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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终章


    闫钰再次回到这片土地上, 已经蜕变成了完全不同的一个人。


    面上还是温柔暖阳,心中却是溃烂空洞。


    涤霜城内如往常一样繁华,大街小巷吆喝不断。


    路过一个很窄很深的巷口, 闫钰不由地停下脚步。


    这里面是“天下第一坊”。


    那股淡淡的青梅酒香似乎又萦绕在鼻尖, 让人想不顾一切地来上一壶。


    沈秋在闫钰身边探了探脑袋,问道:“怎么了师哥?”


    闫钰顿了一会儿,舒了口气, 语气轻松地朝他说道:“没事儿,快走吧,迟了可不好。”


    沈秋“嗯”了一声,两人并肩往冼家走去。


    此次冼家和清家两大家族联姻,必然是一件轰动的大事。


    大多数家族都是让有头有脸的人来赴宴, 但碍于闫家的面子, 冼临舟也不好对这两个弟子有什么怠慢。


    当接过闫钰手里的贺礼时,冼临舟明显感觉到对面握得很紧,是不想给他的意思。


    冼临舟不解地抬头看了闫钰一眼, 他貌似从未见过这位公子, 应该没有什么仇怨才是。


    可是从闫钰进入厅堂的那一刻开始,冼临舟就发觉对方不带善意的眼神,和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闫钰松开手,冼临舟才能拿到贺礼递给一旁的小厮。


    各个都是体面人,所以有些话不好放在明面上说,冼临舟只得旁敲侧击道:“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不知闫公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


    闫钰勾唇一笑,说道:“没有, 我从未见过冼家主。”


    冼临舟悄悄松口气,他就说嘛, 确实是没见过。


    可闫钰接下来的话让他皱起了眉。


    “不过……冼家主长得很像我一个仇人,他可谓是坏到骨子里去了。”


    这话说得明里暗里都带着刺,冼临舟是个聪明人,他听出来闫公子对他绝对有敌意,但表面上只能一笑了之。


    在场的可能除了沈秋,都是精明人。


    冼临舟囫囵带过这个话题,赶紧让小厮带两位公子去客房。


    闫钰已经计划好了。


    等到了婚礼当日,也是冼临舟的忌日。


    可他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柏先生。


    说起来也尴尬,闫钰没想到几年过去,再一次见到柏先生是撞见对方在翻墙。


    哦,他可能还把人家吓着了。


    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被柏先生拉着躲在树丛后,闫钰终于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


    冼桓松。


    他变了很多,一样褪去了青涩,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那也难怪,毕竟都是要结婚的人。


    他身旁站着的,大概就是他的妻子了吧。


    闫钰眯了眯眼。


    一个没留神,柏先生探出了大半身子在湖面上。


    等闫钰反应过来的时已经晚了。


    可他早就提醒过柏先生要小心。


    不得不说柏先生倒是没怎么变。


    不一会儿段冥仙君就来了,他带走了柏先生,也可以说是抱走。


    这俩人之间的那点事儿在三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柏先生甩了段冥,或者两人本来就是在演戏等等,各种版本的都有。


    其实事实是什么只有柏先生和段冥仙君心里最清楚,旁人不好评论。


    算是一个小插曲,很快便到了婚礼当日。


    一切按照计划走着,闫钰瞄见小厮慌张地跑进来,跟冼桓松低头说了几句话,再急匆匆地跑出去。


    他低头抿了口酒,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看来绿鳞蛇成功抓走了冼临舟。


    他原本没打算留下来观看这场婚礼的。


    但是……他忽然很想看到那人穿婚服的样子,一定很好看。


    就算站在冼桓松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就算他多希望那是自己。


    婚礼开始,锣鼓喧天,一声声刺痛了闫钰的耳朵。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显然闫钰还是高估了自己,他不可能做到波澜不惊。


    一不小心,他碰倒了手边的空酒杯。


    闫钰死死盯着堂前的那对新人,眼眶微微泛红。


    他一向的温润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粉碎。


    闫钰握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骨凸显出来。


    他带着自己的灵核和别人成亲,就好像两人也能苟得堂前的一瞬欢愉。


    闫钰苦笑着垂眸。


    说到底,只有他一人在深渊里徘徊。


    仪式结束后没过多久,柏先生身边的两个小跟班找了过来,说是柏先生有请。


    听完冼桓松的讲述,闫钰答应了跟随对方一起去潮汐谷。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到潮汐谷谷底后,表面上看起来闫钰始终是被动的那一个,但这些安排他都能够提前算到。


    实在不行,他也会想其他办法来跟冼桓松一同前往第一个洞穴。


    柏先生倒是帮他省了不少事。


    往后如果还有机会,他一定要跟柏先生好好坐下来喝上一壶。


    虽然希望渺茫。


    闫钰很清楚,这是最后一次和冼桓松并肩而行了。


    抵达洞穴后,闫钰利用血藤,在冼桓松面前杀死了冼临舟。


    这些血藤是他在潮汐谷养伤的那段时间无意中发现的。


    神奇的是,闫钰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这些血藤,他怀疑跟绿鳞蛇一样,和那位男子脱不了干系。


    于是便有了冼临舟被血藤绑住的画面,但是地上忽然结合起来的白骨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闫钰眼看这些白骨目的性很强地向冼桓松攻击,就顺水推舟,正巧帮了自己的忙。


    最后,如他所愿,逼着冼桓松将剑刺入自己空空如也的心口。


    待易容术失效,冼桓松的手越来越颤抖。


    宋知倦几近残忍地盯着冼桓松,仿佛要把他的表情刻在骨子里。


    果真很有趣。


    他相信这样的话冼桓松一定会一辈子记得他。


    这是对他卑微的爱最好的答复。


    宋知倦宁愿死在冼桓松的剑下。


    说来可笑,倒是有点像自己杀了自己。


    他报了仇,还了愿,结了命,淡了情。


    无怨无悔。


    宋知倦一生可悲可笑,先是被亲生母亲抛弃,而后又被救命恩人算计,被师尊挖灵核,最后死在爱人的剑下。


    他戴着副面具多活了十年,已经是偷来的了。


    他早该死的,在冼桓松生辰的第二日。


    他没什么可留恋的,唯独那十三年,是他用一生去怀念的幸福。


    第42章 假孕


    恩怨台上的仙雾再次升腾后散去, 恢复了平静的模样,所有人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无人发觉刚才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空气一时间凝固,任谁看完宋知倦的这一生都会唏嘘不已。


    在场的可能冼桓松受到的打击最大, 其次是沈秋。


    冼桓松心脏砰砰地跳, 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紧紧攥住心口的衣服,微微弯着腰大喘气, 差一点就无法呼吸。


    十多年了,这是他唯一一次感受到宋知倦的灵核。


    冼桓松找了宋知倦一辈子,不顾一切地反对和菱歌的婚礼,此刻看来却像是不痛不痒的小孩子过家家。


    他的心第二次这么痛。


    第一次是在他杀了宋知倦的时候。


    冼桓松没想到自己这么久的执念,被他亲手撕碎。


    甚至宋知倦到死都不知道冼桓松也不少。


    遗憾是生命中常有的事。


    沈秋红着眼眶, 突然冲上前一拳打在冼桓松的脸上, 后者没有一丝反抗,颓废地踉跄了两步。


    柏云兮正欲阻止的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


    沈秋用力揪住冼桓松的衣领, 几乎要把人提起来。


    他那一拳一点力气没留, 冼桓松左半边脸迅速肿起,嘴角渗血,眼神却黯淡无光。


    沈秋恨死了,但他不知道该恨什么。


    他从来都不知道师哥吃了那么多苦。


    他一直认为师哥像一股温柔干净的风,却不知这是他最完美的一张面具。


    师哥……


    一定很累……


    都是因为冼家……


    沈秋看着冼桓松的脸,越想越气, 准备再给他来一拳。


    “沈公子。”君无殇及时喊住了他。


    沈秋恶狠狠地瞪着冼桓松,紧握的拳头还是没有落下。


    他一把扔开对方, 冼桓松后退几步,咳嗽了两声, 嗓子又疼又哑。


    柏云兮站在一旁,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了别人的回忆,也露出不忍的神情,可君无殇却面无表情,倒是如往常一般。


    君无殇冰冷的声音适时响起:“冼临舟违背道德理法,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本应交于天庭审判,但情况特殊,我必须先向天君汇报,再做定夺。”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冼桓松,说道:“三日之内必会有答案。”


    冼桓松机械般地点点头,看样子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认同段冥仙君的话。


    君无殇看他浑浑噩噩的状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他先回冼家处理事务。


    冼临舟死了,冼桓松自然就继承了家主之位。


    不止是冼临舟的后事,更多的是杂乱无章的家族之业。


    差点忘了,还有一场荒唐可笑的未办完的婚礼。


    他们在仙京不过才待了一个时辰,对于人间来说更短。


    再加上他们在潮汐谷花了点时间,现在人间已是深夜。


    “对了,沈公子。”


    沈秋回头望向柏云兮,后者示意了下还躺在恩怨台上的那枚梅花镖。


    沈秋方才正慌神,差点忘了这事儿,他立马走过去轻柔地拾起来,用袖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刚准备放回去就被人拽住了胳膊。


    “把梅花镖给我行吗?这是他留下的唯一的东西,算我求你了,给我行吗?你要多少钱我都能……”


    冼少主何时这样卑微过。


    但这枚梅花镖是他最后的留念。


    沈秋压着怒气打断道:“冼桓松!”


    他一把甩开对方,闭了闭眼,道:“我师哥……叫闫钰,是我们闫家的人,还请冼少主不要再纠缠……”


    沈秋舒了口气,道:“放过他吧……”


    这四个字将冼桓松硬生生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放过他?


    不可能。


    凭什么他知晓一切,自己却像个小丑一样被耍来耍去?


    沈秋把梅花镖收好,绕过他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完全不顾冼桓松在背后破裂的神情。


    “冼桓松。”


    冼桓松抬眼望去,君无殇朝他轻轻摇摇头。


    他泄了气般挤出一抹苦笑,双眼模糊。


    明明是在笑,泪水却止不住地落下。


    “回去吧。”冼桓松听见君无殇对他说。


    ————


    冼桓松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到冼家唯一亮着的屋子前面。


    里面等着的是他的新娘。


    可他原本就是要逃婚的。


    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或者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要寻的那个人,死在他的剑下。


    冼桓松心头还是忍不住的痛。


    菱歌坐在房中等得太久,自己提前掀开了红盖头,脑袋靠着床框打瞌睡。


    听见院落里的动静,她半阖的眼眸一亮,起身去开门。


    明媚灿烂的笑容瞬间绽放在冼桓松眼前,或许有些疲惫,但不妨碍菱歌的心情。


    她没有责备,而是拉着冼桓松进屋,把他按在凳子上,给他倒了杯水。


    菱歌轻柔的声音响起:“桓松,累了吧。”


    冼桓松没说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盯着她肚子看。


    菱歌不明所以地又喊了他两声。


    冼桓松好似回过神来,他垂头喝了口水,再抬眼时,是菱歌不熟悉的漠然。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吗?”


    菱歌忽然瞪大眼睛,咬了咬嘴唇。


    她怎么也没想到冼桓松会这么问。


    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似乎是很委屈。


    菱歌:“桓松,你怎么会怀疑我?你知道的我从未跟其他男人接触过。”


    冼桓松:“我不是在怀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是在怀疑这孩子……到底存不存在?”


    “之前……父亲为你找的郎中一直是同一个,现在我们换一换,听听其他郎中是怎么说的。”


    冼桓松的语气听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反而严肃中带着怒气。


    菱歌闻言后退了两步,脸上多了些慌张和不确定,却还是哽咽着说道:“好……我可以配合……”


    冼桓松让小厮去找了涤霜城内大大小小能够报得上名号的五位名医,把他们从床上喊起来。


    在冼桓松的眼皮子底下,五位名医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菱歌小姐没有怀孕。


    或者说,她的怀孕是一种假象,而非真的。


    冼桓松虽然心中有点猜到,但还是压着怒火让屋里的所有人都滚出去。


    菱歌脸色惨白,她自言自语地摇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那个人说过没有问题的!”


    冼桓松:“谁?”


    菱歌双眼充满恐惧,没敢回答。


    冼桓松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说话!”


    菱歌见状,倒也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


    她瘫坐在地上,火红的嫁衣染上了灰尘,为原本凄凉的爱情蒙上一层谎言的阴影。


    菱歌找到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给她开了一个土方子。


    先找齐所有的药材,埋在土里整整三十日,再和泥土一起挖出来放在瓦罐里煮四个时辰,最后要一口气把所有东西都吃干净。


    高人跟她保证,这个方子绝对可以让她怀孕。


    菱歌当时很急,顾不了那么多,她没有思考就相信了对方的话。


    她强忍着恶心反胃,吃完了瓦罐里的混合物。


    她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阻止自己呕出来。


    很痛苦。


    第二日,菱歌就感到肚子发生了变化,她美滋滋地认为是真的怀孕了。


    此后的事情,便一目了然了。


    菱歌拿怀孕这事儿,和冼临舟一起,逼迫冼桓松结婚。


    自始至终,菱歌不过是想要一份美好的爱情,一个完整的家。


    可惜又有几人能如愿。


    冼桓松猛地把杯子摔到地上,清脆的碎裂声把菱歌吓得一激灵。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所以那晚我到底有没有碰过你?!”


    菱歌泪眼婆娑地抬头,烛火晃动,映出那人冷峻的侧脸。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菱歌想起了那一夜发生了什么。


    那晚,她看出来冼桓松心情不好,就想要跟着进冼桓松的屋子安慰一下他。


    结果没想到,被冼桓松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菱歌不服气,她又在门口待了好一会儿,听见屋子里的动静逐渐消失,她才再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看见桌子上倒了好几壶空的酒罐子。


    她认得这个罐子,是冼桓松最爱喝的那一家青梅酒。


    此刻冼桓松已经躺在床榻上,面色红润,看起来是醉了。


    菱歌握了握拳,心生一计。


    虽然她一直能感受到冼桓松的拒绝和排斥,但她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于是,菱歌萌生了个很不道德的想法。


    正巧老天助她,她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菱歌脱下衣裳,纤纤玉指抚过冼桓松的脸。


    但是还没更进一步,她就被冼桓松一把扔下了床。


    菱歌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一声又一声低低的呢喃。


    “阿倦……你不是……阿倦……”


    冼桓松力气大,菱歌摔得整个身子都疼。


    谁是阿倦?


    是哪个女人的名字?


    该不会是春水楼里哪个姑娘的名字吧?


    菱歌气得咬牙,她盯着床上的人,是她最爱的模样,是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她一定要嫁给他。


    一定。


    不管用什么方法。


    因此,当冼桓松醒来,看见菱歌蜷缩在床榻角落的背影时,他无比震惊。


    菱歌因为没有能够同冼桓松圆房,才会去找那位传闻中的高人。


    “有没有?”冼桓松又问了一遍。


    菱歌这才回过神来,低头垂眸,哭哑着声音道:“没……”


    冼桓松狠狠捶了一下桌面。


    他就知道。


    他就知道。


    他不可能对不起阿倦。


    阿倦也没有骗他。


    到头来,骗他的人都是他身边的人。


    都是那些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


    全是自私自利的骗子。


    冼桓松站起身,冷漠绝情地俯视着啜泣的菱歌,红色的嫁衣是那么刺眼。


    “菱歌,今日的婚礼作废,连同你我的情谊一起。”


    “从今往后,你滚回你的洛水镇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记住,我爱的人从来都不是你,也不可能是你。”


    第43章 菱歌


    菱歌原本是清家大小姐, 当然现在也是这个名头,但性质早已不同。


    当年清家家主清南胜与小青梅菱舒的婚礼也算是广为人知,流传成一段佳话。


    菱歌便是清南胜和菱舒唯一的女儿。


    两人格外恩爱, 菱歌当然也过了几年无忧快乐的日子。


    直到菱舒突如其来的死亡, 打乱了一切。


    菱歌本来姓清,是因为菱舒死去后,清南胜太过于心痛和思念, 所以将菱歌改为母姓,意在为菱家留个后代。


    此后菱歌和父亲相依为命。


    清南胜会给她讲睡前故事,都是一些他们儿时的趣事,菱歌听得入神。


    日子看似就这样载着回忆流淌。


    两年后,菱歌才发现这些都是假象。


    清南胜又娶了一位妻子, 顺道带回来两个比菱歌大两岁的哥哥姐姐。


    一个叫清以柔, 一个叫清以良。


    听闻他们都是清南胜亲生的。


    菱歌直接崩溃了。


    她不敢相信之前父亲对母亲的爱都是装出来的,原来父亲早就有了外室。


    假的,全是假的。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都是放屁。


    菱歌闹过好多回, 也不止一次去质问清南胜,得到的答案越来越敷衍和冰冷。


    最终一个狠心的巴掌终止了她的发泄。


    清南胜指着她的鼻子,警告她不准到处乱说,坏了他的口碑。


    菱歌心死,她知道父亲已经不爱母亲了,也不爱她了。


    以后就再也没有睡前故事了。


    她不仅为自己感到悲伤, 而且为母亲感到惋惜。


    菱歌失魂落魄地从父亲屋里出来,正巧碰到了清以柔端着茶碗走过来。


    清以柔清以良姐弟俩刚来到清家, 清南胜就给了他们名分,反倒是菱歌这个正统小姐被人遗忘在角落。


    菱歌本不想多生事端, 却不料被清以柔堵住了去路。


    清以柔高傲地挑了挑眉,先是用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她,再装作无辜地说道:“妹妹,你穿的衣服怎么这么破啊?”


    菱歌身上的不过是旧衣服,但确实比不上清以柔身上的金贵服饰。


    在清以柔来清家之后,菱歌那间最好的屋子被迫让给了她,连带她的衣服首饰,甚至是侍从都被对方抢了去。


    现在菱歌身边,只剩下从小就跟着她的一位侍女。


    所以菱歌会显得落魄。


    可即便是这样,那两姐弟还嫌不够,一直变着法儿地来找她的茬,欺负她。


    菱歌不想和清以柔有过多的交流,准备绕开她。


    清以柔眼疾手快地挡住她,声音高了一个度:“我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菱歌这才抬头看了眼清以柔的脸,开口道:“让开。”


    虽然她的语气很没有威慑力,但还是把清以柔气到了。


    清以柔:“什么态度?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风光的大小姐了!”


    “看你清高的样子,有用吗?你以为大家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省省吧,迟早有一天,你会变得跟家仆没什么两样。”


    清以柔的句句话都刺在菱歌心上,她慢慢握紧拳头,却只能死死地忍着。


    清以柔踱步到菱歌面前,盯着那双藏着不甘的眸子,轻笑一声,直接将手中的茶壶和小碗什么的一股脑扔在菱歌身上。


    菱歌没想到对方疯成这样。


    她下意识用手去接,滚烫的茶水翻在皮肤上,笨重的茶壶砸在手背上。


    细皮嫩肉瞬间变得通红,菱歌一时吃痛地蹲下身,整个手腕都在抖。


    所有东西都摔在地上,碎的碎,裂的裂,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清以柔瞥了眼门口,然后立马换上一副担心的神情,蹲下去焦急地问:“妹妹你没事吧?”


    “惺惺作态。”菱歌皱眉推了把越凑越近的人。


    这一举动正中清以柔的下怀,她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一丝得逞,顺势往后倒坐在地上,仿佛菱歌用了天大的力气。


    菱歌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满脸委屈样。


    菱歌手上火辣辣得痛,不明白清以柔在搞什么名堂,该哭的明明是自己好吧。


    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清南胜赶紧走过来扶起清以柔,关心地轻声问:“有没有事啊?摔疼没有?”


    清以柔吸了吸鼻子,摇了摇头。


    清南胜转头又是对着菱歌呵斥道:“你怎么可以推你姐姐呢?还有没有规矩?!”


    菱歌:“我没——”


    清以柔打断了她的话,拉了拉身旁人的袖管:“父亲您别怪妹妹,是我自己没注意……”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引起清南胜无比的心疼。


    清南胜:“你就别帮她说话了,我看她现在根本不拿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刚刚还在屋子里跟我吵嘴!”


    清以柔立马顺着父亲的话指责菱歌:“妹妹,你怎么能对父亲不敬呢?”


    菱歌双眼盛满泪水,难以接受地看着这对一唱一和的父女两人。


    清南胜冷哼了一声:“跟你娘一个样子,矫揉造作。”


    菱歌瞬间瞪大眼睛,浑身颤抖,不可置信地问清南胜:“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母亲?!”


    也许说先前菱歌对这个父亲还有一点点期望,现在全部破灭。


    他怎么还有脸说母亲。


    他怎么敢。


    菱歌知道,她现在算是真正的孤苦无依了。


    清南胜毫不掩藏眼中的厌恶,嗓门放大道:“快点跟你姐姐道歉!”


    清以柔胜利般勾了勾嘴角,垂眼睨视着菱歌。


    菱歌倔着不肯道歉,瞪着面前同一副嘴脸的父女。


    清南胜感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刚才在屋子里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更是气血上涌。


    他上前两步指着菱歌的鼻子,压低声音道:“如果你不道歉,家法处置。”


    菱歌听见这四个字,脸色发白。


    她小时候一旦不听话,父亲就会拿“家法”吓唬她,但从未对她动刑。


    因为家法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孩儿。


    可是现在,菱歌知道父亲没在吓唬她。


    如若她不道歉,被家法折磨到半身不遂,也很有可能。


    菱歌受不了这苦,她只能低头。


    在清以柔轻蔑的目光下,菱歌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对不起……姐姐……”


    “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清。”清以柔不依不饶道。


    菱歌咬了咬唇,含着屈辱和恨意,提高了点音量:“我说,对不起,我的好姐姐。”


    大概说了三遍后,清以柔才满意地点点头。


    菱歌看着清南胜和清以柔离开的背影,默默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菱歌从小就没接触过什么刀枪棍棒,只会一些做饭和手工活儿。


    既然她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是最底层,并且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她逃离清家的唯一办法,就是嫁人,嫁到洛水镇之外。


    问题是,菱歌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直到那次冼家主到洛水镇与清南胜谈事。


    今日大部分小厮都在厅堂里吗忙活,就连菱歌的侍女也被以人手不够的理由拉过去帮忙了。


    菱歌只能自己来到小溪边打水,顺便还要把手绢洗了。


    她以前从未干过这种活儿,现在竟然也在慢慢习惯。


    毕竟她没有了后盾,再高贵的头颅都会为了生存而低下。


    菱歌心里委屈,但也别无他法。


    “呦,这不是清家大小姐吗?怎么亲自来打水啊?”


    菱歌刚在小溪边蹲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调笑的声音。


    清以良抱着手臂,慢悠悠地走过来,脸上带着讥讽说道:“你的侍女呢?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菱歌手上动作一顿,却忍了下去,没打算理他。


    清以良见她这种好欺负的性子更加来劲儿了,悄悄站到菱歌身后。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坏,作恶会让他有种满足感。


    菱歌看见小溪倒映出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吓得手一抖,手绢差点被水流冲走。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被清以良毫不怜惜地一脚踹进水里。


    菱歌跌坐到流淌的小溪里,石子磕得她很痛,好好的衣裳也被打湿大半。


    不过幸好水不深。


    她手里紧紧攥着手绢,撑着上半身,狼狈不堪。


    清以良像是见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大笑起来。


    菱歌脸上染上一丝羞耻,她面颊泛红,想自己爬起来,不料地上太滑,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石子有些很尖锐,她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眸中聚起生理性的泪水。


    她能听到清以良笑得更大声了。


    菱歌默默低下头,任凭对方的嘲笑落在自己身上。


    可是,她发现这个笑声戛然而止。


    再次抬眸,是一位陌生的俊俏公子,他把清以良以同样的方式一脚踹倒在地,嘴里说道:“欺负一个女孩儿,像什么样。”


    冼桓松那一脚踹得重,清以良捂着胸口直喊疼,好不容易直起身想看看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结果冼桓松又是一脚踩在他胸口。


    清以良本身是个半吊子,来到清家后光顾着享乐,功法是一点都没学。


    所以他也只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叫着。


    冼桓松冷哼一声,收回脚,转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菱歌,他瞬间僵住了。


    她的脸……


    她的脸……好像宋知倦……


    冼桓松一步一顿地缓慢挪到菱歌身前,震惊地盯着对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确实跟宋知倦有七八分相似,但冼桓松知道,这不是他。


    可是很像……真的很像……


    冼桓松贪婪地想着能多看几眼也好。


    他实在是太想他了。


    菱歌没有发现冼桓松奇怪的眼神,而是艰难地站起身,行礼道:“多谢公子。”


    娇柔的声音一下子让冼桓松回过神来,他眨了眨眼,难免有些失望。


    冼桓松在心里挖苦了自己两句,收好情绪,绅士地脱下外袍为菱歌披上。


    菱歌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冼桓松不多逗留,朝她点点头就离开了。


    清以良还在那边扭着身子试图爬起来,而菱歌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不知道哪里。


    后来菱歌才知道,今日救她那位是涤霜城冼家的少主——冼桓松。


    从那天起,冼桓松隔三差五就会往清家跑。


    虽然清南胜好脸面,没有让自己的丑事曝光,但一些有权势的人还是听到了点风声。


    大家心照不宣,只是私下里当玩笑话说说。


    冼桓松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菱歌目前的处境,原本他不应该管的,可一想到她那张极像宋知倦的脸,冼桓松就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因此,冼桓松会帮菱歌赶走挑事的清以柔清以良,会对她多加关照,还会送她礼物。


    种种事情,都让菱歌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菱歌把冼桓松当作逃离清家的唯一办法。


    可是她发现,冼桓松虽然对自己很好,却也只是浮于表面,她始终无法走进对方的心里。


    冼桓松一直跟她保持一个良好的距离,菱歌无法靠近半点。


    于是,她只能想出怀孕一招,让冼桓松彻底甩不掉自己。


    菱歌没能够爬上冼桓松的床,就出去找偏方。


    最后成功“怀孕”,她和冼临舟一起,逼迫冼桓松成婚。


    她知道这不是什么体面事,但只要结局是好的,她可以不在乎过程。


    可惜到了故事的结尾,菱歌还是没能改变命运。


    她被揭穿,被休弃,所有的幻想都化为泡影,又只能回到那个无尽的地狱,野兽在等着她。


    还有一件事,也不知道她该哭还是该笑,那就是冼桓松在跟她的婚礼作废后,终生未娶。


    第44章 唏嘘


    今日涤霜城下起了大雨, 雨点从屋檐上不断滴落。


    财老板还是躺在那张摇椅上,手里拿着折扇却没动,看着外边逐渐变大的雨势。


    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财老板听见不时有雷声穿透云霄, 一种不好的预感围绕在心头。


    果不其然, 一个人影缓缓走到店门口。


    财老板立刻从摇椅上站起来,眸中闪过震惊,但很快就换成了然。


    冼桓松没撑伞, 淋着雨从冼家走到“天下第一坊”,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干的地方,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财老板没开口,而是从袖中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过去。


    冼桓松嗓音沙哑地说了声“谢谢”,接过手帕擦了擦脸上的雨水。


    他的状态属实不怎么好, 财老板也看得出来, 可能还知道是因为什么。


    财老板:“找我何事?”


    冼桓松抬眸看了眼财老板,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听说……阿倦有一块梅花镖在您这儿,对吗?”


    “是有这事儿, 他找我来换……”财老板瞟了一眼冼桓松腰间的玉佩, 没继续往下说。


    冼桓松没注意到财老板的小动作:“能请您把梅花镖给我吗?”


    财老板沉沉地问:“为什么?”


    冼桓松垂下眼眸,低声道:“因为……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了……”


    财老板瞳孔骤缩,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结局,却还是发生了。


    他叹了口气。


    天地之间,物各有命。


    命数这东西,有时候连神仙都决定不了。


    财老板对冼桓松说道:“你可知宋知倦用梅花镖换的是什么?”


    冼桓松摇摇头。


    财老板:“这个。”


    冼桓松顺着财老板的视线望去, 是他的龙纹玉佩。


    他不明所以道:“什么意思?”


    财老板:“宋知倦用梅花镖跟我换了一枚稀世灵珠,融进了你的玉佩里, 可以保命。”


    冼桓松盯着玉佩,懵了一瞬, 脑袋胀痛。


    “他把你的命看得比谁都重。”


    “他希望你活下去。”


    “他从未因为灵核的事情恨你。”


    “自始至终,他担心的只是你不爱他。”


    “别说了!”冼桓松几乎是吼出来。


    他双目通红,拇指一遍遍用力地抚过玉佩上的纹路。


    财老板又叹了口气,可以说他是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现在又看着他们一个疯一个死,内心实在算不上平静。


    “不会的……不会的……”冼桓松不停地摇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玉佩上,“阿倦他不会这么傻的……”


    “你难道不知道他有多爱你吗?”


    “他可以把灵核挖给你,让你与常人无异。”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家,一个你。”


    财老板的话字字诛心,冼桓松有点受不了。


    心脏很痛,很痛。


    他能感受到灵核的位置,好像阿倦一直和他在一起,从未离去。


    冼桓松的龙纹玉佩是段冥仙君送的,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但是他现在从腰间将玉佩取下,递到财老板眼前,说道:“我记得您之前说过想要这个玉佩,加上灵珠,我都给您,我只要阿倦的梅花镖,成吗?”


    都知道冼少主的玉佩碰不得抢不得,此刻他却主动提出要换回去。


    顶着冼桓松祈求的眼神,财老板慢慢地说道:“回去吧,梅花镖我不会给你。”


    冼桓松冷静了一些,抬头轻声问道:“为什么?”


    财老板:“别被过去绊住脚跟,往前看吧。”


    看似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冼桓松却听懂了。


    他真的能做到释然吗?


    他这辈子都会揣着宋知倦的灵核,带着宋知倦给他换来的一命。


    怎么可能做到释然?


    不可能的。


    或许这就是对他的惩罚。


    让他带着宋知倦的那一份,独自活下去。


    财老板目送着冼桓松像个傀儡一般走出“天下第一坊”。


    雨越下越大,冼桓松好像感觉不到,任凭雨点打在身上,浸湿的碎发遮住眉眼。


    财老板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扇子,听着雨声响彻寂寥空旷的小巷。


    冼桓松忽略了一点,那就是财老板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连他都不知道的事。


    他仿佛拿着司命簿,看透每个人的人生。


    第45章 睡到


    送走了冼桓松和沈秋, 柏云兮还有点没缓过来。


    他虽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但也遭不住这么大的一颗雷炸在耳边。


    柏鬼王难免共情。


    在回月上庭的路上,君无殇发现柏云兮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吭声, 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


    柏云兮跟在他身后, 心里装着事情,所以没注意前面那人停下了脚步。


    “嘶——”柏云兮正低着头看路,撞上了君无殇的肩膀。


    稍微回过神些, 柏云兮揉了揉额头,抬眼看向君无殇:“怎么停下来了?”


    君无殇:“还在想冼家的事?”


    果然瞒不住段冥仙君。


    柏云兮“嗯”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不忍:“头一回经历这种事,作为半个入局者,有点被带进去了。”


    君无殇不咸不淡地点点头, 倒是激起柏云兮的疑惑。


    恩怨台的时候, 所有人皆是沉浸于宋知倦的人生之中,受到影响很正常,就更别提冼桓松和沈秋直接情绪爆发了。


    唯独君无殇, 好像什么感觉也没有, 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刚才不过是看了场戏。


    柏云兮也奇怪,他知道君无殇不易有情感波动,但今日之事如此惨烈,他好歹给个反应啊。


    在恩怨台上的那几个人,只有君无殇从头到尾都没什么表情变化, 冷漠寡淡。


    柏云兮发现,君无殇可能真的没有情感, 又或者说是理智大于情感。


    柏云兮:“你没有一点……感触吗?”


    君无殇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眼神, 道:“没。”


    在柏云兮追问之前,君无殇再次开口道:“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你见过无家可归的孩子在吃土吗?”


    “你见过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你见过因为养不活亲手杀了刚出生的婴儿吗?”


    柏云兮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你没有精力去关心每个人的遭遇。”


    “你会发现,世界上比遗憾更常有的事,是无能为力。”


    “你能做的,只有管好自己。”


    君无殇的语气平淡冷漠,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天气怎么样。


    柏云兮眸中露出震惊,头一回听见君无殇说这么多话。


    所以……不是君无殇天生心肠硬,而是他见过的悲苦人生太多,但他无法施以援手,才会有这样的感悟。


    柏云兮感到心中最柔软的那处被轻轻敲了一下。


    “君无殇。”


    君无殇说完后就转身继续往前走,被柏云兮喊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柏云兮跑了两步跟上君无殇,同他并肩站在一起。


    柏云兮朝对方笑着摇摇头:“没事,走吧。”


    然后他趁君无殇没注意的时候,一把牵住了对方的手。


    他感到君无殇明显一愣,但没有松开。


    柏鬼王高兴了,说明自己对段冥仙君的攻略离成功更进一步。


    也幸好四下无人,不会被看见大名鼎鼎的段冥仙君正牵着自己的仙侍。


    除了跟在身后的两只小鬼,不约而同地换上一副没眼看的表情。


    若是被楼风那个嘴巴大的瞧见,仙京肯定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出两日,便能够传出柏鬼王段冥仙君还有他仙侍三个人的爱恨情仇。


    月上庭如往日一般,在仙京最安静的地方,空旷辽阔,一轮圆月高挂,明亮夺目。


    最美丽的月色,最浪漫的氛围。


    君无殇默默走到屋前,忽然转身看向紧紧黏着自己的柏鬼王,当然还有那两只小鬼。


    后者大概是习惯性地跟着柏鬼王,又或者是不想继续睡棺材。


    那么前者……肯定是故意的。


    没错,柏云兮就是故意的。


    柏鬼王明知故问道:“怎么了段冥仙君?”


    君无殇好心地指指旁边的屋子:“你住那儿。”


    眼看没能混过去,柏鬼王只好发挥出耍赖的本事,他既坦诚又无辜地对君无殇说道:“不能跟你睡吗?”


    君无殇想都没想就说道:“不能。”


    柏云兮不甘心地问:“这么无情的吗?”


    君无殇不由分说地走进屋反手关上门。


    算上失忆之前,柏鬼王已经吃了无数次的闭门羹。


    柏鬼王计划泡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扭头看向两只双眼一眨不眨的小鬼。


    “走吧。”柏云兮抬脚往偏屋走去。


    两只小鬼犹犹豫豫地跟上,时小喜颤抖着声音问:“先生,我们不会又要睡在棺材里吧?”


    柏云兮在前方“嗯”了一声,说道:“我没得手,你们就只能睡在棺材里。”


    时小喜听完觉得这晚风变得更加凉了。


    虽然吧这棺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空间不小,木板坚硬,对腰背好。


    但时小喜还是觉得瘆人。


    他悄咪咪地问严平安:“先生说的‘没得手’是什么意思啊?”


    严平安:“我估计是——”


    严平安突然噤声,就凭时小喜那个纯洁的思想,说了也白说。


    他话锋一转,说道:“我估计只要我们待在仙京,就得一直睡棺材。”


    其实他想说,估计是先生还没有睡到段冥。


    时小喜也没再纠结“没得手”到底是什么意思,而是很泄气地“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回到他熟悉的棺材里边。


    夜色渐浓,柏云兮躺在床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大抵是白天的事对他的冲击确实太大,他脑袋清醒没有睡意。


    柏云兮盯着漆黑一片的床顶,思绪飞来飞去,一会儿转到冼桓松的事,一会儿又转到他和君无殇的事。


    唉,太乱了。


    柏云兮躺不下去了,他悄悄掀开被子,尽量不发出声音。


    柏云兮看了眼棺材里睡得正香的两只小鬼,垫着脚走出了屋子。


    夜里还是有些冷的,柏云兮没穿外袄,他搓了搓手臂,呼出白气。


    月光洒落在整个庭院,隐约之间,他看见屋顶上有个黑色的人影。


    柏云兮飞上去踩着砖瓦走到君无殇身边。


    月光下,黑衣仙君手肘枕在脑后,就算躺着也能看出气度不凡。


    柏云兮一身白衣站在他身边,微风吹起衣摆飘飘,两人构成一幅绝美的风景。


    君无殇不由地想起两人在屋顶的那一次,某个鬼王直白地问他有没有谈恋爱,还说要追他。


    “那你介不介意你未来的男朋友追你一下?”


    倒是很自信。


    君无殇觉得和现在的场景很像。


    只不过他很清楚,面前的柏云兮不是当年那个自如的柏鬼王。


    君无殇默默收了心思,享受着寂静的氛围。


    可惜,被柏云兮的一个喷嚏打破了。


    柏云兮吸了吸鼻子,浑身一个激灵。


    君无殇嘴角勾出不易察觉的弧度,很快便压下去。


    他起身拾起一旁砖瓦折好的黑袄,展开来抖了抖,走过去披在柏云兮身上。


    柏云兮眼睛亮了亮,黑袄很暖和,还隐隐带着一些君无殇的味道。


    他缩了缩脖子,这时候柏鬼王的洁癖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柏云兮紧紧拽着黑袄,恨不得把自己全部裹进去。


    君无殇见状,觉得好笑,连忙伸手帮对方把脑袋露出来。


    两人虽然一句话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君无殇感到有些东西正在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于是他立马撇开眼睛,不去看对面笑意盈盈的眸子。


    君无殇躺了回去,重新盯着月亮看,可他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旁边人的身上。


    他察觉到手边有点动静,柏鬼王也挨着自己躺了下来。


    不一会儿,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又来。


    他发现柏云兮似乎很喜欢牵他的手。


    冰凉的寒意直窜大脑,而君无殇温热的手正好驱散了这一寒意。


    柏云兮不管何时都是全身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也只有在君无殇身边的时候,能够汲取些温暖。


    柏云兮感到暖意正在从手心蔓延至全身。


    这不是他想跟君无殇牵手的唯一原因,更重要的不过是他喜欢这样做。


    以前也是,段冥仙君这么不喜肢体接触的一个人,都能习惯柏鬼王时不时的小暧昧。


    没想到现在,君无殇还能够重新适应柏云兮的靠近。


    这不应该。


    明明当初柏云兮那么过分,将君无殇的心都伤透了,他不可能假装不记得。


    柏鬼王当初说的决绝,做的干脆,说离开就离开,说甩就甩,毫不拖泥带水。


    留君无殇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按道理说,段冥仙君是聪明人,不应该再趟这趟浑水。


    可是,君无殇感到手中冰凉的触感,一时间竟乱了心神,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


    君无殇无奈叹气。


    他此刻只怪与君村的草药来得太晚,等到柏鬼王恢复记忆,定会再次离开他。


    但是在那之前,君无殇允许自己再次随着心意走一遭。


    如果这次还是落得个重蹈覆辙的下场,那他便不会再犯。


    柏云兮不知道身边人有这么多的想法,他目前只晓得自己喜欢君无殇。


    这就够了。


    柏云兮美滋滋地想着如何尽快把段冥仙君拿下,手上却摸到一道浅浅的疤痕。


    柏云兮身体一僵,牵着君无殇的手放到眼前,借着月光仔细一看,是一道很浅的肉色疤痕,已经愈合了。


    柏云兮想起来,这是被绿鳞蛇鳞片划伤的。


    他给忘记了。


    柏云兮有一瞬的自责,但更多的是担忧。


    君无殇心有灵犀地捏了捏他的手,说了声“没事”。


    柏云兮皱起眉头看向君无殇:“明日一定要去讨些药,不然我不放心。”


    君无殇眼睛没离开月亮,回答道:“好。”


    他又接了一句:“很晚了,回去睡吧。”


    柏云兮:“那这件黑袄我能拿走吗?”


    君无殇顿了一会儿,才说道:“嗯。”


    柏云兮还没有开心两秒,又听见身边传来的声音:“明日记得还给我。”


    柏云兮:“……”


    第46章 上药


    第二日一早, 顾九辞习惯性地坐在桌前慢悠悠地泡上一壶茶。


    悠闲惬意。


    小仙童疾步走进来,拱手作揖道:“段冥仙君来了。”


    顾九辞挑了挑眉,道:“快请进来。”


    “是。”小仙童鞠了一躬后走了出去。


    顾九辞又拿了个茶杯放在对面桌上。


    他看着君无殇朝他点点头, 在对面坐下。


    “又来了?”顾九辞为他斟上一杯热茶, “这次有什么事?”


    君无殇将衣裳理好,反问道:“没事就不能来?”


    顾九辞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说道:“当然能来。”


    他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对面的黑衣仙君, 问:“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君无殇:“没。”


    顾九辞:“那你怎么这么高兴?”


    君无殇:“有吗?”


    顾九辞用力地点头:“有。”


    君无殇没说话,反倒是欲盖弥彰地抿了口茶,还是那个独特的味道,清甜回甘。


    顾九辞更加好奇了,但他知道不可能从段冥嘴里套出什么来, 看来只能一会儿去问问楼风他们了。


    说回正事, 顾九辞收起了轻松的神情,问道:“天君叫你来的?”


    “不是。”君无殇摊开受伤的那只手给他看,“拿点药。”


    顾九辞探过身子凑近仔细瞧了瞧, 说道:“这不是已经好了吗?”


    君无殇:“嗯。”


    顾九辞:“怎么弄的啊?”


    君无殇:“绿鳞蛇的鳞片。”


    “绿鳞蛇?”顾九辞诧异地看向君无殇, “我记得多年前天君让你去解决了,怎么会……”


    君无殇:“封印被人破了。”


    顾九辞神色突然有些凝重:“谁?”


    君无殇摇摇头。


    放眼这天下,能破解段冥仙君的封印的人可不多。


    顾九辞后背发凉,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顾九辞:“没有一个猜测吗?”


    君无殇当然有,但他不敢说。


    顾九辞知道他的顾虑,看样子那人的实力不在段冥之下, 如若真的是有意放出绿鳞蛇引起祸乱,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目前三界之内至少表面上很平静, 就连鬼都也在试着和仙京交好,没有任何天下大乱的迹象, 或者说没有那种无恶不作的人。


    恰恰相反,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说明危险藏匿于所谓的好人之中。


    顾九辞也不敢再去想了,他把话题拉回到君无殇手上的伤:“既然你的伤已经好了,还来找我干嘛?”


    君无殇:“拿点药。”


    顾九辞新奇地说道:“我记得你以前从来不管这些的。”


    说起这个,顾九辞就想到了不少陈年往事。


    段冥仙君从来不拿自己的伤口当回事,几乎每次都是顾九辞上赶着去帮他疗伤,不能算是保住他的命,但好歹帮他省了不少力。


    如果放任段冥自己去糟蹋,估计得要个好几月才能痊愈,严重点还会落下后遗症。


    因此顾九辞都习惯了当个“上门郎中”。


    但有一回,顾九辞记忆犹新,甚至想起来都后怕。


    那一日,顾九辞在仙京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刚准备上前打招呼,在看清楚来人后他就愣住了。


    君无殇的一身玄衣被血水浸透,但身上露出来的部位都干干净净。


    君无殇的步子比以往都要慢,仿佛抬不起来脚,他脸色苍白,头发稍显凌乱,身型却依旧挺拔。


    只不过……多了一丝孤独和寂寥。


    若不是顾九辞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还真要以为他只是衣服沾了血而已,人没事。


    顾九辞震惊得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了,他何时看到过段冥如此颓废的样子。


    顾九辞赶忙上前询问怎么了,君无殇没有吭声。


    顾九辞内心感叹一句真是欠他的,然后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把君无殇拉到自己的院落里面。


    吩咐小仙童在门口看守后,顾九辞在屋子里迅速把所有的草药和不管是什么能疗伤的东西都一股脑儿地摆在桌子上。


    顾九辞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旁边的君无殇就跟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顾九辞指着君无殇说道:“把衣服脱了。”


    君无殇没动,从进门开始,他就像失了魂魄一样,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段冥!”顾九辞大喊了一声,君无殇好像才有点反应。


    顾九辞真的头疼,他感觉自己像是多了一个叛逆期的儿子。


    “拿咱俩的友谊做担保,你现在最好听话。”顾九辞直接放下狠话。


    君无殇垂着头,闭了闭眼,终于有了动作。


    他走到桌前坐下,缓缓脱下外袄和里衣,露出布满伤痕的上半身。


    饶是顾九辞有多年行医经验,也难免被君无殇的惨状给惊到。


    不算很白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处不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难怪会流那么多血,把玄衣都染深了。


    “你这是……”顾九辞差点连话都不会说了。


    他知道现在问君无殇肯定什么都问不出来,所以他只能拿起桌上的药给人先简单治疗一下。


    要想完全恢复,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之后不管是上药,包扎,还是穿上衣服,君无殇都是低着头一句话没说。


    顾九辞松了口气,因为涂药时的小心翼翼,反倒是给他弄出一身汗。


    等顾九辞收拾完桌上的东西,君无殇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谢谢。”


    顾九辞忍不住想挖苦他两句:“不用谢,都怪我今日出门遇见了你,我该你的。”


    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活动了下身子骨,在君无殇对面坐下。


    顾九辞倒了一杯水灌了下去,才看向君无殇,问道:“说说吧,怎么弄的?”


    君无殇声音有些轻,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天劫。”


    顾九辞心道怪不得呢,这下便说得通了。


    每位仙君都会经历两次天劫,天劫的强度完全取决于仙君本身的实力。


    实力越强,天劫越狠。


    而且,第二次天劫会比第一次来得更加厉害。


    像段冥这类的仙君,经历天劫后脱层皮,顾九辞也毫不意外。


    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是他的状态。


    段冥整个人跟丢了魂一样,很难不让人注意。


    顾九辞:“除了天劫,还有呢?”


    顾九辞可不信一次天劫就能把段冥仙君的心态搞崩。


    但君无殇显然不想多聊,他再次道谢后直接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了。


    顾九辞拿他没辙,只好作罢。


    不过后来他听说了段冥和柏鬼王分手的消息,瞬间就联想到了天劫那天段冥的状态。


    原来如此。


    顾九辞思绪飘得有些远,等回过神来时,面前的茶杯已经空了。


    他抬手为自己和君无殇都添了些茶水,说道:“没见过你一点小伤就来找我的,天劫那次,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扛下来的,命都快没了也一声不吭,如果不是我逼着你,估计你又想自生自灭了。”


    君无殇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神色黯淡了一瞬。


    顾九辞瞥了眼君无殇受伤的那只手:“这次怎么……改性了?”


    君无殇轻笑一声:“嗯。”


    “嗯。”顾九辞抿了口茶,后反应过来君无殇说了什么,忽觉不对,“嗯?”


    顾九辞怔怔地看着君无殇:“你……真的是段冥?易容的吧?”


    君无殇恢复了往日冷峻的神情,说道:“到底给不给药?”


    顾九辞才想起正事儿,“哦”了好几声,唤了小仙童进来,帮忙去库房找几样治疗蛇毒的草药。


    顾九辞:“外敷就行。”


    君无殇接过小篮子,道谢后离开了顾九辞的院落。


    顾九辞无奈地摇摇头,收拾茶具之时才想起来,段冥一定隐瞒了些东西。


    难不成……段冥有新情况了?铁树的第二次开花?


    顾九辞觉得是时候要去找一下楼风他们了。


    君无殇回到月上庭,未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说实话,他是有点心慌的,他害怕某个鬼王趁他不在又偷偷跑出去。


    直到看见了人,君无殇才放下心。


    严平安和时小喜两人不知道在吵些什么,不过看起来像是时小喜单方面在对严平安进行嗓门轰炸,严平安吵不过他只有受着的份。


    柏云兮则裹着君无殇昨晚给他的黑袄,在梨花树下半躺半坐,手里抛着青影扇玩儿,时不时观赏一下两只小鬼“战争”的进程。


    君无殇的黑袄对他来说有点大,柏云兮可以整个脖子都缩进去,暖和得很。


    他懒洋洋地把玩着扇子,仰头看看树上的梨花儿,白茫茫一片,跟雪落上面似的。


    他想着,仙京的梨花树应该不会败吧,如果天天都能看见,他很想天天都在这树下待一会儿。


    柏云兮撇了撇头,正好瞧见君无殇站在月上庭门口,黑衣飘飘,板正挺立。


    柏云兮不由地笑弯了眼,他起身朝君无殇快步走过去,站在对方跟前开口道:“回来了?”


    也没问对方去哪儿,也没问对方去干什么。


    君无殇心里暖了下,他举起手里的小篮子,说道:“草药。”


    柏云兮将青影扇收回去,一手拿过篮子,一手握着君无殇的手腕把他往梨花树下带。


    他让君无殇坐在方桌对面,自己小心地翻开他的手掌。


    柏云兮把小篮子里的一个白色瓷罐拿出来,用手指沾了一点草药凝成的膏体,轻轻地抹在君无殇的疤痕上面。


    其实君无殇一点感觉都没有,偏偏柏云兮还像是怕他痛一样,动作仔细又轻柔。


    君无殇配合着没说话。


    柏云兮看着他手掌一道肉色的疤,可心疼了。


    不管严不严重,只要是放在君无殇身上的,柏云兮都会心疼。


    药膏渗透得很快,起效也很快,等柏云兮涂完,那道疤痕已经消失了。


    柏云兮满意地摸了摸君无殇的手心,说道:“药效真不错。”


    君无殇抽回自己的手,耳朵有点发热。


    明明以前更过分的事情都做过。


    第47章 干活


    近日仙京内不是特别平静。


    因为马上要举行十年一度的元锦大典。


    元锦大典是仙京最隆重的庆典, 几乎所有的仙君都会来参加。


    届时天君会坐在御座上,其他仙君按照等级在苍生殿内落座,共同观赏歌舞, 举杯共饮。


    又是一个十年过去, 元锦大典如约而至。


    庆典前几日,是仙童仙侍最忙的时候。


    天君的仙侍名为水球。


    是的,就叫水球, 像只小动物的名字。


    据说是当年这位勇士凝出一个水球不小心砸向了路过的天君,虽然天君躲过去了,但还是把这位勇士吓得不轻。


    事后天君不但没有责备他,反而收他当了仙侍,所以有了“水球”这个名字, 也是天君给取的。


    至于那个真正的水球, 有小道消息说是砸在了跟天君站在一起的叶怀清脸上,但无从考究。


    一般正常人都会喊“水球仙侍”,不过遇到那些嘴欠不讲究的人, 例如楼风灵思, 就会喊“球球”,而且他们还特别喜欢这样喊。


    整个元锦大典都是由水球负责,这段时间仙京上所有仙童仙侍都得听从他的指令,帮着自家仙君准备好一切。


    唯独月上庭安安静静。


    段冥这个人本来根本不会去元锦大典的,硬是逼得天君亲自去请他,他才肯卖个面子。


    天君语重心长地说道:“段冥啊, 你不能不合群啊,你看你刚来仙京没多久, 人生地不熟的,去参加庆典的话说不定还能交到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段冥掂量了下这句话。


    其实……关于交朋友这点……


    段冥对自己的脾性认知清晰, 他从不觉得有人肯和他交往。


    但是他不好拂了天君的面子,于是段冥答应去了。


    至于顾九辞、搂风、灵思还有鹤琪等等和段冥关系不错的仙君,都是后话。


    由于段冥仙君没有仙童仙侍,因此他的东西都是按照最简便的准备,这也是他本人的意思。


    这次不一样,这次段冥多了个仙侍的事情在仙京都传开了。


    “柏仙侍”戴着面具,被水球拦下的时候,人懵了一瞬,脑子转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


    “哦哦哦,对,我是段冥仙君的仙侍。”柏云兮赶忙应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水球先是礼貌地笑了笑,再跟他解释了元锦大典的事情。


    简单点说,就是段冥仙君既然现在有仙侍了,就应该由仙侍帮他打点好一切。


    柏云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这个庆典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正巧他在月上庭待着无聊,都快发霉了,这下可以给他找点事儿做。


    而且没有危险,不需要用灵力,可以解乏,多好的差事呀。


    他跟君无殇提起的时候,却被驳回了这个请求。


    柏云兮:“为什么不让我去?”


    君无殇从书卷中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想去?”


    “对啊,”柏云兮坐在君无殇旁边,撑着下巴看他,“好久都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我太无聊了。”


    实际上,他们刚从涤霜城回来两日。


    不过君无殇也能猜到,某个鬼王确实耐不住性子。


    “你又忙,不能陪我,”柏云兮垂下眉眼,似控诉般说道,“像昨日你一整天都在外边,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君无殇:“不是准许你戴着面具在仙京随意走走?”


    柏云兮:“今日没走两步就遇到了那位仙侍。”


    他探过头,隔着书卷问君无殇:“话说他是谁的仙侍啊?感觉气质不太一样。”


    柏云兮跟他描述了一下,君无殇头都没抬道:“天君的仙侍,水球。”


    柏云兮:“水球?是我想的那个水球吗?”


    君无殇:“是的。”


    看起来一丝不苟的人竟然有个如此可爱的名字,柏云兮有些惊奇。


    君无殇:“他负责元锦大典所有相关事宜。”


    意思就是,去准备的仙侍肯定会和他打交道。


    这样的话柏云兮就更想去了。


    君无殇手里拿着书卷,柏云兮凑过去把下巴磕在书卷上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看。


    君无殇坚持了十几秒就放弃了,他无奈地把目光放在柏云兮身上,问道:“你真想去?”


    柏云兮立马“嗯”了好几声。


    君无殇淡淡道:“别怪我没提醒你。”


    柏云兮只觉得君无殇太夸张了,他又不是什么娇贵身子,怎么可能一点脏活累活干不了。


    柏云兮:“放心吧我不带怨你的。”


    君无殇食指戳中他的脑门,把他往外推了推,再用书卷挡住他的脸。


    “行。”


    柏云兮笑了笑,没再打扰他,而是重新在他身边坐好,继续趴在桌子上拨弄些纸笔,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君无殇。


    仙侍的问题解决了,仙童的问题也就无关紧要了。


    但是拖叶怀清的福,仙京又知道了段冥仙君的两个“石头仙童”。


    倒是有不少人来问段冥“石头仙童”是怎么变的,都被段冥黑着脸搪塞了过去。


    仙京见多识广的人不在少数,可偏偏无人怀疑段冥。


    因此,严平安和时小喜也得跟在“柏仙侍”的屁股后面,一起准备元锦大典。


    以防有仙君见过他们,还用上了易容术。


    时小喜不会,严平安就帮他。


    在去天宫的路上,严平安往前两步靠近柏云兮,说道:“先生,我们为何非得去啊?”


    柏云兮:“因为无聊。”


    严平安:“……”


    因为无聊就冒着被认出来的风险去天宫闯荡。


    他白担心了。


    严平安默默回到了时小喜身边。


    时小喜悄悄地跟他说:“先生好好的鬼王不当,偏要当段冥的仙侍,还主动要求干一些累活儿。”


    严平安看了他一眼,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听见时小喜神神秘秘地在他耳边说道:“我怀疑,先生很可能在计划一件大事。”


    “诶,你说会不会,先生是在打探仙京的地形,然后准备攻打仙京?”


    严平安一把捂住时小喜的嘴,恨铁不成钢地又往他头上敲了一下。


    严平安:“快闭嘴吧你。”


    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后怕地看了眼四周,压低声音对时小喜说道:“你不想活了别连累我。”


    时小喜无辜地眨了眨眼:“我猜错了?”


    严平安:“……”


    他不想和傻子说话,会降智。


    看着严平安一脸无语的表情,时小喜不服气地问:“那你说嘛,先生的计划是什么?”


    严平安:“……”


    先生哪里是想攻下仙京,他是想攻下段冥。


    严平安没有理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时小喜不依不饶地缠上去问。


    严平安被问得烦了,就捂住耳朵跑。


    两只小鬼几乎是打闹着来到天宫,而柏鬼王对于他们的“和谐”关系,感到很欣慰。


    天宫门口照例站着两位天兵,他们拦住了柏云兮。


    柏云兮还未报出“段冥仙君”的名号,就看见昨日找他的那位仙侍走过来,对天兵说道:“这位是段冥仙君的仙侍,劳烦放路。”


    柏云兮简单道谢后,水球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两个小仙童。


    传闻中的“石头仙童”,倒看起来跟真的一样,皮肤做得也很好,活灵活现的。


    水球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他带着柏云兮来到天平殿内,此刻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仙童仙侍,都安静且有秩序地等着。


    一见到柏云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可以说放眼这仙京之内,只有他一人带着面具。


    段冥仙君的仙侍果然与众不同。


    而且,听闻段冥仙君和他仙侍的关系非比寻常。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


    他们看柏云兮的眼神都带上了一层不一样的色彩。


    不过八卦归八卦,最要紧的事儿还是元锦大典的准备工作。


    水球先介绍了庆典的几个部分。


    第一,座位安排。


    水球带所有仙童仙侍来到苍生殿内,手里拿着张座位图。


    段冥仙君的位置就在御座下方的第一个。


    显而易见地位之高。


    柏云兮叉腰看了眼过于简易的桌椅,皱了皱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仙京虐待君无殇呢。


    虽说他不在意这些,但柏云兮还是希望他能够拥有最好的。


    柏云兮让两只小鬼去库房搬套最好的桌椅过来。


    他抱着手臂等了一会儿,严平安和时小喜一人抬着桌子一人抱着椅子,“吭哧吭哧”地跑过来。


    柏云兮指挥着他们放好,他仔细瞧了瞧,却觉得不满意。


    还不够好,还差了些什么。


    柏云兮暂时还说不上来。


    他先让两只小鬼上上下下全部都打扫一遍,自己摸着下巴思考。


    水球站在御座旁边,扫了一眼下面,发现其他仙侍都在和仙童一块儿打扫,只有那位戴面具的白衣仙侍,悠然自得地就这么看着,偶尔还指指点点。


    水球:“……”


    这位看着怎么不像是来干活的,反倒像是来视察的。


    他想提醒一句,但他没说话。


    因为他也听到了传闻,说是段冥仙君和仙侍的关系不一般。


    万一传闻是真的,他一不小心得罪了段冥仙君的人儿,他十个脑袋都赔不起。


    水球想想算了,反正只要不给他新添麻烦,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每位仙侍都会按照自家仙君的风格来布置座位。


    如若按照段冥的风格,那就是之前那套简易的桌椅。


    柏云兮觉得不行。


    他看着空荡荡的座位,脑袋里生了个念头。


    在来天宫的路上,柏云兮眼睛尖,看见一处开满鲜花的庭院。


    虽然不知道是谁的,但他想或许是开放的也说不定,人人都可以采一两朵。


    柏云兮趁着水球教训一个偷懒仙童的空档,在两只小鬼震惊害怕的眼神下,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天宫。


    第48章 小偷


    鹤琪仙君悠哉悠哉地坐在自家院子里, 赏着花儿,逗着蝶儿。


    今日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本应是很惬意的一天, 可是鹤琪从早上起来就右眼皮直跳,心里总是感觉不对劲。


    这不是什么好的预兆,而且她已经打了三四个喷嚏了。


    鹤琪的仙童仙侍都跑去天宫准备元锦大典了, 此刻她的庭院里只有她一人。


    鹤琪望着院子里的花儿,把自己最近做的事都在脑袋里过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


    正巧这时她又连续打了两个喷嚏。


    鹤琪心想到底是谁要谋害她。


    要“谋害”她的那位正背靠着院外白墙,偷偷地从门口往里边儿望。


    鹤琪的院子在仙京那是鼎鼎有名的存在,各种稀奇古怪的花都能在她院子里找到。


    鹤琪打理得也很好, 花儿多但不乱不杂, 被灵力护着不会凋零。


    人间难有此景。


    鹤琪拿这花儿当她亲生的一样。


    石桌的位置,正好是一个视觉死角,也就是说, 鹤琪能够看见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在门口探头探脑的, 而对方却不能看见她。


    鹤琪:“……”


    她不信邪地走过去站在那人身后,发现对方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


    鹤琪:“……”


    她的院子现在成为“小偷胜地”了吗?


    前几日她才抓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蒙面大盗。


    鹤琪从后面拎住楼风的衣领,像提小鸡仔似的把他转过来。


    楼风的脸上戴了块轻薄的面纱,啥也没遮住就过来偷花了。


    就是自信。


    鹤琪无语极了:“你这个面纱是为了防我吗?”


    “额……”楼风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主要是我也不知道你在家啊……”


    鹤琪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楼风痛得立马求饶道:“错了我错了, 鹤琪仙君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放屁!”鹤琪没松手, “你上次和上上次都是这么说的,哪次管用了?”


    鹤琪加重了力道:“你这次又跑过来干什么?”


    楼风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说道:“我欠灵思的三十灵石实在是还不上了,他说只要我能找到一朵玫瑰,他可以既往不咎还能再送我三千灵石!”


    “三千?!”鹤琪惊讶地喊了一声,手上渐渐松了开来。


    楼风咳嗽了好几声,微微喘气,扯下面纱转身看向鹤琪,指控道:“你一个女仙君,也太暴力了吧!”


    鹤琪撸起袖子作势要揍他,楼风立刻怂了,讨好般笑了笑:“别别别,你最淑女了。”


    鹤琪翻了个白眼,没继续跟他贫,而是问道:“什么样的玫瑰值三千灵石?灵思骗你的吧。”


    “不会不会,”楼风摆摆手,“他给我看了他的宝物集锦,上面有一朵极其稀有的玫瑰花,堪称无价之宝,他说他所有的奇珍异宝加起来都抵不过这一朵玫瑰。”


    楼风又补了一句:“你这里不是花儿多么,我觉得你肯定有吧……”


    鹤琪听他说得那么玄乎,倒是来了点兴趣:“那玫瑰长什么样?叫什么名?”


    她游走于天地之间多年,钟爱收集珍贵的花儿,但是见得多了口味也变刁了,很难再有她看得上的。


    况且鹤琪也不信这世上还有她不知道的花。


    楼风挠了挠头:“名字啊……我忘记了……”


    鹤琪抬手又准备打他,楼风见状赶紧阻止道:“先别急!我记得它长什么样!”


    鹤琪“哼”了一声,垂下了手臂。


    楼风整理了一下衣冠,说道:“那朵玫瑰全身雪白,却是我此生见过最妖艳的一朵,它比红玫瑰要更加夺目迷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宝物集锦上关于这朵玫瑰的画时,我就好像陷进去了一样,盯着一动不动,最后还是被灵思给敲醒的。”


    楼风不懂装懂道:“我觉得这种玫瑰肯定不是什么吉祥之兆。”


    楼风想起来那天的事依然觉得很玄幻。


    鹤琪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没见过。


    但是……凭她多年的经验……她有一个猜测……


    楼风见她表情不对,于是对她说道:“我也就是来你这儿碰碰运气,没指望你真有。”


    “这么神秘又珍贵的花儿,估计你也没听说过吧。”


    不对,鹤琪听说过。


    她低声喃喃道:“雪玫瑰……”


    “什么?”楼风没听清,凑近了点。


    鹤琪抬眼看向他:“雪玫瑰,你没听过吗?”


    楼风:“怎么有点熟悉……集锦里好像就叫这个名字……”


    鹤琪:“那不过是个传闻罢了,它现世的概率比神武都小。”


    楼风:“这么夸张啊……”


    鹤琪:“你啊……肯定是又被灵思耍了。”


    楼风提起这个就来气:“好嘛,我就知道那个家伙是故意引我过来偷花,好让我被你抓到!”


    鹤琪踹了他一脚:“你偷花这事儿怨不得别人,是不是我最近太久没揍你了,皮痒了?”


    楼风赶紧和她拉开一段距离,并且慢慢往门口挪,结果还是没能逃出鹤琪的手掌心。


    自那之后,鹤琪加强了对院子的看护。


    但她没想到,盗贼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这不,又给鹤琪碰到了一个。


    鹤琪看着眼前那个鬼鬼祟祟的白衣男子,不由地心道她这里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偷的地方吗?


    “喂!”鹤琪忽然大喊了一声,把柏云兮吓得不轻。


    他瞬间转身,看见是一位女仙君。


    等等,这位女仙君看起来有点眼熟……


    柏云兮想起来他在恩怨台拿到青影扇之时,好像见过她。


    当时她还叫出了他的名字。


    柏云兮稍稍放松警惕。


    鹤琪用疑惑地看向柏云兮:“你是……段冥的仙侍?你来这里干嘛?”


    柏云兮:“这是你的院子?”


    鹤琪:“对啊。”


    柏云兮:“……”


    完了,也没人跟他提醒过啊,他还以为这些花儿是路过的谁都能采一朵呢。


    鹤琪:“所以你来干什么?”


    柏云兮:“我……”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来偷花的吧。


    这多冒昧啊。


    顶着鹤琪越来越不善的目光,柏云兮脑袋快速思索着对策。


    可是思来想去,还不如诚实一点,编造谎言可能会适得其反。


    于是柏云兮对她解释道:“仙君,是这样的,我在为段冥仙君做元锦大典的准备工作时,瞧见他座位太空,就想着到这儿来摘两朵花装饰一下。”


    “先前路过这个院子,四下无人,我还以为是没人住的。”


    “不知道这些花儿都是仙君的,是我冒犯了。”


    柏云兮诚诚恳恳,鹤琪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过这个好态度也是在柏云兮没有采花的前提下。


    如若他真的采下一朵,不管是什么花,鹤琪都不会是像现在这样好说话。


    鹤琪:“算了,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这次便饶了你。”


    柏云兮朝鹤琪点点头:“多谢仙君。”


    鹤琪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心道这人胆子倒不小,见到她也不行礼。


    可是这不能怪柏鬼王。


    从前都是别人给柏鬼王行礼的份,就算是当上段冥仙君的仙侍,柏云兮行礼的次数屈指可数。


    没办法,习惯了。


    鹤琪朝柏云兮抬了抬下巴,说道:“你怎么会注意到我的院子?”


    柏云兮:“因为花儿太美,很容易就注意到了。”


    鹤琪挑了挑眉,神色不再严肃,而是隐隐有点开心。


    她就知道她的花儿是全天下最好看的。


    鹤琪心情不错,自然看柏云兮的眼神也带上了一层赞赏。


    没想到段冥的仙侍品味还可以。


    鹤琪:“你刚刚说是为了段冥来的?”


    柏云兮:“是。”


    鹤琪:“行吧,我可以送你点花儿,算是交个朋友。”


    “真的?”柏云兮眼睛一亮,他本来已经做好两手空空回去的准备了。


    鹤琪:“嗯。”


    她可以送花,但绝对不能有人来偷花。


    鹤琪挑了两朵比较鲜艳亮丽的花儿,告诉柏云兮要用灵力护着才能维持花儿的容颜。


    于是乎,柏云兮道谢后很高兴地拿着花儿跑了。


    鹤琪看着柏云兮的背影,总感觉很像那个鬼都的柏鬼王。


    但是……她说不上来……还是不一样……


    大概是气质吧……


    柏鬼王的气质和这位仙侍不同。


    而且,她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说“为了段冥”这几个字。


    段冥这么多年来孤身一人,身边只有过一段热闹的时光。


    鹤琪看那位仙侍挺好的,不像是有坏心的样子。


    只要他一心为了段冥就可以。


    鹤琪挥了挥衣袖,背着手回到石桌旁边,继续盯着自家门口,以防还有盗贼想来偷花。


    柏云兮回到苍生殿的时候,大部分仙童仙侍已经打扫完了。


    严平安和时小喜站在段冥的位子旁边,水球正在检查他们的工作。


    别人不敢说,但对于时小喜,打扫简直就是正好戳到了他的本职工作。


    别忘了,他可是在鬼王府里打扫多年,都搞出经验来了。


    果然,水球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他点点头去了隔壁。


    时小喜可骄傲了,严平安看他昂起的脑袋,悄悄凑到他耳边:“没想到你还能发挥点作用。”


    时小喜不爱听这话,他用胳膊肘轻轻打了一下严平安。


    柏云兮跑过来,两只小鬼一眼便看见了他手里的花儿。


    这里毕竟是苍生殿,不好打扰到人家,严平安压低声音道:“先生您终于来了,您刚才去哪儿了?”


    柏云兮稍微有些喘,举举手上,说道:“去摘了些花儿。”


    严平安:“这……是哪儿来的?先生该不会是你偷的吧?”


    柏云兮摇摇头:“是一位女仙君送的。”


    时小喜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女仙君?是哪位呀?”


    柏云兮:“我不认识,不过她人还是不错的。”


    严平安仔细观察了下这花儿,犹犹豫豫地问道:“这……该不会是鹤琪仙君的吧……”


    柏云兮没听过这个名字,自然也不能确定。


    严平安:“……”


    先生失忆了,不记得以前的事,但他作为先生的跟班,一清二楚。


    在这仙京上以养花出名的只有一位鹤琪仙君。


    之前先生就被鹤琪仙君追着打,要不是先生跑得快,估计就要等着段冥去捞他了。


    如今先生竟然能够平安健康且完整地从鹤琪仙君那里回来?还拿着花儿?


    该不会是有什么内伤吧……


    但是严平安也不敢问。


    柏云兮施了一点灵力,让两朵花飘在桌子两个角的上空。


    真好看。


    这下君无殇的座位一定是最特别最显眼的。


    他拍了拍手,往后退了两步,满意地观了眼整体。


    是很显眼,水球欲言又止地往这边看了好几下。


    算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吧。


    第一项工作磕磕绊绊地完成了,第二项会轻松一点——选菜。


    众人来到仙京的厨房长烟堂。


    此时长烟堂里烟雾缭绕,不少厨子都在忙碌。


    水球站在门口,面朝他们说道:“接下来你们要根据自家仙君的口味选择合适的菜码,赏味也是元锦大典的一个环节。”


    水球:“菜品不得超过十道,今日太阳下山前,我要收到所有人的菜品清单,可以由仙童送过来。”


    水球:“好了,去挑吧。”


    仙童仙侍一窝蜂地涌进长烟堂,只有柏云兮不紧不慢地在外边等着。


    水球疑惑地问:“你怎么不进去?”


    柏云兮:“人太多了,万一谁踩到我的衣角。”


    水球:“……?”


    柏鬼王的洁癖犯了,他不愿意跟别人挤在一起。


    看着水球诧异的表情,严平安好心地安慰道:“习惯就好,我们家先……仙侍就是这样的,有点洁癖。”


    水球:“……”


    一群怪人。


    他管不了了。


    柏云兮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打了不少哈欠,见到好几个仙童仙侍出来了以后,才抬脚走进去。


    长烟堂里按照菜品的种类,分了几个区域。


    柏云兮想都没想就准备往糕点区走,但是他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问严平安:“你知道段冥爱吃什么吗?”


    严平安:“……”


    您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柏云兮不死心地又看向时小喜:“那你呢?”


    时小喜:“……”


    行,看他表情柏云兮也猜到了。


    那怎么办?


    说来惭愧,他真的不知道段冥的口味是什么样的。


    第49章 抽签


    柏云兮相信, 换做是君无殇的话,一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柏云兮轻叹一声,他是不是太不关心君无殇了?


    柏云兮扫视着桌上的一排排糕点, 不少都是他在人间没见过的。


    那时在涤霜城的时候, 婚礼开始之前,君无殇会给他买一些甜甜的糖糕或者酥饼,他都觉得很好吃。


    这么回想起来, 似乎都是他一人吃的,他没见君无殇吃过。


    君无殇可能不爱吃这些。


    柏云兮准备跳过糕点的区域,但他瞧见一碟可爱的桃花酥,手还没有碰到,就被另一人拿走了。


    柏云兮:“???”


    他错愣地抬头, 看见大概是某一位不知名仙君的仙侍, 正一脸高傲地端着那碟桃花酥。


    他早就看柏云兮不顺眼了。


    仗着自己是段冥仙君的仙侍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连水球都对他很客气。


    凭什么,他最多不过是一个仙侍而已。


    柏云兮觉得莫名其妙。


    长烟堂内的菜品虽然丰富,但为了保证精致性, 都只做了一份。


    也就是说, 每一样菜品只能被选一次。


    长烟堂成千上万的精致菜肴,偏偏这人要过来招惹自己。


    柏云兮内心笑道,不自量力,送上门来给他当消遣。


    柏云兮又装作要去拿另一碟点心,果然这人提前他一步把点心拿走了。


    真有意思。


    柏云兮重复了好几遍这个动作,不一会儿, 这位仙侍就拿了五六样点心。


    柏云兮礼貌地微笑道:“这位仙侍是在干什么?”


    那人抬了抬下巴,不屑地说道:“你再选其他的吧, 这些我都要了。”


    柏云兮挑了挑眉:“哦?你都要了?”


    “对啊。”


    那人转头让仙童记录下这些点心。


    柏云兮其实刚才拿的时候根本就没看是什么,目的达到就好。


    柏云兮:“好, 让给你了。”


    那人倒是奇怪柏云兮怎么会这么大方。


    但他不肯罢休。


    那人抱着手臂,用阴阳怪气地语气说道:“不就是一个仙侍吗?还真把自己看得有多重了。”


    严平安替自家先生打抱不平,冲上去想跟对方理论。


    先生一没有影响他们,二没有主动挑衅,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柏云兮拦了一下严平安,朝他摇摇头,眼神示意他别冲动。


    柏鬼王说起来是心胸宽广,其实就是懒得跟那人烦。


    他还要继续选菜呢。


    再说了这种小啰啰他也没工夫去管。


    在柏云兮转身想要离开糕点区,那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段冥仙君的仙侍就可以无视规矩吗?见到我们家仙君也只有磕头行礼的份!”


    柏云兮猛地顿住身子,脸上缓缓浮现一抹假笑,扭头问:“你说什么?”


    那人刚才说的话没过脑子,现在才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可惜柏鬼王听得一清二楚。


    随你怎么说他,他都无所谓。


    但是你说了君无殇哪一点不好,柏鬼王可是要跟你算算账的。


    这人明显是冲撞了柏云兮的软肋。


    真不怕死。


    柏云兮脸上带着笑意,声音却没有一点温度:“你方才可是说段冥仙君见了你家只有磕头行礼的份?”


    那人自知说错话,眼神飘忽不定道:“我……我可没有这样说过。”


    “没有吗?”柏云兮反问道,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


    柏云兮:“你可知这种忤逆仙君的话是死罪?”


    那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吓得后退两步。


    柏云兮:“如若是别的仙君我不管,但你说的是我家仙君。”


    “不想活了吗?”


    柏云兮目前还是仙侍的身份,没有权利做出什么。


    如果换成鬼王的身份,他绝对会让这人永远闭嘴。


    柏云兮:“这么狂妄的话,那你倒是把你家仙君的名号报出来,让我认识认识。”


    那人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仙京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段冥仙君的地位仅次于天君之下,就连天君的亲徒弟叶仙君都要礼让三分。


    段冥仙君年纪是最小的,资历也不见得有多大,他能够让诸多仙君心服口服的原因,全凭自己的实力,和人间百姓的爱戴。


    这位仙侍心里明白得很,所以他才不敢报出自家仙君的名号。


    柏云兮平日里不喜欢为难人,但今日却没打算放过他。


    柏鬼王看起来心大,其实很护短。


    他的目光从仙侍的脸上离开,修长白净的手指点了点旁边的台面,那人就突然被一股灵力冲击给打到后面的墙上。


    他被撞得差点吐血。


    这位仙侍一手摁住胸膛,一手指向柏云兮:“你……”


    柏云兮背着手踱步上前,弯腰盯住对方的眼睛:“如果再让我听见你说段冥一个字,你这条小命……当心点。”


    那人瞳孔放大,后背和前胸皆是剧痛无比,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柏云兮已经直起身,没再多给他一个眼神,转身带着严平安和时小喜离开了这里。


    时小喜惊魂未定地凑到严平安耳边:“刚才先生的表情好可怕,我差点认为他想要杀了那个仙侍。”


    “正常,”严平安瞥了他一眼,“没见过世面。”


    时小喜:“???”


    严平安:“这还算是小事,当年鬼都有位挺有势力的公子说了句段冥的坏话,被先生直接卸了条胳膊。”


    时小喜听后瞪大了双眼。


    严平安:“原本先生是要卸了他脑袋的,但人家毕竟是名门公子,不好做得太过分,于是我就拦住了先生。”


    “否则啊……”


    严平安对着时小喜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时小喜感到脖子一凉,立马捂住。


    时小喜:“这么看来,段冥就是先生的逆鳞,谁也不能碰?”


    严平安手指戳了一下时小喜的脑袋:“你这都是什么用词啊?不过话粗理不粗。”


    最后柏云兮凭着自己的感觉选择了几样他认为君无殇会喜欢的菜品。


    正直傍晚,他让严平安和时小喜一同去把清单给水球送过去,自己则是回到月上庭。


    君无殇没在书房,而是拿着卷轴坐在梨花树下。


    黑袍不规则地摊在地上,飘逸洒脱,长发如墨,侧脸冷峻锋利,雪白梨花一点点散在黑压压的潭面上。


    月上庭的梨花树神奇之处在于,它随时都可以落下梨花瓣儿。


    浪漫至极。


    柏云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一会儿,越看越喜欢。


    正巧君无殇转过头,柏云兮了然一笑,朝着君无殇奔过去。


    柏云兮还是没那个胆量冲到君无殇怀中,只是顺势坐在对方腿边。


    君无殇低头,柏云兮脑袋搁在自己腿上,歪头看着自己。


    君无殇主动开口问道:“今日怎么样?”


    柏云兮语气轻松道:“挺好的,一切都很顺利。”


    君无殇看起来有点意外:“真的?”


    柏云兮:“对。”


    君无殇点点头。


    柏云兮换了个省力舒服的姿势,先把胳膊搭在君无殇腿上,再把脑袋搁上去。


    柏云兮:“你之前还吓唬我,我以为能有多累呢。”


    君无殇:“不是累。”


    柏云兮:“那是什么?”


    君无殇:“明日就知道了。”


    柏云兮当时还不以为然,直到第二日,水球宣布了元锦大典的第三项准备工作——抽签。


    水球:“这个盒子里有所有仙君的名字,每一个都对应到你们身上。待会儿我会抽三位出来,这三位将要联合在元锦大典上表演一个节目。”


    柏云兮震惊了,怎么还会有这种环节。


    结果他又听见水球说这竟然是每届元锦大典的固定环节。


    水球扫了眼满屋都仙侍,他特地没让仙童跟着一起过来。


    此刻柏云兮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毕竟这么多人呢,就抽三个,落在他头上的概率非常小。


    水球向盒子施了些灵力,三只千纸鹤先后飞出盒子。


    他把千纸鹤摊开,念了前两位仙君的名字,他们的仙侍都是女仙侍。


    到了最后一个,水球看见名字的那一瞬间顿了一下,咳了两声,然后喊道:“最后一位,段冥仙君的仙侍。”


    柏云兮原本散漫地站在那儿,这下子挺直身板,一脸怔愣地看向水球。


    水球“额”了两声,似乎也是没想到会抽到他。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好了,那表演节目的事情就交给三位了。”


    水球:“表演形式随意,自主商量,大典正式开始前两日告知我就行,但是……”


    水球飞速瞟了一眼柏云兮,换了口气说道:“你们代表的还是你们自家仙君的脸面,最好不要做出什么……那种不太合适的表演……”


    柏云兮:“……”


    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吧。


    柏云兮没想到才跟水球待了几日,对方就已经看出来他的不靠谱了。


    但柏鬼王自己的面子可以不要,段冥仙君的可不能丢。


    他心中感叹自己的运气真是“好”,这都能被他抽中。


    他现在才明白君无殇当时为什么让他别来了。


    回到月上庭,君无殇看见柏云兮无精打采的样子,就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柏云兮满脸愁容,可君无殇冷淡地表示道:“提醒过你了。”


    柏云兮重重地叹口气。


    有没有人还记得他失忆了啊?他光有个架子实际上什么也不会。


    柏鬼王的情绪持续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命运屈服。


    行,不就是表演节目吗?能难倒他?


    柏云兮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简直算是重新找回了干劲。


    既然已经被逼到这份上,柏云兮肯定要把这件事完美地做好,不能丢了君无殇的脸。


    柏云兮鬼点子本来就多,他脑袋里蹦出了好几套方案,但都被他自己否定掉了。


    柏云兮思索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往后的这几日君无殇很少见到柏云兮的身影,听严平安说是出去找其他两位仙侍了。


    说句实话,君无殇其实有点期待柏鬼王会弄出什么样的表演。


    第50章 大典


    元锦大典如期而至, 仙京一片繁荣昌和。


    无数小仙童在苍生殿里忙活,长烟堂内也是满满烟火气。


    仙京的盛会,一定要非常热闹。


    多年来元锦大典一直有条不紊地举行。


    十年前那届元锦大典, 正巧撞上了仙鬼之战爆发, 因此没能够完美举行。


    这届元锦大典也是在经历仙鬼之战,仙京从分崩离析到重建秩序之后的第一届。


    苍生殿里里外外都是金碧辉煌,珠围翠绕。


    仙雾从宫门开始蔓延, 几米之外就模糊了视线。


    如此看来,冼家婚礼的繁华程度根本没法比。


    水球为了这场盛会,也是拼了命。


    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由他一人操持,不管是殿内的布置还是大典的安排,都亲力亲为。


    大概是经历了三十年前那一次, 元锦大典最后变成那个样子, 水球把一些责任担在了自己身上。


    当年元锦大典过后,天君身边接连着几日都散发着低气压,连带着整个仙京都没个好气氛。


    那时候段冥还没有来仙京, 几乎没人主持大局, 也没人敢找天君,水球急得团团转。


    最后还是叶怀清出马,先是帮忙处理了苍生殿内堆积成山的事务,处理得烦了,或是遇到他一人不能定夺的事,再去天君的寝宫把对方“请”出来。


    水球清晰地记得天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几日未出,他在门外既着急仙京的事务, 又担忧天君的身体撑不住。


    水球无比后悔,如果他当时能够再敬业一点儿, 多花些工夫把庆典的流程再过一遍,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这根刺在心里痛了很久。


    所以这一回水球兢兢业业,所有事都亲力亲为,不允许有一点儿差错。


    水球在苍生殿内环视了一圈,确认了装饰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


    他终于能够松口气,因为这已经是第九遍了。


    水球手里握着元锦大典的事项清单,来到了天君的寝宫。


    他敲了敲门,得到一声响亮的“进”之后才推开门。


    染玉正坐在书桌前,翻看这几日的卷宗和书函。


    水球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行礼道:“天君,元锦大典的准备工作我都检查过了,一切无碍。”


    染玉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你紧张什么?”


    水球这才注意到,自己原来一直紧绷着身子,头上也不知何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连天君都看出来了,他自己却没发现。


    水球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道:“没有。”


    染玉垂眸继续看手里这封书函:“那你还弯着腰干什么?”


    水球懵了一下,立马直起腰。


    他确实由于紧张而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


    染玉轻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


    水球看向天君,抿了抿唇。


    染玉:“三十年前的事,对吗?”


    水球眼中闪过一丝暗淡,微微点头。


    染玉声音温和:“都已经过去了,再者说那次也不是你的问题。”


    水球:“不,其实我有很大责任,如果我能再检查一遍的话,他也就不会……”


    染玉督了他一眼,水球适时噤声。


    水球:“天君,对不起,是我嘴快了。”


    染玉的视线重新放回手中的书涵上,道:“罢了,都过去了。”


    水球看着天君,心尖泛疼,后悔之情一涌而上。


    别人可以不知道,但他不行,他很清楚天君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


    那日他跟在叶仙君身后进入天君的屋子,入眼便是满地狼藉,不管是什么东西能摔的都摔了,差点没有落脚的地方。


    那也是他头一次看见天君这么狼狈。


    之后发生了的事他就不知道了,因为叶仙君让他先出去。


    反正最后总归是让天君恢复了些生气。


    说来也巧,刚想起叶仙君,后者就敲了敲门。


    染玉合上书涵放在一边,摊开卷宗头都没抬就喊了声“进”。


    叶怀清走进来,水球向他行了个礼,他点点头,问道:“元锦大典都准备好了?”


    水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是的,所有工作基本妥当,但我还是想再多检查两遍……”


    叶怀清也是记起了那件事,他没再说话。


    水球对天君拱手道:“如若您没其他吩咐的话,那我就先下去了。”


    染玉朝他说了声“等等”,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书涵,道:“把这个给段冥送去。”


    水球:“是。”


    水球将书涵拿在手里,离开了天君的寝宫。


    “什么事情啊?”叶怀清边说边凑到染玉身边,习惯性地盘腿坐下。


    染玉:“红枫市闫家主在阁楼中发现一本远古生物秘籍,不敢随意决定。”


    “这点小事儿,需要劳烦段冥?要不让我顺路去一趟得了。”叶怀清侧身靠在染玉腿上。


    染玉:“没事,让他去。”


    叶怀清疑惑地看了眼染玉:“师尊,您是有什么用意吗?”


    未等染玉回话,叶怀清又抢答道:“哦,我知道了。”


    “这几日我虽然在仙京,但也听说了冼家那件事儿,好像跟闫家一人有关。”


    “正因为是段冥处理的,所以您才让他去,是吗?”


    “不完全是,但大差不差。”染玉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变聪明了。”


    叶怀清笑了笑。


    染玉指关节敲了敲桌子,叶怀清心领神会地拿过砚台帮他磨墨。


    染玉:“对了,等那本秘籍拿过来,你帮我放在藏书阁的禁室中,不准任何人翻看。”


    叶怀清:“怎么了?那上面有什么?”


    染玉顿了几秒,深深地看向叶怀清,放低声音地说了四个字:“疯渗妖仙。”


    闻言叶怀清瞬间瞪大眼睛,怔怔地盯着染玉。


    染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说道:“那本秘籍上记载了有关疯渗妖仙的内容,因此必须拿到仙京封存,不能让更多人看见。”


    可叶怀清不怎么明白:“那……不只是个传说吗?”


    染玉抿了抿唇,似反问似感叹道:“传说吗……”


    多年前,仙京就出现过……


    ————


    作为仙京难得一见的盛会,所有仙君都将出席元锦大典。


    元锦大典说来也不严肃,就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而已。


    但各种仪式还是得有。


    柏云兮戴着面具,跟在君无殇后面走进天宫。


    严平安和时小喜本想一起来,但被柏云兮打发掉了。


    一个是因为两只小鬼保护的对象是柏先生,而不是段冥仙君,太明显也太容易被人怀疑;二来是因为……柏鬼王有自己的安排……


    两位天兵看见段冥,立刻弯腰行礼。


    苍生殿内已经有不少仙君落座了,大多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和左右手边聊天。


    见到段冥踏入苍生殿,都下意识放下手中的事,目光不自觉地放在段冥身上。


    来参加庆典的仙君或多或少会穿得隆重些,但君无殇和柏云兮很显然是一股清流。


    两人一黑一白,一前一后,服饰不见得有多华丽,却衣袂飘飘,身形挺拔,气质非凡。


    其实今日带着柏云兮,君无殇还是有点担心。


    这里眼尖的仙君太多,虽说柏云兮很久很久没来过仙京,但不能够保证没人认出他。


    毕竟柏先生……太出名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太出名太出众,才会没人信他会甘愿成为段冥的仙侍。


    君无殇领着柏云兮先站在天君面前,两人一同拱手行礼。


    染玉朝他们点点头,先是照例问候了两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往段冥身后瞥了好几眼。


    染玉对段冥说道:“你让你的仙侍往前两步,我看不清。”


    段冥:“……”


    果然,天君一定不会忘记这件事。


    他侧过身子,柏云兮懵懂地上前两步。


    这下染玉便看清了这位段冥的仙侍究竟长什么样。


    染玉:“……”


    这……


    额……


    他是不是应该装作没认出来?


    他……还是不说了……


    在天君愣神的这几秒,段冥就知道他肯定看出来了。


    君无殇在心中叹气,瞒不过天君的。


    好在染玉并没有拆穿他们,而是挥挥手让段冥入座。


    柏云兮什么也不知道,就跟着站在君无殇身后。


    这里是仙京,君无殇没法让柏云兮过来和他一起坐,不合规矩。


    刚坐下,君无殇就发现他的座位和以往不一样,变得更加显眼精致,还有两朵花盛着灵力悬空在桌上。


    琉璃盏中的菜肴也是他喜欢的口味,虽然不全是,但也足够让他感到惊奇。


    一看就是柏云兮的手笔。


    他原来对这些东西没有要求,现在却悄悄扬起嘴角。


    人多眼杂,柏云兮本想要逗逗君无殇的,但碍于“仙侍”的身份只好作罢。


    顾九辞之前的座位要离御座更加远些,这回不知怎么就坐在段冥旁边。


    趁着君无殇被顾九辞拉入谈话的时候,柏云兮注意到苍生殿的角落里,有位仙侍正在被他家仙君指着鼻子骂。


    因为殿内欢闹的气氛格格不入,所以柏云兮很快就发现了。


    等等,那个仙侍……怎么有点眼熟……


    柏云兮记起来了,是在长烟堂找他麻烦的那位。


    还说段冥见到他家仙君要磕头行礼,真是搞笑,也不看看他家仙君的座位都要排到苍生殿外头去了。


    那仙君还指了指桌上的菜品,似乎是对菜品不满意。


    柏云兮偷笑了一下。


    哪有仙君的桌上摆了这么多道糕点,他满意才怪了。


    柏鬼王的小心思得逞后便收回目光。


    斛光交错间,元锦大典来到了每届的固定环节。


    听闻这次是段冥仙君的仙侍表演,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在那里等着。


    段冥回头看了眼,发现柏云兮已经不在了。


    忽然间,苍生殿最中央升起了浓浓仙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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