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赌场失踪案13
“白女官!”看到白毓之后, 赵岭原本憔悴的面容上带上了几分光,脚下三步并作两步走,朝着她走来。
“赵郎君。”白毓自然还记得赵岭, 对着他点了点头。
“白女官,我能否打听一下, 那些人何时会被判刑?会被判腰斩吗?”赵岭连连两个问题, 看着白毓的眼神满是急切。
白毓的神情一滞, 而后眼含歉意, “抱歉,赵郎君,此事我并不知晓。”
“怎么会不知晓呢, 白女官也是开封府中人,而且明明颇为受包大人看重,不是吗?”赵岭不肯相信,再三追问,“还请白女官告诉我, 他们到底……”
“够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白玉堂挡在了白毓和赵岭之间, “赵家郎君,你分明知道此案另有内情, 不可能这么快结案, 何必非要我家妹子帮你?你若是真的这般着急, 自己直接去问包大人就是了。”
他这么个大男人守在开封府门口, 不去蹲守包大人却是来蹲他家柔弱的美子, 这算是什么?白玉堂目光冷冽地看着赵岭。
赵岭的神情瞬间就黯淡了下来,“我知道, 我知道,我只是……”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害了他儿子的人竟然还活在世上。他们就应当下去地下给他的儿子赔罪去,而不是活在人间,像挖他的心一样活着。
看着赵岭这失魂落魄的模样,白毓的心中也不好受。她叹了一声,说道:“赵郎君放心,他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只是案情复杂,内有玄机,需要意义彻查清楚,这才进度缓慢。包大人并未无视,也并非拖延,只是希望将来如同赵小郎君一般受害的人能够少之又少。”
若是说到别的,赵岭未必听得进去,但是说到了他的儿子,他就听见去了。“那就好,那就好。”说罢,他转身就走,脚下有些踉跄,背影颓然,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看着赵岭离去的背影,白毓的心中更是不好受。“据说如今打捞的人还未在汴河之中打捞到赵小郎君的尸首,也难怪他如此。”
汴河乃是横穿了整个汴京城的河,水又深,里面的情况又很复杂。就算赵岭的人和朝廷的人都在打捞,也还没有打捞到赵岭儿子的尸首。在汴河之中自尽的人也不少,打捞出来的尸首众多,却没有赵岭儿子的影子,他又要如何看得开呢?
“那他也不能来为难你。”白玉堂如是说道。
白毓看向白玉堂,真诚道:“白玉堂,多谢你。”
白玉堂的眉毛一扬,神情之间满是得意,“不必,这是为兄应当做的。”
白毓心下叹息了一声,而后郑重道:“你错了,你要还我阿姊才对。”感谢归感谢,但是这姐弟的名分可不能错了。
“你也真是的,出门应当带些有用的人才是。”白玉堂假装没有听见白毓说的阿姊。反正就是妹妹,他认定了就是妹妹。
站在她身后的张龙赵虎默默地不出声。他们刚才已经要上前拦人了,只是白玉堂的动作快了他们一步而已。而且他们哪里没用了,他们一向都很有用的。虽然这样想着,但两人并没有出口反驳。
毕竟他们两人的武功加起来都赶不上白玉堂的,他若是说他们没用那倒也没有错。为了不自取其辱,他们两个人决定当做他们根本不存在。
“我带的这么多人呢。”白毓反驳道。她身后跟着的这二三十号人不是人吗?瞎扯。
“你带着人可是要去哪儿?”白玉堂有些好奇道。他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后面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人是跟着白毓学本事的学生,带着他们作甚?
其实白玉堂看这些人有些不顺眼,想到他们免费跟着自家妹子学本事本就该谢天谢地了,结果还整幺蛾子不好好学习。若不是他们的态度已经改过来了,他一定要暗中叫这些人吃吃苦头才是。
虽然白玉堂是一个急公好义的人,但他也是睚眦必报的人。在他看来,这些人就是在欺负白毓性子好,他自然对他们很是看不上。
“去乱葬岗啊。”白毓直接说道。
“乱葬岗?”白玉堂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你是要去祭拜那些女子是吗?”
“不是。”白毓摇摇头,而后压低了声音,“我去乱葬岗捡一些死去的罪人的尸骨回来,给我的学生们当考题。”
白玉堂:“……”
他的脑子暂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白毓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算他是个桀骜不驯且不守常规之人,也被白毓的话给镇得愣住了,这才反应慢了。
“尸骨?”白玉堂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他家妹子教学生教的是什么,“我陪你走一趟吧。”
这动人尸骨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一有人想要对白毓动手的话,他也好能帮得上忙。
白毓摇摇头,“不用了,我有张校尉和赵校尉在呢。”
“他们能有我厉害?”白玉堂双手抱着钢刀,很是有些不满,“还是你觉得我没有他们厉害?”
白毓:“……”
她其实就是不想麻烦白玉堂而已,怎么还扯上了这个呢?无奈,她只能说道:“那好吧,你想一起就一起吧,但你要是被吓到了,那可不怪我。”
这捡尸骨能是什么好事情吗,还非要跟着凑上来,真是的。白毓的心中无奈极了。
“嗤。”白玉堂不屑地笑了一声,“有什么事情能吓得到五爷的?”
“呕——!”
“呕——!”
“呕——!”
乱葬岗,一群人中有三个人忍不住吐了出来,一个是张龙,一个是赵虎,一个就是一开始就说他什么都吓不到的白玉堂。他们三个人在树下没有坟茔的地方吐了,而白毓则是带着她的学生们捡尸骨。
一行人进了乱葬岗之后,就带上了鱼皮水靠手套,又蒙上了口罩,口中还含着姜片,开始捡裸/露在表明的骨头。这乱葬岗中的坟茔都很随意,除开最偏远那一大块被白毓修缮过的女子集体坟茔,其他的都很乱,当初埋人的时候也很随意。
天长地久的,下过暴雨之后,就会有尸骨从土里面出来。白毓他们一开始捡的就是这些,这些白骨还都挺干净的。虽然看上去挺渗人的,但其实还好。但是等到他们拿着锄头铁锹挖开了那些罪人的坟之后,就不一样了。
那画面,给了自认为见多识广的白玉堂一个冲击。他忍着忍着,最后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和张龙赵虎一起到旁边吐去了。
其实白毓也是有些不舒服的,毕竟这么多,看上去确实是有些渗人。不过好歹她见的多了,还是能够忍的。至于她的学生们,有些是仵作,自然还好;有些虽然不是仵作,但是见的也多,再加上生怕被白毓给赶出,于是都忍着了。
还好白毓要的不多,在收拾了大概十副骨头之后,就带着人离开了乱葬岗。不过她没有带着众人直接回城内,而是去了附近她的庄子上,收拾一下,准备沐浴更衣一番再回城内。
一来是白毓自己也是受不了这浑身的味道,哪怕不管是捡尸骨还是挖坟,那些学生都不让她来做,但她还是觉得周身味道难闻。二来是她怕吓着路人了,万一别人以为他们组团去挖粪坑,那可就丢人了。
白毓接受别人谴责她挖坟,但是绝对不接受挖粪坑,这两者可不一样!
这个庄子不是那些女子落脚的布坊,也不是白毓给苦草村的人腾出来的庄子,而是周叔另外再给她买的。这里比起前面两个庄子都小了很多,说是庄子都是夸大了,其实只能说是院子,但是这个时候这庄子还是很好用的。
每个人在出城前都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裳,于是这沐浴更衣还是挺快的,就是烧水慢了些。但是除了白毓,一个个都身强力壮的,水稍微温一温就行。于是,众人都换了衣裳。
中途加进来的根本没有带衣裳的白玉堂脸都绿了。虽然他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甚至一开始还站得比较远,但是在每个人都沐浴更衣而他却没有的情况下,这脸色是真的好不起来。
白毓穿着一身灰蓝色的衣裳,一走出来就看见面色铁青的白玉堂,不由得笑了,“我这庄子上有新的干净衣裳,只是你穿上可能会大一些,你要吗?”
“要!”白玉堂说道。大了些算什么,现在就是小了些他也能穿。不换衣裳,他受不了。
“你等着。”白毓转身往里走,片刻后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一套月白色的衣裳,“喏,给你。”
白玉堂接了过来,打开来看了看,这大小……他抬了抬眉,看向白毓,“这好像是展昭的尺寸?”该不会展昭那个混蛋他……想到这里,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像是准备冲出去砍人的样子。
白毓对着白玉堂翻了白眼,“想些什么呢,这是给展大人准备的没有错,但是把你脑子里龌龊的想法扔出去。这是周叔准备的,他说展大人经常在城内城外来回,有的时候弄脏了衣裳不好换洗,于是干脆就在这里准备好几套他的尺寸的衣裳。”
白玉堂说道:“周叔准备得这般妥帖?”不对啊,周叔虽然对展昭挺满意的,但其实也挺不满意的,毕竟是拱菘菜的猪,谁会真正地满意呢?所以他很怀疑周叔的真实目的。
周叔的真实目的其实也很好猜,就是怕白毓看到脏兮兮的展昭会心疼他而已。这两人的感情见好,每次展昭外出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见白毓,哪怕只是出个城都要先去见她,好似隔了三年未曾见过面一样。有的时候展昭会弄脏衣裳,每每白毓都会心疼他。
于是周叔就觉着展昭心机颇深,为了防止他继续跟主家卖惨,就弄了这么些衣裳留在这里备用着。要是展昭以后不换,他就跟主家说他不爱干净!
这些事情周叔当然不会告诉白毓,但是她从阿然那里套了话,便知道了内情。于是白玉堂这么一问,她不免沉默了。嗯咳咳,周叔待她如同女儿,所以看展昭有些不顺眼,也很正常啦。
白玉堂不傻,想一想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他没有等白毓回答,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道:“确实该如此。”
白毓:“……”
这个时候,除了沉默无语,她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了。
第82章 赌场失踪案14
收拾好了以后, 众人启程回城。
白毓财大气粗,出来的时候就驾着将近十辆车来的,回去的时候也是。他们这动静一点都不小, 自然引来旁人的目光。不过他们也都习惯了,就不觉得有什么。
人群中, 有一个身穿粗布衣裳的青年看向这车队, 有些纳罕, 见周遭众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就问道:“敢问这车队是何人?怎么你们都见怪不怪的模样?”
有一个大娘看了青年两眼,笑着说道:“郎君是从外地来的吧?”
“是的。”青年的心里一抖,难道他的身上有什么破绽吗?不然为何会被发现是外地来的?“大娘好眼神, 只是大娘是如何发现小子来自他乡呢?”
大娘的脸上带着得意,她虽然上了年纪了,但是眼神依旧好得很呢。“我们汴京城内外的都知道这车队是何人的,只有外地来的不知道。你既然问了,就证明你就外地来的。”
这小子说话还有些文绉绉的, 大约是读过几本书吧。大娘心里想着。
青年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不知小子可否请大娘说说,为何汴京城内外都知道那车队是谁的呢?”
说到这个, 大娘当即就想开口, 但是旁边的人却是先了她一步。
“那是开封府的白女官的车队, 我们都知道呢。”
大娘瞪了抢话的人一眼, 又看向青年, 说道:“白女官是新上任的,你们外地来的大约不知道。这位白女官身怀不传之秘, 可以通过人的尸骨听到他人生前的事情。所以包大人才特意求了皇上,请白女官在开封府任职呢。”
“是极是极。”一旁的一个老大爷忍不住插话了, “我们都知道白女官上任之后,开封府破的案子更快了,我们这些百姓都佩服着呢。”
青年却是疑惑了,“白女官一个朝廷官员这般招摇过市,不太好吧?”不是都说天子脚下,人人都比较收敛吗?难道这汴京也和其他州府一样,当官的就能招摇过市了?
“白女官家资丰厚,她用的都是自己的银子,谁都管不着。”人群中的一个汉子对白毓十分有好感,“我家就在汴京外的乡下,村里的果子是又好又多,但有时实在是卖不出去。给白女官采买的人自从来了我们村子,那都是一车车拉走的,还当场给银子,从来都不拖不欠也不少。”
“我们邻里捕的鱼也是,只有不够卖的,没有卖不出去的。”
“逢年过节的时候,那些物事也卖得快,因为白女官要给整个开封府上下的人发节礼呢。”
“哎嘿,你们算什么,我大伯家的小子的婶娘的儿子可是在开封府做杂役的,他每次都能带回节礼。就算不是过节,平日里也经常有鱼有肉吃,他个小矮子,今年窜上去了不少呢,不知道给他家省下了多少银钱呢。”
“我还知道呢,这白女官客气,每次喊杂役帮忙,都会给铜钱做报酬,至少都是半贯钱。哎呦,这半贯钱呐。”这人说着说着就羡慕得不行了。
“以往人人都佩服包大人,但也都知道开封府中人是比较拮据的。白女官去了之后,就没有这拮据的说法了。查案的时候说是得给补身子,拉了十几头羊去杀。案子结束了,又说要庆祝一番,杀羊买鱼的。那些捕头捕快们,看着就比以前壮实。”
“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想要进开封府做事呢。可惜原来的人都没有走的,也就没有新的人进去了。”
“这谁家也不傻呢,这么好的差事可不能丢了。”
“这倒也是呢。”
“据说其他衙门都管白女官叫做开封府的财神奶奶,哎呦喂,那口气酸着呢。”
“肯定酸着呢,因为财神奶奶不去他们那里啊,哈哈哈……”
众人说着说着就笑出声来了,周遭一片快活的气息。
青年听明白了,“所以今日这车队是白女官出来游玩,是以你们都见怪不怪。”他的心里有些失望,开封府任由一名小官员这般招摇过市,看来未必是他想要找的人。
“那倒不是。”大娘终于又找到插话的机会了,“白女官虽然家中资产丰富,但她自己不是个喜好奢华的,她只是对人对事比较大方。刚才说过了,白女官能够以女子之身任职开封府,是因为她身怀绝技。她今日是带着她的学生们外出去实……实习去了。”
其实大娘的儿子才是在开封府当杂役的那个呢,只是她知道财不外露,一般都不往外说。就是因为她儿子在开封府中做事,才能够知道这实习是怎么一回事。
“我知道,是去的乱葬岗。”有人插了一句,众人的脸色便有些怪怪的。
毕竟是乱葬岗,还是有些忌讳的。
“白女官心善着呢,她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女子,还给遭了难的女子修坟茔,这可是大功德。”有一个信佛的小娘子这般说着。
此时,倒是有一个汉子面露不屑,“什么无家可归的女子,什么遭了难,都是自甘下jian的青楼女子罢了。也不知道白女官对她们那么好作甚,给她们花了那么多钱,真的是白费。那些女子若是有些良知,就应该自尽,免得叫人不耻,还让人怀疑白女官也是个……”
“啊呸——!”大娘当即用手上的空篮砸了这个汉子一脸,“你个臭不要脸的,去那些暗娼那里玩的时候不嫌弃她们自甘下jian了?你才是最没良知的,最该去死的,还敢诽谤白女官,小心我去开封府告你!”
那个村里卖果子的汉子也是给了这人一拳头,“那些女子不是甘愿当青楼女子的,但老子看你小子是甘愿当这个jian人的!”
“官家都说了那些女子可怜,你比官家还大吗?”
一时间,骂人之声不绝于耳,动手的扔东西的也不少。要不是他们还记着不能出人命,下手会更狠。
“你们在做什么?”军巡铺的铺兵看到这边围着一群人,马上就赶了过来。
看到铺兵,其他人当即哄作鸟兽散,跑得没影了,就留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汉子。只是铺兵在问过事情缘由之后,见他只是皮肉伤,休息两天就会好,也不管他了。
什么人呢,居然还说白女官不好,还高高在上地指点起来白女官了。当他们不知道他就是眼馋别人银子吗?啊呸!不要脸!
军巡铺时常要和开封府合作,自从白毓来了之后,只要有让他们去帮忙,军巡铺的铺兵也能跟着喝点汤。有的时候是一刀肉,有的时候是一条鱼,或者旁的一些东西。
虽然不多,但是人人都有,又足够一家五口吃上一顿肉开开荤,他们哪里会不高兴?会不感激呢?以往事情做好了是上官的功劳,他们连一句称赞都没有;事情做不好了就是他们的责任,还要吃挂落。
相比之下,白毓简直就是他们心中的财神奶奶在世,还是对他们好的财神奶奶。是以,谁骂她都要被军巡铺的所有铺兵嫌弃的。
其实不只是军巡铺,其他和开封府合作过的衙门也都是如此。天热的时候,守着案发地,还给他们送解暑的汤水,再是体贴不过了。也许大官里有些看不惯白毓,但是他们这些小人物却都是心怀感激的。
正因如此,军巡铺才会对骂人的汉子视而不见。他们没有动手已经很好了,去为了他抓人?想都别想。
谁都没有发现,那个一开始问话的青年见势不好,早就躲在了人群中。看到军巡铺来了,又看没有出人命,这才转身走了。
他得在汴京待上几日,看看那个包拯是否是真的公正廉明,看看那个白女官是否真的有本事。他要找真正能扛事能做事的人伸冤,而不是将自己给赔进去。
回到了开封府的白毓自然不知道街上发生的事情,也不知道有案子即将朝着开封府飞来。她带着人去了停尸房,和她的学生们将这些尸骨都处理干净了,又泡在了药水里,这才回自己的院子。
因为又是弄了一身味道,她便再次沐浴更衣了。这次她还在水里洒了香露,感觉自己身上只有香味没有异味了,这才罢了。
白毓换了衣裳出来,手里拿着布巾擦着头发上的水。她准备到太阳底下晒一晒,不然这一满头厚重的头发还真的是很难干呢。她才刚走到院子里,就看到了一个离开了许久的人。
“展大人!”白毓三两步小跑到了展昭的面前,微微仰着头看他,“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展昭垂眸看着眼前人,她的眼眸水润,笑颜明媚,身上还带着几分水汽,眼底满满的都是看到他的欢喜和依赖,让他的心不由得有些痒痒。
他想后退一步,免得自己冒犯了她,却又是舍不得,脚下一动不动的。
“展大人,你帮我个忙。”白毓一手拉过了展昭的手,一手将手上的布巾塞到了他的手里,“我的头发擦不干,你帮我。”说着,她转身朝着院子里的石凳子走去,手上还牵着他的手。
她坐了下来,背对着展昭,“唉,我这头发也太多了,洗一次很难干的,有的时候真想剪了。”
“别。”展昭连忙出声,“往后我帮你,莫要剪了。”他顿了顿,声音小了些,“好看。”
眼前乌发如瀑,在阳光下带着光泽,展昭的鼻间还萦绕着淡淡的花香,一时间有些目眩神迷。这样的头发若是剪了实在是太可惜了。
白毓转过身来看他,问道:“展大人,你能帮我多久呢?”她笑盈盈地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展昭郑重道:“一世。”
他这样认真,白毓倒是有些羞赧了。她又转了过去,“那也要看展大人的表现,若是没做好,我才不让呢。”她这说的不让,也不知道是不让他动自己的头发,还是不让他一世都在自己的身边,亦或者两者都有。
“那展某一定好好表现。”说着,展昭上前用布巾包住了白毓的头发,而后用内力一点一点地烘干了。
白毓感觉到头发变轻了,摸了摸头发,满眼的不可思议,说道:“展大人,内力也可以弄干头发吗?”
展昭笑着回道:“我可以。”旁人不一定可以,但是他可以。
白毓简直叹为观止。好家伙,这内力真的是外挂啊,感觉什么都能做,连烘干头发都可以,真的是太厉害了。如果可以,她也想拥有!
第83章 山村神罚案1
展昭见白毓好奇地摸着头发, 眼带笑意,“好了。”他将布巾放在了一边,从怀中拿出了一根发簪, 将她的一部分头发簪起来,免得挡着眼睛了。
“嗯?”白毓伸手去摸头顶, “什么?”
“咳咳。”展昭轻咳了两声, “回来的路上买的, 我看雕工颇为有趣, 便将它买下来了。”
白毓放弃摸头发了,决定后面再看着簪子是什么模样的。她转过身来,起身, 双手抱着展昭的腰,笑盈盈地问道:“展大人,你出去这么久了,想我了吗?”
展昭垂眼,目光立刻就落进白毓的眼中。他只听见自己认真回道:“想了。”
“多久想我一次?”
“每一个空闲的时刻都在想你。”展昭将眼前的人揽入怀中, 抱了个满怀, 这才觉得心中的思念被压下去了几分。在这之前,他没有和白毓分开过这么久, 这么远, 是以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思念会如同涨潮的水一般, 将他整个人都给淹没了。
他被思念所淹没, 每个空闲的时刻都在想她, 不由自主地,铺天盖地地, 让他无处可逃。直到现在他看见了她,那份思念依旧没有停止过。
白毓笑了, “展大人越来越会说好听的话了。”
“不是好听,乃是肺腑之言。”
“我听了觉着好听的,那就是好听的。”白毓跟展昭玩起了绕圈圈。
展昭拿她无法,只能无奈地笑笑。
“好吧好吧,不逗你了。”白毓的双手按在展昭的胸膛,推开了他,在他有些失望的眼神中,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唇角,“展大人,我也想你了。”
在他走之后,思念才弥漫了她的整颗心。要不是她整天给自己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还真的有些无法招架这份思念。在看到展昭的那一刻,这份思念才有了落脚之处。
真好,他回来了。
展昭低头,额头贴着白毓的额头,生如温玉,“荣幸之至。”
白毓笑了,蹭了蹭他。“你回来得晚了,错过了端午,开封府中包的粽子你都没能吃上。”
“抱歉。不过我在途中买了一个来吃,也算是过了今年的端午了。若是可以,明年我一定陪着你过。”展昭不敢保证明年的事情,便只能这般说。
“好,我等着明年。不过我请厨娘将端午当日的糯米留下来了,到时候再给你包几个粽子还是足够的,也算是和我一同过过端午了。”
“多谢无暇这般为我费心。”
“那以后展大人要对我更好些。”
“好,我一定对你更好些。”
另一边,小花厅里,包拯和公孙策两人正在看展昭此次出行的记录,还有苦草村百姓们的族谱。整个苦草村几乎都是花姓人住着的,他们一代代的人在那个地方生活着,族谱上的名字也越来越多。
包拯一页一页地翻过去,“没想到这苦草村的此前还出过不少读书人。”在这族谱上记录了苦草村曾经有几个人读过书,考取过科举,做过官,尽管最多就五品,但也颇为让人意外了。
这些记录甚至还有前朝时期的,毕竟宋朝至今也不算太久,这一点不是特别稀奇。包拯只是奇怪,既然苦草村中有人读书识字,时至今日花姓也有读过书的族长在掌管着族谱,他们又怎么会被所谓的真神给蛊惑呢?
公孙策说道:“读书为的是明理,但却并不是每一个读了书的人都能够明理。”因为不是每一个人都将书给读明白了,都将道理给记清楚了。
这世间种种,总有迷失的时候。否则朝中又怎么会有贪官污吏呢?要知道能够在科举之中杀出来,一步步往上走的官员,那也都是万里挑一的。他们读的书难道不够多吗?
不,他们读的书很多,只是他们却没有明理,因为比起明理,名利二字才更为重要。
包拯听明白了公孙策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心下一叹,“是我着相了。”是啊,若是读书就可以避开一切诱.惑的话,那么大同世界岂不是就在不远处等着?
不可能的。人心谷欠望之深,无人能够探及底部。只要还有什么谷欠望没有满足,就总还是会有纷争。包拯知道自己能够做的不算多,他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黑夜之中的一盏灯火,为后来迷茫的人照亮一线希望,让他们继续前行,如此就够了。
真是巧了,公孙策也是这样想的。两人相视一笑,而后继续低头查看。
期间,包拯顺口问道:“展护卫去沐浴更衣怎的还没有回来?”
展昭从苦草村回来以后,见过他,将这些记录都呈上来之后,便说自己一路尘土,要去沐浴更衣了。只是,他怎的去了这么久?包拯的心中有些疑惑,因为以往展昭总是快去快回的。
毕竟是习武之人,又能够用内力烘干,展昭的速度向来是最快的。
听到这里,公孙策不由得笑了,“包大人没有发现展护卫在进城之前就已经沐浴更衣过了吗?”
“有吗?”包拯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不记得了。”他当时的全部心神都在苦草村上,还真的就记不清楚了。
公孙策笑着回道:“有。展护卫身上的衣服可是干净的。”
包拯一想,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哈哈哈,是我忘记了。分别多时,当诉衷肠。现在的展护卫可不是孤家寡人了,我怎的就忘记了呢。”
以前展护卫快去快回,那是因为他没有什么牵挂,如今有个人牵着他的心神,当然没有那么快回来了。
公孙策笑笑。
“咳咳。”展昭站在门外,有些赧然,“包大人,公孙先生。”他刚才在门外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此时便有些不自在。
他的确是去见白毓了,因为他思之如狂,若是不先见上一面,实在是心神难以集中在案子上。展昭倒也不怕人知道,他没有耽误案子,自然问心无愧。只是听到包拯和公孙策调侃他,还是有些不自在了。
包拯和公孙策对视一眼,笑了。
展昭站在门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进来了。
“展护卫,正好,本府要见白女官,你去一趟将人请过来。”包拯说道。
展昭只觉得耳后热得厉害,“包大人,展昭有错。”
包拯笑了,说道:“本府可不是要提你们相见一事,是真的有事情要见白女官。”他的手在桌子上厚厚的记录和族谱上拍了拍,“苦草村一事,还需白女官鼎力相助。否则,怕是难了。”
他当初不愿意白毓跟着去往苦草村,是怕她出什么意外。但是,这苦草村的案子的确还是需要她的。若是没有她,他们可就要头疼了。
展昭当即明白是自己想多了,耳后更热了。他连忙行礼道:“是,展昭这就去请无暇过来。”说罢,他转身就走。
此刻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沉着,还是用轻功飞走的。当即,小花厅内的包拯和公孙策都笑出声来了。
而白毓则是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将头发高高束了起来——阿然不在,她也就会这个发型了。在束上头发的时候,她还认真地端详了一下展昭送给她的发簪。
那是一根银簪,雕工很是精湛,可以见到上面卧着一只神情慵懒的小猫,好似下一刻就要起身张开爪子,神伸懒腰了。这银簪实在是可爱至极,让白毓一时间有些爱不释手,最后,她还是插在了发间。
而后,她就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展昭,“展大人,你不是去找包大人他们了吗?”
“包大人有事请你过去。”展昭说着,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落在白毓的发间。她换了衣裳也束了头发,但是银簪依旧在她的头上,可见她是喜欢的。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就是欢喜的。
白毓顺着展昭的目光摸了摸头上的发簪,而后想起了什么,对着他眨了眨眼,“我这也算是时时刻刻将猫儿戴在身上了。”
说到猫儿的时候,语气戏谑,好似说的不是这只猫儿,是另一只猫儿一样。
说完这话,白毓就对上了脸上被染上了绯红的展昭,当即笑得更开心了。哎呀,她就说了,逗他最是有趣了。她上前,牵过了展昭的手,“走吧,包大人还在等着我们呢。”
好可惜啊,若不是包大人还在等着,她还想抱抱亲亲他呢。多可爱呀。
“好。”展昭应了一声。
只是也不知道他这算不算是逃过一劫了。
两人走过风雨连廊,不远处便见着有人,展昭下意识想要放开白毓的手。他只是担心有人用不好的目光看着她,是以总是过于注意这些了。
但白毓却是将他的手牵得紧紧的,“展大人若是放开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她这般说了,展昭又怎么敢放开呢?于是,就只有随着她去了。
“展大人回来了。”
“见过展大人,见过大娘子。”
那几人一脸正经地和展昭白毓见过礼,而后笑看着他们,“我等还有事,先告退了。”
“哎呀,知道展大人和大娘子的感情好,没想到这么好。”
“哈哈哈,没想到还能见到这般不自在的展大人,今日也是赚了。”
“嘘,你们说话都小声些,展大人说不定会听见。”
“不会,我们都走得好远了。”
“也不知道我们何时能够喝一杯喜酒。”
“我觉得不久了。”
“我也这般觉得。”
那几人的声音全都落入了展昭的耳中,当然,白毓也听见了。不过她的听见和展昭的听见不一样。她眼看着展昭的面色更红了,不由得又笑了。
真可爱。
第84章 山村神罚案2
虽然白毓很喜欢逗逗展昭, 但还是有分寸的,快到小花厅的时候就放开了他的手。
而展昭也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用内力将脸上的红晕给压了下去。他若是在包拯和公孙策的面前丢脸, 怕是几十年后回想起来都要懊悔不已的。
四人齐聚小花厅,但却没有了上一次那种轻松的感觉。
包拯看了看桌子上那厚厚的记录和族谱, 长长地叹了一声, “白女官, 此次怕是又要麻烦你了。”
白毓笑着说道:“包大人说笑了, 此乃下官分内之事。”她既然当了这个官了,就没有想过要摆烂,当然是要好好地当下去。而且她现在身子一天比一天健康, 不像以前,多看几个人就会难受得要晕过去。
果然她当初决定来汴京城的想法再是正确不过了,这开封府旺她啊,身体都好了,出门都很少有变态盯上她了。这该死的体质, 可算是能让她舒心过日子了。
就算只是为了这个, 她也不会推卸的。
包拯满意地点了点头,心想自己当初果然没有看错, 白女官当真是急公好义之人。不过……他连忙又说道:“但你可要切记, 万万不可逞强行事。”
虽然她的身体的确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上了许多, 但是包拯可没有忘记她那苍白的脸色和羸弱的身子。
白毓笑了, “是, 下官一定遵从包大人之命。”哎呀,她明明一直都是很乖很听话的, 也从来不会枉顾自己的身体健康的,怎么好像人人都要担心一下她的身体呢?
说真的, 她是真的不会肆意妄为以至于自己刚养好的身子就给败了。她用她家库房里面所有的金子来发誓,真的!
包拯见白毓的确是真心诚意,这才放心了。他看向了展昭,“展护卫,你且将苦草村的事情细细说来。”虽然苦草村的事情,他和公孙策都得以在这些记录和族谱上窥见一二,但白毓尚未看过,而且若是展昭将他所见所闻详细说清楚,也是对案情有帮助的。
“是。”展昭点头。他回想起自己达到苦草村的那一天,脸色便不由得严峻了起来。他自认为是见过了许多的人间惨剧,连旱灾横行,灾民遍地都见过了。可那是天灾所导致的,即使有有些贪官污吏,但只要解决了,只要将赈灾粮发放到位,只要等旱灾过去,那就还会有希望的。
可是在苦草村,展昭见到的是人心的疯狂和恐怖。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人可以可怕到那种程度。明明同样都是人,明明几乎一整个村子几乎都有血缘关系,却能够对热如此残忍。
那小小的一个苦草村,里面的村民不及旱灾的灾民的零头,却让展昭觉得冰寒刺骨,即便是有内力傍身,也无法摆脱心底深处的恐惧和恶心。
展昭带着厢军到达苦草村的时候,正值落日。天边还泛着一丝红色,按理来说那应当是百姓们烧火做饭的时候。若是再不吃晚饭,天就该黑了。平民百姓家几乎不会在入夜用饭,因为入夜了就要用油灯蜡烛,实在是太破费了。
他们都会在入夜前就吃过饭,收拾好该收拾的,而后去入睡。如此一来不仅可以剩下油灯蜡烛的银钱,还能够早早起床出门干活,如此才是平民百姓的生活。
但是在苦草村,这个时候居然没有炊烟升起。是以虽然还未到村子口,但是遥望却看不到半点炊烟,这就让展昭的心中觉着有些不妙。不过他也不好妄下定论,也许是这个村子的习俗不一样呢。
在里正的带路下,他们终于到了苦草村的村口。只是,却有一群孩子突然跑了出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那种奔着展昭马匹冲过来的气势惊人,一副悍不畏死的模样。
展昭没想到自己会在一群穿着褴褛且光着脚丫子的孩子们身上看着悍不畏死,若不是他有内力在身,若不是他早早就察觉到了这群孩子的存在,若不是他及时止住了马,一定会有孩子葬身在他的马蹄之下的。
“你们在做什么?”里正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这一幕,差点整个人都要抽过去了。要不是面前站着一群小孩子,背后是展昭和厢军,他真的想干脆直接晕死过去算了。
平日里瞎胡闹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敢做这些事情呢?这帮没有长眼睛的小兔崽子,没看到今日来的是大人物吗?还敢瞎来?里正的心里骂骂咧咧的,因为他以为这帮小孩子是在讹人。
他们这里有些穷到一家人只有两三条裤子的人家,会叫人故意去撞那些经过的有钱人家。等到撞上了,人伤了,就会有人跳出来找事。虽然很有可能会撞上贵人,而后被打伤打死,但也有机会会撞上不想惹事或者心善的有钱人,会给他们超出想象的银钱。
就凭着那些银钱,一家人都可以过上好日子了。至于说人命?在吃不上饭,一家人都要饿死的时候,一两条人命并不算什么的。贫民就是这样,命比草.贱。里正也知道他们这边有些村子有些不正之风,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管不过来,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要是拦了管了,那就是挡人财路,那可比杀人父母还要过分。再者双方心甘情愿,他也不想一家人都跟饿死,只能当做看不到。里正以为苦草村的这些孩子也是如此,虽然奇怪出来撞马的不是大人而是孩子,但也没有太奇怪。
还是那句话,吃不起饭的快要饿死的人,命比草.贱。只是里正没有想到的是,苦草村不是如此的。这里的一切,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这帮孩子并没有搭理里正,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展昭。他们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只鸡一只鸭那样,或者说他们是在看一块肉,一块可以煮熟了入口的肉。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展昭,在对上这样的目光——尤其是还是孩子的目光,也不免有些心寒。这些孩子到底经过了什么?
在看到这些孩子的时候,展昭才终于明白包拯为何非要向官家借来厢军。若是他自己,是绝对无法亲自下手将这些孩子全都抓起来的。他这样想着,幽幽地长叹了一声,而后说道:“来人,将他们全都绑起来。”
“是,展大人。”那些厢军听了命令,一个个拿着麻绳上前,准备将这些孩子捆起来。
本以为这些孩子会害怕的,却没有想到他们不仅不怕,还敢反抗,指甲和牙齿全都用上了。也就是因为这些厢军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不然说不定还真的会苦恼呢。
不过三两下,厢军就把这些孩子全都绑了起来。他们还用帕子把他们的嘴巴给堵了起来,免得他们叫嚷开来。
站在那里的里正都看傻眼了,“哎呀,官老爷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他们就是一帮子傻乐呵的小孩子,不是有意冒犯的。”
展昭却是强逼着自己狠下心来,冷着声音说道:“来人,进村。凡是村子里的人,全都捆起来。注意,不可擅伤人命。”
“是,展大人。”
里正看到展昭不仅没有放人,还说要将整个苦草村都给抓起来,这下才是真的彻底傻眼了,“展大人,您不能如此啊,您不能如此啊。”他不会说什么大道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很是不会说话。
他能够做里正是因为他爹是里正,还做得很好。相比之下他就不行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只会说着不能如此。
展昭看了里正一眼,“里正,你若是再多说一个字,你便也和苦草村的人一个待遇。”他一再地在心中告诫自己,这不是以前,不能够心软,绝对不能够心软。
一旦心软,后患无穷。
里正一听,当即不敢说话了,噤若寒蝉。尽管他的心里还是疑惑不解,甚至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开封府的展昭,但还是畏惧于厢军,不敢多说一个字。
厢军听了展昭下的命令,冲进了苦草村,冲进了那些屋子,想要将里面的人全都给抓起来。
看着这一幕,骑在马上的展昭也是满脸复杂。这种行径,当真跟那些擅自杀害人命的贪官污吏没有什么区别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日,若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会以为是有人假冒他的。
“启禀展大人,屋中没有人。”
“启禀展大人,这里也没有人。”
“启禀展大人,都没有人。”
展昭冷着眉眼看向里正。
里正被吓得浑身只冒冷汗,“不可能的,苦草村的人都还在的。他们若是要走,一定要经过这前面的荷花村,不然就只能被水淹死。所以他们一定还在苦草村里,真的。”
虽然之前里正敢跟展昭说情,但是现在看到他们这一群人跟山匪一样闯入别人的家中,自己也害怕了,吓得整个哆哆嗦嗦的,哪里还敢说假话呢?他现在更希望苦草村的人一定要在这里,否则的话,他的小命就不保了。
虽然里正不是什么坏人,但是绝对没有要用自己的小命去救别人的意思。
“来人,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将苦草村的人都找出来,一个人不留地带回去!”展昭下令。
“是!”这一命令一下,厢军更像是山匪了,将苦草村中的房屋搜了一个遍,且还真的掘地三尺了。
里正被吓得整个人软倒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他在想自己还能不能够或者离开这里,若是不行,他能不能使得痛快一些?这些人,太恐怖了。
“展大人,村后有一个祠堂。”有一个厢军大喊道。
“带着他们,走!”展昭拉着缰绳,令马向前。
他们一同来到了村后,这才发现别有洞天。前面那些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茅草屋竟然将这村后的祠堂给遮掩得严丝合缝,若不是绕过了那些屋子,将这里的树木都给砍了,再走了一条小路,还真的发现不了这里。
一个祠堂何必藏得这么深?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展昭的心里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的鼻间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展大人,祠堂从里面锁住了。”厢军试着推了推祠堂的大门,推不开,“里面恐怕有什么东西顶着。”
展昭的眉眼更冷了,“去看看后面。”
“回禀展大人,后面是山崖峭壁,这祠堂和山崖峭壁合为一体了。”
“撞开。”展昭下令。
“是!”
第85章 山村神罚案3
“嘭——!”
“嘭——!”
“嘭——!”
祠堂的大门到底不是什么城池的城门, 眼看着就要被撞开了。展昭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竹筒,扔给了一旁候着的厢军,“门开的那一刻, 将这个点燃了扔进去。”
“得令。”厢军并不知道展昭想要做什么,他们就只管听命行事就是了。
很快, 这祠堂就被撞开了一条缝, 那个厢军将点燃的竹筒扔了进去, “合上!”
外面在撞门的厢军马上将门又给合上了, 不多时,就从里面传来砰砰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轮流落地了一样。想想此时这祠堂里最多的就是人, 里面倒下的应该就是人。
展昭估摸着大概有两炷香了,这才说道:“撞开门,往后退,先不进去。”
厢军听命,再次将祠堂的大门给撞开了。而后, 一众人往后退。
半晌, 展昭从马背上下来,说道:“随我一同进去, 将里面的所有人全都捆起来, 不论是谁。”
“是!”
展昭领着厢军往祠堂里走, 在踏进大门的那一刻, 他就闻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 像是血腥味混杂着花香一样。花香是他让人扔进去的迷.药残留的味道,他不想因为有什么抵抗而导致谁的性命丢了, 于是才让人将迷.药扔进了祠堂,为的就是减少流血。
果然, 事情如同他所想,这祠堂里面的人都倒下了。展昭并不意外,这可是公孙先生闭关钻研了小半月才弄出来的东西,自然是管用的。令他意外的是,那血腥味到底是哪里来的?
怎么,这些人难道将自己关在祠堂之中厮杀吗?展昭有些不解。“把窗户打开。”这里只有几盏小小的烛火,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也没有光透进来,整个祠堂看起来阴森恐怖。
他们身后就是大门,但是也没有多少光进来,大概因为那些挡着的树木。倒是两侧没有什么东西,若是打开窗户,光是一定会进来的。天就快要黑了,再不行动快些,会更麻烦的。
几个厢军去往两侧准备打开窗户,却发现打不开,“展大人,窗户都被封死了。”
“那就撬开。”
“得令!”几个厢军抽出了腰间的刀,强行将祠堂两侧的窗户给砍开了。
窗户被破坏了,窗外的光进来了,照亮了这一片地方。一眼看到的就是躺了满地的百姓,他们大多数穿着褴褛,身形消瘦,至于那么几个穿得好一点,相对胖一点,但也不过如此。
此时,整个祠堂内的厢军都愣住了,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叫他们愣住的当然不是躺了满地的苦草村的村民,他们在进来之前就知道这里满是村民了。叫他们愣住了,是靠着悬崖峭壁的那一面的墙上的东西。
夜幕到来,从两侧进来的光就这么暗了下来,祠堂也就跟着暗了下来。
展昭冷着声音,说道:“点火把。”
很快,便有二十来个厢军点燃了火把,祠堂内外都站了人,一时间这祠堂又亮起来了。也因此,那墙上的东西再一次被看得清楚明白。
按理来说,祠堂要供奉的是自家的祖先牌位,若是再规整些,可能还有刻下来的家规悬挂其上。虽然每个地方的祠堂都未必能够一样,但到底是大差不差的。
可是这苦草村的祠堂供奉的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个看起来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很是诡异的石像。这个石像所代表的,大概就是那个所谓的真神了。但若只是石像,也不会叫展昭和厢军齐齐沉默了。
他们在那个石像的捧起来的双手上看到了一具尸体,那是一个身无寸.缕的女子,心上插着一把木头制成的剑,她的肚子高耸,显然在死前至少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她死了,她腹中的孩儿也跟着死了。
在石像面前的供桌上,供奉的不是什么瓜果或者猪头,而是好几个大盘子。最中间的那个盘子装着一盘子心,不管是展昭还是从战场上下来的厢军都看得出来,那是人的心。
还有两侧的两盘上放着一双手,不是同一个人的一双手。再往外是两盘看起来鲜血淋漓的肉,若是没有猜错的话,那是……
“呕——!”
走在最后的里正看清了这一切,当即就吐出来了。他整个人一边吐一边发抖,眼泪还不停地往下流。这是什么,这是什么?苦草村的村民到底在干什么?他们在自己村子里的祠堂干了什么?
展昭开口道:“里正过来,看看谁是村长。”他觉着自己的声音仿佛是从什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般,陌生且冰冷。
里正根本没有能够反应过来,他还在吐着,还在恐惧着。尽管他现在腹中已经没有东西给他吐了,但他还是停不下来。
厢军听着里正的呕吐声,神色更是难看不已。其中一个看了一眼展昭也是无比难看的神色,走过去将里正久抓了过来,“你最好有用。”
他只是这么威胁了一句,并没有真的要动里正的意思。但是里正被吓坏了,以为自己若是没有用就会被杀,连忙哆哆嗦嗦地点着头,“我找,我马上找。”他在那些倒着的村民中看来看去,终于找到了村长,“那个人就是。”
里正的手指着的是一个看起来至多就四十的男子,看起来有些瘦,身上的衣裳布料倒是还可以。他就倒在石像的下方,可以想象在他倒下去之前,他应该是就站在离着石像最近的地方。
如此看来,里正应当没有辨认错。
厢军上前,将村长单独给捆好了。其他的厢军也动作麻利地捆人,为了防止这些人做些什么,厢军全都给这些人堵上了嘴。
“展大人。”有一个厢军从后面绕了出来,“后面还有两间屋子,这里……”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脸色又青又白,很是难看。
展昭见厢军已经将所有人都给捆起来了,这才朝着后面走去。这祠堂后面的两间屋子是连在一起的,想要去后面那个屋子,就要从前面这个屋子横穿过去,也就是说这里只有一条路。
而此时,展昭正沉默地站在第一个屋子里,他的身后站着好几个举着火把的厢军。这里说是一个屋子,更像是一个刑房,真正的人间炼狱的那种。
这里有四个十字架,架上都架着一个人。有一个人被砍了一只手,有一个人的心口是空着的,有一个人的腹部是空的,还有一个人的眼眶是空着的。这四个人有一个共同点,他们的身上的肉都被削下来了许多。
这些人的表情凝固了在了死前的那一刻,痛苦、绝望、怨恨,如同恶鬼一样的神情,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拖进炼狱之中。
展昭只看了几眼就不忍再看了,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在受尽苦难之后才死去的。也就是说,他们活着的时候收紧了痛楚。
他的拳头捏得咔咔响,他的心中又是悲愤又是疑惑。不过是一些普通的村民而已,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呢?那些人已经不是人了,他们更像是披着人的皮囊的怪物,叫人看了心中胆寒。
展昭迈步朝着后面的屋子走去,前一个屋子是人间炼狱,这里也不遑多让。第一个屋子的架子上有男有女,但是这里的人却只有女子。
这里有一个大通铺,上面横七竖八地躺着五六个女子。她们已经没有了呼吸,喉间的伤和血的颜色告诉展昭,她们大概就在他到来之前就死了,可能是他还没有进村子的时候。
这些女子都是被凌/辱过的,她们……展昭根本不忍细看。这屋子里只有一个大通铺和躺在上面的女子,什么都没有,连块布都没有。
展昭不忍看,厢军亦是如此。他们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本以为战场已经足够残忍了,却没有想到……他们和辽国西夏的人拼命,难道是为了保护这样的牲畜吗?这些牲畜,根本不配被称为人!
他闭上了双眼,“去找些衣裳来,最好是干净的。”
“是,展大人。”回话的厢军的声音压抑,仿佛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崩溃一般。他小跑着向外而去,刚才搜索村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尚且完好的衣裳。那个房子看起来就比其他的房子好,也许是村子家。
厢军才不管那些,他将干净的衣裳全都抱了过来,“展大人,衣裳。”
展昭长长地叹了一声,眉宇间的悲哀快要凝出来了,“给她们穿上吧。”
“得令。”这些厢军虔诚地在给那些女子的尸首穿上衣裳,尽管他们绷着脸,但眼底的神情却是悲哀又心疼。不过是一些在人间挣扎求生的女子,怎的这般……
展昭看着厢军给女子们穿好了衣裳,看着他们将尸首从祠堂搬了出去,看着他们将尸首放在地上,又看着他们把祠堂里的村民和一开始绑起来的孩子们放在了一旁。
“轰隆——!”展昭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情绪,巨阙出鞘,一剑便将祠堂里的石像给砍成了两截。
轰隆声下,石像上半截倒了下来,它的头还在地上滚着。
“唔——!”“呜呜呜!”“唔唔——!”那些从迷.药之中醒过来的村民们,那些被捆起来的孩子们,原本看着展昭和厢军的时候,眼中只有害怕。但是在看到石像被毁,石像的头在地上滚着,他们就跟疯了一样。
明明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明明都不能开口说话,一个个却扭动着身子,想要冲着石像而去。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怒火和怨恨,好像若是有机会,就会活生生地将展昭给生吞了一样。他们扭动着的身子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去救他们心中的神明。
看管着他们的厢军早就一肚子火了,看到他们这般表现,当即一人给了一脚,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都让他们安分下来。就算是安分地躺着,那也是安分。
展昭提着巨阙,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他不知该如何看待这些人,是人?是鬼?亦或者不人不鬼?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来人,将整个苦草村再搜寻一遍,一定要将所有人全部带走!”
这个村子里大概已经没有一个是人了,就算是有,也死在了祠堂后面的那两间屋子里面。
“嘎——!”“嘎——!”“嘎——!”
夜深浓重,天际仿佛有乌鸦飞过,留下了几声骇人的叫声。
第86章 山村神罚案4
展昭提着巨阙站在那个祠堂前, 神情冷峻,看守村民的厢军也是冷着一张脸。除了火把发出的点点声音,四处再无其他的声音了。
里正已经不吐了, 站在厢军的旁边,小心地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更不敢靠近任何一个苦草村的村民。原本他以为这苦草村只是穷了些, 村民也横了些, 和其他的穷村子没有什么区别。
但今日, 他从祠堂出来以后才明白,这苦草村上下都已经疯了,每个村民都变得不人不鬼了。若非如此, 怎么会有人做出那种恶行呢,怎么会有人对人能够下那种狠手呢?
回想了祠堂里的一幕幕,里正又想吐了。他现在特别后悔,若是他没有跟着进去就好了,若是他只站在门口就好了, 若是他没有看到后面那两间屋子里的一切就好了。
但不管里正怎么后悔, 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无法再反悔的。他现在就只能躲在厢军的身边,根本不敢靠近苦草村的村民半步。想到自己以前还因为各种事情跟苦草村的村长吵过架, 他只觉得后背都是冷汗。
他可真是祖宗保佑啊, 不然早就被弄死了。
就在里正的脑子里面全都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 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是奉展昭的命令再次去搜村子的厢军回来了, 里正的脑子终于不再胡思乱想了。
厢军到了展昭的面前, 道:“展大人,我等已经将整个村子都搜过一遍了, 再无任何一个活人。”
展昭点头,“有劳。”
“展大人。”几个厢军向前, 他们的手上捧着好几叠厚厚的簿子,后面的几个厢军则是将两个大箱子给抬了过来。这两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银钱和珠宝,看上去和这破败的苦草村格格不入。“我等兄弟将村长家搜了一个遍,在一个菜窖的底下发现了这些东西。”
这村长还挺会藏东西的,他们是从菜窖的底下挖出来的。他们第一次搜寻的时候就自找了菜窖,毕竟菜窖已经是地下了。谁知道这地下的底下还有东西呢,幸好有个兄弟发现了异样,否则就错过了。
展昭上前,随意翻了几页。最前面的簿子上记载了这苦草村的来历,而后就是族谱,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展昭看到了翻阅得最严重的那几本簿子,余光里又看到那个被压着跪在地上的村长准备扑过来的模样,就打开来看。
这上面记载着的是一些牲畜的买入卖出,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买入卖出的牲畜只有两种,一种是母鸡,一种是小鸡。母鸡的旁边还标注了例如腿长、力大、乖巧、能生,而小鸡则是标注了公母、大小和听话程度等等。
展昭的心中猛地生出一阵怒意,他本以为自己在经历过刚才的事情之后就已经再不会更生气了。原来,那只是他以为。他合上了簿子,走到了村长的面前,用巨阙剑的剑尖抵着他的心口,“你将村中女子和孩子进行买卖,把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做成了一种生意,做的可真是好啊。”
他说完恨得直咬牙,若他还是当年那个南侠展昭,这一剑就会直直往前,结果了这个真正的牲畜的性命。但他现在是开封府的展昭,不能这么意气用事。村长必须死,但却不能随意死在他的剑下,他还有更大的用处。
展昭并没有想要村长的回答,是以没有取下他口中的东西,也没有给他松绑。他长剑划过,将村长的手筋脚筋都给挑断了。“来人,好生照顾他,决不能叫他给死了。否则,太便宜他了。”
汴京城中那位会千刀万剐的行刑手又有事情做了。
“是。”厢军得令,粗鲁地扯过了村长,给他止血。他们是故意折磨村长的,这样的牲畜,若不是上面想要,他们一人一拳都给他锤死了。世上怎的会有这样的人呢?他们和大辽西夏殊死搏斗,为的不是他这样的人。
躲在一旁的里正浑身抖了抖,害怕极了。不管是展昭和厢军,还是整个苦草村,他都怕极了。
“带上他们,我们立刻前往汴京。”
“得令!”
“轰隆——!”
展昭带着人朝着苦草村外走,才刚离开祠堂不久,只听见一声雷响。众人再回头,就看见从天而降一道旱雷,劈在了那个祠堂上。不多时,祠堂就起火了。
火势凶猛,像是泼了油一样。但并没有人给那个祠堂泼油,可它就是烧得离开,火光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整个苦草村的村民都要疯了,一个个都想要挣脱开厢军的手去救火。比起祠堂,他们应当更在意那个石像。尽管石像刚才就被展昭给砍了,但是在他们的心中却还是有救的。
不像是现在,若是祠堂被烧毁了,真神的落脚处没有了,神像肯定也没用了。他们要去救火!
救火?展昭冷笑了一声,目光如电,在这些人的面前刮了过去,“你们信奉的所谓真神不过是伪神,不过是妖孽。如今真正的神明发怒,降下天罚,烧毁了这祠堂,也毁了那个妖孽。至于你们,也会迎来属于你们的‘神罚’。”
他自然是不相信什么神罚的,与其相信高坐云端的神明会惩罚这些牲畜,展昭更愿意相信他们这些人对这些牲畜的处罚。但是他从白毓那里知道,这些人被所谓真神给迷惑了,只有真神的毁灭才会让他们痛不谷欠生。
就像此时,有人怨恨地看着展昭,但大多数人都是恐惧地下跪磕头,还有人已经状若疯癫了。
若是在以往,看到这些状似可怜的人,展昭会同情他们。但此时,他却只是冷眼看着。不只是他,其他的厢军也是如此。
展昭牵着马,继续朝着村外走去,厢军则是将这些人拖走了,如同拖一只只死狗一般。
在他们离开了苦草村之后,祠堂的火势往外蔓延,整个苦草村都陷入了火海之中。按理来说,祠堂的位置特殊,应当不会牵连到整个苦草村的房屋的。但是那火就是从祠堂蔓延了出来,苦草村的房屋又都离得近,于是就这样被火海给包围了。
如果说刚才祠堂被烧,还有人心存侥幸,现在整个苦草村被烧,所有的村民都要疯了,包括村长。他们一生努力,为的不就是这个村子,为的不就是他们的家吗?
但是现在什么都被烧了,他们对不起列祖列宗啊。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是泪水涟涟,包括那些小孩子。不过没有一个人可怜他们,众人只是冷漠地赶路。
他们的同情不会给牲畜,因为没有必要。
里正在快到自己家之后,期期艾艾地提出想回家。展昭自然是同意的,不过他警告里正不能向任何人提及苦草村的事情,除非汴京将案情传回这里的府衙。
听到这话,里正连连点头,生怕自己点头慢了一步,自己就回不去了。等到彻底看不见厢军他们的身影了,里正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了家。
他面带惊惶,浑身发抖,脸上冒汗,每个看到他的人都十分惊诧。只是不管怎么问里正,他都没有回答半句。只是他做了将近一个月的噩梦,呢喃着苦草村和神罚。
有靠近苦草村的人发现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了,再想到里正家里的小孩子传出来的神罚,即便是站在烈日之下,这些人还是抖了抖身子。所以,苦草村是在神罚之下彻底消失了吗?
展昭和一部分厢军带着这些人赶往汴京,途中竟然还遭到了几次截杀。不过展昭武功高强,厢军身经百战,还有一些江湖同道相助,来的人全都被他们给杀了或者拿下。
到了汴京城外,展昭将苦草村的村民安置在了白毓的庄子里,拿下的那些截杀者被他也同样安置在庄子里。有厢军和江湖同道守着,不怕他们出问题。至于他自己,则是换了衣裳回到了开封府。
在踏进开封府的那一刻,在见到白毓的那一刻,展昭才有一种再次活过来的感觉,才有了自己还活在人间的感觉。而不是被那些不人不鬼的东西拖拽着,坠入无间炼狱之中。
听完了展昭的话,小花厅里一阵沉默,死寂一般的沉默。
白毓捂着自己的心口,有一种想要吐出来的感觉。在对付自己的同类上,人类永远都能够推陈出新。千百年来,不论时间怎么流逝,不论世间怎么变化,这一点永恒不变,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无瑕。”展昭给白毓倒了一杯茶水,“喝一口,压一压吧。”
白毓接了过来,将杯中的茶水饮尽,压住了想要吐出来的谷欠望。她放下了茶杯,而后握住了展昭的手,心疼道:“展大人,辛苦你了。”她只是听着就这么难受,那么直面这一切的展昭呢?
他是那么宽厚的一个人,想要凭着他手中的三尺青峰守护一片清明,却亲眼见到了人间炼狱,怕是难受极了。
展昭微微一怔,而后反手握住了白毓的手,和她十指相扣,“无妨的。”
“你总是无妨无妨,什么时候能有妨一次呢?”白毓问道。
“下次告诉你,可好?”展昭本想说些什么的,但是想起来此地还有另外两个人在,将那句话给吞了下去。
白毓见状,这才想起来了包拯和公孙策的存在。她抬眼看去,却见到他们两人都同时低头看簿子,好像对他们的动作不曾察觉一般。
太明显啦。白毓心想。
不过此时的小花厅内倒是不像刚才那般叫人窒息。
第87章 山村神罚案5
四个人缓过了情绪之后, 决定兵分两路。包拯自然是要去向皇帝回禀此次的事情,而公孙策、展昭和白毓三人则是一同前往汴京城外的庄子上。
被带回来的苦草村的人实在是不少,想要一个个查过去, 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皇宫,皇帝看着包拯上奏的折子, 心中怒意上涨。“好啊, 好得很呐。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村子的村长, 竟能作威作福到这种地步。若是他再有点机会, 是不是想要掀翻了这天?”
包拯想到展昭所说的那些,长长地叹了一声。若非此次的事发,若非展昭去到了苦草村, 他也没有想过世上竟然会有此等不人不鬼的牲畜。他自认为这些年来处理过的案子不计其数,却也没有见过这样的。
若非是这种种证据都摆在了眼前,还有何大厨和张庄这两个例子在,若非这苦草村的事情被掀出来,包拯会以为这只是杜撰。人心之狠, 他终于是见到了。
皇帝深吸了几口气, 平复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怒意。他觉得自己近来发火的次数有些太多了,需要叫御医给他调养调养。他若是死得早, 还要如何弄死这帮子东西呢?
缓过来之后, 皇帝看着包拯, 说道:“苦草村的事情就由开封府来处理, 之后你再给我上一封完整的折子。”若是可以, 他当然也想要亲手处理这件事情。
但是现在,皇帝根本就没有空。边关那里, 狄青大胜而归,他已经给他去了密旨, 令狄青不要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乘胜追击,能拿下多少地就拿下多少。
同时,他那些潜伏在辽国都城的暗探已经抓到了弄出汴京神仙烟的主谋,正好那人有个小尾巴也被抓住了。暗探们正想着将这个小尾巴捅给对方的敌人,令他们自相残杀,好叫宋朝这边渔翁得利。
单单是这两件事情,就已经牵住了皇帝的大部分心神,所以他是真的无暇处置这苦草村一案。“包卿放心,朕不会放过此等丧心病狂之人。”
他改了称呼,也是为了让包拯看到他的决心。虽然皇帝现在根本就没有空,但是并不代表他要对这真神的信徒抬高手放过他们。可惜啊,因为他不怎么用极刑处置,这汴京城里也就一个行刑手会千刀万剐。
不过无妨,一个个慢慢来就是了。正好,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长久地处在恐惧之下,束手束脚的,才能安分些。
“臣知晓。”包拯也知道皇帝近来很忙,为的也只不过是得到他这么一句话而已。
“对了,布坊那边……”
听到皇帝提到这个,包拯的心微微提了起来,“官家,布坊可是有何问题?”他知道在皇帝的口中提及的布坊就只有一个,就是白毓在城外所置办的那个布坊。
“开始交税了。”皇帝看到包拯有些紧张的表情,倒是笑了笑,“白女官的那位管家倒是厉害得很,这才不过多久,布坊已经开始走上正轨了,都开始交税了。”
因为此前他对于这布坊的关注,底下的官员闻弦歌而知雅意,在布坊交税的时候,就上折子提了一嘴。皇帝的心中大感安慰,这查抄青楼一事,不能为他的大军筹措了军饷,还抓到了一些狗东西的把柄,肃清了汴京的风气,甚至那些离开青楼的女子们还交税了。
如此一举多得的事情,皇帝自然大感安慰。同时,他也在心里打起了其他地方的青楼的主意。以往是他没有注意到这青楼居然如此赚钱,将它们给忽视了。
如今他知道了,如何能放过呢?对于一个想要收回燕云十六州的皇帝来说,国库里的银子根本就不够他用的,不管是能够从哪里抠一些银子,他都不会觉得多。
更何况本来这青楼本就不该存在,不过是为了那些男子的私心,他为何不能取缔呢?至于说反抗?皇帝的心中嗤笑。宋朝的所有兵权都掌握在他的手中,谁敢反抗,他就弄死了他,还能顺带把对方的家给抄了。
到时候,他的国库可就又多了银子了。想到这里,皇帝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
包拯并没有注意到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贪财且抠门,他听到皇帝说布坊开始交税了,满怀安慰。“这也是因了官家的德政。”虽然他是正直没有错,但是并不代表他不会说好话。
若是包拯只会整天上折子跟皇帝硬扛,还总是指责皇帝这里不对那里不对的话,就算是他有再大的才华,也早就被调离了京城了。皇帝又不是有病,将一个天天针对自己的人放在眼前。
但是,包拯说好话的次数也是不多的,毕竟他可不是设呢么佞幸之臣。是以,皇帝听到包拯这么说,心中很是欢喜。刚直之臣说的好话,才能让他的心情更好些。
两人又谈及了一些朝政之后,包拯见皇帝的眉宇之间也有些疲倦之色了,便告退了。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心中还记挂着苦草村的事情。
不过,在皇宫的门口,包拯碰上了庞籍。
“包大人。”
“庞太师。”
两个人互相拱手行礼,只是一个随意一个认真罢了。
庞籍直起了身子,上下打量着包拯,“近来包大人可真是忙碌极了,人都消瘦了。包大人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才是,多吃些补品,不然我都怕若是在夜间碰上包大人了,会找不到你啊。”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包拯近来越来越黑了,要是再这样下去,以后庞籍若是在夜间碰上了包拯,恐怕都看不清他的人。
包拯笑着说道:“某为国尽忠,为民做事,不得清闲,自然就消瘦了许多。不比庞太师,好福气,这面色倒是越发得红润了起来,我倒是大老远就能看见庞太师了。”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他事情繁多,为国为民,若是消瘦了很正常。不像庞太师,事情不多,天天吃吃喝喝的,人圆润了,脸色好了,身形也壮了,他大老远就能够认出来庞太师了。
听到包拯的话,庞籍一时有些气恼。这个该死的包黑子,从来就不会好好说话,总是令人听了就生了满肚子的气。
“某还有事情要忙,先行一步,庞太师自便。”若是平时,包拯也不介意留下来跟庞籍斗斗嘴,打发打发时间。但是今日他忙得很,后面的一段时间也会很忙,没有时间浪费在他的身上。
于是,包拯就这么越过庞籍,离开了皇宫,坐上了轿子回开封府去。
看着包拯离去的轿子,庞籍更生气了。“走,我们也回去。”他被气得都忘记自己是来找皇帝上奏的,气呼呼地上了庞府的轿子,令人抬着他回家去。
“太师,那个包拯也太不识趣了。”跟随着庞籍而来的一个仆役在轿子外面说道,“他竟然如此不给太师面子。听说近来开封府在办一个案子,太师若是想要出气的话,仆一定让包拯狠狠地跌一跤。”
他的恶意落在了他吐出来的每个字上,明明是烈日之下,明明他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也不重,但就是令人听了便觉心头一寒。
坐在轿子里的庞籍面色沉冷,“此事不必你,老夫自有盘算。”
他虽然和包拯不和,但也只是因为他们的脾性不和,他们的政见不同,但是并不代表他和包拯要互相残杀,置对方于死地。庞籍刚才和包拯呛声,也因为他见到官家更为信任包拯,将大多事情都交与他来办理的不爽快。
可是,他没有要搅乱开封府的案子的意思。跟随庞籍有段时间的仆役都知晓此事,而这人却不知晓?或者说他是知晓的,只是他想要挑起自己和包拯之间的矛盾,借自己的手来对付包拯和开封府?
呵,真是好想法啊。不过很可惜,他可是看低自己了。这三言两语的,就想要挑动他去对付包拯?未免也想的太好了些。
轿子里,庞籍的手轻轻地在自己的膝盖上点着。也不知道这个仆役是想要针对开封府的哪个案子,不过无妨,待回了庞府之后,自己命人将他拿下,审一审就知道了。
到时候他将人和供词送去开封府,那就是包拯欠了自己的人情。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好好地嘲讽他一番了。包黑子就是不会做人,才总会让人针对他,不像自己,人缘好着呢。
想着想着,庞籍的思绪就有些跑偏了。
而此时跟在轿子旁的仆役还不知道自己的下场如何,以为自己挑动了庞太师对包拯的恨意,心头美着呢。
敢对真神不敬之人,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可惜他的地位不够高,不然一定要包拯好看。但是这也无妨,还有庞太师在呢,他一定会让包拯吃个苦头的。说不定,还能够将他从开封府尹的位置上拉下去。
如此一来,他们这些信奉真神的人可就有更多的机会了。
包拯不知道汴京城中还有信奉真神的人想要算计他,即便是知道了,他也不会畏惧,反而会更想将这些人都一网打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仆役也算是自投罗网了。
此时,白毓四人已经到了庄子上了。为何说是四人呢,因为在出门前,有个人硬是跟上来了。
白毓看着非要跟来的白玉堂,有些无奈,“白玉堂,你是不是没事做?”之前跟着她去乱葬岗,现在又跟着她去庄子上,他真的很有空闲啊。
“是啊,没事做,所以要跟着你啊。”白玉堂对白毓笑了笑,而后给她身旁的展昭一个白眼。
他可要看着他,不能让他对自己妹子不轨!
第88章 山村神罚案6
白玉堂根本不愿意承认展昭这个妹婿, 他觉着他一点意思都没有,成日里就是一张神情不变的脸,和做行走江湖的南侠展昭的时候差多了。他妹子要是和他在一起, 一定得无聊死。
再加上白玉堂不接受自家才刚认回来的妹子这么早嫁出去——尽管白毓根本没有提及她要嫁人的事情——她还没有在家里多待几年呢,于是白玉堂看展昭十分之不顺眼。
但凡他有空, 他就一定要跑出来当着两个人之间碍事的那一个, 为的就是要让展昭知道一下, 他们白家的小娘子不是那么好娶的。当然了, 白玉堂觉着自己虽然是在守(刁)护(难)白毓,不想她太早嫁人,却绝不接受展昭移情别恋。
他妹子喜欢他是展小猫天大的福分, 要是他敢移情别恋的话,他一定一刀捅死他。但要是他敢越矩的话,他也一定会一刀捅死他的。这样想着,白玉堂目光森森地盯着展昭,瞧着很是吓人。
展昭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子是真的坏了, 居然还能够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 当真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不过……展昭忽略了白玉堂的存在,对着白毓笑了笑。
白毓下意识回了一个笑容。
“你们在干什么?”白玉堂猛地插到两个人的中间, 虎视眈眈的。他们两人刚才看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他们想要做什么?该不会是在用眼神交流吧?好啊, 他就知道展昭这个不安分的, 居然勾.引他妹子!
该打!
白毓无语地看着白玉堂的神情从疑惑到警惕再到愤怒, 一时间是真的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说真的, 她经常怀疑她这个堂弟的脑回路是不是完全跟别人反着来的,不然为什么她总是搞不懂他呢?
“白玉堂, 别找事啊。”白毓警告了他一声,“我们今天可是来案子的, 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所以请不要用你神奇的脑回路来想事情,免得给他们找麻烦,否则她可是真的会生气的。
“要叫堂哥,”白玉堂将那句说了快要上百遍的话再说了一次,“我才不是在找事,也不会拖后腿,你少小瞧人了。”
“堂弟。”白毓故意叫了这么一声,“你最好是,哼!”
“哼!”
两个人头往旁边一别,一副别扭生气的模样,谁都不肯搭理谁。只有在她们两人中间的展昭,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声。
无奈这种事情,好像会传染,还轮流着来,也是厉害了。
至于公孙策,他完全不出声,就当做自己不存在,看着三个小年轻斗嘴,也颇为有趣。他若是出声了,怕就是没有这份意趣了。
三人斗嘴说笑,公孙策跟在一旁,气氛倒算是轻松。但是当他们停在庄子门口的时候,脸上的神情都消失了,心底的轻松也消失了。
尤其是白毓和展昭,他们想到苦草村那个无辜者的现状,还有这些满手鲜血却还是懵懂无知的苦草村村民,这性情真的好不起来。甚至于,他们的眼底都带上了几分阴霾。
虽然白玉堂对于案情的了解不如白毓和展昭他们,但只需冰山一角,便足以让人胆寒了。
白毓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进去吧。”反正不管如何他们总得进去,早死早超生吧,
“好。”其他几人点头,推开了门,迈步进去。
此时守着庄子的不再是厢军了,在展昭和苦草村的人到达汴京之后,厢军就跟随将领离开了。现在守着庄子的是军巡铺的铺兵,还都是特意挑出来的嘴巴紧不会乱说话的铺兵。
不管是厢军还是铺兵,见到展昭的态度都很是不错。白毓在他出门前硬是塞给他的那小箱子金子派上了用场,回来的路上,厢军除了因为苦草村的事情心中不爽快,其余的倒是过得不错。
尤其是展昭出手阔绰,他们吃得比在军中还要好,自然不觉得这是一趟苦差事。如果押送的人不是苦草村这样不人不鬼的牲畜,他们会更高兴的。同样,此时守着庄子的铺兵也是这么想的。
汴京城中谁人不知道这开封府的财神奶奶呢,他们哪怕只是能多吃一顿肉,那都是开心的事情呢。是以,他们对展昭的态度自然不错,不过他们对白毓的态度更好,谁让她是财神奶奶。
而白毓却已经没有半点心神去注意铺兵们的神态了,因为她的脑子已经快要被耳边的声音给挤炸了。
【真神没了,真神没了,真神没了,真神没了……】
【该死,该杀!那个人竟然胆敢毁了真神的栖身之所,真神一定会降临人间,将他千刀万剐的,一定会的!】
【好痒啊,心好痒啊。为什么要被分开看管呢,不然我就能去尝尝隔壁小花的味道了。她虽然不像祠堂里的女子年轻鲜嫩,也比较泼辣,但是我没有尝过啊,好奇啊。待我出去了一定要和小花玩一玩,她要是不愿,就弄死她再玩!】
【唉,我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呢,村子里的菜肯定熟了,我得回去收菜,不能够烂在地里啊。】
【该死,全都该死。】
【为什么要关着我,我什么都没有错啊,我只是跟着村长做事情而已,为什么要抓我要关呢?村长说了不会有事的,以前也都没有事啊,怎么现在就出事了呢?】
【我要回家,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无聊啊。要是能够有个人给我玩就好了,要是手上有刀就好了。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每个人切开来看都是一样的。好像切肉啊,不管是谁,让我切一切啊。】
【祈求真神,跪求真神,求求真神让我们出去吧,我们想要回家,不想留在这里!】
【赶路的时候不能害死人,现在可以了吗?好无聊啊。】
【大哥哥怎么不杀人了呢?】
【不知道用这个棍子去戳瞎小弟的眼睛,娘会不会多喜欢我一点。】
【婶婶怀孕了,我要是撞过去的话,她应该会流掉那个孩子,到时候也会流好多好多血。哈哈哈,我想想就觉得好玩。】
……
白毓先是要被这多到不行的声音给挤到头疼,而后又听到了孩子的心声。但是这孩子的心声却没有让人觉得他天真无邪,反而让白毓浑身都在发毛。因为这夹杂的孩子的心声,没有一个能听的。
他们不像是小孩子,反而像是恶鬼住进了孩子的躯体,脑子里的想法全都不是一个正常人会有的。白毓猛地打了个寒颤。
如果他们没有通过赌场失踪一案找到这所谓的真神,没有进去那个叫做苦草村的地方,这些孩子会不会变成一个个连环杀人呢?听声音,他们也不过六七岁大,却已经开始想着杀人了,甚至想着用杀人来解闷。
这样的想法,真的是正常的孩子该有的吗?白毓的面色发白,只觉得自己听到的声音并不是属于孩子的,而是来自存在人间的恶鬼的。
“无瑕,你怎么了?”展昭一直注意着白毓的情况,自然是第一个发现了她的不对的人。他手扶着她的手臂,满眼的关心。
“我……”白毓的嘴张了张,“我们先进去再说。”这里站着那么多铺兵,不是说话的地方。
“好。”展昭点头,四人一同迈步进了小花厅。
“我……我听到了一些声音。”白毓坐在椅子上,面色难看不已,“像是从恶鬼的心中才会有的声音。”她将自己听到的那些心声都说了出来。
一时间,厅内同时出现了另外三张难看的脸。
白毓的手抓着展昭的手臂,仿佛能从他的身上汲取力量一般,“还有一些是孩子的心声。”她将自己听到的那些稚嫩的声音说了出来。
“这个村子还有正常人吗?”白玉堂气得在厅内转了两圈,“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白毓有些出神,说道:“他们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
“洗脑?”三人看向白毓。
白毓回过神来,说道:“就是用外部的一些方法,将特殊的想法灌输进别人的脑子里,将原先的正常的想法给覆盖掉。”
白玉堂懂了,“所以其实整个苦草村的人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他们不认为他们现在的想法有错。”
“差不多。”白毓点头。
展昭回想起苦草村的村民的模样,便沉着脸说道:“漠视他人的性命,将他人视为和牲畜一样,下手宰杀的时候没有半分怜悯,更不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于他们而言,他们没有做错什么。”
公孙策说道:“说不定他们还会认为是我们做错了,为何要将没有做错事情的他们抓起来。”
白毓苦笑了一声,“还真的是有人这样想的。”不仅这样想,还在心里痛骂包拯和展昭以及整个开封府。在这些人的心里,整个开封府都是欺压良善百姓的狗官,是应该被他们的真神给弄死的。
想到这里,白毓有一种倒反天罡的荒谬感。到底这苦草村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好像就没有一个正常人呢?
来之前,白毓虽然心里沉重,但是想着也许还能够救下几个人,想法总是比较轻松的。但是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那个所谓的真神就是xie教,虽然现在还没有找出传.教的途径和方法,但一定是在控制人心和洗脑上有独到之处。否则的话,也不会让何大厨和张庄他们心甘情愿为真神捕杀他人作为贡品,不会让整个村子的人为了这个真神变成恶鬼。
第89章 山村神罚案7
尽管知道前路艰辛, 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白毓打起精神来面对这些苦草村的村民。展昭和白玉堂去提人,公孙策记录, 白毓问话,间或四人相互配合。
这些苦草村的村民虽然几乎可以称作是罪大恶极, 但却没有多么大的胆子, 不过一两声恐吓, 三两下冷眼, 就把什么都说了。还有那么几个不肯说的,在白玉堂的钢刀之下,也全都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一一说了出来。
唯一一个比较嘴硬的人就是村长了, 他识文断字,虽然没有考科举的水准,但见识自然是比没有读书的人强。而且他自视甚高,所以就不肯说实话。即便是被白玉堂狠狠地收拾了一顿,也不过是嘴上的一些讨饶功夫罢了。
但是那又如何呢?白毓听得见村长的心声, 一切都摆在了她的眼前。并且因为村长自视甚高, 早年却是连一个童生都考不上,又有些自卑。自傲且自卑的人, 心里面想的东西总是比常人多。
是以, 白毓通过村长的心声知道了许多的事情, 尤其是这苦草村为何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在好几十年前, 这苦草村也算是颇有名声的。不比其他村子只顾着做活养家, 他们苦草村向来就是以读书为要。每隔几年,他们的村子里总有人能考上科举的。
虽然有的人只是童生, 但是最厉害的那位可是当了几品官的。于是,苦草村在附近的村子中的地位就很是不一般起来。他们苦草村的男子不愁娶, 女子不愁嫁,是方圆三四十里地的好去处。
尽管苦草村中还是有人种地,那也是不一样的。是以,和苦草村的人都很是自矜。只是这种情况,在十几年前变了。
十几年前,苦草村那个当了大官的人被贬回了村子。因为他在任上贪污受贿,且没有人愿意保他,于是就被罢免了官职,被送回去了原籍。若不是本朝没有杀文人的习惯,再加上有的官犯错比他更大,他就算不去死一死也是要被流放的。
此人被贬了回来,整个苦草村的名声就一落千丈。再加上他们本来就仗着苦草村过得比其他村子好,有靠山,抢水抢田抢好处,被所有的村子联合起来针对了。
甚至于几个村子还打起来了,那一场械斗致使苦草村那几个好的读书苗子都死了。虽然其他村子说是他们打起来就没有了头脑,非是故意要打死那些孩子的,可是苦草村的人不信,所有人都不相信。
但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官府是不管村子之间的械斗的,尤其是这一任的官老爷是个爱钱且不爱管事的,他们的村子里还有一个犯官,人人都开始贬低他们,欺负他们了。
一时间,苦草村的村民心中是满满的不平。他们整日里都在村中唉声叹气的,不知道是谁起头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有些人就在暗地里欺负那个被贬回来的犯官。
一开始只是在他家门口骂两句,而后就是去他的家中骂人。再后来他们随意拿走犯官家中的东西,口中说着这是赔偿。因为犯官心中愧疚且知道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于是就都隐忍了。
但是,退让隐忍是不会让别人对他心生善意的,只会觉得他软弱可欺,只会变本加厉。于是,不知道是哪个雷雨夜,犯官的家中再一次被闯入。这一次,他失去的不只是一些东西了。
几个在头上套了麻布袋的村民强碱(不是错字)了犯官的夫人,在犯官反抗的时候,将他打残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夫人被凌.辱.致死。而他自己也被活活打死了。
犯官不知道的是,后来又进来了一些村民。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恶意被彻底激发了,还是因为没有占到便宜心中不痛快。犯官那个年方十二的大儿子成为了这些的玩物,在痛苦之中断了气。
而他不过两岁的小儿子则是被扔进了山中喂野兽,那个时节山上野兽众多,一个两岁小儿是活不下来的。一时间,一家四口就这么死光了。
次日清晨,犯官家的事情被发现了,但是整个苦草村的男人都沉默着将他们的尸首都扔进了池塘之中。也许是因为他们想要维护自己人,也许是因为他们其中大多数人都参与了雷雨夜的事情,于是就都沉默了。
甚至于雷雨夜的时候,有几个调皮的孩子躲在暗处,也看见了这些男子的所作所为,比如小时候的村长。他看见的时候不明白,但是长大了却明白了。
而苦草村的女子大概是察觉了些什么,但是却都不敢发声,尤其是在看到那几个问了话的女子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模样,更是不敢出声了。她们的心中苦闷不已,明明以前苦草村很好的,怎么就这么变了呢?
谁知道呢?苦草村的日子就是这么一日日衰败下来了。
当时的村长的年岁不算大,他原本读书的资质只是一般。但是那几个会读书的孩子被打死了,他倒是显露出来了。于是,苦草村为了能够再次起来,就花了大心力去培养村长读书。
可是苦草村中会读书的孩子已经死了,最有学问且也会教书的犯官被他们弄死了,外面的先生又因为现在的苦草村名声不好,不愿意上心教他们。于是,苦草村的孩子没有一个读书读出头了的,包括村长。
甚至于考不上童生的村长竟然是读书读书得最好的,真的是让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后来,之前的村长死了,他又没有个儿子,于是这个“会读书”的孩子就成为了新一任的村长。大抵是执念,总之他也开始培养孩子读书。也不知道是不是苦草村的文气都消失了,根本就没有一个人会读书的。
于是,苦草村就更加没落了。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胡子花白的道士出现在了苦草村。他说苦草村之所以再没有一个会读书的好苗子出现,是因为整个村子都被厉鬼的气息给笼罩住了。厉鬼凶狠,自然不会让村子好过。
一开始村长自然是不相信的,但是村民们却都是相信了的。他们苦草村之前有那么多会读书的人,现在却连一个都没有,肯定不是他们自己的问题啊。他们疯狂地想要解决眼前的困境,却怎么也找不到出路。
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不是他们的问题,是外来的问题,村民们当然愿意相信了。而且,道长还对他们显露了神迹,比说徒手在油锅中捞石头,黄纸斩恶鬼,还有一夜之间从泥土之中破土而出的神像,无一不展示了道长的能耐。
如此这般,村民们怎么会不相信道长呢?不只是道长,就连村长也都相信了。若不是神迹,谁能够把手伸进滚烫的油锅之中而毫发无伤呢?若不是神迹,又有谁能够一口神水喷出去,就将恶鬼困在了黄纸之上,而后一剑斩杀呢?若不是神迹,被深埋在地里的神像怎么可能会一夜之间就破土而出呢?
道长的身上有神迹,他所信奉的就是真正的神仙,不是道观寺庙里那些泥胎木塑的神仙,而是真正的神仙!更何况这个道长还知道他们苦草村有厉鬼,这个就更厉害了。
要知道当年的事情除了他们苦草村自己人,谁都不知道,甚至一些年岁过小的孩子也都是完全不知情的。这个道长能够说出此事,说明他是有真本事,也说明这村中的确是有恶鬼。
如此一来,村民们都狂热地相信道长,尤其他还分文不要就帮他们斩了恶鬼。骗子都是图钱的,道长不要钱,才说明了他的真本事啊。村民们开始缠着绕着道长,想要和他一起信奉他所侍奉的神仙。
毕竟只有道长所信奉的神仙才是真的神仙,遇见真神岂能不拜呢?
道长被村民们缠得厉害,便同意引他们入教。他说他是真神的信徒,见他们苦草村被厉鬼所害,于心不忍,这才出手相助的。眼下见他们是真心想要侍奉真神,这才松口让他们加入真神教的。
不过想要成为给真神的信徒也不是随口说说就行的,先得满足一个条件。道长如是说道。
那个时候的村民疯狂地相信着道长和真神,当然愿意达成他所说的条件。于是,各家各户出钱出力,供奉真神石像的祠堂就这么被建起来了。村民们都跪在地上祈求真神,祈求他给他们财宝,祈求他给他们文气,什么都求。
跪在石头雕刻而成的石像面前,村民们心中的谷欠望达到了顶峰。
只是,真神却没有满足村民们的愿望,这让他们很是不解。他们已经足够虔诚了,为何真神还是没有眷顾他们呢?难道是真神觉得还不够,不愿意降下神迹吗?一时间,人心浮动,不安蔓延在整个苦草村中。
很快,道长又站出来了。他告诉村民们,不是真神不想要帮助他们,而是之前真神用了太多的神力了,如今他在人间的神力不够,所以才无法降下神迹。
但只要真神有足够的供奉,就可以再次降下神迹,让他们沐浴到真神的恩泽了。只是给真神的供奉比较特殊,他们未必能够拿得出来?
那个时候,村民们的所有理智都已经被心中谷欠望给影响了,他们看不到道长眼中的恶意,听不出道长口中的引.诱,追着问他到底真神需要什么供奉,他们都给得起的。
真神需要什么呢?人。
第90章 山村神罚案8
在知道真神需要上供的祭品是人的时候, 大多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场就想要算了。那可是人命,怎么能够用来作为上供的祭品呢?不行, 绝对不行!
“自古以来就有用人作为祭品的习惯,”道长却是轻飘飘地说道, “人作为天地之间最具有灵气的存在, 是最合适用来和神沟通的祭品了。你们之前难道没有听过河伯娶亲吗?将女子穿上嫁衣投入河中, 其实也是一种将人作为祭品的法子。”
他这么一说, 又有一些村民开始动摇了。既然以前的人都这么做,那应该是错不了的吧?而且谁还能没有听过河伯娶亲呢?那娶了妻子的河伯可是真的会保护附近的村子风调雨顺的,他们这里再用人作为祭品, 也是正常的吧?
有人同意,自然就有人不同意。那可是人命,怎么能够用来作为祭品呢?他们坚决反对,也不肯再在这里听道长说话,一个个都回去了。尤其是苦草村的女子, 坚决反对这件事情, 只是她们说的话没有人听,多说两句还会被丈夫被父亲往死里打, 只能够闭嘴了。
虽然有些人已经同意用人作为祭品来上供给真神了, 只是还有人不同意, 这些人也就僵持住了。那个道长也不催促他们, 他就只是住在村子里, 时不时地给村民们看看病之类,好像根本就不在意此事。
直到有一日, 苦草村又和其他的村子抢水。因为以前苦草村总是仗着他们村子的人有功名,霸占了许多水, 所以每一次抢水,都是其他村子合起来针对他们。于是这一次抢水他们又抢输了,还有两个男人被打破了头。虽然没有死,但是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了,想必之后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他们太穷了,没有那么多银钱给这两个人治病。就算是道长愿意出手,但是没有足够的钱用来买药,也是没有用的。
“既然他们都快死了,不如就用来上供给真神吧?说不定就能保佑我们抢水成功了呢?”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一时间,众人都将目光放在了这两个被打破头的村民身上。
“不要啊,求求你们,我当家的还没有死呢,他也不会死的,他会活下去的,真的!”
“你们谁敢碰我儿子!谁敢碰我就跟他拼了!”
两个村民的家人自然是拼命阻止,尤其是母亲和妻子,怎么都不愿意还没有断气的他们被作为祭品上供。就算是断气了,这尸身也要好好下葬才是,怎么可以作为祭品呢?
只是,这心思已经起了,就压不下去了。
平时不见得有多么团结的村民,当即一拥而上,将两个村民的家人给捆了起来,将这两个男子抬去了祠堂,放在了真神的石像面前。
他们跪拜着,祈求着,想要自己心中以纪念馆膨胀的谷欠望得到实现。只是,真神依旧没有给他们回应。
走在最后的道长慢慢地走了进来,说道:“祭品自然该有祭品的样子,这么直接搬过来,真神是不会享用的。”他用了享用二字,将人视作了牲畜,好似人也可以和牲畜一样进行处置。
村民们感觉到了一丝不对,但是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难道要收手吗?不行!他们还没有得到想要的,怎么可以收手呢?!
“敢问道长,我们到底要怎么做呢?”
“自然是要将祭品处理好了,这才好上供给真神。”道长轻飘飘地说道。
跪在那里的村民们谁都不说话了,谁都不动弹了,他们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他们在等着其他人先动手,等到他们动手了,自己再动手就不是自己的错了,只是因为别人做了,所以自己也做了而已。
站在真神的石像前的道长只看他们一眼,就知道他们的心中在想什么了。他也没有鼓动他们,也没有谴责他们,只是说了一句:“他们快咽气了,若是死了,这祭品就不新鲜了。”
不新鲜的祭品上供给真神,真神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什么好处都没有他们的份了!村民们的心中出现了这么一个想法,于是看向放在地上的那两个村民的眼神便开始凶狠了起来。
此时,跪在村民们的前面的村长说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要浪费这两人为村子做贡献的心了。”
“当啷——!”不知道从哪里扔出来了一把匕首,就这么落在了地上。
“我来!”也不知道是哪个人先动的手,匕首插入了其中一个村民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
很快,另一个村民也是如此。
“道长,我们开始上供了。”有些村民的脸上还带着喷溅上去的鲜血,但是他们的眼底没有半分恐惧,只有兴奋和谷欠望。这个时候的他们,看起来不像是个人,倒是有几分像恶鬼了。
道长看到如此模样的村民,不仅不害怕,反而还露出了笑意,“祭品要分块,不然真神享用的时候也很麻烦。”他说话的时候,好像在说上供的猪肉要切开一样。
于是,很快这两个村民的尸身就被切分开了。手是手,脚是脚,心是心,摆在了盘子上,血淋淋的一片。
道长看着这一幕,笑意不变,说道:“可惜了,不是什么新鲜的,也老了,不够嫩啊。”他就不像是在说人,而像是在说猪肉不够好一样。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真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村民们就好像感觉不到一样,反而将道长的话听见了心中,这话在她们的心中生根发芽,很快就会生长起来。
有了祭品,村民们就可以祭祀了。他们继续下跪,继续祈求,直到深夜才离开了祠堂。至于被捆着关起来的那两个村民的家人,就这么被无视了。反正他们饿一两顿也不会死,他们却还是忙着呢。
要早些睡,明早起来才有精神,才能够和人去抢水。
次日,几个村子又打起来了,但是为了抢水。这个时节,水是非常重要的,没有水就不能种地,就不能有个好收成了,就会饿死人的。所以打架抢水,是很正常的事情。
一开始,又是几个村子联手打苦草村的村民。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这些村子里总是有人莫名其妙地摔倒了,明明都没有人打他们,还说着自己的腿很疼之类的话。
因为这样奇怪的原因,这一次抢水大战之中,赢了的一方居然是苦草村。其他几个村子都觉得见了鬼了,赶紧跑了,但是苦草村的村民却是一脸的兴奋,兴奋到整张脸都已经开始扭曲了。
“是真神,一定是真神的庇佑!”
“祭品果然有用,有用啊!”
“道长说的没有错,就是要用祭品呢!”
“如果我们上供的祭品更多,会不会更好?”人群中,又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当即,正在高兴的苦草村村民都安静了下来。却只是一瞬而已,下一刻,他们都开始讨论了起来。
“道长是不是说过不够新鲜不够嫩啊?”
“如果是现杀的,应该就够新鲜了吧?”
“男子皮糙肉厚的,总是不比女子的皮肉嫩。”
“那是不是将祭品换成女子就好?”
这些人说得兴起,将别人视为了祭品,完全不认为自己也有可能是其中之一。他们可是男子,是苦草村的男子,自然和命jian的女子是不一样的。
当晚,最先被作为祭品的两个男子的妻子和女儿都成为了新的祭品。她们被摆在了石像的面前,一片的血色。至于她们的父亲,她们的公公,她们的爷爷,都漠视了她们求救的声音。
他们还是要在村子里生活的,不能得罪村长,不能得罪所有人啊。反正女子生来命jian,能够上供给真神可是再幸运不过了,何必哭喊呢?
好像从死了一个人开始,这苦草村就渐渐不对劲了,而后一步步的,开始沦为了人间炼狱。
一开始是男子作为祭品不够嫩,于是换了女子。一开始是将死之人作为祭品不够新鲜,于是用了活人。再后来,就彻底不受控制了。
祠堂后面弄出了两个房间,一个用来处理祭品。虽然有的时候男子不够嫩,但若是有男子想要逃跑或者想要反抗,那就是对真神的不敬,用来作为祭品也是可以的。
里面的那个房间则是用来给女子做净化。道长可是说了,女子属阴,生来不洁,要做了净化才好供奉给真神。至于怎么净化女子,自然是要用属阳的男子了。只要是苦草村的男子,都有资格去净化女子的。
再后来,从外面来的真神的信徒也可以去净化女子。帮助女子净化的男子越多,这女子就越干净,就越适合用来做祭品!
整个苦草村的村民都像是疯魔了一样,成日里就想着净化,上供,地也不种了,水也不抢了,一个个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还有那么一两个上了年纪的村民还会种菜,但也只是种一点而已。
男子上供,女子净化,而苦草村的孩童呢?他们被“教化”了,知道只有真神才是对的,只有听从才有饭吃。什么人伦礼仪,他们完全不懂,也完全不在意。
他们就像是他们的父亲和祖父一样,不论男女,都开始成为了恶鬼。
不事生产,苦草村的村民们要怎么活下去呢?
在道长的提醒下,在村长的同意下,苦草村的女子和孩童就成为了用来交易的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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