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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兰塘·过大年2


    第六十一章


    苗氏连连摆手：“不成不成, ”她瞅瞅旁边的李艳子，果然弟媳妇的脸已经黑成一块碳了，见她拒绝这才好了些。


    好嘛, 之前听说苗旺和李艳子吵架了，八成竟是因为这事儿！


    苗旺被李艳子拧得那叫一个疼, 五官都扭曲了，还要撑着问苗氏为什么：“咋, 你看不上小雨啊？”


    “啥看上看不上的？都是自家孩子, 我都爱的不行。就是青哥儿和小雨实在不相配啊，那岁数也差着呢。”苗氏连忙安抚李艳子：“小雨是个好孩子, 和青哥儿俩兄弟感情也好，就算不成亲难道还不互相帮衬了？可青哥儿比小雨大的岁数确实不少，硬凑一起反而让孩子心里不舒坦，伤了感情。”


    “再有, 我也不怕你们笑话，俺们家是青哥儿做的了我的主，我做不不了青哥儿的主，这孩子主意太正！他想找个啥样的，就由着他自己去找吧，我是管不了了。不过我瞅着他对小雨真没那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想我回家来住, 但也不能因为我，委屈了孩子们啊。”


    苗旺哼哼了两声：“你这个当娘的还做不了孩子的主了？”这婚事谁家不是父母之命说了算的，也就是他姐姐性子太软。


    苗氏瞅了一眼苗旺：“我要硬要做他的主，也不是做不了, 青哥儿心软又孝顺，总还是会听我的。但是我为啥非要做他的主？他比我有主意, 比我聪明，比我能干，我为啥？就为显摆我当娘的权威？我还能活多少年，这今后的日子还是得青哥儿自己过，难道我就为了证明我能做主，就要让孩子不舒坦？”


    苗旺这样的汉子哪里听过这样的说法，愣在那里都不知道该说啥了：自古以来，不都该老子说啥，儿子就听啥吗？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苗氏又看了一眼李艳子，对苗旺道：“你也是，我当姐的得说你两句。你光想着我能回来住挺好的，想没想过艳子乐不乐意？这小雨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过日子哪能就听你一个人的主意？”


    苗旺更迷糊了，自己是汉子啊，一家之主，咋就不该听自己的主意了？家里不历来都是小事女人看着办，大事汉子说了算吗？-


    旁边李艳子眼泪都要下来了，她防备苗氏许久，总以为是苗氏和苗旺姐弟两个商量好了的，没想到扯了半天却是自家汉子剃头挑子一头热，苗氏这个大姑姐才是最体谅自己：“姐，你这话可真说到我心坎上了！”


    沈青还不知道趁他不在，苗旺这就给他提了一回亲，又迅速被拒绝。他拎着一篮子香肠没走多远，就到了苗童生家。


    苗童生家和苗兴苗旺的家中间就隔着一户，靠近门口沈青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儿，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正要敲门，便见苗童生急急忙忙的从屋里出来，看见沈青站在门口便是一愣：“沈青？你怎么来了？”


    沈青连忙把手里的篮子举起来：“之前多谢苗童生上兰塘村帮我娘撑腰，之前我们刚搬出来，天天忙的什么似的，最近得了闲空，就来跟您道声谢。这是我娘灌得肉|肠，拿些来给您尝个鲜。”


    苗童生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你确实挺忙的，我一会儿听说你打了一头野猪，一会儿听说你把野猪群全给灭了，还真是有本事有能耐。”上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哥儿真是胆大，现在看来不仅胆大有主意，还挺厉害。“进来坐会儿？”


    这原是一句客气话，明眼人都看出苗童生这是要出门去。再说沈青一个未嫁的哥儿，尽管和苗童生沾着些亲，也不好单处一室。只是沈青想着怀里的东西，便厚着脸皮道：“那行，我就进去坐会儿，这外头还挺冷的。”


    苗童生挑了挑眉。


    他没领沈青进他方才出来的那间房，而是引着沈青进了正房：苗童生的父母正住在里面。“爹，苗兴家的沈青来了，送了些肉|肠。”


    这屋子挺宽敞，石渠村本来就富，苗秀才又是村里格外富的，房子修的阔大用的也是青砖青瓦，看得沈青十分羡慕。


    沈青不是石渠村的人，苗秀才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谁：“啊，是春蕾家的哥儿吧？”


    “正是，”沈青应声道，“秀才爷爷，您近日身体可好？”


    他还没进院门，便闻到了浓烈的药味儿，还以为是苗秀才或者秀才娘子身体不痛快，却不想进了这屋，药味儿反而淡了些。


    “尚可。你这孩子，日子刚过起来一点儿，就这么破费。”苗秀才看了一眼篮子里的肉肠，足有七八截。


    “应该的。当初要不是您让童生叔跟着我舅舅去帮忙，我们娘俩儿哪有那么容易脱身。”沈青在下首坐了，从怀里摸出那张油纸：“我今日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有几个字我不识得，想问问秀才爷爷和童生叔，能不能告诉我这几个字咋念？”


    苗童生十分惊诧，他还寻思沈青厚着脸皮也要进来坐，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呢，没想到就是要认几个字？


    苗秀才也有些惊讶，却还是接过了那张油纸。上头用木炭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美白倒是很好认，大也不用说了，最后一个字上面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玉，是个字形很简单的字，只是他从来没见过。


    苗秀才皱眉思索了片刻，先把前头三个字的读音告诉了沈青。沈青心道果然如此，那个世界的文字和自己这里是相同的，紧接着就听到苗秀才道：“这个字我倒不识得，你是不是抄错了？”


    他思索着：“是不是一个玉字，把别处的宝盖加上了？”


    沈青一愣。他很确定自己没有抄错，但这也不是辩解的时候，便笑道：“那应该是我写错了。”


    苗秀才捋了捋胡子，慈爱地看向沈青：“你是不是想学认字？”他并不是十分迂腐的人，并不觉得读书是十分清高，凡夫俗子不可轻易玷污的事情，否则也不能挑头让村里人学数算，去县城当掌柜当账房，也不会从不驱赶来他课堂旁听的女子和小哥儿。


    而沈青的事他也是知道的，虽是个小哥儿，但如今也是家里顶门立户的人了，学几个字并不是坏事。


    沈青连忙点头，他就是冲这个来的：“秀才爷爷，我若想学认字，要买什么书呢？”


    “初学，不过是买《三》《百》《千》就足够了。”沈青是个哥儿又不能科举，自然不用学什么八股文、治国经纬之道，能把三百千全认全了，也就足够日常用了。“你若真心想识字，有不懂的只管来问我。”


    沈青认认真真记下来：“那我下次进城就去书店买。”


    “何须去书店呢？”苗童生原打算送沈青，只是想到沈青的性子怕是必不能要：“我这里有自己手抄的版本，你随意给两个钱拿去便是了。”见沈青面色犹豫，又道：“我家里如今有病人，正是需要钱的时候，你买了我抄的书，就只当是帮了我家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青自然只有答应的。他今日出门身上带的钱不多，只有几百文。苗童生意思意思收了一百文，便将三本书拿给了沈青。


    沈青摸着字迹工整、纸质优良的书，心知一百文怕是买纸墨都不够，很承苗童生的情。只想着下次去末世遇到好的笔墨纸砚就收集起来，报答他们一家。


    一个秀才一个童生，当场就教了沈青几个字。还是那边物资传来了咳嗽声，苗童生才一拍脑门：“诶呦，我说要出门抓药呢，都给混忘了！”


    沈青很不好意，说起来还是他耽误了苗童生出门，便起身也要告辞。只是临出门，沈青又想起一事来：“秀才爷爷，您听过古代这个词吗？还有古装剧，您知道这两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古代？”苗秀才咂摸了一下：“莫不是说的前朝或再往前的朝代？这个词倒是有，却并不常用。”古这个字倒是常用的，就是说“很久以前”的意思，比如古秦、古周，或古人，古书。这都是常用的词，倒是鲜少直接说古代的。“古装剧倒是没听说过，难道是说穿着古人的衣服，扮演杂戏吗？这词你哪儿听来的？”


    沈青大脑飞速运转着。自己这里有的东西，那边世界都有。就算现在没有，宋开霁、唐闻杰他们也知道，并称为“古代的”。他一直以为，这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可古代这个词却让沈青猛然惊觉，那个山洞穿梭的也许不是位置，而是时间——他也许，是宋开霁那个世界，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人。


    可是不对，宋开霁的世界并没有哥儿啊？这又是为什么？


    一个谜团解开，又有一堆一堆的谜团接踵而来。沈青只能暂且将这些谜团先记下，强笑道：“我在县城听人说书，听来的。又听不懂，实在好奇，这才想着问问您。”


    “原来如此啊。”苗秀才信以为真：“那些说书先生，你别看好似什么都懂的样子，其实很多人根本不识字。他们师徒全是靠口口相传授业，中间说错了或者记错了，都是常有的事。这词八成就是传错了，不必太在意。”他指了指沈青手里的书，语重心长道：“等你学会了这些字，你比他们还能知道更多道理。”


    沈青也低着头瞧着手里的书：“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第062章 兰塘·过大年3


    第六十二章


    沈青回到苗家时, 就发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二舅母对着自己娘格外殷勤，反倒是小舅垂头丧气、萎靡不振的蹲在墙角。


    两个小表妹穿着同样的绿色窗帘布做的袄子，正央着苗老太太要吃点心, 满嘴好听话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苗仁在院子里劈柴，苗雨和苗善两个小的拎了手臂粗细的木柴棍子, 在一旁舞棍弄棒的对打着玩。瞧见沈青回来，苗雨连忙凑了上去。


    差点被乱点鸳鸯谱的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了一劫。


    “表哥, 你能不能再跟我讲讲你是咋猎野猪的？能不能教教我啊, 我也想像你一样厉害！”对于苗雨来说，打死野猪得到财富当然很好, 但也还是其次。主要是多威风啊！这个岁数的小子哪有不崇尚武力的？比起那些打不过沈青就嫉妒、编排沈青的小子，苗雨是实实在在的佩服！


    苗善也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沈青，他虽然还小，但他可以给哥哥打下手, 等他长大了也要打野猪！


    苗旺抬头看了一眼，更抑郁了。这俩孩子多好啊，多处得来。咋一个个都不同意自己的主意，姐姐还劈头盖脸说了自己一顿！


    李艳子也听见了，但她和苗旺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之前她看见苗雨和沈青说话就心里着急，生怕这俩真看对了眼。现在倒是好了, 还蛮乐意看他们表兄弟亲近的, 青哥儿那样有本事，自家只有占便宜的：“你当自己多有本事呢！还想学着你表哥打野猪，那野猪是啥人都能打的？”


    沈青从小过的啥日子？自家这个虽不说蜜罐里泡大的，也是自己的独苗, 没有沈青那样的历练，李艳子可不觉得谁都能轻易打死野猪。不过：“青哥儿要是有那打兔子、打山鸡的本事, 倒是能教教你几个兄弟。不指望他们能给家里添点儿进项，偶尔能打打牙祭，给家里添个菜也是好的呀。”


    李艳子才不懂小子们想逞威风的心，她只知道吃到嘴里的才是实惠！最近的野猪肉可是吃的她满嘴流油，要是自己家几个小子捆起来能有沈青一半的本事，能让她时常过上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这下连苗仁都放下了砍柴的斧子，看向了沈青。


    沈青心里还在想着认字的事儿，闻言笑了笑：“打个兔子能算得了什么？我这儿正好有个赚钱的巧宗，正打算和舅舅舅妈说一说，要是能做成了，咱们一块赚钱，日日买猪肉也吃得起！”


    李艳子瞪大了眼睛：“啥巧宗啊？”


    沈青要说的，正是做豆腐生意！他已经跟唐妈妈仔仔细细的学了，有那么些缓存的视频，连怎么做盐卤子沈青都学会了，还在那边练习了好几次，这才来跟苗家人说。


    这要做豆腐生意就要抓紧了，现在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赶在过年之前开张，附近村子的人就不用进城买豆腐办年货了，紧着能赚一笔呢。再者，这豆腐到了夏天就不好存了，就得趁着冬日多卖一些，夏天停了这活计，也正好不耽误农忙。


    “啥？你得了个做豆腐的方子？”李艳子震惊道，连在灶房做饭的刘月娥也顾不上手头的事儿了，揪过来女儿看着火，自己到门口听沈青说：“这手艺一旦会了，那就能养活一大家子人呢，谁家不捂的死紧，你咋得来的啊？”


    “我在县城遇到一个败家子，原本家里也小有产业，但一味好赌，输的衣服都当了，连这方子也拿出来卖，急着要去赌坊翻本呢，我就趁机买了下来。”沈青如今已经掌握了说谎话的技巧，这话就得半真半假的说，确实有这样一个败家子，就是沈青买的那件茧绸衣裳原本的主人。沈青把豆腐方子安在他身上，倒也不突兀。


    “你这是啥运气啊！”刘月娥感叹道：“你说这人还真是哈，好好的日子不过，赌啥啊？多好的家业给败完了。”倒是让沈青捡了个便宜。“你买他的方子花了不少钱吧？”


    沈青比划出两根手指：“他急着翻本呢，便宜卖我了，十两银子。”


    “我的乖乖，你还真敢买，也不怕他坑你！”苗旺终于从墙角转了过来，感叹道。十两银子要说多不多？真多！但换个豆腐方子值不值？也是真值！他们一家这么老些人，任干点，怕是一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还有多！


    “我和我娘在家试过了，是真的。就是我家就我们俩人，这一摊子事儿支不起来，才想着和舅舅家一起合作。我出方子、出本钱，舅舅家出场地出人力，到时候分我三成，成不成？”


    “成！这有啥不成的！”本钱和方子都沈青出了，他们就出把力气，这和没本的买卖有什么区别！农家人最不把力气当本钱了：“就是这七成也太多了，我们啥都没出咋好意思要这老些，五五，我们拿一半就够了，或者你七我们三！”


    “舅舅别和我客气了。这眼瞅着大表哥要成亲，二表弟要说亲，家里还要起房子，哪里不用钱？”苗家说是没分家，其实苗兴、苗旺迟早要分家的，苗老太太也不是那爱拿长辈威风不舍得放权的，如今只享清福并不管家里事，于是苗兴和苗旺有些私房钱也并不混在一起算，这就算是两家人了。等于是他们三家一家拿三成，多的一成就当孝敬苗老太太。“这卖豆腐可是个苦差事，费力气不说还得起早贪黑，舅舅们应当多拿一些的。要是拿少了，日后辛苦时心里若不平，岂不是坏了咱们的亲情？”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苗兴和苗旺忙道：“这不可能，俺们亲姊妹，打断骨头连着筋，咋能因为这点钱就离心了？”但到底也没再多推辞。他俩很清楚，自己是不会多想，可屋里人呢？家里几个孩子呢？可不如他俩和苗氏一样一母同胞啊。因为沈青和苗雨的亲事，李艳子就老大不乐意了，钱的事儿上更别赌！真坏了感情，那是多少钱都补不回来的，倒不如这会儿听了青哥儿的算清楚。


    但也同时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他们定要加着倍的对苗氏和沈青好，以后这娘俩的事儿就是他们的事儿！


    沈青见他们不再推辞了，也知道他们明白了自己话里的意思，便笑道：“那先说好，俺们家出了本钱和方子，就一点不粘手了。等我把大家教会之后，谁也别喊我干活！”


    “那是自然，家里这么多汉子一身力气没处使呢，哪能轮得到你俩干活儿？你们娘俩就给我好好歇着，等着分钱吧！”苗旺连忙道。“你是个有出息的，该忙忙你的，我们几个要连这点事儿都做不好，都浪费长这么些个脑袋！”


    说得一大家子人都笑了起来。


    “那咱啥时候开始啊！”刘月娥搓着围裙，恨不得现在就开干。早干一天，就早一天赚钱！当初下河村那个卖豆腐的人家搬到城里去的事儿，她们都是眼睁睁看着的。不求跟人家一样脱胎换骨变成城里人，在这乡下做个富户是敢想的吧？


    沈青想了想：“后日吧，舅舅舅母先腾出一间房子来，我明日上城里一趟，还有好些东西要买呢。买了东西，我再教大家做豆腐。”


    “诶诶！”家里新房还没盖，妯娌两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一阵，李艳子便对苗雨道：“你待会儿就把你屋收拾出来，上东厢和你哥你弟一屋睡去。”


    苗雨垂头丧气的，咋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是这么个方向。自己想学的打野猪表哥连茬都不接，倒是把自己的屋子给搭出去了。三个小子睡一个屋，得挤成啥样啊！


    沈青不仅仅是要进城买做豆腐的东西，还打算把之前看好的宅子、铺面一同买下来。上次苗氏在城里买了米糠和粟米回来，就已经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很多人都算着他家还有多少粮食呢，像连二婶和桂香婶子，虽然肯定没坏心，但已经提出疑问了。


    那会儿还有打野猪这个借口能够搪塞，以后可咋办？房子买下来，也能用来存储粮食。将来他从城里把粮食拉出来，换个方向上山，避开村里人便是了。


    晚上回了家，沈青便翻出一顶长长的帷帽：“娘，你把咱家户帖拿出来，明日和我一起上城里吧。”


    沈青是个哥儿，也不是说置的产业不能落在他名下——这时代并非不能将产业放在女子和哥儿名下，须知多少夫家女子、小哥儿的嫁妆，里面就有房产、庄子等产业？只是若落在自己名下，过户的时候户帖一拿出来，岂不就暴露自己是个哥儿了？


    “这宅子和铺子就都落在娘的名下。我明日还扮作那富家的公子，只说你是我姨母，我从外地来看你，心疼你日子过的不好，于是买了房产、铺子送你，这不就得了？”这顶帷帽十分长，直盖到小腿，这样苗氏在城里行走，外人只当是哪家的富家太太规矩大，也认不出苗氏的面貌。


    其实以沈青之前在县城塑造的冷漠、一有人探听问询他私隐就翻脸走人的人设，倒也未必有人敢问这么细致。但这个设定他们得想好，要是真有人问不能让人给问住了，那才露馅。


    苗氏当然不会不答应，一个劲儿的夸沈青聪明：“你说你这脑子是咋转的？要搁我，想破头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见的事儿多了，经历的多了，自然主意也就多了。沈青暗想，摸了摸苗童生给他那几本书：等他识得了字，看得了书，再多看些唐妈妈手机里缓存的东西，他以后脑子一定会转得更快。


    苗氏把自家的户帖找了出来，这还多亏得当时赵村长出了把力气，给她和沈青办了个女|户，如今行事便方便很多。


    这也是沈青当初选择定居兰塘村，而不是跟着苗家兄弟回石渠村的一个原因。女|户不好办，每个村名额有限不说，村长还得费些力气，跟衙门的人陪些笑脸。要是轻轻松松就让女人和哥儿单独立户，还不乱了套了？


    而沈青就是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了。当初他们若跟苗家兄弟去石渠村，户籍定然是要落在苗家，村长才不会费劲给他们整女|户。反倒是赵有当，当时袒护沈志高，却又良心未泯对苗氏心存愧疚，只有他才会费心费力给整个女|户。


    此事的便宜就体现了出来。


    第二日，沈青又借了村长家的骡车，桂香婶子二话不说就给他牵了来，半点没提钱的事儿：“又去城里啊？还要去你舅舅家？没事，你随便用，晚上要是住在石渠村，给它添把草就行。”


    村长的大儿媳瞧着自己婆母那快咧成一朵菊花的笑脸，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猜测：“娘，您是不是中意青哥儿啊？打算说给老小？咱家啥时候上门提亲啊？”


    她早猜着桂香婶子有意要让青哥儿做儿夫郎，可等了这么久，那小鸡村的王家都上门一趟了，她婆母也不着急？大儿媳好奇得不得了，这婆婆打算啥时候提啊？


    桂香婶子的脸色挂了下来：“啥提亲？啥中意？你别上外头胡咧咧，本来因为那该死的老王家，青哥儿最近就没少让人编排。”


    大儿媳妇傻眼了，咋婆婆忽然变脸了啊？还把话说那么死，难道自己猜错了？


    然后就看见婆母没好气的对着老小的窗子骂：“也不看看他啥样，懒得不抽不动弹，一点儿立不起来了，他也配得上青哥儿？把他和青哥儿一块提一嘴，都是糟践了青哥儿！”桂香婶子十分不高兴地骂骂咧咧许久，深恨自己没个有本事的小子，让她错过了青哥儿这么好的儿夫郎！


    赵栓子躲在屋子里，一边被他娘骂的羞愧难道，更加讨厌沈青。另一边又十分庆幸，他娘终于打消这个恐怖的念头了！


    要是让他和沈青成亲，他不得被沈青打死也得打残！


    沈青母子两个驾车进城，还是到那片小树林，沈青偷偷换了衣服，又拿遮瑕膏遮盖了孕痣——自从曲薇薇给他讲了一回护肤品，沈青又跟她浅学了一点化妆。涂完遮瑕膏再涂一层粉底液，再扑上一层散粉，这样不容易脱妆！


    而苗氏也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戴上了帷帽。


    “这车要是带棚子该多好，咱们在棚子里就能换衣裳，不用到这树林子里来了。”沈青感叹。


    “咱乡下人拿车拉这拉那的，谁家会弄个棚子啊？不够张扬的。”借别人家的车，沈青这还挑拣上了。苗氏往四周看看：“走吧，没人。最后一回了，买了那宅子，咱们在宅子里换就是了。”


    这倒也是。沈青又道：“咱们也买辆车吧，不说别的，至少买头骡子拉磨，难道让两个舅舅天天拉磨？咱自己家的，就能买棚子了。”


    “等豆腐生意明面上挣钱了再说吧。”苗氏摆了摆手：“你自己算算明面上你撒出去多少了？买方子十两，待会儿置办家伙事又得好几两。那野猪卖了多少钱你舅舅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你哪还够钱买骡子买车！”


    沈青算了一会儿，也叹了口气：“这让钱过明路，咋那么难呢？”


    二人进得城去，先上几个铺子里订了做豆腐要用的大锅、木框子、水缸、纱布之类的，这些东西有的商家没现货，还得现做。都订好了，约定了取货时间，这才往牙行去。


    这一趟还在相熟的几个铺子里造成了不小的议论：谁都不知道这位富家公子的来路，可这时候竟然带了个妇人出来，都对苗氏的身份好奇的不得了。可那帷帽把人盖的严严实实的，连个年岁、胖瘦都看不真切，当真是大家做派！


    可你要说大家的太太吧，怎么身边连个搀扶的丫鬟都没有？一帮人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在私下里偷偷猜测。


    而那牙行的人，之前见沈青许久没来，还以为这买卖告吹了。没想到今日沈青不但来了，还带了家眷，明显是打定了主意要买，喜不自胜的带着沈青和苗氏又把这宅子认认真真看了一遍。


    苗氏还是第一次来，越看这宅子心里越火热：前头是宽宽阔阔的四间门脸，就是拆成四个铺子都使得！还是个二层小楼，楼上住人、接待贵客都行。后头是个三进的院子，每一进都比他们现在住的山脚小院大，足足有二三十间房。还种了不少花卉绿植，虽然因长久无人打理，形状有些不好，可苗氏看着仍然喜欢得不得了！


    她这辈子哪里敢想，自己能住上这样的宅子？也就是地段略偏些，不然这样大的宅子哪里会才要一百八十两！


    一圈逛完，沈青便问苗氏道：“姨母觉得这宅子可还行？”


    一句“太行了”被苗氏硬生生咽了回去，矜持的点了点头，一句声音也不露。沈青便将苗氏的户帖递给牙人：“那就买下了，落在我姨母的名下。”


    牙人一愣：“不落在您名下吗？”


    沈青一眼斜过去，他在末世见多了异能者团队的首领，也有意模仿他们的神色，这一眼看过去颇具威严，还带了些不耐烦：“怎么？这卖家还挑买主不成？不肯卖给妇人？”


    “不是不是。”那牙人只是好奇才脱口而出，被沈青这一呛顿时不敢问了，连忙接过户帖。他可是听说过这位的脾性的！问得多了人家抬脚就走，挑好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换了别人那伙计可不会乐意放人走的，费劲巴拉白在跟前伺候半天？


    可在这位跟前，就只能自认倒霉，怪自己多嘴！


    他要是因为多嘴几句，让这一百多两的生意给吹了，不得后悔死！


    不过牙人还是偷偷看了一眼那户帖：是个女|户，户帖上只有两个名字，独身的妇人带着一个小哥儿，地址还是县城下头的一个村子。这牙人不用沈青描补，自然就脑补出了一番富外甥接济穷姨母的故事来。


    这牙人久做这一行，自然有衙门里相熟的人，熟门熟路的就把手续办好了，还贴心的问上了一句：“要不要将您姨母和表兄弟的户籍直接迁过来？”


    沈青一愣，他之前倒没想到这出。沉思片刻询问道：“我那表弟人在家中，没有到县城来，也可以迁么？”


    “原本是不能的，不过嘛……”那牙人冲沈青笑笑。若论正规手续，自然是不能，甚至迁户籍还要有本村的村长同在。只是这牙人毕竟有门路，就只消在县城的户籍册子上改动几笔就是了。沈青了然，捏了一块二三两的银子丢过去：“那就顺便迁了吧。”


    沈青这也算是留个后手。他虽然在村子里住着还不错，和桂香婶子一家关系也好，可山洞的秘密万一哪天暴露了，他的户籍在村子里就有些被动了。既然有机会，就先迁出来，不至于哪天受制于人——沈青此时还不知道，这随性而起的一个行为，之后给他省了多少麻烦。


    “唉！唉!”没想到沈青出手如此大方，那牙人掂了掂银块，乐得见眉不见眼的，转身就要去办，沈青忽又叫住他：“既然你有门路，不如帮我问问，兰塘村东面那座小山，私人能不能买？”


    他顿了顿，道：“我这姨母在兰塘村住了多年，很喜欢那片山。如今搬了出来，若能把那片山修成庄子，偶尔去住段时日，也是不错的。”


    他看向那牙人，又摸出一块碎银子丢过去：“若能办成，好处少不了你的。”


    牙人举着手里的两块银子，只觉得泼天的富贵就要砸到自己头上了：“这有什么不成的？您放心，这事儿就是千难万难，有这玩意开路，我也一定能给您办成！”


    沈青笑了笑：“那就有劳你了。”


    于是，对过了苗氏的身份样貌，那张原本兰塘村村长开具的女|户户帖当着苗氏的面被销毁，县衙的书办又重新出具了一张，地址写上了那新买的宅子，盖上了县衙官府的大印。这宅子自然也在付款后，顺顺利利落在了她的名下。


    苗氏摸了又摸，小心翼翼的把两张文书收进怀里。


    买下这么大的宅子，正常人都会填补一些下人进去。这又是一笔很大的赚头，牙人不禁向沈青推荐了起来：“不知道您姨母家里原本有没有下人？要我说，这么大的宅子还是得多置几个，哪怕是毛头小子黄毛丫头呢？好歹是个人气，不然这么大的宅子空着，妇人小哥儿难免害怕。我这里正巧有几个好的，您要是要，我给您一起算便宜些。”


    沈青才不害怕呢。不过他早有买人的心思，自然答应下来：“那就挑几个年岁小，性子老实的。我这姨母还在守孝，要在村里再住个一两年，不会很快搬进来，只买几个，够看房子就行。”


    “不过我这姨母心慈仁善，是个最软弱不过的。宁可挑那笨笨的，也不要太机灵淘气，免得……”免得被看出不对来。沈青还没想到托词，正暗自懊恼，自己还是太没文化，那牙人却立刻接口道：“我懂！我都懂！”


    沈青不禁感慨。人若有钱到一定程度，没文化又如何？忙着解读你心思、替你找补的人可多了去了。


    不多时，那牙人便领来十几个，唯恐惹了沈青不满意，全是按着沈青的意思，都是小孩子，一个年岁大的都没有。


    最大的瞧着不过十一二岁，小的比连蓉还要小些，小子、哥儿、丫头都有。这些孩子被买到牙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都被人牙子调|教过，一个个垂着头站着，看着规矩得不得了。


    苗氏瞧着心中就有些不落忍，不忍挑选，沈青便自己选了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和两个小哥儿、两个丫头，都不到十岁。其中两个会做饭，两个会裁剪缝制简单的衣服。


    细细问过了，都不是本地的人，在本地也没有亲朋，是被人牙子从外地买来——从闹饥荒的地方买人，再卖到富庶的地界，里头赚头可大了。


    六人都是刚被带到安平县不久，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用担心他们和家人联合起来吃里扒外。


    沈青安排这些孩子每两个住一进院子，两个小子就住在第一进看着门户。他没有挑选那些眼珠子咕噜噜直转的，而是净选那些瞧着十分紧张、甚至身子在微微发抖的孩子。


    他选小孩子，本来就是因为小孩子好糊弄，又容易吓唬。沈青身上那么多秘密，怕他的总比好奇心旺盛的要好，他也不需要他们在身边伺候，一个眼神一挑眉毛便端茶倒水、捏肩捶背，要那么机灵的做什么？


    人牙子也没想到，沈青说要老实的，还真挑的全是老实的——很多有钱人嘴上说着要老实的，实际上还是喜欢机灵、漂亮的，嘴上不过是客气罢了。


    这几个都不算上等货，年纪又小，不是十分得用的岁数，价格倒是不贵，六七两就能买一个，若是十几岁样貌再好些的姑娘、小哥儿，价钱就贵了。


    签好了卖身契，这些人的户籍也归在了苗氏名下。这一步就不需要经过官府了：这奴契分为活契和死契，也就是白契和红契。


    白契是民间的草契，红契则是经过官府盖章印证的。别的契书自然要走红契才更保险，例如买宅子。虽然白契可以省些税费，但要是出了什么问题打官司，虽然白契具有一定法律参考意义，但官府那边却也不一定会绝对采用，有钻空子的余地。所以宁可多花些税费，也要走红契。


    奴契却不然——奴契一旦经了红契，便会被官府录入档案，此后终身为奴，不可再赎回良籍了。而比起房产、田地的白契，官府对奴契的白契，认可度也高很多，几乎与红契无差。


    事情办妥了人牙子便告辞，忙着去替沈青打听买东山的事儿了。而沈青则在给几个小孩子简单的说一下家里的规矩：


    “我们平日不住在这边，每过几日会来一趟。你们只需要把房子看好，门户守紧，不可随意出去。再将里头的房间打扫干净就行，这个不着急，你们慢慢收拾。别的暂时不用你们做什么，待会儿我会送些粮食、布料过来。”


    若不是家里艰难，谁会卖儿卖女？这几个孩子都十分瘦弱，瞧着比卖身契上写的岁数还要小一点。沈青也是穷人家出身，过过苦日子，自然不会一上来就逼着他们使劲干活，便打算先把人养胖些，至少不要瞧着瘦得比末世的难民还吓人。


    沈青指了指那两个会做简单针线的小姑娘：“你们两个平日里不用做别的，先给你们六个人每人做两身衣服。其他人不要去打扰、支使她们干别的活儿。”又指了指两个小哥儿，“你们两个负责做饭，家里的米粮随便吃，不用亏待自己。”


    而那两个小子则负责看门，需要轮流守夜。


    沈青也是第一次买下人，第一次做主子。这和末世组建团队，招纳队员，又另有一番不同。别看这几个小孩子紧张，沈青心里也打鼓呢，唯恐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完善，埋下隐患。虽说、虽说这人卖给他了，自然是死生勿论，真出了什么问题，通通打死也就解决了。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沈青当然也不想走到那一步！他哪是那草菅人命的性子啊。于是一边说着，还一边打量几个孩子的神色。


    好在这几个小孩子是真老实。互相看了几眼，连忙答应下来。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主人买他们来竟然不是让他们伺候，而只是让他们看房子，可是这反而对他们来说是最合适的！


    几个人都不是聪明机灵的性子，在主子身边怕是也出不了头，别看都是奴才，那中间的倾轧脏污也并不少。若去了富贵人家，说不得还得被嬷嬷和大丫鬟们调|教、欺负！还不如在这里看房子，安安分分过自己的小日子呢。


    “主子放心，我们一定把这宅子看好了，您不来我们不开门，绝不出这院子半步！”几个人连忙向沈青表忠心。


    沈青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些孩子愿意安分、忠诚是最好不过了，大家相安无事的过几年，到了岁数沈青就给他们放籍寻个好前程。沈青想，等到那时候，大约他也已经学会怎么做一个“主子”了，再另买好使、得用的就是。


    “现在，把你们的名字都一一报来吧。”


    第063章 兰塘·过大年4


    第六十三章


    几个孩子你推推我, 我撞撞你，最后还是年纪最大的小子先开了口：“回主子的话，我叫……李野狗。”


    沈青差点被口水呛到。


    能被家里卖掉的孩子, 除非是那种家破人亡，一家人一个都活不下去了的情况, 否则能有几个是受宠爱的被卖？虽然乡下有贱名好养活的说法吧——苗氏曾经就深恨自己给沈璋起了个“璋”字，觉得不过是农家小子, 怕是担不起这个字才夭折了。


    但贱名也不是野狗这么个贱法, 连个狗子、狗蛋都捞不上——一般来说叫什么蛋、什么根的，虽然也不怎么好听, 却是家里比较受宠的孩子了。


    剩下的就更敷衍：刘三狗、李草儿、冯水沟，那两个小丫头竟连个名字没有，一个叫二妞，一个叫六丫。


    沈青也不是那有文化的人, 能给他们起什么风雅好听名字。但让他喊野狗、水沟，又有些叫不出口。沈青想了想，问他们：“你们想改个名字吗？”


    几人面面相觑。人牙子教过他们，到了主家，主人要给他们改名字是应该是，赐下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却没教过他们, 主人问他们想不想改名字, 又该如何应对。


    想改吗？自然是想的。好好的人，谁愿意叫野狗、水沟？就是在村里时，也会被别家的孩子嘲笑！几个孩子吭哧了傍晌，在沈青耐心快要耗尽之前, 陆陆续续点了点头。


    “那你们自己有没有想叫的名字？如果有，可以给自己起名, 没有我就帮你们取一个，可能也不会多好听，但总比现在的强。”沈青道。


    几个孩子又是一阵不说话。唯有那个叫李草儿的小哥儿，犹豫了半天，壮着胆子道：“回主子，我想叫牡丹……可以吗？”


    李草儿是家里第五个孩子，他上头有三个姐姐，一个小哥儿兄长。待他被生下来，又是一个小哥儿，爹娘直接将他丢在稻草堆里。深秋，他被丢在那里半日，竟然也没冻死，半夜了还在发出弱猫儿叫一样的哭声。他娘终于还是不忍，又让大姐把他抱了回来。


    可也仅仅是留下他一条命而已。他从小就命如草一般贱——也不止是他，他上头的哥哥姐姐，又有哪个不是呢？


    后来家里收成不好，弟弟又生了病——他娘终于还是在第六胎生下了一个小子。赶上人牙子来村里收人，头一个被卖的就是李草儿：哥哥姐姐们已经大了，正是能干活儿的年纪，过两年也能嫁人换聘金了，唯有他刚刚十岁，不上不下的年纪。


    李草儿被卖给人牙子之后，偶然有一次听人牙子说，牡丹花是世间最富贵的花，是花中之王，皇后娘娘每日簪的。


    他不想再像草一样轻贱，他想做这世间最富贵的花。


    沈青惊讶了一瞬，虽然觉得叫牡丹有些怪怪的，但李草儿能有自己的想法，沈青是很高兴的：“好，那你以后就叫牡丹！”


    有牡丹开了这个头，李野狗也鼓足了勇气道：“我想叫李书明。”


    这是他们村里秀才的儿子的名字。真正的李书明和李野狗同岁，日子却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书明打生下来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三岁开蒙，十分有读书的天分，秀才公每每提起自己的儿子，总是不住口的夸赞。不像他，生在一个贫穷的家里，父母还总是贬低、嫌弃他。


    沈青不知这里头的缘故，却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剩下的几个孩子没有自己想叫的名字，沈青便给二妞取名玛瑙，六丫取名翡翠，刘三狗顺着书明改为书亮，冯水沟则对应牡丹改为海棠。


    也幸得沈青装了一段时间的富家公子，时常在如意坊旁听偷师，不然怕也只能取些柳叶、槐花之类的名字了。


    沈青还对他们说：“你们现在还小，倘若有一天你们又有了想要叫的名字，也可以告诉我。”


    几个孩子都把这话记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的新名字。如今又跟了新主人、住进新买的大宅子，他们自然也会开启一段崭新的人生。


    沈青让几个孩子自去安顿，他则带着苗氏在县城里逛了起来。首先是要多买米粮，如今有二十多间空房子，刨开几个孩子住的那几间，能装多少就买多少！


    精米、白面、各色豆子……再也不用顾虑村里人的想法，沈青都选好的买，流水一样的送粮车往新宅送，新黄豆也买了两石。


    苗氏则选起了给几个孩子做衣服的布料。她是最会过日子的人，选的都是实惠的布料。花样不用多时兴，只要料子好，保暖耐磨就成，有那染色染坏了的便宜卖，也能拿来做里子。又买了好大一包新棉花，再有要做衣服，针线、剪子、顶针什么的也要买上两套。其他生活所需的日常用品也添了一些。


    这些沈青都直接让店家送去新买的宅子里。听闻沈青终是在县城置了产业，相熟的店家都纷纷道贺。沈青也不与他们多言语，将之前订的做豆腐的工具一一取了，又买了一口大石磨，便带着苗氏回了石渠村。


    他们前脚刚出城，城里的一些人就立刻凑到街头巷尾的茶馆酒楼议论起来：“眼看着出了城，瞧着是往那下头村子方向去的。这位公子是住在村里的？”


    “那女子是下头村子里的人吧……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村的。你说那女子到底是那位公子什么人？谁看清脸了？别不是妻房或是妾室吧，可有好几家想和那公子攀亲呢，这知道不得心碎了。”


    布店的伙计摆了摆手：“不是，那应当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瞧她挑布料的样子，倒像是个惯会勤俭持家的，”这话已经说得含蓄了，实际上苗氏那挑布料的习惯，一看就是穷苦人家出身。“和那位公子出手很是不同。”


    “你怎么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听不是妻房，有人又来了精神。那么严严实实的一顶帷帽，连身段都看不出来，这伙计咋知道的？“你看着脸了？”


    “那倒没有。看不着脸，还看不着手吗？她挑料子的时候我就瞧见了，那手还像是一双干农活的手呢。”这伙计每日见多少富家太太、小门户的姑娘？这点眼力还能没有！


    “你们别瞎猜了，那妇人是那位公子的姨母。”这是今日卖房子给沈青的牙人，知道的内情最多。“掌柜的，给我订上一桌上好的席面，今晚我要宴请衙门的书办。”


    见他知道内情，旁便的人连忙抢着拉他到自己桌前，又是倒茶又是给递点心的，好一阵殷勤服侍：“您给我们说说呗！”


    那牙人思索片刻，把自己的猜测一一道来：“那公子说他姨母在村里守孝，想来是夫婿死了，日子过得艰难，这个做外甥的有些钱，便来照看一番吧。”那妇人名下只登记着一个哥儿，若是没生小子，夫婿一死族里人八成会谋夺她家的财产，或许正是因此，这位有钱的公子才会忽然出现在安平县，就是为了给他姨母撑腰。


    牙人自觉自己的猜测十分合理，办案的刑头也不过如此了。说不定这公子和他姨母斗输了，没抢过族人，才在县城给他姨母重新置办了大宅。


    “不得不说，这位公子是个十分仁孝之人啊。不止给他姨母置办了房产，还在我这儿买了好几个丫头小哥儿伺候，多少人待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吧。将来他姨母随随便便把前面几间门脸租出去，就够她花用了，后半辈子都无虞！”


    周围的人听得如醉如痴，深信不疑：“那他姨母可是下头村子的人？知道是哪个村的，能做的了他的主么？”说话的人咂了咂嘴，“便是做不了主，能牵个线也是好的。不瞒你说，我邻居家有个侄女，一直想说给这位公子，做小也行，聘金好说，只苦于无人牵线……”


    那牙人点心也吃了，茶也品了，起身拍了拍屁股：“哎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点他自己猜测的也就罢了，真真沈青那户帖上的信息，他是一点不敢透露的。惹恼了那位公子，不照顾他生意了怎么办？他还指望着做成东山这笔大买卖，大赚一笔呢！


    沈青还不知道，短短一会儿工夫，他在县城的人设又丰富了许多，变得孝顺，慷慨，但与宗族的战斗力薄弱。而他拉着一大车的东西来到石渠村，同样在石渠村引起不小的冲动。


    不说别的，那一口大石磨就够惹眼的了！


    石渠村不是没有石磨，或者说大部分村子都有公用的石磨，属于村子的共同财产，于是各家也并不需要另备。


    只是平日里自家磨个麦粉、磨个红薯粉条都好说。要是做买卖，日日霸者村里的公用石磨，用不了几天村里人就要闹开了！所以还是自家备下一个的好。


    “青哥儿，你咋拉这样大一口磨？这是给你舅家送的？”石渠村的人围着石磨转了两圈，不如他们村里的那口大：“ 买这玩意儿干啥？咱村那口大石磨不够你俩舅用的？”


    沈青正好借机宣传一番：“我舅家要开个豆腐坊，到时候大家想吃豆腐了，都上俺舅家去瞅瞅，给自己村人肯定便宜，不比上县城买方便？”


    “啥？你舅家要开豆腐坊了？”村里人震惊，“没听说过你舅家谁会做豆腐啊？”


    这话沈青就不接茬了，只招呼着大家照顾生意：“明天大概先做一点给乡亲们尝尝，要是大家觉得好，就长做起来了。明天赶早都来尝尝啊！”


    “乖乖，我说呢，倒是听说今天刘月娥满村子换黄豆，拿现钱买呢！还说她咋忽然大方了，原来是有了生钱的招儿了。”瞧着沈青赶着车远去的身影，一群人在后头嘀咕了起来：“你说都是一个村一个族的，谁家有点啥谁不知道？从来也没听说过苗兴家谁会做豆腐的！也不知道咋就让他家得了这来钱的法子？”


    到了苗家，短短一天时间，原本苗雨住的那间屋子便被收拾出来，另朝外开了一扇门，还砌了两个灶台。院子里堆着一口袋一口袋的黄豆，都是刘月娥今日在村里换的，本钱也是沈青出。刘月娥还嫌不足：“明儿我上我娘家村里也换些，老二家的也去！”


    “村里人将来要是愿意用豆子或者粮食换的，也收，价格别差了就是了。”沈青道，“到时候粮食我收，按卖给城里粮行的价格收。”


    “成！”刘月娥欢欢喜喜的答应了，这算起来又是他们占便宜了。不过青哥儿家没地，想着收些粮食也是应该的。这村里人啊就是家里有存粮心里才不慌，难不成今日等米下锅，今日现去和人换？


    家伙事儿都齐了，沈青便开始教苗家人做豆腐。这做豆腐可不仅是个劳累活儿，还是个精细活。沈青也是和唐妈妈学了好几遍才学会的，每一个步骤都马虎不得，就连泡豆子都是一门学问——将豆子泡到颜色发白，微微胀大，便是最合适的。


    倘若豆子泡得过了，上面出现了白醭，点出来的豆腐就比较水，甚至难以成型，就只能发成豆芽。


    而这泡豆子，并不是固定的时间就可以，还要参考当时的天气、温度。冬天要多泡些时间，夏天就少泡一会儿，老手自然是有一番心得，天然就会估么时间。而新手拿不准，就要时时去看一看。


    沈青也不指望家里每个人都能一下子全学会，便安排了每个人分管不同的步骤：家里的汉子们自然是轮着班的磨豆子，除了最小的苗善，都要上阵。泡豆子这个活儿就教给两个表妹巧娘和雪娘，姑娘家更细心也耐得住性子。


    而点豆腐这个最核心的技术，沈青让刘月娥和李艳子都上手学了，最后还是觉得刘月娥点出来的更好一些：可能这种事情也是讲究一点天赋的。


    于是李艳子便被安排去捞腐竹和豆腐皮。把豆浆不断用极小的火慢慢熬煮，上面就会慢慢结出一层黄黄的油皮，将这油皮捞起来，薄薄一层细嫩的就是豆腐皮。将湿的豆腐皮堆成窄窄细细的一条晾干或者烘烤干，就成了腐竹。许多地方的豆腐皮做法各不相同，叫法也不同，还有要上浆子的，安平县这边却是没见过这种吃法。


    而唯一闲着的苗善，便被安排去正房陪着苗老太太。老太太腿脚不好，平常都是两个儿媳轮流照顾，现在家里忙起来了，半大小子也得顶事！


    “这腐竹捞出来晾干，我看先别卖。”沈青道：“这豆腐生意也就冬天好做，春秋天也勉强能做，到了夏天便只能趁着早上做一两板，现做现卖，多放一会儿就要发馊，泡豆子也容易发酵。倒不如把这时候的腐竹存下来，等到夏天再拿出来卖，这样全年都能有收入。”


    附近村子就这么多人，每家吃豆腐卖豆腐都是有定数的。现在将腐竹拿出去，有些人家买了腐竹便不会买豆腐了。若只有豆腐卖，他们就只能买豆腐，这样两下换算，能多挣些钱呢。


    苗兴苗旺经过上次卖猪头，恐怕是真的觉醒了一些做买卖的天分，听了沈青说的便是眼睛一亮：“那这些日子，我们只要能做出来，就要多做一些豆腐。不要怕卖不出去，现在这天气在外头放一晚上，就是冻豆腐——冻豆腐存得住，到年前大集还能过去卖，还愁卖不出去？”


    第064章 兰塘·过大年5


    第六十四章


    天刚蒙蒙亮, 纵使是农闲，石渠村勤快的村民们也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早早就起了床。村里三不五时飘起几缕炊烟, 这是家里的主妇开始为一家人操持早饭了。


    也就是这时候，村中间苗兴家响起一阵鞭炮声。


    “咋回事啊？这大早上的弄啥呢？”冷不丁的一阵响, 苗大娘手里的大勺差点给吓甩出去。隔壁的媳妇寻思了一会儿：“昨天春蕾家的青哥儿拉了一口大石磨回来，说是苗兴家要开个豆腐坊。别是这就开张了吧？”


    “还有这事儿？昨天拉回来的, 今天就开张了？这么快呢？”嘴上这样说着, 苗大娘手上已经把围裙解下来，拿了个海碗揣上几个钱, 招呼了一声自己的小闺女就往外走：“看着点锅，我上苗兴家瞅瞅去，要是做得好也买点，晌午添个菜！”


    冬天里没啥菜, 天天不是白菜酸菜就是萝卜土豆的，家里人都吃腻烦了，正好这豆腐来了，吃个新鲜！


    今天是第一天开张，苗家人心里直打鼓，沈青和苗氏昨晚便没有回兰塘村, 而是在苗家住下了。原本住房就紧张, 挤了又挤才勉强安顿下来，更让苗家人卯足了劲儿要好好赚钱，早点起上房子！


    虽然沈青啥事儿也没干，但他在, 苗家人心里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头一天豆子就泡上了，苗巧娘和苗雪娘两个小姐妹轮着班, 隔半个时辰就去看一次，待觉得豆子泡得差不多了，便去叫醒自己爹。


    鸡还没叫，苗兴苗旺就已经推起了磨。因着打定主意多做一些，又是豆腐、腐竹同时做，这一日磨盘竟也没停过。


    待一桶桶豆浆拎进厨房，刘月娥也起了。先压上一板老豆腐，再点上一缸豆腐脑——这两样相对来说都比较简单，老豆腐也比嫩豆腐不容易碎，刘月娥打算等自己熟练了，再点嫩豆腐。


    而苗氏这时候也起来了，苗家人这时候都忙着做豆腐，她便帮忙把早饭给做了，还顺手做了一盆豆腐脑的卤子：安平县这边是吃咸口的。锅里放油，苗氏切了些葱花、姜丝、大料炒香，再往抓了些泡开的木耳、黄花菜，最后倒入秋油、胡椒粉、盐和一点点糖，加水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慢熬煮，待熬到灶房里飘满了咸香，再倒入水淀粉，不停搅拌至卤汁粘稠，这一盆卤子就算出锅了。


    在外头推磨的苗旺抽了抽鼻子，只觉得身上更有干劲了。


    苗氏从灶房出来：“今天就凑合着吃个豆腐脑配贴饼子吧。青哥儿说待会儿拿一个豆腐脑出来，给乡亲们尝尝，吃得好了再买。”这才是她费心做这么个讲究卤子的缘故，不然自家吃，拿秋油泡个酱黄豆，滋味就很不错了。


    自家人先美美吃了一顿。待得天亮，苗仁便去门口把鞭炮放了。不多时，还真陆陆续续有人上门，李艳子连忙招待起来：“大娘您尝尝，俺们家新做的豆腐脑，都是新豆子做的，滋味可好！”说着便拿出一只小碗，盛了一碗又浇了些苗氏做的卤子。


    苗氏的手艺那还有的说？豆腐脑咸香美味，入口顺滑清甜，城里小吃摊子上卖的也不过如此了。苗大娘原本只打算买块豆腐，这时候也有意购买些豆腐脑给家里人添个早饭。她儿子在县城做账房，家里有钱吃得起！“这豆腐脑咋卖啊？”


    “一文钱，或者半斤豆子，一海碗。”李艳子另拿出一只海碗来，瞧着一碗就能装半斤。但一斤豆子能出七八斤的豆腐脑，这价格都赚翻了！李艳子心里发虚，只怕苗大娘觉得贵：“还给加卤子。我大姑姐回来了，就今天有卤子。您知道的，我们家就她有这好手艺。”


    “成，给我来两海碗！”苗大娘可不知道一斤豆子能出多少斤豆腐脑，她只知道城里这样一碗，不过是多给添了些芫荽、葱花、咸菜碎，就得两三文！那碗瞅着还没这个大呢，一文钱一碗真是太划算。


    苗大娘又另买了一块老豆腐，中午烧菜吃。李艳子给装了两碗豆腐脑，忙让苗善给帮忙端过去。这一路倒像是打了免费的广告，苗大娘还在旁边跟着宣传：“滋味好，跟城里卖的也不差。不就是少点咸菜和芫荽吗？我自己回家切了就是。”


    “春蕾搁她娘家呢，这卤子春蕾做的，好吃！”


    “得自己带碗，最好带个篮子吧，我也是头一次买不知道。你瞅着，还得劳烦人家家孩子给我送过来。就这一路都得凉了，我回家还得再上锅蒸。你拿个篮子不多少挡挡风？”


    “还能拿豆子换，我懒得再跑了，给的现钱。一文钱一碗，便宜不？拿豆子换就是半斤豆子。”


    ……


    有了苗大娘这一路的宣传，没一会儿村里人便都提着篮子带着碗往苗兴家去了。有的买两块老豆腐中午烧菜，有的问啥时候做嫩豆腐，还有讲究的，尝一碗豆腐脑，不放卤子先喝一口，就为了品那豆腐脑的原|味。一时间倒也客似云来，生意不断。


    李艳子惊喜万分，知道豆腐肯定不愁卖，却也没想到一上来生意就这么火热。一早上她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好容易等到刘月娥把豆腐都点得了，过来换了她。略歇了歇，李艳子又一鼓作气扎进豆腐坊，开始捞腐竹。


    这一日，石渠村多少人家的早饭桌上，都摆上了一两海碗的豆腐脑，老豆腐也卖出去了整整两板，一大缸的豆腐脑更是全卖空，还有不少人没买到十分扼腕，让他们明日多做一些。“这冬日里啥菜都没有，天天早上都是稀粥就咸菜，可算能吃口香的改改口了。”


    到了快中午，大家都开始做饭了，上门买豆腐的人才没有了。午饭又是苗氏做的，就地取材，一盆葱烧豆腐，一盆白菜炖豆腐，一锅大馒头。“这一天忙的，连个做饭的功夫都没有。”刘月娥和李艳子有些不好意思。闺女是娘家的娇客，让上门做客的姑子做饭，实在有些不像话。


    “一家人还说这干啥？”苗氏道：“我只怕你们日后忙起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


    “要不我来做吧。”苗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儿孙这么辛苦也有些不落忍，一家人都忙着挣钱就自己在炕上歪着。她虽然腿脚不好，但扶着灶台站立还是不成问题的。


    “别了娘。我看就让巧娘和雪娘做饭吧。她姐俩也到下灶的年纪了，您就在房里指点着她们，她们有啥拿不准的上屋里问您就是了。”刘月娥忙道。


    沈青倒是想着，自己在虹城基地医院见过的那种带轮子的椅子。倘若姥姥能有那样一个椅子，也能在家里转悠转悠了，还能上厨房坐着指点两个表妹。


    这事儿就算说定了。一桌人边吃边算赚的钱，今日干得活多，吃饭也吃得香：“三斤豆子做的豆腐脑，全卖光了，一共收了十六文钱和十二斤豆子。”他们今天总共泡的豆子差不多也才这个数，单这一缸豆腐脑就赚回来了，剩下的就全是净赚：“豆腐卖了十文钱和六斤豆子，那不还剩下三板没卖出去。”


    这一天就差不多赚了三十来文！一个月不得赚一贯钱！再算上年前的大集，一个月能赚一两银子不？


    沈青看了一眼剩下的几板老豆腐：“留一板在灶房里，怕是下午能有外村的来买。其他的都放院里冻上吧。那豆腐脑的卤子没工夫天天做，但可以用秋油泡了酱黄豆，谁要给蒯上一小勺，省的他们回家还要自做卤，只怕有那懒的不想做卤，就不爱买了。”


    刘月娥连忙答应。一点子秋油和黄豆又不值什么，他们今天卖豆腐脑可是赚了老多了！


    “既然这买卖做起来了，我们也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沈青道，“借了俺们村长家的骡车也得还，大年下的，怕是用车的人多，不能耽误了人家生意。”


    这是应该的，但一听到沈青要走，刘月娥和李艳子这心里就有点发慌。虽然今日的生意都靠她俩一力支撑，可沈青在家，她俩就觉得跟吃了定心丸一样！因此很是不舍，期期艾艾道：“这就走啊？不多住两天？要么把骡子还回去，你们娘俩再来住些日子吧，大过年的多热闹。”


    要说这人变得多快啊？苗氏和离那会儿，这对妯娌是生怕苗氏回娘家住，现在反倒不想让人走了。


    “不了，家里还有鸡呢，现在都是托人帮着喂，哪能老麻烦人？”沈青道，“大家今日做的都很好，我一句话都没说，在不在的，不都一样？别怕。”


    被个小辈安慰了一番，刘月娥和李艳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又想起家里那捉襟见肘的住房条件，心中的惶恐不安又被一股子对好日子的向往给盖过了：“成，我们铁定把这买卖给做起来，不让你亏了！”


    沈青带了苗氏回了兰塘村，先把骡子车还给了桂香婶子，又把带的豆腐给相熟的人家都送了一点，也算做宣传了：“我舅家开了一个豆腐坊，我之前卖野猪的钱投进去了一些，如今算是合伙。婶子们要吃豆腐，置办走礼的年货，可想着照顾我舅家的声音啊。”


    大家都有些惊讶，这苗家啥时候会做豆腐了？不过也没多想，他们石渠村富，又离着县城近，多些门路也是正常的。便道：“那感情好，自从下河村那户卖豆腐的搬走之后，多少年不好买豆腐了！没得为块豆腐再往县城跑一趟，你舅家这也算给这附近村里的人行方便了！”


    第065章 兰塘·过大年6


    第六十五章


    东屋的火炕烧得暖暖的, 小炕桌上摆着三两样点心、一碟子瓜子，还放着一壶山楂红枣红糖水。苗氏和连二婶子、桂香婶子刚一起去庙前村逛过了大集，正开心地摆弄着新买的两块毛青布：“别看这颜色不咋正, 还有两处染坏了，比不了县城的。可做成衣服哪儿看得出来？自家穿要那么讲究干啥！”


    她之前在县城就看中过这布, 觉得给沈青做一身肯定好看！今天正巧遇到一块，比县城卖的颜色发灰, 边缘还有两道直直的黑色褶印, 但摸着确实最实在不过的料子。


    这庙前村原不是个村子，就是安平县郊外的一座庙, 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也不知道供奉得哪路神灵，想来是不怎么灵验的，平日里也不见香火有多旺盛, 只有六七个和尚守着几亩田度日。


    十里八乡若谁家生了小子不想养——虽然这种事极为少见，但这世道总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些人家一辈子就得一两个孩子，想要个小子想得要发疯了，比如老沈家。却也有人是极易孕体质，一口气生七八个还不停。这样的人家若实在困难养不起了，便会只留三四个孩子在家里, 不论后头的孩子是什么性别, 通通送人或丢弃。而那些小子找不到人领养，就会被送到这小庙里。


    十来年前，也不知道是谁家丢弃的孩子长大了，竟是个能人。见庙里日子过得太苦, 师父们身上的僧衣都是补了又补，竟想出了个法子, 每逢年节便在庙前的空地上办庙会、大集。他也真有些本事，虽说开始有些艰难，求爷爷告奶奶的才找来些小商小贩，但后来竟慢慢的真让他给做成了，不但庙里日子好过不少，这庙会与大集竟然真的一年一年变成了这十里八乡的传统，连带着庙里的香火也旺盛了一些。


    附近村子里自家炒的干货，编的盖帘、背篓，上别处收的便宜布头，现做的吃食……都能拿到集上卖！


    渐渐的，竟然也有人在这附近盖了房子居住，多是些常参加庙会大集的卖家。有人聚集居住，就瞧着像个村子，大家便称之为庙前村。


    连二婶和桂香婶子听了苗氏的话，也连连称是。她们都买了一些，虽然并不是毛青布那样贵的布料：桂香婶子买了一块白色半边泛黄的细棉布，做一件里衣是够的。穿在里面看不见，谁知道黄不黄？


    连二婶则买了一块红色印碎花的，原是块极好的布，颜色也染得漂亮，偏旁边一串烧的米粒大小的小洞，想来是灯花爆了火星子溅了上去。可她手艺好，会简单绣个小花，到时候给补上不就是了？


    关键这布只要正价的一半，这不是捡到大便宜了吗？要说今年虽然年成并不比往年好多少，却也不坏，且因着沈青送来的那许多野猪肉，他们几家可是省了大钱了！钱省下来，手头不就宽裕了？


    连二婶小声道：“我今儿出门的时候，我婆婆还给我塞了一百文，躲着我那嫂子偷偷给的，说是亏得我，家里才剩下这一笔买肉钱的，让我给几个孩子添点东西。这可都是托了青哥儿的福!”


    “你说这话，什么托福不托福？小小年纪折了他了。”苗氏道，转头又说起大集上的热闹：“别看那东西不如县城的精致金贵，可真实惠啊！味道也好。”苗氏今天买了不少人家自家炒的瓜子。敢拿出来卖确实是有好手艺，味儿就是香！


    而苗兴苗旺也带了这些日子攒的冻豆腐过去卖，可是挣了不少！那日沈青终究还是料错了，到了下午，周围村子得到消息的人不少，一批一批的来买豆腐，不单留出来的那一板老豆腐卖完了，放在院子里冻了一半的冻豆腐也全被瓜分了——来都来了，不能白跑一趟，买回去接着冻不就是了！


    就连沈老娘都听说了石渠村有户人家卖豆腐，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设打算去买，走到半道上才听说是苗兴家卖的，还被同行人嘲讽了几句，臊没耷眼的回去了，又在家里好一番撒气。


    第二天苗家便多泡了五斤豆子，结果又卖了个精光。他们低估了附近村民的购买能力：这时节买豆腐，不仅是要自家吃的，拿来做年礼也是极好的。有那节俭的人家把豆腐压碎了和肉馅拌一起一块儿包饺子，那碎豆腐沾了肉味，吃着和肉也差不多了！这不就省下肉钱了？豆腐可比肉便宜!


    加上外村的人来买，价格就要比石渠村本村人贵上一些——这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是不给自己村人一些便利，还要在村里做生意，可是要有好些人不乐意的。最后算下来，一天竟能挣个六七十文，还不算换来的豆子和粮食。


    而这几日到了庙前村的大集上，赚得就更多了。一来是人多，谁家不吃豆腐？又怕这集过几天结束不好买，都是多多的囤。二来是到了集上，就不让拿粮食换了，得付现钱。加上村里也没停了卖，短短几日，竟就赚了小一两银子。


    可把苗家人给激动坏了！虽然天天做豆腐确实累，可这才不到半个月呢就赚了这些。今天苗氏和村里的姐妹去赶集，正碰上了，苗兴还非要把该分的钱现给她。苗氏推辞了两下推辞不过，想了想也就收下了：她如今不差这点钱，但是能当着村里人的面给分红，让人知道她有钱了，那不就能光明正大的买些东西了？


    这还只是一次被看见了。少不得别人还要猜，没瞧见的私下里，不知道苗家分给青哥儿母子有多少呢！半年不到的时光，这母子两个竟从人人同情，把日子过得人人羡慕了起来！


    桂香婶子还道：“青哥儿也真是聪明。那银钱放在那里，咋不咋的就花没了。还不如投给他舅舅的豆腐坊，长长久久的都能挣钱。”语气满是羡慕，这多好的哥儿啊，可惜自家没这个福气。桂香婶子叹了口气，复又高兴起来：最近因着老去石渠村买豆腐，她和一些人家也渐渐有些熟悉，已经看中了一个石渠村的姐儿，也是个强势有主意的，还和苗氏是近亲。


    她试探了几句，聊下来这姑娘的父母也挺有意，过了年她就打算遣媒人去问问，这家里最后一个孩子婚事终于也要敲定了。


    而连二婶却托着下巴出神：“你说像这样长长久久能来钱的买卖，俺家要是也能做该多好。”她要是有钱了，就求公婆分家，他们家来奉养老人，不要大房一个子儿，她只求个清净！


    “美得你，我也想呢！”桂香婶子顽笑了一句，知道她是在发梦。“你跟你那嫂子还是天天吵？”


    “谁和她吵了？”连二婶不乐道：“大矛盾没有，小事儿一堆，见天的故意恶心我！那天我来春蕾家洗了个头，戴了一条春蕾包头发的帕子，回家她就酸得不得了，第二天我那帕子就不见了，后来在猪圈里找着的，给我恶心的！”就这种事儿，和她吵吧。也没证据是她丢的。但连二婶心里清楚，不是王氏还能是谁？净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恶心手段！不过说到猪圈，连二婶又补了一句：“哦对了，过两天我们家猪要出栏了，都上俺家来吃杀猪菜！我婆婆特意说了，让我请你们来坐席。”


    苗氏和桂香婶子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又安慰了连二婶一番，话题从杀猪菜上又转到了为什么洗头上，苗氏干脆把那瓶护发精油和篦子都拿来，老姐妹三个散开了头发互相帮着打理。


    而沈青则在灶房，由连藕帮着炸丸子。这会儿炸的是红薯丸子，香香甜甜的，连蓉在一旁玩着毽子，三不五时的偷吃一个。连藕便去拍她的手：“刚拿了毽子就来盆里拿丸子？也不看看你那爪子脏成啥样了！”


    连藕吐了吐舌头，天太冷了，她不想洗手，那水冰凉，洗完了风一吹，手上像针扎一样疼。她把一双小黑爪子背在身后，仰起脸对着连藕：“阿哥你喂我一个！”


    连藕无奈的摇了摇头，拿筷子另一头夹了一个丸子，吹了两下才丢进连蓉嘴里：“烫不烫？”


    其实还是有点，连蓉舌头在嘴里飞速转了几下，没嚼几下就把丸子咽了下去，还要嘴硬道：“还行。”


    沈青无奈的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也不知道这囫囵吞能吃出个啥味儿。灶上有热水，兑点洗手去，洗完去找我娘，让她给你手上涂点香脂。涂了香脂就不冻手了。”


    “真的？”连蓉眼睛瞪得圆圆的。她见过村里有的姐姐往脸上擦香脂的，可还没见过谁舍得往手上擦。


    “真的，一会儿吃饭了，你爪子不干净可是不让上桌的。”沈青吓唬她道。


    连蓉听了这话，连忙去倒灶上的热水。春蕾姨家历来有好吃食，她要是吃不着可亏大了，连忙在沈青的监督下认认真真的洗过了手，蹦蹦跳跳进屋找苗氏去了。于是屋里的妇人们从擦头发的东西又讨论到擦脸的东西。


    沈青转头瞧见连藕一脸神往的看着连蓉跑走的方向，犹豫道：“嗯……要不你也去？”


    连藕迅速收回了目光，垂眼摇摇头：“我不用的。”


    和沈青这个村里的小子最不满意的哥儿不同，连藕则是最符合这时代审美的哥儿：长相秀美纤细，远看就像个女子一样，形容举止也十分娴静温顺，说话也同样温温柔柔的——总的来说，是个十分接近女子形态的哥儿。


    因着这个性子上的差异，尽管苗氏和连二婶关系十分要好，沈青和连藕却从小一起玩的不多。甚至不如沈青和连蓉更亲近——连蓉这个小丫头咋咋呼呼，有时候没大没小的，倒还挺对沈青的脾气。可对上连藕，沈青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不是讨厌，就是不敢随便大声说话了。


    沈青要是多读一些书，就该知道这种心态叫做“恐冲撞了闺秀”。


    今日苗氏她们去逛大集，回来依然兴奋得不得了。沈青便自告奋勇揽了炸丸子的活儿，偏他虽然会些灶上功夫，但水平实在一般，苗氏有些不放心，便让连藕跟过来帮忙。


    说是帮忙，最后渐渐变成了沈青给连藕打下手。沈青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也确实不太希望连藕这时候就走——还有好几盆子馅没炸呢！


    今日家里炸丸子，苗氏早早就调了好几种馅儿。怕串了味，首先炸的就是甜口的红薯丸子。之后还有萝卜鸡蛋粉条做的素丸子，土豆丝萝卜丝炸的素丸子，这几样做素烩汤好吃；还有纯野菜的干炸素丸子，炸得酥脆沾蒜汁吃；再就是肉丸子：萝卜肉的、野菜肉的、纯肉的，这些做扣碗或者放在炖菜里都好吃。


    沈青炸出来的丸子形状各异，连藕炸出来的丸子却像有一个无形的模子一样，各个长得一模一样，都是圆滚滚的。


    沈青瞧着瞧着就有些沮丧：“我原也没觉得我十分差，可和你的一比，我这差的就过于明显了。”


    连藕看了看确实模样差异巨大的丸子们，也抿嘴笑了笑：“这算什么差？不过一个丸子罢了，早晚要进嘴里的，馅是一样的，外表是什么形状又有什么要要紧？难道进了肚子里，还能有个高下分别不成。”他瞄了沈青一眼，小声道：“和你一比，我才觉得自己差呢。”


    第066章 兰塘·过大年7


    第六十六章


    “啥？”沈青没听清。


    然而连藕却没有再聊下去这个话题, 而是转头继续炸起了丸子。一行人晚上就在山脚小院吃的饭，酸菜炖排骨里面抓了一大把肉丸子和炸的油豆腐，吃得大家头都不抬。


    “这要不是过年, 谁家能这么吃啊。”连二婶又夹了一筷子酸菜。这肉放得多，酸菜比肉还香！


    “你家还缺这口吃的？你家可是村里数得着的富户了。”桂香婶子顽笑道。


    连二婶摇了摇头, 见这桌上的都是关系实在好的，才道：“说句实在话, 家里不是没有, 但我婆婆过日子仔细。不年不节的别说这样的好饭好菜了，就是孩子吃个鸡蛋, 也不是天天能得的。”


    不过这也是应该，做老人的要不是平日里节省，怎么能给子孙攒下家业？连家兄弟两个都娶的是女子，还能成村里的富户, 还不是多亏了连老太太勤俭持家。


    可要说她勤俭吧，也有花大钱充面子的时候。连家选在小年第二天杀年猪，其实今年有了沈青给的那四分之一头野猪，连家根本不需要再杀年猪了。但这又不完全是家里肉够不够吃的问题，同样也是在村里有没有体面的一种表现。


    连家就属于兰塘村比较富、讲究个体面的人家了。原打算将家里的猪整头卖了，可老两口合计了半天, 年年都杀年猪请客摆席, 唯独今年不杀，说出去不好看，背地里容易被人嘀咕。所以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杀了。


    在村里很多事就是这样，人要脸树要皮！明明不需要, 也要壮个面子。不过好在村里有的是杀不起年猪的人家，就会来买肉, 倒也不怕肉吃不完。连家刚放出去要杀年猪的消息，就有不少人提前定下了猪肉。


    不止是连家，村长家也是一样，只是日子定的比连家要再晚两天。


    苗氏想了想就对连二婶道：“肉都订出去了没？俺家今年没养猪，就养了些鸡子。”


    “你还买啊？你家还缺肉吃？”连二婶十分诧异。


    “这不是缺口肥的吗？你给我留点那带着大肥膘的好五花。”家里肉倒是有，但野猪身上都是瘦肉。大过年的就为图个吉利，也得吃的满嘴流油啊，哪能没有肥肉！


    这说的也是。一提到吉利，连二婶就不说话了，村里人最相信这个：“那行，我给你留着——就是这十斤也太多了。”


    沈青在一旁听着，想起唐妈妈视频里存储的一道菜的做法，嘴里就不断分泌口水，只可惜末世那边物资匮乏，很难凑够了。这时候有机会，沈青便开口道：“婶儿，那猪蹄有人定没？没有也给我留着吧。”


    “咋，青哥儿爱吃猪蹄？”这猪蹄算是猪身上不咋值钱的地方了，尤其大年下，大家都想大口吃肉，谁要那筋头巴脑啃着费劲的玩意儿？往往都是和下水一样，到了杀猪当天，要不给了杀猪匠抵算一点钱，要不就给来帮忙的人当搭头。“那玩意儿没人要，都给你留着。”


    桂香婶子也道：“咋爱吃这个？你要的话俺家杀猪的时候，蹄子也给你留着。”


    沈青连忙点头。他家虽然有许多野猪，但野猪的猪蹄又柴又干巴，不是沈青需要的效果。倒是听说野猪蹄子还是一味药材，就是他家也不会炮制，净搁着浪费了。


    到了小年那天，沈青和苗氏是去石渠村和苗家人一起过的，这喜庆的日子还是多些人才热闹。如今沈青和苗氏才真真是苗家的娇客，刘月娥和李艳子忙不过来，买豆腐的人在家门口排着长队呢！就喊着巧娘和雪娘：“把家里新炒的花生还有炸的油豆泡都拿出来给你们姑吃，有啥事窗户口喊一声!”


    两个小姑娘连忙一叠声的应了，这些零嘴家里也是拘着她们，没有让放开了吃的，正好趁姑姑来能多吃一些。


    花生伴着粗盐粒和干辣椒一起炒，刚出锅的油豆泡撒上椒盐，吃上一口那嘴就停不下来了！


    “别忙，嫂子，我在咱家还能客气了？别折腾孩子。”苗氏说着就上了炕，挨着苗老太太坐了。瞧着窗户外头人来人往的没一会儿空闲，问道：“他们就天天这么干啊？也不歇会儿？这打算干到啥时候啊？”


    “可不是咋的？你俩兄弟成日天不亮就起来拉磨，这数九寒天的一身一身的出汗！一干就是一整天，非得太阳快下山了才歇着。这赚钱呐，上瘾！”苗老太太嘴上说着儿子辛苦，可谁不乐意家里多挣钱啊？脸上还是带着满足的笑意：“要不是过年干活儿不吉利，他们都不想停了，说初二初三有人串亲戚，肯定生意好。这没法子，定了二十九休息，初六再开张，也算过个舒坦年，好好歇一歇。”


    挣得倒是多，但家里人都瘦了一圈，苗老太太瞧着也怪心疼的。


    而沈青趁这功夫，则又去了一趟苗童生家，拜访了苗秀才。苗秀才让他先从三字经学起，给沈青念了好几遍，沈青认认真真记在心里。他如今也一样不图会写，只要看着能认就够了。


    只是这一次去到苗童生家，院子里药味儿更浓了，灶房外面还放着个烧着的药炉子。沈青好奇的打量了几眼，到底没问，而是回来问了苗老太太。


    这话在大年下说起来就有些败兴了，苗老太太提起也是一脸唏嘘：“唉，那是童生小子的媳妇，大夫说挺过今年冬天就能好，我看是悬。”


    她摇了摇头，一般大夫说这话，不是说病人真有可能熬过去，从此就好看，而是说大概就这个冬天了，你们家属把后事给准备上吧。“秀才家已经订了棺材和寿衣之类的冲喜，也没见人有起色。家里孩子一个七岁，一个才两岁，可怜呐。”


    也就是苗秀才家有钱，苗童生的媳妇病了挺长日子了，家里一直拿药给吊着，撒出去多少银子也不见好。苗老太太说的这句可怜，说的是苗童生的妻子，也是在说苗童生的两个孩子。


    苗童生今年才二十七八岁，又从小在乡里素有神童之名，大家都觉得他中秀才是迟早的，家里又殷实，这样的人家肯定是要续弦的。到时候两个孩子在后母手底下过日子，就要艰难些了。


    沈青有些出神。他想起那边世界那神奇的治愈系异能，看了看苗氏又看了看苗老太太的腿，终究是没说话。自家的事情还没解决好，他又哪里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呢？


    ***


    第二日，苗氏特意等迟了些才起身去连家：“我最不爱看那杀猪。好些人爱围着看，还看得挺有兴头，我真不知道有啥好看的？我一听见那猪叫唤，心里就难受的慌。”原来在老沈家时，每年也是要杀年猪的，偏她躲都不能躲，得眼睁睁的看着那猪断气。


    要说这人也奇怪，苗氏天天下灶，那猪肉血赤糊拉的怎么都行，那整头的野猪断了气得，她也能面不改色麻利的开膛破肚一番收拾，就是见不得杀猪那个过程。“也幸好你连二婶说了，是让咱坐席去的，晚点去也无妨。”


    要是去帮忙的，就得早早去了，说不得还得拎着桶帮忙接猪血。


    两人去时，果然猪已经被杀死了，血也放干了。杀猪匠正往猪身上一边淋热水一边刮毛，连老太太远远的瞧见苗氏和沈青，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哎呦！你们可来了，就等你了，快上屋里坐！”又亲自拉着苗氏的手引她进去。


    开玩笑，这可是送了她们家四分之一头猪的人家！就冲这猪肉，连老太太也乐意给苗氏这个体面！


    坐席是男女分开的，汉子们在堂屋坐，女子和哥儿们在里屋也摆上两桌。猪刚杀完还没开始做饭菜，此时桌上正摆着些花生瓜子，大家一边磕着吃一边闲话家常，见苗氏和沈青来了又是一阵热情招呼——别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今天是来老连家做客，主人家抬举沈青和苗氏，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故意作怪。


    沈青有些不大习惯这样的氛围：他从小不说在村里多受人嫌弃，却也从来没有被这样热情招待过。寒暄过一阵后，有人瞅了沈青一眼，便怪笑道：“听说没？今天老沈家也杀猪。”


    其他人看看沈青再看看苗氏，都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这话能不能提。沈青倒不在意，主要瞧着这人的表情，想来不是什么好话。


    又有人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数了数人头：“咱村的人今天差不多的都来老连家了啊，老沈家那边估计得空了，这脸上恐怕不太好看啊。”


    “哪是空了！”头一个说话的人十分兴奋，“你是不知道，哎呀我活了三十来年，就没见过他家这样的——他们家根本谁都没请，沈老二夫郎的娘家人问了一嘴，还吃了那老婆子一顿排暄！你说哪有那样的？”


    大家都发出惊讶的声音。赵艾叶娘家那和老沈家是正经亲家，又不会怀着什么坏心思，就问一嘴，咋还排暄开人家了？


    “倚门口骂半晌，说人家老赵家，还没到初二呢就惦记上他家肉了，怕不是等不及想提前要年礼。哎呀那话说的可难听了，也不知道是咋说出口的！那沈老婆子以前招人烦是有点招人烦，但也没见过她这样啊？这半年，简直有点疯魔了，我看呐，”说话的人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瞧着她是有点不正常了。”


    第067章 兰塘·末世


    第六十七章


    今年兰塘村杀年猪的只有七八户人家, 唯有老沈家，是真真正正需要猪肉。别人家之前或多或少从沈青那儿买了一些便宜的野猪肉，而老沈家自从那回沈老娘去山脚小院跟苗氏要猪肉不成, 后来连豆腐也买不上，更是一番气闷, 还被村里人好一番笑话。


    “我听住在他家隔壁的大姐说，最近经常听见沈老娘在家喊叫, 像疯了一样。”说话的人嘴里磕着瓜子, 脸上半点同情也无，满满都是看热闹的戏谑：“她家那俩儿媳也不是省油的灯。那赵艾叶原本就——”因着苗氏在, 那人尴尬的笑了一下，没接着往下说，直接跳过了：“现在对上那李寡妇，也算是棋逢对手了。”


    赵艾叶原本就怎么？原本就没少欺负苗氏！别看他现在落了下风挺可怜的, 那也不是个良善人，当年还在老沈家的时候，把沈青和苗氏当下人使唤，踩着苗氏抬高他自己的也有他赵艾叶一份。自从沈璋没了，他又生了沈壮这个小子，就再没把苗氏当大嫂看, 可神气的不得了呢。


    赵艾叶虽不敢和沈老娘这个做婆母的顶嘴, 可就像他不怕苗氏一样，他也不怎么怕李娇凤——李娇凤肚子里那块肉还没下生呢，谁就知道一定是个小子了？赵艾叶不知道背地里多少次跟相熟的人说，最好是生个哥儿, 丫头片子也行。


    如果这个家一定要出一个“苗氏”，一定要有个被欺负的, 是谁也不能是他赵艾叶自己！


    当然，除了和李娇凤别苗头，赵艾叶希望李娇凤生个哥儿或姑娘，也有别的私心：这些年来他一直将老沈家所又的财产都视为沈壮的囊中之物，倘若李娇凤真生下个小子，家产岂不是要分出去至少一半！


    有这切实的利益梗在其中，还不像连二婶和王氏那样小打小闹。只是赵艾叶和李娇凤斗，沈志高未免不乐意，但沈志伟这人虽有些窝囊，却和赵艾叶感情十分好，也知道护着夫郎。


    虽然沈志伟明面上不敢顶撞兄长，沈家两房却也已经有些离心了，家中每日鸡飞狗跳的。沈老娘调和不了家里的矛盾，也渐渐弹压不住两个儿子，还要被沈老汉斥责无能，连家也管不好，压力不可谓不大。


    而赵艾叶的娘家人这时候上门来，自然而然的被沈老娘理解为赵艾叶让娘家给他撑腰来了——又或者她知道不是，就是想找个口子发泄，这才有了那一出闹剧。


    “你说说，咱村里啥时候有过杀年猪不请客的啊？又不是全村去吃，每家就那么一两个人去，放开了吃，统共能吃十斤肉不？以前瞧着也挺像模像样的，现在咋这抠，脸面都不要了。”说话的人摇了摇头。


    那还能因为啥？没钱了呗！老沈家有多少家底，沈青和苗氏心里大概有数。赔了他们钱粮，再出了李寡妇的聘金，根本不剩多少了。这多省下来十斤肉，不就能多卖十斤啊？


    有句话叫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日子一艰难，哪里还顾得上体面不体面——何况老沈家原本也不是多体面的人家！


    “说起来，最近你瞧见那李寡妇了没？”坐在炕沿上的俩人聊着：“那天我碰上了，那肚子那老大了，也不知道啥时候怀上的，瞧着跟快生了一样。”


    另一人也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再过俩月就要生了……那肚子还真尖尖的，搞不好真是个小子呢，可要让沈志高给如愿了……”


    那些人就在自己耳边讨论着，苗氏终究还是不能全然放下，听着声音越老越大，不自在的起身道：“我去灶房看看禾香姐有啥需要帮忙的不？”


    “哎呀，你今天是客，还去灶房干啥？帮忙的人多着呢，哪用得上你，快坐着歇着吧。”


    苗氏却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沈青其实还挺想听两句的，但见苗氏这样子，也只得跟了上去。


    里屋，有那年纪大又慈和仁厚的瞪了一眼刚才说话的几人：“就你们嘴快，非要往人家心窝子上捅！”苗氏可不就因为没个小子，才被扫地出门的吗？


    “哎呀，谁知道她还这么在意呢。这都和离多长时间了，人家那头孩子都要下生了，她不会心里还惦着沈志高呢吧，才听了难受？”


    “快闭嘴吧，之前说的也就算了，现在这是啥话？你在老连家的地界上说这话？一会儿让连老二媳妇知道了来撕了你！”这是之前见过连二婶在大槐树下和人打架的，慌慌忙的劝阻。


    “她敢？我是她嫂子娘家姑姑，咋也是她长辈呢，她敢动我一根指头试试？”连二婶和王氏的斗争也牵扯到了各自的家人，苗氏是连二婶的同族姐妹，王氏娘家人自然看她不顺眼。


    苗氏转到灶房，里头饭已经烧上了，大锅的酸菜排骨炖血肠，还有煮的蒜泥白肉。老连家杀年猪就是为了充个面子，自然做得好看极了，都是肉多大碗实诚的好饭菜。


    要说这人也真有意思，自己家孩子平日吃个鸡蛋抠抠搜搜的，这壮面子的事儿却这舍得下血本！


    “你咋过来了？咋不在屋里坐着呢？”连二婶正在调蒜汁呢，转头看见了苗氏。


    “在屋里坐着闷，我也不爱和人聊闲天，过来看看你。”苗氏瞧了一眼锅里：“这血肠整的还真不错呢。”


    苗氏今年不缺肉吃，可还真没咋吃上血肠：沈青打的那老些野猪，那血都在山上快流尽了，抬回家还能挤出来多少？这时候看见还真有点馋了——要说血肠还是煎过的最香，不过放在酸菜上蒸煮，味道也是很不错的。


    连二婶瞅瞅四下没人，从锅里捞了几块熟的血肠放一个小碗里，又浇上一点蒜汁：“去去，不想跟那群碎嘴子待一块儿，就拿着上我屋里待着，给你留的好肉和猪蹄也在我屋里放着呢。”


    直到这一顿杀猪菜吃得苗氏心里不痛快极了，回到家里仍然有些郁郁寡欢。她倒不是还对沈志高有啥想法，只是听说李娇凤快生了，又不禁想起来她没能生下来的那个孩子。


    其实她从前身子骨一直很好，又不是头一次生养了，之前两个孩子都顺顺当当生了下来，她很知道该注意什么，保养什么。那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直都乖巧听话，也是尖尖的模样看着像个小子。若不是那日摔了一跤……


    苗氏此刻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脸色还是有些发白。她一直觉得自己的摔倒不是意外，事发的时候又没下雨，地上又没泥，她走在那好好的石板路上，却觉得脚下像踩了油一样，一脚下去滑出去老远。之后肚子撞在了台阶上，才撞歪了胎位。


    只是她那时候没觉得是谁故意要害自己，只想着是谁不小心撒了油或者菜汤在地上，让她不小心给踩了。后来她还跟沈志高说过这件事。


    那时候沈璋还没死，沈志高对她还算不错，听了这话也曾认真去找过。可她生孩子生了那么长时间，早就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沈志高找了两回就没了耐心，认为她是掉了孩子，心里不舒坦在找事。


    这事儿她也只和沈志高说过，青哥儿，没了的沈璋，还有苗兴苗旺她都没说。苗氏摸了摸自己如今平坦的肚子，又想起今日那些人说起赵艾叶和李寡妇斗法，盼着李寡妇生个哥儿……多年前的怀疑不禁再次浮上心头：那真的是个意外吗？


    可是那么多年已经过去了，她如今也已经和离离开了沈家，就算不是，又能怎么样呢？苗氏叹了口气，翻身蜷进了被子里。


    沈青装了两个猪蹄和一只杀好的鸡进背篓。他决定年前再去一次那个世界，之前进城又买了不少种子，沈青也想看看曲薇薇他们的蔬菜生意做得怎么样了，再有就是……沈青摸了摸怀里的三本书。


    再次拜访过苗秀才后，对知识的渴望，让沈青有些迫不及待。他觉得认字也不是那么难，苗秀才读过一遍，自己再跟书上对照，很容易就记住了。当然这字是什么意思、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不知道了。


    还有那关于“古代”的事情，沈青也等不及想知道！


    之前他假称枪声是山间巨石滚落，以至于最近村子里的人都不敢上山。他这个提出的人自然也不好大明大方的往山上跑，便趁着夜晚无人出了门。


    冬夜里山间的风呜呜作响，沈青走了夜路，忽然远远的听见似乎有狼嚎叫的声音从深山传来，虽然非常遥远，却也惊得沈青一下立在原地。


    因为弩是朝廷禁止平民拥有的武器，沈青怕不小心露出来惹了麻烦，便一直把弩藏在山洞里，这时候听见狼叫声，手里没武器的沈青心下还是很紧张的。


    老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沈青紧了紧背篓，心想自己还是不能冒这个险，得在家里放些武器才是。或者可以把枪放在家里——就算有人看见，也不知道是什么，不是吗？


    还可以买两把弓。这时代禁弩，却并不禁弓，因为弓拉开需要强大的臂力。沈青从前没用过弓，但他对自己的力气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觉得可以试着练练。


    这样一路胡思乱想，路程倒显得没那么远了。沈青进了山洞，将枪和弩握在手里，这才安心了些，去想那狼叫声的由来。


    沈青从小上山，之前靠近村子的这一带，从来没有听见过狼叫。也许是因为，这片领地一直是野猪群居住的，别的动物不愿过来和野猪发生冲突？如今野猪被自己全部除掉，这附近便成了无主之地，于是狼群向这边迁移……


    沈青被这个想法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连忙甩了甩头。他这会儿更加坚定了要把枪带回家的想法，不仅要带回去，还要多带些，带些好枪。要是有个万一，自己也能对付！


    还有宋开霁那边……如果自己这里真的是那个世界的“古代”，他们是否在未发明出枪之前，也曾遭遇过被野兽侵袭的困扰，又是如何解决的？


    沈青到虹城基地至今，只听说过变异动物如何厉害，变异动物的肉如何难吃，却一次也没有见过变异动物。也许那个世界的人已经有了很成熟的对付野兽的方法，如果自己能学会这些方法就好了！


    这样想着，沈青朝着基地走去的步子更快了。


    而曲薇薇和宋开霁这时候，也没有睡。


    曲薇薇是早起起来催生蔬菜：她现在真的把这当做一份正经事业在做。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催发，催上足足两大筐，然后和唐妈妈赶个早市把菜卖了，再回来补觉。


    下午再起来练习攻击异能：这是沈青强烈要求的，他招揽异能者就是为了代持武力以求自保，怎么会放任曲薇薇做一条咸鱼？


    如今的曲薇薇在攻击一道上也有了很大进步：她只消凝神静气，微微一闭眼，瞬间双手便能蹿出易拉罐粗细的蔓藤——比从前擀面杖粗细的足足大了一圈！一下子就将客厅中间悬着的铁板击出了一个大洞。而这个铁板等唐闻杰睡醒后，又能恢复模样如初。


    曲薇薇对自己现在的力量十分满意：这若是个丧尸，恐怕整个头颅都被她的蔓藤击碎掉了。


    “只是丧尸可不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给你打。”宋开霁在一旁闲闲道。他在记账，如今每天催生多少蔬菜，用掉多少种子，又卖出去多少晶核，他们修炼异能用掉了多少晶核——虽然沈青从来没查过他的帐，可宋开霁觉得沈青不查是出于对他的信任，他们却不能真的没数。


    曲薇薇塌下了肩膀：“唉，我都有点想出去打丧尸了。”她瘫在一旁的沙发上：“你说这人真奇怪啊，我之前恨不得一辈子不见丧尸，就在基地里跟着老板做个米虫。但现在异能突破了四级，竟然还有点想念打丧尸的感觉了。”主要是想试试自己这四级厉不厉害。


    没错，曲薇薇在每日稳定吸收足量晶核，又勤加联系异能的情况下，前两天终于突破了。四级异能不仅攻击的蔓藤进化了，催生植物的效率也提高了不少。


    唐闻杰也一样，虽然只是从一级异能升到二级，可因为他天生异能就更加强大，这时候几乎显现出了四级异能的水平。偶尔曲薇薇和唐闻杰会练习对战，差不多能打个平手。


    “这太不公平了……我辛辛苦苦连这么久，怎么连你个新人都打不过啊！”曲薇薇十分悲伤。


    唐闻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必须承认，他们的老板真的是个高人！在受到沈青的指点，唐闻杰付出好大的努力终于将那块银子凝成元宝的形状后，唐闻杰发现自己的异能提升的十分快，并且操纵金属的精细程度，也是其他金系异能者比不了的。


    就比如说现在：别的金系异能者只能控制两根本命武器的形状、速度、硬度，而唐闻杰此时却已经能够将本命武器拆分成十数根细细的银针，同时去攻击猎物——一下子从1v1作战变成了群攻。


    在发现这件事后，唐闻杰更加认真的练习了起来，将那块银子凝结成各种形状——最终，他拧出了一个上有十分精细花纹的手镯，并在沈青到来时献宝一样拿出来给沈青看。


    沈青：？？？


    我要的是这玩意儿吗？？


    第068章 末世·第九育才中学


    第六十八章


    沈青懵懵的接过那只镯子。


    他不就是不想再把镯子剪碎去倾银, 才让唐闻杰给直接凝成元宝形状的吗？怎么走的时候已经有了元宝的雏形，现在好好的银块都没有了，又便成了一只镯子！


    唐闻杰还在一旁积极表功：“经过了您的提点和我自己的多加练习, 我现在已经能十分精细准确的控制金属了。”说着，他便当着沈青的面召唤出来自己那两根本命金属武器——随着异能等级的提升, 原本两根筷子大小的尖刺，已经变得如马克笔一般粗细。


    唐闻杰凝神催动异能, 两根金属尖刺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渐渐改变形状，慢慢的一分为二, 变成了四根筷子大小的尖刺。他继续催动，每一根尖刺再次进行变化分裂……如此催动了四次，沈青面前便出现了十六根插在淀粉肠、烤面筋里面得竹签那样大小的尖刺。


    唐闻杰额上已经沁出了一些汗水，却还有余力催动着这些尖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舞。


    这才是最难把控的！如今末世爆发还不到一年, 异能者觉醒就更晚了，大家都是各自摸索着修炼异能，并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就金系异能来说，除了唐闻杰自己，还没有见过哪个金系异能者可以同时操控多根金属尖刺的——其他金系异能者更多将精力倾注在准头和速度上。本命尖刺可以反复使用，只要速度够快, 同样可以迅速击杀多只丧尸。


    可唐闻杰的速度一样不慢。十六根尖刺飞舞在客厅上空, 如果要让这些尖刺同时飞往一个方向，反倒不难，难的是让这些尖刺都有自己的行动路线，就要将精神力切割开来分别控制。唐闻杰最初修炼的时候还经历过几次剧烈头痛——将精神力切割成多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一旦熬过去, 唐闻杰便吃到了甜头。如今十六根尖刺各有路线在房间里飞舞，最后纷纷撞向客厅给曲薇薇练异能的那块铁板, 将铁板击出一个又一个指腹大小的孔洞，又纷纷飞回唐闻杰的掌心。


    这意味着他可以同时击杀十六只丧尸。


    宋开霁沉思片刻，想起了一个武侠小说里的经典段落：“那你是不是也能让你的尖刺互搏？如果你左边的尖刺和你右边的尖刺打起来，他们的输赢是由你控制的，还是顺其自然和本能，你也不知道结局？”


    唐闻杰感受了一下精神力，去想象那个画面，大脑有些死机，发出阵阵钝痛：“……你怕不是要我死。”


    “我怎么敢啊？”宋开霁摆手笑道：“你现在可是咱们小队武力值最强的，我巴结你还来不及呢。要是出任务，我还要求着你保护呢。”宋开霁的空间异能要到等级很高的时候才能释放攻击招数，在此之前只能像普通人一样使用手枪、弓弩，比起异能者攻击力可差远了。


    沈青却想着刚才那些细细的尖刺，再看看手上花纹浑然天成，十分精致的镯子，若有所思：“你能不能让那些尖刺再细一些？”


    唐闻杰苦了脸：“可以倒是可以……我试过，最细可以凝成头发丝那么细。”毕竟他连手镯上的花纹都可以精雕，结一些细丝并不难，说着便催发出了一些给沈青看，果然像发丝一样细，但同时也像发丝一样柔软。


    “但是硬度就没办法保证，不能穿过铁板。还有就是，我目前还无法同时控制十六根以上的尖刺。”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沈青却并不是打算让他用更细、更多的尖刺去攻击。他方才看到那些细细的金属丝，忽然想到了自己杀野猪时的那个网子……如果唐闻杰可以用金属结成网子，自然是比麻绳结成的网子更加结实，还能随时根据自己的心意变换形状，那是不是就可以用这网去网丧尸了？


    像诱杀野猪一样，做一个金属陷阱去诱杀丧尸？捕猎嘛，总是原理相通的！


    听了沈青的话，屋里的人都愣住了。宋开霁、唐闻杰、曲薇薇他们虽然生长在现代，文化知识什么的超前沈青很多，可末世爆发之前也不过是些大学生，为数不多的捕杀意识都是来自于游戏，哪里比得上沈青天天在山里打转，还跟老猎人学过？


    不过他们也并不笨，曲薇薇立刻意识到：“如果我收集来足够多的蔓藤种子，也同样可以织成网，将丧尸网在里面慢慢杀。”只不过蔓藤就要比金属织成的网要脆弱很多。但这个方法可以让她即便和唐闻杰走散，也能够自保。


    宋开霁却道：“我们为什么要网住丧尸？反正异能可以催动网随时改变形状，我们网住我们自己啊！”


    沈青、唐闻杰、曲薇薇：！！！


    曲薇薇喃喃道：“莫非你是天才，你就是爱因斯坦……不，你俩都是天才！你们怎么那么聪明啊！”


    只要把自己网住了，丧尸就无法攻击到他们，通过网洞他们还能用弩箭手枪来击杀外面的丧尸，甚至有唐闻杰和曲薇薇两个异能者在，还能在网住自己之后，再在丧尸外围织一张更大的网，阻止更多丧尸源源不断的聚集过来，以免杀不尽被困在中间。


    而且，有了这样一张金属大网，他们事后挖晶核也不用担心被丧尸袭击，更不会像唐闻杰之前为了逃命，根本没时间挖晶核。


    这个场景描绘实在太爽了，爽到连不想出去杀丧尸的曲薇薇都十分心动，只觉得原本面目可怖的丧尸就像自动跳入他们陷阱的晶核一样，让她克服了心中的那点犯恶心：“老板，那咱们什么时候出任务呢？”


    他们自从被沈青“包养”起来之后，还一次任务都没出过呢！哪个异能小队像他们这样啊？每天只用催生蔬菜，卖菜，在基地里找金银首饰，修炼，吃饭……活得快赶上末世前轻松了。末世前还有早八，现在时间全归自己安排，想几点修炼几点修炼，犯懒不想去卖菜，唐妈妈自己也能卖了。


    也太过安逸了吧！


    沈青道：“我还正好有个任务想出，正要和你们商量。”他摸了摸胸口，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将苗童生给他的书拿出来，而是试探性问道：“你们知不知道《三字经》？”


    在座的都是上过大学的，谁又会不知道呢？倒是沈青这样的问法，让他们有些不自信了。宋开霁不确定道：“你是说‘人之初，性本善’吗？”


    沈青：！！！


    没错，就是这个！自己的猜测竟有可能是真的！沈青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又接着问：“《百家姓》和《千字文》呢？”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曲薇薇道，“《千字文》倒是听说过，但不会背啊。这不是古代小孩子的开蒙读物吗？”


    沈青连连点头：“对，对！我就是想找这几本书，再找一些小孩子开蒙的读物。还有……还有讲古代事情的书。”


    但沈青也注意到了，他来到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的书：末世忽然来临，大家逃命来不及，谁会带上书啊？有那力气多装些食物、日用品还有黄金不好吗？


    而虹城基地官方倒是派人去搜集过一些重要的书籍：末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又会不会结束。作为官方，当然要考虑保留火种。但也只是保留了一些比较重要有科研、历史价值的书，数量并不多，民间则尚挣扎在生死、温饱线上，尚未顾及得到这些上层建筑。


    沈青要找书，肯定要往基地外的丧尸沦陷区去找：“这附近有没有书铺？”


    “书铺？书店？图书馆？”宋开霁瞟了沈青一眼，低头思索了一会儿，这边虽然末世前是郊区，但也有一些小区，按理说应该会有，只是现在他们没有地图，网络也沦陷了无法搜索，还真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时候还得多亏本地人。唐闻杰思索了一会儿：“书店和图书馆我倒不知道，不过离基地六七公里外有一所第九育才中学。郊区这一带都是拆迁安置房，也给配套了相应的设施。我二姑家拆了就给安置在这边，我表妹就在第九育才读的高中。”想到末世后不就就联系不上的二姑和表妹，唐闻杰更加心动了，卖力的跟沈青介绍：“学校里面肯定有图书馆，学校门口一般来说也会有书店。老板，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沈青下意识看了看宋开霁，见宋开霁并没有反对的神色，便点了点头：“那就去这个第九育才中学！”


    于是这就定下了第二天出任务的计划，大家各自回去做准备，也很识趣的没有问沈青要书做什么。老板“包养”了他们，给他们好吃好喝还供着他们晶核修炼异能，自然是要无条件满足老板的全部需求了！况且，距离基地六七公里的地方也并不是什么很危险的地方。基地定期都会安排官方的人员，将周围的丧尸清理掉，以免危及到基地的安全。


    六七公里的距离，大概出于一个有点外边跑过来的丧尸，但数量又不会很多的状态，这并不是一个危险的任务，很适合他们这种新小队练手磨合。


    唯有宋开霁，犹豫了傍晌扭捏着问沈青：“你干嘛要找小孩子的启蒙读物啊？”


    那当然是给自己读的啊。沈青现在这个文化程度，连一些开蒙了的幼童都比不了，当然是要从头学起了？他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宋开霁，又想起这个世界似乎人人都识字：连唐妈妈那样的中年妇女，要在他们村里那必然是大字不识一个，可唐妈妈那个叫手机的扁方片上有好多字，她都认得！


    沈青这会儿已经深谙撒谎要半真半假的技巧，思索了一下便道：“我娘……妈，我妈好友的女儿七八岁了，要读。”


    这说的是连二婶家的连蓉。当然了，如果得到书以后，连蓉想读沈青当然也愿意真的教她读。


    宋开霁心下莫名松了一口气，他就说，沈青比他还小呢，怎么可能有小孩，肯定是亲戚家的小孩。不过……他垂下眼，沈青的妈妈，还有妈妈的朋友已经朋友的女儿，这些人在哪里呢？为什么沈青从来不带她们到他们小队来？


    是还没有足够信任吗？还是有什么别的缘故吗？


    而沈青也多看了宋开霁几眼。在安平县待久了，被那些店家明里暗里的打探身世消息，沈青如今对这些事情也算是相当敏锐了。他感觉得到，宋开霁对他也有探究——若换了安平县那些人，沈青此刻爻掉头就走了。可是宋开霁……沈青抿了抿唇，有些心软：“……我曾经问过你，要不要跟我走。你说你还要等你的家人。”


    宋开霁一怔。


    沈青笑了笑：“所以你就错过了一个见我妈妈的机会。不过以后嘛，以后再说。现在别问了哦。”


    其实那日事后，沈青是后悔贸然对宋开霁提出邀约的。他那时心绪纷乱，一瞬间想清楚了很多从前没意识到的问题：比如村里人为什么一直打压他的容貌，又比如他除了多了颗孕痣又哪里与汉子不同，凭什么就要低人一等？


    为什么同样得容貌，长在汉子身上就是俊，长在小哥儿身上就是丑？


    而这些问题能够想通，不能说都是因为宋开霁，却总归是宋开霁举起镜子那一瞬间，起了个引子。


    一时情绪激荡，沈青才对宋开霁发出了邀请。可他那是并没有想好，倘若他真的把宋开霁带到了自己的世界，又该如何安置他？又要如何向村里人介绍他？


    宋开霁没有户籍，没有房产，难道让他和自己住在一起吗？


    那……他们算什么？


    幸好宋开霁也并没有答应他的邀约，沈青不用真的去深想这些问题如何解决，于是他失落之余，也狠狠松了口气。而到了现在，沈青更早已不是当时的沈青了：在这个世界，他可以通过物资来把控宋开霁等人，可若将他们带回自己的世界，粮食的匮乏便不存在了，自己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那么掌握着强大异能的他们会做什么，沈青根本预料不到。更别提，面对自己这个唯一知道他们来历的人，他们又会如何对待？


    到时候他还能用什么来把控他们？还用那点微薄的感情吗？


    然而感情是这世上最善变、最无法预料的事情。


    此时的沈青，是真心庆幸当时宋开霁没有答应。如果将来，将来他们有了更加深厚的情谊，深厚到他笃定就算将他们带过去，这些人也绝不会背叛自己、伤害自己，那就另说。不过现在，至少在自己还没有强大到可以抵御这一切之前，在自己还没有全然了解这两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之前，沈青不想向这边世界透露任何自己的事情。


    宋开霁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他是有明显感觉，沈青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对于自己的小心思就这样被沈青轻易看穿，宋开霁有些羞惭，但同时又燃起了一点希冀：沈青曾经向他敞开过那扇心门，是他自己没有把握住。可直到现在沈青也没有决然将那扇门关上，他还是有希望的——


    有什么希望？宋开霁心神一震。


    “别愣着了，我们明天要出任务，是不是好多东西要准备？”沈青道：“我们怎么去？还骑那个两个轮子的……自行车？还是怎么去？”沈青见宋开霁骑过好几回那车了，带过他，还带过那个治愈系异能者。


    宋开霁回过神来。作为团队里唯一没有攻击能力的异能者，这些庶务自然就落在了他头上。“开车吧，我去租一辆。诶等等，我没有驾照，我的天，我去问问老唐和薇薇姐有没有驾照。”宋开霁一拍脑门，转身要走，又回头看向沈青：“等等，你也去吗？”据他所知，沈青可是个普通人。


    “当然要去啊。”沈青多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书，还有这个世界的学校。这对于他来说，是多好的增长见识的机会。况且……沈青知道丧尸并不会攻击自己。


    但他不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团队里的人。他打算全程跟紧宋开霁。只要丧尸来攻击宋开霁，别人自然就会认为丧尸也会攻击他——况且还有唐闻杰的网子，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是吗？


    沈青冲宋开霁眨了眨眼：“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第069章 末世·第九育才中学2


    第六十九章


    对如今的唐闻杰而言, 织一张金属网并不难，不过是将金属化成细丝，再将它们交叉融汇要。只不过倘若依靠他本命武器那点金属来织网, 是绝对不够的。


    他将客厅那块练习异能的铁板融了，仍觉得不够, 又让宋开霁要了些金属来——之前宋开霁特意去游乐园里拆了两个设施，就为了供他取用练习。


    从这个方面来讲, 这个法子也不是所有金系异能者都能用的：就地取材的话谁能确定目的地正好有, 难道金系异能者出个任务，还要背着一大块金属吗？用量大根本拿不动, 身旁得有个空间系异能者做配合才方便。


    唐闻杰练习了几个小时，便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快速凝出铁网的技巧。他甚至觉得自己不用到了现场现凝结，那样太浪费时间，且一次性消耗异能太多, 怕有什么闪失。不如在家先凝出一个半成品放在宋开霁的空间里，到了现场再拿出来修改形状就是了。


    如此这般，还在家里演练了几遍，大家都对效果十分满意。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开车的：


    宋开霁和唐闻杰都不会开车，原打算大四课少了再去报驾校。曲薇薇倒是报了驾校：“这么说吧, 我开车、上路都没问题, 就是倒车入库倒不好，没拿到证。反正现在也没交警了，管我怎么停呢，你们别怕, 安心坐着就成。”


    宋开霁：“……你要是倒车入库都没过，科三是不是根本不能考啊？路都没上过你怎么保证上路没问题啊！”


    曲薇薇一甩头发：“这你别管！难不成你真要骑自行车去, 前面人在骑后面丧尸在追，这安全吗？”


    但这是可以不管的事情吗？！宋开霁腹诽，别好不容易研究出一个金属网战略不会被丧尸打到，结果挂在车上了，这也未免太冤！他转头跟沈青商量：“要不我去外面聘个开车的人来，这个任务不危险距离又近，聘来的人只管开车的话并不贵。”


    沈青没有意见：“可以，你说了算。”


    宋开霁对沈青这种全面放权的行为十分受用，第二天便带了一个人来：这也不算陌生人，正是当初和宋开霁一路结伴来到基地的人。当初他们三个人被同困店里，一同来虹城基地，路上死了一个，剩下的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租车行也可以搭配租赁司机，但宋开霁还是觉得熟悉的人好一些，这才找了他。


    “介绍一下，这是刑业，普通人，我们这次行动的司机。”宋开霁又转对刑业道：“这是我们老板，和我其他两位队友曲薇薇、唐闻杰，到了地点，你想和我们一起出任务也行，在车里待着也行。出任务的话不要离我们太远，我们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宋开霁顿了顿：“再有就是，今天和我们出任务看到的所有，都不要和别人讲。”


    刑业连连点头。他是个普通人，比较幸运和宋开霁搭伙才能来到虹城基地，又加上来的早，入城费还不是太贵，在基地里面谋了一份工作。但随着来到基地的人越来越多，普通人的生存空间被一再压缩，日子过的也并不轻松。


    他很感谢这次外快宋开霁能找他：“我一定保密！”


    况且保密这种事，对各个异能团队来说，也不是稀罕事。哪个异能小队雇佣临时人员不要求保密？谁会希望自己队里的事情被外人知道呢。


    宋开霁点了点头，又清点了一番这次要带的物资：唐闻杰要求的打量金属，曲薇薇筛选出来的蔓藤种子，还有他和沈青要用的弩箭……最后还有唐妈妈给他们准备的一大包吃的，品种之丰富，数量之繁多，简直不像是去出任务，而是去春游。


    唐妈妈甚至一度想跟他们一起去：“我会开车呀！干嘛不让我跟着去……不信你们问小杰，以前出去和亲戚聚餐，回来都是我开车。我水平很好的。”


    家庭聚餐唐闻杰的爸爸难免喝点酒，就是为了这个，她专门去学了开车，技术也确实不错。


    她可不是那种只想龟缩在基地里，靠家人奉养吸着家人血活下来的那种人！尽管沈青这个老板十分慷慨，也从来不催他们出任务，只让她做各种好吃的。可唐妈妈却并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也想为团队做一份贡献：“我就算杀不了丧尸，我可以挖晶核啊，这种琐碎活儿都交给我！”


    宋开霁他们倒没想过要一辈子把唐妈妈养在基地里。在现在的环境下，这样就是害她，人还是要多掌握些本领，才能更好的在这末世生存下去。只不过这个金属网战略他们也是第一次实施，虽然看起来非常保险，谁又知道实操的时候会出现哪些问题。唐妈妈年纪大些，反应不如年轻人快，这次还是先留在家里的好，等他们技术成熟了再带她出任务不迟。


    好说歹说才安抚住了唐妈妈，宋开霁道：“我之前不愿意出任务在外面过夜，还常常出去摆摊，就是为了寻找我家人的消息。这次出去了，阿姨得帮我多留心点，别让我和家人错过了。”虽然距离还算近，但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当天去当天回，说不定要在学校那边过一夜。


    沈青也道：“阿姨，我这回来带了猪蹄和鸡，想吃您手机里存的那个神仙鸡。您就下次再去，这回先在家里给我们做一桌好菜，庆祝我们首战告捷，等下次再带您去。”


    沈青和宋开霁都这么说了，唐妈妈也只好答应下来：“那成吧，薇薇走之前再多给我留点菜，我明天还照常上外头卖去——可说好了啊，下次要带我一起去！”


    于是宋开霁把东西装好，一行人踏上了第一次任务的征程。曲薇薇坐在副驾驶，不和他们三个男的挤，五个人正好坐满一辆车。除了刑业，大家多少有些兴奋：他们许久没有出任务了，尤其是唐闻杰，自从他觉醒异能以来，还没有真正和丧尸对战过。


    沈青更是新奇的不得了：他之前只是远远的看见过，还是第一次坐上汽车。这车里的凳子真软，速度也真快！沈青趴在车窗上，新奇地看了一会儿外面的风景——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基地外面的世界。


    那道路那么宽阔，路边的楼又是那么的高，还有一些路竟然是悬在天上的：当车子上了高架，沈青的新也跟着一快儿悬了起来。宋开霁还关心道：“怎么一直看着窗外？怕晕车吗？”


    他有些懊恼没有考虑周全，如果知道沈青有晕车症状的话，应该让沈青坐到前面去。


    曲薇薇也回过头，关切道：“要换个位置吗？”


    沈青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晕车，胡乱搪塞了两句，又摸着真皮的座椅问宋开霁：“这车这样好，我们不能自己买一辆吗？每次都要去租？”


    “这倒不是。”其实末世里车是很便宜的，一会儿开远了就知道，路边没人要的车其实多得是，末世里贵重的其实是汽油，再有就是，不是每一个团队都有空间，所以还需要场地来停车。这些都远比车子本身价格要贵，所以大家习惯了租车，反正因为车子便宜，租车也用不了几个钱，还省去了每次任务结束后的修理和清洗。


    不过看到沈青的模样，宋开霁脸色露出一抹温柔：“但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待会儿就捡两辆好的带回去。”


    沈青狠狠点头。


    第070章 末世·第九育才中学3


    第七十章


    车子开出去两公里, 就能看到路上零零星星的丧尸在游走。沈青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只见车子经过，这些丧尸却并没有多大反应, 偶尔才会停驻脚步朝车子的方向望一望，像是在分辨什么, 但随着车子的开远，很快又继续朝着原本的路径溜达。


    和沈青之前见过的追着人不放的样子很不相同。


    沈青有些疑惑, 便听到曲薇薇道：“要不要先下去练习一下？”


    他们的铁网战术到底没有实操过对战过。这里的丧尸不多, 倒是一个很好的练习机会。


    “行啊！”唐闻杰跃跃欲试，“就在前面那个路口, 靠边停车！”


    “你是在车里，还是跟我们一起？”宋开霁问刑业。刑业连连摆手：“我在车里就行了，就不和你们一起下去了。”


    刑业不太了解他们的铁网战术，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 当然还是以保命为先。宋开霁开出的酬劳不错，刑业在不了解他们战术的前提下，暂时不想更多冒险。


    宋开霁点了点头，很理解他这样的想法，同时又转向沈青：“你呢？要不你也先在车里待着，我们三个先练习磨合一下, 等下次你再出来？”


    沈青犹豫了一下, 他原本打算跟紧宋开霁的，不过现在有刑业一同在车上，也能掩盖他不被丧尸攻击的事实。他倒不是怕打丧尸，而是担心自己也下车, 宋开霁还要分心保护自己，第一次试验磨合到底有些风险, 沈青便点了点头：“那你们小心。”


    宋开霁答应下来，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状态，对唐闻杰道：“开窗。”


    唐闻杰按下了窗户下降的按钮。


    一瞬间，沈青便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腐臭味。而那些之前视他们如无物，自顾自行走的丧尸，仿佛忽然活了过来一般，集体扭头冲着车子狂奔！


    沈青正看着窗外，尽管知道丧尸不会攻击自己，可眼见这那些浑身腐烂甚至缺胳膊少腿的丧尸朝着自己奔跑，过程中似乎还有腐肉随着奔跑掉落，这画面还是让沈青感到毛骨悚然！


    而与此同时，宋开霁也立刻将空间里的半成品铁网放了出来，而唐闻杰则迅速释放异能，操控着那半成品铁网飞快的调整着形状。


    “下车！”曲薇薇喊了一声，率先从车里下来。唐闻杰和宋开霁紧随其后，三人下车后立刻钻入了铁网之中。


    几息之间，那些半成品铁网便凝结成了直径一丈有余，像鸟笼一样的圆形柱体。宋开霁三人躲在鸟笼之中，由唐闻杰用异能操控着，让鸟笼离地四指宽的距离，慢慢向旁边移动。而与此同时，刑业迅速关紧车门，把车窗也升了上去。


    沈青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丧尸调转了方向，不再往车子方向跑，而是全部追逐着那巨大的铁笼。曲薇薇抛出几颗种子，同时释放出蔓藤去戳丧尸的脑袋，宋开霁也从空间拿出弩箭，三人迅速的将周围本就为数不多丧尸消灭殆尽。


    这时候，曲薇薇抛出的种子才慢慢长出了一片又一片的蔓藤网。


    “啧，反应还是有点慢啊。”曲薇薇有些懊恼，一边蹲下挖晶核，一边总结教训：“还是异能等级太低了。小唐，你的笼子可以做的再大点，待会儿老板也要下来呢。现在这个大小，我感觉丧尸伸长了胳膊都能够到我。”


    其实还是有些距离的，但曲薇薇就是觉得有点惶恐和膈应。


    唐闻杰十分沮丧：“我才发现！这个战术我全操控笼子了，根本没有我打丧尸的机会啊！！”


    他想战斗！他要战斗！他这么强的异能怎么可以不给他机会战斗！！


    “可以啊，”宋开霁看着他郁闷的样子有些憋笑，“就是这里丧尸太少了嘛，解决的有点快了。等到丧尸多的地方，你把笼子放下来，不就能腾出手来攻击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虽然第一次实战难免有各种不如意，但结果还是很不错的。几人将十几枚晶核挖出来，便回了车上。刑业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天啊！这么天才的战术，你们怎么想出来的！”


    他也去别的团队做过临时工，见过一些金系异能者，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安全高效的战术。即便是普通人，只要有那个安全的铁笼子，还怕什么丧尸呢？他原本只想在车里苟完这一趟任务，但此刻狠狠的心动了：“我下次能不能和你们一起下去？”


    “这是我们老板想出来的。”曲薇薇十分骄傲道。


    “等到了学校你再加入吧。”宋开霁道，接下来他们要先让沈青加入磨合。


    即便这样刑业也很满意了。这一趟不但能赚到宋开霁的酬劳，自己还能安全的猎杀一些丧尸，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的好事。


    这是什么神奇的团队啊……刑业看着看起来还有些笨拙呆呆的几个人，谁能想到他们却有这样强大的战术？


    一路上他们又这样练习了三四次，沈青从第二次就加入了进去。随着丧尸越来越多，战斗时间拉长，曲薇薇的蔓藤网终于起到了效用，而唐闻杰也终于可以放下笼子，使用本命武器去击杀丧尸了。


    而沈青也慢慢发现，这个世界的丧尸，似乎并不是靠视觉和听觉来判断人类的存在，而是靠嗅觉。他们在车里的时候，尽管车子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可只要车窗紧闭，“人味儿”没有散发出来，丧尸是不大能感知到人的存在的。


    这可能也不大奇怪？沈青看着面前腐烂的，眼球脱出眼眶的丧尸——都烂成这样了，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而沈青却不知道，这件事在末世刚开始的时候，还造成了一小阵轰动。因为在末世之前，不乏有丧尸题材的影视作品和小说，在这些作品中，丧尸的视觉尤其听觉，其实是很灵敏的。不少作品中都有主角凭借手机铃声或闹钟脱险的桥段。而在末世爆发初期，不少人试图模仿这种行为脱身，但全都没能成功。


    直到现在研究所也没有公布，为什么丧尸其他五感皆失，唯独保留了嗅觉。


    面对丧尸，沈青一开始还有些手抖：那毕竟看起来很像人，生前也是人。他第一次遇见宋开霁，就是在犹豫着不敢动手。但瞧着身边的人都杀得面不改色，沈青也慢慢克服了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而他一旦克服，准头比宋开霁还要准，惹得宋开霁看了他好几眼。


    “看我干嘛？”沈青不自在的摸了摸脸。


    “没什么。”宋开霁想到，他第一次见沈青的时候沈青还没有弩呢，拿着一把像菜刀一样的不知道什么刀，准备偷袭一只正在饱餐的丧尸。“没想到你弩学得这么快，现在使得这么好了。”


    沈青有些骄傲的仰起脸：“那是自然，我可聪明了，学什么都快！”


    走走停停，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虹城第九育才中学。


    这所学校原本是拆迁安置房的配套设施，又位处郊区，其实教学质量并不怎么好，占地面积也不算大，只有四十几亩。两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一栋办公楼，教职工不足百人。学校门口有两间小小的文具店，一间书店，和一些小吃店。


    曲薇薇往外看了一眼，这边丧尸比起之前就很多了。虽然这所学校，虹城官方曾经来清理过一次并且救走了一些困在学校里的师生，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外围的丧尸又有不少游荡了过来，在街面上歪歪扭扭的行走。


    好处是教学楼里的丧尸应该不多，在没有人味儿的吸引下，丧尸应该没有上楼的必要。


    她指了指那件书店：“要下去看看吗？还是直接进学校？”


    经过了这几次练习，曲薇薇再也不是从前的曲薇薇了，她简直爱上了打丧尸的感觉！她觉得现在的他们，就像在游戏里开挂的存在，不需要消耗什么红蓝，只要一味的收割就好。这一路下来，他们已经收集了一百多枚晶核，虽然和他么平日的花销比不了吧：曲薇薇卖一天菜也差不多是这个数了。


    可带来的心理上的快|感却是卖菜不能相提并论的！她现在已经完全克服了看到丧尸觉得恶心的感觉，甚至远远看到有丧尸走过来就有点兴奋。


    实在不行，回头找一些口罩阻挡气味就是了！


    沈青不想放弃一点书籍：“下去看看！”


    这一次刑业也要加入他们。他们将车子停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倒不是怕丧尸给他们损坏了，而是怕遇到别的异能小队，把车给偷走了。现在对他们而言丧尸不足为据，倒是人类更加危险一些。


    宋开霁借给了刑业一把弩，几人如前几次一般，顺顺利利的下了车，支开了金属笼子开始击杀丧尸。


    源源不断的丧尸从别处跑过来，曲薇薇的蔓藤网将它们阻挡在外面，直到蔓藤网内的丧尸被杀尽、晶核挖干净了，曲薇薇才撤开一个口子，又放进来一批。她一边杀一边感觉着，蔓藤毕竟是植物不如金属，那些网子被丧尸攻击一会儿就会破损，还要三不五时的补种一些，耗费颇多能量。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丧尸还没有杀完，曲薇薇就有些撑不住了：“不行，杀了三批了，我没有力气再催生网子了。”她看了看旁边敞着门的书店：“能不能去店里休息一会儿？我吸收些晶核咱们再战。”


    “你不行啊。”唐闻杰一边催动异能将网子抬了起来，缓缓朝书店靠近，一边抓出几粒晶核同时吸收，很快晶核在他手中便失去了光泽，慢慢碎成了粉末：“还没有练好一边释放异能，一边吸收晶核吗？”


    曲薇薇十分气闷！以为谁都像唐闻杰这样是个怪胎呢？她倒也不是没练过，但效果并不好，分心的话吸收和释放效果都要打折扣，不如暂停下来专心吸收的效率高。


    几人缓缓挪到了书店门口，里面早已没有了丧尸——之前待在里面的那几只，早在最初就嗅到了人味儿跑了出来，前两批就被消灭掉了。唐闻杰撤开一个口子，几人进入到书店里，又用金属网子将门封上。这样除了去一旁吸收晶核的曲薇薇，其他人还能继续用弓弩隔着金属网去攻击丧尸。


    沈青没有再去猎杀丧尸，而是认真的打量着这间书店。


    这间小小的书店，和安平县城的书铺竟然很有些类似：四周都是书柜，上面规规整整的放着各式各样的书，书店中央是几张桌子拼成的一个大台子，上面也摆满了书籍。只是这些书籍的外表，和安平县的大不一样。


    安平县的书封皮颜色毕竟单一，基本都是石青色，比巴掌大一点的一本。而这里的书颜色五花八门，尺寸也各不相同。沈青拿起一本翻看：上面的字好小，没有一本是手抄的，也不像安平县的书店里那种印刷的样式。


    宋开霁杀了一会儿丧尸，也觉得胳膊酸，转头看见沈青拿着一套卷子看得认真，便凑过去：“你家亲戚的小孩不是才八九岁吗？就要准备高考的卷子了？”


    沈青淡定的把卷子放下：“慢慢挑怪烦的，你干脆帮我把所有的书都收起来吧，我们回去再慢慢挑。”


    宋开霁不疑有他，在有空间的前提下，这其实是一个最安全的好办法。于是手一挥，整间书店的书，包括书架都一并被收进了空间。


    沈青忽然有些好奇：“你的空间现在有多大？”


    第071章 末世·第九育才中学4


    第七十一章


    宋开霁有那么一丝尴尬心虚, 以为老板是忽然抽检他的异能练习情况来了。


    毕竟，现在团队里的三个异能者，只有他是唯一一个加入团队后, 一级都没升的：曲薇薇之前是木系三级，在加入团队获得大量资源后, 迅速靠氪晶核突破，升入四级；更别提唐闻杰这个怪胎, 虽然目前只是金系二级, 却因为觉醒时吸收了不少治愈系异能，差不多相当于别人四级的实力。


    只有宋开霁, 如今还卡在空间系二级上不去。


    但这也不能怪他：比起元素类的异能，只要不断练习、不断击杀就能积累经验慢慢升级，宋开霁实不知道空间系异能到底要怎样才算正确的修炼，难道要不停的收放物品吗？


    宋开霁在认识沈青之前就已经试验过, 不能说一点用处也没有，却实在是效果不大。


    他也是很缓慢的、甚至糊里糊涂的升到了二级，实际上目前虹城基地的空间系异能者，绝大部分都是三级以下，少数中高阶异能者也并没有把修炼方法对外透露——在如今这个渐渐回退到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的强大固然不可或缺, 敌手的减少也十分重要。


    因此, 尽管宋开霁每天也有很认真的在吸收晶核，但异能的增长速度确实不太理想，还不算摸到了修炼的门槛。


    宋开霁哼唧两声：“我现在还是二级，空间面积是十米乘十米, 一百平，两米高。”


    他刚觉醒异能的时候, 空间只有一立方，一米长，一米宽，一米高。升到二级之后变成现在这样，三级便是一百米乘一百米，三米高，以此类推。目前不算特别大，但宋开霁也没有多少家业，空间还没有放满一半，很够用了，就算沈青想捡两辆车也是放得下的。


    沈青其实不知道“平”是什么，米也不知道——他们那里只有寸、尺、丈。不过他以前听宋开霁介绍过，他们如今租住的房子是七十多平，沈青猜想这大约是衡量大小用的，约么着宋开霁的空间要比那房子还大一些。


    关键是他的空间不需要腾出人在里面活动行走的空间，可以把东西堆得十分紧密，就更能装了。沈青点了点头，表示满意：待会儿去到学校里那什么图书馆，应该也能把里面的书全收走。


    “我会努力，尽快提升异能扩大空间的……”宋开霁越说越心虚，越说越小声。沈青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冲他笑了笑：“没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我们现在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虽然每个人都还没有达到最强大的程度，可他们战术运用得当，又配合良好，也能毫发无损的在丧尸堆里进出自如，沈青已经挺满意了。


    一行人在书店休息了片刻，曲薇薇吸收了一把晶核恢复的差不多了，几人便如法炮制，继续朝着学校进发。


    学校里的丧尸要比街面上少一些。想来是官方曾经来清理过的缘故，不过他们依然不敢掉以轻心，唯恐什么地方忽然钻出来一只。唐闻杰仍旧撑着那顶铁笼子，只是随着空间大小不停的调整着笼子的形状。


    没人来过这所学校，谁也不知道图书馆在什么位置，只好一层一层找过去。末世爆发的时候是工作日，这所学校想来也经历过几番恶战，走廊和教室都有不少干涸的血迹。


    刑业跟着他们边走边找，有些惋惜的回头望了一眼那间书店的门口：适才他们躲在书店里，隔着铁网用弩箭杀了不少外面的丧尸。之后曲薇薇异能吸收完毕，就直接到学校里来，并没有去挖那些晶核。


    这里面数刑业比较缺钱，自然觉得心疼。只是他是临时受雇的，肯定要以沈青的任务为先，也不好意思提出再回去挖。


    然而这一眼回望过去，刑业却发现了不对：“小宋，你看后面，那些丧尸是不是在挖晶核吃？”


    几人听了这话都吃了一惊。紧走几步，站在二楼朝那间书店望去，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却仍然能清楚的看见，大部分丧尸追随着他们进了学校，围堵在铁笼的周围，却有几只丧尸不知是没跟上掉队了，还是晶核比活人更有吸引力，留在了书店门口。


    他们挖着同类的脑核，还时不时争抢一番，那举止动作竟有一些活人的意味，让楼上几人不禁面色发白。


    “按照以前看过的小说来讲……”曲薇薇喃喃道：“这些丧尸，难道也会吸收晶核，从而进化吗？”


    末世发展至今，人类的进化似乎有些太快、太顺利了，而丧尸又停驻太久。如曲薇薇，便已经是四级异能者，而虹城基地比她级别还要高的不在少数，可丧尸仍然和末世刚爆发时一模一样。


    如今高阶异能者和丧尸单打独斗简直是碾压式的胜利，丧尸目前不过是赢在数量众多、不怕伤亡和传染性极强这几点上。


    但研究所那边一直认为，一旦可以研发出抵御丧尸病毒的疫苗，人类的胜利指日可待，收回城市不是幻想。


    可是，如果丧尸也在进化呢？甚至如果他们也进化出了异能，甚至像那些小说里描绘的那样拥有了智慧……


    看着那几只大把大把抓着晶核往嘴里填的丧尸，几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还是说，其实丧尸已经进化了，在市中心，在别的城市，在他们没有看到的地方。


    唐闻杰沉着脸，金属尖刺自他周身飞射出去，刺穿了一只正在吞食晶核的丧尸脑袋。旁边的几只丧尸愣了愣，还不待挖开它的脑袋，便同样被接踵而来的金属尖刺击中杀死。


    而似乎也只有这几只丧尸喜欢吞噬晶核。其他丧尸不知道是离得远还是怎么样，依旧围在铁笼外围对着新鲜的血肉伸着手，并没有关注那边。


    “今天我们辛苦一点，把这里的丧尸都杀死，晶核全部挖走。”宋开霁沉声道。这会儿就不仅仅是为了晶核了，也是为了杜绝其他丧尸吞噬晶核、升级的可能。


    其他人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尽管会累一些，但倘若丧尸真的会进化，将来是后悔也来不及。因为有了这个小插曲，几人更加小心谨慎，甚至还小声讨论着，回去之后要不要把这件事上报给基地。


    好在没过多久，便在二号教学楼的一楼，找到了小小的图书室。


    大约只有四间教室那么大，和宋开霁他们大学的图书馆是没法比的。不同于校外的那间书店多是卖的讲义、习题、卷子，这间图书室里倒全是名著小说类的书，甚至还有一些杂志、漫画。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唐闻杰照例将门窗用铁网封好，打算在这里暂做修整。因此宋开霁也便没有立刻将书都收起来，沈青在其中寻找，还真找到了一本《三字经》。


    和他怀里这本不太一样。沈青转头瞧瞧看了一眼宋开霁他们，见几人正在收拾桌子摆吃的，便偷偷把苗童生给他的那本拿出来对照。


    除去纸和字体的不同，封皮上的三个字，“三字”是一样的，那个“经”，虽然看起来十分相似，却还是有微妙的不同。沈青看了又看，又翻起内页，也是有许多字形相似但不完全一样的字。沈青想不通这是什么缘故，思索了片刻，将苗童生给他的那本也一起塞进了书架。


    “吃饭了。”宋开霁把饭菜从空间里拿出来摆好。别人也就罢了，刑业眼睛都瞪大了，这么丰盛的饭菜就是末世前春游也不见得能准备这么多吧！这个团队究竟是多富有？


    宋开霁转头寻找沈青，见他站在窗前的书架旁，阳光洒了一身，整个人像是在发光：“要不要喝饮料？阿姨榨了胡萝卜汁，我是不太喜欢……小心！”


    宋开霁眼睛蓦地瞪大，沈青站在窗前，窗外飘荡着一丛长势极好的藤萝，郁郁葱葱还挂着紫色的花穗。花叶微动，宋开霁起初以为自己眼花，或者有风——可很快他便清醒过来，现在是冬天，紫藤萝不枯萎已是不容易，又怎么会有花？！


    他眼睁睁看着一根绿色的蔓茎从窗缝伸进，朝着沈青刺了过去。下一秒，他已瞬移到了沈青身前，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唐刀朝着蔓藤砍去。


    这株变异的紫藤萝想来也是第一次攻击人类，一击不中立刻缩了回去，被砍断的部分掉在地上痛苦的扭曲起来。而宋开霁砍完便唐刀脱手，直直的朝后栽倒。


    沈青连忙接住他：“宋开霁！”


    第072章 末世·第九育才中学5


    第七十二章


    这变故发生的太快, 屋里的人一时都怔在原地。还是唐闻杰先一步反应过来，迅速上前用金属将窗户挡得严严实实，以免紫藤萝再次攻击。


    好在那根变异紫藤萝的胆子并不算大, 只敢在背后偷偷偷袭。一击不成吃到了苦楚之后，便蜷缩着自己断掉的蔓藤, 慢慢缩回去一动不动，继续假装自己只是一颗普通植物。


    “他刚刚那是瞬移？”曲薇薇震惊道, 她从前还从未见过有哪种异能者有瞬移的能力, 原来竟是空间异能者的能力么？


    不过想来，这项能力出现在空间异能者的身上也不算奇怪。既然名为空间异能者, 所掌握的能力自然与空间有关——从一个空间移动到另一个空间，不是很符合？而升到五级之后的空间刃，虽名为“刃”，却更像是将空间和空间内所处的物体一同撕裂, 也正合了那句“破空而来”。


    目前其他空间异能者还尚未觉察到瞬移这项能力，至少曲薇薇从未听说过，宋开霁大概也是阴差阳错，为了保护沈青而强行促成，才会透支昏倒。


    这个唐闻杰熟：他之前将精神力分割成十六份的过程中，不知道经历过几次这样的痛苦！况且宋开霁之前一直不得修炼的法门, 这会儿忽然强度大了些, 精神力受到刺激昏一会儿也是正常。


    曲薇薇瞧了一眼还在地上扭曲挣扎的那半截断掉的紫藤萝：“啧，没想到这里还潜藏着这么厉害的一个变异植物……啊！”曲薇薇发出一声惨叫。


    她原本想把那半截蔓藤捡起来，看看能不能为自己所用，却不想那断掉的半截蔓藤竟然还残存着本能, 曲薇薇刚一伸手，那截子蔓藤便绕上了她的手腕, 朝着血管狠狠的扎了下去。


    蔓藤的尖端像口器一样刺入她的手臂，曲薇薇咬着牙将蔓藤强行扯开，却也已经被吸去了大半管血。蔓藤绿色的表皮被撑得薄薄一层，已经能看到里面流动的红色血液。


    “妈的……”曲薇薇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瞬间的失血让她脸色、唇色都变得发白，想找宋开霁要两块糖补补，偏宋开霁又晕着：“小看它了，这蔓藤还挺厉害。幸亏胆子不大，不然咱们怕是不是它的对手。”


    他们抵挡丧尸靠的是铁丝网，可铁丝网挡得住丧尸，那些孔洞可挡不住细细的蔓藤。沈青抱着宋开霁，心里一阵阵的后怕。一方面觉得他们掌握了铁网战术后有点骄傲了，没有考虑到能不能抵御变异植物和变异动物。另一方面看着那截一瞬间就吸了不少曲薇薇血的蔓藤，难以想象它方才要是偷袭成功，戳在自己脖子里，会是个怎样的结果？


    沈青垂下眼睫，看着怀里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的宋开霁，轻声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虽然宋开霁昏了过去，但他和沈青在铁丝网战术中都不太重要，唐闻杰便将图书室封好，由沈青留下来照顾宋开霁，自己则带着曲薇薇和刑业又出去猎了几次丧尸。


    唐闻杰并没有忘记丧尸在吞噬晶核，有可能进化这件事。就是那株紫藤萝比较难解决，可惜了团队里没有一个火系异能者，不然一把火烧了是最好的。现在没奈何，只能先绕着它走了，也幸亏这株紫藤萝是长在了教学楼的另一面。


    然而他们出去猎了三四次丧尸，学校里差不多都杀干净了，晶核也挖了一大袋子，宋开霁还是没有醒来。


    “怎么回事？”曲薇薇白着一张脸，蹲在旁边吸收晶核，顺手摸了一把宋开霁的脑门：“有点烫啊，他不会是异能要升级了吧？”


    算算也差不多了，曲薇薇想。她和宋开霁同时接受到老板的资助，她都已经升了一级了，宋开霁怎么也该快了。就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个情况下！


    沈青十分的焦虑，颇有些坐立难安：“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回去找治愈系异能者。”他咬了咬牙扫视了一圈图书室：“这些书不要了！”


    他在这里陪了宋开霁好久，一想到他昏倒之前挡在自己面前的画面，沈青就鼻子发酸。比起宋开霁的安全，这些书又算得了什么！


    沈青垂着头，看着闭着眼睛还神色痛苦的宋开霁。一直以来，都是沈青挡在苗氏的前面，咬着牙挡在自己的前面，甚至野猪骚扰村子，他还挡在全村前面。沈青已经有些不记得了，从小到大是否曾有人这样挡在自己前面过？


    然而宋开霁却不止一次的保护他。


    虽说，沈青招揽队员、施恩图报，不就是为了这一遭？可真发生了，他心里不是不触动。并且他自认为，目前他为宋开霁所做的，还远没有到这个份儿上。


    曲薇薇看着沈青，心里却有一点想笑。她并不怎么担心宋开霁，她自己也是经历过几次异能升级的人，也见过唐闻杰异能觉醒和精神力分割时的情况。总的来说是痛苦有，但没什么危险，沈青却急的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虽说大家情况各不相同，也不能完全以己度人，但宋开霁这段时间以来好吃好喝，晶核好好吸收着，方才又没有被蔓藤打到，恐怕状态比自己还要好呢。


    这大概就叫关心则乱吧。曲薇薇又多看了两眼沈青的神态，心下暗道，难道宋开霁的那点说不得的小心思，竟然真的有点希望吗？


    “可以啊，要不就先回去吧。”本来这次出来，就是要完成老板的任务。现在老板都不要书了提出要回去，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曲薇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虽然她不怎么担心宋开霁，但有点担心她自己：万一宋开霁像当初唐闻杰那样，一昏昏过去两天，她不得饿死？他们带的食物可都在宋开霁的空间里呢！


    唐闻杰也觉得应该早些回去，不好再在这里耗着了，那根紫藤萝到底是个隐患，现在白天不怎么动弹，到了晚上就不好说了：“那还是按照来时的队形，这次咱们先不挖晶核了，赶紧回车上，之后我和薇薇姐再出来扫尾。”他安排道：“那老板就和刑业扶着老宋，我和薇薇姐开路？”


    “不用不用，”沈青摇了摇头：“你们忙你们的，我自己背着他就行。”宋开霁才多少斤？他连野猪和唐闻杰都扛过。


    沈青小心翼翼的把宋开霁背在背上，和他当初扛唐闻杰简直两个样。也幸亏当时唐闻杰昏着，压根不知道这回事，不然非要鸣不平不可。刚要起身，沈青就听到后脖子处传来微弱的声音：“等等……我没事。”


    沈青惊喜万分：“宋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宋开霁闭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回握住沈青的手：“你没事吧？那根蔓藤有没有伤到你？”


    他瞬移过去后砍下那一刀便失去了知觉，之后并不晓得那根紫藤萝缩回去的事情。


    沈青鼻子和眼眶一齐发酸：“你还关心我？我能有什么事？你才没事吧？”


    宋开霁的嘴角勉力翘了翘。如曲薇薇猜测的那般，他果真是异能升级，突破至三级了。识海中空间的扩大，和瞬移带来的精神力冲击让他昏迷了好一会儿，不过此刻醒来倒是很快便恢复了状态：“现在再有多少书，我都能装得下了。”


    紧赶慢赶，天黑之前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基地。宋开霁给刑业结算了今日的工资，刑业开心的不得了：比起这点工资，今天出任务赚到的才是大头。有了那个铁网战术，他们每次出去都能杀死几十只丧尸，今天单他自己，少说杀了一百来个，现在晶核都在他身上装着呢！


    “以后你们团队再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今天的事情我一定会保密的，不会说出去一个字！”刑业犹豫了一下，又问：“如果我想加入你们团队，你觉得有希望吗？”


    只要待在铁网里，是不是异能者都能安全的击杀丧尸，对于他这样的普通人来说，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宋开霁想了想，自己也拿不准沈青还是否打算扩招：“我帮你问问我们老板吧。”


    身为一个普通人，没有被一口回绝刑业就已经觉得很有希望了。加上他今天眼看着沈青和宋开霁的互动，嘴角噙了一抹古怪的笑容，觉得宋开霁帮自己说话的话，还是非常有希望的：“谢了老宋，那我等你消息！”


    回了住所，沈青还十分关切宋开霁的身体：“真的没事吗？你头痛不痛，不需要请个治愈系异能者来看看？”上次就给唐闻杰请了，沈青总觉得不该厚此薄彼，万一再梳理一下，宋开霁也能异能提升呢？


    “真的没事。”宋开霁感受了一下，一旦突破了，他不但再没觉得头疼，反而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变得更强，整个人的状态也更好了。“你不要看看这次收集来的书？看看哪些是你需要的。”


    “哦、哦，”沈青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宋开霁醒来之后，他们当然还是把图书室的书给全部收走了，甚至还去扫荡了一番宿舍楼和教职工办公室，还有食堂。虽然肯定没有食物了，但是锅碗瓢盆什么的都不少，学校里的餐盘还是金属的。宋开霁全装了回来，看看有没有唐妈妈可以用的，没有就全让唐闻杰织成网。


    反正现在宋开霁的空间又扩大了，多少都装得下。


    宋开霁便将书分成几部分放出来，不大的客厅顿时就被堆满了。沈青早有谋算，很快便找到了那本自己塞进去的，苗童生亲手所抄的《三字经》。


    “诶？”沈青装模作样的拿起来翻看。


    宋开霁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咦？”


    “你们在诶什么？”曲薇薇给自己泡了一大杯山楂红枣红糖生姜水，今日她可到了大霉了，很需要补补。一看之下也很惊讶：“诶？怎么有本手抄本啊？还是繁体的，一个高中的图书馆有这种东西？这是古籍吗？”


    沈青抓着里面的关键词，又将那本图书馆里原有的《三字经》翻了出来：“这繁体我都有点看不太懂呢。”


    “我也有点看不懂。有的能猜到，有的要结合上下文才能猜出来。”宋开霁道，也将书拿过来翻了翻，又摸了摸纸：“这看起来挺新，不能是古籍吧，应该是从特别行政区那边买的？那还在用繁体字呢。”


    “可这也不是印刷的啊。那边是看繁体，但人家也不手抄啊？”曲薇薇感觉十分新奇：“说不定真是捡到宝了。要不是末世来了，说不定能卖大价钱，搞不好算古董呢？”


    宋开霁有些无语：“要不是末世来了，你能上人家图书室里抢啊？”


    沈青将两本《三字经》都拿在手里，又在一堆书里随便捡了几本图案多字少的：一本看起来像菜谱，另一本则像编织什么东西的，沈青也没细看，总之拿着掩人耳目用：“我先看这几本，其他的你先帮我收着吧，等我看完了再问你要。”


    曲薇薇蹲在旁边：“唉，那我也选两本，有没有好看的小说？”


    几人正在客厅挑书，卧室的房门忽然开了，唐妈妈扶着门犹犹豫豫的看着宋开霁：“小宋啊，你回来了。”


    “怎么了阿姨？”宋开霁回头，“我们找了好多书回来，里面有菜谱呢，您要不要拿几本看？”


    唐妈妈勉强笑了笑：“我待会儿看。小宋啊，你不是让我今天帮你留心家人的信息？好像，好像有消息了。”


    第073章 末世·宋家事1


    第七十三章


    宋开霁很小的时候, 亲生父亲便去世了，小到他对自己的亲生父亲没有一点儿印象。三岁的时候母亲带着他改嫁给了继父，从宋开霁有记忆开始, 便是继父在他的人生中担任着父亲的角色。


    继父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对宋开霁一直视如己出。宋开霁的妈妈一度考虑要给宋开霁改成继父的姓, 但她又很纠结，因为宋开霁早逝的亲生父亲同样是家里的独生子。


    旧爱与现任, 都是真心爱过的人, 宋妈妈一时难以取舍。


    宋开霁现在还记得，继父摸着他的小脑袋, 温柔地笑着安慰妻子：“就算不和我一个姓，小霁就不是我儿子了？”他将宋开霁抱起来，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我相信我们之间的父子感情，不拘泥在一个姓上, 对不对儿子？”


    小小的宋开霁并不懂大人在讨论什么，只是亲昵的抱着继父的脖子，咯咯笑着。


    然而他继父看得开，有的人却替他继父看不开，或者说打着另外的主意。比如他继父的哥哥，宋开霁也是叫大伯的, 总是对宋开霁母子鼻子不是鼻子, 眼睛不是眼睛。


    宋开霁也曾经撞见过大伯教训继父：“你也是钱多的烧的，替别人养儿子！要是个丫头就算了，男孩长大了你是不是还要给他买房买车娶老婆啊？别说不改姓了，就是改了姓那也不是咱老李家的种！你要么趁年轻跟她再生一个, 要是生不了，”大伯推了一把自己家的孩子：“这才是流着咱们老李家血的孩子!”


    而继父每遇到这种情况, 只是憨憨的笑笑，从来不辩驳，回家来一样对宋开霁好。


    唐妈妈把焖了一下午的神仙鸡端上桌。这是沈青眼馋很久的一道菜，小视频刷了无数次。把整鸡洗干净，用酱油、胡椒粉、白糖、耗油腌了，如果有烤箱，可以稍微烤一会儿，至表皮发酥。没有烤箱的话就用五成热的温油下锅炸，炸至表皮金黄。无论是烤还是炸，都十分美味，各有风味。


    猪蹄焯水炒糖色，再倒入生抽、老抽、冰糖、料酒等加水微微炖煮——有花雕酒代替料酒是最好不过的。待炖得半熟，另起一只砂锅，将猪蹄铺在砂锅底层，把整鸡放在猪蹄上面，在将炖猪蹄的水倒进去，没过鸡子，另放入大料、姜片、香叶、丁香、白芷等料，盖上盖子小火慢煨两到三个小时，直到猪蹄的胶原蛋白全部化进汤里，又浸入鸡肉之中，肉质变得浓香肥厚，筷子一插便酥烂脱骨，便可大火收汁了。


    收汁的过程中可用勺子将炖得粘稠的汤汁不断淋在鸡肉上，确保每一块鸡肉上都沾满了琥珀色的汤。沈青看视频的时候就馋的不行，如今砂锅上桌盖子一掀，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你还别说，做着费劲是费劲，真香啊。”唐妈妈一边给他们盛饭，一边讲今天自己遇上的事儿：“我把鸡子炖上，想着得煨两个小时呢，干坐着也是浪费时间，就先上外头转转，打听打听消息。结果没找到你爸妈，倒遇上了那两个人。说是昨天才来的，倒确实是你家那边过来的。”唐妈妈看了一眼宋开霁：“你也没和我交代别人，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是你亲戚，就没敢带他们回来。”


    上次宋开霁带唐妈妈进基地的情况还历历在目，外头为了混进基地，冒充假扮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宋开霁面色不太好，微微点了点头：“没事儿，就算是真的，我也不见得带他们进基地。不过，就只有他们两个？”


    “对，我还特意上他们帐篷看了，没别人。”唐妈妈遇上的人，就是宋开霁大伯家的两个孩子，论是宋开霁的堂弟堂妹，但实际上和他一点血缘也没有。并且因为他们父亲对宋开霁很有意见，这两个孩子也有样学样：小孩子最会看大人的眼色！


    这两人小时候没少欺负挤兑宋开霁，而他继父的父母，虽然不像大伯把不待见露在表面，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可一旦发生矛盾，当然还是偏向自己的亲孙子。后来宋开霁继父发现了，就不大带宋开霁来参加家庭聚会，因此宋开霁和他们也是很久没见面了。


    要换了末世之前，宋开霁是见都不想见他们。可是现在，为了得到父母的消息，怎么说也得过去走一趟。宋开霁心里不舒坦的很，总觉得有点儿不太好的预感，其他人吃得头都不抬的神仙鸡到嘴里也没了滋味。


    沈青挨着他坐，埋头大吃了一会儿，见宋开霁不怎么动筷子，便给他夹了一块猪蹄：“你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和鸡肉的味道不太一样的好吃。你今天昏倒了那么久，多吃点好好补补。”见宋开霁笑得勉强，又安慰道：“要真是你亲戚就带回来啊，再多两个咱们也养得起，你不用太顾虑我的。”


    宋开霁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犹豫了片刻，他小声把自己的家事跟沈青讲了：“他们要是跟我爸妈一起来的吧，我看在我爸面子上也得把他们带进来，怎么说也是我爸的亲侄子。”用大伯的话说，那才是流着人家老李家血的孩子呢。“但他俩自己来的，也不知道他们父母怎么样了……我是真烦他们，又怕他们赖上我。”


    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大伯和大伯母呢？虽然多年未见，但宋开霁很清楚这两兄妹的为人，就凭他们两个，能顺顺利利到虹城基地？


    沈青咬着筷子愣住了。以他的生活环境，他从小到大的见闻，还真没见过哪个汉子愿意这样养媳妇从前夫家带来的孩子。村里倒是有人家不得已抱养了小子来传宗接代，但也要让孩子改了自己家姓才行！像宋开霁的爸爸这样，不在意血缘，不在意姓氏，只真心疼爱宋开霁——沈青不由的想到了自己的亲爹，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你爸对你真好。”


    不是亲爹，却比他的亲爹还要好。


    “是啊。”宋开霁喃喃道，“我也好想他。”


    如果不是因为爸爸，李梁、李琍死在路边他都不想管。可是李梁李琍都从老家过来了，是不是很快大部队就会来？宋开霁心中充满期冀，希望父母就在下一批到达。如果爸爸看到他没管自己的侄子，会不会对自己失望……


    沈青有一点理解宋开霁。如果是他遇到了赵栓子，沈青看在桂香婶子的面子上，再烦他也会拉一把。况且这是宋开霁的爸爸，比他和桂香婶子可亲近多了。


    “那，要不然你就把他们领进基地就好了，别领回咱们家。只要进了基地，他们应该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吧。”能一路从老家到虹城基地的，多少该有点本事吧？沈青小声给宋开霁出主意：“如果你爸爸之后有意见，你就说是我不让你随便带陌生人回家的。你爸爸那么疼你，肯定不会怪你的。”


    宋开霁有点犹豫。他下意识的不希望爸爸对沈青的有一点儿不太好的印象。但同时又觉得，爸爸应该是通情达理的。沈青作为老板不随便让陌生人进入队伍，那不是应该的？爸爸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对沈青有意见：“行，那我就这么说！”他看向沈青，笑出两颗虎牙：“谢谢老板！”


    基地外，一顶破旧漏风的帐篷里。李梁刚被人偷了半块玉米饼，愤怒的咱在帐篷门口骂了好一会儿，没人搭理。可他刚进了帐篷，一块石头便砸在了他们的帐篷上。


    李琍趁李梁骂人的功夫，把自己那半块赶紧塞进了嘴里，咽进肚子里了才劝道：“哥，别骂了，一会儿再惹来人报复，咱们就俩人打不过他们的。”


    李梁气愤不已：“我就剩那半块饼子了，一口没吃就让人偷了，还不能骂骂了！”他看向李琍：“你那半块呢？分我点儿！”


    “我哪儿知道你的会被人偷？早吃完了。”李琍给他看比自己脸还干净的兜。李梁脸色变了变，又想骂人，李琍赶紧道：“你这脾气真的改改吧，现在都什么世道了。之前要不是你和人起了冲突，咱爸和二叔二婶也不会……”


    “你给我闭嘴！”李梁恶狠狠道：“这件事不准再提了！”


    他们今天遇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在替一个叫宋开霁的人寻找父母。他们好一番询问，才确定了是他们那个便宜表哥：“那该死的女人，怎么和她说也不肯带咱们进基地！她要是带咱们进去了，我怎么还会住在这里，我的饼子还会被偷？！”


    李琍沉默了一会儿：“哥，你说宋开霁真的会带咱们进基地吗？咱们和他毕竟没有血缘关系。还有二叔二婶的事儿，他要是知道了……”


    “我不是让你别再提那件事了！”李梁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沉着脸想了一会儿，才道：“如果那女人说的是真的，就是为了二叔二婶，宋开霁也得来找咱们。到时候咱们就说有二叔二婶的消息，先吊着他。”


    “等他来了你就哭，好好求求他。他虽然不是二叔亲生的，可跟二叔一样心软，看在二叔的面子上，他也不能不管咱们！”


    李琍脸色不太好，她才不愿意哭着求宋开霁！可是世道如此了，为了活命也没别的办法，只能不情不愿的答应了下来。李梁又逼近了一些：“还有，记住，那件事给我烂在肚子里！”


    第074章 末世·宋家事2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 曲薇薇和唐闻杰照常去卖菜，宋开霁和沈青便在唐妈妈的指引下来到了基地外的难民营。


    比起上次带唐闻杰和唐妈妈回基地的时候，现在难民营的规模又扩大了许多：之前还躲躲藏藏把帐篷搭在南墙根和拐角处, 如今已经直接怼到了基地大门口，还往外绵延了几百米。


    密密麻麻的帐篷聚集在一处, 规模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混乱、难以管理。


    “我昨天问了一下, 说是有官方的队伍去下面的市县搜救了, 带回来不少的人。许多帐篷还是巡逻队的帮着搭的呢。但是基地入城费又涨了，”唐妈妈伸出两根手指头：“已经涨到二十个晶核一个人了！这谁又进得来哦？全都挡在外面了。”


    沈青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不让进, 干嘛还要不断救人回来呢？”费那么大的劲救了人，却堆在门口？


    唐妈妈压低了声音：“官方也是分派系的。这出去救人的是军方，收入城费的是政方，大概两边的头头没谈妥吧。”唐妈妈又望了一眼难民营：“不过要我说, 就是在基地门口搭帐篷，也比在外面强！”


    她是真的两种日子都过过。虽然在基地门口做难民虽然也苦，却不用担心丧尸随时出现朝不保夕。官方的人会定期清理基地周边的丧尸，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安全的，只是要注意旁边的人，看着点自己的东西。


    沈青似懂非懂, 宋开霁却听到过一些风声。如今末世已经爆发快一年了, 即便虹城基地是官方的基地，可时间久了各人也难免生出些小心思。哪怕并不是私心，但政见不同有所冲突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军方觉得都是人命，能救当然要救；而政方却觉得军方只一味知道救人, 不懂管理。现在的虹城基地哪里还能容纳下那么多人？就算能够容纳，如果不加收入城费, 基地的建设资金从哪里出？


    如果人人都不需要入城费就能进入，没有沉默成本，进入之后谁又会珍惜，不珍惜又怎么会服从管理？现在早已不是讲人权的太平年代了！


    那些交不起入城费的人，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没有变现能力，他们进入基地后又会怎么生存呢？会通过什么手段得到食物？管理上的难度会大大增加！


    两方谁也不能说服谁，又不愿意折中。天高皇帝远的，通讯又断了，还能跟上面告状不成？于是僵持下来，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他们在密密麻麻的帐篷堆里七拐八拐，寻找着李梁和李琍的帐篷。因三人穿着干净，于难民营里人大不相同，一路上还遇到了几波不怀好意的人。有打算偷盗的，有打算抢劫的，还有想要恳求他们带着进基地的，宋开霁把沈青护在身后，冷着脸举着枪把几波人给逼退了。


    一旁努力掰开小孩子扯着自己裤腿手的唐妈妈：……


    宋开霁往前走了几步，好像忽然回过神来一样，又回头找过去，拎着小孩的领子丢回了孩子父母的怀中。无视孩子父母的破口大骂，宋开霁一手拉着沈青，一手拽着唐妈妈，艰难的往前行进。


    “早知道我不来给你添麻烦了。”沈青小声道。原本拿到了书，他昨晚就该回去了，苗氏还在家里等着他过年呢。可是看宋开霁那副神情恍惚，心思不定的样子，沈青鬼使神差的留了下来，今天还陪着宋开霁一起来找人，却似乎给宋开霁造成了更多麻烦。


    “怎么是添麻烦？你愿意陪我，我开心还来不及。”宋开霁眼睛不错的扫着帐篷，没怎么过脑子就说出了口。沈青低下头，袖口被宋开霁拉着，心里有些小小的开心：宋开霁终于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一开始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宋开霁就是这样带他逛虹城基地的，还热情的跟他介绍基地的每一处，会事事捧着他、哄他开心。


    沈青当然知道，宋开霁那时候是为了做成自己的生意才会那样，可他依然很受用。可是他们团队刚刚组建的时候，宋开霁却变了，变得沉默也不怎么爱和自己说话，还有点躲着自己。沈青一边觉得他很奇怪，心下又有一点难以言说的失落。


    幸好最近又变回来了！沈青还是觉得这样和宋开霁相处才舒坦。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唐妈妈指着路，宋开霁远远就看见了和人打架的李梁。原来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把他们的帐篷割了个大口子，这数九寒天的差点没把人冻死，李梁的脾气哪是能忍的？当即就破口大骂起来，没找到割帐篷的人，却扰了附近许多人睡觉。


    非亲非故的，别人凭什么惯着李梁？先是骂声四起，慢慢的就从口角升级成了动手。李琍都快急死了，她哥怎么那么不长记性！这要不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可真想跑，生怕李梁和人打斗牵连到了她。可真让她跑吧，她又不敢一个人生活。


    正着急着，就看到了昨天那个中年妇女带着两个男人朝这边走来，其中一个不是宋开霁是谁？


    宋开霁穿得干净整齐，身上一丝脏污也没有，不像她，在野外、帐篷里睡了半个多月，早滚得浑身是泥是土。


    宋开霁看起来在虹城基地过的很好。李琍心里又是嫉妒，又是后悔：早知道末世会爆发，干嘛还要为了二叔的家产为难宋开霁呀？她爸倒是想的挺好，二叔没亲孩子，与其把家产给外人，不如给他们老李家自己人。可一朝末世来临，是二叔家的房子还值钱，还是存款还能用啊？


    反倒是宋开霁却在末世混得这样好!昨晚说起还有些拉不下脸来，这时候真见了人，李琍的眼泪不用准备就哗哗往外涌，仿佛这些日子受的苦是因为宋开霁：“哥，堂哥你可来了！我们都要被人给欺负死了！”


    和李梁正打着架的人闻听，忌惮的看了看宋开霁手里的枪，狠狠啐了一口往后退去。


    宋开霁再晚来一会儿，李梁的牙都要被人打掉了。这时候又拽了起来，叫嚣道：“妈的，有种的你别走！”


    宋开霁冷着脸推来要拉他的李琍：“行了，收拾东西吧。大伯呢？我爸妈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李琍的手顿了顿，哭道：“我爸……我爸没了，我妈也没了！”


    她这一声哭的倒是真情实感。说起来都怨李梁！李琍这时候才有勇气狠狠瞪了李梁一眼。她怨恨李梁很久了!


    只是家里人都死完了，只剩她和李梁，她一个女孩子生存更加艰难，没奈何才暂且忍耐。这时候遇到宋开霁，安全的生活显然就在眼前，才没忍住透露出几分。


    他们所住的兹州，是虹城下面的地级市，人流量不大，除了本地居民以外少有外人来旅游观光，所以末世刚开始的时候，兹州比虹城的境况是要好上不少的。


    而通讯是在末世爆发快一个月才彻底断掉。在这期间他们就已经联系上了二叔二婶，甚至一家子都搬到了二叔二婶家去住——宋妈妈的单位福利好，逢年过节都会发米发油，家里剩了不少，而他们家的早已经吃完了。


    听说二叔二婶和宋开霁联系上，并且约定要去虹城基地和宋开霁汇合，李琍的父亲很不满意，并且多番阻挠：宋开霁的母亲倒是无所谓，走了还能省一个人吃饭。但是他希望宋开霁的继父能够留下来，和他两兄弟一起去外面搜索物资。因为这样，宋开霁的父母才在通讯断联之后许久没有出发，不是不想，而是被李琍的父亲给绊住了。


    后来，还是因为其他城市要去往虹城基地的队伍来到了他们的城市，把物资几乎搜刮干净了，没办法，李琍的父亲才同意和他们一起前往虹城基地。


    他们和其他城市而来的队伍结伴一起走，原本人家也不在意。宋开霁家有车，之前寻找物资也存储了一些汽油——宋开霁的父母一直都在为来虹城基地做准备。


    可偏偏李梁惹出了麻烦。


    李梁的脾气一直都不好，说是暴躁都不为过了。别人团队里有一位水系异能者，也是好心，有时候会免费给大家提供一小杯饮用水，但多了就要拿食物换了。李梁把人家当傻子，耍小心眼少量多次的去要水，对方自然不答应，三回两回就起了口角。


    吵过一回，那位水系异能者不高兴了，再也不肯为他家提供一滴水，拿东西换也不肯。这下李梁更生气，骂得更难听了，什么麻木不仁、丧尽天良这样的词都往外蹦。


    人家起初不搭理他，本来就是搭伙上路，翻脸了就各走各的呗，偏李梁咽不下这口气，三番五次的挑衅，去人家车旁边骂人，还差点对那位水系异能者动手。


    水系异能者倒是忍了又忍，可她男朋友忍不下去了，一次在他们被丧尸追逐时，那人用异能扎破了他们的车胎，将宋开霁家的车永远的留在了原地。


    偏偏那一次，她和李梁并不在车上，恰好为了换物资上了别人的车。


    李琍眼睁睁的看着那辆坐着她父母、二叔二婶的车，离他们越来越远，最后被丧尸群吞没其中。


    李琍心里深恨！怎么就那么狠心？只是几句口角，闹了矛盾，就要把别人全家都害死吗？她宁可那人只杀李梁一个，还她的爸爸妈妈来！


    她多想跟宋开霁告状，多想和宋开霁说，那个水系异能者和她的男朋友就在虹城基地里，杀了他们，给她父母报仇！


    可是她不敢说，如果让宋开霁对上了之前队伍里的人，让宋开霁知道了二叔二婶也在那辆车上，宋开霁会放过他们吗？李琍只能默默流泪，把恨意咽回肚子里：“……因为我哥得罪了人，那人就把我们坐的车给打坏了，我爸妈都在车里……”


    她隐去了二叔二婶的存在。


    宋开霁怔了许久，没想到大伯竟然是这样……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又问：“那我爸妈呢？你有没有见过我爸妈？”


    李琍顿了顿，按照和李梁提前商量好的说辞道：“见过，二叔二婶一开始和我们是在一起的，可是后来他们说和你约定好了要来虹城基地，怕你等着急了，就先走一步。那时候我爸妈还在呢。怎么，二叔二婶还没来吗？”


    然而沈青却眼尖的看到了她停顿的那一刻，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


    第075章 末世·宋家事3


    第七十五章


    沈青似乎天生就对人的小心思比较敏感。


    比如他当初能够很快发现那当铺先生的意图, 能够很快察觉王三的想法。这也许是一种天生的聪明敏锐，也可能是后天在老沈家多年不如意的日子里察言观色锻炼出来的，或两者都有。


    总之他察觉出了李琍的不对劲。


    她撒谎了。


    只是沈青看了一眼宋开霁：宋开霁在得到李琍的回答后, 有一瞬间的放松，似乎他真的相信, 或者很愿意相信他的父母正在来的路上，很快就会到达虹城基地和他团聚。


    沈青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立刻说出来自己觉察到的事情, 该不该在此时此刻就打破宋开霁的幻想与美梦——毕竟这一切都只是他的“察觉”, 他没有证据。


    李琍还在一旁扯着宋开霁的袖子哭：“堂哥你快带我走吧，我在这里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你都不知道这里的条件有多差，晚上冷的要冻死人，又乱，老有人趁乱摸我……我爸妈都没了, 我就二叔一个亲长辈了，二叔要是在这里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宋开霁被她哭得心烦，可是当她提到自己的继父，宋开霁还是压下了甩开她的冲动。李梁站在一旁盯着他不说话，显然是拉不下脸来求人，但只要宋开霁带李琍走, 他肯定也会立刻跟上！


    沈青看了看四周：“算了, 先带他们进去吧。”他认定李琍撒谎，可要想让李琍吐出实话，这里显然不是一个询问的好地方。不如先带进基地再另做打算。


    宋开霁点了点头。不过这次他可没像对唐妈妈那样，直接将他们的帐篷用异能收起来, 而是让李梁李琍自己收拾拿好。也幸好这两个人并不知道宋开霁的异能，对此并没有异议, 只是偷偷腹诽宋开霁不肯搭把手，竟然就像个大爷一样站在旁边干看着他俩收拾。


    李梁几次想说话，都被李琍摁了下来。这个紧要关头，她可不想因为李梁说了几句难听话，导致宋开霁改变了主意！


    毕竟不是亲生的，宋开霁又怎么会真的心疼他们！李琍咬了咬唇，更加认定绝不能让宋开霁知道事情的真相。


    而旁边不乏羡慕的人，都十分眼热这兄妹俩能在基地里有亲戚，更羡慕的是，即便是如此世道了，这亲戚也舍得拿出几十枚晶核来带他们进基地！


    “老板，你们还缺不缺人？带我进基地吧，我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什么都会，只要给我一口吃的……”


    “老板，我可以跟着出任务，我能挖晶核！只要别让我跟丧尸正面对上……我后勤工作做的可好了，老板看看我吧!”


    宋开霁一边躲闪拒绝着，这世界上可怜人太多，要说这难民营里哪个不可怜？连官方都管不了，何况是他宋开霁。一边又催促李梁和李琍：“快一点！”


    他不想在他们面前暴露异能，以宋开霁对他俩的了解，如果知道宋开霁有异能，他们更要赖上了。


    李梁和李琍更加慌忙却又笨手笨脚的收拾着，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宋先生，宋先生！”


    宋开霁转头去看，竟然是之前他帮沈青寻找会做豆腐的人，那两家之一的那位家庭主妇。当时她开出了更高的要求，要宋开霁带他们一家四口进基地。而那时他们遇见了唐闻杰母子，正好赶上唐妈妈会做豆腐，宋开霁便没有再和这两家人联系。


    此时那女人正拨开众人朝着他挤过来。比起上一次见面，女人更加憔悴消瘦了，衣着也不似之前在狼狈的环境中仍然尽量保持整洁，而是沾了不少脏污，似乎已经多日无心打理。她紧紧的盯着宋开霁，像是怕她一错眼，这最后的希望就不见了。


    宋开霁在心中哀叹一声，他今天是什么运气？他就知道遇上李梁李琍不会有好事！


    “宋先生，宋先生我们之前不是谈的好好的，你怎么不来找我了？”女人挤到跟前，骷髅一样的手伸着就要去抓宋开霁的胳膊。宋开霁连忙避开，她这话说得也太有歧义了：“陈太太，我之前和您讲过，我们老板开出的条件是除你之外，还能带一个人，而你想要带三个。我们给不了你这个待遇。”


    “我后悔了，我反悔了，带一个就行，不，你把我两个孩子带进基地就行，我可以不进基地的！”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陈太太再不复之前的精气神。


    宋开霁无奈拒绝：“不好意思，我们已经找到了别的人选。”


    陈太太仿佛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一样，闭着眼微微摇晃了几下，像是就要昏过去。而下一秒她睁开眼睛，直直的瞪着站在一旁的唐妈妈：“是你，是你抢了我的机会是不是！”她又转向宋开霁，“你找我，我也会做淀粉肠，我还会做鸡肉蔬菜饼，我会做三明治……你带我的孩子进基地吧，我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谁能看见一个原本高傲的女人，为了孩子如此苦苦哀求而不动容？唐妈妈和宋开霁都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想来这几天她的孩子发生了什么变故，也许是病了，才使得这位陈太太如此。然而沈青的注意力却落在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知道是她抢了你的机会？你又怎么知道她还会做淀粉肠？”


    陈太太一僵。她也说不清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具备了这样的能力。她刚才被宋开霁拒绝，希望破灭几欲昏倒。就在她闭眼的那一刻，她似乎在宋开霁的脑海里面看到了一些散碎的画面，看到那个微胖的女人和宋开霁说她会做豆腐，看到那个微胖的女人拿出手机，播放着做淀粉肠的视频……


    而这种情况，不止第一次了。有时候需要她故意去“看”，而有的时候这些画面她扫一眼，就自然而然的钻进了她的脑海。她一直怀疑自己病了，疯了，刚才情急之下才把看到的内容脱口而出。


    宋开霁却是一凛，这位陈太太竟然是罕见的脑力异能者！


    脑力异能是极为稀少的一种异能，比治愈系异能者还要罕见。或者叫他们精神力异能者也算恰当：他们不仅大脑被十分充分的开发，记忆力和智商都高度提升，还能通过精神力察觉的正常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但这种异能者却并不被异能小队所欢迎，因为他们的异能对丧尸毫无用处，只对人有作用。谁又希望自己身边有一个能够探知自己秘密，甚至能够通过精神力影响到自己的人呢？


    反而，他们在做学术研究这一方面，有更大的建树。据宋开霁所知，目前虹城基地仅发现了五名脑力异能者，都被吸纳进了研究所去研究开发疫苗了。


    但这样一来，宋开霁就更不想和这位陈太太扯上关系了：沈青身上是有很多秘密的，倘若陈太太可以看到沈青脑海中的记忆碎片，他们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况且，看起来陈太太并不知道自己觉醒了脑力异能。如果她将异能报给基地官方，研究所应当也会将她招募进去，她并不再用为进基地而发愁了，就是不知道研究所会给她几个进基地的名额。


    宋开霁正打算和陈太太说明其中干系，沈青却忽然拽了他一下，接着拉住了陈太太的手：“你的孩子怎么了？”


    提到孩子，陈太太眼中立刻涌出泪水：“他、他忽然发烧，烧的好烫……没有温度计，我也不知道烧到了几度，但是摸着就烫手……已经昏迷两天了……”


    沈青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转头对宋开霁道：“一会儿等他们两个收拾完，你先带他们进基地吧，把他们带回咱们住的地方。我跟这位陈太太看看去。”顿了顿，沈青又朝宋开霁伸手，小声道：“给我点晶核。”


    他们的晶核都存在宋开霁的空间里，沈青一直很信赖他，自己身上简直光板，啥也没有。


    宋开霁有些惊讶，无论是沈青看起来打算帮这位陈太太，还是让他把李梁李琍带回他们住的房子，这可和之前商量好的不一样。但沈青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看好他们。”


    宋开霁揉了揉耳朵，沈青都这么说了，显然是另有打算，他也只有照做的。周围人太多，他没有直接把晶核拿出来惹人眼，而是把手伸进了沈青的衣服口袋，不一会儿便将口袋装满了。


    沈青带着唐妈妈一同跟着陈太太去到了他们住的帐篷，离李梁和李琍的住所有点远，可能因为来的早，他们家的地段也更好一点，紧贴着城墙占了好大一块地。


    这是一顶比周边的帐篷看起来要干净整洁许多的帐篷，看得出来尽管处于这样的环境，陈太太也尽量在努力的生活。帐篷里一个男人正在照顾孩子，他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睛，左边的镜片碎了一道长长的裂纹，正拿着一条毛巾，小心翼翼的从矿泉水瓶里倒出一点水来给孩子擦拭，还有一个大些的孩子安静的坐在旁边。


    “回来了？找到人了吗？他那么久都没再来过，想来是不再需要做豆腐的人了。”听到帐篷外发出的响声，男人很平静道，似乎已经预料到了妻子会无功而返，但平静之下又掩藏着浓浓的哀戚。


    宋开霁没再出现过，他们不是没有后悔过，太贪心开出了过高的条件。如果他们答应下来先进去两个人，慢慢攒钱再接剩下的人进去，会不会就不是今天这样的局面了？


    可是这世界上哪里有后悔药呢？


    原来这位陈太太是特意寻找宋开霁的，难怪离得那么远还能找到。沈青看了一眼帐篷里的男人和孩子，这对夫妻倒都是挺聪明的人。


    发现帐篷口挡光的面积格外大，男人回过头，很惊讶的看着陈太太和她背后的沈青和唐妈妈：“这二位是？”


    “这是宋先生的老板。”陈太太介绍道，又不太自在的看了一眼唐妈妈：“他们确实不需要做豆腐的人了……”


    陈太太并不知道沈青跟着她回来是为了什么。不过她看见沈青跟宋开霁要晶核了，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为什么要带那么多晶核？她心里又再次燃起了希望，却又悬着一颗心，不知道沈青想要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


    “我可以替你们全家交入城费，还可以出钱找治愈系异能者，给你们儿子看病。但是我不能吸纳你们进我的团队。”沈青斟酌片刻道。陈太太的异能虽然十分罕见，但沈青并不愿意吸纳她进自己的团队。况且宋开霁曾经说过，陈太太夫妻两个的性格，其实是不大好和人相处的。


    倒不是说他们是坏人，而是好比有人爱早上七点醒，有人爱中午十二点醒，没有什么对错，但七点醒的人多多少少会打扰到十二点醒的人。生活上磨合不来，勉强相处也是痛苦，这对夫妻的画风一看就和他们不太一样。


    不过倒也不太用为陈太太的未来担心，只要她以脑力异能者的身份去研究所应聘，这一家人至少不会饿死。


    “那……那你想要我做什么？”陈太太攥紧了自己的衣角。


    “别紧张。”沈青笑了笑，“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宋开霁脑海中的画面？刚才收拾帐篷那一男一女你看到了吗？我要你帮我看一看他们脑海里的画面。”


    “还有，我要你用你的孩子发誓，你永远不会看我脑海中的画面。”


    陈太太只愣了一瞬，这条件答应下来简直不需要思考，她也没有选择！她立刻做出发誓的手势：“我陈佳茜对天发誓，我此生绝不会看你脑海中的画面，包括你身边人的，我也再不会看！倘若……倘若不小心看到了，我也会烂在肚子里，绝不告诉任何人。否则，否则……”她咬了咬牙，看了一眼还昏迷着的小儿子，这誓言越发郑重真挚：“不然我的孩子不治而死！”


    这个誓言一出口，连她丈夫都惊讶的看着她。然而陈佳茜却知道，非得是毒誓，才能让面前这位老板放心！


    沈青果然很满意，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收拾东西，马上跟我走。”


    陈佳茜却等不及了，让丈夫留下收拾，自己抱起孩子就往基地跑。来医院之前，沈青还抱有一丝希望，毕竟唐闻杰和宋开霁觉醒异能、升级异能都有过发烧的阶段，没准陈佳茜的孩子也是觉醒异能了呢？结果竟然不是，小孩真的就只是生病了。


    “幸好来的早，孩子已经烧的有点脑膜炎了。”现在药物可是最最紧缺的东西，想找到对症的药物，比找个治愈系异能者还要难。要是不来医院，孩子恐怕只有等死的份儿。“但我们毕竟不是医生，只能帮他慢慢修复了，你们要是能找到药还是去找找。”


    陈佳茜摸着自己孩子的额头，现在温度已经降下来了一些。她对沈青越发感激：“虽然你帮我，是想要我帮你做事。但这份恩情我还是记得的，以后你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她有些不好意思，如果是末世前还罢了，她和丈夫都算的是行业精英，在各自的领域有些建树，也有些人脉。


    可末世后，他们就像两个废人一样，如果有什么能帮沈青的，恐怕也还是帮他看看什么人的记忆碎片。


    她还没想到，自己这个能力竟然还能在关键时刻帮她一把。之前陈佳茜一度以为是这末世把她逼疯了，让她连绵不断的产生了幻觉。


    沈青有些好奇：“你的这个能力运用的熟练吗？能看到多久以前的事情？”


    “还算熟练吧，我现在有时候不特意使用，也会在无意中看到。”比方今天看到宋开霁脑海中的画面。至于能看到多久以前，她也不太确定：“我之前有看到过我老公脑海里，我们结婚之前的事情。”她那时还以为她快死了，临死之前一生中美好的画面都走马灯一样在眼前过一遍。


    “那就好。”沈青点了点头，嘱咐道：“一会儿那两个人，你主要看一下末世爆发后的画面，有关于他们二叔二婶的，还有关于他们父母的。”


    沈青当然不是盼着宋开霁的父母出什么事，可直觉却告诉他，李琍一定在这件事上撒了谎。现在就看这个谎言的严重程度了……


    留下丈夫在医院照顾孩子，陈佳茜被沈青带回了家。宋开霁他们也已经回来了，李梁正在不满的和宋开霁抱怨：“怎么大房间就不能住人啊？咱们三个大老爷们挤这么个小房间，怎么住的下啊？他一个人占那么大个屋子好意思吗？”


    宋开霁额头上青筋直跳：“他是老板，这个队伍都是他出资，他凭什么不能住大房间？”他真不明白沈青为什么要让他把这俩玩意儿带回来，不是打算把他们带进基地就不管了吗？


    可是沈青让他看好他们，他也只能委委屈屈的在一旁认真盯着。


    李梁还在嘟嘟囔囔：“都组建团队了，老板也应该和队员同甘共苦啊，怎么末世了还搞资本家那套，搞什么特殊啊……”


    李琍也有些忍不了了：“哥你少说两句吧，你非把人得罪完了才行吗？人家老板又不认识你，凭什么和你同甘共苦啊？谁会惯着你，你忘了……”


    “你闭嘴！”李梁恶狠狠道，倒是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李琍也不是真的要把实情讲出来，只是为了震慑一下李梁让耳根清净一点，她再听着李梁说那些犯蠢的话都要发疯了！此时目的达到了自然也就收了手，抿了抿头发朝宋开霁问道：“堂哥，加入团队都需要做些什么呀？我和我哥都是普通人，尤其我还是个女孩子，你可要和老板说一说，多照顾照顾我呀。”


    宋开霁郁闷的瘫在沙发上，并不答言。


    李琍咬了咬嘴唇，想要催促几句，又怕惹恼了宋开霁：他们之间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深情厚谊，就是一点面子情。


    李梁冷笑一声，不惜踩自己这个亲哥去讨好宋开霁，结果呢？人家给你好脸了吗？


    屋里三人各怀心思，沈青带着唐妈妈和陈佳茜来了，一同回来的还有卖完菜的曲薇薇和唐闻杰。宋开霁连忙从沙发上跳起：“你们回来了！”


    沈青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话，直接给陈佳茜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带着唐闻杰和曲薇薇挡在了门口。


    第076章 末世·兰塘


    第七十六章


    李梁和李琍并不清楚陈佳茜的异能, 或者说即便知道，他们两个没有觉醒异能的普通人，也根本没有办法抵御脑力异能者的精神入侵, 于是陈佳茜很轻易的就侵入了他们的记忆。


    李琍的还罢了，李梁怎么天天不是和人吵架, 就是和人打架！陈佳茜有些头疼，但还是耐着性子看了下去, 好半天才找到沈青所说, 关于二叔二婶的记忆。


    而李梁和李琍也在打量着沈青等人。


    李琍警惕的看了一眼陈佳茜：今天陈佳茜是怎么自己找上门来，又是怎么缠着宋开霁想进基地的, 她也算旁观了全程。没有想到这个小老板还真把她带了进来，不禁让李琍产生了一些危机感——一个团队能养的闲人可不多！她好不容易进了基地，可不想再出去面对那些丧尸了，最好这个小沈老板能看在宋开霁的面子上, 给她安排一些轻松又安全的工作。


    而同为女人，又看起来没什么异能的陈佳茜，就有点像她的竞争对手了。


    李琍脸上挂起了讨好的笑容，朝着沈青靠近了一些：“老板，真是太感激您了，看在我堂哥的面子上收留了我们兄妹俩！您尽管给我们安排活儿, 什么洗衣做饭收拾家务, 我都能做！”


    她这话就是除了洗衣做饭收拾家务，其他的活儿最好不要派给我。


    沈青又如何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轻轻笑了笑：“不急，你们才刚刚进入基地，自然需要好好休整一下。”他转头看向唐妈妈：“阿姨, 给他们做点吃的。”


    唐妈妈答应了一声就进了厨房，李琍欣喜不已。她昨天就吃了半个玉米饼, 今天什么都没吃，肚子早饿的咕咕叫了。忙站起来道：“我给阿姨打个下手！”


    “不用，不用，”沈青摆摆手，连忙让她坐下，离开了还怎么方便陈佳茜探查呢？“你坐着休息就行。”


    大约是看沈青实在好说话，人又长得有些面嫩，李梁一开始有些拘束的心情又放松了开来：“老板，我能不能给您提个建议啊？”说是提建议，不等沈青回答他便自顾自说了下去：“你看这都末世了，也就别讲末世前那套了呗，还穷讲究什么啊。我们三个大男人挤在这个小书房，怎么挤得下？您一个人占那么大个卧室也怪不好意思的吧？要我说还是两个人一间房，分开住吧。”


    宋开霁真想把他的嘴给缝上！李梁从小就这样，说好听点叫自我意识过剩；说难听点没半点眼力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真以为谁都会把他当太子，捧着他呢？把人都当傻子！末世这都快一年了还这副德行，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沈青也有些无语，他也觉得自己占个大房间不太好，他又不常来住，何必呢？只是这话哪轮得到李梁来说？用他们村里的话来说，这李梁就是个糊涂人，沈青和他多说一句都嫌烦！


    转头看到陈佳茜已经收回了精神力，暗暗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沈青随口敷衍了两句：“你们先吃，我还有点事。”就拉着陈佳茜进了房间。


    见沈青都没正眼瞧自己，也根本没有采纳他的意见，李梁心中一股无名火就蹿了起来，对宋开霁道：“他怎么这样？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这样的人还当老板呢，连礼贤下士都做不到，能干成什么大事！”


    李琍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少说两句吧。有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还礼贤下士，你看自己是贤啊还是士啊？


    宋开霁更不想搭理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沈青和陈佳茜进了房间，心里也觉得纳闷：沈青今天自从见了陈佳茜，就有些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他心里有些打鼓，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怎么样？”一进房间沈青便问道：“他的父母……还好吗？”


    陈佳茜按着眉心摇了摇头。她对自己的异能还有没一个明晰的认知，更没有系统的修炼过，一切全凭本能。甫一接收李梁和李琍两个人的记忆碎片，让她有些承受不住头疼。她断断续续描述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也是巧了，他们两个想和人换东西——好像李琍还对那车上一个男的挺有好感，不好意思自己去，拉着李梁一块儿上了人家的车。那个异能者的男朋友没看到，以为他们还在原来的车上吧，这才让他们躲过了一劫。”


    然而在李家的车被那位水系异能者的男友击破轮胎，陷入丧尸群之后，他俩自然没有什么物资可以和人换了。于是到了下一个休息点，他们俩便被赶下了车。


    “他们两个之后还在几个私人的小据点辗转过，运气竟然还不错。前几天才遇上官方的救援队，被救到了虹城基地。”陈佳茜也要感慨一句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了。“宋先生的父母恐怕……”


    沈青面色沉重。他猜到了李梁李琍在撒谎时，心里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却仍然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不过是他们抢了物资之类的，两位老人还能保有一条性命。可是如今……


    这样的情况，他该怎么告知宋开霁？沈青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见沈青这样的脸色，陈佳茜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都是我瞎猜的，他们的记忆里并没有四位老人遇害的画面。”只是李梁和李琍也没有胆子回去找，“丧尸是凭借气味吃人的，如果车子密封性比较好，说不定能逃过一劫！”


    这并不是乱说，沈青他们之前去育才中学的时候，不也是躲在车里，丧尸便不怎么攻击了吗？沈青又打起了一点精神，掏出一把晶核递给陈佳茜：“真是谢谢你了。”


    陈佳茜摸着手里的晶核，想起还在医院的儿子：“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她甚至要谢谢李梁和李琍，给了她一个为沈青效劳的机会，才能挽救自己的孩子！


    沈青思来想去，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拖。宋开霁早晚要知道，自然是长痛不如短痛。出了房间，客厅里李梁和李琍正在大口的吃饭。对于他们俩，唐妈妈也懒得做什么精细的饭食。昨天神仙鸡还剩了一点汤汁和碎的猪蹄，切了两个土豆合在一起炒了炒便端上了桌，又给馏了几个馒头。即便如此，对于饿了几个月的李家兄妹也是极为美味的了。


    沈青首先找到了曲薇薇，把事情小声和她简单说了，曲薇薇震惊不已！她说怎么昨天说的好好的，卖个菜回来宋开霁竟然把这讨人厌的两个亲戚带了回来，原来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但她又很快镇定了下来，按照沈青的吩咐释放出了蔓藤。


    于是李家兄妹吃着吃着，便发现一根十分粗壮的蔓藤慢慢围上了他们的身体，觉察时已经晚了，蔓藤迅速收紧将他们捆了起来。李琍似有所觉，吓得脸都白了。而李梁震惊过后便开始破口大骂：“你们干什么！谋财害命吗？有没有王法了！”他转头看向宋开霁，又想起小时候的过节：“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商量好的，故意要害我！你们这是违法犯罪，你们不能这样，放开我我要报警！”


    宋开霁也十分意外，沈青怎么忽然就动手了？但沈青这么做，应该是有他的道理……


    “谋财害命？”沈青冷笑，“你们有什么财可以让我谋的，你俩全部身家有这桌子上一盘菜值钱不？我看这个词用在你们身上，才更贴切一点。”赖在宋开霁父母家又吃又拿，最后还害了宋开霁的父母。虽然不是他们亲手做的，这件事却因李梁而起！怎么不算谋财害命？


    通过陈佳茜的描述，沈青对李梁这个人更是厌恶，直接对曲薇薇道：“把他嘴给我堵上，听见他说话我就烦！”


    曲薇薇立刻滋生出大片的叶子，塞住了李梁的嘴。


    在李梁不断的呜呜声中，沈青走到了李琍面前，捏住了她已经变得苍白的小脸：“宋开霁的父母到底在哪儿？我知道，你并没有做什么，也算是被李梁连累的。只要你把实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我不会要你的命的。”


    宋开霁便是再迟钝，此时也明白了沈青的意思：“你是说……他们……我父母……”


    宋开霁身子晃了晃。


    宋开霁和父母的感情很深。尽管那是他没有血缘的继父，可是将近二十年的父子情份不是假的。他一路来到虹城基地，又独自生活了那么久，最难的时候便是靠着和家人团聚的信念，他甚至为了这个信念，放弃了沈青递过来的橄榄枝。


    可是现在，现实却给了他重重一击。


    其实长达大半年的等待，宋开霁心里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可就像，就像有的宠物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会偷偷离开家一样。这样它们在主人的心里，就是“丢了”，而不是“死了”。只要主人没有亲眼看到它们的死亡，它们就很有可能还好好的活在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有点自欺欺人，却又是这绝望人生中最后一点希望。


    沈青让陈佳茜把看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宋开霁，见宋开霁承受不住几乎要栽倒，连忙扶住他：“也不一定！”他赶忙把陈佳茜的那套说辞又说了一遍：“只要车子密封性好，丧尸不会闻到的，不是吗？他们只要好好的躲在车里，多躲一会儿，等到丧尸走远了，就还有存活的可能！”


    李琍也终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或者说她也希望自己的父母还活着：“没错，堂哥，我们没有亲眼看到爸爸妈妈和二叔二婶遇难，他们肯定还好好的!是我们不好，是我们不敢回去找他们……”


    宋开霁一口牙都要咬出血了：“谁是你堂哥！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他瞬间从空间里拿出一把匕首，恨不能立刻将李梁捅个对穿！


    李梁被蔓藤的叶子堵着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惊恐的看着宋开霁拿着匕首一点点逼近，蔓藤的束缚使他根本无法躲闪。


    那毕竟是同胞的亲哥。李琍哭道：“堂哥你看在二叔的面子上饶了我哥呀，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没有想要害二叔二婶，是那个水系异能者和她男朋友做的，我哥也没想到啊……”


    曲薇薇也小声劝，但她不是劝宋开霁别杀：“要不弄到基地外面再杀，基地管得还是挺严的，要是被发现了咱们都得被赶出基地。”到外面就不一样了，丧尸横行的世界，死个把人再正常不过了。


    这劝说十分有理有据，宋开霁理智回笼，定了定神最终还是收回了匕首。他垂着头思索了很久，慢慢看向沈青，又看向曲薇薇和唐闻杰：“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他这副模样让沈青心疼的不得了。也许是因为这丧亲之痛，但凡听说的没人不心生同情。又也许是沈青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垂丧破碎的宋开霁，忙道：“你说，你尽管说，能帮上的我一定帮！”


    其他人也这么应和：“老三你跟我客气什么？咱俩亲兄弟一样，要不是你我也没机会加入老板的团队。你爸妈就是我爸妈！”


    曲薇薇也连连点头。她的胳膊虽然是沈青出了大头，却也是宋开霁帮她借钱才能保住的，她一辈子欠宋开霁一个人情：“你想怎么样尽管说。”


    “我想去一趟兹州。”宋开霁闭了闭眼，“不亲自去找一找，亲眼去看一看，我总是不甘心的。”


    ***


    兰塘村。


    沈青这次走了有两三天，因为提前和苗氏说过，苗氏只对外称他去城里做点小买卖，想趁着年前再赚一笔。


    做啥买卖？青哥儿的事儿她哪知道。


    村里人有相信的，也有怀疑的——却是怀疑苗氏其实知道，但不想透露自家赚钱的法门，才装傻充愣的！


    他们家如今可是村里人议论最多的人家了，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又是打野猪，又是开豆腐坊的。如今兰塘村人都上石渠村买豆腐，知道是苗氏娘家兄弟开的，苗氏还参了股能得分红，都是又羡慕又眼红。


    “你说那沈青，一个小哥儿天天整着一出整那一出的，还挺能耐。”有人羡慕也有人心里发酸，但不得不承认，他们和沈青之间的差距确实一点一点拉开了，沈青确实能耐！


    苗氏不管村里的怪话。她自己一个人住，晚上院子里静得害怕，便找了连二婶过来陪她。这一日连二婶干脆把连蓉，和自己的孙哥儿连翘一块带来了。


    苗氏喜欢孩子，也不觉得烦，看着粉粉嫩嫩的小连翘稀罕的不行。


    “你家这院子是静，主要是在山脚下，旁边也没个人家。该养条狗的，还能看家护院，要么鹅也行。”大鹅厉害起来不比狗差，还能吃铁锅炖。连二婶躺在炕上，见连蓉已经睡了，才小声和苗氏聊闲话：“……要说当初，俺们家也不是娶不起姑娘。偏我那小子就看上榆哥儿了，要死要活的非得娶。”


    要搁连二婶说，她也乐意自家小子娶个姑娘。她和李艳子一样，就生了一个小子，要是娶个哥儿不好生养，那不绝后了吗？


    可怕什么来什么。先是连实自己相中了赵榆，最老实憨厚、孝顺听话的孩子也为了自己喜欢的哥儿硬气了一回。连二婶没法子，她是个疼孩子的，再说榆哥儿样貌品行都好，又和赵村长家是亲戚，家里条件也不差，就吃亏在是个哥儿上。


    可儿子实在喜欢，她也就答应了这门婚事，只盼着榆哥儿能一举生个小子。


    可偏生又生了个哥儿。


    要知道哥儿生育艰难，一般来说也就一胎。不过连二婶不气馁!事在人为：“你说那赵艾叶不就生了俩？他能生，俺家榆哥儿咋不能？所以我就把连翘带出来，多给他们小两口创造点机会。”赵艾叶那时候在老沈家腰杆子那么硬的欺负苗氏，不就是仗着他能生，给老沈家生了沈壮这个小子么！


    提起赵艾叶，苗氏又想起自己的那一块心病来了。只是这话没凭没据，她也不好和连二婶说，便笑了笑：“你这当娘的还真操心，人家小两口屋里的事儿你也算啊。”


    连二婶也笑了：“那可不吗，这就算我心里的头等大事儿了。”她不是特别重小子轻哥儿、轻姑娘的人，对待自家的连藕连蓉一直也好，舍不得他们干活儿。可前提是，她已经生了连实这个小子！


    人在村里生活，难免被环境所裹挟。这世道就是如此，家里没个小子，就没个顶门立户的，会被人看不起，有那坏心眼的还会来故意欺负！连二婶当然还是希望儿夫郎能再生个小子的。


    “不过，翘哥儿长大了要是能像青哥儿一样，没小子也就没小子了。”连二婶喃喃道。沈青近日来做的事情，也对她产生了一些冲击，让她第一次觉得，就算家里没个汉子又怎样？如今苗氏的日子过得可比她好多了。只要哥儿又能耐，谁敢看不起？——那就揍谁！


    姐妹俩正在被窝里嘀嘀咕咕一些妇人的话题，苗氏忽然支起了身子：“什么动静？”


    连二婶也不说话了，静静听着，外面还真有声音！


    似乎是从院墙外传来的，也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动物，像是在攻击院墙，或者往上攀爬。苗氏一身白毛汗都出来了，声音都打着抖：“禾香，这，这是不是我听错了……”


    连二婶也麻了，这屋里可不止有她俩，还有她小闺女和孙哥儿呢！不过她还是比苗氏更有主意一些，连二婶勉强定住心神，好在这屋子和灶房是相通的，两个人摸着黑去拿了菜刀、斧子握在手里，缩在床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几声“咕咚”、“当啷”的声音，然后便是沈青的喊声：“娘？娘你在哪儿？”


    “是青哥儿啊。”苗氏狠狠松了口气，只觉得自己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连忙找灯点上：“咋这时候回来了？你这死孩子，回来就回来，整那老吓人的动静，差点把我和你连二婶吓死知道不？”


    连二婶也问：“刚才那是啥动静啊？”


    紧张之下她们却没注意，沈青的声音也带着几分焦急。


    灯点亮，苗氏和连二婶举着灯开了门，却差点吓得把手里的油灯又给甩出去！


    院子里不仅站着沈青，沈青旁边的地上还倒着四个昏迷的大汉！


    第077章 兰塘·过大年1


    第七十七章


    大半夜, 沉眠许久的兰塘村，忽然又喧闹了起来。


    桂香婶子衣裳都没穿好，就从房里冲出来：“啥？青哥儿家进贼了？人没事吧？”


    “人倒没事儿, 恰赶上青哥儿回来，在院子外头碰上, 被青哥儿给抓住了。四个壮小子，看着脸生。不是咱村的也不是石渠村的, 我不认得。”连实阴沉着一张脸。今天他娘带着他妹妹和他家的哥儿也在沈青家, 要是那群贼人真进去了，后果不堪设想！连实只要一想到这点, 恨得牙都要咬出血了！


    赵村长也着急忙慌的从屋里出来，给桂香婶子披上厚棉袄，又喊自己家几个小子点火把、召集村里的青壮。弄完这些，才犹豫着问连实：“那几个贼人没事儿吧？”


    虽然说村里人一般不报官, 都是村长和宗族按着村规族规处置，可要是一下子死太多人也是说不过去。赵村长一想到那些被抬着下山死的透透的野猪，心里直打鼓，生怕青哥儿手下没个轻重。


    桂香婶子狠狠瞪他一眼：“你没毛病吧！不关心自己村里人，关心贼人？”


    赵村长苦笑：“我这不是怕青哥儿怒气上头了，把人给打死嘛？”


    沈青还真是恨不得把人给打死了！他原本就心情不好, 宋开霁的父母生死未卜, 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气郁颓丧，沈青看着也心疼。宋开霁提出想去兹州寻找父母，唐闻杰和曲薇薇都愿与他同去，沈青也没有不答应的。


    “不过, 可以晚几日吗？我家里还有些事要处理。”沈青十分头疼，马上就要过年了, 要是过年他都不在，跟村里、跟苗家都不好交代。


    宋开霁顿了顿：“其实你可以不去的，只我们三个，再带上他们俩。”他指了指被蔓藤捆成粽子的李梁和李琍。兹州在末世前离虹城不算远，坐高铁一个多小时，开车三四个小时。不过现在各地路况变差，到处都是堵在路上的废弃汽车和丧尸，再加上寻找的时间，往返怕是得五六天甚至更久。


    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路上会发生什么？原本就是有一定风险的，沈青又是个普通人，比不得唐闻杰和曲薇薇是异能者，宋开霁并不想他跟着一起冒这个险。


    这原本就是他自己的事。他加入沈青的团队，帮不到沈青就算了，怎么还能带累沈青？


    “别说这样的话。”沈青摆了摆手。他想晚几天去，也不仅仅是因为过年：“如你所说，这一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准备还是要做充足了的好。你们三个异能也都不是顶高的，万一遇到丧尸过多，异能耗尽可怎么办？要我说，还是要去多换一些枪和子弹，还有路上可能要用得着的东西。车、汽油、地图、蔓藤种子、金属……或者我们还能雇佣几个异能更强大的人，陪着一起出这趟任务。”


    沈青其实并不怕危险。丧尸又不会攻击他，他恐怕才是这几人里最安全的。


    宋开霁定了定神。沈青这样一说，他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冲动了，才恨不得立刻就动身。


    都是被李梁气昏了头！沈青说的没错，若准备做得不充足，唐闻杰和曲薇薇跟着他去，也够危险的了！


    “怪我，我只顾着着急了……”宋开霁闭了闭眼，心里十分愧疚。唐闻杰和曲薇薇都是很仗义的人，他一说就都答应陪着去。可他却没有为他们考虑周全。


    沈青扶着他的肩头安慰道：“别多想，我们都没有怪你。这事情发生的突然，急中生乱也是有的。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冷静一下，准备的事儿就交给薇薇姐和小唐哥，咱们五天后出发，如何？”考虑到就算宋开霁的父母没有死，寻找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沈青又道：“这次准备的充分一些，咱们可以在那边多待一段时间，好好找找。”


    宋开霁心里再着急，也知道沈青说的才是对的，只能答应下来。沈青硬按着他进房间休息，又安排唐闻杰和曲薇薇做事：“这几天薇薇姐和小唐哥辛苦一点，去换武器和汽油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也不要去卖菜了，薇薇姐多催生些食物，让阿姨做熟了放宋哥空间里。也要给阿姨留够一个月的食物。”


    又看向了李梁和李琍：“他们两个就这么捆着吧，每天给喂点吃的，别给饿死了，到时候还需要他们指路呢。”


    他和曲薇薇、唐闻杰商量细节到深夜，才赶着回了兰塘村。想起上次听见的狼叫，沈青这回带了把弩回村。


    不是那把复合弩，而是他跟宋开霁学着做的木质弩。沈青打算回到家就把这弩拆了，用的时候再组装起来，这样谁能知道他在家里藏了官府不许民间私有的武器？


    沈青为自己的聪明颇有些自得。然而等他踏着月光到了家门口，却看到有几个陌生的身影在扒着自家的墙头。


    这小院因挨着山脚，当年刘猎户一家建的时候，就怕野兽下山侵扰，因此围墙建得很高。也幸亏如此，那几个人半天也怕不上去，沈青发现他们的时候，几人正像叠罗汉一样，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头往上爬。


    想到家里孤身一人的苗氏，沈青终于懂得了宋开霁想捅死李梁的那种感觉。他也恨得血直往头上涌，只想当即就拿那把弩把这四个人都杀了！


    他只要把箭搭在上面，轻轻拨一下机关，这些觊觎着他们家的可恨贼人，就会像丧尸一样被射穿脑子，再也威胁不到他的家人！


    沈青克制了又克制，才按下汹涌的杀意。这里毕竟不是末世，且不提杀了人之后该怎么处理，对上官府该怎么说——他既没有能力和官府抗衡，又没有丰富的杀人经验可以把这件事完美掩藏。


    随随便便杀人还是不对的。沈青深吸了一口气，他到底受了一些末世的影响。丧尸杀多了，对于人命有时也少了些敬畏。


    沈青将那弩放在了一边，捡了跟手臂粗的棍子，悄悄摸到了四人的身后，一棍子一个抽在后脖颈子上，放倒了在下面待着的三个人。


    上头那个冷不防脚下的肩头空了，险些从顶上摔下来，手脚并用的才扒住了墙头：“二哥你干啥啊，我还没坐稳呢，你撤那么快干啥？”


    然而下面并没有人回答他。


    “二哥？”墙头上的人愣了愣，借着月光他只能看到墙底下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却看不清脸。“咋就剩一个了？人呢？”


    回答他的只有沈青手里的棍子。


    等村长带着几个青壮赶来，这些人还没醒，被沈青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院子里，数九寒天啊，冻得脸都青了。赵有当看了一眼，好悬一口气没上来：“这这这……死了？”


    这可真是怕啥来啥！


    沈青坐在堂屋里，正安抚着差点被吓昏过去的苗氏和连二婶，闻言摇了摇头：“没呢，只是昏了过去。”


    见村长似有不信，沈青便过去，随便揪起一个扇了几个大耳刮子，那人发出了微弱的呻|吟声，倒是缓缓转醒。


    赵有当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跟着他一起来的青壮们却都被这哥儿的狠辣给惊呆了：要不是这是沈青的家，沈青看起来才更像恶匪吧！


    赵有当忙道：“还是给扔堂屋里吧，这天太冷了，要是真给冻死了，事儿闹大了不好交代。”他觑了觑沈青的神色，小声道：“……只要不死，咋都行。”


    沈青这才有些满意，允许赵有当让人把这四个汉子提进了堂屋。


    本就该如此！不多时，几乎全村的老少都到期了，挤挤挨挨的把堂屋给占满了，在院子里挨冻也不愿意走。一丛丛火把把山脚小院照得灯火通明，没来一个人就要上前给那些贼人几脚，或吐上几口吐沫。


    这村里进贼可不是小事！自己村的人小偷小摸也就罢了，外头的人摸进村那危险就大了！今天能偷沈青家，明天就能偷他们家，后天就敢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欺男霸女！这也是根本没把他们兰塘村放在眼里，哪怕是和沈青不对付的那些汉子，此时看着那几个贼人也狠得牙痒痒！


    四人早被接连不断的拳脚给打醒了，哎呦哎呦的发出呻|吟，可赵有当上前去问他们是哪个村的，他们又避而不答。倒是来看热闹的魏媒婆，瞅着其中一人有些眼熟：“这我咋瞧着，像小鸡村姓王那家的人呢？”


    小鸡村姓王的，沈青有过交集的就只有王三和王老娘了。沈青愣了愣，捏着几人的脸看了一遍，里面却并没有王三。


    魏媒婆赶紧挤到前头。她之前因为说亲的事儿，一直害怕自己得罪了沈青，如今有个表功的机会还不赶紧抓住了！指着年纪大一些的那个道：“这是他们家大儿子，是王三的大哥!当初他们娘想让王三入赘，就是为了给他换媳妇。王老娘带着他上俺家闹过，我见过他，绝没错！”


    沈青冷笑两声，这王老娘对自己家的银钱还真是执着，卖儿子没卖成，就改成偷了是吗？他转头看向赵有当：“村长，您说这该怎么办？我们孤儿寡母的，可就靠您给我做主了。”


    他话虽是这样说，可听在赵有当耳朵里，却像是在说，您要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只好自己把他们都杀了。


    赵有当晃了晃脑袋，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青哥儿只是凶悍一点，怎么会随意杀人呢？！


    不过知道对方是来自小鸡村的，赵有当也是一肚子气：“等天亮了我就去找他们村长，这都偷上门来了，十里八乡的哪能容下这样的坏种！让他们村长要么一人打八十板子，要么全家赶出村子。我这也不算是严苛了，他们村长要是个懂事的就该答应，要是不懂事就报官吧！”


    沈青点了点头，依着他的想法，每人先打断一条腿再说。不过赵有当的这个说法他也算满意，既然涉及到别的村子，沈青也不想太显着自己，村长能帮他出头是最好的。


    听了这话，躺在地上的四个人再也坐不住了，无论是打板子还是被赶出村，他们都得活不下去：“俺们不是来偷东西的，俺们是来找人的！”


    王大捂着一只被打肿了的眼睛，指着沈青骂道：“都是这个不知羞耻的哥儿，是他勾引了我三弟，把我三弟带走了，还卷走了俺们家的钱。俺们只是来拿回自己家的钱，凭啥抓俺们？”


    第078章 兰塘·过大年2


    第七十八章


    这话就像一滴水落进了油里, 来看热闹的人瞬间就炸开了锅。


    要说抓个外村的贼偷，那自是全村同仇敌忾；可你要说私人奸情，许多人瞬间就不困了。尤其是和沈青有过节的一些年轻汉子, 虽然心里也知道这人大抵在乱说：要是找人，咋不白天来找？谁好人家半夜爬墙找人啊？


    可沈青和这家的三弟搞不好是真的呢！虽然他们从未见过这个三弟, 也根本不知道沈青和他是怎么回事。可在他们心中，就沈青这个模样哪会有汉子要啊？碰上一个可不得巴巴的贴上去？


    但凡有些能诋毁沈青的话, 都让这些小子觉得兴奋！


    还有一些人, 明知道贼人为了脱罪什么都说得出来，可日常娱乐的匮乏, 让他们对这样抓人耳朵的消息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好大的瓜啊！


    哪怕这是让他们有点畏惧的沈青的闲话，可这带着一点危险意味的小道消息似乎更刺激了。一时间各式各样的目光落在了沈青身上，有新奇探究的，有讥讽嘲弄的, 有兴奋八卦的，甚至有人恨不得上前摇一摇王老大，让他多说一点出来的！


    沈青蹙了蹙眉，脑海中匆匆闪过一个念头：王三跑了？


    这倒也不奇怪。沈青虽然不喜欢王三这个人，却也觉得王三在他们家过的日子着实是憋屈可怜。如今王三跑了，沈青倒还多看得起他一些：这人终于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想着转嫁矛盾, 让别人去替他反抗母亲。而是终于迈出了自己挣脱的那一步，哪怕他仍然不敢直面自己的母亲，而是选择了偷跑这样的逃避形式。


    尽管沈青有些为王三高兴，可却也不意味着他愿意顶着个和王三有首尾的名声。沈青还没说话, 苗氏却已经坐不住了。


    她这一晚上受了大惊吓，直到现在身体都在微微发抖。可听了王大的话, 苗氏抄起自己坐的长板凳就冲了出去，劈头盖脸的往王大身上砸：“我让你污蔑我的哥儿！我让你瞎说！你们老王家还要不要一点脸！一家子脑子都有毛病！”


    恐惧的极致就是愤怒！苗氏此刻算是把这句话具象化了。一晚上的惊惧此刻化作暴力，全部施加在了点燃她怒火的王大身上。


    王大被捆成粽子一样，躲都没法躲，有两下砸在他头脸上，鼻血哗哗的往外淌。赵有当等苗氏打了一会儿才上去劝——敢上人家屋里偷去，就要做好被打的觉悟。这年头失主打贼偷只要别太严重，打了也是白打，官老爷来了也是这么个理：“行了行了，别再把你给累着，这一晚上连吓带气的，再出汗拍了风！”


    桂香婶子也赶紧上去拉了苗氏一把，又狠狠踹了王大两脚：“别以为编出这样的话，俺们就能被你糊弄过去了。都偷到俺村里来了，还想败坏俺们村哥儿的名声！你们家上门求着青哥儿让你家老三入赘，俺们青哥儿根本没看上你家老三，这村里谁不知道？现在人丢了，还敢往青哥儿身上赖，你们小鸡村的人要不要脸？！”


    赵有当也不给他们再多说话的机会，省得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更激动了。这四人的身份来路既然已经弄清楚了，赵有当便直接点了几个汉子，把他们拖到村里的作坊看好了，明天带去小鸡村和他们村长念叨念叨。


    沈青他们只觉得这些人是为了脱罪胡咧咧，却不知道这王老娘竟然真是这么想的！


    自从她带着王三去了一趟沈青家，被沈青当面揭了面皮，又被王三顶撞了一番，那王三回到家竟整个人都变了！


    家里的活儿也不勤快干了，吃饭穿衣却处处和他兄弟们比较。她但凡给老大老小多夹一筷子鸡蛋，这王三就摔筷子拽咧子，一张脸拉得驴一样长。


    王老娘偏心了多少年，忽然让她一碗水端平，她哪里舍得？只在家不住咒骂王三，又在心里深恨沈青：若不是他那日戳嚯的，王三定然还是从前那个老实孩子，哪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可时光难倒回。对于王三而言，自从沈青拒绝了他，又把道理在他面前掰开了揉碎了讲明白，就在他心里播下了一颗名为反抗的种子。这种子一天天发芽长大，他反抗的念头就一日比一日强盛，家里的事情王三也一天比一天看得清楚。


    他娘根本不疼他，他的困境也不是三言两语，和兄弟们抢口吃的争件衣服就能改善的。甚至说哪怕他是家里最受宠的孩子，只要他有这样一个脾气的娘，他的困境就不会改变——他那受宠的大哥不一样娶不上媳妇？


    王三花了很长时间想通这个道理，也才真正想通沈青为什么不肯要他。


    他必须全然靠自己，和这个家，和他娘彻底切割，他的困境才能解开，他的人生才能进行下一步，而不是耗烂在这个家里。


    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王三拿走了家里一半的钱：其实也没多少，只有二两银子。并且王三觉得，自己历来是家里干活最多又最受亏待的那个，这钱本就是他应得的。


    王老娘醒来就气疯了。恨王三拿走了家里的钱，恨王三竟然真的敢反抗她，更恨挑起这一切，让她儿子变得不听话了的沈青！


    这个该死的哥儿，不顺着她的心老老实实把钱拿出来就算了，还戳嚯着她的儿子拿钱跑了——是了，王老娘想，沈青那模样的哥儿，哪里有汉子要？又怎么可能真的看不上自己家的小子？一定是他不愿意出那十两银子，才哄骗了王三拿着自家的钱去投奔他，他好白得一个赘婿！不然王三能去哪儿？王老娘不信他有那个骨气，真敢往外头跑去！


    又恰好那几日沈青去育才中学找书，不在村子里。王老娘打听了一番，更觉得是沈青和王三躲在哪里苟且。


    她实在不甘心的很，那么大个小子养了多少年，咋能一文钱换不着！又听说沈青拿钱投了豆腐坊，生怕现银都被花没了，那她剩下的儿子还拿什么娶媳妇？急急的召来自家剩下的四个小子，谋划了这次盗窃。


    尽管她是真心觉得王三是跟沈青跑了，可上次的经验也让她知道，她对上沈青根本不是对手。之后和魏媒婆的交锋更是让她明白了，他们小鸡村的人上人家兰塘村去，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


    明的不行，他们就来暗的，自己拿！王老娘所谓的拿回自己家的钱，不仅仅是被王三拿走的那二两，还有她认定的，沈青必须给的十两入赘聘礼！


    这也亏得是王家四个兄弟，原不是专业做偷盗的，头回干这种事，没什么经验才爬个围墙爬了半天，让沈青解决的那么容易。


    王老娘在家里等了一个晚上，也不见儿子们回来，心里就暗道不好：不是说那沈青不在家，就剩了苗氏一个妇人吗？就算沈青回来了，自家四个小子难道还敌不过一个哥儿了？


    直等到日上三竿，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历来和她不对付的一个婆子喜上眉梢的来她家报信：“哎呦王家的，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呀？你们家四个小子上外村偷东西，让人家主家给抓个正着，都押到咱们村村长家里了，人家主家闹着说要去见官呢！咱们村长闹了个好大的没脸，正说要把你们一家子给撵出村呢！”


    这村里就没谁家和这王老娘处得来的！仗着自己生了五个小子，在村里恨不得横着走，穷得叮当响偏又看不上这个、看不上那个，还一天天发癔症一样，觉得别人都针对她家。前段时间还肖想上了她娘家侄女，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家配不配！


    王家那四个小子出去偷东西，还偷到外村去了，败坏的是整个小鸡村的名声。可这婆子气愤之外更多的是觉得痛快：王老娘这个祸害要是能被撵出村子，被别的村子嘀咕一段时间也算值了！


    要搁往常，王老娘非得跟这婆子撕吧一场不可。可这会儿听说村长要把她家撵出村子，王老娘立刻就慌了神，哪还顾得上这些？“村长真是糊涂啊！明明是那哥儿不知羞耻，白勾了我儿去，咋还能怪俺家？他是咱小鸡村的村长，咋能不护着俺们家呢！”


    传话的婆子翻了个白眼：这时候知道慌了？谋划偷钱的时候胆子咋那么大呢？


    小鸡村的村长才觉得倒了大霉！这眼瞅着要过年了，正是喜气洋洋的好日子，他正躺在屋里猫冬逗孙子呢，结果一大清早让人家兰塘村的村长打上门来了，老脸都要丢完了！


    王家那几个小子还嘴硬，人都被抓了个现行还有啥可说的？总不能是人家兰塘村的人潜入小鸡村把人绑了，再诬赖他们吧？


    要说这小鸡村的村长，也不乐意王老娘一家子在村里呢!他们这一家人在村里跟搅屎棍一样，多少矛盾都是那王老娘挑起来的，还要说别人欺负她汉子早死，要逼死孤儿寡母。是孤儿寡母不假，可谁家孤儿寡母仗着自己家小子多成天和别家干仗啊？


    所以当赵有当提出，要么一人打八十大板，要么撵出村子，小鸡村的村长是十分心动的。可那毕竟是在一个村子生活了多少年的人，小鸡村的村长那为数不多的恻隐心作祟，还在犹豫的当口，王老娘已经哭哭啼啼的上了门：“村长啊，你可得给我做主啊，咱咋能让那兰塘村的人欺上门了能？他们兰塘村的哥儿不要脸，勾了俺家老三去还不给聘钱，你说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就是让俺家这几个小子去拿聘钱了，他跟了俺家老三那就是一家人了，啥叫偷啊？”


    沈青都要气笑了：“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亲眼看见上俺家去了还是咋？”


    王老娘理直气壮的叉着腰：“不是你还有谁？上回就是你，几句话就挑拨得我儿子顶撞我，之后他就和你说愿意留你家当上门赘婿，不要聘钱都行——你打量我不知道呢？”


    “你既然知道这事儿，也该知道，我没有答应。”沈青很无语：“我当时和王三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愿意和你这样的人沾半点干系，所以就算王三人还行，我也不会要。”


    “村长你听见了没，他承认他觉得俺家老三还行了！”王老娘似乎只听得见自己想听的，“所以他就为了你，不要我这个娘了，和我切断关系了。这不是正如你的意了！”


    第079章 兰塘·过大年3


    第七十九章


    面对这样一个糊涂人, 道理是跟她讲不通的——其实也很没有必要和她分辨什么，毕竟他们来小鸡村是找村长告状来了，又不是来给王老娘做人生导师的。


    她就是一辈子想不明白, 认定了沈青勾引走了她儿子、该给她钱，又能怎么样呢？沈青要的是给这件事一个结果, 不是改变某个人的观念：况且人心中一旦形成成见，本身就很容易固执己见, 难以改变。尤其王老娘的想法又和正常人不一样！


    小鸡村的村长姓郑, 沈青便道：“郑村长，这位王老娘在您村子里多少年了, 是什么样的人您应该比我们清楚。就不说这个了，她的四个儿子大半夜上我们家翻墙进院，让我逮个正着，说破大天去也是他们家没理。您看看这事儿怎么处理？实在不行那就报官吧, 我没见过王三，他在哪儿我不知道，也没必要跟你们分辨。但想来衙门的老爷们当能查出来，王三和俺们家没关联。”


    一番话说得郑村长老脸一红：他们村啥水土啊，咋就出了王老娘这样的人，丢人都丢到外村去了！王老娘那话, 他自己听着都站不住脚。思索片刻, 郑村长也不和王老娘多解释，直接叫人把王家剩下的四个儿子提了过来：“你们干出这样的事儿来，带累整个村子跟着丢人！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条道。要么每个人打八十板子，再赔人家沈小哥儿一两银子, 给人家母子两个压压惊；要么板子不用挨，你们一家人今天就滚出村子, 从此以后再不是小鸡村的人了。”


    这两样处罚说起来都挺重的：前者自不必说，八十板子那是玩儿的？打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有了！然而后者听着好些，可他们家一旦被赶出村子，那房屋、田地就都归了村里，除了点细软现银啥也带不走。


    王家几个小子并王老娘都傻了眼，这咋真就一点儿活路都不给？“村长，这是俺娘让俺们去的呀，这沈青勾了俺们家老三……”


    郑村长不耐烦了。说起来也都是二十来岁的汉子了，搁别人家都能顶门立户。这几个呢？或许真的是偏养的孩子没出息，一个个除了挺王老娘的，半点自己的主意，是非观念都没有！搞不好这一家里，还真就是那个跑了的王三能活出个人样来。


    “你娘让你去你就去？你娘说的是圣旨啊？你娘要是说你是流落民间的皇子，你是不是还要上京去找皇帝老爷认亲啊？”


    王家小子们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王老娘更是放声大哭：“村长你丧了良心啊，跟着外村的欺负俺们孤儿寡母，你咋能不向着俺们啊……”她之前去兰塘村找魏媒婆的麻烦，都轮不到兰塘村的村长出面，左邻右舍加上魏家的亲戚朋友，就够给她好果子吃了。


    怎么到了自己村里，明明是自己的主场，自己却没这样的待遇啊？村长竟偏着外人，村里人也都等着看自己的笑话，王老娘真真是伤心了！


    “我向着你？你把我当啥人了，天王老子？我咋向着你，我是能让人家村的村长听我的，还是让人家苦主不准去报官啊？”郑村长都要气笑了，要是占理，谁不想护着自己村的人。可现在这种局面让他咋护，像王老娘一样睁着眼说瞎话啊？“我劝你快点选吧，不然人家真恼了，报到官府去，你儿子不但要挨板子还得坐牢，那能不能活着回来可就不一定了。”要是他们自己村子里打打，咋也不能闹出人命来。


    一个要儿子受苦，一个要舍了家财，王老娘是哪个也不愿意选，不住的哭闹。可这世间的事，不是她认为该怎么样，就会怎么样。也不是她不做选择，就可以逃避的。面对沈青的报官威胁，王家几个小子知道再怎么也逃不掉了，只能咬牙选了挨板子——就是这么舍命不舍财！


    郑村长内心甚至有一点点隐秘的失望：要是能趁机把这一家子赶出去，他们村肯定安宁不少，民风也能提高一个档次！


    沈青拿了那一两银子的赔偿，看过了王家几个小子挨打，便和赵有当等人回了兰塘村，任由王老娘怎么咒骂哭喊，也没再给她一个眼神。倒是郑村长，瞧着王家几个小子哀嚎连连，半条命都去了，心下有些不忍，苦口婆心的教诲了一番：“你们几个也都这么大了，经了这一回事，该立起来也得立起来。虽然说咱村里讲究个孝顺，可你们娘那个样子，再纵容下去你们这回挨打就只是个开始，以后少不了的。”


    王老娘那个性子，人说越老越固执，这话不假。就是到现在她也不觉得自己错了，恨沈青，恨王三，甚至恨自己。可是她一个农村老寡妇的恨有啥用？只要这几个小子别再犯糊涂，拿出汉子当家的气势，这一家人或许还能有点救。


    几个小子垂着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沈青捏着那一两银子。他现在哪里还缺这点钱，可是不能不给王家一个教训。要是就这么轻轻的放过了，王家只觉得和他们家闹没有成本，以后还不得没完没了了。


    倒是赵有当看着这一两银子挺高兴的。这在村里可不是一笔小钱：“正好过年了，这钱还能添置点年货，再给你娘压压惊，昨天可真是把人给吓坏了。”不仅苗氏，连二婶子也吓够呛，也就连蓉和连翘两个小的睡得死死的，啥事儿也不知道。


    可不是么！连沈青也被吓了一跳。再有，他过几日还要跟宋开霁等人上兹州去，又要丢苗氏一个人在家。经过这一回的事儿，他怎么能放心？沈青将那块银子握在手里捏了又捏，心想到时候只得让苗氏先回娘家住几天。


    可偶尔一回可以，倘若他以后经常留在那边做任务，总让苗氏去石渠村住也不是个事儿。


    回来村子，山脚小院里这会儿来了不少人，都是和苗氏交好的。一方面来探望苗氏，另一方面大家也都挺无聊的，没啥有意思的事儿，只盼着苗氏和连二婶能把昨晚的遭遇再细细的讲来听，听个新鲜！


    她俩也爱讲，昨晚着实是害怕，这会儿很愿意跟相熟的人说说，求得一些安慰：“……一开始我俩还以为是野兽，后来又听着像人声。不管是啥我俩也害怕呀，就去厨房拿了斧子和菜刀放身边防身。”连二婶说得绘声绘色的，“结果等了半晌，等来了青哥儿，那四个汉子都被青哥儿给打昏了。四个啊！青哥儿真是本事！”


    有那没眼色的，还问呢：“那几个汉子说青哥儿和王三的事儿，到底咋回事啊？青哥儿前两天不在村里，见没见着那王三啊？”


    “你听他们瞎编排？俺家和那王三一点干系也没有！”苗氏不悦道：“我之前不是跟春芳姐都说了？俺们家青哥儿现在啥也不想，就想着挣钱。别说王三了，就是王老板、王员外，俺家也不找！”


    “那青哥儿前几天不在村里，到底干啥去了？”


    “那我哪知道？我就是个最普通最没用的村里妇人，那外头的事儿青哥儿就是和我讲，我也听不懂。”苗氏有些不高兴了，瞧了一眼问话的人，原和她也不是很熟，硬是赖在这儿听她们姐妹们闲话，不知道打什么心思呢，“青哥儿回来了，要不你直接问他吧。”


    那人缩了缩脖子，苗氏是个好说话的，她还敢插上几嘴。对上青哥儿她可不敢问！


    “问我啥呀？”沈青走了进来，把那一两银子递给苗氏：“老王家赔的。”


    “咋处置的？”其他人都好奇起来：“撵出村了没啊？”


    “打了八十板子，我看着呢，是小鸡村的人动的手，打的不算太重，这天也冷伤口不容易化脓，估计躺个俩月也就好了，还不耽误春耕呢。”


    “那也还行，八十板子，不算轻了。”苗氏道，“给那老王家个狠的教训就行，再别让我看见他们家人！”


    可话又说回来了，那腿长在王家人身上，他们要是就不吃教训，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来沈青跟前蹦跶又有什么法子？


    沈青坐在一旁沉思，几个婶子叔么又聊起了闲篇。说着说着就说到苗氏在豆腐坊投了钱，村里人都很是羡慕。沈青听了一会儿，忽然插话道：“我前两日在城里做点小买卖，遇上了个外地的贵人，说想找个村子建作坊来着。我觉得是个挺好的事儿婶子们觉得如何？”


    第080章 兰塘·过大年4


    第八十章


    也是经过了这一遭, 让沈青有些明白。一个村子的内部就算有再多的矛盾，可对外基本还是同仇敌忾的：比方说村里那些看沈青不顺眼的小子们，在沈青家遭贼的时候, 一边说着沈青的坏话，却又并不耽误他们过来帮忙。


    因为倘若村子里一户人家遭了贼, 便意味着他们自己家也处在了危险环境当中，下一个受害的就可能是他们家。他们来帮忙不是为了帮沈青, 而是为了抓住贼人, 消灭潜在的危害，帮整个兰塘村, 帮他们自己！


    那沈青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一点，让那些讨厌他的小子，为了共同的利益给他免费做巡逻队，让那王家人真真正正不可能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沈青没想好, 所以他打算先抛出来一个话头试试看。这话一出口，房间里顿时静了下来，大家都睁大了眼睛看着沈青。连苗氏都很意外，这事儿青哥儿可没和她商量过！


    不过仔细一想，昨晚上青哥儿刚回来，就遇见那事儿, 然后就闹哄哄的忙了半夜, 一大早又上小鸡村去了，就算想商量，也没空和她说呀！想了想，苗氏便给自己家孩子接了个话：“啥作坊啊？”


    “这是好事儿啊, 落个作坊不得跟咱村买地啊？帮着盖房也能赚钱，这作坊盖好了不得在咱村招点人啊？”有的人就掰着指头算了起来, 苗家就开个小小的豆腐坊就没少赚，何况是外地来的贵人要开的作坊！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儿啊！真能在他们兰塘村开一个作坊？这听着咋像是做梦一样！


    而有的人更贪心：“青哥儿去县城做的啥买卖啊？遇见了什么贵人，咋认识的？”那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恨不能生出八百个心眼子：“我跟你说那城里人可狡猾得不得了，咱们村里人都老实巴交的，哪能斗得过他们？尤其你一个哥儿，小心让人给你哄骗了，我看要么你啥时候再去城里，叫上你叔俺们当家的，陪着你一块儿？这有个汉子在跟前那就是不一样！”


    沈青差点没笑出声。要说从小到大，他也没少见村里人耍心眼子。可如今见识得多了，小时候觉得还挺厉害、挺高级的耍心眼子，现在怎么觉得就那么可笑呢？沈青摆了摆手：“我就听了那一耳朵，还不见得成不成呢？或许人家现在已经找到合适的村子了。过了年我再上城里打听打听看看，要是这事儿能成，就和村长叔说说。”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这胃口都给吊起来了，再说不一定能成，让人多难受！恨不得沈青这会儿就进城打听去。


    苗氏倒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过了年又要去城里啊？”


    沈青点了点头：“到时候娘你去舅舅家住几天吧。经了那老王家的事儿，留你一个人在家我怪担心的。初二回门的时候就住过去，到时候我给舅舅家备一份厚厚的年礼。”


    苗氏也不敢自己在家住了，昨晚上真是要把她魂儿都吓飞了：“那也行。”


    就有人一拍大腿开玩笑道：“青哥儿要能给咱们村牵成这个线，你娘还用得着回娘家住？咱们全村的壮劳力轮着班围着你家院子转都成！”


    沈青笑了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屋子的人七嘴八舌的都想再跟他打听点儿消息，可沈青却推说自己累了，没再透半点儿口风，只回屋休息去了。


    沈青走了，其他人也没啥可聊的了，又急着去和更多人说这件事，很快也就散了。有人出了山脚小院，就酸溜溜的说话：“你说这青哥儿，能耐长起来了，架子也大了。一屋子的婶子叔么着急忙慌的问他作坊的事儿呢，他就能撂下一屋子的人回屋睡觉去！”


    旁边的人看了一眼走在前边的连二婶，恨不能捂上身旁人的嘴：“别乱说话，青哥儿抓贼一晚上没睡好，困了又是啥稀罕事儿？你说这话让老连家二媳妇听见了，给传回去，青哥儿一气再把这机会给了他舅家，在石渠村建了作坊，咱村发财的机会可就坏你这一句话上了！”


    “这不能够吧，青哥儿咋说也是咱兰塘村的人呢。”说话的人越说越心虚，再不敢乱讲了。


    不到半日，沈青遇了贵人，有可能在村里建个作坊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兰塘村。上门询问的人一波一波的，全让苗氏给挡了回去，就说昨晚青哥儿太累，正睡着。屋里，沈青正摆弄着那几本书，对照着看字迹不一样的两本三字经：一本是苗童生手抄的，还有一本是末世那边图书馆找来的。


    “青哥儿，你到底是咋想的？这作坊到底建不建，这老有人上门来问，都给我烦死了。”又打发了两个想问消息的婶子，苗氏觉得这半晌自己说话说得嗓子都干了。


    “建啊，不过不能轻易的建。”上赶着的不是买卖，建作坊造福乡里还是其次，沈青的目的是让兰塘村的安全指数提升，以保障苗氏的安全。有必要的话，还要像虹城基地那样，把兰塘村划为内城和外城，让苗氏住进最安全的内城里，连兰塘村的一些人也一并防备在外。“不用管他们说酸话，我就是要摆足了架子，让他们知道，跟我交好，跟着我是铁定能赚到钱的，但也不是那么轻易的就能跟着我赚钱的。”


    他要让村里人求着他，极为珍惜这个作坊和赚钱的机会，以后才能在村里掌握更大的主动权和话语权。


    之前沈青让宋开霁收集的方子后来也给了唐妈妈，结合着视频一起研究。豆腐沈青已经完全学会并且给了苗家兄弟，剩下的还有淀粉肠、酱香饼、烤面筋、五香豆干、豆腐串等。


    五香豆干和豆腐串也是豆制品，之后可以给苗家兄弟扩大生意用。剩下的几样，沈青打算在村里开个制作面筋、淀粉肠的作坊。村里人可以撒开了做，能做多少做多少，做出来的面筋和淀粉肠可以拿到县城去卖一部分，剩下的全拿到末世去，多少都吃得下。


    原本他也是打算把这两样拿出来，和连二婶还有桂香婶子合伙做生意的，就是一直没找到一个很好的契机。如今倒省了找借口和方子的来路，他只说自己是帮贵人操持，就好比那边世界所说的“经理人”，什么问题都推到贵人身上便是了，然后再让桂香婶子和连二婶做作坊的管事。


    “娘你别操那么多心，该吃吃该睡睡，初二之后就住到舅舅家去，就让村里人急着，自己上门来求着咱们。”沈青拖着下巴翻剩下的几本书，若有所思：“甚至可以故意放出些风声，说你有心照拂娘家……”


    苗氏听得直咂舌：“你说你现在咋有那么多鬼心眼啊。你不说，我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这样的招。”


    拿捏人性，操纵人心，有时候适当的用用也挺有好处的。这都是沈青从唐妈妈手机里存储的那些古装电视剧以及电视剧讲解里学来的，他虽然不识字，可是听得懂电视剧里的人说话啊！还别说，那些电视剧真是让人上头，沈青不过在那边住了一两个晚上，几乎是通宵刷剧，就没睡几个时辰！


    这还只是一些电视剧，如果他能看书识字……沈青又认真对比了手里的两本三字经。


    逐字逐句的比对着，里面很多字是一样的，还有很多字，远看字型很相似，但细看却有许多细节不同。并且文字的走向也不一样，他们这边的字是从右到左竖着看，而图书馆里寻来的那本却是从左到右。不过这样沈青也已经很高兴了，他确定两个世界的文字应该是一样的，大约只是写法略有不同，甚至曲薇薇和宋开霁还提到，某些地区依然在使用自己这边的写法，而他俩似乎也能看懂自己这边的字。


    这就说明，他也是有机会学会这两边的文字的！沈青想到这儿，就觉得再多备一份年礼，等初二的时候再去苗童生家拜访，多学一些字。


    “你这次去那边要待多久？”苗氏打算收拾收拾自己的衣裳细软。


    沈青翻书的手一顿，他也不知道会是多久，这还要看宋开霁的父母到底怎么样了。只是怎么说应该也不会超过一个月，便道：“少了六七天，多则一个月。对外你就说我去城里，跟着那贵人做事了。若是做得不合贵人的心意，作坊的事情恐怕就难办，想来不会有人多嘴的。”


    苗氏很是惊讶：“那么久？”从前沈青都是当天去，当天回。这次在那边住了两天已经让苗氏很意外了，没想到这次去的更久：“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沈青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宋开霁父母的事情隐去丧尸相关，和苗氏简单说了：“他不认命，打算去亲自找找，我想着和他一起去。”


    苗氏听得直揪心，叹气道：“这也是个可怜孩子，这世上咋净有那么些坏人呢？”


    沈青沉默片刻，也叹气。这世上就是有好人也有坏人，就像这世间有黑夜也有白天。那些坏人要是赶上了，就像那姓王的一家子一样，是躲也躲不掉，只能自己多留意多小心。


    就像这次，沈青也考虑过让苗氏去安平县的大宅子住。只是一来那宅子也空，里头许多东西没有置办齐备，又是陌生的地方怕苗氏住不惯。二来那边宅子的下人他们也还不熟悉脾性，谁知道会不会遇上那不好的？不如回娘家，房子是不如城里，但身边的人知根知底。


    不过想起城里的宅子，沈青便打算再进城一趟，他托牙人询问买东山的事儿，可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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