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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末世·兹州行18


    第一百零一章


    光头的异能等级要比宋开霁高上两级, 说到底瞬移是所有空间异能者升到三级后就可以施展的，只是从前并没有空间异能者发现这件事——宋开霁第一次使用是在危急时刻，二级升三级的关头, 说不定二级的时候就已经可以了。


    光头和庄业交好，之前便听他说过宋开霁是空间异能者, 宋开霁的晶核原本是庄业给他的“预留”。那么既然宋开霁可以瞬移，为什么自己不可以？从前是没有这个概念, 如今宋开霁给打了个样, 光头只花了三分钟便参悟透了，用得比宋开霁还要得心应手。


    他狞笑一声, 举起刀便要朝宋开霁的脖子砍去。这一车人他统统杀了是不现实，但只要砍下宋开霁的脑袋，一来也算给兄弟庄业报仇了，二来宋开霁的晶核他势在必得！


    站在宋开霁旁边的曲薇薇全副精力都放在织橡胶网上, 根本分不出神来应对，宋开霁自己又受了重伤，难以抵挡。紧要关头，张素娟猛的从座椅后面蹿出来，狠狠的撞在光头的后腰上。


    光头冷不防被撞得一个踉跄，可时间紧迫, 他根本无暇和张素娟缠斗, 当务之急是先杀了宋开霁再瞬移离开。偏偏张素娟抱着他的腰，怎么也甩不开，李爱国也随即上前搂住了他的腿。光头大怒，狠踹两脚也甩不开李爱国：“妈的, 两个该死的老东西……”


    然而话音未落，对面车下的手雷终于爆了。


    即便有曲薇薇和葛冰冰的橡胶网和冰盾做阻挡, 手雷的冲击力仍是不小。冰盾瞬间融化了只剩三分，葛冰冰连忙再次凝固，薄薄的冰层却被弹片击碎，气浪卷着火星朝着他们的车扑面而来。曲薇薇虎口震痛，连大地都被炸得震动了几下。他们所在的车子本就被击破了轮胎，没有翻倒都是因为依在了旁边的废弃车辆上。这会儿车子直接被气浪和大地的震动掀翻，滚出去好几米远。


    等宋开霁再次爬起来，眼前的画面让他瞠目欲裂：张素娟和李爱国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上都沾了血迹；光头已经死了，胸口到脖颈被戳了七八个血窟窿几乎碎烂了，沈青满脸满身的血，跪坐在他的尸体旁，手里握着的是从宋开霁伤口上截断的那半截金属尖刺。


    “爸妈！沈青！”宋开霁勉力往那边爬了几下，孙呈却从身后把他架了起来就跑：“先离开车上，我们离对面的车子太近了，要是被火星子点着，跟着爆炸就完了。”


    曲薇薇也擦了一把嘴角溢出来的血，用蔓藤卷起宋开霁的父母，又把李梁李琍身上的蔓藤解了让他们自己跑，最后喊了一声还在愣神的沈青：“别发呆了，快走！”


    沈青胸口急速起伏，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面前的光头死不瞑目，正空洞的盯着自己。他杀人了……他杀过野猪，杀过别的猎物，杀过丧尸，可活生生的人，沈青还是第一次杀。


    第一次杀人的恐慌和紧张，然沈青的大脑一阵眩晕。


    虽然那光头忽然出现的时候，沈青就在找武器，打定了主意要杀他。他和张素娟、李爱国的性格不一样，有的人面临危险，第一反应是逃跑、是闪避、是牺牲，而沈青想的总是反抗，最坏不过和对方同归于尽，也不能让欺负他的人好过！


    车子被气浪和震动掀翻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光头手里的刀落在李爱国和张素娟的身上，愤怒和恐惧刺激得他像猎豹一样扑过去，不知疲倦一样机械的戳刺着光头的脖子与心口。


    可真的杀了，事后他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虞乐哆哆嗦嗦的从后座底下爬出来，使劲儿晃了晃他：“老板、老板……咱们快走吧！”


    沈青这才回归神来，只觉得自己手脚都是软的，和虞乐互相搀扶着跑了出去。


    所幸周遭的丧尸早就在两队人搏斗时被飞溅的异能清理了个干净，一行人跑出了二三百米，确定车子爆炸也不会被波及到才停下了脚步。


    宋开霁瘫坐在地上，身旁躺着的是还被蔓藤半裹着的父母。张素娟和李爱国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张素娟背上被砍了两刀，李爱国肩膀挨了一刀又被当胸狠踢了好几脚，他们本来就在山上挨饿受苦了一个月，身体底子受了大损伤，这会儿昏迷不醒看着模样异常凄惨。宋开霁哆哆嗦嗦伸出手去探，幸好都还有气。


    看着父母这副模样，宋开霁简直五脏俱焚一般的痛，又惶惶然用目光去搜寻沈青。


    见沈青也是满脸满身的血，紧张道：“你怎么样？哪里受伤了？”


    沈青这才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脸上的血：“我没事。”那光头别看长得壮，但他的异能只有空间和瞬移，比起肉搏打架完全不是沈青的对手。“这些都是那个光头的血……他被我杀死了……”沈青眼神涣散了一下，又很快聚焦，看向宋开霁身后：“叔叔阿姨怎么样了？”


    宋开霁用袖子蹭了一把脸，脸上不知道是血、冷汗、还是眼泪：“……受了很重的伤……情况很不好，都是为了我……”他又是为父母受伤而心痛，又是为了愧疚：张素娟和李爱国原本在车座底下躲得好好的，都是为了他才会出来，如果不是为了救他拖住光头的步子，又怎么会受伤……


    他整个人都慌了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沈青连忙搂住他，想拍拍他的背做安抚，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只得温声道：“别急，你先放辆车子出来，我们赶紧回虹城基地，找到治愈系异能者，一定可以治好叔叔阿姨！”他很理解宋开霁的痛苦，可这个关头单是着急有什么用？宋开霁必须振作起来：“你空间里不是还有药？我们先上车给叔叔阿姨包扎一下。还有你的伤……”


    宋开霁的小半边身子也全染了血，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儿沈青提起了才觉出疼来。


    沈青紧紧的握着宋开霁的手，似乎想将力量通过这样的方式传给他：“叔叔阿姨现在都昏迷着，你可要保持清醒，他们现在全靠你撑着了。”


    “对、对，”宋开霁深吸一口气，寒冬夜晚的空气冷得他肺腑都打了个激灵，也真的渐渐清醒：“我必须振作起来。”


    长大多痛啊。尤其是这样在一瞬间被迫长大，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素娟和李爱国在无声的逼着他，必须成长，必须独自去面对、去承担属于他的责任。他不能再躲在父母身后做一个孩子，哪怕他们不在身边心里也总有轻松的感觉。他二十一岁了，沈青还比他小两岁却那么成熟、那么坚强……他有什么资格去逃避做一个“大人”？


    在成长这件事上，没人帮得了他，沈青也不行。


    他理了理思路，空间里还有两辆车，都没有被打坏的那辆宽敞舒适。一辆是普通的五座轿车，另一辆是七座的suv。宋开霁将两辆车都放出来，将张素娟和李爱国分别放在两辆车的后座上，


    只是这样座位就有些紧张了。suv还可以加一个座位，仍然是不够。虞乐十分紧张的拉着曲薇薇的袖子，小声道：“我可以不坐座位，我可以坐在座椅前面的缝隙里，正好还方便照顾张姨，我可以照顾张姨的，能不能别丢下我……”


    这一车人数她和其他人交情浅，又没用，唯一说得上话的张素娟也昏迷了，虞乐是真的很担心自己被丢下。


    宋开霁点了点头：“好，那我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他转身走向李梁和李琍，拿出一个空背包，往里面丢了几个基地出产的粗粮饼子，两袋泡面，六瓶水，丢在他们面前：“你们走吧，我答应了我爸放你们走。”


    这两个人他早就该解决，其实杀了才是永绝后患，可是他答应了爸爸要放他们走、给他们食物。想起躺在车里昏迷不醒的李爱国，宋开霁又是心中一痛，不想这件可能是答应爸爸的最后一件事，也做不到。


    李琍愣了愣，面色变了几变，在骂人和哀求之间犹豫片刻，选择了后者：“堂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把我们扔在这里，不是让我们去死吗？你好歹把我们带回基地，我答应你我们到了基地再也不去烦你，这一路上我也可以照顾二婶，我哥去照顾二叔。你让我们上车，让那个女人留下，我是亲侄女，外人照顾怎么有我贴心！”


    虞乐被李琍一指，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眼圈红了却又不敢哭，生怕更惹人厌烦。沈青却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虞乐放心。


    他知道宋开霁不会再带着李梁李琍的。


    果然宋开霁把背包丢下转身就走：“敢跟过来就杀了你们。”


    “你！”李琍又气又急，现在李爱国也昏迷了，连个为他们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真怕宋开霁真的把她丢在这里！大半夜的，只要宋开霁他们离开，那些丧尸很快就会围上来，而他们连一辆密封的、可以躲藏的车子都没有！


    “你求他干什么，还想像猪狗一样被他捆着吗？”李梁冷笑了一声，率先把背包捡了起来。他被像粽子一样捆了那么久，连嘴也一直被堵着，要是不嫌恶心车里气味不好，宋开霁能让他被捆着拉撒，早就怨气深重，对李琍也没个好脾气：“你之前像哈巴狗一样舔他们，得到什么好处了？二叔不也一样不给你脸，他把我们当子侄了吗？”


    听到他提起李爱国，宋开霁从空间里拿出一把枪，一枪打在李梁的脚下：“你再说我爸一句？赶紧给我滚!”


    见宋开霁动了真格，李琍也不敢再纠缠了，李梁转身就走，她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看着举着枪的宋开霁，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追着李梁去了。


    剩下的人还能挤一挤。现在末世也没交警了，超载、不规范座位也没人管了，挨挨挤挤倒是全塞了进去。


    临上车前宋开霁把黄毛的尸体、杨森的尸体和庄业的脑袋都扔在了路边，陈佳茜脚步一顿：“你不要吗？”她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那个光头的晶核，他和你一样的异能，等级比你高，如果你吸收了他的晶核……空间异能还不同于其他异能，说不定你连他空间里的东西也可以一起得到。”


    她的声音像撒旦的诱惑，宋开霁却坚决的摇了摇头：“方才生死关头也就罢了，现在又没危机逼着，没有必要。”他又看了一眼陈佳茜，语带警告：“这种捷径，也许开了一个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陈佳茜没回答，而是拿了把匕首剥开了庄业和黄毛的脑袋：“你不要，我要。”


    宋开霁长了长嘴，却最终没说什么，沉默地看着陈佳茜挖出了晶核。


    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吸收陈佳茜入队，他从第一天认识陈佳茜，就知道她和她的丈夫，和他们都不是一样的人。所以他也没资格去管陈佳茜要怎么做……等回了虹城基地，也许他们就一拍两散再也不见了。


    不过想起沈青的秘密，宋开霁还是提醒了一句：“你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是，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你发过的誓。”


    陈佳茜手上一顿，笑了笑：“那是自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来这一趟？你和沈青对我有恩，我记得，也会报答。我有我自己的原则，只是我的原则和你们不是一个标准。”


    “你觉得吸收人类的晶核难以接受，可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连人都吃，和丧尸又有什么区别！”


    宋开霁沉默了。他站在一旁，看着陈佳茜平静地挖出晶核，掏出湿巾擦得干干净净，放进了口袋里：“出发吧。”


    而另一头，李梁也回到了车上，挖起了光头的晶核。李琍非常忐忑：“哥，咱们还是走吧，这车万一炸了怎么办，旁边还着着火呢。”


    经过这一路的经历，兄妹两个的感情也淡了很多。李梁不耐烦道：“那你就滚！”之前他被宋开霁捆得像死狗一样的时候，李琍也没怎么照顾他，净顾着去舔宋开霁，现在他看见李琍就烦。


    李琍被骂得委屈，她倒是想走，可宋开霁给的食物都被李梁背在身上，很是后悔自己没有抢先握在手里，只得勉强笑道：“哥我这不也是为了咱俩的安全吗。你挖这人的晶核晶核干嘛？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打算到了有人的地方，冒充丧尸晶核花出去？”


    “鼠目寸光。”李梁冷笑了一声，“我挖他的晶核，当然是为了吸收。”


    李琍一呆：“你觉醒异能了？”


    “没有，但是刚才车上发生的事儿，你就没意识到什么？”他瞄了一眼李琍，轻哼道：“头发长见识短。”


    这一路跟着宋开霁，倒有一样好处，实在让他见识了太多闻所未闻的事情。人的晶核这么有效果，倘若他吞下去，搞不好就能够激发异能！


    李琍被他惊得长大了嘴：“吞、吞下去？这怎么能吞下去？”


    “为什么不能？”李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得意：“如果是丧尸的晶核，吞下去可能会感染丧尸病毒，但这是人的！就算不能激发异能，无非是像吞了一块人骨头、人结石，又能坏到哪里去？可万一真的能激发异能呢？”


    李琍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李梁的话听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试试又没有成本，没有风险。但她的第六感却十分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却又不敢再惹恼李梁，只得勉强笑道：“哥你真聪明。”


    李梁看了她一眼，道：“你去对面的车上，找找那几个人的晶核，通通挖给我。”这个光头只是一个空间异能者，瞬移虽然好用，但到底攻击力低下。他要多收集各种异能的晶核，最好能像那个曲薇薇一样，诞生出变异的强大异能……


    “那边哪里还有车啊，还着火呢……”李琍百般不愿意，却还是在李梁的逼迫下不得不下了车。


    对面的车早被手雷炸碎了，车里的四个异能者也变成了小块小块，她捡了根棍子翻捡着碎肉，找了半天却也没找到头颅。


    听到身后有动静，李琍以为李梁等急了，连忙道：“哥我真的有好好找，但是真的炸的太碎了……”然而转过头，看到的却是丧尸化了的李梁，嘶吼着朝她扑了过来。


    “啊！！！”


    第102章 末世·兹州行19


    第一百零二章


    沈青他们当初从虹城基地出发到兹州城外的服务区花了三天两夜的时间, 如今就算不顾危险赶夜路，也只能稍稍缩短，却至少也需要两天一夜。


    李爱国和张素娟还有宋开霁的外伤, 刚上车不久就包扎好了。倒是得益于异能，宋开霁肩胛处的金属不用直接拔或者切开伤口挖出, 唐闻杰只慢慢地控制着金属变细变长，待长到一定程度再截去两端。反复如此, 直到金属变成牙签粗细, 唐闻杰才使其中间断裂，分别从两端抽了出来。


    葛冰冰也提供了一些冰块镇在伤口四周, 延缓血液流出。如此一来，虽然创口仍是很大，宋开霁却少受了很多罪，处理伤口的风险也小了许多。


    然而张素娟和李爱国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了。张素娟背上中了两刀, 位置都不太好，伤口也比较深，只能俯趴着放在后座上。而李爱国虽然只肩膀位置中了一刀，却被光头狠狠踢了几脚，唯恐内脏受损。


    这一路上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异能小队，或者较小的幸存者聚集点。宋开霁问了两次, 都没有治愈系异能者。想来也是, 治愈系异能者那么稀少珍贵，随便遇到一个异能者小队都会愿意带他们去虹城基地，又怎么会留在这样的小地方。


    两次失望过后，宋开霁果断决定：“一路上不要停, 加速朝基地进发。”与其在这些小据点一次次停留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回基地。


    然而不等他们回到虹城, 当天下午李爱国就不好了。


    想来真的是内脏破裂，李爱国昏迷中呕吐了好几次，一开始是吃下去的食物，后来食物中掺了一些血丝，到最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吐血。


    太阳快要落山之前，李爱国终于醒来了。他睁眼，首先看到的是透过车窗映射入眼帘的晚霞，接着便是宋开霁满是泪水的脸。


    “爸……爸。”宋开霁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流过这么多的眼泪，他的眼睛肿的像两颗小桃子。他想问问李爱国感觉怎么样，可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他心知肚明李爱国这会儿是什么情况。


    “不哭了，开霁，你是大孩子了。”李爱国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宋开霁的头，却又没有力气，只得作罢。“以后更要是大人了，爸爸不能再护着你了。”


    他又用眼睛扫了一扫四周，却不见张素娟。李爱国还记得昏倒之前的画面，有些担忧：“你妈妈呢？”


    “我妈在另一辆车上。”宋开霁吸了吸鼻子，艰难地忍住了眼泪。“她……她也受了伤，但血已经止住了，没事的，您也会没事的。”宋开霁主动拉起李爱国的手，把脸贴在他的手上：“我们很快就能回到虹城基地，基地里有医院，有治愈系异能者，什么病什么伤都能治。薇薇姐的手以前整个断掉了，治愈系异能者都能让她的手长出新的来，你和妈也一定会好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李爱国笑了笑，没有拆穿宋开霁善意的谎言，或者那不是谎言，而是宋开霁自己心中虚幻的希望。“你这孩子，怎么能把爸爸妈妈分开呢？爸爸没事，我想去看看你妈。”


    他说着，刚才连摸一摸宋开霁脑袋都没有力气，这会儿却忽然撑起了身体，想要坐起身。宋开霁忙道：“好，我让他们停车，爸你别动，我让薇薇姐用蔓藤送你过去。”


    孙呈闻言便将车子靠了路边停下。后面跟着的小车见状，也停了下来。唐闻杰和曲薇薇先下车清理了一波丧尸，才圈出一片空地，把李爱国送到了后面的车上。


    小车上之前一直是陈佳茜开车，沈青坐在副驾，虞乐缩在踏脚的位置照顾张素娟。宋开霁两头跑，但是自李爱国开始吐血之后，宋开霁便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了李爱国那边。


    这会儿虞乐把位置让了出来，李爱国直接斜依在踏脚的位置，温柔留恋地注视着妻子苍白的面容，看了很久很久。宋开霁犹豫片刻，让虞乐去了另外一辆车上，自己缩在角落里，“爸，咱们先走，快些走能早一点到虹城基地，早一点给您和我妈治伤。”


    李爱国没有回答，也许在他心里，开不开车已经不太重要了。他知道他到不了虹城基地，张素娟……他当然希望张素娟能到，可是他摸着张素娟和他一样微凉的手，只是笑了笑。


    许久，李爱国才道：“开霁，爸爸对不起你。爸爸一直都很后悔……如果我们能早一点出发来虹城基地就好了。”


    如果能在得到宋开霁消息的时候就立即出发，如果能够不等也不顾及任何人。


    生命的尽头，李爱国好像什么事情看得都更清晰了一点。他很爱张素娟，也很爱宋开霁，他最爱的就是这两个人。可他似乎也只把他们看得比其他人，只重要了那么一点点，没有太多。


    他愿意给宋开霁和张素娟一百块，可当别人上门来借，他也愿意借给别人六十、八十。永远不会超过他给宋开霁和张素娟的，却也没有办法完全拒绝别人。


    他在心里给他们的爱很多很多，可付诸现实的却又没那么多。


    生命的尽头李爱国才觉得后悔。人生好短啊，他还想看着宋开霁再长大一些，结婚，生子……他以前还想过，退休以后要怎样给宋开霁带孩子，如今却已经不能够了。李爱国看了看沈青的背影，稍加安慰，却依然后悔，从前为什么要把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分给许多不重要的人呢？明明他可以不借，然后给宋开霁两百，甚至更多。


    到了此时他再回想，那些人的身影和面目俱已模糊，清晰的只有眼前的妻子和儿子。


    可来不及就是来不及了。宋开霁还未说出那句“没关系”，就看到李爱国大口大口呕出血，甚至是喷出血来。血溅了宋开霁和张素娟一身，李爱国的身体慢慢下滑，最后头靠着张素娟的头，慢慢没了气息。


    宋开霁愣在那里，他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却依然难以接受——丧亲之痛，或许再怎么准备都不可能被接受。


    他想大声的嚎哭，想大声的呼唤李爱国不要离开他，可他想起李爱国要他别哭，要他做个大人，又怕吵醒还在昏迷的张素娟。


    他的身体蜷缩得像一只虾子，浑身颤抖着压抑着情绪。


    沈青坐在前面。他一次也没有回过头，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已经泪流满面。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明明早就不知道什么是父爱了，倘若现在眼前死的是沈志高，他会哭吗？


    大概是不会的。沈青摸了摸自己脸上的泪水，那这些眼泪，又是从何而来？


    一旁开车的陈佳茜倒是没什么表情，冷硬的像一块石头。还递了一包纸巾给沈青，又用胳膊撞了撞他。


    沈青抽了抽鼻子，才转过头安抚地拍了拍宋开霁：“想哭就哭吧，就这一次，叔叔不会怪你的。”宋开霁的状态实在不好，他这样扭曲隐忍着，沈青生怕他憋出病来。


    许久，宋开霁才发出一声低沉喑哑的哭声。这哭声刺得沈青心里又酸又痛，也跟着落下泪来。


    他们把李爱国的尸体放进了宋开霁的空间，等到了虹城基地，或者是火化，或者是安葬。等到了晚上，饶是宋开霁再焦急，他们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这一车人只有孙呈和陈佳茜会开车，两人已经连开了近二十个小时，加上之前和厂房的人战斗，没睡的时间就更长了，实在是撑不住了，一车人都会有危险。陈佳茜调了下座椅就闭上了眼睛：“两个小时，我只需要睡两个小时，然后给我找杯咖啡——你空间里应该有吧。”她问宋开霁，“之后不管孙呈能不能走，咱们可以先走，把阿姨送回基地。”


    她以前工作的时候就是这么拼命，全靠咖啡吊着。有时候两个小时都睡不了，中午趴上半个小时，又要战斗一下午。


    陈佳茜的声音越来越小：“或者你们去外面找找，有没有更大的车子，让孙呈在车上睡，我们两个还是轮换着……”


    说到最后已经只剩绵长的呼吸声。


    这一路上他们倒是也想过要换车。可是停在路上的车大部分是废弃的，在末世刚开始的时候就撞坏了。偶尔有一两辆好的，也是小型的私家车。沈青他们队伍这三辆车，原是在育才中学的停车场找到。


    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又哪里有停车场给他们找好车呢？但宋开霁却依然不愿意放弃，立时便下了车。沈青担忧他的伤势，连忙也跟着下去了：“我去找，你在车上待着。”他连忙拉住宋开霁：“我让薇薇姐或小唐和我一起去，你留下来照顾阿姨。”


    他俩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前面车里爆发出很大的争吵声，声音大到陈佳茜都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不耐地翻了个身。


    沈青不由分说把宋开霁塞回车里，自己上了前面的车：“怎么了？孙呈不是要休息吗？快睡，一会儿急着赶路呢。”


    吵架的正是孙呈和葛冰冰夫妻两个。沈青觉得有些奇怪，这一路上他也看在眼里，孙呈和葛冰冰夫妻两个感情还是挺好的，一路也没红过脸，怎么偏这会儿吵起来了？“不管你们为什么，等回了虹城基地再吵。别说吵了，你们夫妻俩打起来我都不带管的。但这时候人命关天，还是让孙呈先睡吧。”


    大老板发话了，葛冰冰嘴唇蠕动了几下，黑着一张脸气冲冲的下了车，路过沈青的时候还撞了沈青一下。孙呈看在眼里十分无奈，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开了一天的车实在让他没有精力去吵，偏葛冰冰一直不放过他，这会儿还给沈青甩脸子。


    虽然沈青是个好脾气的老板，那也是老板！孙呈连忙道：“给老板添麻烦了，我睡三四个小时就行，等会儿让我老婆拿冰……”想起刚才葛冰冰的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给他冰醒神呢，孙呈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会儿再说吧。”


    他说着就在后排躺下，很快便打起了小呼噜。


    沈青往外看了一眼，葛冰冰走到唐闻杰设置的金属网的边缘，扒开一部分蔓藤，疯狂地发射冰刃去攻击猎杀网外的丧尸。然而她只是杀，却并没有找唐闻杰出去挖晶核，显然只是在拿丧尸撒气泄愤。


    沈青让唐闻杰去找葛冰冰，泄愤可以，但晶核不捡喂出个变异丧尸来可怎么好。别的时候或许还挺希望有一个变异丧尸的，毕竟曲薇薇的进化十分厉害，他们日后甚至可以去专门寻找变异丧尸猎杀。


    可这会儿急着赶路，哪里还耽误得起时间？看见唐闻杰把金属网撤开了一个口子，拉着葛冰冰出去了，沈青才拉着曲薇薇躲到车后小声问：“他们两个怎么了？”


    沈青今天一天都在小车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曲薇薇却是听了一个全程，这会儿疲惫也抵不住八卦的意味：“他俩吵了一下午了……起初是孙呈说了一句什么？大约是说他们回了虹城基地要怎么样吧，冰冰姐忽然就生气了，开始骂孙呈的弟弟，说那么大个人了，在家一点活儿不干，就知道啃老。啃老就算了，现在末世了又开始啃大哥，还要连带着啃她这个嫂子……越说越生气。孙呈可能脸上挂不住吧，我们都在一旁听着呢，就回了两句让她别说了。结果冰冰姐更生气了，一下午都没跟孙呈说话。”


    曲薇薇十分感慨，她倒是知道孙呈有个弟弟，是个普通人。毕竟当初孙呈葛冰冰两口子还是她招来的，底细自然也了解了一下。原本孙呈还想任务期间让自己父母、弟弟，葛冰冰的爸爸还有他俩的孩子一起住进他们的房子，让唐妈妈照顾着点，现在看来幸好没答应：“看来他弟弟性格不怎么好，至少是个巨婴，再累着咱们唐阿姨了。”


    不过曲薇薇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这一路上，冰冰姐都没提起过，我之前还觉得她和孙呈关系怪好呢。没想到快回虹城了，她却忽然发这么大的火。难道咱们来的这一路，她都没想起这事儿，不生气吗？还有她刚才撞你那一下，之前看不出来她这么有脾气。”曲薇薇玩笑道：“感觉还挺有怨气的，估计以为你借机拉偏架，男男相护呢。”


    沈青有些不自在：“什么男男相护啊，我可没护着孙呈，我是真想早点走。”他可和孙呈不一样……


    “但她在气头上嘛，估计觉得你拉偏架吧。”曲薇薇道。


    “算了，不想这些了，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种事情最是说不清了，沈青生活在村里，历来深有感悟。“陈佳茜说咱们最好还是找一辆大车，她和孙呈能换着开，比较省时间。虽然不一定能找到，但闲着也是闲着，咱俩去找找吧。”


    曲薇薇虽然有点困，但她路上可以补觉，便也答应了。嘱咐好虞乐看家，有什么事儿大声喊叫，沈青和曲薇薇正准备出发，却忽然听见一阵奇怪的响声，好像哪里在撞钟？


    寻声看过去，居然发现葛冰冰在攻击唐闻杰。唐闻杰凝出了一块金属盾牌躲在后面，冰锥一下一下击打在上面，才发出了类似撞钟的声响。唐闻杰蹲在盾牌后头委屈的不得了：“冰冰姐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发誓我没有一点偏袒孙呈的意思，我都是为了咱们整个团队好啊！”


    “又让我顾全大局是不是！”葛冰冰忽然更生气了，沈青眼睁睁的看着她凝出的冰锥瞬间又粗了一圈。


    看来多说多错，唐闻杰深刻认知到了这一点，闭上嘴不说话了，只默默的把盾牌凝的更大、更厚。发个脾气而已，不至于真的打伤自己吧……


    曲薇薇连忙上前：“哎呀你们这些男的都滚，不要在我们眼前出现，让我们讨厌。”她连忙跟沈青使了个眼色：“你俩找车去，我和冰冰姐去杀丧尸。”这时候讲道理有什么用，让她陪着葛冰冰好好骂骂孙呈，顺便再汲取一些八卦——反正他们也是临时队伍，以后就算葛冰冰和孙呈又和好了，也未必有机会找她麻烦。


    唐闻杰一溜烟的跑了，曲薇薇已经拉着葛冰冰安抚了起来，沈青回头看了两眼，远远的听到葛冰冰的声音越来越大，火气像是抑制不住一样，心里更觉得古怪。


    第103章 末世·兹州行20


    第一百零三章


    张素娟睁开了眼睛。


    四周一片黑暗, 什么也看不清，她呆呆的睁着眼睛十几秒，背上的疼痛提醒着她昏倒之前发生了什么：“小霁？爱国？”


    宋开霁一个激灵, 连忙打开了车里的灯。陈佳茜刚睡着一会儿便被灯光晃醒，烦躁地“啧”了一声, 但睁开眼看到了面前的情景也不好说什么，宋开霁肯定有很多话要和张素娟讲, 搞不好说一句少一句了……这么想着便打开车门：“我去前面车上睡, 你们聊。”


    “妈，我在这儿呢。”宋开霁顾不得陈佳茜, 只胡乱点了点头，连忙拉住张素娟的手，“你感觉怎么样？背上疼吗？”


    “我感觉好累，有点疼, 但也不怎么疼。”明明昏迷了那么久，张素娟还是觉得很困，随时都能睡着一样。大量的失血让她四肢发冷，同时身体也变得钝感，能感受到背上的疼痛，却又觉得那疼痛离她很是遥远, 仿佛身体和大脑断开了一部分连接。“你爸呢？”


    “我爸……我爸在前面车上呢, 这车太小，坐不下。”宋开霁勉强笑了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空间里有八宝粥，还有蒸鸡蛋。”


    张素娟趴在后座上。她自己有感觉，她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的流失：“我想见见你爸。”


    宋开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却还要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爸已经睡了，你看, 前面车子的等都熄了。他也受伤了，咱们就别折腾了，等回到虹城基地，我把你们安排在一个病房。”


    张素娟怔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哦”了一声，不再提李爱国了。她在胸口摸了摸，许是虞乐怕她趴着被吊坠硌到，贴心的给拽了出来垂在旁边，张素娟找了一会儿才找到，却不防摸了一手血。


    不止是吊坠染了血，她头上那片车座子上的椅垫也湿湿的黏黏的，张素娟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下去，和那片血融在了一起。


    宋开霁低垂着头，他不太会撒谎，可他这会儿不得不欺骗母亲。父亲死了，他便要连父亲那一份一块儿扛起来。眼下还是要让张素娟先平稳心情，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顺顺利利的回虹城基地治疗才好。他想了想，岔开话题，引着张素娟说些别的：“我把李梁和李琍赶走了，给了他们一些食物和水，没给太好的，但是省点儿也够他们吃个三四天了。他们是要回兹州，还是去别的小据点，都足够了。”


    “嗯，你做的很好。以后要是再遇上了，只当不认识，别搭理他们俩。”张素娟抽了抽鼻子，“不止是他们。以后就算遇见你舅家的人，还有你亲爸家的亲戚，如果能互相扶持是最好的，但是像他俩那样只想凭着亲戚关系打你秋风的，千万别顾念着我和你爸的面子。”


    “现在是末世了，不像从前，最多是损失点钱。爸爸妈妈没用，在末世护不了你了，你以后要心硬一些，多顾着自己。”


    听着张素娟仿佛交代后事一样的话语，宋开霁又是痛心又是慌乱：“你们在我心里就有底，以后换我护着你们。”


    张素娟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她感觉自己背上的疼痛离她越来越遥远，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可她还得硬撑着，她还想再见沈青一面。


    幸好很快沈青就回来了。他满脸的兴奋，“宋哥，我们找到大车了！虽然玻璃都碎了，但是车是好的，就是人味儿会散出去，估计得一边开车一边打丧尸。小唐说可以让冰冰姐用冰抵一下玻璃，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他打开车门，看到张素娟醒了，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按理说醒了是好事，可是他还记得，之前李爱国就是刚醒没多久就去世了。沈青担忧地看了一眼宋开霁，果然见宋开霁的神色也很不好。


    倒是张素娟抬起了沉沉的眼皮，对他招了招手：“小青回来了，到阿姨这儿来。”


    沈青踟躇片刻，上前握住了张素娟的手：“阿姨，您好些了？”


    张素娟却不答，只拉着沈青的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沈青一番，点了点头道：“小青，虽然咱们相处时间不长，但阿姨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开霁这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被我和你叔叔照顾得太好，有点幼稚蠢笨。他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好，你多教教他，多给他一些机会。”


    沈青立刻就知道了张素娟的意思。他现实感到震颤，接下来便是心虚。他心里清楚，自己从未真正的毫无保留的去爱过宋开霁，此时面对张素娟的托孤，他也不想感情用事、一时冲动就答应张素娟什么。


    可是要骗一位弥留之际的母亲，沈青又着实张不开口，他只能低下头，避开张素娟的眼睛：“阿姨您别多想，我们已经找到车了，马上就能回虹城基地。基地医院里有治愈系异能者，什么都能治好。”


    张素娟闭了闭眼。旁观者清，宋开霁傻小子一个只想着谈恋爱，她这个做母亲的却看得更清一些。沈青不能说不爱宋开霁，可比起宋开霁对他，却是差得远了。


    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接触，张素娟就已经发现了。虽然沈青有时候也会主动去和宋开霁产生一些肢体接触，可每当宋开霁主动去触碰沈青的时候，沈青的第一反应总是闪避。尽管他反应过来后会克制住，放任宋开霁的动作，可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她快死了，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凉，她的儿子如她所说，单纯、幼稚、心软，以后独自一人在这世上，恋人又有所保留，该怎么活？


    好在她观察下来，沈青确实是个品性不错的孩子，况且他有物资，有团队，是大老板，宋开霁跟他绝不吃亏，只有沾光的份儿。张素娟不知道沈青的秘密，所以也不知道沈青究竟在保留什么，可她作为宋开霁的母亲，在离开人世之前，却想为自己的孩子搏一搏。


    张素娟性子虽然面，可是她二婚带一个儿子，还能找到李爱国这样头婚有好工作、高工资的丈夫，没再生一个孩子也能把李爱国攥在手心，自有一套适用她那个年代背景，和她所处处境的手段。


    沈青是个普通人，没有异能。哪怕是看在利益交换的份上，他能够愿意多照顾宋开霁一些，也是好的。


    她哆嗦着手摘下自己脖子里的吊坠，塞在沈青的手里：“这是我们家家传的玉坠，原本就是要给儿媳妇的。你和小霁在一起了，我就把这个给你……”


    沈青不知道这吊坠里有什么，可单是“给儿媳妇”的这句，就让他觉得这吊坠足够烫手了，连忙塞回给张素娟：“阿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你拿着！你和小霁在一起了，我给你就和给他一样，多贵重你都能拿！”张素娟看着沈青的目光几乎是哀求：“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吊坠，你只要把血滴上去……”


    话说到这里，张素娟忽然发觉这玉坠里的空间产生了变化。


    原本只有十平方的小小空间，这会儿扩大了不少，而屋里竟然还有了不少摆设，跟她和李爱国卧室里的布置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房间外的一片空地上，竟然出现了一口一平方大小的池塘，古朴的模样和整个屋子格格不入，池塘中间竟然还有一个泉眼不停的冒着水。


    她怔愣了片刻，尝试着进入空间，进不去。她想把屋子里她和李爱国的合照拿出来，也拿不出。


    沈青和宋开霁见她说话说到一半忽然人呆住了，十分的担忧：“妈，你怎么了妈？”


    “阿姨，要不我……”沈青纠结之下，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收下吊坠了。他之前的介意，有很大一部分是源自于宋开霁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牵扯和联系，如果李爱国和张素娟都死了，只剩下宋开霁一个人，也许……


    可沈青又不太想在这种压力之下做出承诺。他一直觉得仓促做出的决定日后多半会后悔，他就算要真的带走宋开霁，也要在清醒的时候想明白、想透彻了才行。


    幸好张素娟没有再继续强硬的要他手下玉坠，而是手掌一翻，掌心冒出了汩汩泉水。


    “妈？！”宋开霁一愣，难道在这种关头，妈妈觉醒了水系异能？可他很快想到玉坠里的空间，又想到了网文里一个关于玉坠空间的常见设定，连忙从空间里取出一个杯子把水接了进去，递给张素娟：“妈，快喝了它！”


    张素娟怔怔地看着那玉坠，上面那一层新淋上去的血似乎已经渗透进了玉石的内部，将原本淡黄绿色的玉坠沁得生出了些脉络，有些像鸡血玉。她垂目眼眶中滚下泪来：“这上面的血，是你爸的，是不是？”


    回答她的只有宋开霁的沉默。


    也许是李爱国呕出的血淋在了玉坠上面，让他在临终之前认主成功，又因临死之前希望妻子能够活下去的强大执念，才使空间产生了变化，并生出了有一定治疗效果的灵泉。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张素娟握着杯子，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如果这是你最后的心愿。”


    喝下灵泉水之后，张素娟的身体果然有了一些好转，只是那灵泉水的效果没有小说中描述的易经洗髓的功效，也没有起死回生、伤口瞬间愈合的能力，只是能保张素娟平安撑到虹城基地而已。


    沈青和唐闻杰找到的那辆大车是一辆城际公交，车上位置很多。葛冰冰在曲薇薇的劝说下不情不愿地凝结了薄冰替代玻璃，密封效果虽然比不上原装的玻璃，但只要开快一些，外头的丧尸倒也反应不过来。


    张素娟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宋开霁也算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了葛冰冰的不对劲，偷偷问沈青：“她怎么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表情。”


    沈青自从经历了张素娟的“托孤”，对宋开霁的靠近就更加敏感，悄悄往旁边挪了挪。曲薇薇从前排转过头来，压低了声音道：“我知道！”


    她听葛冰冰诉了好久的苦，掌握了第一手的八卦，十分的满足，立刻就把孙呈家的那点事儿抖落了出来：“……你说这末世前就算了，一点零食不算什么，大不了再买一份。末世后食物多珍贵啊，她那小叔子就做得出跟她女儿抢吃的，要是我我也急。她公公婆婆还偏心小儿子，总说他还小还是个孩子，小个屁啊，跟我们一样大！要我说啊，独生女还是尽量不要找家里有兄弟的，啧啧，真吃亏！”


    沈青听了一会儿，有些认同，这就跟当初他不乐意找王三差不多，对方家里兄弟多，容易上门占便宜，自己还没法说。虽然说在他们那儿，家里没兄弟的是真不多，不过……沈青瞄了一眼宋开霁。


    宋开霁听得眉头紧锁：“但这是她和孙呈之间的事啊，怎么让她给队伍凝个玻璃还不情不愿的，我们招她惹她了？”


    曲薇薇顿了顿：“我也觉得挺不对劲的。要是我，她小叔子第一次抢她女儿食物的时候，我就直接带着孩子走了。她比孙呈异能还高呢，又不是养不起女儿，她还有个爸能给她带孩子，不耽误她出任务。既然这么久都忍了，怎么今天这么大火气，还逮谁朝谁发火？”


    八卦虽然令人兴奋，但智商并没有离家出走。想到之前葛冰冰做过什么，他们几人对视一眼，都感到有些不妙。


    宋开霁想了想，让张素娟又给他接了一杯水。曲薇薇瞪大了眼睛：“阿姨觉醒水系异能了？”


    宋开霁和张素娟都没有否认，曲薇薇还挺开心：“重伤之后觉醒异能，说明阿姨身体还是好的，这叫必有后福。”


    李爱国的离世让大家都很难受，倘若张素娟再不行了，对宋开霁将是多大的打击。既然能觉醒异能，说明身体在好转，张素娟肯定死不了了。


    倒是沈青，瞄了一眼那枚张素娟打算送给他的玉坠。


    把血滴在上面……然后呢？张素娟没来得及说，之后也没有再提。可他觉得应该和那枚玉坠有关，包括张素娟喝了水就好转了，普通的水系异能可不会有这样的功效。


    宋开霁之后也没有和他说。


    沈青闭上了眼，他想，这很公平，不是吗？沈青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人总会有些秘密，有所保留多么正常。自己如此，宋开霁当然也可以。


    宋开霁并不知道沈青在想什么。他接了水，慢慢走至前排递给葛冰冰。


    “我不渴。”葛冰冰疑惑又有些警惕的看着他。这样的表情，从前从来没有出现在葛冰冰的脸上过，更加加重了宋开霁的猜测。


    “喝吧，你之前都是结出了冰，让孙呈融化成水。现在不是吵架了吗？我都听说了，我们都站你，他家真不是东西。”宋开霁玩笑道，在她身边坐下。


    葛冰冰抿了抿唇，倒是接过了水杯抿了一口，就听宋开霁道：“你觉不觉得，你吸收了那个脑系异能者的晶核，受到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葛冰冰还未说话，车子忽然拐了一下。宋开霁抬眼看过去，陈佳茜勉强笑了笑，解释道：“路中间有个丧尸，不想撞它，怕这车不行。”


    然而宋开霁却看到她的另一只手，攥紧了放了晶核的那个口袋。


    第104章 末世·回到虹城


    第一百零四章


    葛冰冰和孙呈高中时就在一起了, 大学没有考在一个学校，却在一个城市。不是异地恋，又有点距离产生的美, 反而感情更好了。


    大学时期也不是没有同校的人对葛冰冰表示过好感，可她也好, 孙呈也好，都扛过了考验。


    葛冰冰一直觉得自己是嫁给了爱情, 所以即便孙呈家的条件稍微差一些, 可孙呈对她好拎得清，她也愿意稍微委屈一点。


    他们结婚之后有自己的小家, 并没有和公婆住在一起，虽然小叔子的性格有些招人烦，可平常他住校，也就寒暑假见个几次：每到寒暑假, 除了过年的那几天，他们都是一个月才去看一次公婆，孙呈知道自己弟弟的毛病，有意的隔开妻女和弟弟相处。


    而因为见得少，那时公婆至少也能做到表面的公平。


    葛冰冰对丈夫很满意，一直觉得熨帖, 直到末世爆发, 两家人不得不一起逃往虹城基地。他们再没有条件分开居住，所有人一起挤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每天都要爆发大的小的矛盾。


    孙呈的父母在特定环境下暴露了不自知的偏心：他们不认为自己有两百块，每个儿子给一百是公平。而是觉得大儿子有两百, 要给小儿子一百才是公平。


    尽管那两百里面，有一百是属于葛冰冰的。


    之前葛冰冰一直觉得丈夫也很难, 夹在小家和父母之间焦头烂额，不想委屈了自己和女儿，又不可能丢下父母不管。可今天下午孙呈无意间提起，他们此行收获颇丰，可以多买些好吃的，弟弟和女儿也不用再抢了，葛冰冰忽然就炸了。


    孙现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有脸和自己七八岁的女儿抢吃的。自己刀风剑雨里挣来的东西，凭什么要分给他，凭什么！而孙呈，从前家境不如自己，考的大学不如自己，现在异能也不如自己，却要拿走大部分的物资，还要让自己顾全大局，让自己受委屈！


    怒火一旦开了个口子就收不住了，她看着每一个男的都心生厌恶，都觉得和孙呈是一丘之貉。她看到路边废弃的车子，都恨不得搬起来狠狠砸一通！


    然而宋开霁的话，却像兜头一盆冷水一样，把她淋得清醒了一些。


    固然她和孙呈之间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可是今天这一通邪火，回头去想也确实有些莫名其妙——就算她要发火，也不该发这么大的火，更不应该拿冰刃去攻击唐闻杰。


    宋开霁仔细看了看，葛冰冰的眼睛甚至有些发红，里面布了一些血丝。只是他们这一车的人之前都熬了二十多个小时没睡，便也没觉出奇怪来。


    而这一车也确实只有葛冰冰吸收了异能者晶核，又只有她出现了异常。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枚晶核？”葛冰冰喃喃道。自己会怎样？这份暴躁是过一段时间就代谢掉了，还是会越来越严重？还有其他副作用吗？


    葛冰冰恐慌的抓紧了座椅把手。


    宋开霁思考片刻，转向旁边的虞乐：“虽然可能有些冒犯……但你在山上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那些人格外的暴躁？”


    想起山上的经历，虞乐便打了个哆嗦。但葛冰冰对她挺不错的，虞乐自然也替她担忧，便认真的回忆起来。这一回忆，虞乐便觉得宋开霁的猜测是对的：“有的，他们的老大是个雷系异能者，我甚至见过他杀他们自己人，还把他们的晶核吸收了。我原本以为这些坏人本来就品性残暴……”


    可再残暴，也没有必要动不动就杀自己人吧？可那个老大就像控制不住一样，哪个人犯了错，他的火气就控制不住，立刻就要把人劈死。


    虞乐看了看葛冰冰越发阴沉的脸色，连忙安慰道：“但是他们都吸食了很多人类的晶核才这样的，冰冰姐只吸了一个，应该不会太严重。我也没见他们有其他不正常的。就这一点，宋哥不说我都没意识到。”


    “所以潘多拉的魔盒还是不能轻易打开，就算那些人是人渣，也要顾念自己。”宋开霁意有所指道，果然陈佳茜握着方向盘的手又紧了紧。“说起来也是我对不住你。”


    如果不是出这次行动，葛冰冰也不会被逼到绝境去吸收人类的晶核。他们自己队伍的人没一个吸收的，反倒让临时工去吸收，宋开霁着实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葛冰冰只觉得心头汹涌起更多的燥郁，烦得眉头都皱起了。她努力的克制，甚至凝结出了冰块放在自己额头上，才道：“那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不吸就是死，也合该我倒霉吧。我总是这么倒霉……”


    听她话头又有些不对，宋开霁没敢接话。只是频繁的给葛冰冰递一些灵泉水，希望能稍微有点效果。也不知道是灵泉水真起了作用，还是葛冰冰在意识到这件事后故意压制，之后的一天倒是没再和孙呈吵了，也没有再乱冲别人撒气。


    而孙呈在醒来后知道了缘由，也表示了理解：“说到底还是我们家不对。如果不是我弟弟，她和我姑娘也不会受那么多委屈。应该是压在心里很久了，才会受晶核影响，放大了情绪。”


    “可那是我亲弟弟，我亲爸亲妈，我难道能丢下他们不管。”孙呈也很无奈。


    宋开霁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李爱国曾经面临的难题与挣扎。原生家庭和新组成小家之间的取舍问题，也许永远也不会有标准答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


    但说完，孙呈又觉得奇怪：“你说我们吸收了那么多丧尸晶核，都没发生这样的事情，反倒是人类的晶核引发了。人类的晶核难道比丧尸的晶核更毒么？”


    宋开霁怔了一怔：“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研究所那些研究员才能解答。也不知道研究所那边有没有发现人类晶核可以吸收，吸收之后会有副作用出现这件事。”


    而倘若他们已经知道了，研究出来后会向民众公开吗？


    孙呈苦笑道：“算了，咱也不敢去研究所问。别他们根本没发现，再把我老婆抓去研究。”说完，他又正色对宋开霁道：“我老婆也是为了团队才被迫吸收的晶核，以后无论咱们还有没有合作，我希望你们也能对这件事保密。”


    听到“抓去研究”，宋开霁一个激灵，立刻想到了不会被丧尸攻击的沈青。“这是一定，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有很多合作的机会，我们团队的事情希望你们也不要对外说。”


    孙呈还以为是宋开霁的瞬移，和曲薇薇吸收了变异丧尸的晶核后产生的一系列变化。瞬移也就算了，曲薇薇倒可能真的很值得研究，于是也郑重的答应了下来。


    紧赶慢赶，第二天晚上，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虹城基地。沈青和宋开霁商量过后，支付给了孙呈和葛冰冰比原定多了一倍的尾款，主要是对葛冰冰进行补偿。陈佳茜虽然说好了是为报恩，但这一次多仰仗陈佳茜，沈青也给她她一份物资。


    “很不必如此的，这一路跟着你们，我挖了不少丧尸晶核。已经很占便宜了。”陈佳茜道。倘若受雇于其他异能小队，收获的晶核是要上缴集体分配的，老板占大头异能者们占小头。而沈青允许他们挖来的晶核自己留下，已经是很大方了。


    “既然挖的丧尸晶核多，就多吸收一些。”宋开霁道。“这些东西就当给孩子了。”


    陈佳茜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而虞乐说自己有朋友在基地里，打算暂住在城外，求曲薇薇帮她带一句话给朋友就行。


    这两天也相处出了一些感情，曲薇薇自去帮虞乐跑腿不提，宋开霁连忙把张素娟往医院送，却不想这一天正好有两个队伍在安全区外因为抢地盘火拼，有不少人受伤，医院人多得不得了，治愈系异能者根本忙不过来。


    他们连一个床位都抢不到，只能暂时窝在走廊上，宋开霁从空间里拿了地铺出来给张素娟垫着，唐闻杰着急道：“这么老实排队，也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我看别人也不怎么守规矩，都在抢人，我也去试试。”


    又不是末世前的正规医院，有章法有规制。两个火拼的队伍不对付，都急着给自家队员看病，谁先抢到算谁的，医院里乱成了一片。


    唐闻杰学着别人的样子往治愈系异能者的休息室冲，可是屋里早就空了没人，他从里面出来，却正赶上一个年轻男人扶着墙，虚弱的从一间病房出来，慢慢往休息室挪。


    抬头看见唐闻杰，年轻男人一愣：“是你？”


    唐闻杰有些疑惑，他根本不认识这个男人：“我们见过么？”


    年轻男人乐了，“印象深刻啊，上次你差点把我给榨干，我能忘得掉吗？”


    这话实在引人遐想，还在骂骂咧咧、因为火拼缺胳膊断腿的伤号们都静了一瞬，八卦地朝着二人瞄了一眼。


    男人却还在犹自说着：“不过那天你一直睡着，记不得我也是正常，只不过我很伤心罢了……”


    唐闻杰脸都涨红了，这什么话，他是直男！“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我不认识你!”


    年轻男人却哈哈一笑，也不解释，只问道：“你又干嘛来了？异能又出问题了？”他对唐闻杰后续的异能发展还挺好奇的。更重要的是，醒来站起身的唐闻杰比昏倒的时候瞧着好看多了。


    “没有啊，我异能好得很。”唐闻杰怔怔道，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这么问，却仍然乖乖回答：“我兄弟的妈妈受伤了，很重，我要来找治愈系异能者。”他忽然若有所悟，这个男人刚才就在往治愈系异能者休息室走：“所以你是治愈系异能者吗？”


    年轻男人刚点了点头，就被唐闻杰一把扛起来朝着张素娟所在的方向狂奔。


    “诶，你抢我也没用啊。”年轻男人无奈道：“你没看见我脚都打虚了吗？我今天又被榨干啦。”


    最后还是托了年轻男人的福，帮他们另外找了一位治愈系异能者。年轻男人半开玩笑道：“我是要收中介费的。”


    唐闻杰对他没有印象，宋开霁和沈青却是记得年轻男人的，当初唐闻杰刚刚觉醒异能，发烧了好几天，还是宋开霁来医院找了他去帮唐闻杰梳理。唐闻杰这会儿才知道，原来那时自己睡梦中，那双像温柔的手一般抚过自己经络的能量，就是来自眼前的人。


    他不好意思的抓过头：“我还没有谢过你，因为你的梳理，我的异能很好。”


    年轻男人摆了摆手：“谢什么，我收了你朋友的钱呢，应该做的。”


    唐闻杰接着道：“……但你说的话也太奇怪了，什么榨干不榨干的。”


    “我说的可不是假话，那时候你吸着我不肯放呢。”眼见着唐闻杰脸更红了，男人哈哈大笑，逗小孩可真有意思。


    逗一米八几的帅气直男就更有意思了！


    旁边另一名治愈系异能者给张素娟简单治疗了一下，便撑不住了。今天人太多，他们每个人都消耗了大量的异能，这位治愈系异能者也只是比年轻男人状态好一点。


    “我给阿姨治疗了一下，已经没有了性命之虞，但没有完全痊愈。你们明天再来一趟吧，我们今天实在没力气，也摇不来其他人了。”治愈系异能者道：“明天七点就来，我先给阿姨治了，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那两队人看起来随时都会再打起来的样子，要不是基地法制严明，禁止私斗，他们医院恐怕都要被掀翻了。


    “明天还用得着你啊？有钱不能我自己赚吗？”年轻男人眼角一挑，软绵绵靠在手脚僵硬的唐闻杰身上，“明天直接找我，记住了哦，我叫祁湛。”


    他们这一去，满打满算也才一个星期。唐妈妈真的做到了她对沈青的承诺，用沙发和桌子抵着门足不出户。直到听到约定好的敲门暗号，才把东西移开：“可算回来了，还挺快呢。路上顺利吗？”


    想到死去的李爱国，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黯然，唐妈妈见状，又看到只带回了张素娟一个，也明白不好，连忙岔开话题：“哎呀我去把房间收拾一下，腾个地方。”


    张素娟来了自然是跟她和曲薇薇一起住，不过这样三个女人住次卧，就有些挤了。唐闻杰想着要不自己现造一个上下铺出来，不过他没造过这东西，也不知道稳不稳，再把人摔了就不好了。


    却听沈青道：“张阿姨受伤了，挤在一起也不方便，让她住在我的房间里养着吧。”


    他低着头，心里纷乱不敢看宋开霁：“我今晚不住这里，我是时候该回去了。”


    还会回来吗？沈青没有想好，回去的日子里他见不到宋开霁，可以更冷静的考虑这件事。再来几次其实也可以，但沈青只怕自己会越来越舍不得，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宋开霁沉默片刻：“也好。”他直接将张素娟抱进沈青的房间，过了许久才出来，久到其他人已经纷纷回房休息，久到沈青已经在考虑直接离开。


    却终归舍不得，还想再多看他一眼。


    宋开霁冲沈青摊开手，掌心是那枚张素娟曾打算送给沈青的吊坠：“你拿着。”


    沈青瞳孔震颤。


    即便宋开霁没有告诉他，他也猜到了张素娟忽然觉醒的水系异能和这吊坠有关，可即便知道了这吊坠如此珍贵，宋开霁和张素娟却仍然愿意把这吊坠给他吗？


    沈青却并没有即将获得宝物的欣喜。宋开霁不把这吊坠的事情告诉他，他会胡思乱想。可真告诉了，他又感到压力压得他心里喘不上气：“这真的很贵重，我不能要。况且，阿姨的身体恐怕还需要这个……”


    宋开霁却不由分说把吊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又一把抱住了沈青。


    如果不是沈青，他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财力去到兹州，根本救不回母亲。没有沈青他连去兹州的汽油都买不起，张素娟这一条命是沈青救的，没有沈青他也见不了父亲的最后一面。


    沈青被他按在怀里，想挣也挣不脱。他轻声道：“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宝物就跑了吗？”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宋开霁的声音。他以为宋开霁会说“我信你”，却不想宋开霁道：“那也没关系。”


    “等你回去了……把血滴在上面。”


    就算你再也不回来，也没有关系，我愿意。


    第105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1


    第一百零五章


    沈青心烦意乱, 闷着头一路走回家，到家才想起来苗氏还在石渠村小住。


    家里好些天没人住，一丝人气儿也无, 冷锅冷灶，炕也是冰凉的。正月的寒风吹得沈青打了个哆嗦, 空荡荡的院子里静的可怕，只有后院的鸡偶尔发出两声咕咕。


    沈青坐在门槛上仰头望着半圆的月亮, 走了这一路, 离宋开霁越来越远，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如那月亮般缺了一块。


    沈青摸着胸口那枚玉坠, 许久许久，才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去灶房拿了把刀割破了手指，将血淋了上去。


    这玉坠原本是淡淡黄绿的颜色, 第一次张素娟的血抹在上面，表面多了一个擦不掉的血指印。而第二次李爱国的血淋上之后，玉坠的内部生出了细细的血色纹路，变得像鸡血玉一般，张素娟的血指印却在擦拭清洗之后不见了。


    而当沈青把血滴在上面后，这玉坠却像海绵一般, 肉眼可见的将血珠全吸了进去, 表面没有留下一丝血液。


    同时内部的血色纹路又蔓延增长了一段，变得更加鲜艳殷红。


    沈青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十分惊讶，又滴了几滴血上去，可这次玉坠却再没有变化了, 血珠就浮在玉石的表面。


    沈青更加好奇，他拿起玉坠, 几乎是在指尖碰到玉坠的一瞬间，心里就升腾起了浓浓的异样感觉。这玉坠仿佛与他产生了什么联系一般，吸引着沈青进入它内部一探究竟。


    犹豫了片刻，沈青闭上了眼睛，顺从这份联系和牵引，进入了玉坠空间。


    此刻沈青看到的，和之前张素娟看到的，又有所不同了。


    整个空间有些像他们在虹城基地租的房子，当然要比那个房子大很多，四室两厅的格局。主卧的门口，有一个十分突兀的小小水池，外观古朴，和整间房子的装修格格不入，里面的泉眼汩汩冒着水。


    他想起张素娟忽然觉醒的“水系异能”，想来就是源自于这个小泉眼。沈青心念一动，指尖也一样冒出了水来。


    将水注入一个空碗里抿了一口，果然味道是一样的清甜，喝完之后会有一点神清气爽的感觉。


    张素娟那时明明已经几近油尽灯枯，弥留之际，却又忽然好转，熬到了虹城基地。沈青早已猜到了这水大约是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包括后来宋开霁总是拿这水去给葛冰冰喝。


    小小的玉坠拿在手里，却有些沉重。


    沈青先不去想这些，又沉浸其中去继续探索。灵泉后面的主卧，床头摆着几个相框，是宋开霁一家三口的照片，有三人合照的全家福，也有张素娟和李爱国两人的合影，姿态亲密，看得出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


    他们是很相爱的。沈青想，他们和沈志高与苗氏不同。李爱国也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他算得上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这世上有又哪个人是完美的呢。


    沈青的精神力在那几张照片上留恋地打了几个转，说不上来是羡慕还是什么，许久才看向其他地方。窗台上，放着一个……包子？


    沈青惊讶地看着这个和环境格格不入的包子。甚至觉得这个包子有些眼熟，包子褶上沾了一片韭菜，很多卖包子的店家喜欢这样做记号区分口味，或者自家一次做了好几个口味的包子时也会这样。


    比如说唐妈妈……而这个包子看起来，确实像是唐妈妈做的。他们刚从厂房把张素娟他们救出来那晚，吃的就是这样的包子。


    沈青心中隐隐起了一个猜测，他试图将包子拿出来，果然下一秒包子就出现在了他的掌心。他将包子放在一个空碗里，心念稍动，空碗和里面的包子一起出现在房间里。


    这是一个空间。一个和宋开霁的空间异能差不多，但有灵泉在内更加优秀的一个空间。


    沈青曾经多么羡慕宋开霁，多么想要一个空间。有了空间，他不用一趟一趟的用肩膀把粮食背去末世，他也不用担心弩箭藏在家里被人发现引来官府的人，他更不用担心家里的财宝被人找到偷盗一空。


    可此刻一个空间确确实实出现在他掌心，他却并没有那么开心了，而是觉得沉重。


    这样的东西，宋开霁说给他便给了，甚至在他办挑明了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宋开霁依然没有后悔。


    到底是为什么，他图什么，他怎么就那么敢赌，就赌自己一定会心软，会回来吗？


    ……不，也许他没有在赌，他就是想要把这个玉坠给自己，就算自己不会来了，他也愿意。


    这屋子应当是宋开霁一家三口从前的住所。从主卧出来去次卧，房间里便处处是宋开霁的痕迹。


    墙角放着棒球棍和棒球，墙上贴着一些样貌古怪的人的画像，柜子里还放了好些书，沈青如今对学习十分感兴趣，便试图拿一本出来看，却惊讶的发现拿不出来。


    他一时有些惊慌，以为空间到了他手上便失灵了，连忙将灶房里的东西放进去，却很顺利。试验了几次沈青才发现，除了那个包子和灵泉水之外，这房间里的东西都是不能拿出来的。而他新放进去的东西，却可以自由的放入拿出。


    这是为什么？难道因为张素娟比他早一步滴血，张素娟放进去的东西，自己动不得？可是那个包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青想不明白，也许下次他可以问问宋开霁或张素娟——下次。


    ……应该有下次吧。沈青摩挲着那个玉坠。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心安理得的收下吗？宋开霁送的倒也罢了，可这玉坠明明是张素娟的送给儿媳妇的，自己若是不给她做儿媳妇，又凭什么收人家的东西呢。


    况且那主卧里还有许许多多张素娟和李爱国的生活痕迹。李爱国已死，自己再把这玉坠拿走了，张素娟就再也看不到这些东西了。


    还是会有下次的吧。沈青想。好不容易得到了空间，搬东西方便了，他就算要和宋开霁分开，也要装上满满一空间的食物送过去，保他下半生吃喝不愁，衣食无忧。


    沈青沉沉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他去石渠村接苗氏。刚出了院子，就遇上早起遛弯的村民：“呦，青哥儿回来了！啥时候回来的？”


    “出去这一趟怎么样啊？”


    “和人家贵人说没说好，来不来咱们村子建作坊？”


    村民们眼睛一个个冒着亮光，把沈青围了起来。


    沈青这才想起来，他临走之前和村里人说，要建个淀粉肠作坊呢。在那边不过待了六七天，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全都压在沈青心里，倒让沈青把这件事个忘了。


    “昨晚上回来了，这一趟……还算顺利把，已经和人家贵人说好了。”沈青道：“我先上石渠村接我娘回来，回头就上村长家说这事儿，大家等信儿吧。”


    “真的啊！”这可谓是开年大喜了，这事儿竟然真就成了！个别没眼色的人还在缠着沈青问东问西，大部分人却都散了开来，和亲朋好友们传去这个好消息。


    沈青又搪塞了几句，才把剩下几个人打发了，这才往石渠村去。


    苗氏这些日子也没少被打扰。石渠村也有好些人来问她，若是兰塘村建了作坊，会不会在周边村子招人：“这事儿是青哥儿张罗的，以后青哥儿就是管事儿的吧？春蕾你可是咱们石渠村出去的姑娘，要是能行个方便，还是要多惦记着咱们村。”


    苗氏也不生气，这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儿：“人家贵人咋想的我做不了主，回头我跟青哥儿说说，要是能给咱村方便，肯定给。”


    石渠村的人可满意了。虽然石渠村日子过得富裕，好多汉子都能在县城找到不错的活计，可也有，不少女人和哥儿在家闲着呢。谁会嫌钱多烧手啊，要是家里的汉子能去县城做工，女人和哥儿上兰塘村的作坊做工，那不更有钱了吗？


    得了苗氏这句话，当石渠村人见了沈青进村，那就别提有多热情了。沈青从苗氏那里听来了缘由，便道：“那有什么？今后要是生意做大了，单给石渠村开个作坊也不是不行。”


    他才不管哪个村的呢，只要和他利益沾边的人越多，仰仗他吃饭的人越多，他就越安全。再说石渠村的人对他并不差，比一些兰塘村的人对他还好呢，沈青倒是对村子的归属感不太强，他更在意的是任何人之间的联系：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


    苗老太太在一旁听得咂舌：“青哥儿现在好大的口气，这作坊是你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开的啊？”


    沈青倒了半碗开水，又背过身去趁别人看不见，往里头兑了半碗灵泉，再舀了一勺蜂蜜进去，这才端给苗老太太：他之前一直想，怎样能不暴露山洞的秘密，把苗老太太的腿给治好，如今有了灵泉倒是方便了许多。


    “这不是顺手的事儿吗？我结识的那位贵人，原就打算在安平县做一番事业，想开的作坊多了。在哪个村开不是开？他器重我，我跟贵人好好说说，开在咱们石渠村怎么了。”


    苗老太太听得一愣一愣的，咋这事儿在青哥儿嘴里说出来就那么容易？旁边李艳子和刘月娥听得脸都要笑成两朵菊花了，她们家里虽然现在做了这个豆腐生意赚了不少钱，可她们也有娘家。等作坊建好了，青哥儿管事，咋不能给舅妈个面子，让她们娘家人做份工？


    因此对沈青和苗氏自然是越发殷勤，李艳子还拉了苗雨过来：“自从那天你教了他做那个弩，天天的在家练，别说还挺有准头呢。”过年期间他们家没做买卖，苗雨显得发慌，自己做了个靶子天天在后院练：“青哥儿你如今得了贵人青眼，以后有机会能不能拔拉拔拉你兄弟？”


    苗旺听得脸色越来越红，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李艳子之前多嫌弃青哥儿啊，现在还有脸让青哥儿拔拉苗雨，她咋好意思开口的！“你别给青哥儿添乱了，咱家这一滩事还忙不过来呢，豆腐坊还不够啊？你还想让青哥儿咋拔拉？咱家现在做豆腐都有些忙不过来了。”


    咋拔拉？李艳子眼光可比苗旺高多了！自家做个小豆腐坊算什么，将来还要和大房两家对半分。可要是能借着青哥儿在贵人面前寻么个活计，将来做个管事啥的。宰相门前七品官，在贵人跟前做管事又有月例银子，又尊贵体面！


    沈青倒是无所谓，去后院看了一眼苗雨射的靶子，还真是像模像样的。便道：“成啊，小雨这就是我最亲的兄弟了，我不拔拉他拔拉谁？”他拍了拍苗雨的肩膀：“小雨好好练，以后哥整个作坊的护卫队，天天巡逻，你来当队长！”


    说罢沈青又对苗旺道：“至于小雨走了人手不够……舅舅和表哥表弟们天天推磨也是太辛苦了，我看家里还是买头牲口替了你们，自家人岂不松散些？这有头牲口，大表哥成亲也多体面。”说着，沈青就在袖子里掏出两个十两的银锭子放在炕桌上：“买驴子或骡子都成，这钱我出了，只是对外别提，只说是咱们家卖豆腐攒的就成了。”


    苗家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天天听沈青提贵人倚重，但总少些实质的感觉，这时候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才是真正被冲击到，不禁更加清晰的认知到：青哥儿是真的要发达了！


    第106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2


    第一百零六章


    苗家几人略微推脱了几下, 可是作为土里刨食的乡下人，拥有一头牲口的渴望还是让他们红着脸把银子收下了，只是苗兴做主拍板道：“那这牲口就算咱们合伙买的, 我们那份银子从后头的分红里出，慢慢还上。咋净能让你们吃亏, 不像话！”


    沈青到无所谓这点银子，但是舅舅的态度还是让他心中熨帖, 便答应下来：“那也不必急着还, 表哥眼瞅着要起房子成亲，小雨也要说亲了, 哪儿哪儿都用得上银子。分成三五年慢慢还就是了。”


    这样摊到每年也才一二两银子，加上有了牲口出大力，人就能抽出身来干别的，就能做更多豆腐, 辛苦一点儿这帐就抹平了，苗家人闻言更加感激沈青。


    略坐了坐，沈青便带了苗氏回了兰塘村。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全等着沈青去张罗：作坊选址选在哪里，这做淀粉肠的技术要交给谁，管事的又是谁……都得沈青定主意！


    这头一桩, 依着沈青的想法, 作坊建在山脚小院附近才好。一来山脚小院本就离村里其他人家远一些，中间隔着一片空地，差不多够盖一个作坊。二来沈青整这么大一摊子事儿，就是为了保障自家的安全。等作坊建好后, 他就要借口看货物、保秘方，让村长组织些青壮来建个护卫队, 日日在作坊附近巡逻。


    他可不是随便说说唬苗雨，逗小孩的，而是确有这个打算。


    这作坊盖在山脚小院旁边，不就能让护卫队把他家的安全也一并保障了，杜绝再有人翻墙进院偷盗吗？


    唯有一点，就是这山脚小院是租人家刘猎户的，不是他们自家的。沈青打算过些日子去下河村问问刘猎户，这院子肯不肯卖。住久了，沈青还觉得这院子怪合他心意的，用料也实在，要是能直接买下来，再稍作修整就好了，比自家买地去盖新房要省事不少。


    若是刘猎户不肯卖，他再去相一块地，把作坊和自家宅子盖在一处。


    而这淀粉肠的技术，沈青打算交给连二婶一家。连二婶自己，还有她的儿夫郎赵榆、连藕三人，再加上苗氏，目前就这四个人学会全套精髓就行，再招些人来做剁肉、搅拌、灌肠、磨红薯粉等粗活。


    而作坊的管理，自然要仰仗桂香婶子这个村长媳妇，再加上村长的大儿子赵石和大儿媳樱子。如无意外，赵石就是下一任的村长，跟在赵有当身边学着管事也有两年了，想必管一个作坊不在话下，还能让赵石在管理作坊的过程中锻炼能力，日后接任村长也能更好的管理村子。


    一路上沈青细细跟苗氏讲着自己的想法，又道：“回头咱们家也买一头牲口，我看骡子都不必买，直接买一匹高头大马，拉货、出行都方便，就说是贵人给安排的用来送货进城的。到时候您再回娘家，咱俩就不用走着来了，坐着马车多气派？”


    苗氏就静静的听着，看着沈青在她面前眉飞色舞的描绘着未来，却忽然冷不丁问道：“青哥儿，你是不是在那头遇上什么事儿了？不开心吗？”


    沈青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了。


    尽管他没有表现出一丝不痛快，苗氏却觉得沈青眉宇间有一丝郁气。也许这是作为一个母亲的直觉，沈青方才在苗家，兴奋夸奖苗雨身手长进了，出钱给苗家买牲口，现在又说要给自家买房子、买牲口……都让苗氏觉得，沈青是在努力让他自己开心，甚至为了如此，他要让苗家人，让苗雨，让她都开心，身边的人开心了，沈青自己也会被多感染几分。


    他这么努力去想要开心，其实是因为他本身不开心。


    “没事……”沈青原想搪塞过去，可看到苗氏担忧的表情，又装不下去了：“我就是……我就是在那边遇到了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不危险，你放心。等我哪天想明白了就好了。”沈青喃喃道：“我想，我也许很快会想明白的。”


    断或不断，拖着不是办法，他总要做出一个选择。


    等他们回了山脚小院，便看见连二婶带着连蓉站在家门口等着，是来还钥匙的。这些日子沈青不在，苗氏又住到石渠村去了，家里的鸡便是托给连二婶每天来喂一趟。


    “婶子来得正好，来了便别走了。”沈青笑道，又对连蓉道：“回你家去，把你大哥嫂子，还有你二哥儿都叫来，上我们家学做淀粉肠来，中午就留在我家吃饭。”


    “哎呀，”连二婶惊喜万分，“这是和贵人谈下来了？这，这是要教给俺们家做啊？”她其实已经听村里人讲了一耳朵，早上沈青那几句话早就在村里被添油加醋给传遍了，这回来也有点想打听打听，却没想到沈青张口就让她过来学着做！“这是贵人的秘方吧，这我能学吗？”


    沈青点了点头：“不过先说好，这秘方教给您了，自己家偶尔做点吃没问题，但不能做了拿去卖，更不能把这秘方告诉别人，不然惹恼了贵人，我也要跟着一起吃挂落。”


    “这肯定，我们自己家都不带做的，肯定保密，俺们家不是那样人！”连二婶连连保证，又推了推连蓉：“快上家叫人去，小声点，别给别人知道了。要是有人问起，就说你春蕾姨打娘家回来，找我聊闲话，顺便留人吃饭。”


    这村里人都盯着作坊的事儿呢，看苗兴苗旺开了豆腐坊，成日家去买豆腐的人络绎不绝，谁不眼红？都想跟沈青打好关系，在作坊里谋个好活计！


    连蓉十分伶俐：“娘你放心吧，我知道咋说！”


    沈青却叫住了连蓉：“先别忙，你家是不是还有不少红薯粉？也拿些过来，能拿多少拿多少，回去的时候给算钱，让你奶别担心。”


    沈青是知道连二婶家存了好些红薯粉的。这说起来还有一桩渊源：当初沈老娘来闹事，赵有当处置了沈志高，罚他去粉条作坊拉十天的磨。连二婶为了给苗氏出气，把家里的红薯都拉去逼着沈志高给磨成了粉，还让娘家送来了一车红薯，可把沈志高累惨了。


    为这事连二婶的大嫂没少在家说怪话，这次倒真不怨人家王氏小心眼，原本好好的地瓜，烤着吃、放粥里煮着吃都好吃，现在磨成粉了，都做成粉条吧，再好吃也吃腻了，蒸馒头吧，这粉条作坊里磨出来的粉和红薯面还不一样。为了给姐妹出气浪费了公中的粮食，王氏能有好脸吗？连她婆婆也不怎么乐意。


    却不想这时候倒正好用上，于连二婶更是一份惊喜。


    这淀粉肠，就是拿一成的肉，和八成的淀粉做出来的，再放上一成的盐、糖、五香粉、胡椒面、酱油、蛋清、姜汁……等配料，要是有红曲粉就加上一些调色，没有便也罢了。今日是学习试验，没准备那么齐全，便不放了。


    沈青家里还有好些冻的野猪肉，就切了半斤瘦的。他可不乐意再自己剁肉，就交给连实去做这体力活。


    待把肉剁得细细的，一点颗粒看不出来，再加入四斤的红薯粉和调料，细细的拌匀搅成糊，最后灌进肠衣里面。


    “这能好吃吗？”连蓉还小，就没让她插手。他们二房的都来了，就把连翘也抱了过了，这会儿让连蓉搂着。小丫头好奇，远远的站在凳子上看了全程：“这不是吃面吗？就那一点点肉。”


    “就是这淀粉才好吃，肉多了还不爱呢。”沈青道，他还就爱这淀粉肠的味道，那肉多的火腿肠沈青也吃过，却觉得反不如这淀粉肠好吃。再说了，加肉多了还有什么赚头？“你快下来，还抱着翘哥儿呢，站那么高再摔了。”


    半斤肉才几文钱，红薯更是不值钱，这么一大堆成本最多十文，却做出了二十五根大/根的淀粉肠。冷水下锅，小火微微煮一下就定了型，再剥开肠衣切成开花状，插上竹签用油煎了，香味顿时冒了出来。


    只消撒上椒盐、辣椒面，就已经香得不得了。连蓉尝了一口，再问不出质疑的话来。小连翘话还说不利索，却也知道扒着小姑姑的手要吃。


    撒了辣椒面的连翘不能吃，苗氏又给他单煎了一根，只撒了椒盐，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喂给连翘。


    “还差一点意思。”沈青也尝了一口。在末世他们也做过几回，唐妈妈还往里面放什么牛肉粉、香辛料、鲜香大力粉……虽然被唐闻杰戏称全是科技与狠活，但吃起来是真香啊，甚至唐妈妈还做过实验，一点肉都不放，也能做出来肉味的肠。“这个撒的料也可以再改良一下，今天太粗糙了。”


    这淀粉肠还不止可以煎、炸、烤，切成片做菜也是好吃的。中午他们便决定做个淀粉肠炒鸡蛋木耳，也就是如今是冬日，什么菜蔬都缺，不然淀粉肠炒青椒土豆片也好吃，炒蒜苔也好吃！


    他们可以自己配一个好吃的料，摆一个炸淀粉肠的摊子。淀粉肠做出来也不必只供给自家的摊子，还能卖没炸过的淀粉肠，人家买回去是做菜，还是去别处摆摊都行。


    安平县那么大，附近还有很多县城，沈青并不怕别人模仿他的生意，只要把这制作淀粉肠的秘方牢牢握在手里就成了，到时候开的摊子再多却都要来他这里进货，钱还是进他的口袋。


    沈青想了想，又支使连蓉去村长家叫人：“把桂香婶子叫来一起吃个午饭，也正好和她商量一下作坊管理的事儿。”他们这边制作成功了，先跟桂香婶子通个气，商量差不多了他再请村长一家说话。


    连蓉叼着半根吃剩的肠去了，却很久不见回来，待菜都热了两遍，连二婶实在有些坐不住了：“这孩子上哪儿野去了？桂香也没来，不是出啥事儿了吧？”


    她刚要遣连实出去找，就见桂香婶子拉着连蓉，面色不大好的回来了，连蓉一张小脸煞白。


    “这是怎么了？被哪家的毛小子给打了？”连二婶赶紧把闺女搂过来，却又见连蓉脸上没有泪痕，只是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桂香婶子瞟了一眼苗氏，才低声道：“老沈家那个李寡妇发动了。”


    苗氏和沈青都是一愣，屋里也静了下来，过了片刻，苗氏才道：“算日子不对吧？”


    这事儿没人比她更清楚的了，这李娇凤算起来，二月底才足月，怎么这才正月，还没到十五呢，就发动了？苗氏心下一紧，忽然想到什么：“她出了什么意外了？”


    桂香婶子惊讶地看了苗氏一眼，有些意外苗氏猜得这么准，点了点头：“她摔了一跤，提前发动了。沈志高急的不得了，上俺们家借车来了。虽然她那人那样吧……但好歹是一条人命，俺们当家的和沈志高还有点情分，就把车借他了，又是帮忙抬人又是拉车的，才耽误到现在。那李娇凤见了红，赶上蓉姐来找我，把孩子吓住了。”


    说罢，桂香婶子又叹到：“都说七活八不活，她这正好是八个月多点，还见了红，唉。”


    连二婶摸了摸连蓉的脑袋：“摸摸毛，吓不着，摸摸耳，吓一会儿。”连蓉抿着嘴不说话，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里。


    屋里人也都沉默了下来，说李娇凤和沈志高活该吗？可即便是苗氏这个第一受害人，也说不出希望李娇凤肚子里的孩子死掉的话，尤其，她想起自己难产了两日也没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她当初也是摔了一跤。


    “她是怎么摔的？”苗氏摆了一会儿桌子上的盘子，招呼大家坐下了才问道。


    桂香婶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苗氏是在问李娇凤：“前两天下了点小雪不是，说是屋檐上的积雪化了，水滴到了门口。半夜冷又给冻上了。早上起来李娇凤没瞅清楚，一脚踩上去了，摔了个结实。”


    桂香婶子咂了咂舌，“上老沈家接人我跟着去了，地上真是好大一片冰，冻得硬邦邦的。我家那口子还说呢，待会儿要挨家挨户通知一声，别谁家老人也这样摔了，那可经不起。早上起来可不能犯懒，第一件事就得铲冰！”


    苗氏点了点头，不说话了。听起来很正常，也是村里常见的摔跤缘由，只是她心里总有疑惑。


    不是为了李娇凤，是为她自己和那个没出事的孩子。


    第107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3


    第一百零七章


    大家又说了几句, 便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谈起了淀粉肠作坊的事情。


    桂香婶子夹了一筷子，立时赞不绝口：“虽然嚼起来和肉不太一样, 但这味是真好，比有些人家的肉菜做得都好呢！”


    村里也不是人人都像苗氏一样, 有一手不错的灶上功夫。有那人家不开窍，做肉菜就只是白水煮了切片, 蘸秋油、蒜汁, 肉腥味都去不掉。也亏得农家人少沾荤，竟也能忍得住这腥。


    这淀粉肠就不一样了。虽然吃得出面多肉少, 但滋味好，价格又比肉便宜些。沈青打算一根卖三文钱，油炸过的卖五文，量大还能再便宜。一根足有二两多重, 够炒一盘子菜了，爱买的人家肯定多。


    听说沈青打算把作坊交给自己和赵石两口子管理，桂香婶子更是高兴。她自己就罢了，沈青愿意给赵石机会，才更让她记得这份情。当娘的，哪个不为自己孩子谋算？“这我还真得好好谢谢青哥儿了, 我家石头啊, 虽然跟着我家那口子做事也有两年了，却总是不灵光，我都发愁！”


    桂香婶子叹了口气。她的大儿子赵石还真随了他爹赵有当，宽厚有余威严不足, 又比赵有当另有一份呆性。她给赵石头相了秦樱子这个格外聪明伶俐的媳妇，就是为了弥补这一方面的短板, 将来好有个帮衬。虽然说按理该赵石接任村长，可也不是板上钉钉的。当年就是赵有当，都有人嫌他性子压不住村里人，一直戳嚯着公爹把村长的位置传给小儿子赵有才，是她那没了的老公公力排众议硬压着把位置传给了赵有当，因此还闹得几个儿子都不怎么来往了。


    这也是赵有当后来即便做了村长，在村里的威信也不够高的缘故，比不得别村的村长，在村里那是说一不二。


    她只怕赵石将来也遇上这样的事儿。去作坊里管事，一来能让赵石多锻炼锻炼能力，二来只要将来这作坊能做大，能成为村里人主要的收入来源，这赵石占了作坊管事这个名头，借着贵人和青哥儿的势，别人想挤掉他村长的位置也难！


    这样一来，桂香婶子生怕这作坊开得不够顺利，一时比沈青还要用心。沈青与她又聊了一些细节，转头看到连实和赵榆在给连翘喂饭。


    连实推着赵榆，非要让他先吃，自己拿个小碗，把菜用勺子分割成小小一块，拌在米饭里喂给连翘。沈青家的饭食比连家可好不少，连翘这孩子又乖巧，一口接着一口乖乖吃饭，半点不闹。


    赵榆推拒不过，偷偷瞄了一眼连二婶，见连二婶正聚精会神地听着作坊的事情没注意他俩，才快速地扒了几口饭，又连忙去替换连实。


    连实却不肯撒手，一个劲儿的让他再多吃点。


    沈青看了一会儿，竟然有些出神了。


    连实和赵榆算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自由恋爱成亲的夫妻。和别家父母之命、盲婚哑嫁不同，连实从小就喜欢赵榆，到了该说亲的岁数，在连二婶跟前狠求了要娶榆哥儿。原本按照连家的殷实家境，连实又是连二婶唯一的小子，是要给他娶个姑娘的。只是耐不住连实苦求，到底还是随了他的愿。


    这时看着两人相处，确实和村里那些普通夫妻不一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亲昵，榆哥儿看向连实时，眼中总是含笑的。


    沈青听苗氏说过，榆哥儿就生了个连翘这个哥儿，连二婶嘴上不说，心里是很上火的，一直盼着他们能像赵艾叶一样，再开怀生一个。但这会儿看着连实的模样，却是并不在意这些，把连翘疼得像眼珠子一样，瞧他喂孩子饭的手法就知道是个做惯这些事情的人。


    沈青一时看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或者说在羡慕什么。


    而就在这时候，外头忽然响起了拍门声，打断了沈青的思绪：“青哥儿娘在家吗？”


    因着李娇凤的事情，桂香婶子来晚了一会儿，他们饭吃的也比较晚，这会儿碟子里还剩了小半的菜。但换别人家，这时辰早吃完了，人这时候上门也不算失礼。


    苗氏便道：“也不知道是谁，多半还是打听作坊的事儿的。我在门口说上两句得了。”


    然而打开院门，却是一个不太熟的妇人带着一个十五六的姑娘。这妇人跟苗氏实在没什么交情，说起来还有些隐隐的过节：这人是王六子的大姑，而王六子并他们家那一杆子小子，历来对沈青不友善，苗氏和王家的女眷也就不怎么来往。


    然而这会儿王大姑却满脸堆笑的和苗氏打起了招呼：“哎呀大妹子，许久没见了，你这气色是越发好了，越来越显年轻了！”


    苗氏不自觉地摸了摸鬓发。这话说得倒不假，自离了老沈家，苗氏吃的好，睡得好，心情好，加之沈青从末世那捣腾来的洗脸的，擦脸的，洗头的，护发的……沈青甚至还弄了染发膏来，打算给她染染白发，被苗氏给拒绝了。


    都在一个村里，昨天还有不少白头发呢，第二天就满头乌黑，这不让人给当了妖精吗？


    只是就算不染发，又是内调又是外补，多管齐下，人能不显年轻吗？


    不过苗氏却也没因为她的两句恭维就怎么着，扶着门框道：“大姐今天上门来是有什么事儿吗？我家里来客了，不太方便招呼大姐进屋，有什么事儿就在门口里说吧。”


    王大姑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连老二家的是不是？我也找她去了，她家里头说人带着孩子来你这儿了。”


    这话倒出乎苗氏的意外，竟不是找她的，是来找连二婶的？屋里的连二婶听闻也走了出来：“王家姐姐呀，找我？啥事啊？”


    这王大姑上门来，还真不是来问作坊的事情的。这事儿她找苗氏也行，找连二婶也行，那不是王六子和沈青有过节吗？这才去了连家，却不想连二婶来了苗氏这里，大约是天意，躲都躲不过，合该她有这一遭登门！


    不过想起苗氏和离时，石渠村那些人来给她撑腰，里面就有那苗童生，想来定能说的上话。王大姑又觉得豁出去老脸也值了：“我来不是为别的。你这侄女啊如今也满十五了，别看姐姐我生的像烧糊了的卷子，我这小闺女可真是花朵一样，我这一心就想给她找个好人家！”


    原来是上门求说和求做媒的。苗氏和连二婶对视了一眼，这王大姑点名找她俩，大约是看中了石渠村的哪户人家，想请人说和？再看那王姑娘，虽算不得什么大美女，但十八无丑女，况且十五岁的小丫头，正是水灵的时候，站在那里模样也很规矩，颇算得上清秀可人。


    苗氏想了想，这也不算什么坏事，甚至有些不是媒婆的人，平日里却很爱做媒，就是觉得这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帮人成就姻缘。因此便道：“大姐有意哪家啊？要是能说得上话的，我就帮着问一句。但成不成的我是不敢保证，不行回头您还是找魏媒婆去说。”


    “我省的！”听苗氏没有拒绝的意思，王大姑高兴坏了。这种事情女方怎么好随便找媒婆上门？要是被拒了，姑娘家的脸面就不好看了。最好是让相熟的人家先透个口风，说和的差不多了，再让男方找媒人上门提亲。王大姑便道：“不是别人，你一准能说得上话，当时他还来咱们村替你出头呢。”


    苗氏和连二婶还在琢么着哪个来出头的汉子还没成家，便听王大姑道：“就是那苗童生。听说他媳妇没了，留下两个孩子，不够可怜的！那孩子又还小，最是难带的时候，家里没个女人怎么行？我家这个女儿很是贤淑，又喜欢孩子，定会把他前头的那两个视若己出。”


    苗氏和连二婶都惊呆了，屋里的人听了一言半语的也有些坐不住。桂香婶子起身扒着门缝往外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不要脸？”


    苗氏连忙摆手：“别人也就罢了，这苗童生怎么成？他媳妇除夕那天才没的，这还不满十天，哪有这就上门给他说亲的？我张了这个口，他还不把我给打出去！”


    王大姑急道：“怎么不成了？这好汉子不知道有多抢手呢，现在不去说，再晚就迟了！”虽然一般来说，这世道娶媳妇不容易，可也要分人！那家里条件好，或是个人优秀的汉子，总不缺媳妇，要是两头都占了，也一样媒人能把门槛踩扁，抢手的很！


    王大姑很明白，她这女儿虽然长得不错，可生在村里，她家条件又一般，想跨越阶层去成亲，还是有些难度的，最好的出路就是去给人做续弦，因此便就操上了心。


    非是她天生就不要脸面，也是经了几回事的：之前县城有一个开杂货铺的小老板，也是妻子新丧只留下一个女儿。那时她经验不足，就怕人家妻子新丧提这个不好，足等了三个月才托人去说和，谁知中间人回来回话说，一个月的时候人家就定下了，半年一过新人就要进门，他们说晚啦！


    可把王大姑懊悔的不得了，之后又遇上过几次，甚至有那不讲究的人家，人家正房还没断气，还在弥留之时，就有人来接触。几次过后王大姑便决定，自己家也不能再那么老实，别人做得为何她家做不得？勇敢的人先享受！


    苗童生家虽不如城里的小老板富裕，可将来八成能考上秀才，媳妇就能做秀才夫人，搞不好还能做举人太太、官太太呢！这不得更抢手？这才急急忙忙的来了。


    苗氏和连二婶听了她这经历，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虽然理解王大姑的急迫心情，但要让她俩现在去说和，她俩也是绝对做不出！只能拒绝道：“大姐，这苗童生和那做生意的小老板可不一样，人家是有功名在身上的，得守那什么，妻孝！咱家姑娘要是真有这个心，一年半年之后，我们肯定帮这个忙，可现在三七都没过，我们哪张得开这个嘴啊！”


    王大姑嘴皮子都磨破了，苗氏和连二婶也不肯答应，她心中有气，可建作坊的事情村里早已传遍，又怕得罪了苗氏给自家穿小鞋，只得不情不愿道：“那……那就过几个月再说，等那什么妻孝快过了，两位记得帮我家提一提。”她把女儿拉到身前给苗氏和连二婶看：“实在是哪哪都好的姑娘，亏不了他们的。”


    苗氏和连二婶再三答应，才把人给打发了，回了屋里对视一眼：这都叫什么事儿！


    倒是沈青听了半天，脸色一会儿一变的，此时见苗氏回来便问道：“娘，再过个一年半载，你真打算跟苗童生家说和这门亲啊？”


    苗氏没想到沈青会这样问，有些奇怪道：“为什么不呢？你觉得她不讲究，人不好？”


    沈青不说话了。


    苗氏笑了笑：“这世间的事啊，不能这么看。王大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站在她那一方看，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王大姑是真的遇见过几次，别人早早就去说和，还真成了的事情。她有样学样，也不能算错，只是找的人不对。


    苗氏和连二婶不能说王大姑错了，却也不愿意成为她那样的人。


    甚至苗氏觉得，苗童生和那些小老板也不一样，王大姑就算找到了愿意帮她说和的，苗童生也不会答应。


    “只是她有一点，娘是很赞成的。这世间的事，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为了儿女前程，更要去试！我相信我和你连二婶拒了她，她大约么还会去找别人帮忙，万一成功了呢？那她女儿就要做童生夫人了，将来还有可能是秀才夫人。苗童生又不是什么很差的人，她想为女儿谋一份好前程又有什么不对？等过了一年半载，我和你连二婶芥蒂的原因不在了，又为什么不能帮她一把呢？”


    桂香婶子拿筷子扎着炸过的淀粉肠，边吃边笑：“青哥儿现在哪里想的明白这些？我在他这个年纪也是，心里就觉得非黑即白，年岁大了才知道，很多事要分人，分事，甚至分场合，差一点都不一样。这王大姑刚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她咋那不要脸呢？听完了竟然觉得她挺倒霉，还怪同情她的。”


    沈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除了苗氏和桂香婶子说的，他心里还有更多隐秘的，不可言说的问题。他想问王大姑为什么要送女儿去做续弦，就不怕她女儿嫁过去，汉子会很快变心吗？毕竟是发妻死了不久就再娶的人，这样的人有一次，是不是就会有第二次；他想知道连实会一直这样待赵榆吗？即便赵榆之后也没有生出小子，再过十年、二十年，也依然不会变心吗？他想知道……


    可他知道这些事情是没有答案的。即便此刻连实能给出一个答案，这个答案之后就不会变吗？


    里屋，午睡的连蓉睡梦中发出几声啼哭，连二婶连忙进去安抚地拍了拍女儿，哄道：“蓉姐儿今天吓住了吧，不怕哦，不怕……”


    一个“怕”字，像一滴水落入了混油之中。沈青猛然握住了胸口的玉坠，脑子里有什么忽然轰然炸开。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纠结那么多事情，想不通那么多问题，归根结底是在害怕。


    他在心中问自己，沈青，你到底在怕什么？


    第108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4


    第一百零八章


    沈青坐在后院的石墩子上, 手里端着半盆子米糠拌白菜帮，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一群鸡吃完了地上的，见沈青迟迟不丢下新的来, 焦急地围着他打转。


    墙外传来几声猫儿叫，接着, 成年汉子都爬不上的高墙，轻盈地跃上来一只姜黄色的狸花猫。然而猫儿看见了院子里的鸡朝着它咕咕叫, 浑身的毛却忽然炸开, 发出急促地哈气声，后退着险些栽下墙。


    沈青认得, 这是桂香婶子家的猫儿，往日很黏桂香婶子。或许因为主人来了他家迟迟未归，这猫儿才寻了上门。只是这猫还是小猫崽的时候，被村里的鸡啄过, 后爪被啄掉了一个指头，此后便看见鸡就炸毛。这会儿尾巴就已经炸成了老粗的一根，也顾不得找主人了，喵嗷一声跳下墙头便跑了。


    沈青把装了米糠的盆子往地上一丢，由着鸡们自去争抢，丧气极了：他又何尝不是如这猫一般？


    一个怕字, 彻底点醒了沈青。若说从前他是在顾虑宋开霁在那头有多少亲缘牵扯, 可如今李爱国已经死了，只剩张素娟一个，宋开霁连这玉坠子都送给他了，他还在顾虑什么呢？


    沈青此刻才觉察出, 他无论多么心动，都不肯真的接纳宋开霁, 不仅仅是顾虑外在的原因，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藏在内心深处的害怕。


    他固然怕自己的秘密和山洞入口暴露；他固然怕自己的世界被末世人知晓；他固然怕双方科技与武力的悬殊无法抵挡……可归根结底，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只有宋开霁一个，只要宋开霁不说出去，他的一切惧怕都不会成现实。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都源自于他对宋开霁不够信任。


    沈青又摸了摸胸前的吊坠。可他此时才意识到，他对宋开霁的不信任，并不是宋开霁的问题。


    沈青心里很清楚宋开霁是个什么样的人。清澈，单纯，善良，心软，几次生死关头挡在自己面前，答应过自己不说的事情，就真的不会说。


    时至今日，曲薇薇他们，包括张素娟，也并不知道自己不会被丧尸袭击。宋开霁明明已经猜到自己可能不会再回去，却仍然把这个玉坠送给自己，他还要怎么去证明向沈青证明自己的真心呢？把心剖出来吗？


    沈青自嘲一笑，也许真的要他把心剖出来，变成一个死人，他的心不再跳动、也不会再改变，沈青才能够真的相信他吧。


    他不能信任宋开霁，不是因为宋开霁不够好，而是因为他自己不敢去相信汉子，更害怕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付到另一个人手中。


    沈青害怕自己会像苗氏一样所托非人，害怕即便此刻宋开霁愿意为他去死，可终有一天会变。变得像沈志高一样面目可憎，变得像那些妻子刚刚去世就再娶的汉子一样薄情寡义。他难以承受，更不敢面对宋开霁变了的结果，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如果他永远不和宋开霁在一起，在此刻从宋开霁的世界消失，宋开霁就永远不会变、没有机会变，就永远是留在他记忆里的那个会为他死，满眼都是他的少年。


    不曾托付，就永远不会被辜负。这是沈志高给沈青带来的伤害和阴影，使得沈青像那只猫儿一样，应激过后下意识的竖起一道防线，看到那些鸡就逃得远远的，对自己进行严密的自我保护。


    哪怕真的打起来，鸡未必是如今壮硕又拥有利爪、獠牙的猫儿的对手。


    饿过肚子的人会囤积许多食物，哪怕一时半刻吃不完，放上两三天发臭发馊，他们会一边懊恼痛惜损失，可一下次依然改不掉继续囤积的毛病。


    因为这样做，才能让他感到安全，感到安心。这又有什么错？


    倘若沈青没有爱上宋开霁，这自然是最妥帖的做法，沈青也不必因此而挣扎痛苦。


    可他已经爱上了宋开霁。


    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猫儿竟然去而复返。也许是想要找到主人的心情太迫切了，猫儿小心翼翼地在墙头绕着鸡窝走。然而那些鸡还是发现了它，或许动物之间自有一种天性，鸡发现这猫越怕它们，就越要更进一步，连饭盆中的米糠也不顾了，扑腾着翅膀往墙头上飞。


    黄狸猫惊恐地叫了几声，又掉下了墙头。


    沈青静静地看着。


    不止是宋开霁。也许将来，哪怕沈青在这个世界遇到了更好的汉子，不必考虑什么山洞，什么秘密。那汉子比宋开霁优秀十倍，比宋开霁真诚十倍，比宋开霁安全十倍，沈青也一样会怕，怕他变心，怕他惦记自己的钱财，怕一切沈青从鸡蛋里面挑出来的骨头。因为问题根本不在别人身上，而在沈青自己的心里。


    可沈青不想这样了。是为了宋开霁，也不止是为了宋开霁。


    而是他想要彻底摆脱沈志高给他的阴影，他早已离开了老沈家，为什么心不能也彻底离去；他自小上山打猎，杀过野猪，杀过丧尸，现在连人也杀过，他明明那么勇敢，也一直崇尚勇敢，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怯懦；他越来越强大，拥有了金钱、大宅、山头、奴仆，吃着大鱼大肉，穿得了绸子衣服。他配得上、可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又为什不能拥有自己喜欢的男人！


    他要克服这份恐惧，变成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他要自己身上再看不到半点怯懦的影子，没有什么能伤害到他，他更不该惧怕被伤害。


    那玉坠空间里有着宋开霁一家三口的生活痕迹，点点滴滴他都一一看过。李爱国是那么爱张素娟，她成过亲也愿意娶她，她带着和别人生的儿子也愿意娶她，李爱国死的时候沈青就在一旁，亲眼所见他自己都撑不住了，临死也要再看一看心爱的人，再摸一摸她的头发。


    这世间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如沈志高一般，不是吗？


    还有李爱国这样的，还有连实这样的——他不该质疑连实对赵榆的真心，也不该唱衰王大姑女儿的未来。他们都有勇气去为自己的将来争取，自然也能够得偿所愿，配得上一个幸福的将来。


    沈青站起身来。


    倘若这世间有人能够得到伴侣一生一世永不相负的爱，可以是张素娟，可以是赵榆，又为什么不能是他沈青。


    他很好，特别好。他的出身不是他可以选择的，有那样的父亲是他的不幸，却并不应该成为他的枷锁。他得上天所眷顾，得以领略一个农家哥儿一生也不能得见的风景，更不该胆小怯懦、故步自封。他配得上这世间的所有的好风景，又凭什么得不到宋开霁的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沈青走出门去，那只黄狸猫还在墙根鬼鬼祟祟打转，沈青揪着它的后脖颈子拎到屋里，塞给桂香婶子。黄狸猫从一开始的呆愣、惊恐、挣扎，到此刻在桂香婶子怀里惬意地发出呼噜声。


    “青哥儿你怎么把它弄来啦？”桂香婶子给黄狸猫挠了挠脖子。


    沈青笑了笑：“我见它想要来找婶子，但缺了一点勇气，我想帮它一回。” 他转头看向苗氏：“娘，晚些我有话想对你说。”


    桂香婶子抱着猫儿起身。调侃道：“那我也先回去了，不耽误你们母子叙话了。瞧青哥儿这郑重的样子，定然是件大事呢。”又对沈青道：“这作坊的事儿青哥儿定了，随时来俺们家找你叔商量。”


    连二婶一家也很有眼色的跟着起了身。连蓉这一天都蔫蔫的，这会儿老老实实被连实背在背上，连翘则由赵榆抱着。一行人告辞了往外走，谁料想刚走到门口，便见李叔么快步往这边来，一眼看见了桂香婶子，忙上前几步把人拽住：“可算找着你人了，快跟我过去看看吧，那老沈家婆媳两个在村头打起来了！”


    “谁？”桂香婶子还没说话，屋里的苗氏却腾地一下站起身，几步蹿到了院子门口。


    李叔么道：“还能是谁？那李娇凤人还在县城医馆没回来呢！沈老娘和赵艾叶呗，那沈老娘也是失心疯了，找上门去打赵艾叶，老赵家的人能干看着吗？几个婆娘都上去给赵艾叶出气，一路从赵家打到村口。老沈家也没个人能帮忙拦着，桂香再不去，那沈老娘得让人给打出个好歹来！”


    桂香婶子十分气恼：“这大过年的！一天天的净不给我省心！”她是村长媳妇，这村里妇人的事儿就得她来管，尽管再厌烦老沈那一家子，这会儿也只得脚下不停地快步往村头去了。


    苗氏抿了抿唇，竟顾不得别的，也跟了上去。沈青在后头喊了两声，虽然不明白苗氏为什么要去凑这个热闹，却也只得跟了过去。


    然而到了村头，情形却和苗氏所想的不一样：她心里早有猜疑，只以为是赵艾叶害了李娇凤，甚至从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赵艾叶害的，如今被沈老娘发现了，才有了这一出。


    她以为一直困着自己的猜测终于要水落石出了。


    却不想赶过去，正听见赵艾叶的娘跟桂香婶子告状：“……俺们家艾叶这几个月来，被她像奴才一样使唤，家里脏活累活全丢给艾叶和娟子，她不心疼，俺们自家心疼！这不就初二之后就留艾叶和娟子在娘家住几天，也能松快松快吗？她就闹上俺家门来，当着俺们的面打艾叶！我要是不还手，我还配当娘吗？”


    沈老娘脸上挂了好几块彩，身上也疼，就坐在地上。闻言啐道：“都嫁到俺们家了，就是俺们老沈家的人，我当婆婆的教训儿夫郎，说破大天去也是应该！他一个出了门子的人，不在家好好干活，上娘家躲懒来了，就是欠打！要不是他不在家，没人干活，今早咋会没人铲冰？老大家的又咋会摔倒？都怪他这个懒货，看我不打死他！”说着又拿鞋去丢赵艾叶。


    赵家人立刻又要上前打她，桂香婶子按着眉头喊了好几句：“都给我住手！”才稳住场面。


    赵艾叶之前挨了沈老娘几下打，脸上也带了颜色，这会儿抱着沈小娟在后头捂着脸呜呜的哭。赵家人气急：“村长家的，你听听她说的这是啥话？离了俺家艾叶，他们老沈家连个铲冰的都没有？那李娇凤摔倒也能赖上俺家艾叶？”


    桂香婶子被吵得头疼，苗氏更是面色发白：“咋，李娇凤出事儿的时候，赵艾叶不在家？”


    一旁看热闹的人见是苗氏，十分热情的跟她讲解：“可不，你最近不在村里不知道！那李娇凤仗着大了肚子，天天在家作威作福的，沈老婆子受了气，就拿赵艾叶撒气，可把赵艾叶逼得没活路了。初二之后就在娘家住下了，没回去。”


    这人压低了声音道：“你听那赵家老婆子说得好似多心疼哥儿一样，还不是年前吃杀猪菜，沈家驳了赵家好大的面子，把赵家人给气坏了。这才故意撺掇着赵艾叶多住些日子，这是下老沈家的脸面，等着沈志伟上门来求呢。这要把回娘家的哥儿接回去，做哥儿婿的不得提点东西上门？谁知道今天李娇凤就摔了呢，这沈老婆子也真是不要脸，硬把这事儿怪在赵艾叶头上，还上人家赵家门上打人，赵家人不打她打谁？”


    苗氏却越听心下越沉重。事发的时候赵艾叶不在沈家，那就不可能是他动的手。难道真是个意外？


    还是……另有其人？


    第109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5


    第一百零九章


    之后赵家再怎么和老沈家掰扯, 苗氏已经无心关注。她神情恍惚地往家走，门口有块土坷垃也没注意到，险些绊倒栽个大跟头。


    沈青连忙拉住她：“娘, 你怎么了？”


    苗氏这才回过神来。可她拿不定主意，这事儿要不要和沈青讲。不讲吧, 她心里憋闷的慌。可要是讲，她真是半点证据也没有, 现在赵家这一闹, 她连怀疑的对象都没有了。


    又或许没有什么人祸，是她想多了。是那老沈家祖上不修, 冥冥中自有天意，沈志高命定的不该有后……自沈青发现那个山洞之后，苗氏更加相信这些天意、神鬼之说。


    越想越乱，犹豫再三, 她还是将这件事咽回了肚子里，决定观察些时日再决定要不要和沈青说，便摇了摇头：“没事……青哥儿你方才说有话要和我讲，是什么事儿？”


    她一时着急跑了出来，沈青要和她说话都没顾上。


    沈青抿了抿唇，两人进了院子掩了大门, 才道：“娘, 我……我喜欢上一个人，想和他成亲。”


    苗氏一愣，紧接着就是满心的喜悦。许是成亲、生娃是她这个年纪、这个年代的人刻在骨子里的第一要务，村里和沈青一般大年纪的早有孩子了, 她看着连二婶抱着连翘，不知道有多羡慕！这时候沈青说出这话, 苗氏心中的阴霾都因这话被驱散了大半：“这是好事啊！你看上谁了？咱村的还是石渠村的？和人家通过气儿没，人家家里答应了没啊？”


    之前沈青和她说今年都不考虑成亲的事儿，苗氏还有些发愁呢，只怕沈青年岁越大越不好找。现在孩子自己开窍了，这是大喜事啊。从前的事情弄明白固然重要，可再怎么弄明白，沈璋和那个没生下来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然而沈青成亲，却能给她来带新的生命、新的希望。


    “通过气了，他也喜欢我，他很喜欢我……他家里应该也没意见。”沈青低声道，向来大大方方的哥儿这会儿和母亲说起心上人，也带了几分羞涩：“只是，他不是咱们村的，也不是石渠村的。他是那个世界的，宋开霁，我之前跟您提过，我在那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


    “他爹没了，就剩一个娘。我想把他俩带过来，咱们一家四口一块生活。以后我和他可以一起往来这两个世界，多多的赚钱。或者赚够一个数目，攒够了东西，再也不去那头了也成，咱们一家子搬去县城住，或者等山上的庄子修好了就住在那里。”沈青已经开始畅想一个有宋开霁的未来。


    苗氏呆住了，傍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这成吗？那边的人……” 她也说不上来自己在慌什么，可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她从未接触过世界的人，从前停留在沈青的描述中也就罢了，忽然要来到她身边，和她成为一家人，苗氏的心里直打鼓。


    沈青扶着苗氏坐下：“娘，他很好，很善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就帮了我，之后几次遇到危险他都护着我，挡在我前头。我现在是和您商量来着，回头我先把他带过给您看看，您替我把把关，要您也觉得他行，再说把他娘接过来的事儿，好不好？”


    沈青理解苗氏的恐慌和担忧，就连他自己，不也是犹豫了好久才下的决心吗？


    “要是不行就再说。”沈青坐在脚踏上，伏在苗氏的腿上：“不过我觉得，您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他和咱们村里的小子都不一样。”


    沈青一直很少和苗氏说起他在那头的经历。也是因为瞒着苗氏的事情太多，很多话不方便讲，也怕苗氏担心。这会儿才细细说来他和宋开霁相处的点点滴滴。


    宋开霁长得好看，人也真诚。那个世界没有哥儿，可他也从来不会看不起女人，对曲薇薇和唐妈妈都很尊重。也不会在外面受了气就朝着比自己更弱小的人撒气，在他眼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


    他读过书，受过很好的教育，学识怕是比秀才还要渊博，却不会因为沈青没读过书不认字就鄙薄沈青，他只会心疼沈青，觉得倘若沈青有机会读书，定然会比现在更成功千倍万倍。


    他虽然并不算很强，却很有责任感，也有担当，对爹娘也很是孝顺。每次遇到危险，明明自己也不一定能打过，却还愿意挡在前头，不会推别人去替他死、替他扛。以后成亲了要是遇上什么事儿，他也定然不会自己跑了，会是家里的顶梁柱……


    沈青一样一样数过去，才发现原来宋开霁有这么多的优点。


    苗氏轻轻地抚摸着沈青的头发，在沈青的描述中，她对未知的恐惧一点一点被驱散，也一点一点明晰，沈青有多喜欢那个宋开霁。她什么时候见过青哥儿这副模样？“那你就带他来给娘看看吧。娘相信，我家青哥儿的眼光不会差。”


    沈青忽然起身，“我给您看看他的样子！”


    他翻出来手机，给苗氏看他录下的宋开霁念三字经的视频。苗氏先是被这会说话会亮光，能显出画面来的小扁片吓了一跳，接着又被画面里的宋开霁吸引。看着确实是个俊俏的后生，并且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除了头发短点和他们这儿的人没什么区别。


    她越发心安，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苗氏也差不多，看久了反而有些期待和宋开霁的见面：“那你准备啥时候把他带来？”


    沈青轻轻抚过视频画面上宋开霁的脸，也有些想他了：“等我跟村长敲定了作坊的选址，再雇好盖房的人，就回去。”


    选址之前，沈青先去了一趟下河村。刘猎户夫夫俩虽然惊讶沈青不过短短半年，竟然就挣够了买房的银子，但略一商量就决定把那小院卖给沈青。刘猎户如今跟着夫郎在下河村生活，已经重新置了产业。那院子又不去住，不如卖给沈青换了钱，在下河村多买上两亩地。


    沈青和刘猎户商定了二十两的价格，便约好年后开印去衙门换红契。这算是个很公道的价格，刘家给他算得挺实惠。山脚小院占地面积大，用的也是青砖，都是实在的好料子，也就是屋子少，才能得这个价。若沈青花二十两银子现去盖，是盖不了这样好的房子的。


    而对于刘家来说，那院子空置了许久，也得算些折旧钱，对这个价格也很满意。


    沈青投桃报李，下半年的房租也不要刘家退了——反正那是老沈家出的，沈青也不心疼。


    既然院子顺利买下了，这作坊的选址沈青就打算定在他家旁边的那块空地上。沈青扭身去了村长家，和村长商量起盖房、选人的事儿来。


    村里的汉子就没有不会盖房子的，家家的房子都是你帮帮我，我帮帮你，乡里乡亲搭把手盖起来的。模样不如县城的宅院好看，但结实耐住可一点不差！


    沈青既然打算让桂香婶子和赵石他们管事，从盖房就没打算插手，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子放在桌子上，一样一样细细的说：“院子要大一些，要比现在的粉条作坊还要大上两倍，到时候院子里放两口磨，买了牲口来拉磨，空出来的地可以晒粉。前头宽宽敞的盖上三大间正房，左右各两间厢房，剁馅、调配方，灌肠就在这些屋子里做。再盖上一排的后罩房做仓库。屋子都用好砖好瓦，院墙倒是可以打点泥胚，做土墙就行。”


    这做淀粉肠最耗的其实是红薯粉，所以主要考虑的是储存红薯、磨粉之类的工序。


    村长听得直咂舌，沈青屋子院子都要宽宽敞敞的，单这用料就得二三十两银子，更别提加上人力了。不过这是给贵人干活，那富贵人家都要好的也是正常，倒是让他们沾光了。


    沈青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五两的小锭来，递给赵石：“这买砖瓦的事儿就交给石头哥，我这里还有件私事要托付。我家现在住的那院子，我问刘猎户买下来了，打算好好修缮一番。那院子别的都好，是用料实在的好房子，唯独房顶是稻草，下雨下雪有些渗水。石头哥定瓦片的时候，也帮我家顺带买一批来。”


    赵石头捏着银子，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青哥儿费这钱干啥？盖作坊买那老些砖瓦，哪里省一抿子就够给你家那几间换上了……”然而他话没说完，桂香婶子和他媳妇秦樱子已经觑着沈青冷淡下的面色，一左一右撞了他两下。


    沈青笑了笑，他正是这个意思呢。村里人做事没什么规矩，偷拿主家点零零碎碎，就像在邻居家菜地里掰几根黄瓜一样，对很多人来说根本算不上是偷！就是石渠村那些常去县城做工的也一样，改不了那点毛手毛脚，做伙计的偷拿些店里的边角料、剩菜点心回家，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沈青却不想这样，这是他自家的买卖，又不是真的背后另有个东家，见天看见村里人把东西往自己家扒拉，他气都得生多少回呢！


    “咱们这背后的贵人，出手最是大方。桂香婶子、石头哥、樱嫂子在作坊里做管事，从今天开始，每人每月五百文钱。将来乡亲们来做工，工钱也好说。”村长沈青就不雇了，也不好雇，一村的村长给村里人做工，折威风，将来腰杆子不直了。


    沈青这话说完，桂香婶子激动得手都抖了。他们家三口人一人五百文，一个月就是一贯半，就是一两银子。老天爷，他们地里刨食全家辛苦一年，也才三五两！“这，这咋能这么多？俺们三个拿五百文就够了，这太多了。”桂香婶子连连摆手，又道：“再说这作坊还没开起来呢，就一点跑腿的事儿，咋能从今天算钱？”


    赵石头也道：“拉几车砖瓦算啥活？家里有这现成的牲口，都是捎带手的事儿。”


    沈青却坚持要给：“给你们就拿着。不止石头哥要去买砖瓦，盖房子的人选，将来进作坊干活的人选，桂香婶子和樱嫂子这时候就要选起来了，趁着春耕前这作坊就得盖好。我刚话还没说完，咱这背后的贵人虽然出手大方，可人家城里人最是讲规矩，就要选那最勤快能干，还要手脚干净的规矩人。”


    沈青看向赵石头：“我知道咱们村子里都是亲戚里道的，难免有些人情要顾及，可贵人定的规矩，我也不敢违抗，要是账目对不上了，或者哪天贵人来巡察发现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这省下一抿子拿给自家的话，石头哥千万别再说，以后也不能做，更要盯着村里人不许做。”


    赵石头这才明白了沈青的意思。虽然他心里还是觉得那点东西不算啥，贵人未免有些太计较了。但沈青这么说了，又开出了那样高的工钱，他也只有照做的份儿：“我明白了，我肯定丁是丁卯是卯，不让贵人挑出咱半点错处来。”


    赵石头并不觉得偷拿东西是错的，只是怕后果自己承担不了，再连累了沈青，才答应下来。不过效果能让他满意，赵石头理解不理解，沈青也不在意了。


    说完这个，沈青又对桂香婶子道：“村里哪家汉子是盖房的好手，干活利索实在，婶子帮我问问，一天十文钱，管早中两顿饭。这饭食就要樱嫂子操心了，每天两个菜，其中一个要带荤。食材的采买就托付给嫂子，至于做饭的人选，你看或是找人来做，或你自己做都行，一天一样给十文钱。”


    秦樱子都愣了：“这，这我还能拿两样钱？”


    “为啥不能？只要你忙的过来，不怕辛苦。不过还是那句话，食材的采买，咱得丁是丁卯是卯，买的肉啥的，一指头都不能往家拿。”


    有这样丰厚的薪酬，谁还敢动那点歪心思，生怕好好的活计给丢了。秦樱子连连点头：“青哥儿你就放心吧！”


    赵有当在一旁嘴长了几回，可青哥儿和自己媳妇、儿媳妇说得热火朝天，倒是自己这个当村长的插不上话了，儿子也像个傻小子，好容易说了一句还把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没讨了青哥儿喜欢还让人给立了一顿规矩。


    头一回自己成了插不上话的那个，让做惯了一家之主、一村之主的赵有当挺不习惯，脸上也讪讪的。


    还是沈青注意到了他的不自在，末了问了一句：“村长叔还有啥说的没有？我这也是给贵人传话，我自己的见识也有限，哪里不周到的，村长叔可要帮我找补找补。”


    赵有当咂摸了半天嘴，也没说出个啥来：“你好的很，如今跟着贵人做事，想是在城里长了见识？做事比我都有章法。”


    他其实是想问问，这盖房和作坊招人，招不招老沈家的，可瞧着如今谈吐气度都不一样了的沈青，这话在嘴里含了半天，硬是没敢吐出来。


    没错，是不敢。他在自己村里的哥儿面前竟然怵了，赵有当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


    倒是晚上回了房，偷偷和桂香婶子说了一句。


    桂香婶子心里正得意呢，前两日沈青就把做淀粉肠的法子教给了连二婶一家了，虽然嘴上也承诺了让她管事，可她心里还是有点微微的吃醋。这时候好事落定了，心里才真正痛快：“青哥儿这孩子真是有情有义，做事也周到，我之前可没白疼他！”


    转头听见了赵有当的话，好心情登时飞了一多半：“你没毛病吧？我看是青哥儿太好说话了，让你蹬鼻子上脸了。人家给咱家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报酬，是让咱家给人家添堵的？”原本这两天李娇凤发动了，苗氏心情眼看着就不好，还提那老沈家呢！


    “我这不是问问嘛，这作坊是贵人的，又不是青哥儿的。如今找人的活计落在你手里，又不是青哥儿亲自操持，你找了谁，青哥儿还能挨个盯着？他不上贵人跟前做事去了？”赵有当寻么着，沈青就是没空亲自管事，才找了这些人做帮手。


    “那我倒要问问你，这沈志高和你到底多深厚的情谊，让你这一回又一回的帮他！”


    “也不是为了和他的情谊。”赵有当低头想了一回，其实更多的，反倒是为了他自己：“全村的人都能去做，唯独老沈家不能去。一来是有些搞特殊了，二来，是不是以后谁得罪了青哥儿，就都不能去作坊干活了？现在是老沈家，以后赵艾叶的娘家，李娇凤前婆家，王六子家，都不让去了咋整？”


    桂香婶子一愣，抿了抿唇道：“不会的，青哥儿不是那样的人。也就一个老沈家到头了……王六子家我不拦着，王六子本人就别来了。不是青哥儿说的，是我自己做的主。再说这老沈家人和王六子，要是有半分骨气，自己就不该来！”


    “你这样想就不对！尤其你是我媳妇，你能做这不公道的事儿？”赵有当越想心里越烦躁，他作为村长，就要尽量做到村子里的公平。可这样一闹，首先是沈青的地位会在村里大幅度提升，大家都捧着沈青，和沈青交好的人地位就高，就能有好活计，能过上好日子，和沈青交恶的人难免被排挤。


    再者，他作为村长的威信就会降低：倘若老沈家或者王六子家真的求他说和，他说和不了，是不是意味着他的地位低于沈青呢？偏偏在作坊这件事上，在贵人跟前，还真就是！他现在，可连那贵人的面都没见过呢。


    长此以往，整个村子的风气、人情世故都会变了！


    桂香婶子听他说了半天，只阴沉着一张脸：“按你这说法，咱家接了这管事的活儿，还接错了，青哥儿就不该一月给咱一两银子呗。”


    赵有当叹了一口气，问题就在这儿了，让他舍了这一两银子，他也舍不得啊！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就好像明知道这样会出问题，可连他自己都抵抗不了金钱的诱惑，又何况村里其他人？


    “罢了罢了，不管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青哥儿不是啥不讲理、作威作福的人。赵有当和媳妇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挨了一顿白眼，颓丧地倒在炕上。天仍寒，炕依然烧得火热，这次他不仅是后脊梁，整个人都如同被放在火上烤了。


    桂香婶子叹了口气，附身帮他脱了鞋袜，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应当知道，隔壁安康县比咱们这儿水土好，下头乡下有好些府城大官、贵人的都在那儿建了庄子。那些和贵人庄子临近的村子，不都像你说的那样？和庄头关系好的就得利，得罪了庄头一家子都活不下去。”


    桂香婶子有远亲在那边生活，遇上个黑心的庄头才真是苦不堪言。而那些村民为了和庄头攀上关系，送了自家姑娘去做小，一朝得势转头欺负起同村的人，也屡见不鲜。


    那才叫整个村子的风气都坏了！


    “一来咱青哥儿不是那样黑心的人，二来，这事儿凭你挡得了？这作坊就算不建在咱们村，建在隔壁石渠村、下河村，咱村的人一样要去讨好管事的，讨好青哥儿，还失了先机。就算这贵人不来，买了山的那位，过些日子就要建庄子了，还不知道怎么折腾呢。这根本不是你一个小小的村长抗拒得了的，倒不如自己家做这个管事的，把先机握在自己手里，起码我能做到不黑心欺负人，抢人家姑娘给自己儿子做小。”桂香婶子推了推赵有当：“咋，人家都能糊里糊涂闭着眼睛过日子，就你不能啊？”


    赵有当只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日一早，赵石头还没驾车出门去采买砖瓦，老沈家的人又上门了。


    李娇凤挣了两天一夜的命，终于把孩子生了下来，勉强算是母子平安。也不知道是她赌赢了，还是那县城把脉的大夫真那么灵，竟还真生下了一个小子，只是经了这一遭，孩子身子骨有些弱，哭声都不怎么响亮。


    沈老娘在县城伺候着，沈志高急急忙忙赶回村来借车。


    “县城医馆太贵了，跟抢钱一样，就这两天一夜，家底都给掏干了，还开了好些药，都没钱抓，到处问亲戚借呢……俺们借了车想把娇凤早日接回来，也省些挑费……”


    赵石头捏着缰绳，回头看自己爹娘的脸色。


    “给他吧。”终是桂香婶子叹了口气松了口。她顶烦看见沈志高摆出这样的神色对着自家汉子。可不冲他也不冲李娇凤，只冲那刚出生的孩子，就算做一回善事了：“你先去挑些好的定下足够的数目，让店家数够了数，过两天再去拉回来。这边地还没化冻呢，要动土也不是那么容易，砖瓦晚两天再来也成。”


    况且这动工也不是说动就动，青哥儿不在意这些没提，她却操着心呢，要找个懂风水的来算个适合动土的好日子，顺顺利利的开工，也好图个生意兴隆。


    沈青在县城遇到了贵人，张罗着给村里盖作坊的事儿全村就没有不知道的，自然也传到了老沈家。沈志高低着头，没听完就牵着骡子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赵有当：“哥，俺家钱不凑手，这借骡子的钱得晚些给您……”


    桂香婶子转身进屋，把房门摔得震天响。


    第110章 兰塘·淀粉肠作坊6


    第一百一十章


    光秃秃的板车上头铺了厚厚的稻草, 刚生产的妇人多有下红，恐弄脏了褥子，就只能垫稻草。


    倒还算记得产妇不能吹风, 上头给盖了一条厚被子裹得严严实实。


    李娇凤躺在板车上，被从医馆拉回来。骡子车每颠簸一下, 下头裂开的伤口就疼得受不了。她是第一次生产，不知道正常妇人是不是也这样, 只把一切都归咎到那害她摔倒的恶人身上, 也怪自己大意。


    她是个聪明人，和沈志高勾搭上才不是为了什么男欢女爱, 就是为了后半生有靠，盯上沈志高之后，他家里那点事儿就被盘问的清清楚楚，那会儿李娇凤就猜到了苗氏那次小产, 甚至沈璋的死都不是意外。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也就沈志高和苗氏两个傻了吧唧的，一点疑心都没有！不过这种情况对当时的她有利，她自然没那么好心去提醒，万一事情闹出来沈志高又心疼起苗氏，觉得愧疚了，她岂不是帮他人做嫁衣？


    再一个, 她自诩聪明, 又提前猜到了真相，防备着就是了，她还能斗不过那赵艾叶？


    没错，和苗氏一样, 李娇凤怀疑的对象也一直是赵艾叶。所以沈老娘认为李娇凤只使唤她是故意折腾，十分气恼的。可实际上还真不是, 而是李娇凤娇气需要人伺候是真，不乐意让赵艾叶近身也是真。


    在李娇凤看来，沈志高的孩子死了，家产自然是赵艾叶生下的沈壮的，那肯定就是赵艾叶做的。所以这几日赵艾叶回了娘家，她就放松了些，没那么警惕了，谁知道就着了道。


    也幸亏她一直警醒，刚觉出脚下滑就有了防备，伸手撑了一下挡住了肚子。不然恐怕她也得和那苗氏一样了……李娇凤脸上露出一抹阴沉，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她的手臂现在都疼，幸亏是没伤着骨头，却也青紫了一大片，筋肉稍一拉扯就生疼，抬手都费劲。可当到了老沈家，沈老娘满脸笑容的上前想要抱一抱自己的金孙，李娇凤却拼着手疼也不肯撒。


    “娘，屋外头冷，别抱来抱去的冻着了孩子，你要看孩子进屋来看吧。”李娇凤打定了主意，今后绝不和自己的孩子分开一刻，就算长大了也不能掉以轻心——沈璋不就是个例子？她的目光在沈家所有人脸上梭巡了一遍，赵艾叶依然在娘家没回来。


    到底是谁？她现在连沈老娘都不敢信了，抱着孩子扭身回了屋。


    沈老娘被李娇凤驳了面子，脸当即就落了下来：“老大，你这媳妇真是半点不把我放在眼里啊，我当奶奶的不给我抱孙子，有没有这样的理啊！”


    沈志高不耐地皱了皱眉，他这时候一颗心全在刚出生的小子身上，李娇凤那可是给他生了小子的大功臣，比以往还要护着：“娘，娇凤经了这一回，肯定吓着了，看孩子看得紧也是正常，您要抱孩子上俺们屋里抱呗，别离了娇凤的视线就行。”这次因为摔跤，孩子生下来身子有点弱，他还盼着李娇凤赶紧养好了，再跟他多生几个呢：农家人谁不盼着多子多福？


    这么想着，沈志高便道：“娘，给娇凤做一碗红糖鸡蛋吧，晚上再炖个猪蹄汤下奶。小子身体弱，得吃得饱饱的奶水才能长得壮。”


    “家里哪还有鸡蛋啊？上医馆住了那么两天，家底花个精光，别说鸡蛋了，连鸡都卖了！多金贵的人啊还得去医馆！”沈老娘骂骂咧咧的往厨房走。不过她嘴上这么说，当时说去医馆掏钱可痛快了。毕竟这不是第一回经这事儿，当年苗氏就没去医馆，先找了村里的稳婆，又去县城把大夫请回来，可是已经晚了。


    娶李娇凤花了那么老些钱，肚子里还揣了货，要是没保住又成了不能生的货，那可就亏大了！但她说的话也是真的，这半年来他们老沈家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赔了苗氏和沈青银钱和粮食，之后又出了李娇凤的聘礼，现在送李娇凤去医馆生产，家里的钱早就掏干还欠了亲戚家几百文，哪里还有钱买鸡蛋和猪蹄！


    不过金孙要填饱肚子，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回头拿口袋粮食，去找谁家换点小米，实在没奶就熬点米油出来给孩子喝吧。”


    不顾沈志高皱得死紧的眉毛，沈老娘扭身进了厨房，舀了一大勺高粱面：“你屋里的那个，喝碗疙瘩汤得了。也不是我这个当婆婆的恶毒，月子里不给她好饭好菜的补，家里实在是没钱！这钱也都花在她身上了，她要是仙吃的不好，自己出钱或让她娘家妈来伺候，都行！”


    沈志高可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一文钱难道英雄汉！抓着头发哀声叹气了半天，最终也想不出法子，只能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房。沈老娘冷哼了一声，扭脸又看见蹲在廊下的沈志伟和沈壮父子，气更不打一出来：“老二，你家屋里的那个是不打算回来了吧？连个屋里人都看不住，你有没有点汉子样！快让他带着娟子滚回来，家里一摊子事儿呢，你要累死你娘我啊？”


    沈志伟蹲在那儿，头快要扎到地里去了。沈老娘刚把赵家人那样一通得罪，他不出点血，怎么可能把赵艾叶接回来！嚅嗫了半晌才道：“娘你给我点钱，我上门去，咋不得拿点东西……”


    话没说完，沈老娘便嚎了起来：“你刚没听到？你大嫂坐月子都没个鸡蛋吃，昨儿刚跟亲戚借了几百文才把医馆的钱交上，你还问我要钱，你是要逼死我啊！”


    沈志伟嘴里直发苦，那让他怎么办？让他空着手去岳丈家，给老丈人、丈母娘跪下磕头、任打任骂，求着艾叶回来吗？沈老娘打上赵家的门，只为自己痛快了，却从来没考虑过他的处境。


    沈老娘骂了一阵骂累了，才瞪着沈志伟道：“你去和赵艾叶说，他有本事就跟那姓苗的一样，和离了再也别回来！别想跟我拿乔，我不可能给他们家出一个子儿！”


    听到和离二字，沈志伟忽然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沈老娘：“娘，艾叶要真跟我和离了，你会给我再娶一房吗？就像大哥娶新嫂子，也花上五六两的聘礼。”


    没想到历来三脚踢不出个屁的小儿子会问出这样的话，沈老娘噎了半晌，才道：“咱家现在哪还有钱？”


    “那我就打光棍吗？”沈志伟转头又看了看一旁蹲着不敢说话的沈壮。也是十三四岁的大小子了，过两三年就该寻么亲事。现在家里一文钱没有还倒欠外债，别说自己另娶了，沈壮到时候有没有银钱讨媳妇都难说。


    更何况，沈志伟根本不想和赵艾叶和离。他摇了摇头道：“我不会去说的，艾叶给我生儿育女，跟我过了十来年，他心里向着我，我不会和他和离的。”


    也只有赵艾叶是向着他的。


    说罢这话，沈志伟也不再理沈老娘如何发作，闷不吭声的回了自己屋子关上了房门。沈老娘气得摔了瓢：“你犯什么病呢？我又没让你真和离！你去吓唬吓唬他，他不就夹着尾巴回来了？”


    然而回答她的是小儿子一如往常的沉默。只是这次的沉默却好像带着一股什么劲儿，让沈老娘更加气闷。她瞧瞧杂乱不堪的厨房，柴米油盐就没有一样不缺的。家里没个人给她搭把手，却又没个人都对她有意见，沈老娘简直想把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砸了。


    可她终究没舍得，而是委顿在地上嚎啕大哭：“我这是什么命啊……儿媳妇一个比一个会躲懒，儿子也不孝顺还给我脸色看……我真是活不下去了……”


    沈壮被她哭得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头也不回的跑了。没人出来看看，也没人扶她一把，她就坐在厨房的地上嚎哭着，许久沈老汉才在屋里敲了敲窗子：“别丢人了！”


    ……


    农家院子也没什么隔音的，沈家的事儿没两天就传了出来。用和离威胁回娘家的儿夫郎，说出去真是笑死个人。不过现在村里人谁还会关注他家？茶余饭后当个话佐料的不配，只因这淀粉肠作坊就要开工啦！


    “青哥儿真是有本事啊，这话才说了几天？这就谈成了，银子都拨下来了！”现在村里的人聚在一块，就没有不聊作坊的！“也不知道他咋和贵人搭上的？我也去过几回县城，就没那个胆子，跟人问个路都打哆嗦！”


    桂香婶子找了个会算的瞎子，选了三日后开工动土。这两天一车一车的砖瓦往兰塘村送，因着沈青发过话，赵石头成日家恨不得住在那片空地上，不让人摸走一块砖一块瓦。如今这作坊招工和桂香婶子一家的铁腕，才是村里讨论最多的。


    “青哥儿是有本事，可那吴桂香也太上赶着了，太带样。”王氏抱着连宝也在，聊起这话脸色不怎么好：“那天俺家连宝就是想摸摸那瓦片，赵石头就着急忙慌的赶人，不给碰。咋，俺还能偷他的不成，俺家也是用的好砖好瓦呢。小孩子摸摸，就是碰坏了一两块也有限，他就那么带样，不就是想讨好青哥儿么。”


    王氏酸溜溜地说完，旁边人对视几眼，却没有一个附和她，转而聊起了别的。


    笑话，现在谁不想讨好青哥儿？人家赵石头那是有机会，她们没机会，不然一样讨好！再说了，你家连宝想摸，人家就得给摸？一块瓦十好几个钱呢，摔碎了是让你赔不让啊？


    再说了那吴桂香是村长媳妇，赵石头是未来的村长，好好的在背后嚼人家舌头干啥？没人愿意多一句嘴得罪人！


    “听说现在先招汉子盖房，春耕之前把作坊盖好了，汉子们去春耕，也不会耽误地里的收成。然后就招些妇人和夫郎去作坊里做活，你说啥活，不招汉子只找女人和哥儿啊？没听说过这样的。”这历来都是汉子是家里的顶梁柱，咋还能不招汉子呢？


    又有人道：“我听村长媳妇还说，今年鼓励大家开荒种红薯呢。可能是怕汉子都去作坊做工，地里的活儿耽误了？”


    这淀粉肠主要用的就是淀粉，红薯淀粉、玉米淀粉、土豆淀粉都行，主要还是红薯便宜也不挑地，比其他的好种。这淀粉肠作坊是个长久买卖，就为了种红薯单开一些地，也划得来。


    “就是这地不好开，东山那片儿又被什么贵人给买了，听说元宵之后也要开工，要修路还要盖庄子。城里好些人来转悠好几回了。”原本东山那边还有空的地可以开，现在被这贵人买了去，就只剩南边北边了：“俺们当家的昨天在附近转悠了转悠，合适开的都是小片小片的，能有二分不？还不够折腾的。”


    就有人笑道：“你家汉子要是看中了，还是快些开吧。你不开，今后有的是人抢着开！”


    先头说话那人想了一回：“那也是。回头还是去村长那里登记上了，二分地也是地。”这自己开的荒地去村长那里登记了，虽然要交税，却是板上钉钉的自家地。有些人为了剩那点税，开好一两年的地被人占了的，也不是没有。虽然乡里乡亲的一般不会做这种恶霸事儿，但哪个村没几个泼皮坏种？


    王氏面色臊得发红，根本没人搭她的茬。偏还有人像故意的一样，转头问道：“连大家的，你们家和青哥儿交好，知不知道那作坊到底是做啥的呀？到底咋招人啊？”


    她还真知道。那天在沈青家试验了一回，剩下的淀粉肠沈青就给桂香婶子和连二婶分了分，连二婶拿回家去，当晚就炒了一大碟子。味道是真好，问她咋做的也不肯说，招工的事儿更是半点没提，就跟防着她一样！


    不过这会儿被人问到脸上来，她要是表现得一无所知反倒让人笑话了，因此便道：“做吃食的，约么得招些灶上功夫好的。”


    “要灶上功夫好啊，那难怪要招妇人和哥儿呢。”那妇人寻思了一遍，自觉自己在村里还能算个中等，也不知道能不能入选。看了看王氏又道：“真羡慕你，以你家跟青哥儿的关系，肯定有你一份，听说给的钱不少呢。”


    王氏脸上的笑彻底挂不住了。她略坐了坐便没再和这群妇人多说，抱着连宝回家了。到了家门口，正瞧见连二婶和连老太太正亲亲热热的送桂香婶子出来。


    桂香婶子是来招人盖作坊的。她挨家挨户的问过了，除了老沈家，尽量每家都给到一个名额。当然，要是有人家不想去，她也不会勉强。


    选的都是勤快肯干，不滑头、不磨洋工的老实汉子。当然了，关系亲近的就多给俩名额，像连大连二兄弟俩就都能去。


    这对连家来说可是大好事一桩，要么连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呢。王氏听了这消息，明明应该高兴，偏偏心里就那么不是滋味！


    王六子家桂香婶子没让王六子去，但叫了王六子的小叔，就这还是为了赵有当那天晚上的一番话，不然王家门她都不想登。不过放着年轻的汉子不用反而用了老的，什么意思大家都心里明白，王六子又是气恼又是羞愧，蹲在一旁头都抬不起来。


    赵有当的料想其实并没有错。作坊还没开起来，甚至没动一铲子土，桂香婶子只是在村子里走了这么一趟，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家下定决心要和沈青家拉进关系，离那老沈家越远越好。


    沈青却不知道村子里人的心思变化，也懒得操心这些。他跑了好几趟县城，把玉坠空间里装了满满的粮食，又托金牙人把县城宅院的四间门面租出去三间，剩下靠街角的一间用来开炸淀粉肠的铺子。


    如今有了这空间，沈青是切切实实的感觉到了方便。不说来往末世捣腾物资，就是他买一些做淀粉肠需要的材料，也可以先运进县城的宅子，再装进空间里带回村。又方便又安全，既不用一趟一趟车子去送，产生很大的目标被人盯上，将来生意做起来了有人想效仿，也难追溯到自己身上，查出来都买了什么料。


    不过淀粉肠的制作工艺虽然不难，可对于这时代的人还真是难以想到，就算知道一些配料也不见得能做成，沈青也不怎么担心。


    甚至将来，本地的红薯要是供不上了，他还能去外地买红薯带回来，在空间里囤积一些红薯慢慢用也不错。甚至，他真的可以跑商！


    这年头交通不便，跑商的利润是极大的，可同样风险也大。路上遇到什么天灾人祸、山匪绿林，这一趟就算是替人家跑的了。可要是有空间，就完全不必担心这些，将来他和宋开霁就算不再去末世，在这边跑商也能赚很多钱。


    这么想着，沈青竟然觉得这空间要是能再大一些就好了。


    他却不知道，这空间一开始在张素娟手里时，只有一间卧室那么大。摸着胸口的玉坠，沈青又想念起了宋开霁。


    他打算等作坊动工，一切都走上了正轨，就回末世去找宋开霁。他临走时没给宋开霁一个准话。好些日子没有回去，不知道宋开霁心里怎么想的？会不会以为自己真的不再回去了，像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哭鼻子？


    沈青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嘴角弯起了怎样幸福的笑。路边几个在地摊上挑选棉线的姑娘小哥儿抬头看见，险些看呆了。


    第111章 兰塘·末世·重逢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日后, 在桂香婶子请来的风水先生的主持下，祭拜过田地燃过黄表纸，又点了一挂鞭炮。在村里人期盼的目光当中, 沈青握着铁锨铲下了第一铲土，兰塘村淀粉肠作坊正式开工。


    沈青如今也是见了不少大场面的人, 但被全村的人用期盼的目光盯着，还怪不自在的, 束手束脚的把土给铲了。接着不知道是谁起哄,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热烈掌声。


    这掌声十分的真心，村里大部分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比起前些日子过年还甚。盖作坊招了不少人，几乎是每家每户都得了实惠。不说那一天十文钱，只说那两顿饭食，就让人满意得不得了！


    秦樱子到底是舍不得那每日十文的工钱, 在桂香婶子的帮衬下，自己把做饭的活儿揽了下来。沈青给的钱多，每餐一个荤菜两个素菜绰绰有余，满满登登的一大碗，三合面的馒头管够。菜吃不完可以省下拿回家，馒头是吃多少拿多少不准带走。也好在是刚过了年, 大部分人家都不怎么缺油水, 除了家里实在日子艰难的，也没见有多少人自带咸菜就馒头，把好菜拿回家的。


    因着苗氏娘家是开豆腐坊的，秦樱子很有眼色的上苗兴家定了好些豆腐, 兜兜转转，有一小部分钱最终又回到了沈青的口袋。这第一天的饭食就是土豆子板栗炖鸡块, 冻豆腐熬白菜粉条，红烧萝卜素鸡。虽说两只鸡子摊到二三十个汉子碗里也就三四块，可几样菜都做的量大味道好，人人都挑大拇哥。


    有人已经惦记起了晚上吃什么，秦樱子也不嫌烦，有商有量道：“酸菜炖排骨好不好？再做一个土豆丝炒干豆腐，一个大棒骨萝卜汤。”冬天没有新鲜菜，可不就白菜萝卜土豆倒换着吃么。


    沈青在工地上转了一圈，一切都井然有序，大家伙儿干得热火朝天，谁见他都是一副笑脸。桂香婶子选出来的汉子都是手脚利索、干活勤快的，没人偷懒磨洋工。瞧了一会儿，沈青又转去了自己家院子。


    借了这开工动土好日子的光，沈青家也今天铺瓦片。不过沈青自家的院子，就不让村里那些汉子来了，人多手杂的。连二叔带着连实，赵石头三个人一天就能给铺好。


    连二叔和他儿子连实一脉的性子，话不多，但干活特别实在精细。


    赵有当左右看了看，也凑到了沈青跟前，将一摞子写好的契书递给沈青。这些就是村里出具的淀粉肠作坊的房契地契，标明所有权，都落的沈青的名字。赵有当左想右想还是觉得古怪，这会儿趁着没人便问沈青：“青哥儿，这淀粉肠作坊动工这么大的事儿，贵人也不来看看？”他手里拿着契书，想递给沈青似乎又犹豫不决的样子：“这么大的作坊，就落在你名下了，贵人知道吗？”


    沈青一把从他手里把契书拿了过来，认真翻看。如今沈青也认得几个简单的字了，看起来大差不差，不行回头拿过去让宋开霁再帮他认一认。宋开霁的好处又多了一桩，以后沈青不必再做睁眼瞎，也不用怕别人在文字上糊弄自己了。他漫不经心地把契书叠好收起来，道：“咱们觉得这作坊是多大一个产业，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在贵人眼里就是九牛一毛，不当回事的。贵人的产业多得是，要是一个小作坊开业都要贵人亲自来看，得累成什么样？”


    赵有当听了不禁咂舌，就他眼见的，他媳妇和儿子经手的，都有四五十两银子了，这还不当回事？于是在赵有当心里，贵人之贵，又更添了几分。


    沈青又道：“至于这地契房契都落在我名下……您也别多问。那大宅院里门门道道的事情多了，哪里是咱村里人想的明白的？这是贵人的意思，我也不明白。”


    沈青如今也长了教训。似他那时候去当铺，任他编一个自认为没漏洞的谎言，到底也让人看出来了。倒不如语焉不详的不解释，由着听的人自己去猜。赵有当果然自己寻思了起来，难道是大家族的人想要置私产，不被族里知道？


    又或者听说，做官的不能沾商贾事，只能把生意落在亲戚或者手下的名下，人家是官嘛，也不怕收不回来。难道青哥儿攀上的贵人，竟是官员不成？


    这般想着，赵有当的目光越过沈青，看向那刚刚动工的作坊，心中更多了几分敬畏。


    沈青不知道赵有当怎么想的，不过看他的表情，沈青觉得自己应当会对他的猜测很满意。他将实现放到了自家扩大的院子里，计划着要不要趁农闲，也加盖几间房。


    刘猎户家这个院子，原本就留了厢房的位置，只是没有盖。倘若将宋开霁和张素娟接到这边来，家里的房子就要不够住了。


    两位母亲得一人一间吧？她俩来自两个时代，从前也根本不认识，估计没什么共同语言，不好为了省房间，硬把两人塞到一屋里去住。那么就苗氏还住她现在这间，西屋如今沈青住的这间，盘了炕给张素娟住。


    厢房要是起，就东西两边一块儿起。沈青和宋开霁成了亲就住东厢，将来有了娃娃，西厢正好给孩子住。想来也用不了几年光景……


    沈青在心中美美的规划着未来，思及此处，脸热热烫烫的烧到了耳根。就是听老人说他这样身板的不好生养，末世的治愈异能什么都能治，不知道能不能给他调理调理？


    冬日里天黑的早，隔壁的工地上一早就收了工。倒是沈青家里，新搭了瓦片屋顶屋里落了不少灰，忙着打扫耽误了做饭时辰。等忙完天已经黑透了，两人肚子都饿得咕咕叫。


    苗氏撑着要去做饭，沈青摆了摆手拉她坐下，略一思忖，从空间里拿出了一些他在县城买的点心小吃。这是他收在空间里，原打算带去末世给宋开霁尝尝的，自从沈青想明白了，打定主意要接宋开霁过来共度此生，他在街面上看见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想给宋开霁也买一份。


    苗氏冷不防看见桌上忽然多了一堆吃的，吓了一大跳。好在沈青曾经和她讲过末世那边的异能，有空间，能喷水，还能治病……冷静下来后苗氏满心喜悦：“青哥儿，你也觉醒那什么异能了？”


    沈青摇了摇头。他从末世回来，一开始并没有告诉苗氏自己得到了空间，是那时还没想好自己要怎么处理和宋开霁的关系。若真打算一刀两断，这空间沈青还在考虑送回去。不过这会儿他没了这些顾虑，才把空间告诉给苗氏知道：“这是宋开霁给我的，好像是他家传的东西，他娘一直戴着。”他把玉坠拿出来给苗氏看。


    苗氏不太懂，但她也听沈青说过，那边不是人人都有异能的，这东西有和异能一样的功效，岂不是更珍贵了。她十分新奇地让沈青把东西收放了几回看了个新鲜，才心满意足道：“这小宋待你不错，这样贵重的东西都给你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他过来？”


    沈青捏了一个烤羊肉包子递给苗氏，苗氏却摆了摆手，她不爱吃外头人做的羊肉，嫌膻，这也是日子过得好了挑拣起来了。沈青自己不嫌，掰开吃了，“明日吧，明日天不亮我就过去。”


    淀粉肠作坊的事情已经走上了正轨，县城里他也和金牙人托付了，修路修庄子的事情不用他操心，过了正月十五自会有人来动工，城里的铺子也在招租了。


    他早该过去了。但沈青从前没有接触过情爱相关的事情，虽然和宋开霁之前也以情侣的身份相处过几日，可他毕竟还是个古代哥儿，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所处时代的礼法，让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宋开霁去谈“爱”，想一想就羞涩的紧。


    可他心里又隐秘的，很期盼去谈“爱”。他见过陈佳茜和她丈夫相处，见过葛冰冰（不暴躁版）和孙呈相处，甚至张素娟和李爱国相处。那个时代的人谈起爱来，和安平县这边很不一样。


    虽然也会有羞涩，但大多时候，他们的爱是大方的，坦然的，甚至是热烈的。不似这边有诸多规矩，畏手畏脚。


    那边的女子也不像这边，把名节、清白看得大过天。沈青有一点羡慕，也有一点点向往。


    月明星稀。


    沈青仰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离十五越来越近，月亮也不再是缺了一块的半圆，像沈青的心一样，慢慢变得圆满。他脚下加快了步子，去往有宋开霁的地方。


    基地门口六七点钟是最繁忙的。要出基地做任务的队伍赶个大早出去，晚归的队伍也借着一点点晨光赶紧进城，城门口等待检验的车队拍了老长。


    沈青远远的缀在后面，竟然看到了他们小队的车子。驾驶位和副驾驶坐着葛冰冰和宋开霁，后面不知道还有什么人，似乎是做了一晚上任务刚刚回来。


    他有些想上前，却又有点近乡情怯，犹豫之间便看到有人上前去敲了敲车窗，宋开霁按下了玻璃，和对方很快吵了起来。


    沈青便停下了步子。那人似乎和宋开霁他们早有恩怨，声音越来越大，吐沫星子飞溅。沈青看到宋开霁不耐地皱了皱眉，不再和对方争执，而是冲葛冰冰挥了一下手。


    下一秒薄如刀|片的薄冰贴着那人的脖子飞了过去，割掉了他的一小撮碎发。


    那人捂着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宋开霁。宋开霁却不再看他，车玻璃又升了上去。那人犹豫片刻，脚步欲进又止，最终悻悻离开。


    宋开霁和他离开的时候，有一点点不一样了。沈青冷眼看了全程，呼吸都略略有些急促。他似乎在宋开霁最脆弱的时候离开：李爱国刚死，张素娟重伤，而他离开的时候，宋开霁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沈青不一定，甚至说很大概率，不会回来。


    他不知道宋开霁的这些变化，有没有自己的作用在里面。可他看到宋开霁方才冷着脸的样子，不确定之外却隐秘的生出了一丝兴奋。


    他坐在那里，自己没有动一根指头。一个手势，葛冰冰便出手镇压了挑衅他的人。


    携恩以代持武力。宋开霁似乎长成了，沈青最初希望自己变成的样子。


    沈青依然没有露脸。宋开霁在他面前总像热情的小狗，傻笑的，笨拙的，殷勤的，却没有现在这个样子的。他想多看一看背着他宋开霁是什么样子。


    也许是因为做了一晚上的任务，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不像在沈青面前时总盛着星光；总是带笑的嘴唇也微微下抿，看起来有些严肃，却也带了一点点上位者的威严。


    他们很快通过了检测，然而到了租住的楼下，却只有宋开霁一人下车。宋开霁迈开长腿上楼，车子又朝着内城的方向慢慢行进。沈青疑惑地看了看车子开走的背影，还是转身跟上了宋开霁。


    房门是关着的。沈青深吸了一口气，才敲出他们之前约定的暗号。


    房间里响起了桌椅掀倒的声音，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宋开霁几乎是撞在沈青身上，死死的把他箍在了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让沈青喘不过气。


    宋开霁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全然不见方才的冷冽，语气里是满满的委屈：“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扔了我。”


    第112章 末世·重逢1


    第一百一十二章


    沈青坐在豪华的真皮大沙发上, 宋开霁坐在他旁边，像个小媳妇一样笨手笨脚的给苹果削皮，曲薇薇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沈青旁边, 恨不得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一场：“呜呜呜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天, 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宋开霁他疯了啊啊啊啊！”


    沈青正好奇地打量着这栋小别墅。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却发生了很多事情, 第一件就是他们搬家了。


    他们在内城租下了一栋联排小别墅, 虽然在内城算是比较差的住宅了，却比之前的公寓不知道好了多少, 怎么说也是进了内城。他们这一趟去兹州，别的不说，一路杀丧尸还是挖了不少晶核的，租下这个别墅的实力还是有的。除了宋开霁之外, 其他人都搬了过来，已经入住好几天了，还有一些沈青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宋开霁切下一块苹果，递到沈青嘴边，讪讪道：“我有些自作主张了。”


    他抱着沈青的时候，嘴上说着“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实际上他根本不知道, 也不敢赌。他一开始并没有猜疑过沈青，还是张素娟点醒了他：在宋开霁向张素娟讨要空间玉坠时，张素娟捏着绳子犹豫着不肯撒手。


    宋开霁不解，明明之前, 是张素娟主动提出要把玉坠送给沈青，怎么这会儿又反悔了呢？


    张素娟看着自己的傻儿子, 这才无奈的把话给点破了：“也就是你这傻小子，满心只想着情情爱爱，半点不考虑现实。你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沈青，沈青付出的远比你多，可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他拥有的比你多？他给你的或许只是他所拥有的九牛一毛，在他心里不值一提。而你却傻傻的捧出一整颗心。”


    沈青对宋开霁的爱，有宋开霁对沈青的爱五成多吗？还是六成？那时候她要把空间玉坠给沈青，说难听些，是她在临死之前打算道德绑架沈青一回，好让沈青在自己死后，哪怕爱意没有那么多，也要看在玉坠的价值和自己遗愿的道德绑架上，多照顾自己的傻儿子一些。


    作为母亲，张素娟当然是自私的，要为自己的亲儿子谋划。这也是一个濒死的无能之人，唯一能为儿子做的事情。可现在她死不了了，她还有机会慢慢教导自己的儿子，也有慢慢观察沈青的机会，去弄明白沈青的顾虑究竟是什么。所以这玉坠，张素娟不是要反悔，但确实觉得现在并不是很好给的时机，于他们母子而言风险很大，怕会血本无归。


    宋开霁沉默了很久很久。张素娟的话迫使他去面对很多他不曾想到过的问题，站在沈青的处境和立场去想。最终他不得不承认张素娟说得没错，张素娟不知道沈青在顾虑些什么，可他却知道。


    沈青也确实有顾虑的必要。那个秘密太大，换位思考，他能仅凭爱情，就完全相信一个人吗？那多少沾点恋爱脑。


    可他还是打算把那玉坠给沈青：“妈，难道因为他富有，他的付出就理所应当吗？无论他有多少物资，那是他的事情，我们切实因为他的帮助得到了实惠，如果不是他我们母子恐怕都没有相见的机会。”


    张素娟哑口无言。


    宋开霁扒了扒头发：“我们现在吃的住的，给您治疗的钱，明天还要继续去治疗……都是花的他的钱。我喜欢他，就更不愿意去算这些，更不愿意对他有亏欠。”


    “至于他愿不愿意对我彻底敞开一切……那是他的事情，我也不想因为爱他，而去强求这些。”


    他是爱沈青，不是要逼迫沈青，更不想成为沈青的负担。


    张素娟最终被他说服，还是拿出了那枚玉坠。她这时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她和李爱国把宋开霁教育得过于正直、善良。在文明社会太平年间，宋开霁当然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乃至一个高尚的人。可在这末世，他恐怕会活得比别人更加艰难。


    好在，宋开霁也算是“赌”赢了。沈青那日走后，宋开霁就很不正常，张素娟猜测大约沈青拿了玉坠空间后就不会回来了。可此时沈青非但回来了，张素娟冷眼看着，沈青对宋开霁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变。


    如果说之前在她眼里沈青对宋开霁只有六七分爱意，如今已有了八、九分，肢体间不自觉的躲避也没有了，这让张素娟不禁大松一口气，感慨老天爷还是眷顾好人，自家儿子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沈青含笑咬下那一块苹果。宋开霁做的其实没错，倘若他真的不会再回来，没有后续的物资补给，从前攒下的早晚有吃完的一天，还不如早早就开始出任务，循序渐进地熟悉末世的节奏。只是这对于被沈青“包养”过了很久好日子的曲薇薇来说，生活质量简直是断崖式下跌。


    “隔一天就去出一次任务，每次任务差不多都要一天一夜……我真搞不懂，我明明卖菜咱们也能过很好，干嘛非要我出任务啊。”曲薇薇委委屈屈的给沈青看自己的黑眼圈。


    “为了防止我们下一次再遇到危险啊。”沈青道，“现在是末世了，不是我们平平安安卖菜就可以安度一生，要是有个万一……自然还是武力值越高，活命的几率越大。”


    眼见着小情侣两个一条心，自己诉苦无门，曲薇薇鼓着腮帮子垂下了头，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好日子过久了懈怠了……可是她真的好困啊！


    然而接下来又听沈青说到：“不过也没有必要这么紧张……嗯，以后每周出两次任务，每次不超过一天一夜吧，怎么样？”


    沈青认同宋开霁的做法，却也觉得宋开霁可能因为自己的突然离开和在兹州遇到的事情，导致过于焦虑了。他如今也自己琢磨出了一些驭人之道，还是要劳逸结合，萝卜和大棒一齐上比较好。


    果然曲薇薇又开心了起来，一旁的葛冰冰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青看了看葛冰冰，又看了看她身旁站着的一老一小，却并没有孙呈的身影。除此之外，虞乐竟然也在别墅，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沈青，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这姑娘当初说过自己在虹城基地有朋友，不会赖着他们，这时候却出现在别墅。沈青心里打了个问号，并没有当众问出来，而是私下问了宋开霁。


    宋开霁一整天都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沈青身后，半步也不想离开。这别墅房间不少，一共两层，一楼有四间卧室，二楼有八间，公共区域的面积倒是不大。是末世之后基地为异能者团队特意打造的别墅，如今他们队伍的人不算多，差不多每人都能分到一间。


    虽然沈青不一定会回来，宋开霁仍然留了最大的一间给沈青，装饰的比公寓那边还要好。沈青在自己房间转了一圈，十分满意，见没有别人，便把卧室的门给关上了。


    宋开霁耳朵都红了。


    他心里明白，沈青原本不打算回来，现在忽然又回来了，肯定是经过了一番内心挣扎，最终想明白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那想明白了什么呢？是不是特别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啊？那现在大白天关上门，是打算做什么呢……


    这样一想，他不仅是耳朵，脖子都红了：“大白天的，不好吧……”


    “啊？”沈青一愣，“冰冰姐和虞乐的事情不能白天说吗？门关上了也有可能被听见？”


    宋开霁：“……”失望之余又觉得自己很活该，他在对一个古代人期待什么？？


    葛冰冰的事情挺简单，说起来还要归咎于那枚人类晶核。葛冰冰吸收过人类晶核之后脾气就变得暴躁易怒，因为也算是出自家的任务才害的葛冰冰这样，宋开霁还带葛冰冰去找过治愈系异能者梳理，然而治愈系异能者并看不出来葛冰冰有哪里不对，自然也没有什么改善。而吸食人类晶核这件事又不好直说，便只能作罢了。


    可尽管知道自己是因为吸食了人类晶核才变得暴躁易怒，葛冰冰却依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尤其是当她回到基地后，发现自己的父亲和女儿过得十分不好。小叔子孙现还是自私自利，有吃的只管往自己嘴里塞根本不顾别人，有时候饭菜还没端上桌，他就钻进厨房把好菜先吃一半。


    葛冰冰的父亲为了外孙女，只能省下自己那份食物，等葛冰冰回来一老一小都瘦了一大圈。


    听父亲和女儿说完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葛冰冰当时就发飙了，要不是基地严令不准在基地内动武，就要和孙呈一家大干一仗。最终她带了父亲和女儿离开了那个家，强硬投奔了宋开霁。


    宋开霁介于葛冰冰暴躁的原因归根结底是因为那枚晶核，自认理亏，且葛冰冰异能等级很高，如今暴躁了倒也有个好处，便是脾气直来直去，别留下了这一家三口。


    孙呈头疼的不得了，来接过几次，葛冰冰根本不理他，这要是末世前恐怕都要拉着他去扯一张离婚证。而孙呈的父母对葛冰冰的性情大变也很不能接受，他每天受着夹板气，只能在宋开霁带队出任务的时候，厚着脸皮贴过来求着一起。


    宋开霁带了他两次，葛冰冰表现出不是很高兴，宋开霁生怕葛冰冰再发飙，之后就不让他来了。


    “现在你回来就好了，那灵泉水我想着还是让冰冰姐再喝一段时间吧，不说根治，能缓解也是好的。她现在这个脾气……你说要和她较真吧，明知道她‘病’了。可要顺着她吧，她现在脾气是真大。”宋开霁也是头疼了，好在葛冰冰自己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尽量压抑着，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


    “她父亲和女儿，别看一老一少，倒也不算是累赘。小姑娘很懂事，别看小小年纪，会抢着刷碗、扫地，她爸爸更厉害，以前是做工程的，自己会干装修，这别墅有一多半都是葛叔后来修整的。”


    但比起葛冰冰是自己选择来投奔宋开霁他们的，虞乐就不同了。当时虞乐来虹城基地投奔的并不是亲戚，而是她的男朋友。


    末世前虞乐刚上大一，和男朋友也只谈了半年。男方并不算无情无义，接到曲薇薇的递话听说虞乐来了虹城基地，一开始是欢天喜地的过来接人，入城费也是男友出的。


    可虞乐在兹州厂房的经历，和她身上种种未褪的痕迹，根本瞒不了人。进城后的第三天，曲薇薇在门口遇上了独自一人的虞乐。


    没有人问过虞乐为什么会来，这对于这个女孩过于残忍。


    “是薇薇姐求我把她留下的。虞乐自己也觉得很亏欠，其实我们后勤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了。”有唐妈妈和葛叔已经很足够了。“她现在就留下来照顾一下我妈。”


    张素娟自治愈系异能者的治疗下已经康复了，只是她的腿却留下了残疾。虽然说治愈系异能者有断肢再生的能力，却也讲究一个时限，似曲薇薇那时候是刚刚受伤，而张素娟的腿却拖了有一个多月，早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说完了别人的事情，宋开霁终于决定和沈青正式的，开诚布公的说一下他们自己的事情。


    宋开霁蹲下身，仰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沈青：“你这次回来，不会再走了吧？我是说你会一直回来……还是打算带我去你的世界，你想好了吗？”


    逃避和猜测对于他们都不是什么好的感情处理办法，既然已经明晰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把一切都说开了不是更好？


    沈青低下头，温热的鼻息扑在宋开霁的脸上，几根不听话的头发垂了下来落在宋开霁脸上，随着呼吸一下一下轻拂，痒进了宋开霁的心里：“你希望我怎么做呢？”


    “我……”宋开霁张了张嘴，却根本思考不出这个简单的答案，满心满脑都是沈青只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睛。


    沈青笑了，学着电视剧里那样，一点一点凑近宋开霁，宋开霁睫毛抖动了两下，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就感觉到沈青柔软但有些干燥的唇，印在自己的眼睛上。那嘴唇贴着他的眼皮还在不住翕动，带笑的声音飘进宋开霁的耳朵里：“傻瓜。”


    他既然决定勇敢的相信宋开霁，那末世于他，就暂时没有了非走不可的缘由。他既可以经常回来，也可以带宋开霁去自己的世界。


    宋开霁再也忍不住，一把攥住了沈青的手腕，吻上了他的唇。


    第113章 末世·重逢2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沈青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他在电视剧里见过接吻的画面, 偶尔在基地里也能看见情难自抑的有情人当街亲吻，但当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沈青这个古代人仍然有些难以适应。


    虽然是他先开始的, 但亲一下额头、脸颊已经是他的极限，嘴对嘴, 这太、太超过了……


    况且，宋开霁的吻和电视剧里那些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的吻根本不一样！宋开霁一开始也没什么经验不得章法, 只是贴着沈青的唇角来回厮磨, 渐渐的他又不满足于此，开始轻轻啃咬沈青的下唇, 灵活的舌头也不老实地撬开沈青的牙齿……


    沈青的手在虚空中抓了几下，似乎想抓住宋开霁的肩膀或衣服。可他的手腕被宋开霁攥着，什么都抓不住，就只能徒劳地挣动, 像一尾离开水的小鱼最后的挣扎。被舌尖不断勾划□□的上颚带来难以言说的感觉，顺着脊背蹿起一阵隐秘的酥麻。


    好一会儿宋开霁才放开他，看着沈青潮红的面色和带了水光的眼眸，又有些意犹未尽，蠢蠢欲动想要再来一次：“闭眼，呼吸, 放松……”


    他的呼吸也有些不稳, 目光中满满的侵略意味，又有些像沈青在基地门口看到的那副冷冽样子了，却多了几分让沈青脸红心跳的感觉。


    他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感觉，好像十分危险, 却又迷人得紧。


    沈青在他再次贴上来之前将人推开，躲开二尺远：“不行, 不能再来了……这种事、这种事是要成亲才能做的！”


    “那种事是要成亲才能做，这种不用。”宋开霁硬是挤过去，在他唇角又啄了一口。尝到了甜头的毛头小子又哪里是那么好打发，大脑袋在沈青脖颈拱来拱去地撒娇：“那你什么时候和我成亲啊？”


    “等、等你见了我娘。”沈青手忙脚乱的去推他，却又舍不得太用力，最终还是被宋开霁赖在身边了，“你……有没有将我那个世界的事，告诉张阿姨？”


    宋开霁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只差指天立誓：“你说了不让我说，我就一个字不会说的。”


    “……嗯。”沈青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总觉得下一秒宋开霁就要扑上来咬他一口，那灼热的目光快要把人烫伤了。但心里却对宋开霁的听话十分满意，他犹豫片刻才道：“回头……慢慢告诉张阿姨也行，我正盘算着起新房子，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住在一起。”


    沈青以前从未和宋开霁讲过自己那个世界，还有他从前的经历，这时候才算真正对宋开霁敞开心扉，从他小时候开始讲起，讲他吃过的苦，他如何离开老沈家，又是如何山上遇到野猪，最后发现了那个山洞，听得宋开霁心疼又心酸。


    “可能是老天眷顾吧，觉得我太苦了，才给我这份奇遇。我穿过了那个山洞，就遇见了你。”


    想起初遇那天，宋开霁不禁再次感慨，人还是要做好事存好心，他要是没出手相助，这么大一个宝贝不就失之交臂了吗？“所以我是你在末世遇到的第一个人？这一定是天赐的缘分！”


    没想到沈青听了这话却呆了一呆，认真回忆了片刻才道：“……不是。”


    “啊？”宋开霁十分失望，明明他看见沈青的时候，就只有沈青和一只丧尸，怎么就不是第一个了呢？


    “你不是我在这边遇到的第一个人。”两人说了半天的话，本是依偎在一起，此刻沈青却忽然坐直了身子，“在你之前，我还遇到过两个……三个人吧。一个变成了丧尸，就是被你杀了的那只。一个被丧尸吃了，还有一个跑了……他见过我不会被丧尸攻击。”


    宋开霁一愣。


    沈青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时隔太久，又发生了太多事，此刻沈青才回想起，竟然还有这么大一个隐患，一早就埋下了。他将当时发生的事情细细讲给宋开霁听：“那个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人，一开始他想让我去杀丧尸，他们两个先跑。可我不敢杀，就跟着他们一起跑，他就绊了我一下，让我崴了脚。然后丧尸就越过我继续去追他俩了，他又把那个女人推倒，她就没我那么幸运，被丧尸给咬死了。”


    “那人好像是姓冯，样貌我也还记得。”沈青咬了咬唇，这样的坏人知道了他不会被丧尸攻击的秘密，说不定会整出什么麻烦事呢。


    “都这么久了也没发生什么，说不定那人早死了。”末世每天都在死人，那人听起来也没什么武力，只会推别人去挡，死了也很正常。宋开霁安慰沈青，沈青却不敢就这样放松警惕。


    基地这么大，如果只是之前碰巧没遇上呢？他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少在外人面前露面，多观察环境。最好他先找到对方，对方在明自己在暗，到时候想怎么处理都会方便许多。


    “那以后，你就多留在家里，换我两边跑换物资。”宋开霁道，他身上没有那么多秘密，况且他还能瞬移，自己跑路比较方便。“就算来这边，也多待在家里，少外出见人，或者带个口罩什么的？”


    沈青思索了一番，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在他在安平县还有别的产业，兰塘村的作坊也刚刚起步，就算不来末世，也不至于“主内”。其实他比起刚来末世时，整个人的形象都大不相同，也就是一头长发不方便剪，仍顶着一个圆圆的小丸子。只是沈青谨慎惯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定下了这件事，两人又说起安平县的产业：“……我在县城买了宅子，临街还有几间门面，租出去了三间，留了一间自己家做买卖，就卖炸淀粉肠和烤面筋。我在村里开了一个淀粉肠作坊，县城要是卖不掉，就拿到这边来卖。我看虞乐刚才畏手畏脚的，都不敢抬头看我，想来是怕自己是个累赘，我容不下她。”


    沈青其实还是挺心疼这个小姑娘的，也并不介意多一口人吃饭，但不能把人养得理所当然了，给虞乐找点活儿干也不错：“到时候就让她去摆摊卖淀粉肠好了，或者看看她还与什么别的长处。”


    宋开霁眼睛亮亮的看着沈青，满眼都是惊喜。他其实没有想到，沈青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仅仅接触了现代文明几个月，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开店，开作坊，明明是在一些穿越小说中烂大街了的情节，可那是因为主角是现代人，拥有现代人的灵魂和见识、眼界。


    通常来说，人是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的。物质决定意识，基础科学决定想象空间，对于现代人来说非常常见的事情，于古代人却可能想破脑袋也不能理解、做不到。然而沈青却做到了，并且是在没有任何现代人的直接帮助之下。


    他的青青真是太聪明了！难以想象，如果沈青接触到系统的学习，会成长成怎样优秀的人。


    宋开霁拍了拍脑袋，从空间里翻出几部手机。这些手机是他们去育才中学的时候搜到的，有好几部里面都存了小说。宋开霁翻出一部穿越小说，用听书放给沈青听：沈青认不全字，但听还是会听的。


    听了个开头，沈青就被深深吸引了。这故事讲的是一个现代的女孩穿到了古代农村，借助系统的帮助，成为地主豪绅，甚至受皇家封赏。开头正在讲女孩穿越之后，面对一贫如洗的土屋如何改善生活。


    沈青边听还边点评：“那猪下水虽然不贵，但是油、糖、盐都不少钱呢，咋就能做出红烧肥肠了？”


    “诶，这个我倒是没想到，竟然还能这样……”


    “这泼皮跟王六子一样恶心人！”


    “这葡萄酒怎么酿啊？我也想要这方子！我们后山也有野葡萄呢，到了季节一丛一丛的都让鸟给叨了，可惜了了！”沈青惋惜的表情像是痛失了几百两黄金。


    宋开霁在一旁看着沈青的小表情转换，再没有比这更有趣的了：“这葡萄酒我妈也会做，但就像你说的，野葡萄不贵，但要放不少糖呢，这书里没写。”


    沈青拧着眉思索，掰着指头算了半晌，一拍腿道：“那也划算!”


    他在县城的大酒楼见过葡萄酒，装在漂亮的琉璃瓶子里，只那一小瓶就要几十两银子。糖才多少钱？虽然贵，比起葡萄酒来也不算什么了。


    沈青听得兴致上来，连宋开霁也顾不得了，捧着手机津津有味。这故事好不好另说，主角的经营还真是丰富多彩，加上有那神奇的系统襄助，沈青听得认真，一时间还真学到了不少东西。


    宋开霁在他旁边挨挨蹭蹭偷吃了不少豆腐，沈青也没发现，还是唐妈妈来敲门叫他们出来吃午饭，沈青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了手机。


    他和宋开霁从房间里出来，隔了两间是唐闻杰的屋子。沈青自这次回来还没见到唐闻杰，只以为是宋开霁带着人没白天没黑夜的出任务，把人给累着了，在屋里睡觉休息：他们运用铁笼战术打丧尸，最辛苦的就属唐闻杰了。


    没料想，走过去唐闻杰的房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却是睡眼惺忪的祁湛。


    沈青：？


    他和祁湛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半天，才懵懵地转头去看宋开霁：祁湛作为稀有的治愈系异能者，竟然也被吸纳进他们团队了？宋开霁好厉害啊！


    然而唐闻杰却从屋里冲出来，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老板，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114章 末世·重逢3


    第一百一十四章


    沈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脑子里转了几回才明白唐闻杰的意思：“哦你们……原来……哦哦哦！”


    沈青的眼睛越瞪越圆。他之前在医院，也曾见过祁湛逗弄唐闻杰，说一些引人误会的话, 歪歪扭扭的往唐闻杰身上靠。不过这俩人都是男人，中间又没个哥儿, 沈青看了一回新鲜也没再多想。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世界也有很多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他在基地外的南墙根不是见过很多做皮肉生意的汉子吗？


    再看看睡眼惺忪还打着哈欠的祁湛, 和只穿了件白色老头衫, 一边肩带还有些歪歪扭扭下滑的唐闻杰，让人脸热的氛围就更甚了。沈青沉默片刻：“……其实不瞒你说, 我原本是没多想的。但你这一提醒，我现在很难不多想……”


    唐闻杰：“…………”


    宋开霁在他身边闷笑出声。


    倒是祁湛，一副与他无关的模样，耸了耸肩就下楼吃饭去了。唐闻杰看了看沈青, 又看了看宋开霁，最后看了看衣衫不整的自己，红着脸道：“你们先走，我……我换件衣服。”


    宋开霁点了点头，捂着好奇盯着唐闻杰看的沈青的眼睛，推着他走了。


    沈青扒开宋开霁的手, 眼睛里冒出八卦的精光：“他们两个怎么回事？祁湛是要加入咱们队伍吗？”


    队伍里有个治愈系异能者的好处可太大了, 往近了说，如果他们上一次出任务带了治愈系异能者，李爱国就不会死。虽然他们之后并没有必要再离虹城太远去出任务，可现在团队的人越来越多, 万一哪天再要去营救其他队员的亲人呢？比如曲薇薇的父母，唐闻杰的爸爸……


    将来的事情谁说的准！


    如果能把祁湛吸收来, 是最好不过了！


    “很难吧，除非闻杰□□……”医院的福利待遇以及安全性都很好，如果不下大本钱，祁湛跳槽过来的可能性极小。


    宋开霁推着沈青快速往前走，以前一个宿舍在寝室裸|奔都不是没见过，现在谈上了，却觉得唐闻杰怎么穿的衣服，也太不守男德了，老头背心都能穿成那样！他一点儿都不想让沈青看到！“我也不知道他和闻杰怎么回事，问了两次闻杰也不说，祁湛就是晚上偶尔过来住，然后蹭个饭。有时候帮我妈再治疗一下腿。虽然不能完全好，但会舒适不少，我也就没怎么赶他。”


    况且就算不能吸纳祁湛进队，和一个治愈系异能者交好也不是坏事，算起来祁湛给张素娟治腿，只是吃他们几顿饭住几晚，还是他们占了便宜。


    嗯……如果不去思考在唐闻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的话。


    唯一对此不满、困惑、麻木的就只有唐妈妈了，到现在看见祁湛都还是不自在，但因为之前沈青和宋开霁的事情已经有些苗头了，她对同性恋也算有一点能接受。但这事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悠另说了。


    倒是祁湛没脸没皮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把别墅当自己家。


    沈青又想起方才看见的，仿若什么事情发生过之后的画面，若有所思：“你说他们真的……他们才认识几天啊，就能……？”


    宋开霁脸也热了：“这谁知道？反正他们睡在一个屋里确实是好几天了，我也不知道祁湛是怎么进去的……”房间都有锁，如果不是唐闻杰把祁湛带进房间，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治愈系异能者还能强行突破金系异能者的防线不成？可要说是唐闻杰自己带进去的吧，他当着自己和沈青的面儿，又露出那种不情愿的姿态。


    啧啧啧。


    “不过我们这个时代，和你那边确实不一样。”宋开霁想了想，又和沈青解释：“我们这边，只要两情相悦，不成亲也是可以……睡在一起的。过了一段时间觉得不合适，再分开也可以。尤其现在是末世了，朝不保夕的，就算闻杰真的和祁湛……也很正常。”


    沈青一边感到新奇，一边眼眸中又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倒不是接受不了为什么这个世界会这样，他自来到末世以来，见过超出他认知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他只是迷茫，为什么他的世界和这边不同？


    如果自己的世界是末世的“古代”，在这个过程中又是发生了什么，才会使得人的观念发生那样大的变化？现在自己的世界如此苛求贞洁、名声又是为什么？


    沈青发现自己现在很喜欢思考，思考世界的运行规则，然后在这些规则中去发现有利于自己的部分。


    比如之前他把三间门面托付给金牙人租了出去，却留下了一间打算自己做生意。金牙人听闻之后很是惊讶：“公子要亲自沾手商贾事？这……这我建议还是不要。如今官家查商税越发严了，就算让自家下人去经营，可发现了也容易被罚至商籍，影响三代科考，着实划不来。”


    金牙人这话是实打实的为沈青着想。很多人出身微末，寻出路时想不到那么多，或者没有别的路可选，才入了商籍。等发迹后生下极为聪明的子孙，那是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位公子看起来身价颇厚，又不是那等无路可走的，何必趟这趟浑水。


    沈青却已经想明白了：“不是落在我名下，还是照样放在我姑母名下，就是入了商籍也无妨。”


    他和苗氏，一个女人一个哥儿，就这个时代的规则来说，他们的户籍其实并不重要。因为这个时代孩子的出身从父，孩子的母亲无论是商籍，贱籍，奴籍还是娼妓，只要孩子的父亲是良民，一样科考。


    这生意先做着，就算做大了要他们入商籍也不要紧。只要他将来给宋开霁买个良民的身份，然后“嫁”给宋开霁，他的籍贯就可以瞬间改变，到时候生意也有了，孩子科考也不耽误。


    甚至这时代专有一样人做这生意：先娶了娼妓，再和娼妓和离，娼妓的身份便可以洗白成为良民。有些人就是为了做善事，有些人是为了钱，给那些急迫想要脱身上岸的娼妓开出一个价格，也开出一条出路。


    这世界的规则对女子和哥儿是很不公平的，却也不是一条绝路。只要悉心观察、寻找，绝处亦能缝生。


    金牙人也是个聪明的，他这种做牙行生意的就是要有那钻营的脑子。此刻一听沈青要将生意落在苗氏名下，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利害，甚至有些兴奋：这可算一个好法子！


    多少富贵人家，既想做买卖，又怕耽误了后代的前途。倘若效仿沈青……


    可是转念又想，这世上女子立个独户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更有多少人家信任家中女子，把财产都放在她们名下的？这空子到底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钻的，不然这世间不是得乱套了。也只能一边惋惜，一边感慨沈青的聪明和幸运。


    沈青想到这里，又和宋开霁说起了那边的事情：“到时候我想着，现在个小村子给你买个户籍，越穷的村子管得越不严，好买。”这时代官府恨不得多一些在册登记的人口，就能多收一份税，多得是为了逃人丁税躲进深山老林的黑户，买一个户籍倒是不难。“然后你再去府城或者更远的地方买个宅子，把户籍再迁到府城去，之后就可以回村充作作坊背后的贵人了，这样我在村里撒的谎也能圆上了。”


    他摸了摸宋开霁的鬓角：“你这头发可以现在就留起来了。”


    不然村里人见了，还以为他找了一个刚还俗的和尚呢。


    “我有假发。”宋开霁得意道：“我只要把头发留到能扎起来，后面可以用假发挽一个丸子。”


    “不过，我充作那贵人，对你也太不公平了。”宋开霁道，这作坊也好，商铺也好，都是沈青自己创下的一番事业，却因为社会的规则就这么归功给了自己。到时候村里人一定会尊敬自己远超过沈青，可明明这一切都是沈青的……


    “也还好吧。”沈青不是很在意，或者说他已经有些习惯了，现在更是尝到了钻漏洞的乐趣，不见得非要硬刚规则：“等咱俩成了亲，我就是贵人夫郎，咱们夫夫一体，别人不想敬着我，也得敬着我。”


    宋开霁嘴唇蠕动了几下，他不对劲的感觉越发浓重。其实沈青之前和他讲身世的时候，宋开霁就觉出不对了：沈青说他爹想有后想疯了，才把他和娘赶出来，可沈青这么大个儿子不就在这里吗？难道他爹那时候就已经知道沈青性向为男，不会娶妻生子了？


    可方才他主要顾着心疼沈青，就没有多想这些，现在却越发觉得古怪。


    还有沈青一直说的成亲，宋开霁理解的是，就像末世前很多同性恋者虽然无法领证，成为法律上的夫夫关系，却可以自己举办一个仪式，接受一下亲友的祝福，或者自己留下一些美好的纪念。


    他一直以为沈青是类似于这样，或者他仪式感较强，又或许古代人比较保守，必须要一个仪式才肯洞房。现在怎么听沈青的意思，全村都会接受他们成亲的事，沈青所在的村子民风同性氛围这么浓厚吗？


    宋开霁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试探着问：“嗯……你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去见你娘呢？她老人家会不会对我有什么不满？”


    沈青想了想：“三日后吧。”他想把那篇小说听完再回去。现在家隔壁正热火朝天的动工盖作坊呢，人来人往的，他在家听书万一被发现了可不好交代。沈青现在对这本穿越小说有着极浓厚的兴趣，觉得听完一定会对自己做生意、开作坊起到很大的启发。“回头我搞点葡萄，让张阿姨教我做葡萄酒。不知道我弄些葡萄藤回来，薇薇姐能不能直接催生出葡萄。”


    沈青对葡萄酒还是很念念不忘的。他瞧着宋开霁有些犹疑不安的脸，笑道：“别担心，我给我娘看过你给我念三字经的视频，我娘还是挺想见你的，不会为难你。我娘可好了，我喜欢谁，她都会尊重我的想法，我之前不想嫁人，她也由着我。”


    “嫁人……？”宋开霁更迷茫了，他手忙脚乱的比划了两下：“阿姨不会介意我是个男的吗？”


    “为什么要介意啊？”沈青和宋开霁大眼瞪小眼了半天，沈青一拍脑门：“啊，我是不是忘了和你说，我是个哥儿啊？”


    第115章 末世·重逢4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宋开霁呆呆的看着沈青：“什么意思？”


    他倒是还记得刚认识沈青的时候, 沈青让他叫自己“沈小哥”，不过那时他以为沈青是盗笔粉丝来的……不过现在想来，沈青是古代人又不识字, 肯定没看过这些东西，那这小哥儿是指？


    红楼梦里倒是也提到过宝哥儿, 凤姐儿的，不就是男孩子的意思吗？


    沈青组织了一下语言, 才解释道：“你们这个世界只有男人和女人, 我们那里则不同。你们这里的男人相当于我们那里的汉子，女人就还是女人, 但除此之外，我们那儿还有小哥儿，外表和你们这里的男人相同，但也是要和女子一样嫁人生子的。”


    宋开霁：“啊？”


    宋开霁：“啊？？？？？”


    怎么每一个字他都认识, 组合在一起有点听不懂了？三种性别？外表是男人但要嫁人能生孩子？


    沈青能生孩子？？？


    曾几何时，他表白之前还纠结忐忑了很久，不知道沈青会不会喜欢男人，现在才知道，原来沈青天生性向就是男？


    宋开霁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他自从爱上沈青就已经做好了断子绝孙的准备……虽然他受李爱国的影响深重，原本也不是很在意, 但现在忽然得知自己还有可能做爸爸, 一时也不知是惊喜多一些还是震惊多一些。


    不过这样一来，很多他之前不能理解的事情，就能说得通了：哥儿既然要嫁人，想来也有“嫁出去的小哥儿泼出去的水”这一说, 所以沈青在他爹眼里，自然算不得可以传宗接代的“后”, 而是迟早要泼出去的“外人”，这才和他娘受了许多不公平的对待。


    “说起来也真奇怪啊。”宋开霁抓了抓头发，还是对沈青所在的世界逻辑有些不理解。他的世界没有哥儿，只有男人和女人，古代也是从男尊女卑、重男轻女走过来的。但大部分人解释这个现象，都会提到农耕社会男性在体力上更占优势，才会经济地位决定家庭地位。所以生产力的发展是“重男轻女”的主要原因。


    可是哥儿的外表和男子一样，明明应该具有差不多的生产力，却为什么从沈青的描述中，社会更倾向于将哥儿女性化，让他们更像女子才更受欢迎，地位也因生育艰难，比女子更低？


    如果按照生产力来划分社会等级，哥儿至少要高于女性吧？说好的生产力发展决定社会地位、家庭地位呢？


    沈青听了他对这边古代重男轻女现象的剖析，一时也想不大明白，陷入了沉思。不过宋开霁的这番话，让他更加向往念书、学习了，原来这样的知识，竟然是可以在书中学到、人人都能学到的。沈青在心里谋算着，他们之前去过育才中学，听说还有小学、初中，什么时候有机会了，也要去一次，把所有阶段学习的书都收集起来，将来让宋开霁全都教会给他！


    倒是宋开霁，略想了想，想不通就很快将这些问题抛诸脑后，也许每个世界都有它独特的运行规则吧，又或许是他没有学透彻，毕竟他只是一个在书本上看过这些的学生，没有切身体会过更没有深刻的认识。宋开霁转而来回打量了沈青好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沈青的肚子上。


    想到将来会有一个孩子，被沈青所孕育，身上流着他和沈青的血，长得或许像他又或许更像沈青，会软软糯糯地叫他爸爸，伸着小手要他抱……宋开霁兴奋又期待，对未来的生活更加向往。


    宋开霁忍不住又凑上去和沈青贴贴抱抱：“我都要等不及了……好想快点和你在一起呀。”


    他和沈青不一样。虽然宋开霁生父早逝，可是他从小到大得到的爱和家庭的温暖，并不比任何一个孩子少。想起家庭，在宋开霁心目中就是温暖、安全、幸福，他迫不及待想要和沈青组建起属于他们的家庭，属于他们的温暖港湾。


    而沈青呢？沈青从小得到的爱很少很少。可他看过张素娟和李爱国是怎样爱宋开霁的，那是他从未得到过、可望不可及的家庭温暖。因为宋开霁，他也开始对组建一个这样的家庭心生无限向往。


    将来有了孩子……他想，无论是什么性别的孩子，宋开霁一定不会像村里那些汉子一样挑拣。他会是一个好父亲，像李爱国一样的好父亲，疼爱孩子……也爱他。他们会有最温暖、最幸福的家，家庭再也不会是困住他的囚笼，和刺向他的尖刀。


    而会是他的依靠，他的臂膀。


    沈青抬起手，回抱住了宋开霁。


    午饭吃的很糊弄，完全不是唐妈妈的正常水平。沈青看了一眼桌上的大骨汤泡饼子，里面一块肉也捞不出来。


    祁湛毫无所觉、埋头吃得喷香，吃完拍拍屁股站起身，还冲面色阴沉的唐妈妈粲然一笑：“阿姨手艺真好，刮得这么干净的大棒骨也能熬出这么香的汤。我先去医院上班，改天再来啊。”


    他笑嘻嘻地走人了，留下唐闻杰自己承受狂风暴雨。唐妈妈先从厨房端出两盘菜，扭身一把揪住唐闻杰的耳朵：“你还有脸吃，你给我过来！”


    宋开霁把一个饼子从中间切开，夹了一大块把子肉放在中间，先递给沈青；又夹了两块，把上面的肥肉剔掉放进自己碗里，瘦的两半依然夹进饼里，再浇上一点点汤汁，转头递给张素娟。沈青咬了一口，看着唐妈妈拎着唐闻杰进了房间，才小声道：“倒也不用做两样饭……有点不好看了。”


    “没事，他吃不出来。”宋开霁道。在他们看来是两样饭，给祁湛吃的不好，可对于祁湛来说，大骨汤泡饼子已经是很好的饭食了，现在谁家能这样吃啊？“再说了，他现在还没加入咱们队伍呢，让他知道咱们吃这么好，也不方便。”


    宋开霁一度怀疑，祁湛看上唐闻杰还是其次，想来他们家蹭吃蹭喝才是真的。


    沈青想了想也是，“那就等他什么时候愿意加入咱们再说吧。”


    张素娟咬了一口饼子，宋开霁虽然帮她剔掉了肥肉，但边缘还是存了一点点，多瘦少肥正正好，浇了汤汁又咸又香。吃一口饼子夹肉，再喝一口熬得奶白的大骨汤，美的不得了。


    她就比唐妈妈想得开多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喜欢男的怎么了？就算是喜欢女的，末世这种环境，还能给你生个孙子怎么的，大人都不见得能活下来，孙子就算生了，谁知道能不能养大啊？能活一天是一天，孩子高兴就好！


    不过唐闻杰的眼光可就比她家开霁差远了。张素娟抬头看了一眼沈青，又低头喝了一口汤。沈青有顾虑归有顾虑——现在看来也已经没有了。但看着就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呀！那祁湛看起来就没小青踏实过日子，搞不好耍几天就跑了。


    这样一想，张素娟又有点理解唐妈妈的不高兴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祁湛还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顶着唐妈妈刀片一样的目光晚上来白天走；宋开霁又带着队伍出了一次任务，沈青这回没跟着去，而是留在别墅里继续钻研他的小说。曲薇薇听说沈青迷上了古穿种田文，向沈青热情推荐了好几部，只恨如今没有网连不上晋江。


    到了第三日，沈青终于把这本小说听完，又从曲薇薇那里得到了不少宝贵知识，心满意足的打算带宋开霁回兰塘村。


    头一次上门见未来的丈母娘，宋开霁紧张得不得了，一路都在扒拉自己的衣服、头发：“我这样行吗？”


    “行，好看的不得了，我们十里八乡都没有比你更好看的汉子。”沈青实打实的说。当初他刚认识宋开霁，对宋开霁有一丝朦胧的好感，就是因为他这张俊脸！


    宋开霁摸了摸脸：“我就知道你沉迷我的美色。”


    他还给苗氏准备了不少礼物，虽说理论上他的东西基本都是沈青的，但也体现了自己的用心不是？一对大克重的金手镯，一堆收集来的现代美食：五连包的泡面，两桶一提的碳酸饮料组合，零食大礼包，一小箱荔枝和一小箱车厘子。在如今的末世也是十分紧俏的货了，十分拿得出手，主打一个让苗氏没吃过的都尝尝。


    沈青一边带他往基地外走，一边跟他讲解：“现在你不好在村里现身，我就把你带到山洞里，你在山洞里等着，我再去把我娘叫上山，在山洞里和你见面。”


    他们那边村子都很警惕，有陌生面孔进了村子，虽说并不敢驱赶，却也会盯着瞧。这其中有大家都很无聊、缺乏娱乐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为了村子的安全着想，防偷和拐子。谁知道表面上看起来道貌岸然的，会不会是来踩点的？


    宋开霁的头发还太短，太引人注意了。沈青和他讲了，自己已经把东山买下来，会在山洞附近修建庄子，再修一条通往县城的路：“回头我买几套适合你穿的衣服放空间里，等你头发再长些能扎起来了，就可以在山洞里换了衣服，走那新修的路去县城，再从县城来我们村。等你贵人身份过了明路，就可以直接住在庄子里，来去末世就很方便。”


    宋开霁跟在他身后，听他描绘着未来的生活，含着笑频频点头。


    他们出了基地，一路走向山洞，路过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路过那几间被沈青扫荡过的门面房。


    沈青指着那门面笑道：“刚来的时候，瞧什么都稀罕，恨不得把人家的桌椅板凳都搬走。这几家店的窗帘都让我给拆了，拿回去做被面，还给我姥姥和表妹们做了几件袄子。”


    宋开霁点了点头：“以后我们可以多收集一些布料。”他从前不知道沈青是古代人，只以为沈青是喜欢金银，就没多想。现在知道了，能收集的东西就更多了些，布匹在古代，是可以作为货币流通的，贵族和皇家赏赐，也经常也各种绸缎布匹。


    尤其是，末世已经开始了近一年。在起初的动乱之后，官方渐渐缓过了劲儿得以喘息，几大城市都落成了较为稳定的基地，黄金的价格也开始慢慢回升。


    黄金不仅仅是作为货币、装饰、投资，在工业和医疗方面也是不可或缺的，在科技电子、航天航空、通讯等领域也有着广泛的运用。官方只要想收复城市，再建家园，就少不了黄金。


    最近虹城基地的农场粮食产量有所提升，官方手里有了余钱，便开始着手回首黄金，导致了黄金价格的上涨。


    “以后想要收集黄金，恐怕没以前那么容易了。现在白银还没说呢，搞不好以后也要涨价。要想想法子收集其他值钱的东西了。”白银在很多电子配件也有很大作用。


    沈青也十分赞同。他最近书听多了，见识得到了增长，更明白鱼不如渔的道理。比起说不清来路的真金白银，他应该多获得生钱的法子，让钱生钱利滚利，源源不断的创造财富。


    两个人一路说着对未来的畅想，终于走到了那座假山的山脚下。


    “就在上面了。”沈青站在台阶上，给宋开霁指了指方向，又警惕地观察了一番四周，确认没有人，才朝宋开霁伸出手。


    正午刚过，冬日暖阳在沈青背后晕出一个淡淡的光圈。他就像来人间接引的天使一般，朝宋开霁递出了自己的手，要渡他去新生。


    第116章 末世·重逢5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这条路沈青已经走过了很多回, 却是第一次觉得这些石阶是这样的多，这条路这样的漫长。


    他一边走一边和宋开霁继续描绘着对未来的畅想：“等你的户籍落好了，我们可以在县城多买几个铺子, 甚至可以去府城买一些，然后租出去收租。你只买铺子, 不要经商，可以把铺子租给我, 我经商不要紧。”


    他开开心心的把哥儿嫁人后, 户籍随夫的规则和宋开霁讲了，为自己的聪明而得意不已：“这样我们就又能经商, 又不耽误孩子科举……虽然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生小子，我们那儿只有小子才能科举。”


    不过他听的那本书，女主到后期就开始搞女子学堂了。沈青觉得这样很好，他也打算效仿。将来如果生了女儿或哥儿, 就算不能科举，沈青也不想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做了半辈子的睁眼瞎！他也要在村里办学堂，像石渠村一样，女子和小哥儿都可以去听课，不仅仅是旁听, 还要让夫子一视同仁的教导！


    “我打算趁着盖作坊, 再买一些砖瓦，把厢房也起了。将来张阿姨和我娘住正房，咱俩就住在厢房……虽然以后也不见得常在村里住，但房子还是要起的。”


    谁会嫌房子多啊？刚从老沈家出来的时候, 他和苗氏是租的刘猎户家房子，那两个月沈青每天掰着指头算钱, 要攒来年的房租。这样居无定所的日子沈青再也不想体会了，他要买好多好多房子，县城、村里、东山，甚至府城，到哪儿都有地方住！


    “我们有空间，有异能，将来还可以去外地走商，省了运输的费用，也不怕被山匪打劫……”


    沈青絮絮叨叨的讲着，宋开霁就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或提出一些什么建议。终于，他们走到了接近假山山顶的位置，来到了山洞的洞口。


    “就是这里了。”沈青欢欣地回头看向宋开霁，却见宋开霁的脸上并不见喜悦之色，而满是疑惑与茫然，“宋哥？”他往前走了两步，进入山洞，朝着宋开霁招手：“快来呀？”


    宋开霁脸上所剩不多的笑容也终于凝固了。


    在他的眼中，哪有什么山洞？只有一片石壁稍微有些凹陷，沈青进入那凹陷的部分，转眼就消失在了他眼前。甚至沈青进入山洞后招呼他的声音，他也根本听不见。


    宋开霁犹疑不定，却还是上前，摸上了那片山壁。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许他只是看不到而已，也许这山壁是什么障眼法……然而现实却残酷而冰冷，如同那片山壁的触感。


    他在山壁上摸了半天，也摸不到进入的口子，终于一点一点死心，却又十分不甘：沈青几分钟之前还在跟他描绘未来的美好生活，言犹在耳，离他是那么近，好像他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了。


    “青哥儿，青哥儿？你能听到吗？”宋开霁唤了两声，很快就看到沈青又出现在了他面前。方才宋开霁在原地来回摸着山壁的模样，已经让沈青有了不好的预感，可他也同样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沈青好不容易劝服了自己，又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决定未来要和宋开霁共同生活。他对未来的规划与畅享，点点滴滴都有宋开霁的参与，为什么老天爷在此时又不肯眷顾于他了，给他开了一个如此残忍的玩笑？


    “别紧张，青哥儿，别紧张。”宋开霁也有些慌了，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拉着我的手，我们试一试。”


    “好、好……”沈青双手握住宋开霁的手，内心不断祈求老天。然而也许一个人得到上天的眷顾是有限的，不可以更多的贪心。宋开霁仍然被挡在山壁之外，沈青如何用力拖拽，也只能被卡在那里。


    “不……怎么会这样！”沈青委顿在地，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这个山洞只有自己可以穿行？可自己又是为什么能够得到这独一份的幸运呢？


    宋开霁说不失望是假的。他不能到沈青的世界去，不仅仅是他和张素娟不能去到安全的地方生活，他和沈青之间也会有很多麻烦。且不说贵人的事情怎么解决，他没有办法出现在兰塘村人面前，就没有办法和沈青在兰塘村举办婚礼，难道让沈青在兰塘村人眼中，一辈子不成亲？


    更别提，如果将来他们有了孩子……


    宋开霁来不及深想，沈青忽然跳起来，神情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意味：“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走，我去叫我娘来。如果……如果我娘可以穿过山洞到这边……”沈青咬了咬牙，他实在不想带苗氏到末世生活，可这一刻，他仍然希望苗氏至少可以看看宋开霁。“你等着我，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这话，他不待宋开霁反应，已经一溜烟钻进了山洞消失不见。


    下山的路沈青同样走了不知道多少次，却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漫长。沈青几乎是跑下山的，好几回险些摔倒滚下山坡，只用了平常三分之二的时间，就已经回到了兰塘村。


    近日山脚小院旁边在盖作坊，为了防止有人偷砖瓦，赵石头和连实轮流来守夜，还为此搭了个稻草棚子。有人守夜，苗氏也就没去石渠村住着，加上最近盖作坊是村里一顶一的大事，每天都有不少妇人、夫郎上门来聊天，就算不打听作坊招工的事，只在苗氏身边坐着多聊两句，也让人觉得心安！


    这日也一样，苗氏如今也有些习惯了家里来人，一块做做活计也有人说个闲话。加上有那细心的人看出来苗氏稀罕小孩子，便把自家的娃娃抱过来，一院子的小孩做游戏的做游戏，追逐打闹的追逐打闹，别提有多热闹了。


    沈青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忽然闯进院子的。苗氏前脚还拿着个花样子跟人请教，后脚就听见连蓉在院子里惊呼：“青哥！你咋啦？！”


    “青哥儿回来了？”不少人比苗氏还激动，十分热情的迎了出去。这次沈青离开，苗氏说的又是去县城贵人跟前做事了，现在回来，不知道有没有新的好消息？


    谁承想却见沈青风尘仆仆带着几分狼狈，衣服上挂了不少草叶子，鞋子、裤腿也尽是泥。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好好的从县城回来，难道是得罪了贵人被撵回来了？


    他们不敢讨论，只在心里犯嘀咕。苗氏出来见了沈青这模样也吓了一跳：“青哥儿这是怎么了？”


    沈青却顾不得别的了，眼中一切都被屏蔽，只剩一个苗氏，一把拽住了就往院子外头跑：“娘，您跟我走一趟！”


    “什么事儿啊？”苗氏很少见沈青这副神情，上一次怕还是和离分家那天，拿着柴刀跟沈志高比划，凝重的有些过分了。“等等，我把针线放家里……哎呀！”


    她手里还拿着一个绣绷子，此刻也顾不上放回屋了，随手塞给在院子里的连蓉：“蓉姐儿帮姨娘放屋子里去，让你娘帮我看着点儿家！”


    于是在一屋子人的注视下，娘儿两个就这么一声招呼不打，直奔东山方向去了。有那热心肠爱操心的还道：“哎呀，那东山不是卖给贵人了？青哥儿这咋还能随便上去，别让人知道了怪罪他！”


    却也有聪明人已经把贵人和贵人联系到了一起：“你说那买东山的贵人，会不会就是在咱村开作坊的贵人？不然咋那么巧呢，俩贵人都看中咱们村了。”


    平心而论，他们兰塘村也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之前东山还闹野猪呢，谁家上那儿盖庄子。


    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八成就是这样，贵人在山上盖了庄子，时不时还能来村里瞧瞧作坊。我听村长媳妇说，贵人管得挺严，不让拿作坊里一点儿东西，搞不好还会来突袭检查，逮着就撵出去永不录用。要是住在东山上，来咱村突袭不是方便吗？”


    说起这事儿，也是瞧着沈青和苗氏都不在，又有人嘴碎了几句：“你说做工的拿点主家零零碎碎的东西，谁家不这么干？这贵人也太计较了，越有钱越抠门……”


    沈青却顾不得村里人怎么背后讨论，他拉着苗氏往山上跑，一开始路还好走，慢慢进了深山，苗氏的速度就慢了下来，沈青干脆将她背在背上，朝着山洞的方向快速前行，好像他再快一点，事情就会有转机一样。


    苗氏路上几次想问他，可沈青背着她跑，喘得像条狗，哪里还有说话的力气？苗氏只怕他再说话喝了风岔气，大冷天的天又这么跑，再出一身汗，拍了风就不好了。


    好容易来到那棵大榕树下，沈青连拖带拽的才把苗氏拖上树，带进了山洞之中。


    沈青喘得甚至能听到自己肺管子里丝丝拉拉的声音。可他顾不得许多了，指着山洞口问苗氏：“娘，你能不能看见？”


    他期盼着，如果只是末世人不能来他的世界该多好。或者哪怕和他血脉相连的人可以看到山洞——既然他可以看到。


    然而命运的眷顾似乎在这一天真的用完了余额。苗氏满目迷茫的看看山洞，又看看沈青，犹疑道：“……看见什么？”


    沈青如坠冰窖。什么成亲，什么孩子，在这一瞬间俱化作梦幻泡影。


    他仍不死心，强撑起身子牵着苗氏的手往前走。然而苗氏却和宋开霁一样，走到某处就忽然停住，被挡在了外面。


    这个位置沈青倒很熟悉：他在发现山洞有另一个出口之前，这山洞原本就差不多这么大。苗氏看到的和他从前看到的，应该是一样的。


    那是属于这山洞本来的模样。


    然而有一条大约一丈多长的通道，苗氏进不来，宋开霁也进不来。两个世界就这样被一段通道、一面山壁隔绝开来。


    沈青恍惚间听到苗氏惊慌的叫他：“青哥儿，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别吓娘！”


    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地上，已经泪流满面。


    沈青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看到山洞，可以穿梭于两个世界。并且这件事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


    短短一丈远。沈青朝外望去，他还能看到宋开霁坐在石阶上，双手托着腮。然而宋开霁却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


    只是短短一丈远。


    他和苗氏在这头，宋开霁在那头。


    第117章 末世·重逢6


    第一百一十七章


    苗氏此时也明白了, 这里就是沈青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她打量着眼前长满青苔的石壁，沈青的小半边身子还没在其中，心中很能明白青哥儿此刻的痛苦。


    他们前些日子还在商量着, 宋开霁母子过来之后该怎么过日子……


    她揽着沈青，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能陪着沈青默默流泪。


    她的青哥儿命怎么就这么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两情相悦、心疼人的汉子，却又遇上这种事儿！


    沈青硬撑着一口气, 仍然不愿意放弃。空间吊坠从脖子里滑出来, 坠在胸前晃晃悠悠。


    沈青低着头凝视了片刻吊坠，似乎因此而忽然获得了灵感。他冲出山洞, 从空间里拿出一支银簪，抓着还有些怔愣的宋开霁的手指就刺。


    如果空间是凭借滴血才能认主，那这个山洞或许也可能是？沈青还记得那天，他是被野猪的獠牙划破了胳膊, 流了好多的血，才躲入山洞中发现了新的洞口。


    或许……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自己才成为了唯一能看到山洞的人！


    沈青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此。他刺破了宋开霁的手指，鲜血很快涌了出来。沈青牵着宋开霁的手往前走，宋开霁此刻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主动的将流出鲜血的手指往山壁上抹。


    许久。


    宋开霁眼前依然没有变化。


    沈青闭了闭眼, 哆嗦着手又把宋开霁的血抹在玉坠上。鲜血迅速渗入玉坠中, 血色又加重了许多。沈青用神识去探，宋开霁认主之后，这空间又变大了一些。原本只是三室两厅房子的格局，如今却又多出一个面积相等的院子, 那口灵泉的位置也挪到了院子之中，同时还变大了不少。


    沈青充满希冀地看着宋开霁：“你试试, 你能不能进入空间里？”


    如果宋开霁能进入空间玉坠，再由他把玉坠带到另一边，不也能成了？


    然而宋开霁闭目试了半天，依然无事发生。沈青自己也尝试了几次，他也一样进不去，这个空间似乎随着认主的人越来越多，空间面积会不断增加，但始终只有神识可以进入，□□不行。


    沈青又用手去触碰宋开霁，试图用收物件的方式去收宋开霁，同样没能成功。


    这是一个只能装死物的空间，排斥任何生命的进入。


    沈青闭了闭眼。他背着苗氏一路上山发出的汗，此刻被正月的寒风一吹，冷得透彻心肺，冷得遍体生寒。


    宋开霁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心里同样失落绝望，却还在忍痛安慰着沈青：“没事的，至少我已经离你的世界很近了。你可以拿手机录下我的样子，再递过去给阿姨看。科技改变生活，有手机在，见面其实也很方便的。”


    沈青同样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


    他们就这样通过手机交流，强撑着让对方觉得自己还好，可谁都知道彼此都快碎了。宋开霁先录了一段自我介绍，沈青拿去给苗氏看。这一日宋开霁为了见苗氏，收拾得十分光鲜，苗氏是越看越爱，却也只能在心中惋惜，这么好的小子不能到他们家里去。


    她也一样录了一段话给宋开霁。第一次被手机拍摄，苗氏不自在极了，等看到画面里的自己，更是觉得纳罕：原来她在别人眼里，是这副模样？


    苗氏人其实很年轻。古代成亲早，生育也早，当然平均存活年龄也很低，四五十岁就算老人了。苗氏今年三十七岁，在古代已经临近老年，但在现代来算却还年轻的很。陈佳茜就和苗氏差不多，葛冰冰也三十出头了。


    近半年吃喝穿戴都很好，苗氏的状态自然也不错。沈青的眼睛像极了苗氏，一双圆圆大大的杏眼。只是她的五官比沈青要柔和许多，眉毛也是细细弯弯如同月牙，看起来温柔又和气，很好相处的样子。


    宋开霁轻轻抚摸着屏幕。


    这是沈青的家人，原本也要成为他的家人，只是如今看来，是无缘相见了。


    宋开霁自己回了虹城基地。沈青送苗氏下山，山洞的位置在深山里，路不好走又怕遇见野兽。自从野猪群被沈青消灭掉之后，这块地盘就算是空了下来，一些小动物都在慢慢往这边迁徙。


    不知道是不是有动物在暗中观察他们，沈青总觉得余光扫到有什么东西在动，他频频回头，转得晕头转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


    等一路走到了山脚，沈青就觉得不仅仅是余光有东西在动，他眼气的东西都跟着晃动扭曲，甚至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他看见苗氏的嘴不停张合，表情很焦急的样子，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他呆呆地眨了几下眼睛，脚下一软，一头栽下去滚下了山坡。


    沈青病了，病来如山倒。


    自从他们从老沈家离开后，沈青一直撑着一口气不肯放松，身体也很争气的没有病过。中间多么累、多么苦，还被野猪撞出一个大口子，都不曾倒下。


    今日却倒在了正月的寒风之中，且病势汹汹，似乎之前的亏空和隐疾，都借着这个口子，一齐爆发了出来。


    苗氏扶起滚下山坡的他，才发现沈青整个人都烧得滚烫。幸好他们的小院就在山脚，苗氏大声呼号，没多久就有人听见声响，招呼了人七手八脚的把沈青抬回了家。


    “这是咋回事儿啊？刚才着急忙慌的就走了，但那时候人还好好的呢，怎么一会儿工夫就病成这样了？”


    苗氏捂着脸哭，她心知沈青这病，一多半怕是心病引起的，但这话又不好说，只能说是沈青跑的急了出了汗，又在山上吹了风，央告赵石头驾了车去县城请大夫。


    可是大夫请了，药也抓了，一碗一碗灌下去，沈青只是不见好。


    沈青觉得自己睡了好久。他好累好累，不止是身体上的累，还有精神，他多想一直一直就这样睡下去，不用睁眼，不愿面对现实中一切的不如意。


    可苗氏的哭声实在太吵了，呜呜咽咽，断断续续，吵得他睡不下去了，只能醒过来。


    苗氏的眼睛已经肿得像两个桃子，好不容易养得滑嫩的皮肤被眼泪蛰皴了一片。不止是哭沈青的病，也是心疼沈青：“青哥儿你别太难过了，实在不行，你就和那宋开霁在那头成亲，娘都多大岁数了，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你隔三差五回来看看我就是了，等我没了你就跟他在那边过……”


    “只要他人好，他对你好，怎么着都行……你醒醒啊……”


    沈青觉得他的眼皮好似灌了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娘，别哭了，我没事。”


    见沈青终于醒了，苗氏又惊又喜，连忙端了热水来给他喂下：“娘不是唬你的，是说真的。实在不行，你就和他在那边成亲，以后住在那边就是了。”


    沈青沉默不语。他对苗氏隐瞒了太多那边的情况，如果真只是一个闹饥荒的世界也就算了，饥荒总有过去的时候。可丧尸末世，谁知道哪天能结束、会不会结束？


    可若是让他舍了宋开霁，再在这边找一个汉子，沈青也是万万不肯的。是宋开霁让他知道什么是“情爱”，成亲不仅仅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搭伙儿过日子。


    “再说吧。”沈青恹恹道：“我睡了多久”


    “两日了。”苗氏又端了药来给他喝，一边搅动着勺子一边抱怨：“这药一天灌下去三碗，也不见好，脑门还是这么热。”


    这两日他们家也是人来人往。一开始大家都来探病，后来就有那嘴碎多心的开始传闲话，说沈青病成这样不知道那作坊还能不能正常开业，明里暗里跟苗氏打探贵人的事情，又有一竿子不明所以的跟着焦急，上门来询问，把苗氏给烦得要死。


    今日还是干脆锁了大门，谁敲都不开，才躲了个清净。


    沈青仰头把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种药见效慢呢，我还是到那边去，让治愈系异能者给我治治吧。”


    苗氏端着空碗，嘴唇嚅嗫了几下，才道：“你病成这副样子，怎么上山？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的，好了再去吧。”


    沈青却摇了摇头。山洞只有他能看见这件事，打击的不仅是他，还有宋开霁。他不在的这两日，宋开霁又过着怎样的日子呢？他现在很想见宋开霁，想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互相抚慰心中的痛苦。


    苗氏劝不动他，也只能叹着气，给沈青裹上了厚厚的衣服，又从后院的柴火堆里选了一根木棍当拐杖，让沈青拄着：“你去吧，多住些时日也好，让那边的什么异能者给你好好调理一下身子。县城的大夫来给你把过脉，说你从前亏空的太狠了，伤了根基，这次发病才会来势汹汹。”


    她顿了顿，后头一句话没说：那大夫讲，从前沈青冬日里没有厚棉衣棉鞋，着了寒凉。若不好好调养，生育恐怕比一般哥儿还要艰难些。他们家现在也有钱了，要趁着年轻早些补补才好。


    作孽的老沈家！也怪她这个当娘的没本事，连自己孩儿都护不住。苗氏又想掉眼泪了，可这话这时候不能跟沈青讲，青哥儿已经够伤心的了。只盼着那本的治愈系异能者神通广大。“我也收拾东西去你舅家住几天，这两天村里人天天问这问那，给我烦的！你不着急，想在那边多住些日子就住，别□□的心。”


    沈青点了点头。


    苗氏送了沈青一段路，再往深了走，沈青就不准她去了，怕她自己下山危险：“我就算病着，可空间里有枪，有弩箭，遇见什么野兽也不能把我怎么着。”


    苗氏没奈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沈青重走这条上山路，这一次又是不同的心境。以往他每次上山，都是干劲满满，充满着对生的向往，对更好未来的渴望，还是头一次感到疲惫与迷茫。


    他用了好长时间才走到虹城基地，却因为高热的体温被拒之门外。沈青花两个馒头托人帮他传话给宋开霁，不知等了多久——高烧的眩晕使他对时间失去了概念，整个世界都是旋转的，还有一些透明的丝带漂浮在空中，扭曲着整个世界。


    才等到了宋开霁带着祁湛匆匆从基地里出来。


    眩晕使宋开霁的面目在沈青眼中都有些模糊。他勉强站了起来，摇摇晃晃朝宋开霁走去，一头栽倒在宋开霁的怀里。


    第118章 末世·重逢7


    第一百一十八章


    沈青这是生病不是受伤, 况且有一多半的原因是源于忧思郁结。因此即便有治愈系异能者在，却也效果甚微，高烧难退。最后还是祁湛, 毕竟是在医院工作，帮着宋开霁托了人, 求爷爷告奶奶的换了半板退烧药，又在难民营搭了帐篷躺了大半日, 沈青的烧才终于退了, 一行人回到了基地别墅。


    只是发烧也常有反复，到了晚上, 沈青的额头又有些烫了。


    他陷在柔软的羽绒被中，第一次觉得生病也可以这么幸福。从前他在老沈家，哪次生病不是硬挺着，家里根本不会给抓药, 还要受沈老娘的责骂，怪他身子骨“娇贵”耽误了干活。


    而这会儿回到虹城基地，唐妈妈变着花样给他做病号饭，宋开霁也随时守在他身边端茶倒水，连祁湛也被宋开霁强硬的扣下，不准人去医院上班, 专职照顾沈青。


    “我都说过了, 他这是生病，我的异能没多大用处。”祁湛很是无语。不过说起来，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治愈系异能在治病方面效果确实比治伤差, 但在沈青身上的效用也实在是太少了。但看在钱的份上，祁湛还是用异能给沈青又过了两遍。


    没用。


    祁湛看了看自己的手, 又看了看沈青。


    “这样不行，我再去换些药来。”这半板药一顿三粒，顶多吃到明天早上，宋开霁给沈青换了一条毛巾搭在额头上，嘱咐好虞乐照顾好沈青，又趁着夜色急匆匆出去了。


    沈青浑身都难受，但他已经睡了两天了，现在很难睡着，便硬是提起精神来和祁湛、虞乐聊天。和虞乐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小姑娘一直畏手畏脚，生怕沈青嫌她言而无信又赖在他们队伍里，把她赶出去。沈青安慰了她几句，却又怕触及她的伤心事，很快便冷场。便转头和祁湛聊了起来：“你今天和宋哥一块儿出来接的我，来的倒是快，晚上又住在我们这里了？”


    “是啊，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四点多，救了两个被变异狼撕下半截胳膊的人，给我累的。觉都没睡醒，硬是被你家老宋从床上拖起来。”祁湛说着，再次尝试给沈青体内输送异能，但还是效果甚微。


    好奇怪呀。


    祁湛瞄了一眼沈青。这要不是出钱的老板，他都想给沈青手上划条口子，试试治愈系异能到底对他有没有效果、有多大效果了。


    沈青终于提起了些趣味，“你跟小唐到底怎么回事？你……考不考虑加入我们队伍？我们队伍待遇还是挺好的，就是有需要外出做任务的时候，你得跟着一起去。”


    祁湛还在皱着眉想异能的事儿，闻言一愣：“你还真觉得……”他拧着眉想了想，末了眉头又舒展开来，笑了笑：“我俩……就那么回事吧。不考虑，一点不考虑，我现在在医院干得挺好的，不用操太多心，也不危险，钱还多。你们要是打算出任务，倒是可以找我，就是钱得多出点。”


    “你不是喜欢小唐？”沈青有些不解：“小唐是我们队伍的，你不想和他一起吗？”


    八卦谁不爱听？虞乐一直低着头，这会儿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哎呦，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整夫唱妇随那一套呢？”祁湛笑开了：“就算是末世前，也不提倡办公室恋情。距离产生美知道不？天天在一起，上班看见的是他，下班看见的也是他，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容易产生矛盾影响感情。我觉着现在就挺好。”


    祁湛偷偷拿走宋开霁给沈青削好的半个苹果，咬了一口：“再说了，我只是喜欢他。谈个恋爱，还能把我自己卖给你们队伍了？”说到"喜欢他"，祁湛好像还有些别扭：“喜欢就不能纯粹一些吗？我就喜欢他这个人，干什么工作不重要，他妈不喜欢我也不重要。”


    其实他和唐闻杰并不是大家以为的关系。但个中缘由不好细说，他也确实对唐闻杰有点意思，这才和沈青多聊了两句。


    沈青却很惊讶：“天天在一起会影响感情？他妈妈不喜欢你也不重要？”这在沈青看来，是顶顶重要的事情！毕竟他们那儿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沈青在兰塘村算是意识超前的，受了很多末世的影响，自己给自己找了个汉子。可他决定和宋开霁在一起之后，第一件事也是告诉苗氏，安排宋开霁和苗氏见面，希望宋开霁得到苗氏的认可。


    之前唐妈妈怎么给祁湛脸色看的，沈青都看在眼里，异地处之沈青是受不了的。


    他也希望宋开霁能到兰塘村去和他日日在一起，朝夕相见。怎么会不重要！


    但祁湛却不在意：“我只是谈个恋爱啊，又不是要和他结婚，结婚才是两个家庭的事情，才要考虑他妈认不认可我、喜不喜欢我，因为这会影响到婚后家庭关系和谐。但谈恋爱就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他喜欢我，我喜欢他，爽了就够了，考虑那么多干嘛呢。他妈爱喜欢我不喜欢，我还不喜欢她呢。”


    沈青：“……”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祁湛的这一套理论对于他来说太超前了，谈恋爱不就是为了成亲吗？他喜欢上了宋开霁，就想和他成亲，他看的那些电视剧里，主角爱的死去活来最后也要成亲。


    怎么这世上还有只谈恋爱不成亲的？这、这……


    沈青不知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这个说法，他只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祁湛的这一套说法让他思考起来，倒是提起了不少精神气儿，困倦和昏沉都减少了。


    宋开霁直到后半夜才回来，他走遍了跳蚤市场，又去了黑市。时间太晚，好多人都收摊了，打听了许久，又找到人家家里，才换了一整盒的药。


    见他回来，祁湛和虞乐很有眼色的离开，给小情侣腾出了私人空间。祁湛从沈青的房间出来，扭身便要去唐闻杰的房间补觉，却发现唐闻杰并不在屋里。


    四下一看，一楼楼梯的拐角处，唐妈妈正在和唐闻杰说话。祁湛打了个哈欠，靠着扶手栏杆坐下，很没素质的开始偷听。


    “妈，我和他真不是那种关系……”唐闻杰知道自己的话很没说服力，并且他自己也隐隐感觉到，这话是有实效性的。再过些日子，肯能还真不好说了……唐闻杰以前觉得自己是个直男，但现在却觉得，男的怎么了？老三和老板的小日子不也过得很好吗？


    不过现在瞧着唐妈妈黢黑的脸色，唐闻杰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我当初异能觉醒的时候，是他帮我梳理的。因为那次梳理，我的异能和其他金系异能者不太一样，要比其他人强很多。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治愈系异能都有这种效果，但现在他帮我梳理，我的异能依然增长的很快。”


    唐妈妈听了这话，脸色却并没有缓和：“异能梳理，用得着天天睡在一间房间？他是治愈系异能者，收费可不便宜，当时你觉醒的时候小沈老板可出了好大一笔晶核，现在凭啥免费帮你梳理？”


    唐闻杰支支吾吾答不上来。他们梳理异能的“方法”，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他一开始也不太能接受，但他太渴望变强了。老三找回了母亲，父亲却死在了路上。如果哪一天他得到了自己父亲的消息，不希望得到同样的结局。


    “你就跟他胡来吧！”唐妈妈满脸的不赞同：“那个小祁能和小沈老板和小宋比？人家俩一看就是专心过日子的，那个小祁呢？我看他就是哄着你玩的！你要真能找一个像小沈老板，或者小宋那样，踏踏实实一心一意跟你过日子的，男孩儿我也认了！”


    唐闻杰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祁湛背靠着栏杆，想起自己方才和沈青刚说的话，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可他历来是这样自由的呀。唐闻杰是很好，高大帅气，身上一块一块的肌肉结结实实，不是体育生却胜似体育生，那个手感……祁湛擦了擦口水，要不然他也不能天天赖在唐闻杰的房间里睡。


    踏踏实实过日子，好像从来没出现在过他的字典里。


    祁湛叹了口气。他还是坚持自己，不要动摇。继续不喜欢唐妈妈好了。


    宋开霁一身寒气，甚至头发上像是沾了一层露水。沈青有些心疼：“我这病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看着严重，现在好很多了，我感觉，我多喝点灵泉水就差不多好了。”


    “早好了，少受罪。”宋开霁在门口拍打了一会儿自己身上，把寒气去了，才到沈青身边来，用额头和沈青碰了碰。


    不知道是不是他刚从外头回来，额头太冰。触碰到沈青的额头，格外的烫。“其实我知道，你这病大概是出自心里，要是不吃药靠自己硬挺，不知道得耗多长时间。”


    沈青垂下了眼。


    “其实不必这样的。”沈青在兰塘村昏迷的这两天，宋开霁也想了很多。他一开始当然是非常难过、失望的，可想清楚了也就放开了：“我一开始喜欢上你，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你不是这世间的人，也不知道有另一片没有丧尸的世外桃源。我爱你，就是独独爱你这个人。”


    他的声音似乎和方才祁湛的声音重合在了一起：为什么不能谈一场纯粹的恋爱，只谈爱，只爱这个人？


    “所以能去那边，我爱你。不能去那边，我也爱你，不比能去时少一分一毫。这还不够吗？”他凑上去轻轻啄吻着沈青的额头、眼睫、唇角：“难道因为我过不去了，你对我的爱会变吗？”宋开霁抬起眼，委屈巴巴、眼神湿漉漉的看着沈青：“你会嫌弃我不能和你共同生活，在那边另外找一个汉子成亲吗？”


    “……不会。”沈青不用想就知道答案。


    “那不就得了。”宋开霁给沈青掖好被子：“去不了那边固然遗憾，但你能接受我，回应我的爱，我就已经很满足。”说起来也是山洞的秘密提高了他的期待值，如今才会失望失落。其实这世间能真正相爱的人又有几何？多少人是相亲凑合，条件差不多搭伙儿过。


    能找到真心相爱的另一半，已经是幸运的少数了。


    沈青的眼角又热了，有什么湿湿的东西滑进了他的鬓角、耳朵，又被宋开霁一点一点吻掉。他揽着宋开霁宽阔的肩背，轻轻点了点头。


    他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且走一步算一步，日后再说。


    第119章 末世·重逢8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青毕竟是沈青。苦水里泡大的、抓着一点希望就拼了命的顽强生长。这次的打击虽大, 却也只是一时的，并不能够将他击垮。放纵自己病几日、昏沉几日已算是极限，很快便逼着自己重新振作。


    在确定了那山洞只有他一人能看见、宋开霁和苗氏都无法穿过后, 沈青原本的计划被完全打破，只得迅速转变策略, 重新规划今后。


    他不想放弃和宋开霁的感情，就只能两地奔波。势力范围不仅仅要在安平县扩大, 末世这边也要同步起来。


    而且不止是他和宋开霁的事……他曾经计划让治愈系异能者帮苗氏治疗难产留下的病痛, 如今也不成了。


    不过这次生病，倒让他见识了末世这边的药。小小一粒椭圆的胶囊, 吃起来一点不苦，几个小时就能见效，也算让沈青大开眼界。只是药品可以说是末世最昂贵的东西了，受伤了还能找治愈系异能者, 似高血压、高血糖这种病，治愈系异能者的效果也有限，像二甲双胍、胰岛素之类的，已经在市面上炒到了天价，仍是一药难求。


    他如今也有玉坠空间了，并不怕这些东西过期、糟烂, 将来有机会可以多收集一些, 尽量帮苗氏和苗老太太的病治好，其他广谱药也可以多储存一些，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救了人命。


    除此之外，沈青还想到了他听的那本书。前面百分之九十女主都在种田、做生意, 最后百分之十忽然嫁给了一个落难王爷，凭借现代知识提高粮食产量、发明武器军|火, 被封郡主、成了王妃。然后老皇帝去世，幼帝登基，女主的丈夫摄政，他们成了王朝中最有权势的一对夫妻。


    虽然后百分之十的剧情走向发展快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没有之前种田、经营的部分吸引沈青，但沈青却还是从中读出了作者想表达的意思：要多多的拥有实力，成为表面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皇帝也要称一声皇叔皇婶，看他们脸色的存在。


    尤其和曲薇薇这些老书虫多聊了一些，发现很多小说结局的走向大多是如此，主角要成为最强的、权势最高的，才够爽，够安全。


    沈青虽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认为自己目前能有那么大的能力。却也明白了，无论是在他的时代，还是现代人看古代，终归都绕不过一个权力。


    末世这边，宋开霁其实已经把团队经营的很不错了。唐闻杰最近异能提升的很快，已经突破了五级。曲薇薇自从吸收了那枚金系晶核，木系异能产生了变异，如今也能和唐闻杰打个平手。加上有了葛冰冰的加入，他们小队的实力又上了一个台阶。


    三个中高阶异能者，也算很拿得出手的中等实力异能者小队，轻易没人敢惹。沈青归来那次在城门口看到宋开霁和人起冲突，就是出任务时争地盘。


    虹城基地安全范围外，有几片地势不错，又临近市区的位置，是各个异能者经常争抢的，那人就是看他们队伍人少，领队的宋开霁又是个没什么战力的空间系异能者，便起了小觑的心思，打算挤走他们抢了这块风水宝地。


    结果让唐闻杰和曲薇薇联手收拾了一顿。那队伍的人犹自不甘，在城门口又遇上宋开霁等人时，嘴里不干不净的送上来挑衅，又让葛冰冰划了脖子。


    由此可见，他们虽然实力不弱，可因为人数较少、声势不大，还是会引来一些不长眼的冒犯。一些实力不如他们的异能者小队，别看没几个中阶异能者，呼呼啦啦一帮人瞧着就不好惹。


    他们队伍现在也算相当富裕了：吃喝不用愁，食物都是沈青从兰塘村带来的，水如今有了葛冰冰，就可以融化冰来做饮用水，连水费都省了。末世就属吃的喝的价贵，这就省下了巨大的一笔，他们兹州一路攒下的晶核，和这些日子出任务得到的，除了吸收修炼，根本用不上，粗粗一数少说上万枚。


    沈青便和宋开霁商量起了扩招：“我们核心团队的人不要变，还住在这别墅里。可以在外城租几间公寓，招收一些等级较低的异能者。平常出任务带着他们，也免得别人小看咱们。”


    他们有金属笼子战术，便是带一些普通人也不会有危险。他们甚至不用多花额外的物资去养这些人，他们躲在笼子里去杀丧尸，怕是自己就能赚到养活自己的晶核，沈青亏不了。


    “倘若有天赋高、品行不错的，可以考虑吸纳进我们核心团队。”这也是沈青从外城、内城获得的灵感，基地可以分内外城，团队为什么不可以？


    甚至还可以分得更细，内队、中队、外队。毕竟沈青的秘密太多，吸引太多的陌生人进别墅也不方便，他们可以把隔壁的别墅也租下来，外队选拔出的优秀人才就安置在隔壁，待遇和核心团队的人一样，又不用太亲近。


    宋开霁怎么会不赞成？毕竟沈青还能离开，他以后是要永远生活在末世的，自然是自身团队越强大，他的生存环境就越好。尤其，沈青那山洞入口就在虹城基地附近，是不能移动的。将来的事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最近沈青沉迷看小说，宋开霁也跟着看了几本，很多末世文里都写了丧尸潮、小型基地覆灭，虽然虹城基地是个中大型基地不至于覆灭，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们队伍强大，不但能为虹城基地出一份力，万一基地覆灭，也有要存够能回来找山洞的实力。


    这次的事情不仅打击到了沈青，宋开霁也开始考虑居安思危。


    晚饭的时候，趁着大家都在，沈青和宋开霁便把这事儿说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宋开霁看了一眼葛冰冰，试探道：“孙呈最近找了我好几次，说希望能够加入我们的队伍。现在在外城招人，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你看要不要招他？”


    宋开霁说这话，也不是为了给葛冰冰添堵。反倒是他看出来，葛冰冰其实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孙呈的。只是孙呈这人也有毛病，每次见了葛冰冰，一开始是好话说尽，到了最后可能是看葛冰冰又给他好脸了，就会提起他的家人，又把葛冰冰的火挑起来。


    反复多次，连宋开霁看着也心累。他也不是非要招孙呈，而是像看看葛冰冰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葛冰冰沉默了片刻，才道：“他如果自己进队，或者他带着他父母，但孙现也要出任务、杀丧尸，就招他。如果他还像以前一样，要养着孙现，不让他出任务，就别招。”


    宋开霁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也觉得孙现二十多岁的壮小伙，偏偏要赖在家里啃哥嫂，还抢侄女的饭吃，实在不像个样子。他，唐闻杰，曲薇薇，都比孙现年纪小，哪个不是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的虹城基地？孙呈也是太过娇惯弟弟了，原本感情挺好的一对小夫妻，偏偏有这样的家人，可惜了葛冰冰。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却不是，掺杂了太多。然而叹气的不止是宋开霁，沈青、唐闻杰听了这话，也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倒是曲薇薇满脑子没一点情情爱爱只有吃。她夹了一大筷子干豆角，道：“木系异能者也招一个吧，不用干别的，在家里催生蔬菜就好，我是没力气干这个了。咱们以后也不用出去卖菜，但至少得顾上自己家吃？饭桌上多久没见着新鲜蔬菜了。”


    以后还要在外城养一个团队，需要的蔬菜怕是更多。


    自从曲薇薇的木系异能变异变强，她忽然有些爱上出任务、杀丧尸的感觉，恶心感也降低了很多。不知道是因为适应了，还是因为变强。现在一根表皮包裹着金属的蔓藤甩出去，能串五六只丧尸，那就是五六枚晶核，这不比卖菜赚得多？如今曲薇薇也已经有些看不上卖菜挣的那仨瓜俩枣了，每次出任务都要杀得尽兴才回来。


    搞事业、变强大让她感到着迷！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沈青便答应下来，转头看向虞乐：“这件事就交给乐乐吧，明天你去外城发布一些招募小心，进行一下初步的遴选。”


    虞乐正埋着头扒自己碗里的米粒，冷不防被沈青叫到名字，继而欣喜的拼命点头。她总为自己做的事情太少而惴惴不安，生怕哪天被嫌累赘赶出去。现在沈青便给她安排了工作，她觉得自己终于有点用了！“老板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儿办好，不辜负您的信任！”


    沈青和宋开霁商量过，虞乐这姑娘赶走是不会赶走的，但白养着也有些浪费，还是要人尽其用，让她学着做一些文职类的工作。如今队伍里出任务有异能者们，管理是沈青和宋开霁的事，后勤交给唐妈妈和葛爸爸，虞乐正好负责一下统筹和文职，将来外城的队伍组建起来，物资分配、发工资、安排宿舍什么的，都可以交给虞乐来做，年轻人脑子也好使。


    这件事交给了虞乐，沈青还捎带着让她帮自己多找一些穿越的小说。沈青听完那一本很受启发，决定多读一些来学习现代人的思维在古代是怎样做生意的。有时候听着听着，宋开霁还能教他认字，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


    沈青他们在讨论着新招来的人暂时给什么待遇，然而基地的另一头，也有一些人在为曲薇薇长期没有卖菜而感到焦虑。


    第120章 末世·重逢9


    第一百二十章


    “老张, 还没找到那个卖菜女人的消息吗？”研究所和下属农场的领导们围坐一桌，俱是满脸愁容。


    但一周之前甚至更早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自从他们发现了神秘女人卖的可留种蔬菜, 没用多长时间就和现有的品种杂交出了产量中等、留种稳定的新品种。


    也是因为这些可持续发展的新品种大规模种植成功，才给了虹城基地官方底气和希望, 让官方认为研究所既然能将蔬菜做出新品种，粮食也是迟早的事, 才开始大规模回收黄金, 导致基地黄金金价上涨。


    做出这样大的成绩，官方自然对研究所有不小的嘉奖。然而伴随嘉奖一道而来的, 还有攻坚克难、再接再励，开发出更多留种稳定、产量上佳的农作物的新任务，催的还挺急。


    末世爆发，一切都在大洗牌。虹城基地目前拥有两间较大的军/工厂, 枪支弹药都能自给自足，人口也不少，如果在农业方面也能更进一步，将来不用受制于人，定然能够再进一步。


    权力，任何时候都为人所追逐。


    全体工作人员待遇提升了一个档, 自然是令人高兴的事情。可是他们如何能够无中生有研发出新品种呢？现有的三样芹菜、萝卜、白菜, 芹菜是工作人员老张的太太在城外跳蚤市场无意中买到的，萝卜和白菜都是后来高价在城内回收的，那个神秘女人之前卖出的。也亏得白菜、萝卜原本就是产量大的农作物，才段时间内缓解了虹城基地的食物紧张。


    原以为那个神秘女人之前经常出来卖菜, 过不了多久会再次出现，然后寻个由头, 或威逼或利诱让她把手里的种子都交出来：在研究所的人看来，直接催发简直是暴殄天物，这样珍贵的种子就应该优先拿来给他们研究、杂交！


    可纵有千般设想，谁能想到这女人竟然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出现过？


    张合林头疼的摇了摇头：“我让我老婆天天去城外的跳蚤市场上转，再也没遇见过。”他转头看向第三农场的领导：“不是之前说那女人是第三农场出来的吗？你们那边就没有一点消息？”


    “当初只是说疑似吧，怎么就成我们第三农场出来的了？谁有证据？我见都没见过人，哪里知道是不是，又是哪一个？”第三农场的领导眼皮都不抬，就把皮球又踢了回去：“要我看，这女人未必就是我们第三农场出来的。搞不好人家是从别的基地过来，在咱们虹城歇了个脚，又去其他地方了呢？”


    会议室安静下来。其实很多人都是比较认可这个说法的，毕竟可留种的种子虹城本地没有，那个女人如果是虹城本地人，又是从哪里搞来的？倒有可能是外地农业发达的城市下面村子出来的人，自家之前留了种子，又觉醒了木系异能，路过虹城基地卖了一波。


    可这并不是个好消息：“那怎么办？怎么和上面交代？”研究所农业部的领导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交代？要我说，当初实话实说不就好了，你们研究所非要贪这个功，现在搞砸了吧！”第三农场的领导清醒的很，可不愿意同他们一起背这个锅。要不是他们存了坏心，起了夺那女人种子、贪人家功绩的心思，又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骑虎难下的下场！


    “你现在说这话？官方派奖励下来的时候，没见你推辞！”农业部的人恼怒道。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我们那是加班加点催生农作物的奖金。”第三农场的领导跟自己同气连枝的人使了个眼色，一行人都站起身准备离开，不打算掺和这事儿了。“你们当初向上汇报之前没和我们商量过，现在也别扯上我们农场。”


    其实按他的想法，那女人最好别是他们第三农场出来的。听说疑似一个被变异柳树打残了的木系异能者，当初变异柳树的事情他们第三农场处理的很不体面，要是没人提也就那么过去了，万一闹大，对他到底不好。


    倒是研究所，能跟他们一荣俱荣自然乐意沾这个光，但也没必要一损俱损，陪着他们吃挂落。


    第三农场的人一副撇清干系的样子，研究所的人阻拦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农场的人离去。当初提议把功揽在他们农业部的二把手刘伟强彻底急了，这事儿要真追究起来头一个就是他！“怎么办，咱们可怎么和上面的人交代啊！”


    要是按农场领导说的，一开始就实话实说，倒也没什么，奖励肯定也会有。但现在隐瞒在先，再想改口就难了，背个处分，几年升不了职怕是少不了。这都末世了，他还能不能活几年都不一定呢！


    他们研究所以前这种事也没少干过，尤其是末世之后，毕竟信息不透明了嘛。尝了几回甜头，他这才做的如此顺手，谁能想到这女人就这么寸，不见了呢？他们这次算是实打实吃了一个大教训。


    “实在不行，就先拖着吧……”张合林无奈道，“末世爆发也快一年了，各地也趋于稳定，早晚能互通。就说一直没有进展，熬到别的农业基地送种子来，或者拿咱们现有的和他们交换……对上面就说，粮食和蔬菜不同，攻克不了。”


    “你说的容易，上头那么催，就是不想跟别的基地伸手！再说了蔬菜，也不应该只有芹菜、白菜、萝卜啊。要是上面让咱们再多研发几样蔬菜种子……”


    坐在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这时候推了推眼镜，插话道：“我倒有个主意，就是可能有些冒险。”


    张合林、刘伟强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在年轻人身上。


    “咱们研究所最近新来了一个脑系异能者。”年轻人的眼镜片泛着精光：“说起来，这个脑系异能者的发展方向还挺没用的，既没有智力高度开发，也不能进行精神控制，却可以读取人的记忆。这异能实在有些鸡肋，也就是看在她确实是个脑系异能者，将来说不定还能进化，这才招收进来备用，给了个最低待遇，其他人都不愿意和她共事。”


    谁没点秘密？尤其是在研究所工作的。这世上搞学术的人不少，但在这末世中还能混出一席之地的，只会学术可走不到今天，可以说各个都是人精。又有哪个人精，愿意别人可以窥探到自己的心思和过往呢？


    “但这次恰好可以用用她。我们找不到那个女人，主要是因为网络瘫痪，基地内没有监控画面，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又去过哪儿。但这个脑系异能者却如同一个监控画面，如果能通过她追溯到那女人的来历，哪怕找不到她本人，但知道她从何而来，我们再雇佣异能者小队去那边寻找种子，不也算一种方法？想来官方会愿意给我们科研多拨一些经费，去采集一些样本的。”


    其他人听了，虽然也对那新来的脑系异能者的异能有些顾虑，却也还有限，唯有张合林十分抗拒：如果要读取记忆，是不是要先从他老婆读起？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家事被外人知晓！


    眼镜男笑了笑：“张哥别紧张啊，用不着读嫂子。咱们后来不是在城里收购到了萝卜和白菜吗？把那些人找来就是了，还有城外跳蚤市场，那女人摆摊的地方，让脑系异能者读取一下周边摊主的记忆就是了，至多让嫂子指认一下位置。”


    这样说了，张合林才放下些戒备。但还是再三和眼镜男强调：“一定要和那个异能者说好了，不该看的别乱看，不然我们有一万种方法，让她在虹城基地混不下去！”


    眼镜男点了点头：“张哥您就放心吧，这事儿交给我办，你们连面都不用露，我肯定给办妥帖了。”


    陈佳茜自从兹州回来，就没再和沈青他们见过面。她自己也感觉到了一些，她和这一群人有点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最后，因为看到了葛冰冰的“副作用”，她并没有吸食那几枚人类的晶核，却也没有丢弃。她畏惧的只是晶核的“副作用”，对于吸食同类晶核这件事本身并不抗拒。


    那几枚人类晶核她贴身放着，如果遇到了危急关头，她想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吸食。


    在生命受到威胁的前提下，哪里还管得上什么副作用不副作用。


    单凭这一点，她就知道自己和沈青、宋开霁他们不是一类人，勉强凑在一起，只会互相都不舒服。于是她很识趣的没有再打扰，倒是宋开霁，临分别时告诉了她研究所招收脑系异能者的消息。


    陈佳茜对此还是十分感激的。她回来虹城基地不久就去应聘，进入研究所还算顺利，虽然待遇给的很低，但胜在稳定，又没什么工作。她的工资加上丈夫做苦力赚的钱，一家四口勉勉强强在虹城基地生存了下来。


    这次还是她头一回被安排了活儿。


    陈佳茜看着面前的六七个人，有男有女，一无所知的被带到了城外的跳蚤市场。眼镜男递给她一小把晶核，凑近了低声道：“麻烦陈姐了，看一下这些摆摊的人，大年二十七的记忆，这附近是不是有一个女人在卖芹菜。”


    他又用目光扫过那几个被带来的人，这些都是曾经买过神秘女人蔬菜的人，他们研究所之前又从他们手里收购了来：“再看看这些人记忆里那个卖菜的女人，追溯一下她的来历和去处，如果她还在基地，能找到她是最好不过的了。”


    陈佳茜捏了捏那一小把晶核，约么有八九个，不算多。但这是研究所工资之外的，不拿白不拿，陈佳茜刚进入研究所工作，也挺想和同事们搞好关系的。


    她闭上眼睛，开始凝神去感知周围摊贩的记忆。大年二十七，离现在不足一个月，基地外卖食物的又实在少见，很多人印象还挺深刻的。


    陈佳茜猛的睁开眼，又有些难以置信的去读取买过菜的那些人的记忆。


    一个熟悉的身影多次出现在这些人的记忆中：曲薇薇。


    陈佳茜捏了捏衣角，在眼镜男期盼的眼神下道：“看见了，但她历来去处我看不清，需要再找找。”她不动声色道：“找她干嘛？不会是她偷了研究所的菜出来卖吧？”


    眼镜男有些失望，随口敷衍道：“嗯嗯，是啊，第三农场抓内贼呢。陈姐你别多问了，帮我留心这女人的下落就成，你看看他们谁的记忆比较接近那女人最后一次出现的时间？我们跟着找找。”


    “哦，明白了，我再仔细看看。”眼镜男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陈佳茜已经收回了“目光”。


    虞乐自从得了沈青安排的活计，天天往城门口跑。这里是各大异能者小队招揽新人的宝地，许多新来的异能者刚进城就被几个小队争抢，尤其是异能等级高的。虞乐只是个普通人，又是个年轻小姑娘，一开始没少被人排挤欺负，但她也不气馁，有时候还上基地外头的难民营转转。


    难民营里偶尔也会有异能者，但是数量稀少，往往还拖家带口，才会交不起入城费住在难民营。但虞乐并没有完全忽略掉这些人，她听曲薇薇讲过，唐闻杰和陈佳茜，当初都是老板从难民营里捞回来的！


    虞乐把所有异能者的信息都认认真真的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异能等级高的她抢不过别的团队，就记等级低的。老板说了，异能可以后天栽培，但首要的是人品好！


    如此忙了三四天，还真让她选出来十来个人，请了沈青和宋开霁来面试。


    这些人都是异能在二至三级，有家人但不多，属于勉强养活自己和家人，想加入大的团队又没人要。因此也不敢提出太高的待遇要求，只希望能有个稳定的住所，出任务的时候家人能在安全的地方待着，没有后顾之忧就行。


    沈青和宋开霁来面试了一回，留下了三分之二，都是比较和眼缘，觉得人品还可以的人。当然人品短短的接触还看不透彻，将来还可以慢慢体会。


    他们原本在外城的住所这个月的房租还没到期，正好可以用来安置这些人。这次选出来的异能者一共九人，加上他们的家人老老少少二十一个，沈青干脆把那间公寓楼下那套也租了下来，给这些人居住。


    其中三个火系异能者，一个水系异能者，两个木系异能者，一个风系异能者，两个土系异能者。沈青选的时候，主打一个什么异能都收集齐全了，这样他们出任务的时候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都方便解决，也能够自给自足。


    外城队伍的人，和他们核心团队的待遇就不一样了。沈青选了两个看着挺老实的阿姨负责做饭，手艺比起唐妈妈是差远了，但中年妇女做炖菜自有一套风味。每隔几天让虞乐给他们送食材，这吃的就简陋一些，白菜萝卜粗粮饼子，再送几粒种子让木系异能者自己催生蔬菜。


    和沈青他们自己吃的没法比，但在虹城基地已经算好的了，能吃的起蔬菜的都是挺大的异能团队了，还给他们这些新人吃，每一个加入队伍的人都很高兴。


    之前去兹州，一路上个人杀的丧尸、挖的晶核，沈青从来没有让他们上交过，孙呈也好，陈佳茜也好，最终全让他们自己带走。但如今就不能这样了，规矩得立起来。


    出任务时挖到的所有晶核都归队伍所有，队伍包吃包住，二级异能者每人每个月再发50枚晶核，三级异能者每个月发60枚晶核，试用期三个月，三个月后有机会被选拔进内城队伍，待遇另算。


    如果有普通人愿意跟着出任务专门挖晶核，每个月发二十枚晶核。


    有人专司挖晶核，异能者就可以集中精力杀丧尸，效率更高。


    大家伙儿都没什么意见，这待遇在虹城基地已经算很好了，尤其他们异能等级都不高。尤其是跟着唐闻杰他们出了一次任务，铁笼战术安全系数极高，几乎没有感染丧尸病毒的风险，更加死心塌地愿意跟着沈青，每个人都努力表现，连普通人都踊跃报名挖晶核。


    宋开霁又想起了孙呈，扭头去问虞乐。虞乐也是全程见证了孙呈和葛冰冰感情如何出现裂缝的，十分为难的和宋开霁解释：“我头一个就去找了孙哥，前不久又去找了一趟。但他爸妈实在有些溺爱幼子，孙呈爸爸甚至说他愿意去挖晶核，都不肯让孙现去。”


    虞乐都觉得十分不理解。要说让孙现去杀丧尸，老头老太太舍不得也就算了，听着是有点吓人。她之所以第二次登门，就是沈青说普通人可以去挖晶核。这活儿多轻松啊？又符合冰冰姐让孙现自力更生的要求，怎么老爷子宁可自己挖，都不让孙现去呢？


    这都末世了，宠溺也要有个限度吧？现在还这么宠溺，真正是溺子如杀子！


    “就这，老两口还在我跟前说冰冰姐的坏话，说什么他家都有人去挖晶核了，不会再亏了钱亏了囡囡的饭食，冰冰姐又何必计较究竟是谁去挖？说冰冰姐顶针，戳嚯兄弟感情，不贤惠什么的。”葛冰冰一直挺照顾虞乐，从兹州时就是，虞乐的心自然偏向她多一些，越说越不开心。


    沈青在一旁听着，插话道：“孙呈自己什么个意思？”


    虞乐顿了顿，才到：“孙哥就是为难。劝他父母两句，就被骂一顿，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他直接跟孙现提过，要孙现去挖晶核吗？”


    虞乐想了一回：“当着我的面是没有。”


    “成了，以后不用去问他了。冰冰姐问起来，你就照实说。以后除非冰冰姐自己要去找孙呈，不然都别再提这个人。”沈青淡淡道。


    他最近书听多了，各种见识都有所增长，家长里短的事儿没少见。孙现如何，老两口如何，虽然也重要，但还是其次，关键是汉子自己本人要拎得清。


    孙呈虽然有苦衷，也可怜，但显然不算拎得清的人，至少目前是这样。沈青其实觉得，也可以拉孙呈一把，他并不是遇事就把人推远那种性格，站在中立的人，能拉过来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但孙呈，沈青不是想彻底推开他，而是觉得适当推他一下，也许能加速孙呈的清醒。反而老去找他给他机会，倒让孙呈觉得有退路，磨磨唧唧当断不断。


    虞乐不明白里头的弯弯绕绕，但老板发话她自然是点头如捣蒜。沈青又让她继续寻找合适的人选，这次不用太急，三个月之后再面试就行。“第二批拟录取六个人好了。”


    这些日子虞乐要负责管理外城队伍的人，发放物资、工资，再继续挑选好苗子。小姑娘忙了起来，再不见之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虞乐拿着小本子蹦蹦跳跳的走了，沈青则侧过头看了看宋开霁，宋开霁就比孙呈好太多，十分拎得清，自己不让说的话，他连张素娟也不会告诉。


    有一段时间，沈青敏锐的察觉到了张素娟对自己的态度有变化：他说不上来，但觉察到这种变化，应该算是朝不好的方向发展？


    但宋开霁没有让这种萌芽发酵。不知道背后下了多大功夫，没多久张素娟的态度就恢复正常了。


    这才是一个汉子应该有的样子。沈青在村里见过太多因汉子不会办事儿，搅和坏了的婆媳关系：有那汉子跟不长脑子一样，自己妈说了媳妇、夫郎什么缺点，颠颠的跑去媳妇、夫郎跟前学一遍，说我娘觉得你这里不好，你得改。


    这不有毛病？生怕家不散！


    再有就是孙呈这种的，自己没本事调和好家里的矛盾，只一味把自己的痛苦诉给妻子、母亲，要求对方委屈一些，体谅、心疼自己，把负面情绪丢给对方。


    无能又软弱。


    不远处的基地门口，不知道是一对情侣还是夫妻，似乎是刚经历了生死离别，在基地门口就抱着拥吻起来。


    沈青瞄了两眼，在宋开霁侧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宋开霁惊讶的回头看他，捂着脸像被轻薄了的小媳妇：“怎么了忽然？”


    “奖励你。”沈青笑眯眯道：“觉得你特别好。”


    城门口那对可以，他什么不行？沈青耳朵有点红，但还是侧身在宋开霁另一边脸又亲了一下。


    新招的队员都偷偷看他俩。


    宋开霁呼吸有点变重，按住沈青的肩膀：“够了……可以了。”他的声音小小的，黏黏糊糊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奖励我……但我能不能把奖励先攒起来呀？我想零存整取，行不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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