬的眼光哪里有那么烂, 出轨宁善渊, 这不是在侮辱陈方旬吗?
他这同母异父的弟弟纯属欠收拾。
陈方旬和他站在长桌后, 前方有几盆装饰绿植遮掩。
这个地方一般都是齐元霜精挑细选的逃避场地, 可以有效规避大部分的窥视, 适合胡说八道,快乐摸鱼,以及分享八卦。
“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很愚蠢。”陈方旬毫不留情点评宁寻弈,同时把下午的事件复述给齐元霜听:“宁善渊想让我作为他的男伴出席今晚的宴会。”
齐元霜眼皮一跳,又听陈方旬说:“我拒绝了, 但他不死心。”
陈方旬说这话时还能听出一点不耐烦:“然后我说他可以和宁寻弈一起出席。给宁寻弈发消息的时候他过来抓我的手腕,我条件反射擒拿他, 把他扣在桌子上了。”
“你刚好压住他的时候, 宁寻弈就这么巧合地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口,亲眼目睹了你擒拿宁善渊的场景, 并认为你脚踏两条船。”
齐元霜自动把后面的场景补全完整,这玩意儿他都不用细想,那个场景人物站位台词都能根据性格立马模拟出来。
“两个神经病。”他神情难以言喻地点评道。
这俩人脖子上长的不是脑子是肿瘤,简直不具备半分思考功能。
陈方旬深以为然,认同齐元霜的结论。
他今天下午真就陪两个傻子玩过家家,上回那个心理巨婴的解释他还记在心里,今天下午的案例更是证实了这一点。
顺带直接帮他推翻了齐元霜和宁善渊相爱相杀这个发展可能。
齐元霜这个人眼光还没有烂到这个程度,和宁善渊玩那种戏码。
“后来你是怎么让宁寻弈认清事实的?”齐元霜倚着长桌,微微抬头去看陈方旬,笑问道。
“武力认知。”陈方旬面无表情说,“我让他也尝试了一遍宁善渊被擒拿的姿势。”
“噗嗤。”齐元霜想象了那个画面,脑子里全是陈方旬动手的模样。
至于宁寻弈,已经让他虚化了。
“这么看看……方旬,我可以和你学拳击吗?”齐元霜摸了摸下巴,心有点痒。
陈方旬问他:“你之前有练过什么吗?”
齐元霜认真道:“跑步算吗,我是全院跑的最快的那个医生。”
陈方旬肃然起敬:“急救的确要抢时间。”
“其实还要用来逃命。”齐元霜笑了笑,轻而易举说出了自己职业的地狱笑话。
“尽量不要用在这个上面。”陈方旬神情多了点严肃,更不希望他的自身安全受到威胁。
齐元霜摆摆手,道:“医院安检系统升级了,安保团队也重新配备过,医护人员的命也是命嘛。”
长桌之外觥筹交错,低语间千万生意就这么被拍板定下,衣物布料轻微擦过的声音与香水的气味混合,盘旋而上,缠绕在吊顶的水晶灯中央。
长桌之后,陈方旬虽然穿着西装,却和一身卫衣牛仔裤的齐元霜站在一块,像是误入名利场的围观群众,自顾自地低语彼此的工作日常。
“想练就练,你抽时间,我教你。”陈方旬随意道,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麻烦和困难。
拳击教练的工作他放了很久,齐元霜身体素质好,看他抓姜京月和楼万霄的动作,应该还有点底子,他教人不算难。
齐元霜有些惊喜地看着他:“看你的时间,你工作强度比我大多了,好好休息过后再考虑给我上课吧,陈教练。”
“这么贴心啊小齐医生。”陈方旬带着笑看他,“称呼都换了,看来这课是非上不可了。”
“陈教练的课多难约,当然是手快有手慢无。我自然要先下手为强。”齐元霜回过身端了碟巧克力小蛋糕:“你晚饭吃了没?”
“没吃。”陈方旬对齐元霜的“歪理”只余无奈,见他低头吃蛋糕,开玩笑似的道:“怎么,准备请我吃拜师宴了?”
“也成,轮到你的放纵餐没?”齐元霜问道,“等会儿等姜叔走完流程我们就跑,我带你去吃我最近的心头好。”
真让他们两个熬到晚宴结束是不可能的事。他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纯属过来走个过场,露个面,告诉所有人齐元霜还没死就行,走完流程就能走,他妈也管不着他。
相比较起来陈方旬是那个大忙人,但他的雇主今晚大多都在场,更方便直接面对面谈,他今晚的作用反而没那么大。
再加上他本人也不大想继续发展自己的人脉与事业,再发展下去太容易猝死。
提前走情有可原。
“拜师宴,是不是放纵餐都没关系了,得吃。”陈方旬对他说,笑容很是温和。
更别提他的字典里就没有放纵餐这三个字。
他虚空点了点齐元霜的唇角,示意他把唇角擦擦,又道:“你的心头好还挺多的。”
齐元霜对珩京熟悉,尤其是吃的地方,活像是个活体地图,走哪儿都能发现一家好吃的店面来。
他对此很是坦然:“吃很重要的,尤其是工作量大的时候。”
说这话时,他看向陈方旬的眼神里带了点促狭,显然在暗示陈方旬那寡淡无味的减脂餐会影响到生活的心情。
陈方旬叫他促狭的神色看得好笑,实在没忍住屈指敲了敲他的脑壳。
长桌之外的低语声逐渐响亮,何思言和姜京月作为名义上的主人公姗姗来迟。陈方旬透过绿植枝叶的缝隙,还能看见傅长阙和宁善渊、宁寻弈这几个人的身影。
楼家人和沈敬玄、谢逐青都没有到场,他看了一眼,来的全是其他高管,面孔很熟悉。
“等他俩没什么营养的话说完,我们就能走了。”齐元霜看了眼时间,打了个哈欠。
他的手肘和小孩子似的晃了晃,碰碰陈方旬的手臂,又好奇心大起似的,观察陈方旬的衣领袖口。
陈方旬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冒犯齐元霜,但看齐元霜的动作,他很难不联想到摇着尾巴打量人的小狗。
特别闹腾,但动静小,并不显得吵闹不安分。视线也没有冒犯的意思,纯粹就是喜欢观察人。
他站在原地不动如山,任由齐元霜好奇打量。片刻后,才像抓捕犯人那般精确和齐元霜对上视线,格外无奈道:“今晚这么兴奋?”
有尾巴,尾巴都要摇成螺旋桨了。
齐元霜一定,否认道:“没有啊。”
他胡说八道的时候神情也不会有太大变化,让人压根看不出来他在说真话还是假话。陈方旬朝他挑了挑眉:“不兴奋,那就是好奇。我今晚有哪里很奇怪吗?”
这一身衣服也没有哪里出错。他不是九年前的愣头青,现在衣柜里都是定制的西服,学商务礼仪的时候就没有走过神。
陈方旬保险起见,还是低下头检查了一遍。
没有任何错误,他抬眼看向齐元霜,脸上适时露出一点困惑,希望齐医生能给他一个答案。
他大多时候都是点到即止,一旦追问到底就很难让人招架的住。
齐元霜“唔”了一声,对他说道:“没有奇怪的地方,就是看你好看,多看一眼。”
夸人用语直白,语气赞赏意味居多。陈方旬失笑道:“你那是多看一眼吗?”
都快成扫描仪了。
“要收门票吗?”
“看吧看吧。”陈方旬对他时刻跑偏的思路也是服气,之前还会跟不上“年轻人”思路,聊天聊多了,到如今竟然也能和他有来有往:“要摆什么姿势吗?”
“还有这种好事啊。”齐元霜惊喜道,他装出一副天降馅饼的娇俏模样,被陈方旬揉了揉头发:“怎么那么贫呢。”
“我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胎教听的就是相声。”齐元霜说,陈方旬听了捧哏似的道:“令堂真是高瞻远瞩。”
紧跟着他就听齐元霜和他说宁寻弈的胎教内容:“哪像宁寻弈,听得都是巴赫肖邦。”
陈方旬无话可说,想到宁寻弈下午的惊世发言,虚心求问:“那他擅长古典乐吗?”
“他是个音痴,两只老虎都能唱走调。”齐元霜毫不留情把宁寻弈拆台拆了个一干二净。
陈方旬和他插科打诨消磨时间,何思言和姜京月的废话快到底,他俩马上就能走。
齐元霜正和他聊着,却意外瞥见一道身影:“嗯?傅长阙大伯今天晚上也来了?”
陈方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傅长阙的大伯傅承正和傅夫人傅兰在聊天。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仍旧是一副儒雅相貌,很有一副君子风范。
“傅承先生不是很多年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了吗?”陈方旬皱了皱眉,“说要在家陪夫人。”
傅承的妻子早年间丧子,孩子才两三岁大,因保姆疏忽溺死在泳池里,自此之后人就彻底垮了,精神一直不大好。
傅承本人也因丧子悲痛欲绝,备受打击,又见妻子浑浑噩噩,索性退居幕后,在家中强撑起精神照料妻子,很多年没出现在人前了。
今天晚上出席,的确很让人意外。
“是因为姜京月吧。”齐元霜低声道,“不是说姜京月是傅长阙的堂弟么?”
傅长阙有三个伯父,除了大伯傅承,剩下两位都在海外,很早就出国留学,按姜京月的年纪算,不大会是他们的孩子。
陈方旬眼皮跳了跳,显然想起来上次何思言和傅长阙的争斗,还有何思言那句“到底是表弟还是堂弟,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三家人的事情居然还没有个结果,姜京月的身世当真是扑朔迷离。
“所以傅先生是来看他传说中的儿子的?”他压低声,在齐元霜耳边道。
齐元霜的耳廓被温热的呼吸擦过,不太自然地抬手揉了揉耳朵,指尖却险些碰到陈方旬的双唇,忙不迭道了声歉,才继续道:“不排除这个可能,我比较想知道傅夫人到底知不知道。”
傅夫人会知道兄长的这个孩子吗?
“她当然知道。”
身后传来一道笃定的话语,陈方旬和齐元霜双双回头,姜亦文站在他们身后,面带笑意。
陈方旬的眉头又是一跳,他下意识对齐元霜道:“小齐医生,现在走怎么样?”
“说实话,我感觉现在走不了了。”齐元霜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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