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去老家


    下一瞬, 一群没有房间庇护的人顿时作鸟兽散,朝四面八方逃跑。晏云清笑得眼睛都微微眯起,跟着梁山月挑了一个方向, 慢悠悠往前走。


    正好朝这个方向逃跑的人吓得魂飞魄散, 霎时乱了步调,连滚带爬,十分狼狈。


    “啊啊啊啊——”那人发出凄厉的尖叫, 骤然拔高的嗓音在空旷的古堡中回荡,凭空增添了许多恐怖氛围。他摔到在地,眼看着和两个带着杀伤性武器的魔鬼越来越近,赶忙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晏云清很好心地放慢脚步, 眼睁睁看着那人爬走, 接着一手踩空, “咕噜噜”滚下楼梯, 头一歪,昏了。


    晏云清:“……”


    看来他们真的很吓人。


    四下无人,晏云清终于放松下来,有些艰难地喘着气。


    他被克扣食物两个月,体力大幅度下降, 这才走了几步路,身体就一阵阵发软。幸好有电锯的强力威慑, 那群人没有发现他的外强中干。


    “震慑只是一时的,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们就跑不了了。”晏云清思索着, “……这里有扫地机器人吗?”


    梁山月想了想, “有。”


    古堡内部昏暗,为了掩藏行踪, 所有人都没打算开灯。一片黑暗中,如雷般的电锯轰鸣声十分明显,躲藏在各处的人们绷紧神经,小心辨别着电锯声响的方位,不断移动着位置,悄悄远离,生怕被两个疯子抓到切片。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一台兢兢业业工作的扫地机器人载着电锯,在空旷的地板上前行。


    保镖本会在古堡外部巡逻,为了避免被发现,梁山月将车停在了森林之中,距离古堡好几百米。


    现如今因为他们的一通发疯,所有保镖都被困在古堡里进行自己吓自己的大逃杀,外面空无一人,晏云清和梁山月畅通无阻,顺利进入森林之中。


    树林繁茂,杂草覆盖的道路崎岖,晏云清抬头往上看,一轮弯月悬挂在天上,静默地洒下银白色的光,照亮前路。他深呼吸一口气,夜间寒凉的空气携带着草木的清香填满鼻腔,带走了郁结于心的情绪,体力欠佳的身体似乎也没那么疲惫了。


    身后人停下了脚步。梁山月转头后望,看见晏云清抬头望月亮。


    洁白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他半长的头发凌乱,衣衫也不够整洁,与从前梁山月印象中一丝不苟的人截然不同。他的脸上带笑,却不是他惯常的,眯着眼睛的社交性假笑。那笑容很浅淡,却很放松,眉目舒展开,原本颇有攻击性的五官柔化,透出股恬淡。


    梁山月有些怔愣。他从前见晏云清,两人之间的气氛总是紧绷的,随时准备开展一场争斗,哪怕之后关系缓和了,晏云清仍总是眯着眼睛笑,很客气,总有着股若即若离的疏离,让人看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这样透着简单直白愉悦的笑容,倒是他第一次见。


    梁山月回过神,有些不自在,“你怎么了?”


    “没什么。”晏云清回过神,笑容扩大,“这么多年,我好久没有那么离经叛道了。”


    梁山月跟着笑,“我也是。”


    谁能想到,两个光鲜亮丽的公司总裁会一手玩具枪一手电锯,玩扮演杀人狂的幼稚小游戏,还把一堆人骗得团团转。


    梁山月伸出手,“你体力快透支了吧?”


    “哇,很明显吗?”晏云清感受着砰砰跳动的心脏,唏嘘自己逝去的体力,一把握住他的手,“走吧!”


    他们翻过了一处小山头,一辆在黑夜中很不显眼的越野车就停在背风处。


    晏云清坐上副驾,好奇地四处查看,“你怎么会想到买这种车?”


    越野的使用场景很受限制,作为做办公室的白领,梁山月基本用不到才对。


    梁山月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才回答:“我偶尔会回老家。”


    他的老家在山里,山路崎岖难行,买一辆越野确实方便许多。


    关于他的过去,原著提及并不多——又或许是晏云清知道的原著片段不全的缘故——只是听他的语气,“老家”对梁山月而言并没有承载什么美好回忆,甚至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意识到他不想多说,晏云清便也不再问。只是,他仍有一点疑惑:


    如果真的那么讨厌,为什么还要回去,还为此买了一辆车?


    梁山月启动车辆,越野在凹凸不平的草地上行驶。


    “接下来要去哪?”他侧头瞥了一眼晏云清,“回去?”


    他问得有些迟疑。现在局势一片混乱,警察仍在追查晏云清的踪迹,如果他出现,势必会陷入□□未遂的指控当中。


    梁山月的进度远远甩开他们,也知道这背后是有人设计。他知道了晏云清晏云清是被陷害的,但其他人不知道,而更糟糕的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晏云清是无辜的。


    晏云清也知道这一点,他与那幕后之人通过话,想得也更深些。


    那人曾经多次重生,知晓的剧情比自己多得多。时至今日,晏云清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足可见他的谨慎程度。


    敌在暗我在明,情势对他很不利。如果就这样回去,会面临案件调查先不论,他很可能再一次被那人掌控,落入被动的境地。


    那一通电话的内容在晏云清脑海中重现,他回忆着他们交流的内容,陷入沉思。


    那人看似透露了很多东西,但其实关键的地方一点都没说。再者,晏云清无法分辨他是否说谎,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不回去。”晏云清单手卷着头发,“他能联合易墨沈清陷害我,如果回去,难保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的声音压低,“我们必须找一处不会被找到的地方,先躲起来,再从长计议……”


    必须是原著没有提及具体地点的,且不会被那人的耳目知道的地方。


    正兀自思考着,梁山月开口道:“这样的话……去我家乡怎么样?”


    “嗯?”晏云清愣住了。


    梁山月的家乡也是徐时景的家乡,这很容易被查到吧……不,等等。晏云清回忆着自己脑中的原著情节,确认书中确实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那个小山村的地址。


    在书中,山村仅仅作为背景设定以及回忆场景出现,描写很模糊,地址更是从未说过。


    而且山村消息闭塞,想来就算是那个幕后黑手,想找到也是很困难的吧?


    晏云清越想越觉得可行,点点头,“好,就去那吧。”说完,他补充了一句,“你也跟着一起去。”


    梁山月:“为什么?”


    晏云清:“我跟那人通话时,他说过,你也是他要对付的人之一。再说,你帮我逃跑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你要是回去了,他肯定会对你下手。”


    梁山月了然,“好,那我也一起走。”


    时间紧迫,他们先是连夜赶到城市边缘,叫人打包好一些个人物品送过来,在一处偏僻的城中村接头。拿到东西后,又紧赶慢赶地启程,朝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山村前行。


    就在他们开展逃亡之时,古堡里的氛围分外沉重。明明已是白天,内里却总透着阴森的气息。


    古堡内的所有工作人员聚集在大堂中,整整齐齐地站了几排,各个低头顺目,还有的人在瑟瑟发抖。其中有不少人衣衫凌乱,眼底浮现出大大的黑眼圈,面色疲惫,仿佛被吸干了精气。


    大厅内落针可闻,等了许久,门口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风被剧烈卷动 ,一架直升机缓缓落在古堡外的草坪上。


    厅内的众人更加紧张,站在最前方的中年男人擦了擦额前的细汗,大气不敢出。


    门口传来“咕噜噜”的声音,一个面无表情的西装女人推着轮椅进来。一个面色苍白的长发青年人坐在上面,眉目带着丝疲倦,似乎对四周都不感兴趣似的,神色寥寥。


    女人将青年推到众人面前,俯身跟青年说了什么。五官清俊却缺少血色的脸抬起,青年看向站在最前面的中年人,大提琴般优美的声音响起:“管家。”


    为首的男人上前一步,躬身道:“是。”


    “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腰更低了几分,“是,昨晚,古堡内的员工们遭遇了突然袭击。那两个人手拿杀伤性武器,试图伤害他们,其中一人正是本应被囚禁的晏云清……


    “他们拿着枪和电锯,保镖们无力对抗,为保证其他人安全,只能带着其余人逃命,被那两个人追杀了六个多小时。”


    “哦?”青年抬起眼眸,“人呢?”


    管家结巴了一下,“跑、跑了。”


    “跑了?”青年慢慢咀嚼着这两个字,“晏云清被饿了两个月,别告诉我,你们连一个这么虚弱的人都能放跑?”


    管家的嘴张合几次,说不出话。


    青年嗤笑一声,看向保镖队长,“你来说。”


    眼底乌青的队长上前一步,义愤填膺,“老板,实在是那两个人太狡猾,竟然设置障眼法……”


    青年:“什么障眼法?”


    其余人:“……”


    就在青年耐心即将耗尽之际,“障眼法”终于被呈上来了。


    看着地上那电量耗尽的扫地机器人,以及兢兢业业工作到大半夜的电锯,青年神色阴沉,一字一顿,“这,就是你们说的,障、眼、法?”


    一个没智商的扫地机器人,一台常见的电锯,就把十几个保镖,几十个佣人吓成这个鬼样,还傻兮兮地被其逼得绕着古堡跑了大半个晚上???


    青年咬紧牙关,怒火呼啸着冲上脑海,他的呼吸逐渐急促,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老板!”西装女人大惊失色,连忙扶住青年,转头大喊,“医生呢?快叫医生!”


    第32章 奶奶


    火车飞机之类的交通工具需要订票, 行程信息很容易被查出来,于是他们选择自己开车,往西北方向走。


    两人每四个小时轮换一次, 走走停停, 走了两天,终于接近目的地。


    车辆驶入山中,因道路狭窄崎岖, 换了更熟悉路况的梁山月来开。他们进入山中时已是傍晚,落日的余晖洒下,晏云清往外望,入目是树木稀疏的山体, 层峦叠嶂, 将外部的城市完全隔绝, 只能看到红霞遍布的天空。


    晏云清一直生活在南方, 还是第一次见到西北的景色。窗外的景象虽然只有山和天,但确实很漂亮。


    山路长且蜿蜒,等到夜幕降临,晏云清才终于看到小山村的影子。


    就在山路的下方,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点缀。山村的规模不大, 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倒没有十几年前那般贫穷, 有几家稍微富裕些的, 住的砖瓦房也算得上精致。


    晏云清微微眯起眼睛,其中最亮的区域是一处格格不入的独栋小别墅, 三层, 外墙刷了浅色的漆,灯光明亮, 与其它暗淡光源对比,像是太阳一般耀眼。


    越野车驶入小村,最终停在了别墅门前。


    虽然本身并不晕车,但路途实在崎岖,晏云清身体又还没彻底恢复,仍是有些头晕。山里的空气算得上清新,他下车缓了一会,看着梁山月先进入别墅中,等了十几分钟,他出来,招呼晏云清一起进去。


    “行李会有人帮我们拿进去,不用管。”


    梁山月带着他进入其中,入眼是宽敞的客厅,家具全是原木,样式也很简单。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坐在垫着软垫的沙发上,闻声抬头,望向晏云清他们所在的方向,声音带着很浓的口音,“你就是小月的朋友吗?”


    晏云清愣了几秒,点点头,“您好。”


    说完,他转头看梁山月,等待他介绍。梁山月带着他坐到沙发上,“这是徐时景的奶奶。”


    闻言,晏云清有些惊讶。


    徐时景的奶奶,跟梁山月的关系那么好吗?


    “小月还是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奶奶虽然年纪大了,身体倒是康健,说话也有力,几个问题噼里啪啦砸下来,“你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的?家在哪里呀?”


    好健谈的奶奶!


    晏云清第一次遇见这么热情的老人家,招架不住,下意识求助现场另一个人。


    正这时,一个中年女人拿着行李进来。梁山月朝他不怀好意地挑了下眉头,没有半分给他解围的意思,站起身道,“你们先聊,我去整理一下今晚要住的房间。”


    “好嘞,你去吧。”奶奶招了招手,又将注意力放到晏云清身上。


    他朝梁山月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转头便扬起笑容,一一回答奶奶的问题。


    两人聊了一会,晏云清将自己的情况交代了七七八八,奶奶感叹连连,“我们小月真是出息啦。”她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些,“你不知道,小月小时候性格很沉闷,我总担心他太内向,出去会吃亏。现在看到他生活越来越好,还交到了你这样的好朋友,我就放心了。”


    听到奶奶说出“好朋友”几个字,晏云清有些怔愣。半晌,他勾唇浅笑,眉眼都柔和下来,“嗯,我们是好朋友。”他顿了顿,强调,“第一个。”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呀?”奶奶一边给他拿小零食,一边问道。


    “……有点事情。”晏云清含糊回答,顺势问出了疑惑的问题,“我原以为会住在梁山月家,没想到他把我带到了您这里。”


    “啊,不是呀,这就是小月的房子。”奶奶“呵呵”笑了两声,“他出去赚大钱了,还想着我这个老太婆呢,就修了这栋新房子给我住,还雇人来照顾我。”


    是梁山月的房子?晏云清心中生出了更深的疑惑:她是徐时景的奶奶,照理来说,也应该是徐时景给她建房子住吧?梁山月怎么……


    简直像是把徐时景的奶奶当做真的亲人来照顾一般。


    胸口有些闷闷的,晏云清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那徐时景也住在这吗?”


    奶奶没发现他情绪的微妙变化。“有留给他一个房间。”说到这,她轻声叹气,“只是小景工作忙,很少回来,每次都是让小月帮忙带东西给我。”


    晏云清神色微动。梁山月和徐时景断交五年,这段时间才联系上,他怎么可能让梁山月带东西给奶奶。


    很明显,这是梁山月编来哄奶奶开心的谎言。


    晏云清无意戳破它,便顺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随即,他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既然梁山月打算住在这里,那他的父母呢?


    晏云清觉出一点怪异。在他和梁山月的几次谈话中,他从来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父母。他知晓的原书剧情也完全没有涉及。作为买股攻之一,还是与徐时景一同长大的人,这显然不太正常。


    晏云清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不知道的剧情部分。


    说不好奇那是假的,于是他问道:“这里只有您住吗?梁山月的父母呢?”


    提及这个,奶奶重重地叹了口气。


    “小月他爸几年前死了,至于他妈……在他小时候就跑了。”


    “跑了?”


    “是啊。”说到他妈妈,奶奶的语气很复杂,“村子里太穷了,过不上好日子,就跑了——他没跟你提过吗?”见晏云清点头,奶奶摆摆手,“那你别跟他说这个,免得他伤心。”


    他们又聊了半个小时左右,晏云清了解许多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的村庄非常贫穷,有大批青壮年选择外出务工,徐时景的父母就在其中。奶奶一个人带徐时景,难免有疏忽的时候,偶尔就会把孩子托给梁山月的母亲带。


    他们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但梁山月性格很内向,两人都不算熟悉。


    再后来,梁山月的母亲跑了,他们两家的联系就断了。不久之后,徐时景的父母突遭意外,都去世了。奶奶和徐时景获得了一笔不算少的赔偿金,省着点花的话,可以供到徐时景上大学。


    “小月他爸不是个好东西,老婆跑了,就把怒火都发泄在孩子身上。”说到这,她似乎还能回想起当年的情景,眼睛湿润了,“有时候,他会跑来求救,我就把他带到屋子里躲着。”


    “但有一次,他被打得太严重,半夜发了高烧,差点就死了。是小景发现不对,我便去叫了人,把他救了出来,大半夜送到最近的医馆救命。”


    晏云清感觉呼吸都有些迟滞。他倏忽间想到,他们坐在逃离晏家的车上时,梁山月曾经轻声说过一句话。


    他那时嗤笑晏岑会装,而梁山月说:“总比装都不装好……”


    ——他那时,是在说自己的爸爸吗?


    晏云清的父亲会打他,但碍于自身的脸面,那些打骂更接近苛责而非暴力。晏云清身上会有伤,却从来不是无法在短期内治愈的伤。


    但梁山月的父亲不一样,他连钱都没有,更没什么脸面和底线。他实施的是实打实的暴力,甚至能把自己儿子打到濒死。


    想到这,晏云清的心情五味杂陈。事实上,同样是惨,没必要比较个上下,但他却在此刻意识到,梁山月的过往,确实比他自己要艰难得多。


    这样的人竟然能爬到和他并肩的位置,还真是了不起啊。晏云清心下感慨,也明白了梁山月会愿意给奶奶专门建一栋房的原因。


    毕竟是曾经救了一命的交情。在那样的生活环境下,奶奶和徐时景是唯二对他流露善意的人了吧。


    说实话,同为喜欢徐时景的情敌,晏云清以前是有几分看不起梁山月的感情的。


    特别是梁山月还试图评判他对徐时景的情感,仿佛把自己放在兄长的位置,这让晏云清分外不爽。


    明明也想跟徐时景在一起,明明一直在后悔当初没有坚定地相信他,口中却说着“只要小景幸福就好”,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真虚伪。


    现在想来,梁山月有一点没说错,晏云清确实挺高傲的。他将梁山月当做情敌,从没想过平视他的感情,于是将他的那些真切的奉献都一股脑归结为伪装。


    徐时景算得上他的救命恩人,所以比起和自己在一起,梁山月愿意为了他的幸福放手,哪怕他喜欢徐时景。


    晏云清以前不理解他那一套甘愿放手的爱情观念,现在嘛……还是不太理解,但他开始明白对方的心境了。


    他想,我应该跟梁山月道个歉,为我以前的高傲和轻视——虽然有些迟了。


    他的思绪有些混乱,头也晕晕的。晏云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正这时,梁山月收拾好了房间,下楼跟奶奶道了声晚安,招呼晏云清上楼。


    二楼有三间卧房,从楼梯处上来,正对着的就是梁山月和徐时景的房间,徐时景几年没回来过,他的房间被上了锁。还有一间客房,就在梁山月卧室对门。


    梁山月打开客房,里面陈设很简单,正中间是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附带一个小卫生间。卧室的面积完全比不上古堡里的,但布置很温馨,晏云清环视一眼,身体放松下来,奔波多日的疲惫后知后觉地爬上身体各处。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却又在梁山月准备离开时叫住对方。


    他想说什么来着?睁着有些沉重的眼皮,晏云清花了几秒想起来,对了,要道歉。


    于是他干脆利落地说:“对不起!”


    声音挺大,把梁山月吓了一跳。


    晏云清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应,他不满地抬眸,却有一只温热的手盖住他的额头。梁山月皱起眉头,感受了几秒他的体温,道:“你有没有不舒服?”


    “嗯……?”晏云清缓慢地眨眨眼,“头有点晕。”


    “这样吗……”梁山月确认他没发烧,“不早了,你先睡觉吧。”


    他又要关门离开了。晏云清不满地皱眉,“你还没原谅我。”


    梁山月转身看他,听他声音低下去,“你是我的朋友,第一个,最好的。你不应该立刻原谅我吗?”


    梁山月眨了眨眼,搞不明白他说话的目的和逻辑,不过,不妨碍他弯起眼睛笑。


    “呀,原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他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神情,“最好的朋友不会怪你的,所以,快睡吧。”


    他替晏云清关了灯,将门缓缓关闭,“晚安。”


    晏云清回了一句“晚安”,迷迷糊糊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一早,他是头痛痛醒的。


    身体各处都很沉重,但脑子还算清醒,晏云清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他发烧了。


    头部突突胀痛着,昨晚大声道歉的记忆紧跟着浮现,他无力地伸手盖住发烫的脸,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丝羞耻。


    难怪昨天晚上他表现得那么蠢,原来是生病了。


    第33章 交朋友


    “小清生病了?”


    梁山月正在半开放式小厨房里熬粥, 听到声响,他回头看了一眼,奶奶正站在厨房门口, 面上浮现出忧虑的神色。


    “低烧, 应该是昨晚受凉了,不严重。”梁山月安慰奶奶一句,将煤气炉调成小火, 接着进入储物间,翻找出医药箱,拿起退烧药看日期。


    晏云清被关了两个月,身体本来就很差了, 结果还没调理两天, 又接着高强度开了两天车, 精神受不了, 再加上山中气温差异大,突然就病了。


    不过晏云清本身底子好,这病不严重,调养几天就恢复了。


    奶奶看着梁山月找药,犹豫几秒, “……小月啊。”


    “嗯?”


    “你、你应该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梁山月微微抬了下眼睛,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也没有回答。


    她放缓了说话的语调, 是商量的语气,“小清就让我和张妈照顾吧?你难得回来一趟, 今天是你爸爸的忌日……你去看看他?”


    “奶奶。”梁山月拿起药, 转身看她,“如果不是晏云清, 我原本是不会回来的——他以前都做了什么事情,您不是都知道吗?”


    “是,是,我都知道。但……他毕竟把你养大了。”


    梁山月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摇摇头,“您别再说了,我不会去的。”


    ……


    晏云清早上清醒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又迷迷糊糊睡过去。朦胧中,似乎有人开门来看过他,摸了摸他的额头后又离开了。


    再次醒过来时,他闻到了粥的香气。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你醒了?”


    晏云清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梁山月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床头柜上放着熟悉的保温桶,还有一板药。


    “先喝点粥,然后把药吃了。”梁山月上前想扶他起来,却被躲了一下。


    晏云清这次是彻底清醒过来了,昨晚的记忆也尽数回归。他一对上梁山月的脸,便想起自己振振有词地让梁山月接受他道歉的事情。


    昨晚的记忆不堪回想,躲开纯粹是他在淡淡羞耻下的条件反射,但甫一动作,晏云清便暗道一声糟糕。


    梁山月手一顿,眼神上移,捕捉到了病人脸上一闪而逝的尴尬。


    “哎呀……”


    晏云清眼神凶恶:“闭嘴。”


    “昨天你还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呢。”梁山月故作伤心,毫不留情地揭他的底,“现在要翻脸不认人吗?”


    晏云清翻了个大白眼。


    他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人的性格。


    当初他在古堡状态差得差点昏迷,在看到梁山月的那一刻便毫无形象地流泪了。肯定很丑很搞笑,晏云清想,可梁山月什么都没说,从始至终都没有提及过他丢脸的事情,温柔熨帖得让他心惊。


    但如今他们到了梁山月的小房子里,已经没有危机,他的病也只是小病,精神还算良好,于是梁山月褪去了温柔靠谱的表象,内里的抹茶馅就露出来了,逮着机会就挤兑他。


    在这种时候,越反驳,梁山月反而会越起劲。于是晏云清两眼一闭,头一歪,开始装死。


    梁山月:“……”


    房间内陷入寂静,过了十几秒,晏云清清晰地听到了不满的哼声。柔软的被子下陷,梁山月用手指戳他的被子,“怎么不理我?”


    又过了几秒,他说:“那你昨天的话真的不算数了?”


    那倒也不是。


    晏云清一点点掀开眼皮,就看到梁山月直勾勾地看着他,表情不爽。


    “……咳。”他慢吞吞爬起来,“没有。”


    听到回答,那点不爽瞬间消融,梁山月帮他支起小桌子,把粥盛给他,接着说:“那就继续昨天没完成的事情吧,你不是想让我原谅你吗?”


    晏云清差点被粥呛到。


    他们的对话怎么处处透露出诡异,正常朋友也是这么聊天的吗?


    晏云清不知道,毕竟他从前的“朋友”没几个正常人,他们建立友情的方式更极端,充斥着各种少儿不宜的东西,看一眼就要长针眼了。


    不过他们在朋友这层身份之前先是情敌,关系不太正常也是正常的。晏云清想了一会,想开了,朋友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有什么说什么就好。


    于是他干脆地点点头。


    梁山月挠有兴致,“先说说理由吧,为什么突然向我道歉?”


    晏云清说:“因为我发现我之前对你的看法太片面,有很多误解。”


    梁山月挑眉:“洗耳恭听。”


    “一开始,我觉得你绿茶,好为人师,却外强中干。你自顾自怀疑我的喜欢,还想指导我怎么和徐时景相处,轮到自己时却瞻前顾后,口中说着想要徐时景幸福,不敢去追求他,生怕破坏你们现有的关系,其实心里巴不得他一直选择你。性格还表里不一,对我和对徐时景是两幅面孔——哦,这点倒是和你的猫很像。”


    “???”梁山月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我有那么差劲吗?”


    “我还没说完。”晏云清接着道,“再相处下去吧……我觉得你这人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你虽然绿茶,但大部分时候还是挺温柔的,嗯,关键时刻也很可靠。”


    开了个头之后,他越说越流畅,“我试图强迫徐时景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信任我。”


    那时的情势瞬息万变,导致他没来得及深入思考这件事。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看见有人欺负徐时景,早就冲上去一顿痛揍了。但在那个情况下,梁山月竟然没有像前世一般把他打进医院。


    晏云清微微低头,黑色长发顺着肩滑下,挡住了部分视野,“……我更没想到,你会来救我。”


    他们是书中角色,会下意识遵循原著。纵使剧情已经被他和那幕后之人大幅度改变了,“梁山月”这个角色也不是会救他的人。也就是说,会冒着风险爬上古堡高楼来救他,会带着他前往自己老家躲藏,这些都是出于梁山月本人的决定,没有任何外界因素。


    也就是在他们逃跑的月下,晏云清忽然明白过来一些事情。


    买股攻梁山月和买股攻晏云清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朋友,他们注定会为了共同喜欢的人不停斗争,直至一人死亡。


    在原书中,他们一个是高高在上的总裁,一个是温柔稳重的竹马,都不可能在大半夜拿着玩具枪和电锯四处恐吓,像两个顽劣的大龄儿童,吓得一群人满地跑——按照流行的说法来讲,他们ooc了。


    现在的剧情已经如同脱缰的野马,他前世知道的东西已经不能再作为评判的依据。他觉得现在的梁山月很好,想和他做朋友,就是那么简单。


    “你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所以我想和你交朋友。”晏云清浑身轻松,“怎么样,你同意吗?”


    梁山月迟迟没有说话,表情看上去有几分无措。


    “啊……我、我同意。”他的耳根慢慢染上粉红色,“我也要说吗?这些心路历程……什么的。”


    “啊?”晏云清微微歪头,也跟着认真思考起来。


    交朋友的流程是怎么样的?现在拿手机出来搜也有点晚了吧?但是他都说了,梁山月不说也不公平吧。


    于是他坚定地点点头,“你也说。”


    “真话?”


    “当然啊。”


    “那你别生气。”


    “……”晏云清瞪他,“快说。”


    “嗯……跟你一样,我一开始也很讨厌你。”梁山月道,“第一次见面你就把红酒泼我头上,当时我真的很想揍你。”


    提及黑历史,晏云清有点尴尬。


    “后面你又一声不吭闯进小景的家,我愈发觉得你这个人又霸道又不尊重人。”


    “呵呵。”晏云清冷笑,“仗着小景善良趁机进入他住处的你也不怎么样。”


    “说好不生气的……”


    他还委屈上了!


    “行。”晏云清深吸一口气,“你继续。”


    “后来嘛,你保护了小景,我发现你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说到这,梁山月正色道,“我也要向你道歉,先入为主看轻了你对小景的感情。”


    “没事,”晏云清一挥手,“我们相互抵消了。”


    “合同被爆出那件事让我很生气,可后面我知道了,你确实是真心实意想解决危机,我选择相信你。


    “再后来……”


    再后来,他听晏云清讲了易墨和徐时景之间的对话。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晏云清那么脆弱的一面,仿佛失去了什么支柱。梁山月不知道他怎么了,却下意识安慰了他。


    他自己也觉得奇怪。明明是情敌,如果能借此让晏云清放弃喜欢徐时景,对他完完全全是好事一件,他却反过来劝他不要放弃。


    “你确实高傲,说话也毒舌,打人还疼。”梁山月说,“但你仗义,虽然整天笑得像只狐狸,说话却很直率,目标明确,不会瞻前顾后,拥有我没有的勇气……我其实,挺羡慕你。”


    他停顿了几秒,“我说完了。”


    “嗯。”晏云清满意地点点头,正式盖章,“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交朋友流程结束,粥已经冷掉了,而晏云清只吃了小半碗。


    梁山月让他等等,端着粥下去热。


    晏云清愉快地哼着歌,突然想起自己的行李还没收拾,将床边的背包拿上来,趁着空隙整理一下。


    背包里东西不多,除了那两把玩具枪,他还把那幕后之人给他的老式手机带回来了。


    晏云清盯着手机看了几秒,试着开机,发现还有挺多电。令他惊讶的是,手机里多了好几条短信。


    他点开一条查看,短短几行字映入眼帘:


    [是我低估你了,晏云清。但我姑且提醒你一句,跟在梁山月身边,你只会跟上一世一样,迎来必死的结局。]


    第34章 身世


    他皱起眉头, 查看下面几条:


    [梁山月注定会和徐时景在一起,想要摆脱剧情,你只能跟我合作。]


    [考虑一下吧, 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还可以让你获得徐时景。]


    消息到这里就结束了。晏云清盯着看了许久,最终把手机关机。


    晏云清不是很相信这些短信。如果剧情按照前世发展,那么他确实可能再次迎来车祸身亡的结局, 但现在剧情已经魔改,未来会通向何处,他想,就连发短信的人都不能百分百确定吧?


    而且, 短信的内容明晃晃的就是挑拨离间, 他才不会蠢到轻易相信所谓的“合作”。


    刚把手机扔到背包里, 卧室的门被再次打开。晏云清抬头望去, 走进来的却是奶奶。


    “您怎么来了?”晏云清有些惊讶,看着她将装着粥的保温桶提过来,连忙伸手接住,放到了小桌子上。


    “有人送东西过来,小月出去帮忙了。”奶奶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感觉还难受吗?”


    其实连药都还没吃。未免她担心,晏云清回答道:“还好。”


    奶奶点点头, 没再说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


    “小清啊,”她突然开口, “你跟小月, 关系很好吧?”


    “……还好?”


    “我看小月下来的时候挺开心的,你们聊了什么吗?”


    晏云清有些不自在, “没什么,就是一些小事——奶奶,您想跟我说什么?”


    看她纠结的样子,应该也跟梁山月有关吧。


    奶奶说:“我确实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今天是他爸爸的忌日,我想拜托你去劝劝他。”奶奶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他爸爸以前做了许多错事,但毕竟人都死了,小月是他唯一的孩子。你说,父子之间,哪会有那么大的仇恨呢?这么多年过去了,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起码去看看他……”


    晏云清对梁山月的父亲了解不多。但从几人的只言片语中,他大概能编织出一个自制力弱,会对孩子使用暴力的中年男人。梁山月的母亲会跑,大概率也跟他父亲恶劣的性格有关系。


    毕竟,如果没有难以忍受的压迫,没多少人会主动选择不知前路的未来。


    徐时景的奶奶一辈子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哪怕她的孙子,以及梁山月都有能力带她出去,她也没有选择离开,可见她的观念十分老派保守。


    在她的观念里,父子是没有隔夜仇的,更何况都过了那么多年,人死为大,梁山月无论如何都应该尽一尽孝道。


    因为有相似的经历,主观上,晏云清理解梁山月的选择,也不想干涉。但奶奶语气哀求,他不好意思拒绝,便暂且答应下来。


    等他吃完粥,奶奶安心地带着空碗走了,临走前还叮嘱他一定要好好劝劝梁山月。晏云清满口答应,把药吃了,又等了一会,梁山月进来了。


    晏云清开门见山,当即把事情一股脑交代了。他象征性劝了几句,最后说:“我只是传个话,决定权在你。”


    梁山月垂下眼,“奶奶一直在劝我去看看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放弃。”他停顿许久,“如果是你……你会去吗?”


    晏云清单手撑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会吧。”


    “为什么?”


    “如果你问小时候的我,我绝对会回答‘不去’。”他浅浅笑了下,“现在嘛……去不去都可以,因为我对他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但不去的话绝对会被管家他们念叨,平白多很多麻烦,所以就去呗。”


    梁山月沉默了很久,脸色变得有些奇怪。


    “所以……我那么抗拒去祭拜他,是因为我还恨着他,无法释怀?”


    “大概吧。”晏云清道,“不过你和我的情况不同,你……”


    梁山月猛地站起来,接受不了似的,开始在不宽敞的卧室中来回走动。


    半晌,他阴沉着脸道:“那我去。”


    看来他是真的很讨厌自己的父亲啊。晏云清兀自感慨,讨厌到希望自己完全漠视他。


    将后半截没说完的话咽下去,晏云清思索片刻,灵机一动,“你爸的坟在哪?”


    梁山月道:“山上,但具体在哪我不知道。”


    晏云清满意地点点头,“既然这样,不如我们去野餐吧?”


    梁山月:“……?”


    “奶奶一直催,你又不想去祭拜,那不如就找个折中的方案。”他条理清晰道,“山路崎岖,她不会跟着我们去,做个样子就行。上山之后,我们找个地方野餐一顿,再回来交差——不就行了?”


    说到这,晏云清笑得有几分狡黠,“当然,如果你想缺德一点,在你爸坟前野餐也不是不行。”


    这在老一辈的观念里,可是大不敬之事!但越是大不敬,梁山月越高兴,于是他也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你真是太过分了。”他眼睛亮晶晶地赞美道。


    “说什么呢?”晏云清摊手,“这是你的决定哦。”


    他一早就发表了免责声明,决定权全在梁山月手上。


    两个人的行动力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将时间定在了晚上——梁山月说,这里的星星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明亮,不容错过——他负责野餐的物资准备,而身体未愈的晏云清则负责养好精神,以此迎接晚上的活动。


    时间一晃来到傍晚,红霞染遍了大半边天空。听到梁山月终于愿意去祭拜的事情,奶奶喜笑颜开,站在门口欢送他们开着车离开。


    载着满满的野餐用具,梁山月驾驶着越野,最终停到了小村庄后方的一处山脚下。


    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份,这里前几天下过雪,薄薄的一层,覆盖在没剩多少叶子的树枝上和土地上,踩上去有些滑。


    为避免病情加重,晏云清包得很严实,厚实又温暖的蓬松羽绒服一拉拉链,远远看去像一只浅灰色的长条虫。与他相比,梁山月就穿得利落得多,一件羽绒外套配黑色高领毛衣,下穿长裤和登山靴,行动比他灵活多了。


    梁山月背着那个劳模背包,里面装着这次野炊要用的食材,两只手各自提着一包用具,走在前方,给晏云清踩出一条路来。他一边辨认好走的路,一边跟身后的人介绍这座山。


    小村封闭,一直流传的习俗就是,死后的村里人要埋在村后的山中,继续守护自家的子子孙孙。几户人家自选下葬的地方,按家族划分山头。


    梁山月的父亲是特例,他是独子,父母早亡。他去世时,妻子早跑了,儿子也不回来,有好心的村里人帮着下葬,却不知道他们家族的坟地在何处,只能选了个没人的山头草草埋了。


    村民们选择的山不高,路却不好走。当初那几个好心人送他下葬时,只草草开拓一条勉强能走的小道。他们前进的速度很慢,到达地点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山头顶上是一处平坦的地带,没什么植物,放眼望去,视野辽阔。平台边上立着一座小木牌。梁山月放下东西,到木牌跟前看了几眼,晏云清紧跟着上前,有些好奇地观察这乏善可陈的“墓碑”。


    木牌伫立在这好多年,表面有明显的磨损痕迹,连名字都看不太清了。


    梁山月的父亲生前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死后确实挺凄惨的。


    他们很快对木牌丧失兴趣,开始各自分工,梁山月支帐篷,晏云清架炊具。


    待到夜幕完全降临,一个结实的帐篷伫立在平台中央,前面架着各种用具,梁山月和晏云清一人坐着一个小折叠凳,开始烹饪食材。


    晏云清还是不能吃油腻荤腥,于是他们选择煮面。梁山月先是点燃木柴,接着将提前熬好的骨头汤倒进锅里,待到沸腾,开始在里面下玉米,胡萝卜等蔬菜以及少许肉食,接着开始下面。


    勾人的香味在小平台上飘荡,不多时,热腾腾的面就煮好了。


    两人各自盛了一大碗,晏云清喝下一口香味浓郁的汤,只觉得热度从胃暖到身体各处,在寒风阵阵的山顶上也不觉寒冷。


    他抬头往上望,果真如梁山月所说,山里的夜空比他之前见过的都要澄澈。一轮冷白的明月挂在天上,四周都是闪闪发亮的星星,他举起手机想要拍照,屏幕里的景色却远远比不上亲眼所见。


    一边吃着饭,他们一边聊天,话题很跳跃,随心所欲。


    聊着聊着,晏云清提到了梁山月的母亲。


    “你爸爸不是个好人,那你妈妈呢?”他问,“她走了之后,你有试图找过她吗?”


    这个话题触碰到了梁山月的禁忌,他沉默了好久,就在晏云清考虑要不要跳过话题的时刻,他开口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该不该找她。”


    他转头看向晏云清,“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你要听吗?”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


    梁山月笑了下,有些为难道:“要从哪里开始呢?嗯……先说背景吧。”


    “我爸是个彻头彻尾的烂人,这你知道了。他游手好闲,到了年纪也找不着愿意结婚的人,于是硬是凑了彩礼,娶了我妈。”


    晏云清睁大眼睛。


    “他们之前连面都没见过,我爸娶她,就是为了生儿子。


    “但我妈生不出来,他没办法,就故技重施,四处筹钱,求人,把我买回来了。”


    梁山月注视着他的眼睛,“对,我是被拐来的孩子,他们都不是我的亲生父母。”


    第35章 安眠曲


    那男人想要孩子纯粹是为了延续血脉, 他没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男孩,便只能出此下策。这件事在这个小村庄内不算秘密,只是其他人不公开说, 保存对方脸面罢了。


    买孩子的费用让他们几乎倾家荡产。孩子虽然是男人费劲千方百计买来的, 他却并没有多珍惜。因为孩子大大降低了他的生活品质,让他连烟都没法抽,男人不喜欢他, 直接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扔给了妻子。


    就这样,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被迫成为了一对母子。


    “在成为‘母亲’的时候,她还很年轻。”梁山月眼神放空, “十七八岁的年纪, 本该为更好的未来努力, 她却被困在了这里。”


    “听起来……”晏云清说, “你并不怨恨她?”


    “……”梁山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停顿了许久,接着说下去。


    他的“母亲”叫梁小婷,小学肆业。她家有好几个孩子,供不起她上学。小学只读了三年不到,堪堪会识字, 她就辍学了。


    小孩被买回去之后一直没取名。那男人大字不识,总说要找人给儿子取个能赚大钱的名字, 但又不舍得花钱, 到了小孩三岁时,还是没名字。


    在那之后的某天, 梁小婷照例忙完农事, 牵着小孩的手,披星戴月地走在回家的土路上。夜色已深, 四周群山环绕,黑乎乎一片,最亮的便是天空上静谧的月亮。


    梁小婷没什么文化,小学学的那点东西也在这些年的磋磨下所剩无几,但她仍然记得,在她学过的寥寥几首古诗中,山是美的,月也是美的。就像这小村,明明像个看不见未来的魔窟,往上看,景色却那么漂亮。


    于是,在那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小孩的名字定下了,就叫梁山月。


    “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梁山月说,“那男人经常打我们,每一次,她都会把我环抱起来,严严实实地护住我。她轻声叫我的名字,我就不那么害怕了。”


    “她保护了我好多年。后来又一次,那个男人喝了酒,下手没有分寸,她伤得很重,已经喊不出我的名字了。我很害怕,但我更不想让她死,于是我钻出了她的怀抱,反过来保护她。


    “他拿残缺的木板打我,很痛,我闻到了自己的血。”


    那男人最终没有下狠手。因为他认出了梁山月。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男孩,意义比妻子更大,梁山月不能死。


    那一次之后,梁小婷伤得很重,躺在床上起不来。但她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全被男人拿走挥霍了,梁山月跪着求他,男人也不让他们花钱去看医生。


    她躺了好几个月,就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的人生迎来了转折。


    那时是夏季,多雨,山里发生了泥石流,一行人来到小村,请求村长收留他们。梁山月当时在照顾梁小婷,事情是奶奶和徐时景跟他转述的。


    据徐时景所说,来的人衣着光鲜亮丽,自述是进山取景,准备拍电影的。他们本来要去另一处山村,中途却遇到了泥石流,道路被阻,只得临时改变路线,找寻能暂时留居的处所,最终寻到了这里。


    为首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女人,性格干练,颇有几分严肃,与村长进行了一场交谈后,一行人暂时住下了。


    当时,徐时景跟他说:“你要不要试着去求一求那个大姐姐?她不是村里人,又有很多帮手,不会怕你爸爸的。”


    徐时景说着,眼中浮现出几分希冀,“说不定,说不定她心善,会带你去大城市,过好日子呢?”


    梁山月没有那么异想天开,但听进去了他的建议。梁小婷的身体越来越差,时间不等人,只要有可能救她,他就会去试试。


    她保护了他好多好多次,他也想保护她。


    于是,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梁山月趁着男人熟睡,从房子里偷偷溜出去,找到了严肃女人的住所。


    他敲响了女人的门,跪着求她救自己的母亲。


    半夜被惊醒的女人满脸都是郁气,但在听到他的述说之后,她的表情逐渐被好奇充满。


    梁山月跪了许久,姿态低如尘埃,等了半晌,终于听到她缓声答应。


    “可以。”女人慢慢勾起唇角,“但我有一个要求——听你刚才的话,你的身世,似乎挺奇特?”


    她的要求简单到不可思议——让梁山月完完整整地跟她述说这些年的生活,仅此而已。


    路还被堵着,索性女人的团队中有医生,也有基本的应急药品。梁小婷的情况逐渐好转,而梁山月用了好几个小时的时间,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原原本本地讲出来了。


    听完之后,女人幽幽叹气,道了几句可怜,便对他说:“我想将你的故事写成剧本,你愿意吗?”


    那时尚小的梁山月看着她,已经懂得以物易物,“我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


    他一字一顿,“带我们走。”


    “那不行。”女人笑了,“我可不想惹麻烦,最多……最多只能带走一个人。”


    梁山月有些失望,却没说什么。徐时景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笑着恭喜他。


    听到他的话,梁山月只是冷漠道:“我不会走。”


    如果只能一个人走,那不如都别走……他不想和妈妈分开。


    梁小婷的病痊愈了,她又开始下地工作。或许是因为有外人在的缘故,又或许是怕梁小婷真的被他打死了,男人的行为也收敛许多。


    又过了一段时日,某天早上,梁小婷将他带到田中,趁着四下无人,让他将男人的钱偷出来。


    “我去找了那个救我的人。”梁小婷双手紧紧抓着梁山月的肩头,捏得他隐隐作痛,“她之前同意带你走,对吧?”


    她深吸一口气,“我去求了她,她愿意带我们一起走,小月,你帮我把你爸爸的钱——不,是我的钱——拿出来,我们一起逃走,好不好?”


    真的吗?


    梁山月看着她激动得有些扭曲的脸,静默几秒,最终没有把问题问出口,而是点头答应下来。


    徐时景昨天就跟他说过了,路今天晚上就能通,也就是说,那群借住的人今晚就会离开。


    男人不在房中,他白天总喜欢出去乱逛,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聊天抽烟,消磨时间。梁山月翻找了一会,翻出了他藏着的钱。


    将东西都恢复原位之后,他将钱交给了梁小婷。


    “妈妈。”他看着眼前憔悴的女人,“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当然!”女人笑着,明明未到中年,头发却已经白了几根,脸上的皱纹也深。她的脊背佝偻,因为常年的劳作而直不起腰,整个人都很瘦,颜色黯淡的衣服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


    那天晚上,他和梁小婷睡在一起。妈妈抱着他,很温暖,还轻声给他哼着安眠曲。


    “快睡吧,”她轻轻拍着他的背,“等到了时间,我就带你走。”


    梁山月没说话,只是更深地讲自己埋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


    那一天半夜,夜风很冷,梁小婷悄无声息地起身,给他掖了掖被角。木门吱呀一声,她走了。


    没有叫他。


    梁山月其实并没有睡着,当冰凉重新侵蚀他,他就知道,妈妈走了。


    他躲在被窝里,蜷缩起来,哭着逼自己睡觉。


    “……为什么不叫住她呢?”晏云清哀伤地望着他,“她跑了,那男的会怎么对你……”


    气氛有些沉重,梁山月似乎想对晏云清笑一笑,但失败了。他轻轻摇头,“只有一个人能离开,如果她想走,我……不想阻止她。”


    晏云清定定地看他,看了好久,苦笑一声,“我还真是看不懂你。”


    那么小就具有奉献精神,心甘情愿将逃脱的机会送给别人,他难道就完全没想过,自己被发现之后会面临多恐怖的地狱吗?


    男人不是傻子,他不过多久就会发现妻子跑了,钱也不翼而飞,不用多思考,他必然会将怒火一股脑倾泻给梁山月。


    奶奶曾经说过,他有一次几乎被他父亲打死,应该就是那次了吧。


    晏云清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已经猜到之后的事情,便轻声道:“别说了。”


    梁山月便没再说话了。


    “时间不早了,我们收拾一下,睡觉吧。”晏云清出声结束了这次闲聊,率先动身收拾东西。


    为了减轻负担,他们只带了一顶帐篷,两个成年男人身高腿长,躺进去之后,帐篷内霎时变得拥挤起来。


    外面只有细微的风声,帐篷两侧有透明塑料窗,星空清晰可见,两个人规规矩矩地正躺着,晏云清抱怨道:“还是大床好。”


    “夜晚路不好走,贸然下山会有危险,将就一晚吧。”梁山月回了他一句。


    晏云清翻了个身,“你也睡不着?”黑暗中,他勾起唇角,“要不要给你唱安眠曲啊?”


    “……”梁山月无语片刻,那点惆怅彻底散了,“行,你唱。”


    晏云清清了清嗓子,还真唱起来了。


    他轻轻哼唱着,低沉的男声与舒缓的音调相得益彰,缓缓流淌进梁山月的耳中。他微微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向身侧的人,与金棕色的眼眸对上视线。


    ——出人意料,很好听。


    晏云清朝他微笑,微微侧身,伸出手,温热的手掌覆盖在他的眼睛上方。视线被剥夺,梁山月反射性眨了眨眼,他放松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帐篷内只余不大的安眠曲,梁山月的呼吸逐渐放轻,晏云清放开手,正想停下哼唱,一阵不和谐的音调突然响起,刺破了静谧的氛围。


    梁山月身体一动,又睁开眼睛。


    晏云清叹了口气,安眠失败了啊。


    他轻啧一声,“哪来的伴奏啊?”


    梁山月眨眨眼,“好像是……你的手机。”


    晏云清艰难地在自己四周翻找,终于翻出了手机,按亮屏幕,他挑起眉头:


    “是徐时景的电话。”


    第36章 承诺


    晏云清看着屏幕上显现出的那一串电话号码, 并没有立刻按下接听键。


    他早已将徐时景的手机号码背熟,在看到的第一眼便认了出来,并为此感到欣喜——毕竟, 他主动联系自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几乎在下一秒, 晏云清便意识到了不对。


    这部手机是梁山月给他买的新手机,电话卡也换了,徐时景是怎么知道这个新号码的?


    眼看他面色迟疑, 梁山月也发现了不对。他朝晏云清轻轻点头,“先接吧。”


    究竟是怎么回事,接了电话就知道了。


    晏云清按下接听键,想了想, 跟着打开免提。梁山月也跟着支起半边身子, 看了他一眼, 伸手把录音打开了。


    手机被夹在两个睡袋中间, 晏云清嫌冷,放好手机后又将手缩回温暖的睡袋中,接着重新躺下。他看着被手机光线照亮的一小片帐篷顶,等着对面人先开口。


    “晏总……是你吗?”


    徐时景的声音有些失真,大概是山里信号不好的缘故。他叫了一声, 正等着对面的回答,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徐时景表情一僵, “晏总?”


    对面又传来模模糊糊的声响, 听不真切,有人压低声音“嘶”了声, 紧接着, 手机那一头传来梁山月的声音。


    “小景。”他道,“你是不是打错手机号码了?”


    徐时景接下来的话瞬间卡在喉咙里。他沉默了许久, 有些艰难道:“月哥……?怎么是你?”


    梁山月和晏云清对视一眼,继续演戏,“这是我的新手机,号码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小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次,徐时景沉默了更长时间。


    两人耐心等了许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是易墨告诉我的。我很担心晏总的情况,易墨就给了我这个号码,说可以联系上他。”


    易墨是那个老板的人,他既然知道了这个号码,会不会也知道了他们的藏身之处?


    晏云清思索片刻,否定了这个猜测。


    如果真的能找到,那速度未免太快了。他们已经查到了这个号码,却把号码给了徐时景,又是想干什么?


    梁山月放缓了语调,“小景,你找晏云清有什么事?”他顿了顿,继续道,“他睡着了,我可以帮你传话。”


    晏云清在一旁听着,觉着这话有点怪怪的。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徐时景语气急促的话语传来,“你跟他在一起?”


    话音落下,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冲了,连忙道:“我、我很担心,晏总情况还好吗?”


    晏云清听着他关心的话语,本该为此感到高兴,但他此刻的内心却一片平静。他仰望着帐篷外的星空,甚至出神了几秒,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徐时景真的如他所言的那般担心自己吗?如果是的话,他迄今为止已经失踪两个多月,梁山月为了来救他也失踪了不短时间,为什么现在才说担心?


    念头一闪而过,晏云清觉得自己太恶意揣测了。徐时景毕竟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明星,能保全自身就不错了,他就算有心,也没法像梁山月那般千里迢迢追踪过来。自己以梁山月的标准苛责对方,实在过分。


    默默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时,梁山月和徐时景的聊天已经进行到另一个话题。


    “剧组试镜?”梁山月道,“是他已经答应过你的事情吗?好,我会提醒他的。”


    梁山月挂断电话,没发现他短暂的失神,将徐时景的请求说出:“他说你之前曾经许诺过他一个剧本的试镜机会,那个剧组已经开始招演员了,小景想问你,承诺还作不作数。”


    剧本?


    晏云清怔愣几秒,皱眉思索许久,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这一段往事。


    那是在他为救徐时景而受伤住院时的事情了。小景跟他提起过一个剧组,编剧是大名鼎鼎的庄正思,剧本很有可能获奖,因此,徐时景希望能有个试镜主角的机会。晏云清记得,那部剧本名叫——


    《不见山月》。


    晏云清瞳孔一缩,霎时想到了梁山月跟他讲述的回忆。


    不会、不会这么巧吧……?


    晏云清张了张嘴,看向梁山月,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你还记得救了你妈妈的那个女人叫什么吗?”


    梁山月不解他突然的问题,艰难回忆了许久,颇有些不确定,“我只记得,她似乎姓庄。”


    “哪个‘zhuang’?”


    “庄稼的‘庄’。”


    对上了。


    晏云清躺在睡袋中,脑子有些混乱,突然想到了前世的一件事情。


    前世的徐时景最终成为影帝,他斩获奖杯的影片就是庄正思的剧本。而那部影片——晏云清了解得不多,唯一记得清清楚楚的是,那部影片是梁山月给徐时景牵线得来的。


    他曾经就疑惑过,跟娱乐圈人脉八竿子打不着的科技公司总裁怎么会有庄正思的资源,原来是因为他们有过这样一段过往。


    那么,按照这个思路想下去,《不见山月》是不是就是改编自梁山月的故事呢?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晏云清心情逐渐激动起来。


    梁小婷当初就是跟着庄正思离开的,她如今所在何处,庄正思应该是知道的吧?


    他微微侧头看向身旁的另一个睡袋,梁山月已经闭目陷入睡眠,清浅的呼吸声就在耳畔。


    ……这些都只是猜测,还是先不告诉他了。晏云清默默想着,他对梁小婷的态度暧昧不清,自己也不确定梁山月想不想见到她,还是先暗中注意着。待到时机成熟了,双方都愿意的话,就让他们见一见。如果梁山月不想,那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样想着,晏云清也渐渐沉入睡眠。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晏云清醒来时神清气爽。


    帐篷虽不大,保温效果却相当不错,睡了一个好觉的他精力恢复了大半,反倒是梁山月起晚了许多。


    昨天大部分出力的活都是梁山月在做,晏云清便没有叫他,自己钻出帐篷,迎着晨光,感受山里清新凉爽的空气。


    过了大概半小时,梁山月也醒了。昨天带来的食物还有剩,被他们充作早餐。


    等到时间临近中午,他们才慢悠悠下山,装着行李的越野车在山村土路中穿行,逐渐接近鹤立鸡群的小别墅。


    奶奶走出门来迎接他们,抱怨了几句他们去了那么久,接着问了梁山月去给父亲祭拜的感受。晏云清看着他睁眼说瞎话,在后面憋笑憋得很辛苦。


    奶奶对他们在坟前野炊,还搭帐篷野营的事情截然不知,听到梁山月乖乖听话看望了爸爸,欣慰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是好孩子呀!”她笑呵呵地道,“对了,今天又来了‘客人’,你们见到他,也会很高兴的!”


    别墅又来客人了?晏云清面露讶异。这小村庄的居民已经所剩无几,除了新年等重大节日,基本没人会回来。


    来的会是谁?


    晏云清已经隐隐有个猜测。


    奶奶带着他们进门,大门打开,他们霎时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果然,是徐时景。看到那张久违的,美丽精致的脸,晏云清完全不惊讶。


    见到来人,徐时景面上霎时浮现出灿烂的笑容。他站起身,迎着晨光上前,不由分说地抱住了晏云清的腰。


    几个人都愣住了。


    徐时景靠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纤长的睫毛在眼光的照射下镀上金边,闪闪发亮。他的眼神湿漉漉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就连语气都比平时软了好几分。


    “晏总,”他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好担心你。”


    晏云清僵直了身体,手指微微抽动,两只手臂下意识就要环上怀中人的腰。


    “小景,我……”


    他还没说出什么,羽绒服的帽子被人拉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手没能环住小景便分开了。


    梁山月面无表情地放开拉着帽子的手,语气也变得冷冰冰的,“小景,你怎么突然来了?”


    “我担心你们。”徐时景撇了撇嘴,“你们突然消失了那么长时间,我很害怕嘛!是奶奶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他没有追究梁山月阻止他和晏云清拥抱的事情,亲亲热热地上前,挽住奶奶的手臂,放软声音撒娇,“月哥也真是的,回老家都不叫我,我好久没见过奶奶了。”


    “是啊。”奶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你回来了,我很高兴。对了,你不是找小清有事?”她对着梁山月招招手,“小月啊,快到午饭时间了,你来帮帮我。”


    奶奶招呼着梁山月进入厨房,还把厨房的推拉门给关上了,将客厅区域留给另外两个人。


    梁山月的视线被阻隔,他看着奶奶关上门,接着抬头询问他,“小月啊,你老实跟我说,小清真的只是你和小景的朋友吗?”


    梁山月动作顿住,没回话。


    奶奶没注意他不自然的神情,继续道:“小景是我的孙子,我最了解他了。他对待小清的态度可不像是对待普通朋友的……”


    奶奶说着,也不知是放心还是忧虑,“小清是个好孩子,我……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你先带着小清回来,其实是来试探我的态度……”


    “不是。”还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梁山月道:“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第37章 一起睡


    厨房里发生的短暂对话晏云清一概不知。奶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带走了梁山月, 客厅中霎时只剩他和徐时景。徐时景一直看着他,眼神专注又关切,让他很不习惯。


    他轻咳一声, 还没想好说什么, 徐时景先开口了。


    他先是跟晏云清道歉,说自己当初不帮他不是故意的,只是被吓到了。接着, 徐时景眼神真诚,言辞恳切地表示,自己愿意给他作证,让警察不再追查这件事。


    “我知道您不是故意的, 只要我出面表示不再追究, 你就不必在这辛苦躲藏了。”


    晏云清定定地看了他几秒, 随即笑了。“谢谢你相信我, ”他说,“不过,我也是被陷害的,我希望能抓住真正在背后搞鬼的人,这件事, 我会自己处理的。”


    昨天他们野炊闲聊时,梁山月就将易墨录像的事情告诉了他。


    晏云清和徐时景相处时间不短, 却偏偏在那个时候失控, 还刚好被易墨录下了全过程,他不觉得这是巧合。那个老板和易墨是一伙的, 他又是多次重生过的人, 用“剧情能控制书中人物”这一点来给他挖坑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徐时景出面谅解他,那就是默认他做过那些事。但那并非他主观意识上的行动, 他也是被控制的,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晏云清不打算背这个黑锅。


    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毕竟牵涉到无法被现有手段检测到的“剧情控制”,晏云清不打算通过常规手段解决。


    他婉拒了徐时景的建议,徐时景眼中霎时闪过几分焦灼。


    “我……”他张了张嘴,有些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原本准备好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晏云清看着他的脸色,对他的心思看了个七八分。


    虽然两人没相差几岁,但因为成长经历的不同,客观差距挺大的。徐时景相对单纯,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变化,在有经验的人看来,相当于把心思都写在脸上。


    晏云清暗自叹了口气。自己以前竟然对他的伪装全然不知,真是神奇……难不成也是剧情干扰?


    晏云清愣了片刻,没有接着想下去。他原本想在此刻提起徐时景与易墨的那场对话,与徐时景摊牌。但他心思转了几圈,打消了这个想法。


    他现在知道了易墨背后还有老板,徐时景能找到这里免不了他们的授意。如果他就此揭穿他的假面的话,很可能会徒增变故。


    他和梁山月原本的计划被徐时景的突然出现打乱,原本就处在被动,还是不要再制造变故了。


    心念电转,晏云清换了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号码的?”


    “是易墨给我的。”


    “他直接给你的?”


    “不是。”徐时景摇摇头,“他给了我一堆号码,让我在里面选一个。”


    晏云清:“?”


    看出了他的疑惑不解,徐时景继续道:“他说,这是请人专门算出来的号码,只要选的时候心诚,一定能选到正确的号码,我原本也是不信的……但是,我选了一个,真的打通了,虽然接电话的是月哥,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笃定那是你的手机号码。”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不,不,不能这么想。老板跟他通话时就提过,这个世界的本质是本小说,在完全脱离小说剧情之前,很多事情都是不能用常规思维思考的。


    换个角度想,他能被剧情控制,那么作为核心主角的徐时景呢?剧情围绕着他转动,他或许不会被剧情强制,但被指引着找到跟他关系密切的角色,也是有可能的吧?——所以易墨让他随便选,因为根据小说剧情,主角一定能遇到主要角色,并跟他们发展剧情。


    这不就跟个全自动导航似的?!那他和梁山月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啊!


    晏云清的面色有一瞬间扭曲。


    他勉强让自己露出和善的笑容,“这样啊。那么,你来这里,不只是为了帮我吧?”


    晏云清不打算跟他绕弯子了,“是为了《不见山月》这部剧的事情?”


    见他主动提起,徐时景咬了咬唇,点点头。


    “……是的。剧组选角已经开始了,但我没有名额……”


    晏云清道:“你不用担心,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会办到。”


    “我当然知道。”徐时景又凑近了一点,“晏总,我、我还有一个请求。”


    他微微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看向晏云清,“我希望,您能跟我一起去,可以吗?”


    为什么?


    听到他的话,晏云清的第一反应是不解。他对演戏一窍不通,跟着徐时景去顶多给他加油呐喊,有什么用?


    见他没什么反应,徐时景又凑近了一些,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小幅度扯了扯。


    “我,”他的面上浮现出一层薄红,“有你在的话,我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晏云清:“……”


    厨房的门被猛地拉开,撞击在边框上,发出一声巨响。梁山月的脸色黑如锅底,浅灰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凑得极近的两个人。


    “吃饭了。” 他的声音都仿佛沾上了冰碴,在两人耳边炸响。


    晏云清还没什么反应,徐时景突然大力把他推开,接着慌慌张张起身,欲盖弥彰地应了声“好”。


    喂,我们啥都没发生,你那么心虚干什么!


    梁山月的脸色更冷了,不知为何,晏云清也跟着心虚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有一种奸情被撞破的心慌感?难不成又被剧情影响了吗?


    四个人占据了四个角,一顿饭吃得气氛沉闷无比。


    就连最健谈的奶奶都一句话不说,她的视线不断在三个人之间轮转,似乎兀自陷入了什么八点档感情剧的猜测中。


    吃完饭,晏云清接下了洗碗的活,而徐时景也跟着走进厨房,又提起了试镜的事情。


    陪着去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正好他也需要回公司看一看。自事件被爆出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没多少人关注了。案件也因为他的失踪停止,只要自己不出现在公开场合,就没什么问题。


    他答应下来之后,徐时景很高兴。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他笑了笑,“连夜赶到这里,我需要休息一下。”


    他将要过夜的事情告诉了奶奶,她听了,跟张妈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我们都没料到你会回来,房间好久没整理了,不能住人。”张妈道,“要不,你们商量一下,哪两个睡一间,凑合一晚?”


    这人选可不好确定。晏云清下意识想转头,却被人一前一后分别拉住了两只手臂。


    奶奶和张妈不解地看着他们。


    徐时景双手抱着他的手臂,笑着望向他,“晏总,我跟你一起吧?”


    另一侧的梁山月抓着他的手腕,语气硬邦邦的,“不行。”


    “月哥。”徐时景将目光投向梁山月,“我跟晏总好久没见了,想单独聊一聊,可以吧?”


    梁山月对上他请求的目光,顿了顿,缓缓松开手。


    徐时景既然主动选择了梁山月,想来他也不可能拒绝,自己就算阻止也没用吧。


    他还未彻底松开,晏云清却手腕一翻,反手抓住了他。


    梁山月睁大眼睛,看见他艰难地将另一条手臂从徐时景手中抽出来。


    “你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晏云清眯起眼睛笑着道,“单人床狭窄,两个人绝对休息不好的。”


    他的理由无可辩驳,徐时景有些不高兴,但只得答应下来。


    他先一步去了客房,晏云清拿着自己的东西进入梁山月的卧室,待到房门关上后,他才叹着气抱怨:“你这醋吃得好明显。”


    梁山月似乎被吓了一跳,转头看他,“什么?”


    “吃徐时景的醋啊。”晏云清奇怪地看着他,“他只是有求于我,所以表现得热情了点,你也不至于脸色那么难看吧。”


    “我……”梁山月下意识想否认,但想了想自己今天的表现,没说出口。


    “知道徐时景想让我陪他去试镜,你不会气疯了吧?”


    梁山月压下眉头,“我没那么不讲理。”


    晏云清说到底是徐时景的老板,陪着他去试镜也没什么。虽然心里很不爽,但他也不会阻止。


    “那就好。”晏云清点点头,“我们是朋友吧?”


    他的表情正经许多,“梁山月,我说真的。我不希望因为我们‘情敌’的这层关系,破坏我们的友情。”


    室内陷入安静,梁山月和他视线相撞,静静对视许久,他轻声说:“我也不想。”


    晏云清安心地笑了,率先躺到半边床上,“睡吧。”


    梁山月跟着躺下。


    跟在帐篷里睡两个睡袋不同,他们现在在同一个被窝。单人床不宽,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肢体。


    梁山月倒是还好,小时候家里穷,他在哪都能睡,但晏云清就不行了,他从来没和同龄人挤过一个被窝,在另一个人躺下后,他的肢体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僵硬。


    梁山月的呼吸声比在帐篷那一晚还要明显,整个人存在感极强,仿佛黑夜中唯一一盏夜光灯,刺眼得不行。


    晏云清悄悄呼出一口气,十分精神地睁着眼。


    睡不着啊。


    早知道就把徐时景推给梁山月……不,还是算了。


    他没有再想下去,又翻了个身。


    翻身动作还没有彻底完成,躺在一旁的梁山月突然轻声开口了。


    “你睡不着吗?”他迷迷糊糊地睁眼看晏云清。


    晏云清被吓了一跳,“吵醒你了?”


    “没有。”梁山月躺了一会,清醒了几分,“你不习惯的话,我打地铺吧。”


    现在十二月,打地铺多冷啊。


    晏云清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刚想说他没事,梁山月又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被子。他将已经被捂暖的被子给了晏云清,铺开新拿的被子盖上,轻声道了声晚安,又闭上眼睛。


    晏云清凝神看他,无声笑了下。


    他想,难怪徐时景叫你哥,真的,很会照顾人啊。


    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第38章 梁小婷


    第二天, 晏云清和徐时景起早赶飞机。


    在候场室等待登机时,晏云清拿出那部旧手机,老板果然又发了几条新消息, 就在徐时景回到村里的那段时间。


    他一一点开新邮件查看, 与之前的消息相比,这几封邮件的态度软化了许多,语气也变得更为正式诚恳。


    [合作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 但顺应剧情发展对你更没好处,孰轻孰重,你应该分得清楚吧?]


    [绑架的事情是我欠缺考虑,但对你的案件指控不是我的意思。为表歉意, 这件事我会帮你妥善解决。]


    有意思。晏云清看着他一副诚恳的态度, 想了想, 给对方回了个邮件:


    [^_^]。


    既然他那么诚心诚意地说要帮自己解决案件的事情, 晏云清没理由不给他机会。


    将对方转变态度前后的事情想了一遍,晏云清大致有了猜测。


    他大概是怕自己和梁山月联手吧。毕竟那个老板还专门请专家屏蔽梁山月的定位,对他多有忌惮。


    为了防止他倒向梁山月那一方,老板甚至愿意屈尊降贵给他好处。


    真有意思。


    晏云清发送完短信,便将手机关机了。


    他当然不会让剧情按照原本的轨迹走, 他重生之后的目的就是这个。但他不打算跟梁山月将这件事挑明,更不打算与老板合作。


    ……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 背景音有些嘈杂。梁山月坐在沙发上, 慢慢搅动着手中的热牛奶,眼神放空。


    奶奶叹了口气, 将情感剧关掉, 转头看向他,“小月, 你状态不太好啊?”


    梁山月回过神,“嗯?”


    “如果不想他们一起走的话,那你就去找他们吧?”奶奶道,“反正你也回来陪我这么多天了,想走就走吧。”


    “我……”梁山月攥紧手中的杯子,“不用,就是去试镜,我跟着干什么。”


    “可你看着很不安呀。”奶奶语重心长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整颗心都跟着跑了吧。”


    她说着,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上一次见到你这样,还是在五年前。”


    她说的是梁山月和徐时景决裂那次。在意识到徐时景失踪之后,梁山月遍寻不到,失魂落魄,怀抱着微弱的希望,他回了老家,期望能见到想见的人。


    结果自然是失望。那一次是奶奶第一次见到梁山月哭。


    “我不知道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我很担心你。”奶奶轻声道,“小月,奶奶知道奶奶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思维,但并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


    “……我很早就知道你对小景有意思,我一开始不理解,毕竟你们都是男的。”说到这,奶奶愧疚地看了他一眼,“小景是我的孙子,我希望他能跟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所以,那个时候,我选择了冷眼旁观……我很抱歉。”


    梁山月抬眸看向她,半晌,轻轻摇头,“您不必跟我道歉。”


    老人家观念守旧,况且徐时景是她的亲孙子,就只是冷眼旁观而已,已经是十分温和的处理方式了。


    奶奶松了口气,语气也变得欢快几分,“后来我也想明白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没在你们努力生活的时候给过什么帮助,就更没资格管你们的私事。”


    “小月,你看,奶奶都能想明白,你也得想明白呀。”


    梁山月疑惑:“您是指……?”


    “幸福是要自己争取的,你看看你,都这么多年了,小景甚至连你的心意都不知道!”


    梁山月扯了扯嘴角,苦笑一声。


    不,其实他都知道,只是从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不打算回应他的感情。


    “你啊。”奶奶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就是太被动,什么都喜欢谦让。你看看现在,小景和小清关系都比跟你好。”


    “……”梁山月说,“这话,晏云清也跟我说过。”


    说他“具有奉献精神”什么的,还不止一次。其实他也不想的,但他主动去求的,都没有什么好结果。


    “是吗?他说的没错。”奶奶笑得眼角的皱纹都明显许多,“你爸爸不是什么好人,你妈妈后面也丢下了你,但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如果就因为曾经被人伤害过,让你再也不敢主动接触美好的感情,不是太可惜了吗?”


    他听着奶奶的话,脑子有点晕晕的,再回过神时,机票已经订好了。


    梁山月:“……”


    ……


    飞机落地之后,晏云清先是回了一趟公司。他十分低调,回来的消息控制在小范围,没有传播出去。他迅速地处理了这几个月来堆积的重要事务,接着便询问秘书庄正思的事情。


    当初他答应徐时景之后,便将事情交给了秘书来办。听他问起,秘书欲哭无泪,汇报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任务进程。


    庄正思是很有原则的编剧,在剧组话语权也很高。他尝试去跟对方接洽,要一个试戏名额,交换条件一次次提高,却每次都被对方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最后一次去商量时,庄正思直接让他放弃,并说:“如果你口中的演员真的那么想要这个名额,那就自己报名海选,堂堂正正地取得名额。”说到最后,女人的神色很冷淡,一双眼睛盛满不耐烦,让秘书汗流浃背,“别想着走捷径,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


    果然是很有原则的编剧。听完,晏云清也有些苦恼。


    让徐时景去海选已经来不及了。而且自己之前就答应过他,失约可不是好习惯。


    晏云清皱着眉头思索,半晌,他跟秘书说:“把庄正思的联系方式给我,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


    秘书大大松了一口气,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资料交过去。


    晏云清查了下她这段时间的公开行程,庄正思对剧本选角十分重视,连着跑了几个城市,目前就在这座城市落脚,住的酒店在市中心,从云和出发,半个小时不到就可到达。


    晏云清想了想,拿出手机,照着资料上的号码拨通了手机。


    铃响了半分钟左右,对面接起电话,声音沙哑,似乎很是疲惫,“你好?”


    “是庄正思编剧吗?”晏云清先是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接着道,“我有些事情,想约您见一面。”


    “云和的?”对面人沉思几秒,想起了什么,“哦——就是那个屡次想塞人进来的公司?呵,我跟你们没话说,挂了。”


    “请等一下!你在十几年前是不是去过一处偏僻的山村,并且救出了一个女人?”


    通话没有被挂断。晏云清轻舒一口气,听到对面霎时急促起来的呼吸。


    “时间地点?”


    晏云清面上扬起笑容,“就在您入住的酒店餐厅见面吧,时间你定。”


    庄正思是个急性子,晏云清抛了个问题吊她胃口,她便直接把见面时间定在第二天一早。


    “这家酒店的早茶不错,我们刚好边吃边聊。”她轻笑一声,挂断电话。


    第二天一早,晏云清驱车前往酒店,在餐厅靠窗的卡座位置见到了庄正思本人。她的长相与晏云清的想象差别不大,单眼皮,戴着一副眼镜,短发,右耳戴着单边耳环,身穿深色西装,长相很凌厉。


    除了她之外,坐在位置上等待的还有一个打扮素雅的中年女人。


    她身穿剪裁简单的浅色衬衫和阔腿长裤,长款大衣搭在一旁,表情从容娴静。


    晏云清入座,先与庄正思互相打了声招呼,接着将目光投向陌生的女人身上。


    他习惯性扬起笑容,“这位是……?”


    女人同样在观察他,眼珠转动着扫视他几圈,接着主动伸出后。


    “你好。”她的声音很沙哑,音调也低低的,“初次见面,我叫梁小婷。”


    果然,她就是梁山月的“母亲”。


    “你好。”晏云清笑着回应她。


    庄正思屈起手指叩响桌面,“好了,说正事吧。”


    她直视晏云清,眼神颇具压迫感,“你是怎么知道当初的事情的?”


    晏云清很从容地靠上椅背,“您不是已经猜到了?”


    “我讨厌打哑谜。”


    两人还在绕弯子,梁小婷率先坐不住了。她本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消息而来,听着晏云清迟迟不说出确切消息,心底愈发焦急。


    梁小婷皱起眉头,“是你约我们出来的,有话直说吧。”


    晏云清轻轻抚了抚掌心,“您说得对,我这里确实有他的消息,但我希望你们能先答应我一个……哦,不,两个条件。”


    眼看着让对方取得了优势,庄正思在内心叹了口气。她对晏云清这个人也算略有耳闻,年纪轻轻能自己创立公司,还经营到这种程度,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她在来之间就跟梁小婷三令五申,绝对要沉得住气,没想到她完全没听进去。


    庄正思:“你先说说看。”


    “第一,我可以告诉你们梁山月的消息,但未经我允许,你们不准私自去见他;第二,庄正思编剧,我还是那个要求,希望您能给我的演员一个试镜的机会。”


    庄正思扯了扯嘴角,“听起来他跟你关系匪浅,他知道你用他的消息为自己的演员谋取利益吗?”


    晏云清伸手,将额前的几缕碎发撩起,慢条斯理道:“他不会介意的。”


    毕竟那可是徐时景啊。


    此话一出,庄正思和梁小婷面色一变。


    这人……跟梁山月究竟是什么关系?


    第39章 情人


    三人之间的气氛霎时有些凝滞。晏云清正思考着透露哪些消息好, 错过了对面两人隐晦的眼神交流。


    在这个间隙,服务员正好把早茶送上桌,梁小婷回过神, 给晏云清介绍酒店的特色早茶。


    “这几样味道都不错, 你尝尝。”梁小婷笑得勉强,又将话题拐回来,“他……现在还好吗?”


    晏云清慢条斯理地尝了口干蒸, 闻言抬眸,眼神轻轻略过她。


    “梁女士。”他有些奇怪道,“听起来您很关心您的儿子,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抛弃他呢?”


    他的话语暗带讥讽, 话音落下, 梁小婷的面色一白。


    晏云清知道这不关他的事, 但他就是气不过。当初一声不吭抛弃梁山月, 害得他差点被那个男人打得高烧致死,现在又一副关心的样子,不觉得虚伪吗?


    晏云清心里很清楚,梁小婷也是受害者,她会跑情有可原。但人心本就是偏的, 她原本可以采取更温和的方式,起码不要让梁山月遭受那么大的伤害……


    “你对‘好’的定义是什么呢?”晏云清放缓语气, “如果你指现在的话, 他的生活很不错,有自己的事业, 也有喜欢的人——虽然没追到吧——生活很富足, 不必为温饱忧心。”


    “但是,在你离开的时候, 那个男人发了好大一通火,他被打得快要死了——他差一点就没有‘未来’了,你知道吗?”


    梁小婷的脸色煞白,神情也有一瞬间恍惚。


    她逃跑时才二十岁出头,太天真也太思虑不周,能逃出这个魔窟的希望牢牢裹挟住她,让她无暇思考,被她丢下的孩子之后会遭遇什么。


    “我……”她的眼眶湿润,压抑着哭腔,“我没有办法。”


    梁山月不是她的亲生孩子,他们完完全全是被一个男人强行捆在一起的,说实话,梁小婷能将他平安带到懂事的年纪,已经很难得了。


    晏云清垂下眼睫,有些出神地想,梁山月早熟,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吧。所以当她要离开时,他没有阻止,因为知道自己是她没必要的拖累。


    “行了。”庄正思出声打断,“第二个条件我可以答应你。但第一条……你凭什么帮梁山月做决定?”


    “这是我和他之间该解决的事情,你们管不着吧?”晏云清不为所动,“我提供情报,你提供机会,完美的交易。至于见面,这是另外的事情。”


    “抱歉,梁女士,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他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没多少歉疚的神色,“但我不确定他想不想见你,因此,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不要私自去找他,可以吗?”


    庄正思伸手轻轻拍着身边女人的背部顺气,瞪了晏云清一眼,“你可真是霸道到让人讨厌。”


    晏云清耸耸肩,“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挺欣赏您的,庄正思编剧。”


    “……”庄正思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到,冷笑一声,“那好,我答应你,但还有一点。你那个指名的演员——我的主角必须是最好的,他只有一次试镜机会,并且,我会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他,没问题吧?”


    晏云清眼睛微弯,“当然。”


    他当初只答应徐时景给他一个试镜机会,他已经完成了他的承诺,至于标准变动的事情,那就是徐时景该苦恼的了。


    交易完满结束,晏云清正要起身离开,却被梁小婷叫住。


    “……生日。”她抬头看他,“小月的生日马上要到了,那时我可以去看他吗?我就偷偷看一眼。”


    生日?


    晏云清坐回去了。


    “他不是被买来的孤儿吗?”他狐疑道,“你知道他的生日?”


    “是。”梁小婷道,“他被抱回来的时候,身上戴着一块——应该是长命锁吧,上面刻着日期。”


    晏云清:“什么时候?”


    “1月1日。”


    很好记的日子。晏云清粗略一算,时间就在一个星期后。


    “梁山月知道自己的生日吗?”


    梁小婷一愣。


    “我……”她有些犹豫,“我也不确定。小时候,他每次生日,我都会给他买糖,这么多年了……”她不确定梁山月还是否记得。


    “是么。”晏云清颔首,“我知道了。”


    他起身,留下一句“等我消息”便离开了。


    梁小婷注视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转头看向庄正思,“姐,他到底是谁啊?”


    她和庄正思如今是交情不错的朋友,等到晏云清离开,终于能将心底的疑惑统统问出来。


    “晏岑的儿子。”庄正思对上她疑惑的视线,“啊,你不知道,简单来说,他是富二代。”


    “他嘛,我倒是有所耳闻。挺特立独行的,从小叛逆,小小年纪就脱离晏家,自己创立了公司,发展不错,挺厉害的。”


    能从庄正思口中听到“厉害”,是非常不错的评价了。梁小婷心底生出几分敬佩,转念又想起晏云清之前的话,心情回落几分,“那他和小月,是……?”


    “不清楚,但我有个推测。”庄正思道,“你确定你想听?”


    梁小婷犹豫着点点头。她迫切地想了解梁山月目前的状况,又一直十分信赖庄正思,只要是她说的,她就信。


    庄正思:“大概是情人吧。”


    梁小婷瞳孔地震。


    “情、情……”她结结巴巴道,“情人?”


    “嗯哼。”庄正思嗤笑一声,“晏云清这人虽然头脑不错,私生活却不怎么干净,前一段时间还因为包养小明星的事情上了热搜,搞得挺热闹。”


    梁小婷张大嘴巴。


    “放心,被爆出来的不是梁山月。”庄正思单手撑着下巴,“不过,梁山月大概也只是他包养的许多小明星中的一个吧——你还记得我找到的那几部影片吗?”


    她说的是梁山月曾经出演过的几部电影和电视剧。


    梁小婷其实很早就试图寻找过梁山月,还拜托了庄正思帮忙。她们在几年前找到了几部影片,在里面发现了疑似梁山月的演员,好不容易确认真的是他之后,却又失去了他的踪迹。


    “他当时的演艺事业发展挺不错,却中途消失,很不寻常。”庄正思推测道,“我应该跟你说过吧,有些人会去包养小演员当情人。”


    有些富人喜欢金屋藏娇,被包养的情人逐渐退出娱乐圈,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情。


    梁山月的出身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低,他又没背景,老老实实当演员的话,出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此时有个同龄又帅气的男人要包养他,就算他意志比一般人更坚定,庄正思也不认为他能坚持拒绝。


    类似的事情她在圈内见过的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


    她有理有据地将推测告知梁小婷,“从刚才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晏云清在他和梁山月的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甚至能不询问他的意愿便擅自做决定,把他当做交易的筹码,为自己的另一个情人讨取试镜名额。”


    “啊!”梁小婷惊呼,“那个演员……也是他的情人吗?”


    “那不然呢?”庄正思一副了然的样子,“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小的演员,亲自跑过来跟我见面吗?”


    梁小婷呆愣许久,面上逐渐浮现出愤怒,“那他,那他把小月当什么?”


    “情人呗。”庄正思想了想,宽慰她,“他对梁山月应该不错,不然不会为了考虑梁山月的心情,不让你私下去找他。”


    “……”梁小婷脑子晕乎乎的,想不太明白。


    她的观念很简单,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幸福的,这种“拥有多个情人且对几个情人都有感情”的混乱关系,她完全无法理解!


    她气愤地道:“这种人,我绝对不会同意他跟小月在一起的!”


    “没错。”庄正思也点点头,“当务之急是尽快与梁山月相认,让他接受你,之后再劝他离开晏云清。”


    “这件事我们需要从长计议。晏云清说过梁山月现在有喜欢的人,但没追到——晏云清有很多情人,梁山月却只有他一个,他们当然不算在一起了。晏云清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说‘没追到’。”她接着分析道,“所以你不能在梁山月面前表现出讨厌晏云清的样子,要潜移默化,让他主动离开。”


    梁小婷认真听讲,闻言,坚定地点点头,“我会努力的!”


    她们后续的对话晏云清全然不知。在回程的路上,他拿出手机联系梁山月,却只得到几通拨不通的电话。


    怎么回事,信号不好吗?


    怀揣着疑惑,晏云清先回了公司。工作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的手机响了。


    接起电话,对面是梁山月带着疲惫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传过来,他的声音模模糊糊,“抱歉,刚刚在飞机上,你找我有事?”


    “飞机?”晏云清面露惊讶,“你过来了?”


    “嗯。”梁山月轻咳一声,有些心虚,“……不行么?”


    “没什么不行的,你来得正好。”晏云清没想太多,“你直接来我公司吧,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关于……”他顿了顿,“关于你生日的事情。”


    第40章 生日会


    一个小时后, 梁山月径直推开晏云清办公室的门。他之前来了好几次,对这里已然轻车熟路。


    晏云清从办公椅上起身,与他一同坐到沙发上。


    “关于我的生日……”梁山月微微皱起眉头, 有些不解,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他们回来不是为了处理徐时景试镜的事情吗?为什么会拐到他的生日上?


    晏云清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你还记得你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梁山月:“1月1日,怎么了?”


    晏云清挑眉, “还有一星期就是你的生日了,要不要庆祝一下?”


    他的话来得突兀,梁山月投过来奇怪的目光,像是想询问他“你没事吧?”, 接着垂下眼眸。


    “我不过生日。”他的声音很平稳, 没什么情绪。


    晏云清抿了抿唇, 将锅推给了远在小村里的奶奶, “是奶奶告诉我的,毕竟是个特殊的日子,庆祝一下吧?——又或者,你就当是我给你的举办的小宴会,不必安上什么名头。”


    “……为什么?”


    “因为我想啊。”晏云清颇有几分理所当然道, “给朋友过生日很正常吧?”


    “那一般都是在生日当天再给朋友惊喜吧?”梁山月道,“哪有人提前说的?”


    晏云清:“因为你情况比较特殊啊。”


    他弯起眼眸, “我可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啊, 擅自决定要给你过生日,到时候你不高兴了怎么办?”


    话音落下, 梁山月沉默着, 久久地看着他,浅灰色的眼眸一瞬不瞬。


    被盯得久了, 晏云清有些不自在,“怎么?”


    “没事。”他微微低头,嘴角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我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考虑我的感受。”


    “说的什么话。”晏云清侧过头,视线错开他,“我才没那么霸道呢。”


    “好吧。”最终,梁山月叹了口气,“你想办就办吧,我无所谓。”


    “还有,”说完,他有些奇怪地提起正事,“小景的事情怎么样了?”


    晏云清摆摆手,“已经谈好了,就等对方通知试镜时间,小景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他将交易的内容全部隐去,所幸梁山月也没有细问。他点点头,作势要起身,“那我就先离开……”


    话音未落,办公室门再次被推开。徐时景在一脸无奈的秘书的带领下进入室内,眼珠一转,不期然与梁山月对上视线,身体霎时一僵。


    “你……”他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在这里?”


    他的反应有些过度,就连晏云清也霎时被吸引了视线,目光投向他。


    “小景?”梁山月解释道,“我坐飞机过来的……”


    “你什么时候到的?”徐时景的语气带着些不自然的急促,“你也见到庄正思编剧了?”


    他的语气实在不算好,梁山月睁大眼睛,一时间没有回答。


    坐在一旁的晏云清将两人的反应收入眼底,他看向徐时景含着震惊的面色,脑中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徐时景似乎……并不愿意梁山月和庄正思见面啊?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刚和庄正思见过?


    这里面可探究的东西实在有点多,晏云清的面色冷了几分。但在下一刻,他就将那点冷意好好掩藏起来,脸上又挂上了习惯性的笑容。


    “小景,”他道,“你来我办公室,有什么事情吗?”


    直到他问话,徐时景才反应过来,一双大眼睛转向他,眼底的慌乱一览无余。


    “我……”他结结巴巴道,“我就是有些担心,所以想来问问你,试镜的事情怎么样了?”


    毕竟是自己之前答应过的事情,晏云清回答他:“已经谈好了,你安心等消息就好。”


    “噢……”徐时景缓慢地点点头,眼神扫过梁山月,想问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那我先走了。”


    他草草地跟两人告别,便离开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梁山月有些恍然,“他怎么了?”


    为什么在看见自己之后,小景的情绪起伏那么大?


    梁山月不知道庄正思是他儿时遇见的那个严肃女人,但看徐时景的表现,他却是很早就知道了的。


    既然很早就知道,那么徐时景一直隐瞒着这件事,还不想让梁山月与庄正思见面的目的就值得揣测了。


    听到梁山月的疑问,晏云清沉默良久,没有把他推测出的事实告诉他,任凭沉默溢满办公室。


    再之后,梁山月也离开了。晏云清坐回办公椅上,让秘书问一问徐时景近期的行踪。


    他跟庄正思约定见面的事情没多少人知道,毕竟沟通时间很短,前一天才打电话,第二天就约定见面了,徐时景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


    晏云清思来想去,他这边没人会告密,纰漏只可能出在庄正思那一边了。


    秘书调查需要时间,晏云清双手撑着下巴,又开始思索他做这一切的目的。


    他早就知道徐时景的伪装,但因为他毕竟是自己喜欢的人——现在姑且算是吧——再加上,他并没有对自己和梁山月做出有害的行为,还有可能是那个老板计划的一环,晏云清本打算就这么顺其自然,顺便看看有没有机会能抓住老板的小辫子。


    结果,他倒是没想到,早在那么久之前,徐时景就一直隐瞒着事情。他跟自己要庄正思的试镜机会绝非偶然,他口中说的“您只要帮我拿到试镜名额就好”,想来也是因为对自己绝对会拿到男主角的自信。


    ……他哪来的自信呢?抛开滤镜,徐时景只是个算得上优秀的演员,却绝不是顶尖,晏云清不认为他有足够的竞争力。他的自信只可能来源于另一个地方,比如说——梁山月的信息。


    在与庄正思和梁小婷的短短接触中,晏云清已经知道了梁小婷其实一直很想念梁山月,庄正思甚至愿意为了他的消息让步,让徐时景破格试镜,可见梁山月在她们心中的分量。


    那么,换个思路,如果拿着梁山月消息作为交换的是徐时景呢?庄正思会不会为了梁山月的消息,将男主角名额给他?


    事情没有发生过,晏云清不确定,但他猜测,徐时景正是打着这个主意,所以才那么害怕梁山月提前和庄正思见面。毕竟,如果他们提前见过了,他用信息换角色的打算不就泡汤了?


    逻辑圆上了,晏云清沉默许久,倏忽冷笑一声。


    如果真是这样,徐时景的真实性格倒是与他所认识的背道而驰。那个看起来腼腆善良的青年,竟然是那么工于心计的人吗?


    虽然以前很看不惯梁山月,但他可是徐时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啊,这样的人,徐时景也能把他作为交易的手段吗?


    晏云清在办公室内待了一天,待到傍晚时分,秘书将他想要的消息带来了。


    徐时景来了之后,先是回了自己原本住着的员工宿舍,应该是回去放行李了,接着给人打了通电话。


    “这是他的合租舍友说的,”秘书道,“他接了个电话,接着便急匆匆出门,朝公司方向来了。”


    “谁的电话?”


    秘书沉默几秒,“……易墨。”


    晏云清呼出一口气,心底倒没有多么惊讶,不如说,他已经猜到了一些真相。


    “易墨这段时间住在哪?”晏云清说了一句,又自顾自道,“算了,不用查了,多半和庄正思住在同一间酒店吧。”


    报告完毕,秘书走出办公室,关上了门。


    晏云清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很疲惫。


    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徐时景一边执意去小山村找他,口口声声说要帮他证明清白,一边又和陷害他的人密切联系,真是好样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


    晏云清如何都想不明白,他没有什么对不起徐时景的地方吧,为什么徐时景要这么处心积虑地骗他,甚至还要骗梁山月?


    想不明白,晏云清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干脆不想了。


    既然徐时景那么不愿意庄正思和梁山月见面,那他自然要帮他一把。


    正好,梁山月的生日就是个好机会,自己要趁着这几天时间,跟梁山月试探一下态度,免得生日当天出现那么大个惊喜,把他吓一跳。


    内心规划着这些事情,晏云清想到到时候梁山月脸上可能出现的表情,嘴角勾起,轻轻笑了下。


    从他之前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梁山月其实也挺想念梁小婷的吧?十几年没过过生日,是不愿回想起失去了的糖果吗?


    晏云清扬起嘴角,这次生日,就把他缺失的那十几年都补回来吧……


    徐时景的事情之后再处理,当务之急是和梁小婷商量一下,这次生日一定要令人难忘,场地,礼物,还有多年不见的亲人的出场方式,参加生日的都有谁……凡此种种,有的忙的。


    他从办公椅上起身,拿起手机,又给庄正思打了个电话。


    “梁山月同意办生日会了?”庄正思有些诧异,“你效率还挺快……好,我知道了,要见面谈是吧?我会把小婷也带过去跟你见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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