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宥礼听见动静转过身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波澜不惊,只是盯着祁少虞手上的塑料壳碎屑看了两秒,平静说:“去一班,专攻竞赛。”
祁少虞心里莫名不爽,去哪个班不行,非去那晦气地儿。但不爽归不爽,他也没理由阻碍陆宥礼变得更好,他烂,但总有人要发光。
“哦,恭喜。”祁少虞不痛不痒前半句,后半句倒是算得上真心祝福。
“谢谢。”
这种突如其来的礼貌氛围简直算得上是诡异,付奕肖感觉自己后背发凉,谄谄笑了一下:“那啥,最后一节体育课,咱快下去吧。”
祁少虞皱眉,就今天这气氛,谁能想到昨晚他俩还睡一张床上。
他低低应了一声,顾自把耳机卡脖颈上,和东昌勾肩搭背下去了。
九中为了保证学生的正常运动量,就算是在高三补课期间,也还是保留了体育课,只是唯一不大好的地方就在于十班和一班凑到一节课去了,不过一般都是一班占羽毛球场,十班占篮球场,谁都不来沾边。
东昌摇了班上其他几个男生一起打3v3,祁少虞是被付奕肖拉上场凑数的。
倒不是说他打球不行,只是比起出一身臭汗,祁少虞凑更宁愿找个树荫睡一觉。
当裁判把球抛到空中时,祁少虞小腿发力,猛然上扑,抢夺球权。
他动作挺大,上半身的短袖被带起,隐隐露出冷白的小腹和流畅的人鱼线来。
陆宥礼坐在看台上,险些被那一抹白晃花眼,他摘下鼻梁上的眼镜,嘴角漾起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阴影落下,旁边似乎有人坐了下来。
“陆同学。”谢尘一语气坦然。
陆宥礼看见来人,眉头不动声色的拧了一下。
谢尘一也不意外,顺着陆宥礼的目光望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在男生堆里异常耀眼的少年,他眼尾下压,气氛也陡然变冷,但还是开口道:
“学校决定分班的小考,不出意外你应该能进前三,我代表新一班全体,欢迎你的加入。”
陆宥礼没应,神色隐隐有些不耐。
“听说你要专攻数学竞赛,我建议我们组成搭档,可以互相训练,拿下......”
篮球场里的上半局结束,几个男生满头大汗,勾肩搭背的往小卖部走,陆宥礼把事先准备好的矿泉水拎起来,果断拒绝:“不了,我不打算参加数学竞赛。”
他说完就迈步离开,径直走向那个在人堆里被簇拥着的瘦高少年。
谢尘一脸上的表情碎裂,因为表达友好而伸出去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收得回来。
祁少虞太久不运动,这会儿从球场上下来,他感觉喉咙都在冒烟。
倒是有几个其他班的女生拿着水,看样子想送,不过看见周围巡视的体育老师,只能悻悻收回了手。
付奕肖眼睛尖,逮着机会就调侃:“篮球架下边那三个女生,还挺正点,哥有看上的没?”
“老眼昏花,没注意。”祁少虞撩起衣服擦了一把汗,连眼神都没偏一个。
“哦,那可惜。”付奕肖努努嘴,他爷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上跟个毛头小子一样,怎么都不开窍,姑娘脸都红成苹果了,他居然问得出口人家是不是过敏了。
啧,难评。
“诶......陆哥后边那个是谢尘一?”付奕肖看得不太真切。
他话音刚落,祁少虞条件反射般回头,只见陆宥礼提着一瓶矿泉水从看台上边下来,谢尘一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表情倒是看不清了。
“嗖!”地一声,祁少虞感觉自己脑袋里冒了一股无名之火出来。隔那么近干什么?有什么话要隔那么近说!
他冷冷瞥了一眼,“管他是谁,走。”
“啊、啊?”
付奕肖愣了一秒,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他爷肯定生气了。
陆宥礼这会儿已经过来了,祁少虞当没看见,顾自往前走,付奕肖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只能哭丧着脸解释说:
“陆哥,我知道你们学霸间惺惺相惜,但是我爷他跟谢尘一那一伙是真的有仇,还是别让他看见你们走得进好。”
“什么仇。”陆宥礼捏着那瓶水,压抑住想追上去解释的冲动。
“呃......这个嘛。”他其实有点为难,但是一想到那天晚上在海鲜自助发生的事,付奕肖觉得还是告诉陆宥礼比较好。
他压低了声音:“我们三初中是一个班的,那会儿祁哥成绩挺好,数一数二,甚至压了谢尘一一头,反正谢尘一初三之前基本都是万年老二,一次都没有翻身过。”
“就成绩这事儿,他俩较劲儿了三年,开始我也以为就是普通同学之间心里不服气儿,后来和祁哥熟了我才知道,谢尘一他爹,在祁哥家打工,具体什么职位我不清楚,反正就是类似于佣人那样......”
“而且谢尘一他爹我见过一次,唯唯诺诺的,腰板都直不起来,对着谁都是一个劲儿叫少爷,男生嘛,总有自尊心,反正因为这样他就仇富,尤其是祁哥,他恨得入骨,处处找茬。”
“后来初三,祁哥出了车祸,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上学,听说挺严重,把脑袋摔到了,忘了很多东西,性格脾气也大变,尤其是成绩,往死里学都跟不上了,嘿哟,这可让谢尘一那玩意逮到机会了,冷嘲热讽都是家常便饭。”
“我记得那会儿全校表彰大会,谢尘一上台发言,兜里掏出来的是数学老师叫祁哥写的19分检讨,那孙子就是纯纯故意的!”
“不过祁哥不是不记得了嘛,他连谢尘一也一起忘了,所以他就觉得谢尘一就是条逮着人就乱咬的狗,跟神经病一样。”
“梁子一年堆一年,到现在,别说了,看一眼都想揍人的程度。”
付奕肖无奈的摊了摊手,他能理解他爷恶心谢尘一,这狗皮膏药一样的东西,搁谁被黏上了不恶心?
可偏偏谢尘一是中考状元进的九中,名号老响了,而他爷名号更响,捐了几栋教学楼进来的,这老师谁偏心谁,谁又是谈资,不是更显而易见了吗?
眼见着他爷人要没影儿了,付奕肖叹息一声:“陆哥,我话说完了,先走了哈。”他捣腾着腿追了上去,“爷爷!等我呀!”
陆宥礼没跟,沉默震耳欲聋。
原来他不是不想学,是没法儿学。
此时离体育课下课还有十来分钟,队伍已经解散了,陆宥礼提前回了教室,这会儿十班还没人回来。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大本厚厚的笔记,纸张已经泛黄了,上边的字迹是用钢笔写的,目录从第一条开始:
连续性失忆、全盘性失去记忆、选择性失去记忆、抑郁症、躁郁症、可逆性失忆,ptsd......
这陆宥礼拧着眉,他查阅过许多资料,没有哪一条的病症是完全对应得上祁少虞现在的情况。
但他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是爱人,不是病人。
陆宥礼紧锁的眉头渐渐放松,他把那一本三年来积累起来的笔记重新压回书包里。
无所谓,现在找不到答案,他还有本硕博连读的八年时间,还有漫长的一辈子。
陆宥礼起身离开教室,走廊上脚步声渐起,最先出现的是东昌和林书,接着就是祁少虞。
察觉到对面的来人,祁少虞脸色不太好看,只是对视一眼就把目光挪开,旁若无人的往前走。
空气几近凝滞,陆宥礼指尖微颤,但没停,而是转身拐入教师办公室。
“徐老师。”
徐云丽这会儿正在批改随堂小测的卷子,看清来人后,她微笑示意:“坐吧,张主任刚刚还问我物理和数学竞赛你考虑好了吗,要参加哪个?”
“我想换成化学或者生物竞赛。”陆宥礼没急着坐下,而是把门虚掩上。
徐云丽异常惊讶:“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看你以前的参赛经历,都是物理和数学居多,现在半途进行生物或者化学,可能你自己也会比较吃力。”
陆宥礼垂眸看着腕上的黑色头绳,声音平缓又坚定:“我保送的是a大临床医学专业,生物和化学的竞赛奖牌可能更合适一些。”
“可是......”徐云丽有些不太理解,但又具体描述不出来,只是还没等她表述出来,陆宥礼又开口:“老师,这周小考结束,我想去末尾班级,安心专攻竞赛。”
“啊?”徐云丽越来越迷糊了,这年头怎么还有人紧着赶着往最差的班里走,“你先别急,跟家长沟通一下吧?”
陆宥礼摇头:“我家长都泡实验室,没个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
“那、那你等老师跟上边说一声好吗?”徐云丽不敢马虎,学校上面不知道多少双领导的眼睛都盯着这块金饽饽。
好在最后通话的结果是随着陆宥礼去,只要他能保证拿奖牌回来,一切都依他。
现在正值饭点,等陆宥礼解决完事情回到教室的时候,里边只剩下一个人。
后门边上的少年翘着板凳,头发随手扎了起来,露出的皮肤白得晃眼,所有的不高兴都挂在了脸上。
察觉到等待的人靠近,他偏过头来,眼神里带着一股子威胁劲儿,恶狠狠道:
“去了一班,不许和谢尘一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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