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自有一物降一物
林溪闹着闹着, 自己就睡了。
时星野咬牙切齿地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憋着气去洗手间冲了把脸。刺骨的冷水顺着下颌线落下, 水珠摔碎在洗脸盆上, 把所有该有的不该有的绮念都压了下去。
床上的小被窝, 看着睡得很香。
他抱着胳膊, 在墙边站了一会儿, 确认人不会醒来后, 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右手刚搭上房门把手——
“呜。”
身后响起可怜的假哭声。
“你要走了吗……”
微弱的, 怯怯的声音。
把撒娇的意味发挥到了极致。
时星野:?
声音弱了下去。
他等了会儿,再次小声地推开房门。
“呜呜。”
又响起来了。
他咬着牙,看向某人的睡颜,难以置信——
你还是声控的吗?!
……
睡梦里, 房间有一盏小灯。
小灯的旁边, 站着个人影。林溪看不清那个人,却能听到他幽幽的声音,像极了带着冰碴子的泉水:“你再喊一声爹或者妈,我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哭。”
林溪默默地闭上了嘴。
等了会儿, 那人又说:“乖一点。”
林溪哼唧了一声。
“喊声哥?”
林溪很配合,软声道:“哥哥~”
那个人影好像是叹了口气, 微微俯下了身,看起来像是要亲他。林溪高兴地把自己的脑袋往上凑了凑, 但那个亲吻却没有落下来,反而是有人把水瓶送到了他的嘴边。
冰冰凉凉的水顺着往下。
清凉了一整晚的梦。
……
再睁眼时, 已是天光大亮。
林溪迷迷糊糊地翻个身,突然发觉, 自己的怀中好像多了点什么。
仔细一看,是件外衫。
这件外衫一看就遭受了他整晚的“蹂躏”,变得皱皱巴巴,但或许是因为抱得紧,上面还带有一点自己的体温。
和那股不容忽视的柠檬味道混在一起,像带着无声的眷恋缱绻。
柠檬味啊——
林溪的脸变得有些红。
他往下走,刚迈开一步,脚尖就先碰到了一具柔软的身体。
诶???!
林溪蓦地睁大了眼。
房间很大,所以窗边的过道也不窄,但奈何时星野整个人太“大只”了,缩在薄薄的备用被子里,似乎一双长腿都无处安放。
金色的阳光落下来,勾勒着他的侧脸。
可他却没有醒。
唯有一双眉,不耐烦地被阳光刺激得蹙拢。
林溪捧着脸,半蹲在地上,手指软绵绵地碰上他的眉心——
这么帅。
别皱眉呀。
时星野倏而睁眼。
“……你干什么?”
他的嗓音还未苏醒,带着慵懒的诱人的哑。
但那双眼却已经渐渐锐利起来,将睡着时难得柔和下来的气质,眨眼间就疏散得干干净净。
林溪有些可惜。
言语却直白,“看你呀。”
时星野:……
林溪:“你怎么睡这里呀?”
时星野起身的动作一顿。
他看回去,目光微妙又深沉:“我也想问你。”
不给走,非要抱。
一开门就呜呜撒娇。
好不容易做完了心里建设,在床上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结果小哑巴又是蹭,又是抱,偏偏黏完了,又甜腻腻地趴在耳边,软软地喊“爸爸~”
时星野:……
自制力岌岌可危。
随时在背.德的悬崖上失足成恨。
他打开极小的音量,左边,手机背完清心咒在背大悲咒;右边,小哑巴在哼哼唧唧地撒娇。
冰火两重天,也不过如是。
忍无可忍。
直到他把外套甩给对方。
再在地上打了个地铺,终于——
某人安静了。
而时星野眼睁睁地看着天花板,熬到了快天亮。
林溪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只是看着时星野眼下的青黑,还以为他是为了照顾自己,所以才看起来这么辛苦。于是,他害羞地道谢:“昨晚,辛苦你啦。”
时星野:?
林溪:“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呀?你补一补。”
时星野:??
林溪想了想。
他是第一次宿醉。
听人说,宿醉后的身体会格外不适,可是他似乎并没有疲累,反而有一种熟睡后的神清气爽。他认为,这或许是时星野照顾得太好的缘故。
所以,林溪认认真真,红着脸道:“谢谢你,我很舒服。”
时星野:???
时星野:……
他恍惚地开口:“不用。”
客气。
喝醉后的记忆好像存在断片,林溪抱着枕头,发了会儿呆。突然,一个碎片记忆涌入脑海,他突然直起身,忍不住道——
“你是不是还亲我啦?”
时星野:…………
林溪眼神灼灼地看过去。
时星野断然摇头。
“没有。”他斩钉截铁,一颗心却在胸腔处狂跳,“怎么可能。”
“哦。”
林溪揉了揉脑袋,没有怀疑。
没亲亲的话。
那应该,真的是他做梦了吧。
可是……
竟然有一丝微妙的遗憾呢。
*
短暂的寒假。
学校附近的肯德基里,吴清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人,颇为震惊和感慨:“没想到,假期里我第一个见到的同学,居然是你。”
时星野一脸的暴躁。
三天前,学校放假。
在家里呆了一天,看了一天数学书而进度为零的时星野,狰狞地挣扎了许久,终于认清了自己“不是个天才”的事实,在论坛上发了个家教帖。
有一个ID为“E=mc^2”的同学,瞬间接取了订单。
网上聊的时候——
【E=mc^2】:同学,你的要求是?
【草。】:讲课,讲题。
【E=mc^2】:目标分数?
【草。】:呃,135?
【E=mc^2】:那现在的分数是?
【草。】:期末考是46。
【E=mc^2】:……
【E=mc^2】:是发挥失常了吗?
【草。】沉默了很久。
过了半晌,他回了一句:
“不,是成绩最好的一次。”
当时的“E=mc^2”,发出了一串漫长的省略号。然而,就在时星野以为对方会放弃的时候,对方还是选择了接单。
两边约在了KFC里,一见面——
好么。
是熟人。
吴清华:“从你说出那个分数,和你的分数目标时,我就知道该是你。”
然而,远高于市场价的补课费,还是懵逼了他的理智和双眼。
时星野面无表情:“看到那个ID,我也该想到是你。”
四目相对的瞬间。
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想爽约”的心情。
算了。
来都来了。
吴清华叹了一口气,打开他的数学书,迟疑两秒,终是不放心地问:“如果题做的不好,我骂你……你会打我吗?”
时星野:?
他抱着胳膊,眉眼冷淡:“你试试。”
吴清华:……
他就说这单不能接!
只是,在这寒风中,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情,吴清华最终还是屈服于金钱的力量,摊开书,试图开始给时星野讲课。
这一讲,他有些意外。
本以为,时大佬是那种“凭什么这是cosA不是sinA?”的杠精,却没想到,大佬居然听得很认真。
吴清华微愣:“你……”
时星野不耐烦地抬眼。
吴清华:“是认真的?”
时星野扬眉:“嗯,不是。”
吴清华:=、=
听出了大佬言语下的嘲讽。
勉勉强强过了一遍课,然而从讲题开始,时星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变杠——
“首先你先看fx=……”
时星野:“为什么?”
“因为!@(&¥!)……”
“然后,a=1……”
时星野皱眉:“为什么?”
“这是已知。”
“这里可以画一根辅助线……”
时星野:“嘶——凭什么?”
“因为它是对称的!”
时星野:“哦。凭什么?”
“……它叫对称曲线。”
教着教着。
两个人的声音就逐渐大了起来。
“听懂了吗?”
“没。”
“这题和这题是一样的啊,我都讲过一遍了你还不懂?!”
时星野冷笑:“是你不会讲。”
“放——”
屁!
后面那个字,因为对上了时星野冰冷的目光,而被他的求生欲狠狠地咽了回去。
吴清华:“……这位同学,请尊师重道。”
时星野微微颔首。
“我已经在克制了。”他表情内敛,手背上有青筋跳动,“不然你现在已经应该在医院。”
吴清华能屈能伸。
“对不起。”
时星野:。
“你哪里不懂,我再说一遍。”吴清华说。
时星野按了按眉心。
他疲惫道,“是我的问题。”
听东西总容易走神。
气氛仿佛和缓了片刻,直到——
吴清华:“你哪里不懂?”
时星野:“呃,从头?”
吴清华:……
杀了他吧。
这样一个半小时下来。
两人身心俱疲。
吴清华主要是不理解,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目还需要讲。
而时星野主要是,注意力难以集中。
两个人疲惫地互相道别,明明互相饱受折磨,可是临走前,却依然默契地约好了下一次的时间。
“明天,一点半?”
时星野点头:“老位置。”
两人分道扬镳。
……
次日。
吴清华点了三杯饮料,信心十足地等待着大佬。
时星野眯眼瞥过那杯饮料,低声道:“我记得,我开的是1对1的价格。”
“还是1对1。”吴清华脸上浮现起笑意,“但我为你找了个督导兼陪读。”
时星野:?
“这位督导,一定能改掉你的坏习惯!”
吴清华非常有信心。
时星野皱眉,心说——
劝你不要。
从小到大,他就是不喜欢被人管的性格。不管是谁,他恐怕都很难接受对方的“督促”,怼回去都算是轻的。
至于陪读。
更是扯淡。
他从不在意他人。
“来了!”
吴清华对着他的身后招了招手。
尽量吧。
我只能尽量只动口,不动手……
时星野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
目光一瞥。
小哑巴眉眼弯弯地在对他笑。
时星野:???
林溪抱着他的数学作业,看起来特别高兴,蹭到他身边,软乎乎地开口:“时同学~”
时星野:……
林溪捧着脸,目光一动不动,认真道:“我来~陪读啦~”
时星野:……
他看一眼林溪。
什么都没说。
再看一眼吴清华。
目光中都写满了“咬牙切齿”四个字。
吴清华胸有成竹,端的一派诸葛形象。
时星野磨牙——
他妈的。
学霸果然心都脏!!
骂不过。
又怕挨揍。
居然就跟他玩战术!
第42章 你是网卡了吗?
“其实三角函数的大题, 基本上会和椭圆结合在一起……”吴清华叽里呱啦说了一阵,清了清嗓子,确认道, “别走神, 好好听, 认真听。”
时星野看着他戳在自己面前的手指, 眼睛一眯——
“g……”
一声“滚”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 最后一刻, 他眼神一瞥,看见了小哑巴。
话音一转, 他憋憋屈屈地改口:
“管好你自己。”
吴清华:“再来看这类题,看到这个题干,你首先应该想到什么?”
时星野不想说话。
吴清华:“大胆说,错了也没事。”
时星野:“别……”
他妈的放屁。
林溪好奇地转过头, 在看他。
时星野憋了憋:“……别放弃。”
“没错!”吴清华激动道, “很好,你已经学会了解数学题的真谛:别管什么,先别放弃,大不了把‘解’写上, 起码也能拿到一份呢。”
时星野:……
学会了。
但已经身心俱疲。
一个下午,时星野装了满脑袋的知识, 和碎了一地的自尊心——
“这题还是不会吗?”
“……”
“怎么还是没做对?”
“……”
“你再想想呢?依然不会吗?!”
“……”
时星野顶着对方的目光,已经丧失了所有表情。
到最后, 连林溪都忍不住抬头,讶异地看了他好几眼——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呀?】
时星野想死。
吴清华对下午的学习成果, 感到非常的满意和欣慰,点评道:“进步神速, 再接再厉。”
不。
时星野心想,没有下次了。
他回去就要把这个“心机学霸”辞退掉!
然而,“噼里啪啦”的,一杯带着热气的奶茶被推到他面前,黑色的珍珠在里面晃荡着起起伏伏。
时星野面无表情地看回去。
却见奶茶的托盘上,还放着一张很小巧的卡片。
【辛苦啦~
林溪(比心)
x月x日】
上面一朵可可爱爱的手工小红花。
时星野内心一声嗤笑:
又不是小学生。
他怎么可能被小红花激励到。
林溪眼巴巴:“明天还来吗?”
时星野:“……来。”
未翻开的数学书越来越薄,小红花的卡片却越来越厚。不知不觉,街道两边的树落下寒霜,在冷白色的灯光映照下,显出深冬的森森寒意。
转眼间,已快临近年末。
“三十开始,一直到初四,我都要走亲戚。等初五及以后,我都可以再来上课。”吴清华扭头,看向另一边,“小溪呢?”
林溪想了想:“我,过年出国。”
时星野抬眸。
林溪:“初七,回来。”
“真好。”吴清华表示羡慕,“你把我带走算了,真不想留这走亲戚。”
林溪眯着眼睛笑,没接话。
时星野低着头,目光漫不经心地闲逛,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异常的懒散和沉默。
……过年啊。
林溪看着他,歪了下脑袋。
直到时星野再抬起眼时——
林溪对着他比了几个动作。
他们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薄薄的一层玻璃,根本难以阻挡室外的冷意。指尖似乎被寒冷包围,露出点丧失血色的白,可他热握上奶茶的杯壁,那点白飞快地就被暖意消融。
时星野想了一会儿。
才明白过来,那些动作的意思:
【你也想跟我走吗?】
【好呀。】
【我把你藏进我的口袋里,带到那里去。】
时星野指尖一顿。
怎么?
是发现了他的心情不好么……
他抬眸,看着对面的那只毛茸茸的、怕冷的脑袋。
可是。
“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无声地在心里说道。
林溪正和“眼镜”说着话,中途抬头,和他撞上视线后,笑意晃动,然后两只手比划着,双手合拢盖起来——
【嗯,藏起来带走。】
时星野眉眼一晃。
终是忍不住笑了。
……
年味渐浓。
出门的话,不少店铺的窗边,已经贴上了大红色的装饰。走在任何一个角落,洗脑的《新年好》、《恭喜发财》的BGM,都会不断涌入耳朵不断洗脑。
各个群里,轮番上演起了抢红包的大戏。
1班的班级群里也不例外。
但一群没什么零花钱的学生,在那边抢的红包都是几毛几块钱,时星野实在看不下去,发了个500块的普照红包,一时间,群里的气氛霎时炒到了顶点,一群人跟着徐显那傻逼发“野哥牛逼”。
【谢谢野哥!新年快乐!】
【野哥牛逼,新年快乐!】
时家一如既往的冷清。
时星野带上外套,从家里走出来,随手在群里回了句“新年快乐”。
一颗冷惯了的心,倒是在今年的三十夜,感受到了一点独属于新年的热闹感。
【林溪:谢谢野哥~】
【林溪:新年快乐^^】
小傻子从他这里抢走了8块钱。
跟在最后面,乖乖地发祝愿词。
时星野忍不住弯下了唇。
其实是差不多的话语,但是他总觉得,这小傻子发出来的话,好像就显得特别乖特别呆。
“师傅,去这个地址。”
他在路边拦了量出租。
“呃,怎么去这里啊?”司机看了眼导航,多少有些不情愿。
一来一回,路程远不说,更重要的是那个地方不太吉利,大过年的,总显得有些晦气。
时星野弯唇:“给您加钱。”
能在这天出门做生意的,家里多少都困难。时星野也大方,原本才一百多的车费,却给司机塞了五百的红包。
车子流畅地行驶了出去。
时星野低着头,给小傻子包了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单独发过去。
没一会儿。
“圆圈”:【?】
“圆圈”:【兔兔拜年.gif】
“草。”;【压岁钱。】
“圆圈”愣了一会儿,收了红包,又发了一个过来。
“圆圈”:【互压!】
时星野“噗嗤”笑出声。
“草”:【不用了,我比你大,压你就够了。】
氛围太好,那点热腾腾的喜气还停留在眼中没有消散干净,所以他发过去的时候,时星野几乎没有多想。
等发完了。
他微妙地陷入了停顿。
——这都说的是什么?
“圆圈”:【你多大?】
时星野:……
“圆圈”:【那,明年我先压你呀!】
时星野:……
他拒绝和对方继续聊这个“谁压谁”的问题。
赶紧转移话题。
“草”:【国外好玩吗?】
“那什么,到了。”
司机有些犯怵地出声。
“嗯,谢谢。”
付了钱,时星野走下车。
眼眸中的笑还未散干净,但下车的瞬间,它似乎就已经染上了墓地的肃杀感。城市间的热闹仿佛还残留在耳边,但在这里,好像天空都变得阴了许多,灰蒙蒙的云层笼罩了一层,将墓园两边的高大树木都衬得黯然无色。
时星野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关女士的墓。
前后两排的墓碑前,也有人留下了鲜花的痕迹。
但时星野来得晚。
空荡荡的园区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轻轻地散在空气里,没什么哀伤,甚至没什么怀念。飘在空中的声音,更像是一种纯粹的诉说。
“其实今年过得还不错。”
他说。
“最近在开始学习了。”
“过年还是不想待在家里。”
是诉说。
可是句子和句子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就随口提一句。
手机里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那句“国外好玩吗?”,过了挺久,才断断续续地收到对方的回复。
小呆子发了很多照片过来。
有异域风味的建筑。
有海边。
有度假村的一角。
看着挺热闹。
可是小呆子说——
“圆圈”:【这里不好[哭哭]】
“圆圈”:【没有烟花看┭┮﹏┭┮】
时星野笑了笑。
他的背靠在墓碑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好像透过很厚的羊毛大衣,都依然还能够传递过来。
像一个冷冰冰的死亡的怀抱。
时星野:“其实还遇到了一个……”
他顿了顿。
在斟酌词句。
“一个挺有意思的同学。”
想了半天,他也没有想到更恰当的词汇。只能这样,含糊着评价,含糊着给一个身份的概括和定义。
时星野微微眯起眼,看着不远处的树影重重。
“挺可惜你不在。”
唯有黑色的墓碑静静伫立。
当然没有人回答他。
“圆圈”:【你看到烟花了吗?[眼巴巴]】
墓园在野外,又有树林灌木,自然看不到烟花绽放。
但……
时星野拿出了一根仙女棒。
打火机的火舌在上面燎了一下,琐碎的光在夜色中渐渐地绽放。在广阔的夜空下,这小小的碎光显得孤单又寂寥,但手掌微微往上拢时,却也不必担心会被灼伤。
冰凉凉的光芒。
小小的辉煌。
他拍了一段,发给林溪。
“草。”:【小烟花。】
“草。”:【给你的。】
林溪:!!!
看起来很微弱,比不上那种午夜时分的万花齐放。
但,那是他专属的小烟花。
——专!属!的!
小呆子一连发了好多串的表情包过来。
时星野都有些哑然:
这么高兴吗?
“圆圈”:【花花】
他发了一张灌木丛中的鲜花照片。
“圆圈”:【也给你~[害羞]】
时星野下意识地扬起点嘴角。
但很快,那点笑意就僵在脸上,变成了某种肃然——
等、等等。
照片的角落里,好像有一只男人的手?
他微微凝神,把照片放大。
放大后,那只手的“气质”就显得更加显著,粗大的指节,宽大的手掌,但皮肤肌理却不老,绝对是同龄的、男生的手。
时星野难以描述这点心情。
他只是微微扬着眉,这句话删删减减,迟疑着发出去:
【挺好看。你身边有人?】
“圆圈”:【还有这个~!】
又是一张照。
依然还有一个小角落里。
有别人。
“圆圈”:【你吃年夜饭了么】
“草。”:【没。】
他状若随口地问:
【你身边有人吗?】
“圆圈”:【呜呜呜,这里的饭菜好难吃啊……】
没有回。
故意的吗?
时星野眯起了眼。
心中微妙的、不爽的感觉更加浓重。
如果是平时。
他或许还能忍得住。
然而,这里太安静了。
孤独和冷清,极大程度地释放了心中的焦躁和冲动。
他几乎是难以抑制地发了一句:
【你身边那男的,是谁?】
所有隐藏起来的,试探和迂回。
都在这一刻分崩离析。
表面的伪装消融后,便暴露出了里面直白.赤/裸的尖锐情感。
好在意。
他甚至想买机票了。
……
遥远的海外。
林溪挠了挠头。
他的确是没注意到那一句,可是当三句话并排放在一起,就显得格外的眨眼和奇怪。
【你身边有人吗?】
【你身边有人?】
【你身边那男的是谁?】
究竟是怎样的在意,才会发出这样的三连问?
林溪困惑,又讶然。
【野哥。】
隔着山海间的距离。
时星野收到新信息,浑身一僵。
当冲动冷却下来,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试探太过越界。
对方……
发现了吗?
林溪的下一条消息姗姗来迟。
他像是行刑台下的罪犯,等待着最后的决判。
时星野指尖微颤,满怀煎熬地点开——
林溪大咧咧的:【你是网卡了吗?】
时星野:……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第43章 想亲他
“是我爸妈的朋友。”
“一个邻居家的哥哥。”
林溪对那只手的身份, 给了个解释。
可是。
时星野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哥哥”的称呼上。
低头,打字。
再删除。
删了几轮, 他最后发过去的话, 只有一个不咸不淡的:【哦。】
……
“三。”
【野哥, 你们跨年了吗?】
时星野收到信息, 低头看了眼手表。
秒针在缓慢地移动, 距离12点整, 还差了3格。
家家户户在浓浓的烟火气息里,放着春晚的小品。临近十二点, 城市的夜空上方陆陆续续出现星星点点的火光,近年来烟花禁令变松,也让过年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重。
手机群里变得更加热闹。
小红包和飞落的雨点一样刷屏。
“二。”
墓园附近很安静。
时星野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伴随着秒针轻轻的声响,咔嚓咔嚓, 一跳一跳。
“一。”
当春晚的节目, 喊出最后的那一声倒计时。
纵然是郊区,但山野似乎也被遥远的烟花,染出了半片的火红,变幻的光映在时星野的脸上。
他微微眯起眼, 点开手机里的短暂语音。
“新年快乐!”
小哑巴快乐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递到耳朵。
他好像是在笑着的。
墓碑上飞【关屿梅】三个字, 像是形成了一张温和的脸,包容又轻松地看着他, 夜风变得柔和,如同某种无声的母亲般的嘱咐。
时星野低下头, 眉眼轻松: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啊小傻子。
虽然。
还有你的“哥哥”。
……
林溪从国外回来,带了“礼物”。
一个冰箱贴。
时星野随手玩着它, 指尖冰冰凉凉的触感。上面的图案是星野空旷,表层像有一层材质特殊的光滑面,若放在灯光下,就能映照出鎏金的碎光。
星野么。
时星野的唇角微微抬了抬。
——这小傻子,不会是迂回地表达什么吧?
“这是星空吗?挺好看的,谢谢啊。”
时星野听到动静,看过去,就见吴清华也拿着一份该死的“冰箱贴”,正在笑呵呵地向林溪道谢。
他也有?
时星野眯起了眼。
不仅有,而且也是星空。
如果细看的话,甚至能发现,上面的图案和自己这份有些类似。
大概是……
同一套系列里拆出来的。
时星野敛了笑意。
“今天专讲数列吧。”
吴清华说。
时星野语气疲乏:“都行。”
都可以。
没意见。
毁灭吧。
吴清华:?
怎么听着这么丧。
不过仔细想想,补课也有一阵子了,中间还夹杂了个过年的假期。考虑到时星野出现倦怠期,他下意识地把目光——
看向了林溪。
林溪:?
吴清华:陪读,要不哄哄?
林溪更加茫然了。
连小红花都不管用。
……怎么哄呀?
年后KFC似乎更加热闹了。
就在他们的不远处,一对小情侣抵着脑袋,甜甜蜜蜜地在撒狗粮。
男声说:“不想做题。”
女生:“别撒娇,好好学。”
男生:“不行啊,你给我点奖励吧。”
女生:“什么呀?”
男生:“比如说,我做一张卷子,你就亲我一口。”
女生好像变得害羞了起来,低着红扑扑的脸,小小声说:“故意的吧你?怎么还耍流氓啊!”
时星野:……
林溪竖着耳朵听了好久,突然,转头看向时星野。
时星野:……
他的耳根好像有些微红。
但很快,他就伸手,挡住了林溪的视线。
“不许看,”时星野凶巴巴地道,“也不许听。”
林溪动了动脑袋,黑溜溜的眼睛从他的掌心后面,直白地注视着他。
时星野头都麻了:“更不能学!!”
林溪:哼。
时星野颇感心累。
他甚至能看清楚,林溪望向那对小情侣的眼中,是很单纯的好奇和探究。
根本没开窍。
他垂着眼,嘴角下意识地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做了两道题,终是忍无可忍——
小男生还在笑:“我亲我女朋友,怎么就算流氓了?”
女生想躲。
但随着她的动作,她的余光看到了一张黑得深沉的脸。
女生顿时卡在了原地,一脸惊悚:“时、时时时……”
她男朋友顺着女生的目光转过头,这一看,差点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下来。
救命啊。
又是谁惹到这尊大佬了?
时星野皱着眉,不耐烦道:“时个屁。”
两人完全不敢吱声。
“笃笃。”
时星野敲了敲桌子,面色冷淡,语气微讽,“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
两人摇摇头。
时星野:“数学题都会了吗?”
两人摇摇头。
时星野:“考试能考第一了吗?”
两人更加虚弱地摇了摇头。
时星野冷笑,目光如利剑出鞘,充满了不爽的威胁感:“既然都不能,你们怎么好意思谈恋爱?”
两人:?????
“好好做题。”
他语含警告,“别再让我看到听到你俩不务正业。”
两人:?!
这tm是校霸,还是学习委员啊。
时星野威胁了一通,回来的时候,面色微微地改善。
他的嗓音放得低,林溪没听清,好奇地看着他,传纸条:【你说什么了呀?】
那两人看起来像便秘的样子。
时星野淡淡:“没什么,在《劝学》。”
整了书包,刚要从KFC里逃出去的小情侣:……
神tm的劝学。
几天后。
一中在疯狂补作业的氛围中,慢慢悠悠地开了学。
然而,开学的第一天,班级里就异常的紧张,充满了“生死时速”。
“报——
大佬还有5分钟到达现场。”
有人喊了一句。
一时间,“我靠”、“草”、“救命”等哀声此起彼伏,不少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点恐慌的表情。
“报——
大佬上楼了!还有半分钟到达现场!”
大家赶紧加快了抄写的速度。
当时星野推开教室的门,“稀里哗啦”的,不同的角落里都传出了藏试卷的声音。唯独前排的某位男生,因为动作太慢,抄的卷子没来得及藏,直接暴露在时星野的眼前。
那男生几乎快要哭了,哆哆嗦嗦地开口:“大佬,我没……”
抄。
吓得话都说不全。
时星野:?
他没搞懂,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时大佬。”
那男生还要说什么,却见时星野微微皱着眉,不太耐烦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逃过一劫?
男生紧张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
他后怕地趴在桌面上,背上还带出一点冷汗。
——太好了!
时星野总觉得教室里的氛围很微妙,他踹了踹徐显的椅子腿,皱眉问:“这咋了?”
徐显没有遮掩,大咧咧地在他眼皮子抄卷子。
“哦,大家觉得你是学习委员。”
他随口解释道。
时星野:?
什么跟什么。
徐显一边抄,一边跟他聊八卦。
原来几天前,就开始传出一个谣言,说时星野改行不做校霸了。据说,这位大佬还多了两个很奇怪的癖好——
第一,他管别人写作业。
第二,他不给谈恋爱。
传闻中,时星野这位大佬的原话是:
“作业写完了吗?没写完就补。”
“不要让我发现你没写作业。”
“谈恋爱的,看到一次打一次。”
“不写寒假作业的,直接打死。”
徐显摊手:“就是这样。”
时星野:…………
他咋这。
同学们连作业都不敢补。
时星野颇为无语地出门,刚一拐弯,就看到了楼道处纠纠缠缠的两个人。
“小心。”
林溪捧着新课本,手一滑,差点掉下去。
但另一只男生的手,从下面托起来,把一叠书都安安稳稳地送回了他的怀抱。
谢谢。
林溪扬起眉梢,刚要笑着道谢——
这一看。
却是有阵子没见了的时月江。
这两个字蓦地卡在了喉咙里。
时月江笑道:“小溪同学,好久不见。”
林溪:……
小溪同学?
隔着半层楼梯,时星野冷笑着眯起了眼。
这个人他不太想接触,可是对方却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情,反而脚步撵得更加紧了些,有意无意地堵着他的路。
林溪抿唇,不高兴。
偏偏又难以开口。
怎么说呢?
说“这位同学,你挡住我的路”了?
可是也没人规定这条路只能他走。
时月江微笑道:“小溪,上次是我不好,我希望我俩还是可以……”
说到一半。
“哗啦”一声。
一本数学书从天而降,带着哗啦劈开的风声,直直地插/进两个人的中间。
时月江的视线都被挡住了大半。
时星野瞥了他一眼,把林溪拉到自己身后,语气不咸不淡:“我记得,10班好像不在这层吧。”
时月江笑容变淡:“我来找人。”
时星野:“哦,不在。”
时月江挑眉:“我还没说找谁。”
时星野:“找谁都不在。”
他蛮不讲理,时月江像是无奈地摊了下手,目光求助般地寻向林溪——
看。
我哥就是不讲理的。
他的眼神中带着点告状的意味。
但很可惜。
林溪甚至没有看他。
“还有你,”时星野带着没什么诚意的教训口吻,道,“什么人都敢接触,心挺大啊。”
林溪笑眼晃荡。
他专注地看着时星野,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崇拜。
时月江脸色微沉。
“走了。”
时星野先向前走了一段,回头,对着小尾巴招了招手。
林溪脚步欢快地跟上去。
路过时月江的时候,甚至刻意没看他。
时月江笑了一下。
没忍住,在他经过的时候,扣住了人的手腕。
林溪下意识一愣。
走神的功夫。
好像一阵天旋地转。
他被人压在了墙角,时月江离他的脸很近,手撑在他的脸颊旁边,手背好像似有若无地擦过他的耳垂。
林溪茫然。
时月江的表情有些怪。
“做我男朋友吧。”
他说。
林溪的双眸瞬间睁大。
有个人在凑近他,动作宛如像要亲吻。他下意识慌乱地一躲,对方的唇擦过他的脸,激起了后背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很……
不喜欢。
林溪猛地用力,把人推开。
时月江踉跄了两步。
“我喜欢你啊,”他的笑容扩大,眼里却没有多少温和,像是看不见光线的夜,带着点扭曲的色彩,“你看不出来吗?我多么喜欢你。”
“你疯了吗?!”
身后,时星野暴怒的一脚,踹在了他的背上。
时月江吃痛。
脊背佝偻着喘着气,眼神却还是看着林溪,笑容变得有些疯:“好喜欢你……林溪。”
林溪彻底呆住了。
他站在墙角,唇色甚至有些白。
时星野揪着时月江的领子,忍无可忍地揍上了对方的脸。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强行扣住了林溪,强行告白……
这种种,已经灼烧了他的理智。
时月江的脸上甚至带出了一丝血痕。
可时星野红着眼,不想停下来。
“野哥。”
有人很轻地在说话。
时星野没有停。
似有微微的力道,扯着他的衣袖。
时星野没有停。
周遭好像一片混乱,有很多脚步声,夹杂着各种声音,激动地、高昂地喊着人,想要把他从这里拉开。
时星野不想听。
……背后陡然传来了一个柔和的拥抱。
无害的,带着点奶糖味的气息。
轻柔地包裹住了他。
时星野突然停了手。
“我没事的。”
林溪的脑袋,轻轻磕在他的背上。
时星野从胸腔中,漫长地吐出一口气。
“别看。”
他嗓音嘶哑,带着点血味的手掌,盖住了林溪的眼睛。
林溪的睫毛,在他的手掌心动了动。
“我不看。”
林溪轻声说,“你也别看。”
时星野默然。
沉默中,有人盖住了他的眼,挡住了他的耳朵。
林溪将人藏在怀里,胸口在微微地颤动,像是情人间抵在耳边说的私语。
“我不喜欢他。”
小哑巴在说。
时星野闭了闭眼:“嗯。”
林溪:“你如果也不喜欢他,那就不看他。”
不看他。
也不必听。
就让他消失在你的世界之外。
时星野有些想笑,但几次努力,终究是没能真的笑出来。他只是有些累地抬了下嘴角:“不看他,看你啊?”
像没事时的戏谑。
但林溪歪了下头,拿开了挡住他眼睛的手。
他把自己眼前的手也扒拉下来,一双眼睛认认真真地看着时星野——
对呀。
他的眼睛在说,你就看我呀。
时星野愣在了原地。
老师好像听到了动静,赶过来这里。
林溪好像是在说什么,可是,他听不到了。
时星野完全听不进去了。
他看着那张嘴一张一合,满脑子,抵挡不住地只留下了一个想法:
他说话了吗?听不见。
就是……
好想亲一口啊。
第44章 赌注
“你们俩再不松开, 我就真认为你俩是在谈恋爱了!!”
教导主任脑门上青筋跳得欢快。
林溪无辜地松开了手。
时星野被请去了办公室。
时月江的脸上带了血,眼角也被砸得起了淤青,好在校医当场诊断后, 确认这些伤痕都是皮外伤, 没有到留下后遗症的程度。
作为受害者家属, 兼任加害者家属, 时少松被学校的一通电话, 直接喊了过来。
办公室里, 左边站着他的大儿子,右边站着他的小儿子。
时少松多看一眼, 脑仁就变得生疼。
“为什么打人?”
教导主任在问。
时星野单腿支着,斜斜地站在那里。
一开口,就是挑衅的姿态:“他该。”
小刘老师干咳了一声,提醒:“时星野, 注意态度。”
时星野扯了扯嘴角。
他撇了撇头, 正好和时少松的目光撞在一起。他的眉心一动,嘴唇挑起一点笑:“看他不顺眼啊。”
时星野懒洋洋的,语调究极散漫,“想打就打了。”
时少松忍了忍, 终归是没有忍住,死死皱着那双眉, 冷声道:“他是你的弟弟!”
时星野嘲讽地笑了一声。
“是一个妈么?”
时星野挑眉,“又不是一个妈, 算哪门子弟弟?”
反反复复的,每一句话, 都像是挑在他的理智上一样。时少松只觉得一股子邪火逼上后脑勺,尤其是——
小儿子还在看着他。
“爸。”
小儿子动了动嘴, 似乎就扯到了脸上的伤痕,露出了一点扭曲的苦色。
“是我不好。”
这小子还在为他哥解释。
时少松闭了闭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时星野在嗤笑:“别装样……”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打断了现场的焦灼,也让时星野清晰的面孔上,多了个手掌的印子。
场面顿时有了一瞬的寂静。
甚至连时月江自己,都颇为讶异地抬了抬头。
“我对你一直很忍耐。”时少松语气又累,又像是忍无可忍,“可是,你越来越让我失望了。”
时星野侧着脸,面无表情。
“你放弃自己,我不怪你;你在家里给你继母脸色看,我也没怪你。”时少松冷眼看着这个儿子,冷冷道,“可来的路上,你的老师对我说,你在学校一直欺负同学。
还有今天,你对你弟弟都能下手。”
“你对得起你妈吗?”
时少松在问。
时星野眯起了眼,心想——
对不起啊。
可是,他过年的那一天,好像已经得到了他妈妈的原谅了。
“我对你太失望了。”时少松说。
时星野冷淡地抬眸。
他看到他的便宜爹,走过去在心疼地抚摸时月江的脸。好像是终于认清了他的叛逆,也终于认清了,从那一年开始,他们俩之间再难以修复、难以跨越的沟壑。
挺神奇的。
他内心居然连一丝不甘都没了。
这几年,互相折磨,也挺累的吧。
时星野垂下眼。
心中不知道是放过了自己,还是放过了彼此。
……
时少松像是彻底放弃了他一样,疲惫道:“这小子,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就算要开除,我们家都接受。”
其实从时董动手开始,老师们就给看懵逼了。
时星野当然是刺头不假。
可、可是上来就打啊?
而且,不是家庭矛盾么,怎么还有家长主动说到退学的……
连教导主任,都忍不住擦着汗,试图往回缓和一点气氛:“这个,都是孩子。咱做家长的,还是要教育为主哈,教育为主。”
“爸。”
时月江垂着头,眼中掉泪:“哥为什么这样……我明明,都已经很小心避让了……”
时少松的一颗心,变得又软又硬。
“是爸不好。”时少松叹气,“你本来就不欠他的。”
整个办公室的视线都集中在了时星野的身上,看着他的脸,看着那边父子情深的两人。
甚至有老师露出了微妙的、看不惯的表情。
可唯独时星野自己。
他顶着那点巴掌印,不遮掩,也不难堪,似乎真不在意。他只是淡漠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处分。
就是……
别被某人见到吧。
时星野往办公室的窗外看去。
一般来说,没什么人敢来看他的热闹。但今天,好像是个例外?
时星野狐疑地看到不远处,有偷偷摸摸的几道视线,似乎还有些人,在慢慢地凑过来。
时星野:……
不至于吧?
他眉心狠狠一跳。
“刷拉。”
时星野反手拉上了窗帘。
这点动静,破坏了办公室里越来越诡异的氛围。小刘老师回过神,难免心疼地看向他:“你不要解释什么吗?”
虽然他爸在摆了明的偏心。
但小刘老师知道,
这些天,时星野在变好。
交上来的作业,正确率暂且不提,起码用心程度是看得见的。
时星野:“没有。”
他的语气有些急促。
好像比起可能的处分,更怕某些意外会突然发生。
然而——
“笃笃笃。”
已经有人在敲门。
小刘老师下意识的:“进来。”
本以为来的是个别学生,却没想到,办公室的门口,站了一大群人。
仔细一看,还是1班的同学居多。
小刘老师:?
想干嘛。
逼宫吗?
“老师,不能开除时星野啊。”
有人在小声开口。
小刘老师顶着教导主任不认可的视线,硬着头皮开口:“这是老师们会讨论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做出公平、合理的决定的。”
“可是,时同学没有错。”
有同学插话。
“他不算欺负同学吧,最多算是惩恶扬善。”
还有人在不服。
小刘老师:??
虽然她也想保人。
但话说到“惩恶扬善”这种程度,是不是有些离谱了?
“不怪他啊,别人先惹事的。”
不知不觉间,办公室门口,站满了学生。
他们都在为时星野说话。
“高一的时候,时同学帮我赶走了追我的小混混。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他打女生了,这真的是个误会。”
“我被隔壁校的人勒索,时星野知道了,才去和隔壁学生约架。可是,后来就变成了他主动挑衅,把别人揍得鼻青脸肿。”
“还有人说,时星野孤立他们——”
三个面红耳赤的学生。
被人群推到了最前面。
那是曾经来找林溪麻烦的三人。
“是他们先欺负人的!”
三人垂着头不敢吱声。
从上学期开始,他们仨就一直活在时星野的阴影之下。
吃个午饭。
时星野 is watching you。
上个体育课。
时星野 is watching you。
想去哪里抽根烟。
时星野倒是不在了。
但是,徐显 is watching you。
三人: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忍无可忍的三人,就找到了自己班的老师,反映说时星野这个校霸,在搞“霸凌”。
反正大佬身上的黑锅也够多的,哪儿还能想到,这么点谎还会被人扯出来啊?!
小刘老师“噌”地一下抬起头,像是被压迫了很久的小媳妇,骤然找到了挺直腰杆的理由,骄傲道:“时星野还做了这么多好事啊?”
时星野:……
神tm的好事。
小刘老师再接再厉:“比如说”
“老师,这是我们的请愿书。”
谢枝雪带头,递上了一张纸。
小刘老师接过来一看,顿时嘴角一抽。
上面密密麻麻,签了数个名字。
而最上面的一行字,写着:
【万民请愿书】。
小刘老师:……
她迟早要找她们班的政治课老师谈谈!!
“不能开除时星野,这是我们的集体诉求。”谢枝雪坚定道。
小刘老师和班长对视了一眼。
彼此都看见了对方的决心。
于是,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小刘老师就率先看向了教导主任,开口道:“主任啊,平时学生做了坏事要挨处分,那做了好事,是不是也该表扬一下?”
教导主任:……
小刘老师:“比方说,发个三好学生?”
“不用。”
时星野断然拒绝。
这他妈的太丢人了。
教导主任咳了一声:“一码归一码,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同学。”
他为难地看了眼受害者,又问时星野:“同学啊,你老实说,你们到底为什么打起来?”
“他偷亲林溪呗。”
“他逼良为娼呗。”
“他不要脸嘛。”
同学们七嘴八舌,把走廊上发生的事情陆陆续续地说出来。
时月江的愕然表情,还挂在脸上。看向他哥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什么时候,时星野的人缘也这么好了?
时星野表示:
他更想死。
隔着遥远的人群,他无处安放的视线,对上了躲在最后方的林溪。
——【你叫的?】
林溪点点头,又摇摇头。
——【是我喊的。】
——【可,大家都很想来。】
时星野:大家都有病吧!!
大佬真想骂人了。
夸他好,还不如被时少松再揍一顿呢。
但或许是从运动会开始,或许是更早的羁绊,在大家彼此间被称呼为“同学”的那一刻起。
既然,我们是“同学”。
那么,就注定了这三年的缘分。
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你不会是一个人。
……
时星野毫发无伤地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时少松看着他,像是有些愧意:“小野,我没想到——”
你已经在改好。
时星野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一如日常的每一天。
可是,唯有这一次,时少松却感觉到,他的儿子好像在变得,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
小野的背影。
已经这么高了吗?
时少松的心口,倏而生出一点怅然若失。
……
时星野往前走了一段。
身后跟着无数的小尾巴。
他忍了忍。
实在忍不住,转身,对上无数双灼灼的目光。
所有的话语在刹那间失声,他张了张口,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句:“谢谢。”
“没关系没关系。”
“应该的应该的。”
同学们纷纷表示惶恐。
“那个,”比起这件事,谢枝雪看起来,好像对要说的话更加难以启齿,“因为今天的事,我们和10班的打了个赌。”
时星野:?
“就是,赌下一次考试的成绩。”
谢枝雪真诚地看着他:“哪个班级输了,红5月的活动上,就要穿草裙装上去跳舞。”
时星野:??
谢枝雪:“不分男女。”
时星野:。
很好。
他今年绝对不会参加班级的活动了。
谢枝雪:“还有,你带头跳。”
时星野:???
“没办法啊,谁让他们看不起人呢。”
“我们都是为了你才和10班吵架的。”
“他们说话那么拽,我们就没忍住……”
时星野面无表情:“为什么是我?”
领、头。
谢枝雪安慰他:“往好了想,如果他们输了,丢脸的就会是时月江。”
这不,都是为了你嘛!
时星野忍不住磨牙。
大家为他出头,他很感动。
但是——
把他当赌约之前。
能不能,
先征询一下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时星野记得,上次1班和10班的平均分,是差了多少来着?
“还好,也就不到3分。”
吴清华提醒。
时星野:……
呵呵。
要不他今天就转校吧?
第45章 我们会赢的
“我们和10班, 上次的分差是2.6分,保险起见,我们先假设这次得往上增加2.8分。”吴清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认真道, “我算过了, 不是没有希望。”
时星野:“……细说。”
吴清华:“细说就是, 你负责追那2分, 我们其他人负责追0.8。”
时星野:?
吴清华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重心长道:“野哥,你要记住, 你的劣势,也是你最大的优势。”
没有人的进步空间,能比他更大了。
时星野:……
单靠一个人,追2分平均分。
这看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是, 对于时星野这么个“总分两位数”的“天才”来说, 那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们班54个人,你只要往上加200多分就好……”吴清华鼓励道,“来来来,我帮你算算, 你看数学这边,你是不是就能加几十分?”
声音渐行渐远。
时星野照旧一脸的菜色。
*
林溪趴在桌子上, 认认真真地把零花钱分成三份。
一份用来买新文具。
一份留起来,给那只小狗崽买狗粮, 买狗玩具。
另一份么……
时星野从昏天暗地的数学习题中抬头,随意瞥了眼, 困惑:“你在写什么?”
《高中数学100讲》。
《高考数学命题人讲座》。
《三年高考十五年模拟》。
……
时星野揉了揉眼睛。
不敢置信——
现在“五年模拟”都不够,都已经进化到“十五年”模拟了吗?!
林溪笑眯眯地看他。
时星野心里一阵咯噔:“给我的?”
林溪用力点头。
【嗯!】
【都是给你哒!】
时星野:……
这还不够。
在五一劳动节那天, 他还收到了来自全班同学的礼物。
粉红色的包装,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时星野有些嫌弃。
但也不是不感动。
“送的什么?”
他抿了下唇,有些抗拒,但如果细看的话,又能发现他眼眸底下,藏起来的隐隐的无措。
同学们期待:“野哥,快拆。”
去掉那层包装的玻璃纸。
摘掉那个花里胡哨的蝴蝶结。
时星野低头一看——
一根发带。
写着“高考加油”。
时星野:?
什么玩意儿。
林溪笑眯眯地解释:“头悬梁。”
时星野又拿起一张指压板样式的坐垫,上面长满了塑料的尖刺。
林溪:“锥刺股^^。”
时星野:……
五一当天,各班级都需要进行劳动大扫除。但据说,1班那边特别的热闹,听说是时大佬一人单挑全班,将现场折腾得鸡飞狗跳、六畜不宁。
“算啦。”林溪软乎乎地劝,“穿草裙也好呀。”
时星野回头瞥他。
林溪兴高采烈的脸上,写满了“想看”。
时星野:……
这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偏偏,他对着别人都吓得去手,但唯独对着林溪,被他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看,拳头就彻底软下了来。
变成了不痛不痒的——
掐脸蛋。
林溪委屈巴拉地看着他,口齿含糊:“掐、我,干、嘛。”
时星野冷哼:“行啊穿裙子,你先穿给我看看。”
林溪无辜地和他对视。
“我,不,参,加,的,呀。”
他慢吞吞地说。
时星野:“嗯?”
林溪笑得很淘气:“你忘啦——我不会说话。”
红五月的活动,全程其实是“红·五月歌唱比赛”,而林溪当时出声都有困难,所以早早就从班主任那里拿了“免罪金牌”,根本不用参与这项活动。
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怕赌约!
时星野:…………
怪不得啊。
一腔的郁闷无处发泄,时星野只能将这点情绪,全都加倍发到了其他同学的身上。
“行。”他磨着牙,眼神冷冷地扫过所有人,“头悬梁、锥刺股的这份心意,我收到了。”
视线之下,无人敢抬头。
“但要是谁被我抓到,没有好好学习——”
他没有再说下去。
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声冷笑。
同学:……
啊啊啊啊。
救命。
*
最近1班的学习热情,出奇的高涨。
赌约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时星野日益暴躁的脾气。
他带着两个黑眼圈,快要化身成为无差别扫射的子,弹机器,看谁都喷。
【救救救救命啊】
前桌疯狂给林溪塞纸条,求救。
【我不过是没交一次作业,差点被野哥单独拎出去暴揍TAT】
林溪看完,笑眯眯地给他回信。
【没事哒,不怕。】
【野哥吓你的~】
“聊什么?”
时星野语气不善。
林溪认认真真地把纸条叠好,传回去,面向他时,脸上已经带上了一点安抚的笑:“在—夸—你——”
时星野:“……信你个鬼。”
可是说着不信,转个头的功夫,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抬了抬。
牛逼。
前桌叹为观止。
还偷偷给林溪比了个大拇指。
春寒尚未退尽,但夏日似乎已要来临。时星野穿着单薄的衣衫,在走廊上遇到了时月江。
时月江看着他手中的书,道:“你真以为你能赢我?”
时星野带着满肚子的物理公式,整个人都烦得不行,他甚至懒得迂回,淡淡地笃定道:“我不会输。”
“哈。”
时月江的语调微带着点讥讽。
时星野淡漠地抬眸:“你知道为什么吗?”
时月江挑眉。
时星野笑了:“因为爱。”
时月江:……
时星野:“太可惜了,你没有。”
时月江:……
时星野走出走廊,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直以来,焦躁不安的那颗心,好像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渐渐就变得安宁和笃定下来。
——他不会输。
也不能。
时星野揉了下眉心,试图让大脑变得更加清晰。
谁知下了半层楼,转个身的功夫。
“林溪?”
他不免哑然。
林溪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听了多久,也不知道听了多少。
——他听见那句“因为爱”了吗?
时星野的耳根不自觉发热。
林溪站在低了半层的地方,微微仰着头,眼眸里洒落着阳光,像是一只慵懒的、仰望着的小猫。
时星野心口犯痒。
他忍不住伸出手——
摸一摸。
绵软的头发,在他的掌心下变得更加乖顺。时星野的声音,自己都没发觉变得多么柔和,还带着极浅的戏谑:“最近我都在听课。”
林溪:嗯!
时星野浅浅地笑:“那,有没有奖励啊?”
林溪凑近了他。
又是什么糖。
或者是什么教辅书吧。
时星野眼眸里的树影微微晃,像是一场安静地等待。
然而。
不是糖。
不是书。
是有人,给了他一个拥抱。
耳边擦过一点柔软,像是一次轻柔地触碰。
或是亲吻。
时星野愣在原地。
林溪在笑:
“野哥,不能输啊。”
时星野茫然又错愕地抬起头。
但小哑巴已经蹭蹭蹭地跑上了楼,唯有一道背影,显得格外的欢乐。
……果然听到了吧?
这是时星野的第一反应。
缓了缓,他的大脑,才缓缓地想道:必须赢。
不只是这一次。
还有后面的许多次,甚至高考。
因为,
他想要靠自己,
好好养一只猫。
……
出成绩的那天,公告栏面前的所有位置,都被1班和10班的学生挤得满满当当。
“诶诶诶,别挤我!”
“算出来没有啊?到底哪班分最高?”
“救了个大命,我真的不想穿草裙舞啊啊啊啊啊。”
公告栏前很热闹。
连教师们的办公室里也不例外。
老师们对这个奇葩的“赌约”早有耳闻,还有人特意找小刘老师开玩笑道:“你们班学生,赢了没啊?”
小刘老师看起来好像非常淡定,颇有一种“一切尽在我掌握之中”的大将风范。
“学生们之间的事,我都懒得管他们,”她大方地摆了摆手,“谁赢谁输都一样嘛,学生有进步就很好啦。”
她装得异常大方。
然而,等人一走。
小刘老师赶紧打开统计表,偷偷摸摸的,确认周围没人看见,才像是重金买了彩票一样,万分紧张地祈祷——
“得赢啊。”
“也不知道多少分。”
她点开了两边的分数。
但同时,她又闭上了眼。
呜呜呜真的不敢看。
她伸出手,手掌挡住了大半的屏幕,然后强行忍着心跳,先默默地看了眼小数点前的分数。
1班平均分:554.xx
10班平均分:554.xx
小刘老师:??!
这么刺激?!
她把手掌往右挪一点点,看了第一位小数。
1班:554.7x
10班:554.7x
“咚”的一声。
她在办公室里,狠狠咽了咽口水。
心跳乱的厉害,她接连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敢慢慢地挪开最后一位。一颗心在掀开手掌的同时,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10班:554.73。
而1班……
小刘老师注视着那个分数。
“554.78!”
“呜呜……”
办公室里传出一声哽咽,然而很快,就被人压了下去。
她的手边。
是上周收上来的周记。
54个人。
无一缺漏。
如同这些天,许许多多次的作业一样。
时星野进步了快200分。
剩下的同学们,普遍都往前进步了好几名。
小刘老师:呜呜……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她的胸口处激荡,横冲直撞,却又无处发泄。她是第一次当老师,更是第一次当班主任,可是,她在这样的学生里,感受到了这辈子都会记得的感动。
她只是不知道。
她究竟是感动于浪子回头,
还是感动于,这些人万众一心的努力。
她甚至说不上来自己在哭什么。
只是觉得,如果再来一次,再来千万次,她都不会后悔,自己接手了1班,当了这些学生的班主任——
这是一场年少气盛的赌约。
可是啊,
诚挚的青春那么美好。
第46章 草裙舞
“赢了吗?”
“赢了。”
到这一天, 时星野只是问了一句。
得到答案后,他只微松了口气,看似淡定地点了下头:“那就好。”
赌注的结果飞快地传了出去, 撇开欢呼的1班人群, 和10班的遍地哀嚎不提, 自习课上, 林溪转过头——
只看到时星野已经趴在桌子上。
睡得很熟。
他的眼睑下, 这段时间都带着淡淡的青灰, 像是某种挑灯夜读后的勋章。
林溪弯了弯眼,无声道:
【辛苦啦。】
阳光洒在他的眉眼间, 原先的那点冷意和戾气,好像都已经被融化,藏在那张好看的皮囊下不知所踪。
林溪看着他,只觉得心尖软软。
像是被塞了一块奶油蛋糕。
再多看一会儿, 表面的奶油都会忍不住化掉。
他错开眼。
红着点耳朵。
晃来晃去的光让时星野睡不安稳, 没多久,那双眉就蹙了起来,被迫染上了一点不愉悦的色彩。
林溪没转头看,只是下意识地伸出手——
帮同桌挡了挡。
时星野眉心又松了下去。
林溪抿唇。
他的英雄呀。
真是辛苦啦。
梦中有香香甜甜的奶糖味道, 那点挡光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的额头, 像是一个既轻又快的亲吻。
时星野倏而睁开了眼。
眼眸里还带着点睡后的惺忪,但却在看向林溪的瞬间, 变得黑沉。
林溪:诶?
他的喉结滚了滚。
像是咬着牙在说话:“你……”
亲我了?
林溪:诶??
时星野死也没能问出来。
可是,对方的眼神太有侵略性, 带着那点深沉的黑,一寸寸、一点点地掠过他的肌肤, 好像是在寻求一个回答一样。
林溪:“啊、啊?”
他迷迷糊糊,一低头,却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落在那无边的黑里。
却成了那当中唯一的光。
林溪捏了捏手指。
又捏了捏。
在时星野终于错开眼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小小声地开口道:“野哥,你怎么……”
那么看我?
“嗯?”
时星野不知所以。
林溪拧巴地鼓起脸:“你看着我,好像在看小蛋糕啊。”
时星野:?
他听不懂林溪的比喻。
但是,林溪看着他的眸光里,却像是有了点闪烁和困惑。
——你怎么看我,像在看小蛋糕啊?
——好像很想吃掉一样。
……
红五月。
各班在后台排队,唱歌比赛的“主题服装”,堪称各有各的特色。
像有的班,走的是“优雅”路线,领头的女生穿的就是漂亮的演出裙;有的班级走“朴素”路线,全班穿的都是中性风格的T恤,上面带着红色标语;而有的班级,则走的“创意”路线,试图通过青蛙的头套让评委多打两分。
但,所有的班级。
在看到10班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爆发出一声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快看这边!!”
徐显幸灾乐祸地拿着相机,对着里面认识的几个眼熟的人,疯狂拍照拍录像。
对方脸都是绿的,憋半天,对着他竖了两根中指。
女生穿草裙还好点。
虽然都没露腿,草裙下还穿了裤子,但她们不用穿上衣,所以看上去起码还算是养眼和协调。可这种东西放到男生这边,就变得格外的诡异了——
因为不能太“暴露”。
10班的男生们,先穿了白色的打底衫、打底裤。
然后,白色的衣服外,套了个草编织的“内衣”,像是美人鱼的胸前的贝壳。
白色的打底裤外,草裙蓬松地舒展着……
徐显:“噗哈哈哈哈,我受不了了!”
10班男生:淦。
不得不说,好些男生的腿型,居然还不错,白底布料藏住了大毛腿,看起来,居然有种诡异的精致。
部分女生——
以谢枝雪为代表。
对着他们“流氓”般地吹口哨,眼神还带上了嘻嘻哈哈的调戏,直白的目光,让不少男生都别扭地扭开了脸。
MD。
这玩意儿是真.耻.辱啊。
但这也算是把平时女生遭受的些许待遇,给彻底还了回去。
“接下来,是由10班带来的《黄河源头》。”
主持人播报道。
一登场。
台下的领导表情都先扭曲了一瞬。
前奏响起,10班的男生们顶着一张张绝望的死人脸,颇为僵硬地扭起了腰。
“哟哦哦哦哦哦哦~”
台下起哄声不断。
男生均是一脸菜色。
为首的时月江,一张脸更是格外的惨白,看上去更像是不堪折辱一般。
哪儿还有平日里的温和笑意?
他的视线撞上台下的时星野——
时星野坦坦荡荡,笑着对他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时月江的后槽牙一下子绷紧了。
“哟哟哟哟”
“黄河的源头在哪里”
……
雄厚的歌声。
搭配上诡异的草裙舞。
校长的眼角都快抽筋了。
教导主任痛苦地闭上眼:“这群人,想造反吗?”
校长擦了擦额头的汗,安慰道:“一年也就一次,随他们去吧。”
忍忍算了。
但不得不说。
这玩意儿,
是真的太辣眼睛了!!
偏偏还不能笑。
这不是10班的赌约惩罚。
是对他们校领导的精神折磨吧?!!
……
好不容易10班的表演结束,台下的学生观众颇为激动,也不知是哪位缺德的起了个头,对着他们喊:
“安可!安可!安可!”
一时间,整齐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在喊着让他们“安可”(返场加唱)。
10班:……
安可个鬼啊。
他们又不是在开!演!唱!会!
校长不追星更不追演唱会,听不懂这个词,只是,他听到身后的大家如此激动,秉持着一点“与民同乐”的心态,他在评价之后,试探地跟了一句:“唔,大家对你们的表演很喜欢啊。”
10班:……
校长不确定道:“要不你们【安可】一下?”
虽然听不懂。
不妨碍他灵活应用。
10班:……
求放过啊校长!
等下台换掉服装,10班才终于松了口气:噩梦终于过去了。
然而。
当评选成绩出来时,10班因为“遥遥领先的观众投票”,而光荣地拿到了【最受欢迎奖】。
当然,获奖不重要。
要命的是,获奖的班级的照片,会被留下来,永久地挂在“荣誉墙”上。
供下一届、下下届,下下下届不断反复地瞻仰。
10班:……
谢谢,人已死。
以后有事烧纸。
时星野:……
徐显:沃日。
“还好,”他泪眼汪汪地抓住了野哥的手,感动道,“还好野哥你进步够大,我们赢了。”
时星野没有甩开他。
他甚至从未如此后怕过。
完全不敢想,要是这次没赢……
嘶。
他就真的只能,找机会去烧掉学校的荣誉室了!
第47章 也是有人陪的宝宝啦
时光流逝, 当时间进入高三。
时钟好像就进入了“倍速时期”,无数的时光在指缝间迅速溜走,好像茫茫的日子里, 已经没有了周一周二周三的区分。
只有抬头时。
会意外地看到, 皑皑白雪。
也会在埋头, 总结完自己的月考成绩后。
看到窗外新枝芽抽条, 那一点绿意飞快地蔓延, 装饰了整个春天。
还剩下“100天”的时候。
黑板上多了个倒计时。
期中考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他们的感观在一次次的月考中渐渐麻木,成绩的波动, 也可以在每个月的排名里直白地感受到。
期末考更不重要。
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有“期末”。
路程的终点,唯有高考。
时星野的成绩,在高三上有了重要的突破, 但等高三下学期的时候, 进步好像又变得慢下来。和光速飞走的时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倒计时:50天。】
“阿嚏!”
林溪恹恹地打了个喷嚏。
啪。
时星野将退热贴贴在他的脑门上,又接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皱着眉道:“都说了,让你多穿点。”
前两天降温又降雨。
林溪一个没注意, 受了寒,就感冒了。
这会儿, 他的脸藏在帽子下,眼巴巴地望着时星野, 显得格外可怜。
【还不够多啊。】
喉咙疼。
他不想说话,只是委屈地写着抱怨。
【都穿厚外套了。】
时星野看的心疼。
好不容易养出来的那一点肉, 眼瞅着像是跟着这场病消瘦了下去,又变回了那点带着骨感的少年。
课间操。
时星野果断逃了。
去了趟小卖部回来, 他的手里就多了一杯红糖姜茶。
林溪的眼睛微睁,圆滚滚地看着他。
时星野:“喝了。”
林溪闻了一下,赶紧摇头。
——好难喝。
时星野把它往前推了推,面色有些冷,也不知是在和谁较劲:“我问过了,对你病好。”
林溪捂上耳朵,不听。
时星野去掰他的手:“真的,听话。”
林溪:【嫑!】
看时星野的眼神凶巴巴地等过来,林溪才委委屈屈地放下手,抓过他另一侧的关东煮,抱着坚持道:“我,喝这个。”
时星野:……
那顶个鬼用。
林溪:“一,样,的!”
喉咙还是哑。
“……不一样。”
“一样!”
时星野头疼。
这小哑巴就是仗着生病,更能折腾了。
“不难喝的。”硬着实在来不动,时星野没办法,拿过那杯姜茶,语气温温的,像在哄孩子,“你看——”
他端起来打算自己喝一口。
然而半口下去。
甜腻带着诡异的辛辣,一口直接冲上了天灵盖。
时星野:……
林溪还在看他,眼神像是谴责般地追问:
【好喝么?】
时星野:“……不好喝。”
算了。
别喝了。
是他的错,不该相信他们学校食堂的手艺。
怎么能做到比中药还恶心人的?
本以为吃两天药,感冒就会好转,然而这场病更像是病毒性流感,林溪第二天就恢复了高热,默默地回家休息了。
班级里的人,中招的也不少。
原本满满当当的教室里,陡然空下了几个位置,搞得更是人心惶惶。
又熬了一个下午。
学校眼看不对,把所有剩下的学生都放了假。
——所有人在家休息三天。
等看看流感的恢复情况,再说后面的课程。
难得放了假,徐显招呼着人去打球。这时间怕得病,大家也不敢去室外,只约了个室内的网球场。
但没想到,室内的球场,反而还闹起了矛盾。
“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啊?你写名字了?”
对方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好不留手地推搡着徐显。
这一年没怎么搞事,徐显他们都有些“改邪归正”的意思,但被这一挑衅,好不容易改掉的习惯,瞬间就冒出了头。
“你他妈推我?”徐显表情恶劣,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你手不想要了是吧?”
“想打架?来啊。”
对方在挑衅。
他们人多。
时星野皱眉看了眼,喊了声:“徐显。”
徐显停在了原地。
这群人的气质太过明显,高考对这些人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形式,等着毕业基本上就是出去打工。
但他们这边不一样。
不说钱若谦还要好好考试,单说他和徐显,在这一年也勉强算得上是刻苦,好不容易成绩上去了,被他们拖累的话——不划算。
时星野提醒:“别闹事。”
徐显委屈:“野哥……”
还没说完,身后的人或许是以为他们怕了,故意推的徐显一个趔趄。
那只手还要再推一下——
却像是陡然遇到了一堵墙,根本不能往前推进。
“我说了,”时星野的表情极淡,眉眼冷沉,“别惹事。”
对方想要挣扎,却被时星野死死地扣在原地,他不死心地咒骂起来,然而一句“我□□m……”还没说完,他的膝盖先被人踹了一脚,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
甚至还有回响。
“啊啊啊——”
他抱着腿,打滚似的哀嚎起来。
……
林溪迷迷糊糊地被送到了医院。
他本来是在家里躺着的,然而,退烧药和发热贴似乎都不管用,他躺在被窝里,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体温在不断升高。
烧得骨头都开始疼。
林溪本就不是能够忍耐疼的性子,他支撑着摇摇欲坠的理智,让司机帮他送到了医院——
家里的医生,最近正好在国外休假。
到了医院一量体温。
41.2℃。
司机吓了一跳,帮忙去取药交费,临走前,略犹豫地问他:“真不用给你爸妈打电话吗?”
林溪没力气地摇摇头。
都在国外。
打了也没用。
唯一认识的人,都跟着护士走了。
林溪迷糊地看着注.射/室的天花板。
不远处,某个家长在哄他家的孩子:“饿不饿啊?我去买点粥?”
那个人似乎也是流感,吸着鼻子,愁苦地摇头:“不吃了,作业还没做完呢。”
大脑或许是被烧的。
反应有点慢。
林溪听着,其实没怎么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好无聊——
他没有粥喝。
也没带作业。
好无聊。
只是,身体好像是被那个“吃”字给刺激到了,他发了会儿呆,陡然想起了昨天吃过的一杯关东煮。
咸口的,热腾腾的汤。
林溪舔了下唇。
他的指尖碰到了手机。
下意识的,他有点想时星野。
可是……
不行啊。
他舔了舔嘴角。
这会儿,学校应该还在上晚自修吧?
林溪沉默地收回手。
但是,似乎是因为高热的疼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和凝滞。他手一抖,却是不小心将电话给拨了出去。
“喂?”
时星野秒接。
林溪愣了两秒,才有些恍惚地开口:“野哥……”
绵绵软软的声音,带着难以遮掩的委屈的感觉。
时星野微顿。
他将人反手扣在身下,比了个“嘘”。
身下的人被揍得眼泪汪汪,却不敢打扰他,哼哧哼哧地被他压着趴地上。
时星野眼一眯:“嗯,怎么了?”
林溪沉默了片刻。
才开口,“想吃关东煮……”
“你在哪?”
“医院。”
时星野顿时起了身。
挂了电话,身后的人好不容易爬起来,茫然又嘴贱地开口:“你,你不打了吗?还没分输赢!”
时星野头都没回,只道:“算你赢。”
野哥这辈子没输过。
输个一次又怎样?
他飞快地去便利店,扫荡了关东煮,带着退烧贴和烤红薯,还有一堆的零食饮料到了医院。
时星野到的时候,林溪已经挂上了水。
小哑巴昏昏欲睡。
却在闻到关东煮味道的时候,坚强地睁开了眼,坐直了背。
“怎么样了?”
时星野的手摸到他的额头。
林溪哼唧了一声,径直去翻他的零食袋。
应该是退了点热。
时星野收回手,扶着他的肩坐直。
靠得近了,林溪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柠檬香。
还有一点点汗意。
……怎么有点好闻?
林溪恍惚地觉得自己被烧糊涂了。
薄薄的一层衣料,贴的很近时,自然就隔绝不了那点体温。林溪低着头,默默地吃掉关东煮,任由那点熟悉的热意,源源不断地从那点接触里传过来。
那个位置。
怪热的。
他揉了揉脸。
注射室里渐渐安静下来。
周围没什么人说话了,时星野陪了一会儿,这些天积攒下来的困意,就渐渐地泛了上来。
等一觉睡醒,点滴已经挂完了。
护士在帮林溪拔针。
而林溪在对着护士,比“不要出声”的手势。
时星野抹了把脸,顿时清醒过来。
“我送你回去。”
他说。
林溪打算带着他去找司机,而当他路过某个病人身边时——
林溪想了想,把没开封的零食都送给了他。
对方茫然地抬头,不确定道:“谢、谢谢?”
林溪的双眼亮闪闪。
“不客气!”
他高兴道。
出了医院,他都依然都很高兴,两颊的酒窝又萌又甜。
时星野看的不解。
生病了还高兴?
“嗯呀~”林溪满眼的喜悦,“高兴呀。”
那个人好惨哦。
生病了,还是一个人,还要补作业。
不像他。
已经是生病有人哄的宝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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