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层是个非常干净的地方。
尽管没有阳光, 空气冰凉潮湿，但走廊上方明亮干净的白炽灯驱散了可能会有的阴暗感。长长的走廊两边是一扇扇通往不同功能室的门, 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一个人。
按理来说……病案室和监控室都不会如此安静的。
“人都到哪里去了？”
修也和五条悟并肩走在由香身后，他们留意观察着经过的每一个房间，一种微妙的熟悉感再一次在修也心头涌现。
比起在门诊的医院门口处产生的直觉，这一次，这种熟悉感更为强烈。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啊】
【奇怪, 我也觉得眼熟……】
【医院不是都长这个样子吗？】
【但我从小到大都没怎么生病去过医院，我看这里也眼熟】
【等等！这个地方我昨天补五修cut的时候看到过！这是他们两个小时候第一次来东京去参加那个‘入学测试’进的废弃医院！】
【6啊，真的就是这个医院！我马上去找直播录屏, 然后发个对比帖子！】
【我去, 是真的！前面的姐妹眼睛真尖, 这里和修修悟咪小时候去的那个废弃医院一模一样, 我对比了一下门诊大厅, 设施布局完全相同！】
【……草, 那个医院，就是有一个局麻做脑外科手术的咒灵医院？】
【这个梦真是原来越恐怖了！】
原来是这样！熟悉感源自于那里！
修也用极大的控制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不变，他迅速拉住五条悟的手腕, 把不明所以的白发少年拉到自己身旁，和前面领路的由香拉出了相当一段距离。
“你还记得这里吗？”
五条悟眨眨眼睛，有片刻茫然：“我没来过这儿, 怎么记得？”
修也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提示：“这是小时候夜蛾带我们来的那个医院。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这儿放出了维克托, 让他变成两面宿傩的样子, 假装是诅咒师把我们抓走？”
这么说，五条悟就想起来了。
“原来如此, 这倒是验证了我的一个猜想……”
五条悟蔚蓝的双眼环顾一圈走廊，声音极轻地说：“既然这个地方是‘梦’，那当然是不能脱离真实情况下梦境的法则建立。一般而言，人的梦是对自己记忆的整理，人是梦不到自己不曾见过和经历过的东西的，也就是说，这里应当是以某人的记忆为基础构建起来的梦境。”
“这个记忆的所有者，应当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确定了梦主之后，或许我们可以绕开梦境的规则破局。”
修也迅速领会了五条悟的意思：“我们所在的梦境，是以你或者我的记忆为基础构建的？所以说，梦境的主人就在你我之间？”
五条悟刚要点头，但在看到前方的由香后，他慢慢皱起眉头。
“不一定。”他轻声道。
由香在前方站定，她将手放在某扇门的门把手上，转头看向五条悟和修也，微微笑起来。
“这里就是监控室。”她柔声说。
修也和五条悟隐隐戒备起来，他们对视一眼，修也将手伸进衣兜，攥紧一枚他从手术室偷走的刀片，而五条悟也悄悄捏住了什么。
在走入监控室的时候，由香并没有做什么。她只是正常平静地打开电脑，熟练地操作起来，点开今日行政楼的监控录像，示意修也和五条悟上前观看。
监控录像中，日常的行政楼正常运转着。
五条悟接管鼠标，按下“快进”。9楼的电梯口摄像画面宛如一副凝固的jpg图像，只有电梯的显示面板快速地跳动着不同的楼层数字。
录像的开头，整个医院开始从夜班急诊的疲惫中清醒之际，茅津院长从电梯内走了出来，衣冠楚楚，精神奕奕地走向他办公室的方向。
“院长来上班了。”五条悟移动鼠标，一路跟随着茅津院长现在已经不在他脖子上的脑袋，“目前看起来状态还好，不像某人说的中毒。”
由香没有说话。
在那之后，又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他在9楼待了约半个小时就又走了。修也盯着他的背影，问：“这是谁？”
五条悟：“前任副院长啊。”
修也看了一眼五条悟，五条悟笑着扫他一眼：“肯定不是他，因为他已经被我塞到医疗垃圾处理回收桶里面了。”
修也：行。
在那之后，9楼都风平浪静。
直到即将抵达录像末尾之时，电梯门才“叮”然开启。
由香出现了。
她依旧穿着那身纯白色点缀着浅蓝的护士套装，面色平静地走出电梯，笔直走向院长办公室的方向。
在她出现的十分钟后，五条悟出现在电梯口。
他和目标明确的由香不同，五条悟在9楼的走廊上好奇地左右张望了一圈，在大概环视了三四秒后，他才选定了一个方向，并在离开摄像头范围后又折了回来，向另一个相反方向走去。
“你这是去哪儿？”修也问。
五条悟耸了一下肩膀：“溜达啊。到了一个新地方之后不该溜达溜达吗？”
修也：“在院长办公室门口溜达？”
五条悟笑眯眯地说：“当然了，在头目的巢穴附近才能发现更多线索，不是吗？”
“确实如此，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副院长。”由香轻声道，“那副院长在9楼都发现了一些什么呢？”
五条悟将双手垫在后脑勺，一只脚轻轻拍打着地面，做出思索的模样。
“发现了不少东西哦。”他的视线飘向监控室墙上满屏的监控画面，轻飘飘地说，“比如，茅津院长好像一直在和什么人合作，研究出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呢。”
由香笑吟吟地问：“什么东西？我对科研其实很感兴趣，不妨说说说看，让我也了解一下？”
不对劲。
修也盯住看起来放松从容的由香，心中的警报铃一直在疯狂大叫。
不对劲！
这个由香处处透着诡异，而且在修也和五条悟明显表现出防备和怀疑后，她竟然没有继续伪装柔弱，而是直白地面对了他们的所有试探，还呛声了回去。
作为一个弱女子，她哪里来的底气？
【是他吗？是他吗？一定是他吧！】
【脑外科手术，一直在进行奇怪咒灵实验的医院，还有像是掩盖什么秘密的铁刘海！】
【索子哥！英雄母亲！羂羂！！】
【这才第二次公演就要直面大BOSS老羂了吗？我还没有准备好呢，扭捏（意思是多来点！我要看羂和悟咪扯头花！）】
【我要看夏油杰暴打羂索！！！】
【史上最恶诅咒师！修宝，干碎他！！！】
五条悟却好像对由香的这些反常视若不见，他的站姿依旧放松，神态自若地指了一下由香的衣兜。
“把院长的胸牌给我，我就告诉你我发现的那些资料。”
“包括那些你没有找到的，我也可以一并告诉你。”
由香眯起双眼，嘴角咧出一丝狰狞的弧度：“我没有找到的？你认为，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面对彻底放弃伪装的由香，五条悟嘲讽地说：“当然了，这个世界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修也浑身绷紧，他身体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扑上前去，将这个极有可能是史上最邪恶的诅咒师伪装而成的女人制服。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
由香突然狂笑起来，双目赤红：
“我不知道？我情愿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我是不是可以继续傻傻地爱着他，等他像承诺的那样离婚，和我在一起？”
“但我知道了！我知道他在背后是怎么评价我的！我知道他只是想寻求刺激才在出差的时候敲响了我宾馆的门，他其实根本就不打算为我负责！”
修也呆在原地。
……啊，不是，等一下。
稍等一下。
由香激动得满面通红，头发都不正常地漂浮起来，刘海无风自动，露出她额头上一道深深的瘢痕，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砸出来的一样。
他原本以为……
【啊？】
【什么？？？】
【不是……所以……说了半天……】
【我还以为这个女人是大boss索子哥，搞了半天真的只是感情纠纷？】
【什么东西啊，日内瓦，退钱！】
【说好的羂索呢？！头上怎么没有缝线！！！节目组欺诈！！！】
由香还在情绪激动地碎碎念：“我已经和自己的丈夫摊了牌，他却说自己不能和妻子离婚！我们的传言满医院飞，他一副不知道不在乎的样子，只有我承受这一切！我离婚了，又被辞退，因为流言也没有医院敢聘用我，凭什么？凭什么他要这么对我？！”
修也和五条悟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
他们好像都过度解读了哈。
见由香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五条悟叹了口气，稍稍严厉地问：“所以，把茅津院长的脑袋砍下来的人是你？”
“对，是我！”由香痛快地承认，“我撒了谎，我其实原本就是这个医院的护理部主任，这是十几年前我工作的地方！回到这里之后，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那个负心汉砍死！我要他付出代价！我要他感受一下这十几年来我饱受白眼、生活不幸的痛苦！”
这算个什么剧本杀啊……
五条悟对由香摊开手：“行了，你也复仇完毕了，该把胸牌给我们了吧。毕竟你恨的只有茅津院长一个人，我们几个被裹挟到你梦里的人都是无辜的。”
由香没有动。她抬头看向五条悟，残忍地笑着：“我只恨他一个？才不是，我恨这个医院的所有人！”
“要不是他们四处传播流言，对我白眼以对，还把消息扩散到了东京的其他医院，我何至于找不到工作，只能忍受着腰痛去做搬运工？他们一样要承受我复仇的怒火，我要把他们一起毁掉！”
修也反感地问：“那我们呢？七海，灰原，还有狗卷藤，狗卷藤可是在咒灵包围你住处的时候救了你的人，你难道要对他恩将仇报？”
由香的精神恍惚了一瞬，她微微张口，神情有一丝痛苦和动摇。
“管不了那么多了。”由香咬下牙，“那位大人和我约好了……他给我机会复仇，但我要必须要杀了你们！”
她的手中翻出一枚院长胸牌，张开口，一下子将它吞了下去——
“帐”之中。
禅院甚尔眉头锁紧，他用和外表相当不符的动作温柔地将沉睡的修也扶起，伸出手指，试探他的鼻息。
居民楼顶层，天花板的破洞依旧醒目，整个“帐”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在昏睡，只有禅院甚尔，还有另一个跟随者还在活动。
一个慵懒的女声自角落传来：“别看了，都活着呢。藤酱活着，五条家的小少爷活着，你最亲爱的弟弟也活着。”
禅院甚尔抬起头，眸光凌厉地剐了一眼那名浅蓝色长发女人，而那个女人正抓着昏睡中的狗卷藤的双手，一前一后摇摆着玩儿。
“放尊重点，冥冥。别忘了是谁推荐了你去管理盘星教财产进项的权利，也别忘了是谁说服教主准许你获持10%的分红。你最大恩人的弟弟在这里昏睡，你却一点也不着急？”
名为“冥冥”的女人松开手，任由狗卷藤软趴趴地躺回灰尘密布的地板。她直起身，笑意盈盈地说：“哎呀，尊重，我怎么不尊重副教主大人呢？只是我表达出来的尊重是‘好好干活’而已嘛。哦，对了，你的弟弟长得好可爱，我还挺喜欢的！等他醒过来之后，麻烦你在中间牵牵线？”
甚尔知道和冥冥这种只在乎利益金钱的人谈不了仁义道德。幸好盘星教已经和她在利益上深度绑定，至少此时，他并不担心冥冥会做出什么出卖他们的举动。
毕竟甚尔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藤的‘鸦眼’呢？”甚尔问。
冥冥摊开手掌，露出一枚藏着星星纹路亮晶晶的黑色玻璃球：“在这儿。”
甚尔命令：“查看他们昏睡前的记录。”
冥冥手中的“鸦眼”微微亮起光芒，在投射出影像前，冥冥轻飘飘地补充了一句：“在没有给我付钱之前，我建议你说话的时候客气一点哦，副教主先生。”
甚尔没什么感情地瞥她一眼：“在没有能够打败我的绝对实力之前，我建议你对我的命令全数照办，‘满月’书记官。”
“鸦眼”记录的影像将这个空间发生的事情倒回到携带者狗卷藤和五条悟来到顶层公寓之时。
他们看着狗卷藤和五条悟一步一步地搜寻公寓，推理咒物出现在这里的前因后果，又在沙发下找到了交易者遗留在这里的手机，紧接着通过电话回拨诈出了交易者的身份。
甚尔来到昏睡中的狗卷藤身边，果然从他的衣兜里摸出一只手机。
冥冥转动着手中的黑色玻璃珠，“线索到手，是加茂家干的。好了，接下来要怎么做？”
甚尔捏着手机，双眼毫无感情地投向公寓窗外。
“自然是趁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挑动五条和禅院两家一起对加茂发起清算了。”
闻言，冥冥登时露出灿烂美丽的笑颜：“呀，呀呀，你终于要对‘御三家’之一下手了吗？我等这一天可是好久了！从被骗到你们盘星教来的时候就盼着这一天到来！加茂家手下的产业虽然比不上你们禅院和五条，但是相对于那些还不够塞牙缝的小家族来说，那是能让我快乐到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一笔横财！快，快快，请务必让我参与把加茂家全部推倒吞并的大项目！”
甚尔嗤笑一声：“骗？我怎么记得你是主动要求加入的呢？”
“加入后发现收益和预计不符，那当然是‘骗’。”冥冥拨弄着她长长的淡蓝色发辫，语气变得幽怨起来，“毕竟，一开始你和那位从来没有露过面的教主大人向我许诺的是‘吞下整个咒术界’呢。但到目前为止，我们做的也只是祓除咒灵，赚点普通富豪的小钱而已呀？”
甚尔抱起修也，温柔地将金发少年恬静的睡颜固定在自己的臂弯中，一步步走向天花板的大洞正下方：“蛇在将猎物一击毙命之前，首先要做的是蛰伏。你应该很清楚这个道理，冥冥。”
冥冥斜倚在沙发上，微笑着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胳膊：“好了，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散布消息，让五条家和禅院家都知道，他们的小少主们都因为加茂家不知天高地厚的行为被困在这里，生死不知。”
“但我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哦？接下来要怎么唤醒你亲爱的弟弟，那可全靠你了，甚尔君。”
甚尔低着头，专注地看着修也：“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冥冥微微笑着，打了一个响指。天际，群鸦飞过，散落地飞向咒术高专，还有京都各个家族的方向。
甚尔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惠，在家吗？”
“帮爸爸一个忙。”
第52章 第 52 章
半个小时后, 得到消息的咒术师们匆匆闯入“帐”。甚尔和冥冥已经迅速撤离了，陷入昏睡的少年们和狗卷藤被咒术师们找到, 然后即刻送往东京咒术高专。
作为校长，夜蛾正道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冲进了校医室。
“五条悟和修也怎么样了？那个咒物在哪里？”
校医室负责人立即汇报：“东京校的四名学生都处于深度睡眠状态，身体机能一切正常。至于那个咒物……”
他为难地看向修也：“咒物在禅院同学的手心里攥着，我们无论怎么尝试都拿不出来。”
夜蛾正道来到其中一张床前，金发少年仰面躺着，睡颜恬静, 胸膛微微一起一伏，但搁置在胸前的一只手却死死攥成拳头，用力到手背上血管都凸了起来。
“拿不出来就算了。”夜蛾正道说, “务必保证他们四个的营养, 等他们一醒过来就通知我。我还有事, 必须马上再出去一趟。”
在他转身之际, 夜蛾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毫不犹豫地按下接通按钮。
“喂？”
下一秒, 夜蛾正道的表情凝固了。
“——京都的禅院本家也出现了梦境结界？！”
与此同时，盘星教的正殿中正在举行一场怪异的仪式。
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少年被放置在榻榻米上，他的脸被一张“天狗”面具遮掩, 从兜帽下，几缕散落的金发冒了出来，微微有些打卷。
殿中灯火通明, 但处于所有灯光中心的少年身下竟然没有影子。
这个少年正是在盘星教干活的时候突然昏睡过去的书记官“新月”，平时以天狗面具遮盖容貌的维克托。
甚尔盘腿坐在维克托身旁, 另一个和甚尔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小男孩立于维克托头顶, 他绷着一张雪白的小脸，低头盯着维克托脸上的天狗面具, 似乎想要透过面具看穿这个人的脸。
“好了，惠。叫玉犬们出来吧。”
禅院惠点了点头，他伸出还有点肉嘟嘟的小手，摆出了召唤式神的影子：
“玉犬！”
一黑一白两只玉犬从他的影子中一跃而出，它们的毛色发亮，浓密松软，动作轻盈近乎无声地踩在榻榻米上，看起来在最近这几年受到了很好的照顾。落地之后，玉犬们立即昂起头，准备接受主人的命令。
甚尔沉声喝道：
“开始置换！”
白色的玉犬叼起维克托的左手腕，黑色的玉犬叼起维克托的右手腕，它们带着身为影子的老朋友，将这个滞留在人世的影子猛然下拖。
回到影子世界中去，然后，醒过来！
在被拖入影子世界中的瞬间，金发少年猛然睁开了双眼——
“倒计时10分钟12秒……”
梦境中，倒计时还在无情地继续。
修也和五条悟同时扑向由香，一个人按住肚子，一个人掰住她的下颌，拼命地想让她把胸牌吐出来。
弹幕就像是一群麻雀一样出主意：
【肥皂水！给她灌肥皂水！】
【把她扛起来，头朝下，去走廊上狂奔！把她颠吐！】
【既然不是羂索，那直接把她杀了不行吗？】
【搞了半天只是一个普通人啊，无聊，想跳过这个副本了】
【+1，这个副本真的好无聊，没有术式，也没有什么成果，一点也不爽。别的选手的直播都是很精彩的异能智斗，但是修也的直播就感觉一下子淡得像水一样】
【但是这个医院看着还是很可疑啊，到处都是和羂索有关的线索，怎么可能不出现羂索呢？】
【我去真希真依的直播间看她们学画画了】
直播间的热度在暴跌。
五条悟捏着由香的手指，还在审问：“你说的‘那位大人’是谁？谁让你来杀了我们？你背后的人是谁？”
由香满脸痛苦之色，她拼命摇着头，鲜血从嘴角溢出，再张开口时，已经是满嘴的鲜血。
她把舌头咬掉了。
修也眉心一跳，他按着由香肚子的手顿住了，忽然站起身。
“不对。”
五条悟抬起头，脸上满是烦躁之色：“哪里不对？”
“……别管她了。”修也匆匆转出门外，“她只是个棋子而已，从一开始，这里的支配者就没想让我们拿到胸牌。走，趁这个机会，赶紧去B2层找找线索。”
五条悟虽然不解，但他还是立即跟上修也的步伐，大步离开了监控室。
“什么意思？支配者，你是指这个梦境的支配者吗？”他连珠炮一样发问，“你已经猜到这个梦境结界的成因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修也张了张口，他的脑海中也是一片杂乱，但是有一条线索异常明晰：
梦境结界是《禅院101》主办方制造出来的。
因为与此同时，除他之外，所有选手都进入了梦境，他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在直播的镜头下于各自的梦里奋战。之前夏油杰察觉到的那些将普通人囊括其中的梦境结界只是主办方尝试性的彩排，为了不引起咒术界的关注，主办方在普通人身上实验了几次，在技术成熟后，立刻将所有选手都拉了进来。
但为什么？
在那之前，主办方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影响他们的世界。这一次他们为什么出手制造了规模如此之大的结界，将选手们都囊括其中？
主办方不怕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发现什么端倪吗？
电光火石间，修也想起许多年前他看到的一条弹幕评论：
【这应该是最后一届《禅院101》了吧？因为禅院家所有人就要在十几年后被真希杀光了。】
主办方当然会迫不及待地下场，因为这是最后一届，也是热度最高的一届。
原因很简单，因为主办方要捞最后一笔钱。
修也大步流星地走入消防通道，黑暗中，他毫不犹豫地向下冲，丝毫不怕自己可能会一脚踏空。
沉重的消防门缝隙间，一道微末的光透过。修也扑向那道光，伸出双手，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在了手掌之上。
“咚——吱——”
消防门被推开的瞬间，光芒倾泻到修也的面庞之上。他圆睁双眼，笔直地迎向那刺目的光芒，脑中却还有最后一个谜团没有解开。
那是整个梦境结界最矛盾的一点，也是让修也最为不安的一点。
主办方，究竟要对他如今所在的世界插手到什么程度？
作为《禅院101》如今热度最高的选手，主办方又要对禅院修也作何安排，这个综艺为他又定下了什么样的剧本呢？
他的人生，究竟会被主办方如何摆布？
禁忌的B2层，和当年修也第一次闯入时没有任何改变。
明亮，干净的走廊延伸到似乎没有尽头的深渊，一扇扇不明用途的大门分列两侧，地板上没有灰尘，也没有人的踪迹。
“倒计时5分钟23秒……”
修也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推门：“悟，把每个房间的门都打开！”
五条悟下意识地帮忙照办，嘴上还依旧在嘟嘟囔囔：“怎么变成了你在使唤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是，我大概猜到梦境的成因了。”修也言简意赅地甩出一句解释，“不用去管倒计时，时间到了我们自然能像之前那些被困在结界里的普通人一样醒过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隐藏在这个楼层的秘密。”
“秘密，你是说，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
“嘭！”
最后一扇大门被撞开，修也立于门口，神情骤然松弛。
“找到了！”
就是这个房间！
熟悉的布局，还是那个干干净净，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简易手术室。一张可调节的手术台摆在房间正中，墙边的柜子上整齐地码放着各类脑外科手术用到的器械，手术台旁的小推车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似乎随时可以迎接患者，开启一场禁忌又恐怖的手术。
不同的是，这一次，手术台上放了一本病历。
修也迈步上前，他的手轻轻地捏上病历，感受到了薄如蝉翼的厚度。
里面，会有资料吗？
他怀着难以言喻的心情，掀开了病历的第一页。
[手术记录]
[患者名：虎杖香织]
[性别：女]
[术前诊断：脑死亡]
[实施术式名称：大脑全组织移植术]
[术者：茅津田吉]
[手术过程：待移植身体机能维持良好，将原脑组织去除丢弃后，将患者植入移植身体中，依次连接各神经接头。…………手术顺利，麻醉效果满意。术中患者出血量100ml，术后患者经测试证明身体掌控力良好，已完整继承移植身体记忆，原身体意识完全清除。术后患者安返病房。]
看着这份病历，修也的双手竟忍不住微微颤抖。
大脑，全组织移植术？
这间医院，那个脑袋在地上滚的茅津院长，做的原来是将人的脑袋移植到别人身体上的禁忌手术？
“倒计时1分钟。59秒，58秒，57秒……”
“悟。”修也张开口，他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依旧平稳，“你知道虎杖香织吗？”
五条悟站在修也身后，他越过修也的肩膀，看到了他手中病历的内容。一时间，他的脑中也一片空白。
“倒计时32秒，31秒……”
“这个医院，难道到目前为止都一直在做这种手术？”
修也抬起头，他的目光看向空气，却明确地拥有一个焦点。
他在阅读空气中的什么东西。
“……羂索。”他念道。
于某个空间的某处，看着直播镜头监视器的某人猛然扯掉了耳机。
“导演，你来一下！”
第53章 第 53 章
“羂索。”
这个名字在梦境中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弹幕之上, 无数次，这个复杂到修也都不太会念的名字和一些匪夷所思的词语组合在一起。
脑花, 英雄母亲，假油，夺舍……
还有，毁灭咒术界。
在看到病历的那一刻，修也脑中出现了一条线，将弹幕扔出来的那些零碎之词统统穿在了一起。
羂索, 在这个医院进行换脑手术的人，并且被认定为是未来会毁灭咒术界、戕害无数人性命的恶魔，他们如今所在的就是这个人所掌握的医院构筑的梦境。
在修也念出这个名字之后, 倒计时戛然而止。
弹幕也戛然而止。
滚动的弹幕们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官方公告：
【非常抱歉, 因为出现技术问题, 直播暂停】
【请观众们离开直播间, 等待官方技术人员进行修复】
【本直播间弹幕功能关闭, 评论区关闭】
…………
【禅院修也，你在看吗？】
禅院修也，你在看吗？
我们知道你在看了。
那一瞬间, 修也松开了手。
病历和他同时落向地面，塑料壳的病历夹子在地板上砸出一声脆响，而修也展开双臂, 如同无数次已经预演好一样，慢慢合上双眼, 任由自己砸向地板。
遥远的声音自梦境之外传来：
“开始置换！”
修也翕动嘴唇, 用极快的语速无声念诵着什么。
“……身为自异世界而来的灵魂，身为连接着二维影子世界和三维现实世界的桥梁, 以及，身为窥视四维世界的窗口，我是维度交织扭曲的中心，是开启一切的大门。”
原子大小的微粒自修也脚下的影子中坍缩凝聚，一枚小小的黑洞正在成型。
“在此，术式，真名解放！”
隐藏到今天，他真正的术式，必须要在这一刻全力用出。
——[术式·影心奇点]——
直播画面持续着一片黑暗。只有白色单调的官方公告悬挂居中，没有任何感情地驱赶每一个点入这个直播间的观众。
修也在这样安静黑暗的空间里不断下落。
这一次，再没有那种无数双手托举着他的坚实感，也没有那种无形又温暖的力量将他包裹。他就像是在凉飕飕的山谷间蹦极，在没有安全绳的情况下永无止境地下落。
不安在整个黑暗空间里流淌。所有人都沉默着，在静寂中，困惑和愤怒都在同时酝酿。
最后，一个怒意勃发的声音打破了整个空间的安静。
“所以，在我们把整整一年的广告资金都投给你们节目之后，你们现在才说这个节目有着极大的安全隐患？签合同之前你们根本就没有说明节目的内容有可能违反《异世界观测干涉法》！赞助商有权知道关于你们的节目策划方案！”
修也毫不意外地从内容中分辨出了说出这句话的人的身份：
嗯，是珍珍酸奶的代表。
他的术式成功了。
《禅院101》节目组所在的世界，是比修也现在所处的世界更高维度的地方。按照不容打破的物理定则，高维世界能够观测低维世界，但低维世界难以完整地观测到高维世界。所以一直以来，修也只能通过“弹幕”这个形式窥视高维世界的一角。
但如今，他的术式成功开启了和高维世界连接的大门。现在，修也能顺着高维世界直播他的通道，反向观测回去了。
可惜，目前修也能做到的仅仅是听到声音，还做不到观看画面那一步。
接下来从黑暗中响起的声音似乎是节目组的人，声音明显透出一股心虚：“您别那么激动，请听我们解释……”
珍珍酸奶的代表的嗓门越发大起来：“解释什么？有什么可解释的？禅院修也的个人酸奶外包装都已经投产打包好了，现在你们跟我说有‘安全风险’，一句招呼不打就把禅院修也的直播间关了？我们公司的损失你们怎么补偿？不用解释，你们就等着赔违约金吧！”
节目组赶紧小心赔礼道歉：“是我们的过错，是的，红豆泥私密马赛，不过这都是可以挽回的！您先坐下，坐下说，我们节目也是没有办法……”
珍珍酸奶的代表气得都开始拍桌子：“没有办法？我刚才拿到你们的最新直播数据，从第二次公演开始你们就在刻意压禅院修也的热度，从第二次公演开始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他身边存在安全隐患！为什么那时候不说？要不是‘一级观测干涉标准’被触发，你们是不是打算继续瞒下去？”
修也心头了然。
原来如此。
之前让节目组警觉的……是两面宿傩消失前对他问出口的那句话吧？
“什么是弹幕？”
这句话当时在弹幕中引发了轩然大波，节目组不可能没有察觉到。也是因为这句话，节目组发现了这个世界有人似乎窥见了真相的一角。
“《异世界观测干涉法》规定，观测异世界时，只能在标准允许的范围内对异世界进行干涉，不能让异世界察觉到本维度的存在。一旦异世界有人察觉，那进行观测干涉的个人或团体将面临三年以上二十年以下的刑期……这是刑事犯罪，不是民事犯罪！”
节目组的声音越发委屈：“我们也解释过了，这个世界的观测权是我们从另一个公司手上买来的，他们之前已经对这个世界做了观测，我们溯源查了一下，这个世界察觉观测的源头是前一个公司过度干涉导致的！我们一开始真的仅仅只是观测而已！”
买来的？
修也思忖：也就是说，并不只有《禅院101》这个节目组在观察他的世界。在这个节目组之前，还有别的人观测过，并且出手干涉过？
那，会是两面宿傩问出“什么是弹幕”这句话的原因所在吗？
珍珍酸奶赞助商并不为节目组的委屈所打动：“你去跟法官解释吧。禅院修也的直播间关了，观众不可能不注意到，很快你们捅的篓子就会人尽皆知，异世界干涉控制委员会马上就会上门。趁你们这个破节目组还没收拾铺盖逃掉，我要先把我们公司的违约金拿到手。”
“不，我们已经在补救了！”节目组的代表激动地提高了声音，“我们从察觉到不对劲后就在压禅院修也的热度，而且有意识地培养其他明星选手！你们看，这个，禅院直哉，还有禅院真希！这两个选手的热度虽然加起来没有修也高，但我们已经给他们精心设计过了剧本和故事线，很快他们的热度就能反超禅院修也！观众的忘性是最大的，没过多久，他们就会把禅院修也忘了，爬墙去支持直哉真希——”
“很快？很快是多快？”珍珍酸奶赞助商反问，“而且你真的能保证禅院修也的粉丝不会闹事吗？”
“还有，最大的不安定因素禅院修也，他已经察觉到了高维观测，你们能保证他不会带着其余选手一起闹事？”
低维世界的摇钱树似乎要脱离掌控了，这怎么不能让节目组警惕？
出于资本家的本性，节目组一定已经做出了无数种备案。
比如说，有禅院透死亡的前车之鉴，让修也在他们精心设计的梦境结界中顺理成章地死掉是最好的结局办法。如果最后实在难以收场，那节目组就会加大干涉的力度，用各种手段把可能察觉世界真相的人灭口，甚至将整个世界都销毁。
但矛盾点在于，目前这个节目最大的摇钱树依旧是禅院修也。
他们想依靠禅院修也的热度赚钱，又恐惧他获知真相后会带来的毁灭性打击。两方摇摆间，节目组只能努力压下他的热度，把他塞到无法使用术式又暗藏风险的梦境中，企图用冷处理给他防爆。
黑暗中，修也慢慢微笑起来。
不得不承认。在几年前初次看到弹幕之时，从修也心底升起的是巨大的恐惧。
这种恐惧感折磨了他许久，来自高维异世界的窥视让他夜晚难以入睡。
在面对这种连抵御都找不到办法的悬殊力量时，任何人都不可能保持平常的心态，最大的可能性就是疯掉，甚至会戳瞎自己的眼睛。
不过很快，修也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因为他有认真在读那些弹幕，在浏览了上万条弹幕后，修也确认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
弹幕，异世界的观众，那些不明身份的眼睛们，即便拥有可能高出百年千年的科技差距和力量差距，但他们依旧拥有充沛的人性。
异世界依旧拥有欲望和感情。他们需要综艺节目来娱乐，他们需要将情感寄托于一个一个选手身上，会快乐，会感动，会愤怒，会嫉妒，拥有所有美好和卑劣的品质。
因此，在面对这样一群“人”时，修也的心绪依旧稳定。
他或许不熟悉所谓的“观测干涉”和“高维”，但他熟悉人性。
在不同利益方的倾轧间，修也会找到他的立足之地，抓住他所拥有的筹码，为自己，为他所在的世界，尽全力搏出一条生路。
思绪清明后，修也慢慢吐出一口气，睁开了双眼。
“诸位。”他张开口，“别吵了，先听听我的提议，如何？”
会议室墙壁上，原本一片黑暗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
金发少年沉静的面容出现在屏幕正中，琥珀色的双眼就像是能看穿人心一般，直视着会议室中的每一个人。
“我是禅院修也。我有一个能让你们继续开启直播间，保持节目热度，也能不被异世界干涉控制委员会追查的提案。”
第54章 第 54 章
“开始置换！”
戴着天狗面具的金发少年被玉犬们拖回影子世界的那一瞬间, 他睁开了双眼。
维克托醒来了。
他迷迷糊糊地慢慢抬起眼皮，感觉脑子一片混沌,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的思考变得异常迟钝，大脑陷入了一种平静停滞的状态。
完了，他不会是在盘星教天天干活搞得过度操劳，结果像是电视里那些悲惨社畜一样脑溢血变成傻子了吧？
修也总是管他叫傻狗，维克托也承认自己不如修也聪明, 毕竟在他心里，修也是全世界第一聪明的人。但维克托并不觉得自己的智商不够用，至少他觉得自己比玉犬们聪明多了！
他不要变成傻子！要是真的成了傻子, 修也可就再也不带他一起玩了！
维克托本能地运转起大脑, 调动起自己的感官, 努力将自己的状态活化。
渐渐地, 他似乎能听见周围的声音, 看到周围的环境了。
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陷入了四肢无力、思维停滞的状态：
因为他重新变成了修也脚下的影子, 此时，修也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生死不知。
这是一个类似于手术室的小房间, 维克托隐约觉得这里很熟悉，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里熟悉。诡异的是，这个房间里的风都是静止的, 空气没有流通，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声音。一切都像是全然黑暗的世界一样死寂, 这种死寂让维克托根本难以忍受。
就在修也的身旁, 五条悟的影子斜斜地与维克托交叠在一起。维克托立刻开始拉扯五条悟的影子，用影子的语言试图叫醒这位老朋友：“喂！小咪！这里是怎么了？你的本体和修也为什么都一动不动？”
“小咪？小咪！”
被修也取名为“小咪”的影子凝固在原处, 没有任何回应。
“哒，哒，哒。”
死寂中，屋外的走廊忽然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听不出身份，也无法分辨来意。
维克托感觉到自己脊背上的毛毛都竖了起来，他此刻开始怀念自己作为小黑狗时拥有的毛绒绒尾巴，至少他可以通过抱紧自己的小尾巴来缓解此时害怕的情绪。
修也，修也快醒醒！这里真的好可怕！
那个人会不会是吃狗的魔鬼啊？！
天不遂狗愿，脚步声精准地在手术间前停了下来。“吱呀”一声，一双细瘦洁白的手推开了门，随之响起的，是这双手的主人含笑的评论：
“原本我以为‘替换梦境’这种废物术式没有任何用处，没想到它竟然能为我捕获了这么重量级的猎物。看来，为了获取那个术式而做出的种种努力倒没有白白浪费。”
“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说一句欢迎光临？”
这个温柔的女声飘渺地压低：“欢迎来到我的梦境，五百年一遇的六眼，还有，千年一遇的影之门。”
维克托能隐约感受到两只伶仃的脚踝停到他的耳侧，女人缓缓弯下腰，拾起掉落在地面上的病历，轻轻拂去上面不存在的灰尘。
“啊呀，是我的病历呢。你们都看到了吗，禅院修也，五条悟？”
“既然你们都看到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个世界只能提前开始燃烧……要怪的话，只能怪你们好奇心太重。不然的话，你们至少还有十年的好日子可以过呢。”
女人伸出手，轻轻揪起一缕修也柔软的金发，在指尖绕了一个卷。
“不说话？啊……抱歉，我忘了，倒计时暂停，你们现在都还被他们困在梦境里呢。”
在女人的手碰触到修也的一刹那，维克托捕捉到了这个机会，立刻伸手抓住女人的影子。
“你是谁！”他用影子的语言发着抖问，“你们要对修也和五条悟做什么？我，我警告你，你别打修也和五条悟的主意，我会教训你们的！我可是天狗哦，我超强的！”
女人的影子却被维克托吓了一跳。
这个影子和五条悟的影子小咪不同，她可以说话，可以行动，而她似乎……
也并不是影子。
“你能看到我？你能和我说话？”
维克托壮着胆子凶她：“当然了！我不仅能和你说话，我还能骂你呢！额头上好长一条疤的丑八怪！”
女人的影子却仿佛抓到了救星：
“救救我，求你了，救救我，救救我的儿子！”
“我不是影子，我才是本体！我是虎杖香织本人！现在使用这个身体的家伙，是一个偷了我身体的诅咒师！他是一个只有脑组织的怪物！他想要利用我的儿子，请救救我的儿子！”
维克托悚然一惊。
与此同时，“虎杖香织”冰冷的双手已经抚上了修也沉睡的脸颊。
“这张脸真好看啊，不得不说，即便换了那么多身份，我也很少遇到这么漂亮的身体。”女人轻柔地喃喃，“只要在梦里把你杀掉的话……”
“那你在现实里失去灵魂的身体……影之门，就是我的了。”
女人从器械台上抽出一支手术刀柄，动作熟练地将刀片安上。轻薄锐利的柳叶刀在手术无影灯下泛出凛凛寒光，逼近修也的脖颈。
维克托开始疯狂敲打修也。
“醒醒！修也！修也也也也也！醒醒，十万火急！快醒醒！”
修也：………………呼噜。
维克托急得虚拟尾巴都蓬松地炸开，直挺挺地竖在背后。他尾巴尖儿的毛毛恐惧焦虑地颤抖着，十万火急之下，维克多想起了修也让他代为向盘星教的大家传达过的话：
有些时候，如果脑子反应不过来的话，就去选能救更多人的选择吧。
维克托做出了一个违背祖训的决定。
此时脑子真的不够用的傻狗悲壮地闭上了双眼。
“就算被发现之后可能会被关进小黑屋十年……我，我也，要救修也！”
维克托抓住虎杖香织的手腕，语速飞快地问：“你的本体有什么术式和能力？快告诉我！”
虎杖香织即刻回答：“我本人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
维克托下定决心：“那就好。不过就算那家伙很强，我也能打得过！”
“毕竟我可是一直守护着修也和盘星教的新月天狗！”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上浮。
刀锋下，金发少年瞬间睁开双眼，同时狠狠一拳迎向举起了屠刀的羂索：
“这具身体，我会好好看牢的！休想觊觎修也，你这个乱七八糟都不配下牛油火锅和菌菇锅的脑花怪！！！”
“滚！！！”
在被击飞的那一刹，羂索惊愕地定睛看向金发少年。
“你……？”
维克托一跃而起，他用修也都不太可能拥有的敏捷一把抓住了被打落的手术刀，怀着壮烈的决心，一刀捅入女人的心脏。
“把身体，还给香织小姐！”
…………
梦境主人死亡的瞬间，一切都破碎了。
校医室中，躺成一排的五个人同时坐起身，灰原面色茫然，七海和狗卷藤喘着粗气，而五条悟在校医惊喜的尖叫声中翻身下床，扑到了坐起来的金发少年身旁。
“修也！刚才那个病历是——”
金发少年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的眼中还含着浓重的恐惧，脸上的表情万分委屈。
“我们……我们这是醒了吗？”
校医脚底打滑地冲出了校医室：“我去找校长！”
金发少年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然后用力掐了一下自己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脸，痛得龇牙咧嘴：“啊，醒了，真的醒了！”
见到他掐自己来确认是否醒来的举动，五条悟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
不对劲，修也可不会掐他自己，他只会去掐别人。
“回答我。”五条悟低声问，“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金发少年还捏着自己的脸颊，口齿不清地说：“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呃，我最怕的东西是小黑屋。”
五条悟立即掐住他的脖子：“你不是修也！修也在哪儿？！”
维克托马上像小熊猫一样举起双手投降：“我不是！我不是！修也，修也……我也不知道修也在哪里，我也在找他！我不是故意和他交换的，刚刚一个额头上有缝线的女人要杀修也，说这样的话就能让现实里的修也死掉，顺便抢走修也的身体，所以我才出来打她的！而且是香织小姐拜托我救救她！”
五条悟的神情依旧凌厉可怖：“香织？虎杖香织？”
维克托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嗯！”
察觉到这边违反常理的争斗，七海也立即起身，他冲到修也身旁，试图去拉开五条悟：“前辈，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攻击修也？”
五条悟死死盯着维克托的双眼，似乎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半晌后，他慢慢松开手，低声道：“我睡糊涂了。你是不是也睡糊涂了，修也？你说话的样子，很不像平时的样子。”
维克托一个激灵，意识到五条悟在提醒他。
修也之前说过什么来着？影子拥有意识是秘密，绝对不能泄露给其他人。所以，所以一定要装出修也平时的样子……
呜呜，只是他将来一定会因为这件事被修也狠狠罚进小黑屋的！
“是的，我糊涂了。”维克托控制好表情，模仿修也平日里的语气，淡淡地说，“大家都醒过来了吗？”
七海环顾一圈，确认道：“大家都醒了，灰原和狗卷先生都好好的。”
维克托点了点头，严肃地对他们二人招招手：“我有话要说，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们要全部记住。”
在修也醒来之前，他要把重要的信息赶紧传递给其他人！
七海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五条悟像一具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有个拥有谋夺他人身体能力的诅咒师，他通过交换梦境的能力，成为了我们方才梦境的主人，并寄生在一个名为‘虎杖香织’的女性身体里。他交换梦境的目的是想在梦里杀了我，因为接下来他想要得到的是修……是我的身体。”
“那个诅咒师有一个计划，他说要将这个世界燃烧殆尽，还要利用虎杖香织小姐的儿子。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或许等我睡一觉醒来就能想起更多。”
说完之后，维克托看向五条悟，目露祈求之色：“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五条悟看着维克托的眼神没有变化，他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你一定很累了。”五条悟低声说，“再睡一会儿吧。”
维克托松了口气。他慢慢地向后靠去，在躺下之时，他的指尖轻轻地碰了一下五条悟投射在床单上的影子。
“重新见到你真好，小咪。”他用影子语言嘟哝道。
维克托放任自己的意识缓缓下沉。
在回到影子世界之时，他忽然感受到了一双轻轻托住他后背的手。
他回过头，发现自己重又变回了一只小黑狗，而将他揽入怀中的是他万分熟悉的金发少年，禅院修也敛眉低眸，双眼含笑地俯视着满身毛毛已经乱七八糟的小黑狗。
重新见到修也之时，维克托像是终于找回了支撑自己的精神支柱。他“汪”地一声哭了出来，把湿漉漉的小鼻头使劲儿往修也胸口蹭：“修也！修也！！！你刚才去哪里了，我要被吓死了！！！”
修也拎住小黑狗的后脖颈，把他向后提了提：“要是把我衣服蹭脏了的话，我就把你的毛剃光。”
嗯，果然是原汁原味的抖S修也呢！
小黑狗在修也的手中手舞足蹈地扑腾，连比带划，尾巴像是螺旋桨一样摇摆：“你刚才怎么突然消失了，你去哪里了？刚才有个诅咒师要杀了你，我好害怕！那家伙额头上有好长一个疤，说什么要杀了你，抢了你的身体，都快捅到你脖子了！那个诅咒师的影子就是那具身体原本的本体，她说她叫……叫……”
修也轻描淡写道：“虎杖香织？”
小黑狗瞪圆眼睛：“对！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真的比我聪明那么多吗？”
修也笑了：“当然不是，因为我提前看到了她的病历，傻狗。”
小黑狗的尾巴一下子没精打采地垂了下来：“哦。”
“虎杖香织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修也温声说，“刚才情况紧急，谢谢你出面帮我。”
维克托一双漆黑的狗狗眼瞬间变得闪亮，短绒绒的狗尾巴在身后重新疯狂摇晃起来，让修也怀疑自己只要一松手，小黑狗就能依靠尾巴飞起来。
修也紧接着警告：“不过只有特殊情况可以特殊考虑，要是下次还有你不经招呼就替代我的情况——”
小黑狗汪汪地叫：“我就自己去小黑屋！关自己禁闭！永远不能和小咪还有玉犬们玩！不能和盘星教的大家们玩！不能和你一起玩！也永远成为不了巨星中的巨星，偶像中的偶像！”
修也：“……你倒也挺了解自己究竟害怕什么。”
脑子里装着的事情除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就是做偶像，修也是真的觉得小黑狗已经单纯到了傻的程度。
“好了，维克托。”修也拍拍小黑狗的脑壳，“接下来，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对你说。”
他将小黑狗搂入怀中，扬起了头，望向影子世界中飘荡游弋的点点光芒。
现在他知道了，那些光芒究竟为何物。
“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是更加严峻的考验。敌人藏在暗处，他们想要我的身体，我的能力，还想夺走我们身边至少还算是美好的一切。在世界之外，还有贪婪的吸血鬼等着榨干我们的每一滴价值。”
“尽管我已经从吸血鬼们那里得到了足以维持一段时间和平的承诺，但我们的前路依旧充满凶险。”
小黑狗担忧地问：“你答应了他们什么？”
修也平静地说：“我答应他们会继续维持节目的热度，向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保守高维世界正在观测我们的秘密。”
小黑狗懵懂地点了点头：“秘密……”
“但这个秘密不可能永远保守下去，总有人会把这个秘密揭穿的。到那时，这个世界就会作为不安定因素被毁掉。”修也微微叹了口气，“所以，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
“强大到能让我和那个世界抗衡，守护住这个世界一切的力量。”
小黑狗伸出爪子，温热的爪垫抵在修也胸口，也抵在他咚咚的心跳之上。
“修也……”小黑狗小声问，“可是，只能让你一个人来拯救世界吗？这么沉重可怕的责任，只让你一个人来背负，会不会……”
修也捏住小黑狗的爪子，缓缓闭上双眼。
“没错，只让我一个人来背负就好。”
这个秘密太大了，大到足以毁灭一个世界。
所以，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责任，所有的痛苦，还有所有热烈极端的爱与恨，都由他一人承担。
小黑狗的耳朵向后贴去，温热的身体微微颤抖：“但是……仅仅凭借你一个人的力量，还有我的力量，我们怎么能对抗那些世界之外的对手呢？”
修也笑了起来。
“不，不只是我们，我还能得到很多很多人的帮助。”
“维克托，我很幸运，因为即便在另一个世界，也有许许多多的人喜欢着我，支持着我。我相信，他们会是我未来最大的助益之一。”
节目组想做他这个世界的执棋人，通过操控选手，调动观众们给节目组送钱。
殊不知，修也才是那只翻云覆雨手，观众们的爱，是他未来捅向节目组最深最痛的一刀。
意识重新上浮，轻微的眩晕后，修也重新睁开双眼。
在看到医务室纯白的天花板后，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准备完毕。”他无声地翕动嘴唇，“随时可以开始直播。”
眼前霎时出现了久违的弹幕：
【回来了！】
【修修回来了！】
【好想你啊修宝，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出了技术问题！垃圾节目组赚了钱能不能修一下服务器！】
【在出现羂索的名字之后直播间就跳没了，是不是脑花在背后操纵？】
【#今天也想把脑花下火锅】
【修宝是不是受伤了，他脖子上有青紫的印子！】
【好吓人啊，刚才论坛都在说修宝的眼神有问题，好像是在读弹幕……】
【过度解读了吧，怎么可能呢？要是修宝真的能看到我们随地乱扔裤衩子的弹幕，他早就绷不住了！】
修也：嗯，看来你们对自己满天飞的裤衩子有很明确的认知。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将头偏向医务室的另一边。
床边，白发的少年伏在床沿，枕着自己的胳膊，就这么守着他陷入熟睡。
修也伸出手，温柔地拂过白发少年的脸颊。
“我回来了。”
第55章 第 55 章
“……修也？”
五条悟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感觉有人在用什么细细的东西戳他的脸, 睁开眼后，修也那张精致白皙的脸蛋就放大了怼在他面前。
“你刚才都打呼噜了。”修也说, 用手里的墨镜眼镜腿又戳了戳五条悟的鼻梁，“好响，把房梁上的灰都震了下来。”
五条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反驳回去，他出神地凝视着修也，湛蓝双眸中，波光微微荡漾。
“怎么不说话, 你睡傻了？”
修也歪了歪头，他伸出双手，轻轻地将墨镜给五条悟重新戴上, 然后用食指为他往鼻梁上推了推：“行啦, 别看了, 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别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五条悟放松地长出了一口气, 但为了以防万一, 他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你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修也面无表情：“踏踏开，踏踏开，一自摸踏踏开。当然是巨人大结局。”
五条悟立刻露出笑容：“太好了, 修也，你终于醒了！”
#这个咒术师强大但过于谨慎#
修也叹了口气，他掀开被单, 动作毫不生疏地跳下床。他四下张望了一圈，问：“其他人呢？他们都已经醒了吗？”
“醒了, 狗卷藤回了盘星教, 其余人去了京都。”五条悟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拎起来，盖到修也的肩膀, “走吧，我们也得赶紧去京都了。”
修也揪住外套的领口，向医务室的门口走去：“京都？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简洁地说：“禅院家被袭击了。”——
京都。
漆黑而不祥的“帐”高高悬挂于半空，即便是在几公里之外，也能看到那一片硕大的半圆形黑罩子。
修也很快就认了出来，那是禅院家的方向。
据五条悟说，在他们陷入沉睡之后，京都多地都出现了相同的梦境结界，其中最大的一个结界直接将整个禅院家容纳于其中，禅院家的所有成员都被拉入了梦境。
眼看着咒术界最强大、最富有的家族之一顷刻间失去了战斗力，不少诅咒师开始蠢蠢欲动。
就连许多咒术师家族也有些按捺不住。
“我已经和大长老联系过了，他说他会约束五条家的人，让五条家不轻易出手。”五条悟顿了顿，“但由于两个家族延续百年的仇恨，他们也仅仅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而已。”
春日的风依旧还有些冷，修也被料峭寒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睛。尽管如此，他还是拍了拍自己座下巨大天狗的脖子，吩咐道：“再快一点。”
为了赶路，修也和五条悟没有坐高专的车。修也把本来准备回盘星教继续打工的维克托又薅了出来，伸手搓了搓，就把小黑狗搓成了一只曾经在五条家的道馆大杀四方的天狗，让他带着自己和五条悟飞向京都。
天狗脚踏清风，在天上抡开四只爪子飞驰。
禅院家遇袭其实并没有出乎修也的意料。
节目组为了搭建第二次公演的舞台，同时将所有选手都拉入了梦境结界之中。梦境结界并非为一人单独设立的结界，为了竞争性和节目可看性，必然要将周围的人一起带入梦境参赛。
那禅院家全都被困入梦境结界里睡大觉就是非常正常的现象了。
归根结底……
修也嘲讽地轻哼了一声：“策划果然是最不做人的。”
【修宝在说什么？】
【侧滑？策华？策划？是个人名吗？】
【别的我不知道，反正策划肯定是最该骂的！】
【修也是不是禅院家第一个通关了二公副本的选手？其他选手都还在梦里奋战呢。】
【确实，不过修也究竟算是通关了没有啊？倒计时还剩30秒的时候直播间就突然关了……】
天狗逼近了将整个禅院家笼罩其中的“帐”。
在大概还有两公里距离之时，五条悟忽然调整了一下姿势，他伸出手臂，瞄准了下方某个点，大拇指抵住了中指指腹，摆出了“苍”的起手式。
“怎么了？”修也微微侧头问。
五条悟微笑了一下：“没什么，看到了个虫子而已。”
说话间，“虫子”出现了。
自某处高楼的楼顶，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箭矢缠绕着阴冷的黑气，向天空中目标明显的天狗急速袭来！
“是觊觎禅院家武器库的诅咒师，他们应该是想要截杀赶来维持秩序的高专咒术师。”
五条悟从天狗的脊背上站起，即便是在距离地面几百米的高空，他依旧身形稳定，从容不迫。
“你专心驾驶，灭虫的事情交给我来就好。”
在诅咒师们的杀招之间，修也平静地应下：“交给你了。”
春风吹起少年的白发，立于传说中的大妖天狗的脊背之上，他俯视着攻击发起的角落，眸中没有任何一丝感情。
没有愤怒，没有怜悯，也没有轻视。
杀掉一只虫子，心中本就不需要萌生多余的感情。
[术式·苍]
“坐稳了。”修也提醒道，“要开始下落了。”
高楼之上，爆炸声轰然响起。代表诅咒师的咒力循环在六眼的视野中骤然消失。五条悟没有在意，他别过脸去，展开双臂，像是一坨超大只的布偶猫一样挂到了修也的背后，环绕住修也有些细瘦的背，语气昂扬：“好，我已经抓稳了！修也机长，随时可以准备下落！”
修也无奈：“请这位乘客坐好，你应该系安全带，而不是把自己贴到机长身上。”
五条悟：“报告机长，我没有发现安全带！”
修也转过身去，揪住天狗的尾巴根儿，强行掰了过来：“用这个系！”
维克托委屈地“嘤”了一声：“干什么……”
修也无情地用力地呼噜了两下天狗的头顶毛：“专心赶路！”
天狗开始向下俯冲，修也弓下背，紧紧抓住维克托厚实茂密的颈部毛，而五条悟就从后面紧紧抱着修也。修也看不到此时他们两个的动作，但是从弹幕的反应上来看，他知道这个动作从外人眼中看来一定非常糟糕。
因为弹幕都嗑拉了。
无论是这个地方还是那个地方，无论是人类能看到的语言还是语无伦次支离破碎的怪异符号，总之裤衩子是满天飞。
“咚！！！”
四足落地，天狗降落于禅院大宅的“帐”之外。修也直起腰，几名咒术师立即小跑着向他们赶来。
“悟！修也同学！”
为首的是夏油杰，个子高挑的丸子头少年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在看到从修也背后探出来的那张墨镜脸后，他脸上的关切瞬间变成了无语。
“你怎么在欺负修也同学？”夏油杰来到天狗身旁，伸出手试图把五条悟拽下来，“你整个人缠到他身上，让他怎么下来？”
超级大只的墨镜白猫猫扒拉着修也不撒手：“唔唔唔，禅院和五条是世仇，我作为五条家的少主，在禅院家的地盘上一定会凶多吉少，所以我要修也保护我！”
夏油杰：“你在搞笑吗？禅院家的人都在里头睡觉，面对你这种世仇家的孩子，该担心的应该是禅院家的人吧？毕竟你完全做得出走进去给他们一人踢一脚这种事！”
五条悟摆出认真思索的表情：“一人踢一脚？嗯，很好的提议！我觉得我还能用毛笔在他们脸上画胡子，我要把直毘人那个臭老头的胡子剪光！”
修也：“……以免你不知道，我提醒一句，直毘人是我亲爹。”
五条悟把下巴搁到了修也的颈窝，猫咪撒娇一样蹭蹭：“好吧，看在我们关系超级好的份上，我可以让你第一个剪。”
修也：“谢谢，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夏油杰；…………
夏油杰无情地直接把五条悟从修也身上拽了下来：“都说了，不许欺负修也同学！”
听说修也和五条悟已经抵达，匆匆赶来的夜蛾正道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五条悟和夏油杰差点扭打在一起，修也似乎完全不觉得两个特级咒术师在禅院家大门口打起来有什么问题，他牵着一只妖怪一样庞大的漆黑色天狗，好像牵着警犬一样，指着禅院家的大门口说：“去，闻闻有没有什么外人进来。”
夜蛾正道感觉今后他必须要随身携带点降压药。
“咳咳！”
校长先生故意重重咳嗽了一声，匆匆赶到问题儿童们面前：“五条悟，禅院修也，你们来了。我已经紧急将我手上可用的咒骸都派进了‘帐’中，搜寻幸存者，查找有没有潜入禅院家的诅咒师。放心，修也同学，我们一定会尽力保证禅院家的人员生命和财产安全。”
修也想说他其实倒不太在意禅院家的财产安全，他扫了一眼背后的“帐”，问：“七海他们呢？他们也来了吗？”
夜蛾正道点了点头：“其余同学目前都在周边巡逻警戒，驱赶诅咒师。”
“喂，墨镜男，我们三个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任务啊？”五条悟问。
夏油杰在旁边凉凉地补了一句：“你也是墨镜男。”
五条悟用两根手指捏住墨镜框，摆出了一个闪亮的Pose：“不一样！他是墨镜男，而我是，墨镜型男！”
夜蛾正道：………………
【好冷。】
【冷死了，悟咪你36度的嘴怎么说出这么冷的梗啊？】
【笑死了，悟酱和杰哥凑在一起就是另一种群魔乱舞的画风了哈哈哈哈哈】
【五条悟和夏油杰贴贴！我的挚友组呜呜呜呜呜呜！】
【啊，三年青春可真好啊，真好啊（泪目）】
【这应该是夏油人生中最幸福最轻松的时光了吧，唉，叛逃之后一切都变了】
修也：……叛逃？
夜蛾正道被五条悟搞得身心俱疲，他艰难地捂住已经开始痛的胃：“啊，你们三个确实有特殊任务……”
五条悟：“什么？你竟然无视了我想出来的绝妙好梗！”
夏油杰：“‘墨镜型男’这种东西倒也不算什么绝妙好梗。”
五条悟：“可恶，我说绝妙就是绝妙！”
夏油杰：“真的吗？但我看修也同学完全没有笑呢。”
五条悟：“那家伙从小就面瘫！治不好的！硝子来也治不好！”
夏油杰：“我竟不知道你究竟是在鄙视谁，修也同学还是硝子？”
修也一言难尽地看向一捧一逗竟然就这样讲起了相声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心头忽然升起了对夏油杰的崇敬之情。
这些年来，他从来就没见过能和五条悟打嘴仗不落下风的人。
而夏油杰，他竟然可以如此游刃有余地和五条悟对喷，还能斗而不破，自己保持心态平稳！
这种好苗子……
一定要拉到他们盘星教来。
“别吵了，别吵了！”夜蛾正道不得不上前拉架，“禅院家还在危机之中，一旦‘御三家’的平衡被打破，咒术界恐怕会陷入血腥的纷争。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确保禅院家的完整与安全！”
修也丝毫不受影响地问：“怎么确保？我们要做什么？”
夜蛾正道解释：“高专得到消息的时候，禅院家周围已经出现了形迹可疑的咒术师和诅咒师。尽管用最快的速度放下了‘帐’，但我们不能保证在此之前没有人已经进入了禅院家中。”
“由于情况特殊，禅院家现在就像是一个任人自由来去的宝库，所以高专方面也非常为难，担心进入‘帐’中进行搜救的咒术师会起歹念，也担心事后会出现瓜田李下的误会，导致搜救的咒术师被报复。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将咒术师送入‘帐’中。”
这确实是非常为难的情况。
谁也无法确定进入“帐”中的咒术师会不会偷偷地从禅院家拿点咒具，也无法确定禅院家在醒来之后会不会把丢失咒具的过错推到搜救的咒术师头上。
修也立即明白了夜蛾正道的意思：“所以，你们其实是希望我这个禅院家的嫡子进入‘帐’中寻找可能的闯入者？”
夜蛾正道点头：“除了你，还有五条悟和夏油杰。”
“我？”五条悟挑起眉毛，“哇，你刚才没听到吗？我可是会进去把禅院直毘人的胡子剃掉的哦！我是禅院家世仇，五条家的少主哎！”
夜蛾正道板着脸：“别闹了，五条悟。禅院家毁掉对五条家也没什么好处。作为‘六眼’，你是进入‘帐’搜寻的最好人选之一。”
因为禅院家就算想要清算五条悟，也没有办法对五条悟做出实质性的伤害。
更别说，就算没有这次搜救的事件，禅院家的人也已经足够讨厌五条悟的了！
夏油杰在此时也开了口：“悟和修也同学进去搜寻的理由我明白了，但我为什么要一起进去？”
“因为你是没有任何咒术界家系利益关系牵扯的人，也是仅有的几名特级咒术师之一。”夜蛾正道已经解释到累了，“最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看着他们两个，让他们两个不要胡来。”
修也和五条悟做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猫猫疑惑.jpg”的表情。
胡来？
五条悟：“杰怎么可能看得住我啦？”
修也：“我怎么可能胡来？”
夏油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我会好好看着悟的。”
夜蛾正道立即提醒：“还有修也同学也需要你好好盯住！”
夏油杰有些困惑：“为什么？”
他看了一眼修也，金发少年无辜地回望，双眼清澈湿润，好像街边乖乖蹲着等着他伸手摸摸的小橘猫。
修也同学多乖，多让人省心啊！
不过夏油杰很快就用他自己的逻辑补全了夜蛾话语中令他困惑的点：
夜蛾校长一定是怕修也同学看到家中的惨状后过度悲伤，让他好好照顾照顾脆弱敏感的修也。
毕竟五条悟这种神经大条的家伙靠不住！
夏油杰恍然大悟，严肃地点点头：“明白了，我会好好看着修也同学的。走吧，修也同学，我们一定会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夜蛾正道：……为什么我感觉他其实没懂？
【爆笑了，杰哥这个表情一看就是又开始准备守护弱者的表情】
【真好啊，杰真的认真在做一个温柔的好学长】
【我很好奇，开学前悟咪究竟对杰哥说了什么，让杰哥对修宝戴了一个八百米厚的滤镜】
【我猜悟咪说修宝是个自闭柔弱的小可怜，从小到大没朋友，天天被禅院家其他人欺负……什么的。】
【每天被修也欺负的直哉&傻狗：？】
【更恐怖的是直哉和傻狗虽然天天被修也欺负，但还是成了修也激推毒唯啊啊啊啊】
【修宝，一款《禅院101》蛊王（泪目）】
【这么一看，修宝和夏油杰好配啊，两个蛊王，蛊王争霸赛！】
修也拍拍天狗，天狗蜷起身子，慢慢缩成了一只大约和边境牧羊犬差不多大小的中型犬，摇晃着尾巴，乖乖地跟在修也的身侧。
“请把你们的手给我，夏油前辈，悟。我带你们走影子通道进入禅院家。”
五条悟立刻抓住修也的右手，就像是他们小时候那样，熟练又亲昵地交握在一处。
夏油杰低头看了看修也的左手，少年的手掌比同龄人要稍稍小一圈，皮肤白皙，手腕细瘦，好像稍微用点力就会折断。
他慢慢伸出自己颜色略深一些的手，指腹轻轻触及了修也的掌心，蜻蜓点水一般，然后郑重地将修也团入他的整个手掌。
“维克托，带路。”
小黑狗耸了耸湿漉漉的黑鼻头，向着修也的影子一跃而入。
手牵手的三人在夜蛾正道面前缓缓地向下沉，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
此时此刻，被“帐”笼罩的禅院家一片昏暗，风雨欲来。
第56章 第 56 章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进入影子世界。
在进入影子世界的瞬间, 一种奇异的温暖之感将他的周身包裹，一些细碎的光点像是小鱼一样游到他的身旁, 试探性地往他身上轻轻触碰。
在他低头看去的时候，光点们又受惊般逃开，像是行星的光环一样好奇地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小圈。时不时有几个胆大地飘出来，往他的皮肤上轻轻一碰。触碰的那一瞬间，夏油杰能感受到稍纵即逝的情绪，像是小猫的爪子拍了一下。
夏油杰觉得自己其实还挺喜欢这些友善又羞涩的小光点。
他抬头望去, 修也和五条悟身边也有这些小光点，不过他们好像已经对此十分习惯了。
影子世界并不是一片纯然的黑暗，除了那些小光点, 还有许许多多看起来模糊不清的黑色剪影在他们身边赶路, 不过那些影子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的面孔, 夏油杰望过去的时候, 他们的身影会渐渐变得和环境融为一体。
除此之外, 天际还如同流星一般划过用无法阅读的语言构成的字串, 宛若极光的光幕像是轻纱笼罩飘荡。
几步之外，一个和五条悟长相一致的人忽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那个少年穿着和五条悟一模一样的高专黑色校服，却没有戴五条悟标志性的圆框黑墨镜。他微微皱起眉头, 湛蓝色的双眼扫了一眼夏油杰之后，蹬蹬又向后退了两步。
夏油杰有点防备地绷紧身体，却听见修也用明显高兴起来的语气招呼道：“小咪！”
小、小咪？
五条悟似乎也见怪不怪, 调侃地说：“哟，小咪~昨天维克托说他可想你了呢。你是不是也想维克托了？不然怎么会主动跑出来见我们？”
被叫做“小咪”的少年脸上飞起一团薄红, 他瞪了一眼五条悟, 又看向修也脚边那只立刻开始猛烈摇晃尾巴的黑狗，低声说：“我只是来看看你们的情况, 毕竟昨天本体突然陷入昏睡，我要确认本体没有受到伤害，这样也是对我自己负责。”
修也转过头去，向夏油杰介绍：“这是小咪，是悟的影子。”
夏油杰：“你好，五条小咪。”
不知道为什么，小咪看起来更生气了。
“每个人的影子都能够在这里出现吗？”夏油杰有些好奇，“你认识我的影子吗，五条小咪？”
小咪板着脸：“认识。”
夏油杰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些不太好的意味：“你们的关系……不是很亲近？”
小咪快速地瞟了一眼夏油杰，夏油杰从来没有在五条悟脸上看到过这种紧张、委屈又有点焦虑的神情，影子花了一点时间思考，然后很委婉地说：
“我们的理念不同。”
五条悟在一旁哈哈大笑：“小咪想说你的影子是个烂人！”
夏油杰：…………
【小咪！又见面啦！好想你啊，傲娇小咪！】
【小咪还是那个委委屈屈又傲娇可爱的风味，嘿嘿，嘿嘿嘿……】
【好神奇，明明悟酱和小咪都是猫猫系的，但是他们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猫猫】
【好想看看夏油的影子啊，和夏油相反的性格会是什么样的呢？软弱？自私？讨人厌？胸无大志？】
【夏油的影子肯定不钻牛角尖】
【估计也不是那种阳光开朗类型的吧，如果是阳间角色，那小咪不是很容易就被攻略下来了吗？】
【没错，就像维克托，虽然小狗冒傻气，但是小狗真诚热烈地爱着你，嘿嘿】
修也见夏油杰的表情陷入空白，连忙解释：“光和影截然不同，影子和本体的性格也是相反的。小咪并不是讨厌你，他只是和那个性格相反的影子相处不来。”
夏油杰的理智很快回笼，他逼迫自己赶紧接受这个影子设定，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你的影子是什么样的，修也同学？”
小黑狗一下子剧烈地摇起了尾巴！
五条悟感觉很好笑，他伸手拍拍小黑狗的脑壳，小黑狗咧开嘴，吐出一截粉红色的舌头，满脸“看我看我看我！”。
修也面无表情地迈步继续向前走：“是条傻狗。”
夏油杰：？
小黑狗颠颠地跟了上去，尾巴时不时用力地甩到修也的小腿肚子上，修也嫌弃地向旁边躲了躲，五条悟笑眯眯地拍拍夏油杰的肩膀，示意他跟上去。
“不过是一条关键时刻很靠谱的傻狗哦。”
前方，一扇光化作的门隐隐闪烁。修也迈步向前，笔直地走入其中。
……他们回到了禅院家，进入了“帐”的范围之内。
夏油杰下意识地稍稍弯了一点腰，他很快发现自己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们走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橱柜，修也非常熟练地弓起了背，但五条悟没有，他险而又险地一个下腰躲过了木头门框，结果差点被脚下的小黑狗绊到。
从橱柜内部的影子中走出，他们来到的是一个色调清新简洁，采光明亮，整洁干净的房间。
“这是我的房间。”修也说。
夏油杰有些拘谨，但五条悟已经开始好奇地东张西望，东碰碰西摸摸起来。
“这个小玩具是什么呀？”
修也竖起眉毛：“别碰，那是我的真骨雕迪迦奥特曼！我拉了十个影子来帮我排队才抢到的！”
五条悟把手缩了回去：“你怎么还买奥特曼的周边？”
修也折回去，他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迪迦的手办放回去：“谁不喜欢迪迦？”
五条悟小声嘀咕：“不是只有小孩子才看打怪兽吗？”
“我也挺喜欢迪迦的。”夏油杰笑着说，“平成三杰我都很喜欢。”
修也看向夏油杰的双眼一下子闪亮起来。
看到修也这样的眼神，夏油杰的心一点点变软。原先那些对修也性格的怀疑又一次烟消云散，他强大的脑补机制再一次启动：
在禅院这种封建古老的大家族，修也可能很难接触到奥特曼和假面骑士、数码宝贝之类小朋友们很喜欢的东西，而其他同龄的小朋友也不会看那些片子。
或许修也通过某个契机接触到了外面世界中的精彩，但他的身体却一直被困在禅院家深深的庭院之中，没有朋友可以和他讨论这些话题，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地缩在房间里，画着他想象中的奥特曼打怪兽……
这不就是莴苣公主？！
就连那一头金发都一模一样！而且他身边还有能和他沟通的小动物！
修也感觉夏油杰的眼神变得有点怪怪的，但又并不是令人不适的怪异。
他想了想弹幕对夏油杰的评价，觉得至少到目前为止夏油杰应该并不会对自己心存恶意，所以也就没去理会。
#又一个美好的误会产生了。#
修也不知道自己在夏油杰心里已经成了住在禅院高塔上的莴苣公主，他打开自己的房门，向外张望了一圈之后，率先带路走向对面的院落：“悟，用你的六眼看看周围有没有还能活动的人。我先去看一下真希和真依。”
五条悟自然照办：“那我到处逛逛，你自己小心点。”
经过夏油杰的时候，五条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要跟我一起去禅院家转转吗？我可从来没来过这儿，他们要是都醒着的话，我说不定已经被愤怒的禅院人们围起来啦。”
夏油杰轻轻摇了摇头：“不了，我想和修也同学一起走。”
五条悟一眼就看穿了这位好朋友的内心所想：“你不会觉得修也现在需要你的保护吧？”
夏油杰神色平静地回视：“这是我身为前辈的责任。而且修也同学目前还是一个四级咒术师，他当然需要和我一起组队。”
“噗。”
五条悟听到“四级咒术师”这个词之后就忍不住开始笑。他又重重地捏了捏夏油杰的肩膀，说：“行吧，那你可要好好保护修也哦，我就把那家伙交给你了！”
夏油杰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交给”？
修也似乎从一开始也并不是五条悟的所属物啊。
和五条悟作别后，夏油杰走向修也所在的房间。
那个小院子和修也居住的院子差别有点大，至少肉眼可见的狭窄。门框和走廊都显得有些破旧，绿化的花草灌木也没有人精心打理，看起来充满了一种“过得去就行”的敷衍。
院子中本该是池塘的地方被填平了，那里是一个突兀的方正平地，上面摆着几个大约只有到人胸口高的木头桩子，还有一列武器架，上面整齐地挂着缩小版的刀枪剑戟，能看出这应当是一个小朋友使用的练功地点。
这是修也小时候练武的地方吗？
夏油杰怀着好奇走入房间，修也正抱着一个深绿色头发的小姑娘走向里屋，他的一只手托着小姑娘的双腿，神色温柔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这是……”
“她是我的堂妹，真希，她是我叔叔扇的女儿。”修也轻轻地把真希放到榻榻米上，“稍等，我去把真依也抱过来。”
名为真希的小姑娘软软地平躺在地上，她紧闭双眼，显然是也陷入了之前和修也相同的梦境中。夏油杰目光尖利，忽然发现了些许不对劲：“你妹妹的脸上好像有点红？”
修也把另一个趴倒在桌上的短发小姑娘抱到真希身旁，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平躺在一起，这时候，两人脸上的不同之处就变得尤为明显。
真希的额角磕破了，应该是骤然入梦之时摔的，留下一道线状的伤口。因为平躺角度的缘故，从伤口中流出的血都流到了头发当中，表面上完全看不出来，但她的不少头发都已经被血块凝成一团。
修也拧起眉头，他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真希的后脑勺，一下子露出了很难看的神情。
“……我去找酒精碘伏给她处理一下。”
夏油杰自告奋勇：“我和你一起找吧。”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真希真依QAAAAQ】
【怎么脸都磕坏了啊！我的真希宝宝！！！】
【出了好多血，感觉这个伤口还挺深的，怎么办啊……以后会留疤的吧……】
【她俩的妈妈去哪里了，怎么不看着点孩子？！】
【她俩的妈妈在主时间线里就有点疯疯癫癫的，我不太好说。】
【毕竟是最后捅死了直哉的狠角色……】
真希和真依所居住的房间比修也的房间小了一倍，里面摆设的精致程度也完全比不上。她们房间里有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布偶，原本真依趴着的桌上散落着几张纸，还有一些落在了地上。她在睡着之前似乎是在画画，画纸上有好几个人，高高矮矮，除了最中间的那个是黄头发，其他人都是黑头发的。
夏油杰悉心地将这些小姑娘的画作收拾好，叠在一起，然后转头去翻她们的抽屉。
在一个最下层的抽屉中，夏油杰看到了一个被一堆碎布头压在最下面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抽了出来，里面传来有物品的晃动。但在将盒子抬起之后，夏油杰没想到盒子没有底，它仅仅只是倒扣，里面的东西一下子掉出来了。
那是一本日记本。
夏油杰怀着对那两个小姑娘的愧疚，立刻想要把它塞回去。但日记本摔落在地上时已经摊开来，夏油杰不可避免地扫到了只言片语：
2月4日，晴
chu房的成四郎今天抢了我的点心，我说是他抢的，他说不是，但是真希说他在sa huang。
成四郎还说，我爸爸是个坏人，我爸爸是被甚尔哥哥杀的。我很难过，他一定是在骗人。
我去问了妈妈，妈妈骂我，让我闭上zui，以后少打听。
修也哥哥听说我的点心没了，就把他的点心给了我，我最喜欢修也哥哥。
如果以后能和修也哥哥jie hun就好了！但是真希说不能和哥哥jie hun，好吧。
2月5日，下雨
今天好冷，房间里暖气不够。妈妈去找人，但是好像他们不给我们烧火。妈妈说，这是因为我们的爸爸做了坏事，而且我和真希是很弱的女孩，所以我们全家都被看不起。
真希问为什么他们要看不起我们，明明修也哥哥和家主叔叔对我们都很好。
妈妈说因为我们是女的，而且我们没有术式，禅院家看不起女的和废物。
很冷，手和脚都动不了。真希说可以靠打拳暖和起来，但是我讨厌打拳。
晚上的时候修也哥哥回来了，他给我们带了关东煮，关东煮，好吃！热乎乎的！
最喜欢修也哥哥了，第二喜欢真希，因为真希把她的小鱼肉丸给了我。
2月6日，下雨
成四郎又偷了我的点心，真希带我去找他，但成四郎带了他的哥哥，把真希打了，因为地上有水，衣服都zang了
回家之后妈妈又骂了我们，然后妈妈也哭了
我好没用，我没有真希yong敢，也没有修也哥哥那么强大，我只会哭
我知道为什么他们qi负我们家了，因为我们家的三个人都是女废物，女人没有男人在就是会被qi负的
成四郎说，当年就是因为我和真希生下来之后发现是女孩，所以爸爸才会发疯，然后去做坏事的
妈妈也说，因为生了我们，她的身体变坏了
是不是我不出生就好了？
但是只有真希的话，谁来陪她呢
…………
“……夏油前辈，我找到碘伏和棉签了。”
夏油杰猛然回神。
第57章 第 57 章
修也为熟睡的真希清理好伤口, 用创可贴给她贴上，然后默不作声地用打湿的毛巾去给她擦掉头发上已经板结凝固的血块。
夏油杰轻轻坐到修也旁边, 欲言又止。
“怎么了，前辈？”
夏油杰看着睡颜恬静，仿佛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同的双胞胎，心口闷闷的，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你……和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很好吗？”
修也揪起一绺头发，细心地用毛巾包住反复擦拭：“她们可以说是我看着长大的。她们的父亲早逝, 母亲身体也不好，所以我平时会多照顾她们一些。”
夏油杰默不作声地掀起真希的袖子，发现了几处不太显眼的淤青。
“这是怎么回事？”
修也蹙起眉头, 他小心地碰了一下那块淤青, 表情变得阴沉起来。
“我会查到这是谁干的。”他把真希的袖子重新扯了下去, “肯定就是那几个小鬼, 以为我不在家之后就能欺负……”
夏油杰看着修也, 轻声问：“禅院家一直是这样的吗？”
修也将被子给两个挨在一起熟睡的小姑娘拉好, 面无表情地站起了身。
“不仅仅是禅院家，前辈。”
他走向门口，背影显得有些伶仃萧瑟：“整个京都, 或者说，这一整个国家，都是这样的。”
夏油杰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但在来到禅院修也身旁的时候, 他又犹豫了。
“你把世界想得太坏了。”夏油杰试图劝慰，“虽然恶行总在发生, 但也有像你这样的人站出来, 强大的人就是要守护弱小，不是吗？”
【不是！！！】
【不许你这么想了！把脑袋关闭！停止！四道噗！四道噗！】
【（变成情绪激动的猴子）（抓住藤蔓）（一下子荡到盘星教）（准备踹死里面那些傻逼）（结果发现盘星教里都是狗卷藤）（懵逼地荡了回去）（啪叽摔到地上）】
【呃, 怎么突然又有人发疯了，夏油杰这么想有错吗？我感觉挺好的呀？】
【不！你根本你就不知道，你压根儿你就，你都不懂，你不明白，你真的（胡言乱语）】
【科普一下，主时间线中的夏油杰就是因为坚信强大的人要守护弱小，结果突然发现罪恶的根源正是他要守护的弱小普通人，所以他立刻崩溃破防，最后叛逃变成反.人.类了。】
【鲨光猴子！鲨鲨鲨！（错乱）】
【啊？这也能破防？】
【前面说‘这也能破防’的，希望你能在看到一群面目和善的普通人众筹杀了一个本该拥有自由和无限可能未来的14岁小妹妹的时候也能坚强。】
修也微微侧过头，双眼清凌凌地扫了一眼夏油杰。
破防？
他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个念头，结合夏油杰的表现，修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看起来，夏油杰是个理想主义者呢。
但在理想和信仰破灭之时，他们毁灭得比谁都要快。
“恶是除不尽的，前辈。”修也说，夏油杰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坦诚到无奈的怜悯，“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恶，所有人都会作恶，所有人都做过伤害过他人的事情，只是有意无意，或多或少的区别。”
“你觉得真希真依很可怜，你觉得只要有人能够守护她们，事情就解决了，是吗？”
夏油杰下意识地想：难道不是这样吗？
如果真希真依的父亲还活着，如果有人一直在她们身边守护，那她们也不会遭此厄难了。
修也浅浅地笑了：“那是因为你总以强者自居啊，前辈。你一直是强大的那个人，你总觉得力量可以解决一切，甚至觉得自己就可以解决一切……”
“不是这样的。只要人类还存在，或者说，只要还有活着的生物，所谓的‘恶’就不会消除，因为这就是生物最基本的欲望所引起的争斗。我倒是可以一直守护着真希真依，但是禅院家其他被霸凌的孩子们又有谁来守护呢？难道我要在禅院家开个托儿所吗？”
夏油杰感觉到有一口气哽在喉咙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说的我当然都知道。”他的语气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恶劣，“那你就要否定守护弱者的意义吗？做了总要比不做要好吧。”
修也面色平静地走出小院，同时帮忙关上了门：“是的，愿意去守护他人的人是值得敬佩的，所以，其实我也同样憧憬愿意为了弱小而战的夏油前辈。”
夏油杰莫名其妙地被修也在这种地方夸了，心头的火气稍稍被浇灭，但那种郁结之气还是没有消退。
【修宝是在话疗……吗？】
【不清楚啊，但是修修和杰哥认识时间也不长，修修没道理能看出来杰哥的想法有问题吧？】
【悟咪和杰哥相处那么长时间都没看出来他苦夏……】
【万事皆有可能，要是修宝真的用话疗把杰哥治好了，那不是大功一件？】
【猴子泪目！我可能成不了猴子了，但是猴子依旧泪目！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喜悦的猴叫）】
真希真依的院落之外，碎石子铺就了一条一条通往不同聚居区的道路。在道路两边，随处可见倒在地上昏睡的人。
修也步履不停，一个一个走向那些失去意识的族人，弯下腰检查他们的生命体征，观察他们是否因为骤然倒下而像真希那样受伤，然后指挥维克托：“把他们都搬到最近的院子里去，要放到有屋檐的地方，平躺着放好。”
维克托“汪”地应了一声，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体膨胀起来，又变回了刚才所见的体型庞大的天狗。漆黑的天狗轻轻地叼起昏睡的人们，一个一个放到自己的背上，然后稳稳地走向房屋。
夏油杰开始好奇。
他开始好奇修也这个身为四级咒术师“弱者”眼中的世界。
他看着修也不停地弯腰检查族人们的情况，耐心地将他们一个一个翻过来，伸手检查颈动脉搏动和呼吸，再看看身上是否有出血点和淤青。
其中不乏身体强壮沉重的成年男性，修也抓住一个大概能有一米八的男人的胳膊，铆足劲想把他掰成仰面朝天的姿势，见状，夏油杰立刻快走几步上前，帮着修也将那个人掰了过来。
“谢谢。”修也抬手擦了一下汗，“啊，这是甚一。”
禅院甚一看起来有点凄惨，他面朝下摔到了石子路上，脸上砸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碎口，不过现在那些伤口都是皮外伤，血已经不留了，就是原本已经很丑的脸看起来越发的丑。
毫不意外，弹幕刷起了一波嫌弃。
修也其实也有一点嫌弃。因为甚一睡觉的时候打呼噜。
“感觉甚一比之前更壮了啊，他真是一刻没有松懈锻炼呢。”修也捏捏他胳膊上的肌肉，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我怎么就壮不起来？”
【你天天缩在房间里画画，怎么壮？】
【啊啊啊，不要变成肌肉男！不要变成甚一那个样子！修宝我不许你变成那个样子！】
【好像修修小时候就对健身有执念，结果他到现在都没有锻炼出肌肉哈哈哈哈哈】
【放弃吧修宝，你保持现状就好啦，你走的不是那个路线！】
【要不问问夏油和悟咪？他俩都挺结实的。】
修也幽怨地转头看向夏油杰，把夏油杰看得莫名其妙。
夏油杰：“……怎么了？”
维克托颠儿颠儿地跑了回来，一口叼住甚一的衣领，因为他太沉，维克托做不出甩头把他放上后背的动作，所以只能叼着甚一，把他拖进了房子。
还糊了甚一一脖子的口水。
“没什么。”修也嘟嘟囔囔，“就是想知道你是怎么锻炼的。我也想增肌。”
夏油杰失笑。
“你刚才不是说力量不能解决一切吗？怎么现在你也开始追求力量了呢？”
修也扁下嘴，看起来有点气鼓鼓的：“那不一样，我只是想让自己看起来更结实一点儿，我……我不需要肌肉也很强了。”
夏油杰突然有了一种荒谬的想法，他很想捏捏修也鼓起来的脸颊肉。
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后，他立刻开始为自己这种怪异的想法感到羞耻。
#没关系，谁不想捏捏小橘猫的脸呢？#
夏油杰把手攥成拳头，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一本正经地给出建议：“首先你可以从调整饮食入手，多吃一些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多吃碳水。”
修也露出了罕见的垂头丧气的表情：“我天生饭量就小……”
“变强总要付出点代价。”夏油杰笑眯眯地说。
修也抿起嘴，嘀咕道：“好吧，前辈说得对。今天就多吃半碗饭吧，我要多提醒自己，一定要多吃，一定要多吃……”
……不行，他好像真的有点可爱过头了。
夏油杰突然理解了五条悟，理解了他为什么总像是没骨头一样粘到修也身上，因为修也非常像是动物的幼崽，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呵护，揉一揉他蓬松柔软的金发，再捏捏他白乎乎的脸。
但是修也应该不会允许别人捏他的脸吧？
不，不不，他是前辈，是学长！
他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后辈有这种不正当的念头？这就像是在仗着前辈的身份欺负人一样！
“那边是主屋，是我老爸住的地方。”修也伸出手，指了指前方，“我要去那里看看。”
夏油杰没有多言，直接跟了上去。
但在走到那个规模最大的院落门口时，修也皱起了眉头，他看了一眼地面上的痕迹，抬起头，用手指忽然轻轻戳了一下夏油杰的腰。
夏油杰被他戳得一激灵。
“咒力残秽。”修也用口型说。
夏油杰按捺下自己刚才有些过快的心跳，将注意力集中在眼部，果然发现了地面上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痕迹。
是非常新鲜的咒力残秽。
似乎，有人刚刚溜进去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血在流。
有些人害怕血, 他见过不少胆小的人，他们在看到伤口和血后就立刻将头扭到一边, 假惺惺地说自己感觉浑身发软，大腿发麻。
他觉得很可笑，明明人就是从血中出生的，伴着至亲之人最剧烈的痛苦，怎么还会害怕血？
他就很喜欢血。
他喜欢看着血从被切开的伤口中流出，先是迅速溢满整个创面, 然后汇成一条让人看着兴奋到目眩的小溪，源源不断、一点一滴地带走人的生命。
他在杀人的时候最喜欢让受害者浑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血而死。
现在, 他感觉自己的刀尖在颤抖, 因为愉悦而颤抖。四周地面上躺着任他挑选的受害者,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根本就不会看他一眼的大人物们如今成了没有意识的待宰羔羊, 他要做的就是挑选, 选择一个, 然后割开他们搏动的动脉，然后等待鲜红色的液体喷涌……
等等。
有人来了。
…………
维克托抽动鼻头，它尽力轻手轻脚地向前走去, 用厚厚的爪垫挨着地面，像一只真正的警犬一样边闻边探。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它在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时候会顺拐。
修也发现了, 但是修也不打算提醒它。
走到天井的位置时，维克托警觉地抬起了头, 它非常努力地在空气里闻了闻, 然后扭头看向修也，抬起一只爪子, 很不像狗地用前爪指了一个方向。
修也伸出手，摸上维克托被黑色绒毛覆盖的后背，迅速读取了此刻它的思维。
是浓烈的血的味道。
修也咬住下嘴唇，神情变了，他心头涌起的是不可抑制的慌乱：那是谁的血？
会是直毘人的吗？
“去找血的源头，要快。”修也立即命令，“发现受害者和闯入者后，马上回到我身边！”
维克托的尾巴高高竖起，它撒开四爪，得令飞奔，一路冲向里间。
修也攥起拳头，此时他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湿润了，不知不觉间，手心，后背，汗水因为恐惧而沁出，他在为亲人的安危而不受控制地紧张焦虑。
“修也。”夏油杰轻声叫他，“你发现什么了？”
修也用力咬了咬自己的舌尖，企图用疼痛迫使自己恢复到往常的状态，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稳冷静：“维克托闻到了血味，它已经去前方调查了，做好战斗准备，夏油前辈。”
夏油杰立刻问：“你的父亲……？”
“目前还不知道血究竟是谁的，在维克托发现受害者前，我不能下定论。”修也语气平平。
夏油杰忽然伸出了手。他抓住修也的手腕，用他有些粗糙的手指强行掰开修也攥紧的拳头。触手是一片湿冷，修也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暴露出他此刻慌乱恐惧的心绪。
他太害怕直毘人出事了。
在夏油杰触碰到他手指的那一瞬间，修也立即抽回了手。像是应激的野猫，他后退一步，瞪圆双眼，对着夏油杰露出前所未有冰冷的敌意：“做什么？！”
“别慌，修也。”夏油杰轻声说，“作为和你一起执行任务的前辈，我有责任安抚你的情绪。”
修也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双拳再度攥紧又松开，语气不容置疑地拒绝道：“我的情绪很平稳，谢谢你，不必担心，夏油前辈。比起我的状态，还是解救受害者更重要。”
说完之后，他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向直毘人所居住的里屋。
夏油杰看着修也的背影，微妙地拧起了眉头。
在最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禅院修也却将他的手甩开了。
他拒绝夏油杰窥探自己的情绪，拒绝将自己真实的脆弱暴露在人前。
禅院修也似乎在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强者”。一直以来，他都处于一个充满危机的不安定环境，面对禅院家虎视眈眈的族人，他逼着自己变成一个情绪永远稳定的“冰人”，成为真希真依世界中坚不可摧的依靠，将自己周围的一切筑成铜墙铁壁，坚决地回避他人的窥伺。
但禅院修也当然是有弱点的，只是他的弱点在往常绝不可能成为一个弱点——
他的弱点，就是他的家人。
修也并不是故意对夏油杰展露恶意的。在甩开夏油杰的那一瞬间，他就后悔了。
即便不想暴露出自己的慌乱，但他甩开夏油杰的举动还是将他的真实情绪表露了出来。
因为弹幕都发现了。
【呃，修修怎么了？从没见他急成这个样子。】
【因为直毘人有可能被害，所以他慌了吧。修修很重视亲人的。】
【修也怎么对杰哥态度这么差，杰哥明明是在关心他哎……】
【还挺新奇的，以前修也一直都是一副胜券在握料事如神的样子，在被那个乐队绑架的时候都没慌成这样，没想到今天看到他慌了】
【好消息：修也的弱点终于被发现了。坏消息：修也的弱点是最强的一级咒术师。】
【这个弱点不是等于没有弱点嘛，谁会用禅院家主的性命去威胁修也啊！】
该死……
他一直保持冷漠沉稳的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防止弹幕窥探他的内心。但他还是在此时短暂地破了功，让异世界的眼睛们看到了他小心隐藏的秘密。
虽说他重视家人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修也的影子忽然动了，一只狗头从他的脚下冒了出来，口吐人言：
“他们都在会客厅，地上都是血！但是没有敌人在！”
修也毫不迟疑，拔腿就跑。
“等等！”夏油杰在背后想拉住他，“等一下，修也！敌人不一定不在，他可能只是潜伏起来了！”
修也在会客厅门口急刹车，在看到地面上刺目鲜红的那一刻，他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那是，谁的血？
地上的面孔都很熟悉。“炳”的首领，禅院家的各位长老……
在上首的家主之座上，一个白发的中年男人面朝下地趴着，他的腰侧系着一只酒葫芦，在修也眼中，足以让他辨认出此人的身份。
男人的身下也有血，但血并不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
修也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感受到了腿部的酸软，他闭了闭眼睛，迈步向前，笔直走入会客厅。
血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金发少年看似毫无防备地走向他的父亲，此刻，他关心则乱，完全忘了一名咒术师的基本素质，将脆弱的后背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等同伴抵达，就一个人走到了血泊旁。
墙壁上，一副挂画里的人忽然动了。
诅咒师缓缓地走出画卷，在他手中，尖刀的刀刃还残留着血，自画中滴滴沥沥地淌落，留下一串赤红的细线。
进入一幅画，这种术式在咒术界简直就像是一则笑话。没有任何的攻击力，仅仅只是成为一幅画，在诅咒师刚刚发现自己异于常人之处时，他为自己这么废物的术式痛苦了许久。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术式。
是的，他是弱者，但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之道，弱者也可以向那些一向瞧不起他的大人物挥起屠刀。
没看到吗？地上可都是大人物的血，而下一个即将湿润他刀刃的，是和他一样的一个废物。
这个废物直到现在都还是个四级咒术师，就因为投了个好胎，竟然在禅院家享受了十几年荣华富贵。
禅院小少爷，这与生俱来的不公平，现在就用命来抹平吧。
修也蹲下去，他扶住直毘人的肩膀，用力地将他翻了过来。他的双脚踩在了血泊之中，留下了黏黏糊糊的恶心足印，但一向爱干净的修也却毫不在意。
诅咒师的刀猛然刺向修也的后心。
在锋刃即将没入血肉那一刻，诅咒师感到自己的手却怎么也挥不下去。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腕，缠住了他的脚踝，桎梏住了他的整个身体。
“你的伪装确实很精妙，我一开始完全没有看出来。”
修也背对着诅咒师，他的手按在直毘人的颈动脉上方，正一下一下数着他父亲的心跳。
“但你似乎犯了一个很致命的错误，一个你这样弱小的人本不该犯的，傲慢的错误。”
诅咒师也踩在了血泊中，在血泊之下掩藏着的，是修也早已蔓延开来，将整个房间地板铺满的影子。
弱小之人的生存之道是谨慎，但诅咒师在面对修也时却失去了谨慎，他沉浸于此时掌握了大人物们生杀大权的兴奋中，想当然的以为修也和那些昏睡的禅院长老们一样，可以任他随意折磨。
影子中，无数根细长结实的黑绸冲天而出，将诅咒师的四肢关节尽数锁定，牢牢地控制住他的一举一动。
夏油杰赶到会客厅时，修也已经将直毘人翻到平躺的姿势安顿好了。无数根从影子中伸出的黑绸把一个陌生的男人捆成了木乃伊，吊在半空，诡异地像钟摆一样晃来晃去。
“我老爸没事。”
夏油杰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黑发青年扫了一眼地面上已经逐渐变成暗红色的血，又蹙起眉。
“那，这些血是……”
修也低下头，他看了一眼自己脚底沾上的血浆，神情晦暗不明。
塞在诅咒师嘴里的黑绸一下子松开，修也冷冰冰地看向他，开口道：“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诅咒师还未开口，就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先掰断你一根手指，这是你闯入禅院家的惩罚。”修也毫无同情之意地宣布，“按照御三家的规矩，擅闯之人的下场是死，你现在还能喘气，是因为我有话还没问完。”
“好了，接下来是你的回答时间。我希望你能给我令我满意的详细答复。”
夏油杰慢慢走到修也身旁，他看着周身气场瞬间变得强硬冷酷的修也，然后一通望向诅咒师，威胁地眯起双眼。
诅咒师充血的双眼怨毒地瞪向修也。他剧烈挣扎起来，似乎是寄希望于挣脱：“你以为可以困住我吗？禅院修也，你只不过是个四级咒术师，你只是个废物！我，我怎么可能被你这种人抓到——”
下一秒，他再度惨叫起来。
“断一条腿，警告一下。再不合作的话，下一个断的就是你的脖子。”修也说。
夏油杰向着诅咒师，慢慢逼近了两步。
“你似乎很看不上我的后辈啊。”他轻声道，“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自己竟然能有鄙夷修也的资格？”
诅咒师痛得满脸都是冷汗，他的面部扭曲着，诡异的是，在夏油杰开口后，他竟然扯起唇角，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夏油杰，特级咒术师，我知道你，你这个该死的天才。”诅咒师咬牙切齿道，“像你这种人，永远都不可能理解我们这些弱者的感受。”
“从觉醒了术式开始，我就被当做废物，被嘲笑，被轻视，被人说你不如去做个打工的普通人，就连我的女朋友都瞧不起我……凭什么，就因为我的术式做不到攻击吗？但我只拿着刀，也照样把她杀了啊！”
诅咒师疯癫地自得起来：“我是废物，但我也能制造出麻烦！我随随便便就能杀掉那些掉以轻心的普通人，我给他们放血，听他们哭喊着求我，那些当初料定我成不了大器的咒术师反而要来绞尽脑汁地搜捕我……我藏在画里，他们怎么抓？”
“现在倒霉的轮到了禅院家，高高在上的禅院家！我拿着刀，我进来了！原本我只能远远望着，被当成猪狗一样轰走的神圣的地方，我就这样进来了！”
“那些用鼻孔看人的大人物们，他们倒在我面前，和那些普通人没有区别，现在他们成了待宰的猪狗，我这个当初被他们当做笑料的四级咒术师来放他们的血！”
诅咒师说着说着就狂笑起来：“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但是你们记住，是我，一个曾经被评定为四级咒术师的人，我用我的命换了大人物的命！”
“我放干了他的血，我杀了他！”
“我杀了你们禅院家的大长老！”
夏油杰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的那些人之中，身下血最多的，是一个面色如纸般青灰，满脸皱纹，已经毫无气息的老者。
他的脖子上被划开了一条皮开肉绽的深深刀口。
修也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大长老，重又抬头看向痛苦却得意的诅咒师。
“嗯，我看到了。”修也说，“谢谢你啊。”
诅咒师：…………
啊？
“我对你杀了谁没有兴趣。”修也说，仿佛刚才为了直毘人而手指颤抖的根本不是自己，“我感兴趣的是，你究竟是从哪里得到了禅院家遭难的消息，竟然赶在了五条家和高专行动之前就溜了进来？”
“四级咒术师，你的消息渠道可不只是四级的水准啊。”
诅咒师沉默了下来。
修也环起双臂，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站姿：“没关系，如果你想和我耗，那我有的是时间，毕竟这是我家。”
诅咒师嘶声说：“不，你耗不起。因为我已经要达成目的了。”
“目的？我看未必。”修也掀起眼皮，“让我猜猜，其实你们不止一个人吧？”
“你只是被放出来探路的诱饵，作为清场的先锋，在禅院家四处游走，出现在这里也是为了控制住禅院家的首脑，给真正行动的主要人物通风报信。”
“真正办事的那个人，现在应该在禅院家的库房。他想要偷禅院家的宝物，对吗？”
禅院修也如同会读心的恶魔，将诅咒师的计划一条一条地列了出来。诅咒师的唇角抽搐，他扭曲着五官，低声咆哮：“你……你猜到也没有用，因为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到了！”
夏油杰轻笑一声：“说你是废物，还真没有冤枉你。”
诅咒师愤怒地瞪向夏油杰。
“你都能想到分头行动，你觉得我们就想不到吗？禅院家最吸引人的地方是库房，你认为我们会忽略这一点？”
“很不幸。”修也平静地说，“你的同伴在库房见到的或许是特级，但不会是特级咒具，也不会是特级咒物。”
他将看到的，是特级咒术师，五条悟。
第59章 第 59 章
禅院家的库房门口, 看守的“炳”成员栽倒在地，昏睡不醒。
咒力残秽就如同有人在地上撒了油漆一般显眼, 五条悟抬起脚，轻轻地把禅院家的看守向旁边踢了一下，给自己让出一条进入的道路。
“我应该是几百年来第一个到禅院家忌库的五条族人吧。”他嘀咕道，“想想还怪荣幸的呢。一会儿得让修也给我颁一个证书，然后挂到禅院家大门口去。”
这话要是让禅院家的大长老听见了，他就算是死了也得气得蹬着腿活过来。
和修也的描述不同, 禅院家的忌库并不昏暗。或许是上次修也进来的时候没人给他开灯，今天的忌库灯火通明，五条悟一走进去就感觉像是来到了某个艺术展厅。
琳琅满目的咒具和咒物陈列在密密麻麻的高架上, 每一件都是一千年来禅院家用各种方式巧取豪夺来的珍品稀品, 每一件背后都有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此情此景, 对任何一个咒术师都是无上的诱惑。
很可惜, 五条悟不在这些咒术师之列。
他扶了扶墨镜, 毫无兴趣地穿过那些一个个几乎都有百年历史的咒具咒物, 湛蓝色的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架子——每一眼看的都是缺了什么东西的地方。
“偷了不少啊。”五条悟轻笑道。
当他来到忌库最深处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摆放在单独柜子中的灰扑扑小木匣子。
“六眼”的视野中, 毫不起眼的小木匣却拥有整个忌库最严密的防护。结界，术式，诅咒, 就连特级咒术师都得掂量掂量触碰小木匣的后果，一级咒术师以下的人只要稍稍摸一下, 结局都无一例外会是当场暴毙。
他对这个小木匣子很感兴趣。
既然他已经进到忌库里来了, 那么作为帮助世仇的“奖赏”，他是不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看看里面的东西呢？
“……喂, 你又是哪一伙的？不是说好了只有我一个人进来吗？”
五条悟没有回头，他站在保护着小木匣的结界之外，用“六眼”细细地看着这个倾禅院全族之力保护的珍奇异宝，在他身后，有个诅咒师对着他发出了愤怒的质问：“我在问你话呢，白毛！说话！”
五条悟没有转身，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向小木匣，漫不经心地说：“说好了只让你一个人进？笑死了，没有第二个人看着你，你怕是要把禅院家的忌库全部搬空了吧？”
诅咒师被噎住了。
“他不信任我？！”
随之而来的是诅咒师更加狂怒的反弹：“之前说得好好的，进来之后，只要我拿到东西，其他随便我怎么干都行！怎么，现在他想要反悔吗？”
五条悟轻笑一声：“像你这种渣滓，怎么防备都不为过，你竟然还奢求信任？只要价码给足，你怕是连手足亲人都能高高兴兴出卖吧？”
他转过身去，将整张脸面对向诅咒师：“好了，现在我也给你开个价。多少钱，你能把你手上那个东西给我？”
在看到五条悟那张脸的瞬间，原本还摩拳擦掌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通教训的诅咒师立刻白了脸。
“……五条悟？”他难以置信地喃喃，“五、五条家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出现在禅院家？”
五条悟笑着摊开双手：“禅院家竟然集体陷入昏睡，这么好的机会，只许你来捞一把，不许我们五条家的下场？”
诅咒师原本狂跳的心迅速归于平静，他捂住胸口，依旧警觉：“你想要我拿到的东西？”
“对啊。他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两倍。”五条悟掸了掸他领子上的灰尘，随意地开了一个价格，“如果你能把前任雇主的名字说出来，那我给三倍。”
诅咒师有些发愣。
“……三，三倍？！”他挣扎道，“你能拿出那么多钱？”
五条悟有些吃惊：“你在质疑我？质疑五条家的财力？”
诅咒师：“这倒没……没有……”
“如果怕我反悔的话，我们可以在出去之后签个契约。”五条悟像是看穿了诅咒师的顾虑，“你们这种人对血契应该很熟悉吧？遇到互不信任的情况签个契约不是家常便饭？”
诅咒师完全被五条悟牵着鼻子走，他唯唯诺诺道：“可以，这倒是可以……”
五条悟愉快地一拍手：“那就这么说定啦。稍等，我也有一个好奇的东西，我要先看一眼再出去。”
他转过身，像是毫不畏惧诅咒师从背后发动攻击，对着小木匣子再一次伸出了手。
那些诅咒和结界像是对他毫不起作用，尽管速度很慢，但五条悟的手最终还是成功地摸上了小木匣的盖子。
“对了，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五条悟像是闲聊般发问，诅咒师愣了一下，迟疑两秒后，他回答道：“据说是禅院家的家传宝物，但是它在没有禅院血统的人手上没有任何作用，它也不是拥有任何战斗能力的咒具，只是记载了禅院家历史的一本破本子而已。”
咔哒。
掰开木匣，五条悟轻轻捧出小册子。
和他记忆中相同，小册子看起来平平无奇，纸页发黄，边角都卷了起来，乍一看好像那种特别不爱惜自己个人物品的小男生的作业本，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感兴趣。
哗啦啦啦……
第一页上，有人用异常浓厚的墨水端正写上了一行汉字：
“光陨之日，神赐影之书”
光陨之日？
五条悟皱起眉头，他盯着这行汉字看了好一会儿，反反复复地在心里琢磨，生怕是自己因为对汉字的理解错误而进行了错误的解读。
“陨”的意思是“坠落”、“从天而坠”，在汉字中也有“死亡”的隐喻。那么“光陨”指的是天上真的有什么闪闪发亮的东西掉下来了，还是说，是在什么人死了之后，某个所谓的“神”赐予了禅院家影之书呢？
再者，“神”又指的是什么？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吗？
明明他自己就被五条家奉为“神子”，但五条悟却并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明。
如果有神，五条悟想，那个神也一定是个冷漠又混蛋的家伙。
他将影之书翻到最后一页，果不其然地发现了修也的名字。
【第27届禅院家主候选人名单】
几十个禅院家的候选人全部挤在一张纸页上，怪异的是，这些名字竟然会闪烁，而且位置也并不固定。五条悟在翻开之后的几十秒内，亲眼见证了后排的一个名字忽然掉了下去，笔直掉了两名。
在名单的最前列，五条悟当然看到了修也。
【禅院修也】，这个名字发着诡异的红光，它牢牢地钉在第一位，和其他名字不一样，它压根儿就不会闪。
这不就是……
五条悟喃喃道：“内定嘛。”
“什么？”诅咒师问。
五条悟将影之书重新放进小木匣子，他转过身，拍拍手上沾到的灰尘，笔直走向忌库大门：“没什么。啊，对了，你拿到的东西在哪里？”
诅咒师一下子警觉起来：“你给了钱我才会给你看。”
五条悟嗤笑一声。
“还算有点脑子，不过没用在对的地方。”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忌库门口。昏睡过去的守卫依旧躺在门边，胸膛一起一伏，还听得见呼噜声。五条悟侧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诅咒师。
“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相信我给你提出的交易。因为，在实力差距过大的人之间，是不可能存在交易的。”
诅咒师的直觉在报警。他猛然退后一步，抬手就想抽出他从禅院家忌库偷得的咒具，但五条悟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
“就把你交给修也去问吧，那家伙在刑讯方面的才能可是连我都自愧不如哦？”
仅仅挥指一弹，诅咒师就整个被砸上了墙壁，口吐鲜血昏了过去。五条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有点不满意：“力道控制得不太好啊，有失水准……看来刚才影之书旁边的诅咒还是对我有些影响。”
他走上前去，伸手在诅咒师怀里摸索起来，很快就摸到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咒具。
在诅咒师外套的最隐秘夹层里，五条悟捏到了一个细长、坚硬的东西。
“哦……找到了找到了。”
几秒后，五条悟抽出一根已经皂化的手指。
盯着那根手指，五条悟忽然笑了笑。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两面宿傩……叔叔？”
地面上，手指的影子忽然拉长。原本仅仅只有几厘米长的黑色竖长条慢慢地延伸，它在地面和墙壁上拉出和五条悟几乎一般大小的人影，最后，长出了四条手臂。
影子应当是面部的地方，亮起了四只血红的眼睛。
“好久不见，五条家的小鬼。”
“修也说你在影子世界里忙着散步，所以最近几年一直没有见到你。”五条悟笑着说，“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难道是为了见我？”
两面宿傩的影子低声道：“当然是因为感受到了令人讨厌的气息。”
五条悟：“哎呀，你这么说可就让我伤心了。我记得我也没做过什么事情，怎么就惹你讨厌了呢？”
两面宿傩冷笑一声：“随你怎么想，六眼小鬼。你确实不讨人喜欢。”
五条悟毫无芥蒂地改口：“你是感受到了笼罩在禅院家上方的结界吧。你在封印状态也能感受到结界吗？”
两面宿傩讥讽道：“影子能忠实地反映出现实的动向，我在影子世界中仍能感受到外界。身为这个年代的六眼，我以为凭你的智力能够明白这一点。”
五条悟反问：“你平时对修也也是这个语气？”
两面宿傩：“那个小鬼从来不问蠢问题。”
五条悟：明明就是双标！一把年纪了还双标！
他和修也都是猫猫系的，为什么这个臭四手四眼大叔就要这么区别对待啊！
两面宿傩：猫猫之间，亦有差距。
“好了，不说废话了。既然你能感知到外界，那应该也察觉到了最近有人在背地里做小动作。”五条悟掂了掂手指，“三天内，我碰到了两拨人试图带走封印着你的手指。如果是你的追随者在策划这一切，那我劝你们还是省省，我不会给你复活的机会的。”
两面宿傩嘲讽道：“可不要随便夸下海口，小子。等我复活之后，第一个要剪掉的就是你的舌头。”
五条悟棒读：“哇，我好怕怕哦。某个大叔连装都不装了吗？之前好歹还假装自己是纯良的影子咧。”
两面宿傩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装模作样：“还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要回去继续散步了。”
五条悟没有继续卖关子。他调整表情，单刀直入地问：
“你也是一千年前的人。一千年前的禅院家是什么样的？‘光陨’又是什么意思，一千年前，存在‘神’吗？”
两面宿傩轻轻笑了：“知识都是有代价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小子？”
“你要什么代价？”五条悟垂下双眼，“事先说好，复活是绝对不可能的。”
“我也没指望你能帮我复活。”两面宿傩“嗤”了一声，“对等交换，用现代咒术界的秘辛来换我的答案。”
五条悟盯住地上的影子，影子的红眼睛也回以冰冷的注视。
“好。”五条悟说。
“不错。”两面宿傩点了点头，“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倒是可以告诉你。”
“‘神’当然存在。一千年前，我见过‘神’。”
第60章 第 60 章
“大长老。禅院家……”
小小的日式茶室中, 苍老许多的五条大长老神色不虞地横了一眼这名前来打扰的族人：“何事？禅院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按兵不动！”
前来通报的族人是负责信息搜集的, 他微微抬起头，神色为难。
“禅院家的消息有更新，大长老。”
五条大长老端起滚烫的茶杯，轻轻对着液面吹了一口气：“说。”
“少爷和禅院修也、夏油杰都进了禅院家，是高专派遣进入的，任务是寻找清醒者和混进去趁火打劫的诅咒师。”
五条大长老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意外, 他只是稍微皱了一下眉头，很难分辨是因为最新消息，还有因为茶水太烫：“继续。”
“我们的人回报, 确实有人在‘帐’放下之前混进去了, 而且还进了禅院家的忌库。”
五条大长老的动作顿了顿, 他眯起眼睛, 目光变得犀利：“继续。”
情报头目的头埋得更低：“盘星教的人在集结。我们埋在里面的线人说, 他们准备突破高专的封锁, 强闯禅院家，具体目的不太清楚，但绝对不会是去帮忙的。”
五条大长老将茶杯“咚”地放回桌面：“盘星教？那个不入流的小组织？仗着那些被咒术家族扫地出门的废物, 他们真以为自己能在咒术界挺直腰杆了？”
很快，五条大长老想通了：“不，盘星教绝对没有胆子自行出击。一定有人在背后资助他们, 一定有……”
他猛地转过身，疾声问道：“加茂家那边是什么情况！？”
“加茂那边……”
情报头目低声说：“蠢蠢欲动。”
五条大长老再也没心思管他的品茶一刻, 他站起身, 长袖翻飞地大步走出茶室：“召集所有长老，议事！”
与此同时。
加茂家的情况并不能用“蠢蠢欲动”来形容。如果要选一个更合适的形容词, 那应该是：风雨欲来，大厦将倾。
“五条悟和禅院修也一起进了禅院家？”
加茂家主是一个壮年男子，他有一双非常标志性的小眼睛，这也是加茂家的家族性长相，已经不知道被直毘人嘲笑过多少次。
但即使在这种时刻，小眼睛也不得不瞪成了大眼睛。
“之前你不是说——”
加茂家另一个小眼睛的族人连忙复述：“是，是的，家主大人！他们两个醒来之后就马上去了禅院家。而且我们的线人说，五条家那边正在组织人手，好像是雇佣了叫做盘星教的那些咒术师，想要冲到禅院家里去趁火打劫……”
“不，不对。”
加茂家主举起一只手，示意族人先闭嘴。
“再之前呢？之前我让你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没有？”
小眼睛族人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发抖：“查，查到了。有两名族人失踪，其中一个已经被抓到，他供认，前几天确实是他们两个从库房里偷了咒物去卖，然后……”
加茂家主暴怒道：“然后就养出了咒胎，把五条悟和禅院修也都牵连进去昏迷了是吗！？”
“加茂家一千年来小心翼翼维持在禅院家和五条家之间的平衡，今日就因为这两个蠢货毁于一旦！”
五条悟是板上钉钉的五条家下任家主，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他未来也会成为咒术界的领导者。禅院修也是禅院家主的嫡子，虽然他一直坚决不参与咒术师等级评定，也从不参加京都咒术家族分配的任务，但坊间传闻，禅院修也继承了禅院家祖传的最强术式“十种影法术”。
这两个人，加茂家连和他们打好关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蠢到制造机会和他们交恶？
更何况加茂家如今连一个继承了“赤血操术”的年轻咒术师都没有，家主继承人之位空悬，此时想打“御三家”其余两家的主意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但……
禅院家和五条家会相信加茂家的苦衷吗？
尤其是在禅院家集体陷入昏睡的节骨眼上，加茂家绝对不能再出事了！
“让我们的人盯紧了禅院家和五条家，还有那个盘星教又是怎么回事——嘶！”
加茂家主说起话来都牵着嘴角痛，自从禅院家陷入集体昏迷后，他的嘴边就接连长了两个大燎泡，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治不下去，只能挑破了每天用酒精碘伏擦擦，等着自己消炎，看起来极为不雅，前来禀报的族人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脸。
“盘星教，就是之前我们族中有人出走的那个怪异组织。前身是一个普通人崇拜天元的……”
加茂家主不耐烦地打断：“我不要听这个！我要听的是，他们有多少可用的战斗力？五条家和他们是怎么联系的？他们什么时候去禅院家？”
更重要的是，在洗劫了禅院家之后，获得了禅院家千年来财富积蓄的五条家，会不会将矛头调转，对准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加茂？
加茂家主想到这里，浑身如坠冰窖。
“不，不能坐以待毙……加茂家不可以亡在我手上！”
即便有五条悟这样的天才降生，五条家也绝不可以在咒术界一手遮天！
“纠集族内所有成年咒术师和无术式的护卫！”
加茂家主厉声喝道：“这是紧急调令，速速集合，前往禅院家，狙击五条的咒术师！”
五条家在短暂的长老碰头会后，也做出了相同的决定。
“少主的意思是不要对禅院家趁火打劫，但我们也绝不能容许加茂家在此时独占好处。”五条家大长老决断，“集合五条家的咒术师，前往禅院家，阻止加茂！”
三三两两的乌鸦栖息在屋顶之上，将两大家族的会议尽收眼底。
“呀！”
咒术师们飞快奔向他们各自的训练场，似乎是被如此庞大的气势所惊吓，乌鸦们纷纷飞起，振起一片黑羽，飞向东京。
盘星教内，冥冥睁开双眼，含笑对禅院甚尔说：“成了。”
禅院甚尔正闭目坐在庭院之中，平静地问：“什么成了？”
“消息散播出去了，猜疑链已经形成，加茂家和五条家都在组织人手，向禅院家进发。”
“冲突一触即发。”
禅院甚尔睁开双眼，点了一下头：“干得不错。你的术式在这种时候倒是有用得很。”
“我的术式一直很有用，只是一直以来我的理财经营才能太过突出，让你忽略了我的术式而已。”冥冥嫣然一笑，“接下来要怎么做，副教主大人？”
甚尔站起身，掸掸他身上那件有些皱皱巴巴了的浴衣，语气凶狠：
“集合盘星教所有成员，告诉他们，毁灭‘御三家’，重建新秩序的第一步即将开始了。”
冥冥轻巧地一弹手指，乌鸦们纷纷飞去，而她面上仍然平静带笑：“就这么决定了吗？不需要通报‘新月’书记官，向教主大人请示一番？”
“不需要。”甚尔摇摇头，“这是我独自一人的决断。”
“会死很多咒术师哦。”冥冥捂住嘴，露出了毫无真心的怜悯之色，“从这几年的接触来看，我们的教主大人好像是个极为珍惜人命的好人，你觉得教主大人之后会赞同你的决策吗？”
甚尔轻笑一声。
“我认识教主的时间比你长多了，冥冥。”他冷声道，“没错，教主确实是个善良的人。如果可以，他希望保护所有的人，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幸福。”
“但教主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方法。所以他选择了他的立场，选择了他所守护的人群。在他的对面，阻挡着他的即为他的敌人，对待敌人，无需任何怜悯。”
“御三家的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那些已经享受了太多特权和富贵荣华的御三家咒术师们，他们绝对不可能让出他们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只有消灭了他们，我们所要守护的那些人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平等和幸福。”
说完之后，甚尔再无多余的言语。他大步迈出房间，来到盘星教的大殿。
这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咒术师集合而来，他们自行站到自己的队列之中，仰起头，用充满信任和崇敬的眼神望向甚尔，望向将他们吸纳入盘星教这个新家庭，又用实力征服了他们，用理论为他们指出一条新道路的副教主大人。
正殿中，原本的佛像早已被推倒，取而代之的是一口青铜铸的巨型大钟。这口大钟约有两层楼高，曾经有盘星教的咒术师为了好玩去推过，即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有办法推动大钟分毫。
甚尔走到钟前，他举起拳头，足下站稳，忽然用势如千钧的一拳砸向大钟！
“铮！！！”
嗡——————
嗡——————
嗡——————
钟鸣响彻东京。
“集合起来吧，集合起来，几年来，因为压迫和不公，因为渴望更好的世界而聚集在这里的星星！”
“今日，我们将高高举起我们的旗帜，让盘星教之名响彻整个咒术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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