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慕恒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连连道谢。
慕朝雪见状,也赶紧跟着拜了拜这位老人家,嘴里含糊不清地复述着慕恒的词, 整个人却已经飘到了天外。
原本坐在对面的男人忽然站起身来, 巨大的压迫力汹涌袭来,慕朝雪猛地回过神。
抬头望去,男人从石阶上跨步走下,来到他面前,垂眸严厉地盯了他一会儿儿, 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慕朝雪感觉周遭空气都有些不够用,缓慢挪动脚步试图拉开一些距离, 对方移开视线, 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神态自然得仿佛刚才只是无意路过慕朝雪身边。
男人站在一堵石墙边,墙上挂着他的剑, 剑鞘都有些破损了,但还是吸引了男人充满感情的视线。
他忽然开了口:“容冽还有几日出关?”
慕恒回答道:“还有两日。前辈放心, 不会误了为您疗伤的时辰。”
“从北域捡到他,大概是你最幸运的一件事。我传他剑术, 也不光是为了换取他兢兢业业替我疗伤。他是个极有天分的人,早已超出我当年许多。”
男人摸着破损的剑身,“这把剑挂在这里,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出过鞘。”
*
和慕恒一起回去的时候,走到半路忽然有弟子御剑飞过来, 落在地面的时候还有些没站稳, 趔趄了一下,然后着急地来到两人跟前, 将慕恒拦住。
慕恒眉头一皱,就要斥责这名弟子触犯门规的举止。
小弟子先一步说道:“掌门,二师姐回来了,请您立即过去一趟。”
这一看,就是出了急事,慕恒也顾不得计较弟子犯规,命人送慕朝雪回自己的院子,然后急忙走了。
二师姐是掌门亲传弟子,既是慕朝雪的二师姐,也是整个承澜宗的二师姐。
不过其实承澜宗除了慕朝雪等几个同门师兄弟以外,没多少人真正见过这位二师姐。
提起来这位二师姐,只知道是个妖族,原形是条小青蛇,但是条天生有道缘的小青蛇,一出生就被一位佛门圣僧点化,引荐到承澜宗拜入山门开始修行之路。
后来又因为对阵法的感知极为敏锐,在仙门击退妖族于南域、封印妖皇于沧溟塔之后,成为镇守沧溟塔的仙门修士之一。
这是一个和刻板印象中的妖族完全不一样的好妖族。
慕朝雪闭着眼睛,想些有的没的。
按照原文的发展,从沧溟塔回来的二师姐会带来一个坏消息,沧溟塔的封印破了,妖皇离厄逃了。
然后就是容冽等人受命出发,一路历经艰难险阻,降妖除魔,最终在南域,也就是妖族的老巢,将藏身于此图谋进攻仙门寻仇的妖皇杀了个魂飞魄散。
此事一了,容冽在修真界威名远扬,奠定了仙门至尊的地位。
而一路跟着容冽拖后腿制造麻烦、还在容冽倒霉时说风凉话落井下石的慕朝雪,则在妖皇下线后也跟着下线,被掌门以休养身体为名送到了海上仙山进行软禁。
也就是说,慕朝雪期盼已久的下线剧情终于快要来了。
这个消息让他难得有些兴奋,但是因为被封了情窍,表情还是很平静的。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惊得他噌地坐起来。
掀开了被子,眼前的场面让他皱起了眉。
刚刚那奇怪的触感那不是错觉,而是被窝里真的多了点奇怪的东西。
一条细长的小蛇正盘在他的腿上,朝他懒洋洋吐着蛇信子。
“师、师姐?”
慕朝雪困惑地看着这条小蛇,小蛇身上有着漂亮的暗纹,只是颜色怎么看也不像是青色,更接近于黑色。
难道师姐长大之后蜕皮了?
小黑蛇也在盯着他,用一双比绿豆大不了一点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于是脑袋也跟着这个打量的动作晃来晃去。
慕朝雪往左边歪着脑袋,小黑蛇的脑袋也往左边歪,往右边时,对面的脑袋也往右。
这样玩了一会儿,慕朝雪一把抓住对方,将这位“二师姐”请到了桌子上。
对方并没有听从他的安排乖乖来到桌面上,而是顺势盘在他的手腕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见慕朝雪没有阻止,小黑蛇钻进袖口,沿着手臂的皮肤往深处游走。
那种阴冷滑腻的触感让慕朝雪想起在沼泽昏迷过去时的场景,原来那是一种触碰到蛇类动物的感觉。
他一把将小黑蛇从袖口拖出来,放在桌上,义正言辞地说道:“师姐,虽说你我都是磊落坦荡之人,但是一见面就钻人衣服,是不是不太好?”
小黑蛇冲他吐着蛇信子。
他不解道:“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小黑蛇扭过头,沿着桌角朝墙上爬走了。
慕朝雪准备弯腰寻找,房门外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门就被敲响。
慕朝雪暂时放下对“二师姐”的关心,走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一个秀丽高挑的女子站在门口,冲他招了招手,笑眯眯打招呼:“小师弟,好久不见。长这么高啦?”
慕朝雪微微一怔,回头瞧了瞧身后那张桌子,小黑蛇正盘在屋顶的房梁上冲他吐着蛇信子。
而面前站着的女子正是多年未见的二师姐苏元黎,比起记忆里的样子多了几分成熟老练。
“房间里还有别人?”二师姐苏元黎朝房间里探了下脑袋。
慕朝雪摇摇头,小黑蛇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钻进房间的,看起来倒没有什么攻击性,并且颇有灵性的样子,可以让师姐这个妖界天才来鉴定一下,万一也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可不能耽误了人家……
他胡思乱想着,说:“没有,只是——”
“对了,现在不能喊你小师弟了,直接喊你朝朝吧。”
苏元黎看着原主长大的,如同长姐一般,不等他慢吞吞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踏进他房间,四处瞧了瞧,没见任何一样,便坐在桌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下。
紧接着才与他叙起闲话:“咱们的小师弟你见过了吧,我在沧溟塔那种地方都听说过容冽这个名字,看来师父收徒的运气不错嘛。”
这位二师姐离开承澜宗前往沧溟塔镇守结界的时间,比慕朝雪还要早,慕朝雪都是前段日子回来才得以第一次见到掌门收的新徒弟,何况苏元黎。
慕朝雪也觉得慕恒在收徒弟这方面的运气挺好的,除了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用来凑数的亲传弟子,剩下三个弟子全都是放在修真界可以独当一面的翘楚,随便从冰川里捡到的孩子,还是男主,结局更是成为仙道第一人。
苏元黎说:“不过你的运气就不太好了,要不是我这次因为沧溟塔出事赶回来,我还不知道你这么倒霉。”
慕朝雪笑笑,没有说话,看起来一副温吞软和的样子。
二师姐进房间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也没有像是发现什么同类存在于附近的迹象,难道说那小黑蛇当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黑蛇?
他又朝房梁上瞥了眼,小黑蛇依旧盘在那里,两只绿豆眼盯着他和苏元黎,透出一种在机智和智障之间来回游走的光。
发现苏元黎正在看自己,慕朝雪又收回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端坐在那里保持着乖巧无害的沉默。
苏元黎很新奇地盯着他瞧,最后深以为然地点头感叹:“看来是吃了不少苦头,连小时候那骄横跋扈的性子都给磨平了不少。”
慕朝雪被她说得有点紧张,醒过来之后就再没听见过系统的声音,不知道他这样算不算是不符合角色扮演的行为。
苏元黎怜爱地看着他,安慰道:“不必太担心,青耀山的长老与我一同在沧溟塔镇守过,我们交情还不错,青耀山最近似乎有了一些关于他们那位老祖的踪迹,创下‘缚心’的那人当年师承忘忧道祖,我想到时候说不定能拜托那位。”
青耀山的忘忧道祖,承澜宗的无上剑尊,至今仍然没有人能打破两人在修真界的地位,被称为仙门最厉害的两个人。
关于二人的神话,慕朝雪已经不止一次从他人口中听说过。
慕朝雪很理解,放在原文中,这就是为之后容冽的青出于蓝取而代之做铺垫,剑尊本人已经承认容冽比他当年要强,那么青耀山那位行踪成谜的老祖宗呢?
原文中说过,容冽受过剑尊的传承之后,又有新的机缘得到那位老祖宗的点拨,同时受到两位当时最强者的青睐,修为一日千里。
在这次斩灭逃出沧溟塔祸乱修真界的妖皇离厄之后,容冽力挽狂澜,道心大成,接连突破境界,人心所向,一举登上仙门至尊之位。
想到这些,慕朝雪若有所思地望向眼前的二师姐。
二师姐苏元黎原文中的结局是怎样来着?
没有系统的提示,他需要费心回忆才能将原文中每个有名有姓的角色的剧情给对应上。
作为一个戏份比华宜书还要少的角色,而且还是个原文中屈指可数的没被主角风采折服从而心动得一塌糊涂的角色,二师姐和华长老一样死在和妖皇的决战之前,作为同门师姐的亲情线象征性地给主角增加向妖皇复仇的理由。
“师姐……”
慕朝雪欲言又止地看向对方。
苏元黎皱皱眉:“怎么了?你现在怎么变得吞吞吐吐的。”
慕朝雪:“……你对我真好。”
苏元黎噗嗤一声笑了,“你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说的?师父和师兄他们难道对你不好吗?我方才见到他们,还听他们为你的事发愁呢。”
慕朝雪叹了一口气,很深沉地感叹道:“真是多事之秋啊。”
第 42 章
苏元黎放下茶盏, 望向他的眼睛,认真而靠谱地保证道:“朝朝,你好好活着就行, 其他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有师父和师兄师姐在前头顶着呢。”
慕朝雪还想在追剿妖皇的事情中掺一脚、走完剧情完成任务,所以万万不能按照师姐的安排做边缘人。
“师姐这次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沧溟塔出事了吗,值得师姐特地亲自回来一趟的事应该和妖皇有关吧,听说当年妖皇就煞气极重,被封印之时扬言若有机会逃出必血洗仙门。”
苏元黎倒也没准备瞒着他, 这么大的事瞒也瞒不住,“妖皇离厄大约半月前就已经逃出封印, 并在封印上做了手脚导致我们一行六人无一人发觉异常, 直到三日前才有所察觉。”
半月前, 承澜宗还在为禹城愈发失控的失态焦头烂额,要是那个时候发现沧溟塔出事, 承澜宗都未必能够分出多余的精力去处理那样一个烂摊子。
至少从原文看来,妖皇出逃的确造成了很多不可挽回的损失, 不光各大门派的牺牲,还有妖族残余势力所藏身的南域各大主城的接连陷落。
当年妖皇尚未修出人形便以蛟龙的原形四处作恶, 遭恶蛟吞噬的人类和动物不计其数,恶蛟做这些事的时候甚至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单纯的取乐,邪恶与杀戮是它骨子里的本能。
依仗着身上的已消失在上古的龙族血脉,恶蛟所到之处, 巨大的黑色身躯遮天蔽日, 如同末世降临。
之后黑色的蛟龙一呼百应,成为妖族之皇。
化身妖皇离厄的黑蛟不断挑战仙门的底线, 直到五十年前被强行封印。
只是没想到,修真界刚从妖族祸乱中安宁了几十年,就传来了妖皇即将卷土重来的消息。那些昔日妖皇旧部感应到主人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响应,从原本龟缩一隅苟活人世的状态恢复成昔日的凶残暴虐。
这个烂摊子,即便是三大宗门联手也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轻松解决,当年他们有无上剑尊和忘忧道祖,如今他们迟早会发现,剑尊多年重伤未愈,守着能吸人寿命的月夜幽兰摇摆不定始终不能割舍人世间的一切。
而忘忧道祖无心世事,并没有守护苍生的慈心。
苏元黎紧接着便说:“妖皇刚逃出来,冲破封印消耗了他大部分力量,我们猜测他如今的力量极其微弱,极其需要与旧部汇合,寻求他们的帮助,尽快恢复力量。
事不宜迟,我们不日便会启程,向南边行进,追查妖皇下落,青耀山与四方宗等门派也会各自派出尽可能多的人手。”
慕朝雪一板一眼地开口:“我也要和你们一起走。妖族为祸人间,我作为承澜宗弟子,不可能躲得开,更不可能过得上安稳日子。”
苏元黎眉头皱起,但是没有立刻出声反对,过了片刻才严肃开口:“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坏事,但是你可有想过,师父他不一定会同意。”
“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有选择自己该过哪种人生的权力,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元黎认真说道:“那好,我可以带上你,但是我听师父的,所以这事还是需要先问过师父的意见。”
慕朝雪正要感谢二师姐不嫌弃自己愿意带自己上路,刚一张嘴,就见对方向房梁上勾了勾手,那条小黑蛇像是被定住一样,浑身僵直地落下来,掉在了苏元黎的掌心。
小黑蛇盘成小小的一团,一动不动地呆着,比苏元黎的掌心大不了一点。
慕朝雪以为苏元黎用力过猛把这小动物给吓死了,毕竟虽说二师姐的原形也是蛇,但是万一这是一只没安好心的坏蛇呢。
在苏元黎的注视下,小黑蛇慢慢恢复了正常,慢慢地抬起脑袋来,看向她。
苏元黎打量着,口中随意评价道:“有些灵性,只是还未开灵智。”
她又看向慕朝雪,道:“方才就想问了,这是你养的宠物?”
慕朝雪说:“从禹城跟着我回来的,它和我好像还挺有缘分的。”
他想来想去,当时在沼泽昏迷,这条小蛇应该也是和他一样的受害者,被那毁天灭地的阵仗吓到,慌不择路就躲进他的袖子里,跟着他一起回了承澜宗。
苏元黎有些挑剔地说道:“资质实在普通,不过长相还不错,很英俊,当修士的灵宠不够格,当个玩物也还行。”
慕朝雪的关注点有些歪,“英俊?原来它是一条男蛇?”
苏元黎点头,又奇怪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吗,它只是一条普通的蛇而已,又没开灵智。”
慕朝雪说:“师姐说的是。”
刚才那是以为小黑蛇是师姐,所以才觉得钻被窝钻衣服不太好,现在被师姐这么一提醒,他就想开了。
苏元黎将小黑蛇放开,挥挥衣袖站起身来,和他告别:“那就这样,改天再来看你。”
“师姐慢走,帮我跟父亲说说情,我真的想跟着你们出去,为斩灭妖皇尽一份自己的力。”
慕朝雪情真意切地说着,送别师姐。
转身回来之后,目光又和桌上的小黑蛇对上,脑子里灵光一闪,总感觉自己和师姐刚才的话好像都被它听懂了。
可师姐都说这是一条没开灵智的普通小黑蛇了。一定是他多想了。
他伸出手,招呼道:“过来。”
小黑蛇没理他,沿着桌脚爬下去,懒懒地盘在了窗边的花盆里。
连人话都听不懂,慕朝雪心想,果然是他多想了。
接下来几天慕朝雪没能如愿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安静休养,南宫铎在承澜宗迟迟不离开,来自云影山庄的几封信都没得到这位少主的回应。
比起回去接过父亲中单掌管家业,这位少庄主显然对未知的挑战更为着迷,恰逢苏元黎带来妖皇出逃的消息,南宫铎更是准备随他们一同上路大展身手。
在出发去南域妖族旧址大展身手之前,慕朝雪的院子就是南宫铎待得最久的地方。
慕朝雪也没有白白浪费这位少庄主的热情,让他也去跟掌门说情,最终劝动了掌门点头,同意他跟着他们一同出远门。
事情稳稳朝着原文的方向发展。
因为容冽的闭关提前结束,出发的时间也提前了,二师姐也如愿在出发之前见到了这位新的小师弟。
不过这次被容冽吸引目光的人绝对不止是二师姐。
作为资质超过当年的剑尊的天纵之才,容冽的这次闭关竟是一连突破好几个境界,在别的同辈修士们还在苦恼该怎么结丹的时候,他已经跨越了中间最艰难的阶段,与大乘期修士比肩。
破境的阵仗极为恢弘炫目,整个承澜宗连同周边几座主城的上空,云层散开,金光大盛,耀眼得如同天启,驱散一切黑暗。
慕朝雪感叹,不愧是原文中钦定的天命之子,未来的正道魁首。
虽然出关的动静闹得很大,但是毕竟是作为掌门的弟子,辈分不到位,只有大师兄携着一些同辈及下面的弟子们来庆贺。
等庆贺完,就直接上路,所以慕朝雪也不辞辛劳地提前等在容冽出来的路上。
容冽一眼从人群中瞧向他,然后朝他身边一左一右守着的虞问春和南宫铎望去。
慕朝雪和他对视上,乐呵呵地冲他招了下手,然后想起来自己这一次跟着他们出门的目的不是增进感情,而是为他们提供阻力制造波折,又很严肃地收起了笑容。
但是容冽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南宫铎忽然上前一步,拦住了容冽。
容冽高冷地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慕朝雪等待着两人像原文中那样擦出预料之中的火花。
容冽一如既往地保持不可亲近的高岭之花的姿态,准备从这个看起来像是要主动挑事的人身边绕过去。
南宫铎跟着移动自己的身体,继续坚定地挡住他的路,掷地有声地说道:“慕朝雪现在处于我的保护之中,如果你是打算和他说话,我劝你放弃。为了他的安全,我不会让任何看起来有可能被他爱上的人接近他。”
容冽那张一贯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很明显的困惑。
慕朝雪呆住。这要是换个人站在这里就该为南宫铎这番话感到尴尬了吧。
因为对别人动心就会导致“缚心”发作,所以干脆一刀切拒绝让别人接近。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解决办法呢。看来南宫铎会很支持他去海上隐居养老。那里连个鬼影都没有,从源头上解决了见人的问题。
虞问春也走上前去,和南宫铎一起将慕朝雪牢牢挡在了身后——慕朝雪相信大师兄做这一举动只是巧合,大师兄的脑回路是绝对不会像南宫铎一样离谱的。
只听进退有度温文尔雅的大师兄说道:“南宫少主也是为阿雪的身体着想,就此而言,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师弟,你说是吧?”
慕朝雪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没有听清楚,又或者没有体会到大师兄的深意。
容冽的声音从前方传过来,不紧不慢四平八稳地说道:“看来南宫少主和大师兄都很有信心自己不会被阿雪爱上了。那阿雪就交由南宫少主看顾吧。”
慕朝雪揉耳朵的手刚要放下,又抬起来,摸回了自己的耳朵,捏了捏,又使劲揉了揉。
这么离谱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聊得认真啊?
他从牢牢挡在面前的两人身后走出来,叹了口气,稳重地提醒三人:“时间不早了,我们出发吧。”
南宫铎十分积极地响应了他的号召:“好的,准备出发!”
第 43 章
虞问春受伤还没好, 需要在宗门继续接受华长老的治疗,以及想办法治好他的腿疾,所以尽管连慕朝雪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都得到了跟随众人上路的机会, 但是掌门始终不同意让自己的首徒这样急着投入到新的任务。
所以虞问春这次并不在出行的队列之中, 到寒月峰下,纯粹是出于同门大师兄的情谊,对师弟的出关表示祝贺。
容冽和大师兄以及同样到此来恭贺的同门简单寒暄几句,便来到了二师姐这边。
二师姐和慕朝雪中间少了一个虞问春,留下一个空位, 但是南宫铎像一条护食的狗一样狠盯着每一个靠近过来的人。
承澜宗不是人人都有大师兄那样的底气和实力与南宫铎角力,所以那空位就一直空着。
虞问春也没有站回去, 而是面对三位师弟妹, 以及其他虽然师承不同但都是同门的师弟妹们殷切叮嘱, 算作是为他们此行送别。
至于南宫铎这个在场唯一的外来人,自动被所有人忽视了。
之后又有人分发各种法宝符文, 为这次凶险之行提供一些依仗。
南宫少主身后有云影山庄,虽比不上承澜宗青耀山这样的门派, 但祖传基业家大业大,自然是不缺这些。
不过承澜宗还是分了他一大笔上品灵石。
掌门说这是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拿出来的, 相当于额外的补贴,等于是给慕朝雪提前交的保护费,拜托他们保护好慕朝雪。
不止南宫铎这个外人有,苏元黎容冽等人同样也领到了。
苏元黎望着慕朝雪调侃道:“这下得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了,否则这灵石恐怕还要被师父给收回去, 心疼。”
慕朝雪不好意思地抿嘴笑, 心想以后的事可说不定。可能不是发出去的灵石被收回去,而是他这个独生子被送走。
总之慕朝雪其实还是很理解这位“父亲”的想法的, 凭着原主那样的人设,继续留在宗门一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最后害人害己。
前来送别的长老一声令下,天空停下一架小型飞舟,将这些前往南域的弟子送到天上。
这些都是新一代的翘楚,有些是自愿,有些则是被自己的师父安排出去借机历练。
飞舟在云间疾行,慕朝雪站在甲板上,一身宽袖长袍,风将衣袖吹得鼓起,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容冽也没有立即进入船舱内休息,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忍不住去看那个正在风里闭着眼睛的白净青年,衣袍被吹动后,藏在下面的身躯更为孱弱。
慕朝雪的耳朵还微微有些发红,是刚才揉得太久,风一吹,又热又冷。
容冽见他始终不睁眼,便忽然迫切地想要知道他颤动的眼睫下藏着怎样的心事。
看得久了,旁边那个紧绷着一张脸的人脸色就变得更不爽,凶狠地瞪过来,好像容冽是个觊觎自家珍宝的贼。
容冽只扫了对方一眼,就将目光重新落在慕朝雪的身上。
只有几天不见,慕朝雪的身边就变了样,总是跟着一个狗一样的南宫铎,寸步不离,堂而皇之。
容冽发现这这一幕比先前的柳倾绝更让人生厌。说不清是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柳倾绝可以被义正言辞地杀死,人人拍手称快。
云影山庄的少主不行。
一条狗哪怕再凶恶,但是只要护主,便是一条人人称赞的好狗。
何况是在修真界一直名声颇好的南宫铎。年少有为,嫉恶如仇。
容冽偶尔会对南宫铎这样的人感到疑惑,因为这种人好像是打从心底里认可惩奸除恶斩妖除魔那一套,对于拯救世人于水火抱着十足的热情,认为善恶有明显的界限,正邪自古不两立。
而慕朝雪看起来很愿意接受这样的人,接受南宫铎随时随地出现在眼前。
人人都觉得“缚心”会对慕朝雪产生影响,人人都觉得慕朝雪始终有一天会爱上某个人,对某个人动心,然后饱受“缚心”的折磨,心如刀绞不得安生。
有些人出于纯粹地关心,比如慕恒这样的亲人。
也有些人,除了怕慕朝雪发作时的痛,也怕慕朝雪动心时的爱,他们怕令慕朝雪痛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这样的人现在就有一个站在眼前,守在慕朝雪的身边。
不知是出于愚蠢还是出于极为汹涌热烈的情,南宫铎的心思明晃晃的,几乎不加一丝掩饰,绝对是那种一有机会就迫不及待将心剖出来给慕朝雪看的人。
南宫铎的赤诚,忽然也让容冽感到害怕。
容冽心想,严防死守的南宫铎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只不过换做如同虞问春那样的人无法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喂,你看够了没有?”
南宫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大步走到他跟前,向他举起了自己的剑,右手抬手,五指合拢握紧了剑柄。
南宫铎也有一把剑,和衣服一样通体漆黑,散发着阵阵灵压,这是云影山庄花重金请一位早已不出世的炼器师为他们的少主打造的,起名为斩魔。
欺霜感应到了这股来自同类的不俗力量,也在剑鞘中发出激烈的嗡鸣,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甲板上的战火一触即发。
容冽手指微动,欺霜好像感应到主人的情绪,颤动得更加明显,随时要追随主人的心意将剑尖刺向对面。
南宫铎哼了一声,“就让我来瞧瞧你这把剑是否无愧它的名声。”
话音未落,就在众人惊愕之中拔剑挥向对面。
甲板上出来透气的人都是承澜宗的,一看自家的弟子被一个外来人打,纷纷要加入进去给这个趾高气扬的少庄主一点教训。
慕朝雪刚畅想完走完剧情任务结束后的平静生活,耳边就传来十分夸张的动静,甲板上好像有人要打群架。
他很担心这次坐的飞舟又要在半空中散架,再定睛一看,打起来的人竟然是南宫铎和容冽,而且还是南宫铎先动的手。
这怎么和预料中的发展完全不一样,难道不应该是少年英雄一见如故惺惺相惜,然后潇洒不羁的南宫少主暗暗动心从此以后有了最割舍不下的牵挂?
慕朝雪连忙就要上前一探究竟,就算凭他的本事制止不了这场高手过招,那弄明白南宫铎忽然追上去拔剑打架的原因也好。
“都住手!”
随着一声女声的呵斥,二师姐苏元黎也加入了混战。
这下打群架的高手更多了,慕朝雪硬生生止住了接近的脚步,站在边缘处犹犹豫豫地伸手:“你、你们冷静点啊。”
尽管如此,处在战火中心的南宫铎没有任何冷静的意图,看得出来南宫铎一直在咄咄逼人,而容冽以防守为主,至于二师姐则是看那边处在弱势就倒向哪一边,唯恐战力不均导致打架结束得太快。
慕朝雪慌慌张张看了一会儿,发现谁都没见血,又不慌不忙地放下手。
切磋而已。
刚冒出这个结论,就见眼前寒光一闪,容冽的白色衣袖上迅速被鲜血染红,往后退了几步,收剑入鞘。
所有人都没弄明白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刚刚看起来还占上风的欺霜神剑忽然就被主人收回了剑鞘,呈落败之势。好像不是实力不济难以招架对手的攻势,而是主人主动选择了失败。
南宫铎也微微一怔,手中那把名为斩魔的黑色剑刃颤了颤,似乎对于对面那把剑突然消失的战意感到有些茫然。
容冽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诡异之处,退到一边,捂住自己的胳膊,默默地向慕朝雪望了一眼,又望了一眼。
慕朝雪若有所觉,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容冽被南宫铎伤到了,这是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容冽捂着伤口做可怜状,这是第二个不对劲的地方。
而最不对劲的是容冽一次次望向他的那种眼神,好像在向他期待着什么。
“容冽,你怎么样?”
二师姐苏元黎先一步走上前去,出声询问。
容冽看了她一眼,眼神又飘回了慕朝雪身上。
南宫铎也有些心虚地上前,支支吾吾地开口:“你怎么回事,不会是故意的吧?想讹我?”
容冽看他一眼,然后眼神继续飘向慕朝雪,俊秀的眉头轻皱,乌发如墨眉目如画,风一吹,几缕发丝飘起,诡异地透出一种柔弱委屈小白花的风情。
慕朝雪看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太怪了,一定是风太大,吹得他眼花缭乱头脑昏沉产生了错觉。
南宫铎发誓自己没想要真的对这个承澜宗的人怎么样,他防着容冽是没错,但是容冽即便是个有可能让慕朝雪动心的人,那也是个名门正派的天纵之才,修真界的翘楚,正道的希望。
他南宫铎以除魔卫道为己任,断不可能做出伤害同道的行为。
他不服气但也不得不面对摆在眼前的事实,继续开口:“算是我莽撞无礼,我会给你最好的伤药。”
容冽始终捂着自己的胳膊,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偏偏嘴上清清冷冷地说道:“无碍,是我自己不小心。”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声,当然,因为整个甲板上挤满了承澜宗的人,所以这些声音几乎都是在对先动手的南宫少主的声讨。
一边是自家功劳卓著天资非凡的同门师兄弟,一边是腆着脸霸占着他们的朝雪师兄、害他们好不容易遇上同行机会都不能和朝雪师兄说上话的伤人者,几乎一瞬间,南宫少主在这架飞舟上的口碑就下降到了一个新的低度。
容冽似乎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又幽幽地瞧了慕朝雪一眼。
慕朝雪从让开的人群中犹犹豫豫地走过来,指了指他的胳膊,问:“你没事吧?”
从他的指缝间能看到一些血迹,不过他按住胳膊的力气似乎有些大,慕朝雪总觉得这样也许会导致从伤口中按出更多的血。
但是慕朝雪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只能将目光盯向对方的脸。
容冽按了按伤口,又有一些血从指缝里溢出来,看得慕朝雪的胳膊都开始疼。
“多谢师兄关心,都是我学艺不精。”
慕朝雪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容冽学艺不精的话,在场就没有配修炼的了。
他想了想,安慰这个看起来莫名有些委屈可怜的小师弟,很公正地说道:“是南宫铎先动的手,师弟,你就不要自责了。”
苏元黎和南宫铎在乾坤袋里翻各种治疗外伤的药,一听慕朝雪的话,纷纷抬头望过来。
第 44 章
苏元黎重重一点头:“朝朝说得没错!南宫铎, 你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南宫铎望了望慕朝雪,眼神闪躲,弱弱地辩解起来:“我那还不是怕……”
“怕什么?怕他爱上自己的师弟?你收收自己脑子里那些小心思吧, 真当别人看不出来你存着私心呢。”
苏元黎直白地说出了南宫铎的心事, 就差没当中戳穿对方藏在心口呼之欲出的热烈感情。
南宫铎简直不敢再去看慕朝雪的眼睛,一把将找出来的伤药塞到慕朝雪手上,转身跑了。
慕朝雪低头看了看伤药,又去看对方早已溜得没影的背影,虚心向师姐求问:“什么私心?”
苏元黎的眼神耐人寻味地从他和容冽身上掠过, 意味深长地重复道:“他怕你爱上小师弟。”
慕朝雪看向小师弟,干笑了几声, 干巴巴说道:“他人还怪好的, 对吧师弟。”
容冽没说话, 而是默默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五指稍稍一用力按向伤口, 血又从指缝溢出来。
慕朝雪迅速改口:“他真的是太过分了!完全是没事找事借机挑事!”
容冽抿了抿嘴唇,低声说:“他也是出于好心, 虽说我并非是师兄的心上人,但……”
慕朝雪道:“什么好心, 他就是闲的,这种时候我哪有什么心思去对别人动心。”
容冽垂眼,再次陷入沉默。
慕朝雪只当他是伤口作痛,凑过去仔细瞧来瞧去,说:“进去帮你上药吧。”
斩魔弄出来的伤口不深, 但是很难愈合, 这一点大抵是所有的神剑具备的共性。
飞舟上的一间房内,慕朝雪打量着小师弟胳膊上的伤口, 若有所思。
那瓶药被他拿在手上,有些不敢下手,那伤口的血早已止住,但是血糊住了衣袖,看着有些夸张,慕朝雪仍然觉得这是因为容冽刚刚一直按压伤口导致的,否则这么浅的伤口,怎么流出来这么多血。
“师兄如果觉得害怕,把伤药给我,我自己来就好。”
进了房间,容冽看起来又正常了,那种风中摇曳的柔弱小白花的风情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朝雪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叛逆心忽然就上来了,一言不发地将清冷小师弟的衣袖一把扯下来,打开了药瓶。
小师弟看着冷冷清清跟朵高岭之花似的,衣服扒下来这么有料,慕朝雪“哇”了一声。
然后收获了对方欲言又止的眼神。
慕朝雪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问了一个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飞舟到南边之后我们先去哪里落脚?”
容冽倒是没有追问他为什么会关心这种问题,认真说道:“师姐已经收到消息,龙仙城有妖物伤人,我们先过去看看。”
慕朝雪没想到第一站就是去龙仙城,这在原文中就是原主的惹出大麻烦险些将容冽在内的一群人害惨的地方。
龙仙城有妖怪作乱的事情是真的,并且还是妖皇离厄从前的左膀右臂,妖皇一被封印,这只狼妖就卷走了不少宝物逃进了山林,最近听说妖皇重现人世,狼妖觉得又有了主心骨,于是又开始出来作乱。
按照既定的剧情,慕朝雪一路上都在各种耍小心眼和师弟作对,还会对众人对师弟的追捧心怀嫉恨,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被这些同门看清。
不甘心的病秧子急于和如今风光无限修为大涨的小师弟一较高低,证明一下自己也不仅仅是个拖后腿的累赘,一到龙仙城就不顾众人阻拦拿着剑直奔龙仙山去搜寻狼妖踪迹。
这一搜寻,果然就给他搜到了,一身厉害法宝的狼妖把他抓回洞府,声称要将他作为礼物送给即将重逢的妖皇,毕竟这么细皮嫩肉长相漂亮的人类拿来吃或是拿来玩都是上品,比死物有意思的多,昔日旧主一定会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原谅他那时的行为。
之后便是小师弟带着人千辛万苦找到这里,被狡猾的狼妖在洞口附近设下的重重法阵折腾得够呛,狼妖本人难以抵挡,但是那些从妖皇离厄的宫殿里带出来高阶法器多得是,打消耗战都能打上很久。
最后包括容冽都受了很重的伤,才从险境中将这自作聪明的掌门独子救出来。
远在万里之外的掌门羞愧生气又后悔,连夜派人将这执迷不悟的病秧子给送走,让他在与世隔绝的地方好好修行一下自己躁动不安的心。
慕朝雪真心觉得这是一个天才般的决定,没错,修行就是要先修心,让他快点去修心吧!
他连忙点头:“好好好就去龙仙城,我喜欢这个名字。”
他又从容冽脸上看到了那种略带着困惑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但是这次他没有再继续说话,药已经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被涂满了容冽的胳膊,看着有些狂乱,他为自己并不仔细的上药方式愧疚了几秒,房间的门被敲响,容冽问:“谁?”
其实容冽已经察觉到门口那人的身份,不过问出来的话代表着其他的一些意思,比如之所以在知道对方是谁、而对方也知道他知道自己是谁的前提下,依旧问出了这个字,就代表着一种双方心照不宣的拒绝,他拒绝让门口的人在这时候敲门进来。
但是门又被敲响了,并且用了比刚才更大的力气,伴随着高声的说话声:“我是南宫铎,我来找慕朝雪,他在你这里待得有些久了。”
慕朝雪站起来往门口走。他确实在这里待得有些久了,而且想问的话已经问完了,就连药也帮师弟上好了,虽然有点上得有些粗糙。
门打开又关上,容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慕朝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从进来到离开,对方只对他说了两句话,药倒是上得很快,几乎把一整罐最好的外伤药全部倒在他的伤口上。
不过这药本来就是南宫铎给的。最后人也迅速地重新被南宫铎喊走。
似乎这点故意落下的伤并没有发挥太多作用。
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将刚刚涂好的药给擦拭干净,运转灵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就要那块皮肤即将恢复如初的时刻,体内的灵力忽然遭遇到一股完全相悖的气息,虽然极其细弱,难以分辨,但是存在感极强,令他当场吐出一口血,随即伤口就绽开成比刚才更加夸张的程度。
容冽顾不上胳膊上这微不足道的伤了,当即调息打坐。
这种异样已经伴随他多年,自他第一日引气入体那刻便隐隐有所察觉,但是掌门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于是本能的危机感制止他主动暴露这种与寻常弟子不一样的气息的存在。
随着修为的进展,对灵气的感应越是强烈,他就越是能感觉到游走在丹田的那些东西并不是什么纯净的灵气,反倒每次一出现,就有种吞噬一切光明污染一切洁白的冲动。
然而等他再试图探究下去,那种游走在丹田似有若无的气息又消失了。不是从他的身体里消失,而像是藏匿在某一处他暂时不能发现的角落。
这次容冽仍和往常一样追寻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自从闭关结束境界突破,这股与灵力对抗的气息更明显了一些。
他以为这次会有所进展,能够趁机在这气息反客为主之前将其彻底消除。
但他还是没能如愿,只能一无所获地坐在那里,难得的有些走神。
外面响起的爆炸声让容冽回过神来,紧接着爆炸声后传来的是甲板上的欢呼声,他的房间距离甲板很近,听得清一些交谈声。
南宫铎在甲板上给慕朝雪放烟花玩。
那是一种没什么实际作用只能用来放一放烟火热闹一下的符文,南宫铎用了最好的符纸和诛杀画出来的符,在上空炸开来的颜色也绚烂极了。
路途无聊,整个飞舟上的人几乎都出来看热闹。
烟火很美,南宫少主的殷勤和讨好也十分明显。
众人小声说笑,也认真评判,论家世,论能力,南宫铎是名门正派,行事光明磊落锄强扶弱,又相貌堂堂,若是他们的朝雪师兄当真和南宫铎看对眼了,南宫铎也算良配。同是男修结为道侣在修真界倒也不是没有前例。
慕朝雪没有那种修为,听不见远在甲板另一端的窃窃私语,他在听脑海中重新出现的系统的声音。
即便是作为一个比宿主还要热爱摸鱼的系统,这次消失的时间也实在有些久了,慕朝雪都要以为自己被放养了。
他说出了自己这段时间隐含的小期待:“我的任务是不是被取消了?”
系统疲惫地告诉他:“被取消任务的宿主都是不肯配合的宿主,比任务失败还要可怕,等待他们的就是真正的消失,我也会被主神格式化,至少任务失败还有弥补的机会。你不害怕我害怕。”
慕朝雪简单理解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完成任务会得到返回现实重获新生的机会,做了但没做好的话可以有将功补过的机会。
唯独不能让主神觉得你不肯配合。
慕朝雪自认为一路走来还是很配合这项任务的,而且进行得还算顺利,至少还走的剧情都走了,有一些细节上的差别但是系统也判定通过了。这就是最好的。
严格来说到目前为止最大的意外还是出现在柳倾绝身上,但是柳倾绝已经死了,作为一个男配,这样的结果似乎并没有造成整个世界的崩塌。
正想到这里,系统就开口了:“你不要放松得太早,我离开这些日子就是去给咱们找门路去了,虽然配角的剧情可以出现一些偏差,但是对最终任务结果判定还是会有一定影响。”
慕朝雪耳边是烟花炸开的声音,脑海里是正经了很多的系统。他也很正经地问:“所以你去找了什么门路?”
“我找了主神求情,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第一条就是继续进行现在的任务走完剧情下线,但是经过我的分析,有百分之五十被主系统判定任务失败的风险,在我看来这可以说是比较冒险的行为;
第二条路就是,你兼任一下柳倾绝的角色,把他的剧情也给揍了,反正你俩都身体不太好,是吧,而且他的剧情也很简单,就是充当一下主角的无脑舔狗。”
慕朝雪:“……”
系统也略微停顿,察觉到他的无语之后,关心地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我是死不悔改的炮灰反派,一心要和主角作对的,现在又忽然变成主角舔狗,别人会觉得我被邪修夺舍了吧。”
这些当然是一部分理由,但是最大的理由还是当舔狗这件事情很累,要一直舔舔舔追着对方转转转,看那些热情小狗一直围着人类一刻不停地摇尾巴撒欢要抱抱就知道了,慕朝雪光是用眼睛看它们一会儿就觉得累到自己的眼睛了。
系统沉默了数秒,然后说:“那么还有第三种选择,反正原文中虽然有一堆狂蜂浪蝶围着容冽转,但是最后主角终身孤寂,所以你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一举将容冽给攻略到手,成为正宫,这样你就能分享他的气运,所以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被判定失败的。”
慕朝雪的脑海里浮现出容冽那张脸,试着想象了一下这张脸上出现脉脉含情的神色,然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这个人还是更喜欢冒险。”
他一脸坚定地表示。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又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几下,问:“你在看吗?”
慕朝雪怔了一下,问:“看什么?”
南宫铎的脸上出现一丝沮丧和失望,但是很快恢复了意气风发,指着天空,“这是我收集的所有符文,好看吧?”
慕朝雪很捧场地点头:“好看好看。”
到底是在对方说话时走了神,这人又脾气不好,他连忙说:“我把师弟喊出来一起看吧。”
南宫铎呼吸一滞,手比脑子动得更快,在他刚转身时一把将他扯回来。
慕朝雪没有来得及反应,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
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恰如其分地揽住他的腰,不至于太亲近,亲近得吓到他,也不至于太远,让他摔向甲板。
那种熟悉的清冽干净的气息让他不用抬眼也立即辨认出来人的身份。
“师兄,小心。”
容冽熟悉的嗓音从他耳畔传来,带着一种冷静的认真,好像不是随口一句提醒,而是在向他交代一件重大的事。
慕朝雪的脑子里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系统给他求来的第三个选择。
现在他离容冽很近,可以仔细观察对方的样子,那浅色的瞳孔写着疏离,眼神里透露着生人勿近的寒凉,全身上下往外散发的是高岭之花的气场……不管怎么看,第三个选择都是最莫名其妙的选择。甚至有些可怕。
冰山不融化的时候可以远远欣赏,最多有些冷,但是冰山全部融化的时候,一切抵抗都会变得不堪一击。世界会迎来颠覆性的灾难。
“你还要抱着他到什么时候!”南宫铎带着怒气的声音在甲板上传开。
容冽闻言,并没有显现出局促或是愤恨,仍旧冷静的,将慕朝雪放开。
南宫铎追上来围着慕朝雪查看起来,盯着慕朝雪的脸,仔细地打量着,问:“没什么事吧?”
慕朝雪莫名其妙,反问回去:“能有什么事?”
南宫铎仿佛被噎了一下,哽住,然后像这段对话没发生过,瞪向他身旁的容冽,目光在他和容冽之间的那一小段空隙中游走了一下,好像在丈量那段空隙够不够远,最后才又看回容冽身上,不满地问:“你怎么来了,找他干什么?”
慕朝雪啧了一声,感觉这语气可真瞧不出一点暧昧的迹象,难道南宫铎是那种嘴硬傲娇人设吗,可是原文中也没看出来啊。
容冽看着他脸上放空的神情,微微停顿一下,对南宫铎冷淡开口:“有事商议。”
南宫铎立刻要跟随他们一同离开甲板,嘴里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和你们一起去追捕离厄的,大家应该合作,有什么事是不能和我商议的。我要和他一起去。”
容冽拦住他的去路,“这架飞舟并非只有追捕妖皇一件事,承澜宗内部事务,南宫少主还请自重。”
南宫铎的脚步硬生生停下来,不情不愿地目送他们离开。
慕朝雪默默跟在师弟身旁,往舱内走去,回头望的时候南宫铎正在望着他,跟他挥了挥手,嘴里还说着什么。
容冽将身后那扇门关上,打断了慕朝雪试图分辨外面的南宫铎说什么的节奏。
里面,二师姐苏元黎正在看一张地图,旁边还有这次出门的其他弟子,正围在一起叽叽喳喳,看到容冽和慕朝雪进来,声音都消失了。
苏元黎有些意外地看了慕朝雪一眼,说:“朝朝也来了?”
慕朝雪也有些意外,看了容冽一眼。
为什么师姐看到他过来有些惊讶,难道不是提前就决定让容冽去喊他来的吗?
不过也是,这种需要商议正事的场合,他来或不来也没什么区别,他不给别人惹麻烦就很不错了。
所以容冽为什么要把他从甲板上喊走?
也许是他的眼神太明显,容冽主动出声解释道:“既然师兄这次是为了历练,就更应该过来和我们一起,即便不需要师兄亲自动手,但是听一听也能多加了解。”
苏元黎颇为赞同地点头:“这倒是我考虑不周了,还是小师弟会替朝朝着想。”
第 45 章
慕朝雪心想师弟还真是个很为同门着想的好师弟, 他又怎么能够拒绝这样的好意。
师姐开始和大家讨论起之后的安排,关于去龙仙城要怎么分头行动,要怎么应付突发情况, 等等等等。
慕朝雪安静坐在那里当背景板, 做一个听众,感受了一下修真界开会的方式。
好不容易等到师姐宣布会议结束,慕朝雪已经昏昏欲睡,师姐趁人都走了,对他说等到了龙仙城见到青耀山的人, 会向他们打探忘忧道祖的消息,到时候会分出人手去寻找那位老人家的踪迹。
慕朝雪满脑子都是自己快要下线了, 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 但是师姐的一片好心让他一脸感动地道谢。
从师姐身边离开, 容冽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还在门外没有走远。
慕朝雪连忙走到容冽身边, 对方放慢了脚步像是故意在等他追上来。
他想趁这机会多立一下自己拖后腿爱找麻烦的人设,比如让师弟端个茶递个水, 再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找一找师弟的茬,让众人多见识一下他这个病秧子有多难伺候。
但是南宫铎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慕朝雪刚和师弟一起从这个商议事情的地方走出去,就被截走了。
慕朝雪一时没找到任何留在师弟身边叨扰的理由,就跟着南宫铎一起离开。
飞舟落地前的这段时间,南宫铎像个拿了管家剧本的工具人,基本上不等他提出任何诉求就会满足他的一切需要, 以至于他都找不到向别人提要求的机会。
此时他才意识到南宫铎的良苦用心——大概是看穿了他对容冽这个小师弟没安好心, 所以就主动把自己送到他身边来忍受他的折磨,换取容冽的清静。
好迂回婉转的爱意啊。
慕朝雪懒洋洋躺在软塌上, 盯着南宫铎给他变戏法。
光从南宫铎变戏法的样子看起来,这位少庄主实在有些不务正业,还有之前的烟花,以及这段时间花样百出的解闷小玩意儿。
为此慕朝雪决定稍微延后一下去师弟那里找茬,让师弟清静清静。
不知不觉龙仙城就到了,落脚的地方在一家靠近城郊的客栈,龙仙城出事的消息虽然是城主传来的,但是城主胆小如鼠,一听有妖怪,将信送出去后就连夜关紧大门再也没有出来过。
苏元黎和容冽分开成两路,分别搜查消息去了,慕朝雪像原文一样跟着容冽行动,唯一不同的就是南宫铎也赖在这边不走,原文中南宫铎更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受不了承澜宗这边的规矩。
但是南宫铎并不影响什么,慕朝雪已经打听清楚,城外的山就是龙仙山,原文中让一身光环的师弟栽了个大跟头的地方。
虽然结果很不错,既除掉妖怪又收获一堆上品的法宝,还把慕朝雪这个爱找茬的小反派给弄下线了,但是对于一直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主角来说,这已经算是一场灾难。
大家都急匆匆离开客栈去城中调查妖物的踪迹,慕朝雪留在自己的房间,小黑蛇从他随身的行囊中探出脑袋看了看,然后慢悠悠爬到他的手上,往他的衣服里钻。
自从师姐认证过这条小黑蛇的性别为男,慕朝雪就不怎么阻止它这种钻衣服的爱好了,除非有时候实在过分,比如现在,这小黑蛇就想往他的领口深处钻。
自然是被他拎着尾巴抓到了桌子上,他很严肃地盯着那双透着智慧的眼睛,警告道:“再这样就把你丢掉。”
说完他又忍不住想笑,他想如果小黑蛇真的有灵智,或者是个懵懂的小孩子,那他这样的恐吓还挺过分的,会让小孩子很没有安全感吧。
小黑蛇吐了吐蛇信子,又沿着他的掌心爬上去,盘在他的手腕上,没有任何被恐吓到的迹象。
他端详了它片刻,不是很确定地说:“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蛇的生长速度有这么快吗,这才几天?下次遇上师姐记得问问。
慕朝雪想着些有的没的,盘了小黑蛇一会儿,南宫铎又来了。
南宫铎大清早就去外面走了一圈,没有得到任何妖物的信息,心里放心不下留在客栈的慕朝雪,又急匆匆赶回来了,看见慕朝雪面色苍白地坐在房间里一个人盘着一条小黑蛇,很有些无聊,便问他要不要出门玩。
慕朝雪立刻就同意了,至少要先出门探探路,为之后去龙仙山找狼妖做一做准备。
一想到之后就能下线退休,他甚至都没那么困了。
他的激动没有在脸上表现出任何异常,南宫铎盯着他左瞧右看,露出悲伤的表情。
但那表情好像并不只是因为瞧见他病恹恹的惹人心疼,还掺杂着一些无奈和沮丧。
慕朝雪问他:“你叹什么气,难道是城中的事很棘手?”
南宫铎递给他一顶帷帽,嘴里下意识说了心里话:“我只是在想你的事,情窍被封,你看起来好像对我更冷淡了。”
慕朝雪却是盯着他递过来的帷帽,不解地问:“给我这个干什么?难道我长得很见不得人?”
南宫铎支支吾吾组织着语言:“城中人多,万一,万一你见到个貌美女子,或是俊秀郎君,或是反过来,被他们瞧上,一见倾心,狂追不舍……”
慕朝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一种很怪的现象,尤其是这种现象发生在南宫铎身上,南宫铎未免也过于在意他会不会毒发了,甚至到了一种恐惧的地步,好像一旦他毒发,南宫铎会比他承受更多痛苦一样。
他丢了帷帽,有些不高兴地说:“你们都不信我,我又不是情痴,见一个爱一个。”
说着他又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圈红痕让他也有些看不顺眼了,这红痕一天不消失,这些人就总是用一种充满怀疑的眼神盯着他,时刻想象着他即将对另一个人情根深种。好像他必然会为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情感痛彻心扉要死要活,连自己也不顾。
南宫铎偷偷看他摸向手腕的动作,简直不敢再说话。
慕朝雪却又说话了:“柳倾绝会在我身上用这种手段,是因为他是个疯子,你们难道也和他一样,要当个疯子?”
南宫铎垂眼,心想如果自己是柳倾绝,面对爱而不得的人,又会怎么做,这样疯狂自私的事,他也许做不出来,但又怎么能忍住不在心里想一想。谁会坦然接受自己爱上的人心里装着另一个人。
或许自己就是疯子。
在慕朝雪眼里,南宫铎的沉默代表着知错,代表他语重心长的教诲非常有效果。
他很欣慰地叹了一声:“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真的好怪。我们现在还出去吗?”
南宫铎收拾好心情,精神抖擞地为他打开门,说:“走吧。”
慕朝雪出去探路了。
出客栈时还和刚回来的容冽擦肩而过。他忽然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和容冽说话了,系统给出的待做任务已经堆积了很多,但是都是一些不限时的任务,都是围绕着树立他的麻烦精形象而设立的。
等探路回来,他要把这些任务给做了。
没想到刚刚擦肩而过的师弟转眼就调转方向追上他们,以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师父交代我们照看好师兄,城中近来危险,我陪师兄一起。”
南宫铎正要拒绝,慕朝雪已经点头了。
南宫铎不满地嘀咕:“为什么要让他一起,他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呢。”
慕朝雪瞥见容冽的胳膊上依旧包裹着的纱布,心想南宫铎那一剑下手可真狠。
他干净把看起来又要开始和容冽起冲突的南宫铎拉到一边,低声劝阻:“你好好说话,友好一点。”
要是拉仇恨拉得太多,抢走了他这个反派的“光环”怎么办。
南宫铎依旧是不满地白了容冽一眼,好在没有继续找麻烦了。
慕朝雪谋划着从现在开始清任务,比如先把这条“十分钟内使唤主角倒三次茶”的任务给做了,不过他有手有脚的,师弟却伤了胳膊,这要求看起来有些不好开口。
总之先找个喝茶的地方。
片刻后三人坐在一家茶楼,因为没有吃东西,慕朝雪先是叫了一盘点心,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吃着,点心有点干,他确实需要喝点水了。
身旁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着,都没有说话。
不比容冽的冷静淡漠,南宫铎每看慕朝雪一眼,就要再瞪对面的容冽一眼,似乎对面的人仅仅只是安静地坐着就已经妨碍到他和慕朝雪的相处。
慕朝雪对这两个人之间的诡异氛围若有所觉,但并不放在心上,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右边,最后收回目光,清了清嗓子。
“我——”
刚从嘴里起了个头,容冽像是提前接收了他心里的讯号,很是干脆利落地为他把水杯添满,然后递到他手边。
随着这个动作的完成,任务后面显示已完成1/3。
慕朝雪闭了嘴。
为了测试,他喝了一口,就迅速放下杯子,然后意味深长瞧向容冽,用手指在水杯上敲了敲。
容冽又给他把水加满了。
任务显示完成2/3。
慕朝雪觉得有点好玩,又试了一次,任务已完成的提示出来后,他还是在试。
试到第五次的时候,容冽像是咒语失效,盯着他手指敲来敲去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
他问:“你怎么不倒了?”
容冽:“壶里没水了。”
也就是说慕朝雪不知不觉喝空了一壶水。就为了测试这种无聊的东西。
他忽然有点窘迫,强装镇定地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南宫铎一脸莫名其妙地表情看着他们俩,然后责问容冽:“你给他喂那么多水干什么!你想把他撑坏吗?”
容冽看了慕朝雪一眼,平静地说:“他自己要喝的。”
南宫铎狐疑地看着他:“他要喝你就给吗?你是不是没安好心?”
容冽冷笑一声,“你拿他当什么,三岁稚童都知道自己渴没渴,他难道连自己的肚子撑不撑都不知道?”
慕朝雪摸了摸自己有些鼓起来的肚子,好像还真是有些撑。
南宫铎的眼里在冒火,显然是因为容冽说的这句话让人无法反驳。
在南宫铎拔剑之前,慕朝雪站了起来,打断他们的对峙,宣布道:“我去一趟洗手间。”面对两人同时露出的疑惑眼神,他又连忙改口:“人有三急,不好意思,我离开一下。”
说着便留下两人匆匆离开,至于留下来的两人,自然也没了交流的兴致,相看两厌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彼此。
过了些时候,慕朝雪迟迟未归,包间外面猛地传来一阵尖叫:“妖怪!妖怪啊!”
又有人喊:“有人被妖怪抓走了,不好了不好了……”
第 46 章
慕朝雪没想到自己的运气会这么差, 刚出来闲逛了没一会儿,就迎面遇上一团黑影,刚开始他以为自己头晕眼花, 等反应过来已经整个人漂浮到了半空, 黑影子像一阵龙卷风似的将他从众目睽睽之下掳走。
他还能听到身后茶楼里传来的惊叫,有人大声说妖怪吃人了,还有人说他一定是被妖怪一口吞进了肚子里。
最后那些声音都逐渐消失在耳边,慕朝雪不知道自己被带去了哪里。
那黑影仍旧是一团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人形, 但是周身笼罩在一种阴暗之中,闻起来却并不令人难受, 带着似有若无的清冽气息。
慕朝雪漂在风中, 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梦。
茶楼二楼的包间, 南宫铎噌地站起,几步走去拉开门, 抓住最近的一个茶楼伙计。
对方根本就没有看清他的脸,一副吓破了胆的惊惧神色, 紧紧揪住他的衣袖,“妖怪, 有妖怪,妖怪把那位小公子活活撕碎吞进了肚子里。”
南宫铎脸色一变,扯了几下自己的衣袖,却被对方抓得更紧,干脆一掌将其拍晕, 提剑奔出茶楼。
要是慕朝雪能够听到茶楼伙计对自己的不实描述, 一定会笑出声,因为此时他已经落回地面上, 并且毫发无损。
这里距离茶楼有多远他不清楚,但是听这条巷子外面的叫卖声,至少还在龙仙城内。狭窄逼仄的巷尾,一个多余的人影都没有,阴森森的,那道人影就站在他对面,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有任何动作。
慕朝雪觉得他是在看着自己,于是也好奇地看回去,可惜看来看去,对面的脸以及身体依旧隐藏在一片阴影之中,如果不是周围其他的景物在慕朝雪眼中都呈现出高清的样子,慕朝雪会以为自己是近视了。
“你怎么看起来有点熟悉,不会是我认识的人吧?”
慕朝雪看了半天,说出了心里话。虽然对方的脸看不清楚,但是身形总给他熟悉的感觉。清冽的气息也很熟悉。有点像……像师弟身上的气味。
他为自己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离谱想法感到惊奇,眼前这一团阴暗行踪诡异的人影,谁见了也不会联想到光风霁月的高岭之花小师弟身上去。
随着他对这一想法的否定,那道人影有了动作,在他有些困惑的眼神中,影子径直朝他走过来,抬起他的下巴。
这下他确认对方是在打量自己,但是他又有什么好打量的?
“你不会真的认识我吧?不说话是不是怕我听出来你的声音。”
慕朝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语气,其实心里挺慌的,还有点后悔自己的快言快语。
对方即便真的是他认识的人,都已经伪装成这样了,肯定是不希望被认出来,可他却说得这么直白。
影子凑近到他眼前,修长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脸颊,指腹有些用力地摩挲着,用同样模糊不清的沙哑声音说道:“你就不怕吗?有没有想过我会对你做什么?”
慕朝雪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清淡而冷冽的气息,脑子有些迷乱,那手指磨蹭着他的脸,还有他的嘴唇,让他莫名感觉到有些暧昧。
于是他扭过脸,试图咬一口他的手指,尝一尝有没有人味儿。
对方的手指主动伸进了他的嘴里,拨弄着他的舌尖,像是一种不加掩饰的挑逗和戏弄。
他的嘴里不受控制地分泌出大量的唾液,无力抵抗搅弄的指尖,丝丝缕缕的唾液从嘴角溢出。
慕朝雪的耳根开始发烫,挣扎着想要摆脱这实在令人有些窘迫的一幕。
对方没有放过他,按着他的腰将他堵在墙脚,在他耳边问:“这张嘴有没有被别人亲过?”
慕朝雪心想这都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拧着眉用力摇头,然后趁对方失神,踩上他的脚尖。
吃痛的反应并没有出现在黑影子的身上,但是这道影子仍旧是放开了他,退到了半步之外。
距离仍然有些亲密,但是慕朝雪能够有一些自由的空间整理自己狼狈的模样了。
他用衣袖胡乱地擦着自己的嘴角,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至于对方的反应,他无法得知,只能在脑海中想象对方愧疚心虚害怕等等表现来获得暂时的满足。
影子又像刚刚落地时一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了任何放肆的动作。
另一边的茶楼中,南宫铎早已离去多时,容冽坐在那里终于有些动作,丝毫不见应有的着急,站起来出了门。
承澜宗根本没几个人留守客栈,所以慕朝雪遇险失踪的消息迟迟没有传出去,只有南宫铎正在满城里寻找慕朝雪的痕迹。龙仙城太大了,是南边最大的主城之一,仅凭南宫铎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
容冽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似乎有些走神,但是仍然没有表现出任何为自家师兄失踪而担忧的样子。
即便城中有妖物伤人,白日里依旧繁华热闹,没有人留意到那些昏暗逼仄的角落里正在发生着什么,又有什么人失踪。
容冽来到街角无人留意的角落,眨眼间也消失了-
巷尾的慕朝雪正在想怎么结束这个令人无措的局面,紧接着巷子的入口就有了动静。
逆着光,师弟一身不沾尘埃的白色弟子服像自带特效一样地出现在面前。
头顶阴暗的天空好像都瞬间明亮起来,空气里飘散着清新的气息,慕朝雪心想,这才是身为正道之光的主角该有的出场方式。
至于他身边这个阴森森的黑影子,怎么可能会是师弟。
他偏过头去看自己身边,黑影子像一团雾一样散开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慕朝雪反应过来后急忙伸手去抓,抓了一手空气,向师弟告状:“妖怪逃走了!快去追!”
容冽的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异色,又恢复平静,宽慰他道:“师兄没事就好,那……妖怪不足为惧。”
慕朝雪听他这么保证,也就不再管这件事了。只是回过头来想想觉得有些奇怪,那妖怪抓了他除了戏弄了一下,别的什么都没干,难道是来不及?
容冽却没有再提妖怪,陪着他走出狭窄阴暗的巷子之后,面对明亮宽阔的热闹长街,问他还要不要逛。
慕朝雪没从妖怪那里受什么过分的惊吓,所以精神很好,当即表示要继续逛,还说南宫铎不在,所以容冽必须继续陪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
当然这都是借口,南宫铎不在,不用时刻防备着两人起冲突,慕朝雪就可以趁着机会把积压已久的任务给做了。
龙仙城真是繁华,慕朝雪清静惯了,一时有些眼花缭乱,耳朵也跟着疼。
但是适应之后也觉得那些摊贩或来来往往的行人有各自的趣味,处处透出一种蓬勃的生命力和人间烟火气。
容冽站在这样的世界当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好像也是第一次来人间。慕朝雪问过才知道,师弟这样的大忙人出行讲究效率,一身修为不用浪费,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或是一道符说走就走的,比普通人可要方便多了。
但是现在师弟不得不陪着他和整条街上的普通人挤来挤去,乍一看挺不合拍,看久了又能从那张冷冷清清的脸上瞧出一种意外的悠闲与愉悦,对这个充满烟火气的人间,师弟好像适应得比他还要快。
这画面也挺诡异的,慕朝雪心想要么是自己出了问题,要么是师弟出了问题。
他还是快点把任务给做了,让一切回到原文的正轨。
有端茶递水的成功经验在前,剩下的那些任务没什么挑战性,师弟比他预料的要更愿意配合,更主动。
看着任务一个个显示已完成,消失在任务栏,慕朝雪严重怀疑原文的文字夸大了的事实,师弟对他的私人仇恨可能没有原文那么深。
很明显,未来的仙门之首很是宽宏大量,不和他这个炮灰反派一般计较,反正最后炮灰会自己把自己从主角的世界清理干净。
和容冽一起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入夜,龙仙城的夜晚到底还是受到了近来妖物作乱伤人的影响,天一黑就彻底沉寂下来,失去了白天的色彩,陷入黑暗之中。
慕朝雪又在房间里盘那条小黑蛇,白天小黑蛇一直安静地待在房间里,晚上见他回来就热情地缠着他,不像养了一条蛇,像养了一条狗。
南宫铎吵吵嚷嚷的声音从楼下一直传到慕朝雪的耳朵里,是在和容冽说话,带着指责:“你什么时候找到他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脚步声踩在楼梯上的动静极大,隔着很长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上楼的人饱含的怒气,他大声抱怨容冽找到了人却不肯及时告诉他,直到他现在回客栈才知道,让他担心害怕了一整天。
慕朝雪把缠在身上的小黑蛇赶走,从里面打开房门,向楼梯口望去,南宫铎几步来到他跟前,松了一口气:“万幸万幸,姓容的在这件事上至少没骗我,你看起来没受伤。”
慕朝雪望向他身后神情淡漠的师弟,决定替师弟做个人证:“师弟告诉你了,刚从妖怪手上救下我就告诉你了。他给你送了两道传音符,一道告知你我很平安,另一道让你回茶楼等我们。”
可是南宫铎一直没有回音,就像根本没有收到一样。师弟说南宫铎可能被其他事情耽搁,说不定碰上其他妖物,慕朝雪一点都不怀疑这种可能性,因为南宫铎确实向来更对那些事抱有热情。
现在南宫铎站在他面前,容冽已经同样走到他这里,接受着来自南宫铎的充满质疑的眼神,南宫铎好像并不怎么相信容冽会那样做。
但是他没有对慕朝雪说的那番话表达异议,而是看着容冽的脸,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真的是这样吗?”
容冽的脸上一片平静,甚至有些友好,点了下头:“自然是真的。”
慕朝雪在旁边脑袋点的像小鸡啄米,非常肯定。
南宫铎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朝着容冽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过了一会儿,师姐他们和南宫铎一起过来,询问慕朝雪白天发生的意外。
慕朝雪实话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关于妖怪身份的猜测,因为这样的猜测听上去就像是刻意往容冽的身上泼脏水,虽然拿了反派剧本,但不属于反派的剧情慕朝雪坚决不多做,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师姐摸着下巴思考,打断了慕朝雪一口一个“妖怪”的说法,道:“这不像妖族。”
说着,又猛然凑到慕朝雪面前,葱白食指与拇指捏住慕朝雪领口一小块布料,低头仔细闻了闻。
旁边,南宫铎和容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
第 47 章
她很快从慕朝雪身边退开, 换了一种更为确切的说法:“这并非妖族。”
苏元黎是妖族,而且是最有天分的妖族,对于妖族的了解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充分, 慕朝雪身上沾的气息不对, 就连南宫铎也能察觉出来。
“不是妖,便是魔,总归都是要除掉的,撞上我,算他倒霉。”
南宫铎咬牙切齿, 带着志在必得的气势。
师姐苏元黎深沉开口:“龙仙城怕是比我们想的要更加复杂了。”
妖族复辟是在意料之中,如今却有了魔气的出现。魔域早已覆灭, 只剩一片焦土, 就连千万年来最有天赋与气魄的年轻魔主也在北域之战被剑尊与忘忧道祖联手斩杀, 魂飞魄散,整个修真界默认魔域再无卷土重来的可能。
慕朝雪是没从原文中看到过魔族的任何信息的, 可能是他们想多了,所以当所有人沉默忧愁时, 他打破了寂静,道:“是不是误会?人可以修妖邪之术, 妖也能堕魔嘛。”
苏元黎想了想也说道:“朝朝说的也对,兴许就是我们多虑了,我只能确认朝朝身上沾的并非妖族气息,这也并不能证明龙仙城还藏着魔物。”
她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容冽,问:“小师弟, 你是与那东西打过照面的, 有没有什么发现?”
容冽轻轻摇头,又说:“不过如果再见到他, 我会认出他。”
苏元黎稍微安下心来,道:“那便好,明天开始我们会出城搜查,朝朝留守客栈,等我们消息。”
慕朝雪说:“我也要出城,掌门给了我很多护身的法器,就算正面撞上,我也能撑到你们赶过来。”
他露出靠谱的神情。
苏元黎看向容冽,二人都在认真考虑这个想法的可行性。
南宫铎果断摇头:“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有闪失谁来承担。”
慕朝雪要继续去城外探路,熟悉一下去龙仙山找狼妖的路线,所以对南宫铎的否决感到很不满意,脑子里一瞬间冒出很多坚持的理由,都很大义凛然,名门正派的南宫少主一听就断然无法拒绝的那种。
容冽先他一步开口,道:“城中也未必安全,留师兄一人在客栈,不知又要遇上妖还是魔。”
苏元黎拍掌做了决定:“出去历练一番也好,那朝朝明日和我们一同出城,换人留守客栈。”
南宫铎忧心忡忡地看着他们,但又很难说他们不对,城里或是城外,现在的确都不能保证安全。
苏元黎又说起另一件事,不过是关于慕朝雪的私事,她说青耀山与她交好的一位师妹也来了这龙仙城,青耀山有了他们那位师祖的一些踪迹。或许他们的师祖对慕朝雪身上的“缚心”有解决的法子。
不过这踪迹并不很确切,已经派了人过去寻找,即便不能把那老祖宗请回山门镇场子,也要确认一下老祖宗的安好。
毕竟很多人都在说,当年青耀山修为不可一世的师祖早已在与魔主一战中受了重伤,乘风而去归隐山间是青耀山掩饰真相的托词,实际上忘忧道祖早已悄悄陨落。
青耀山当然不服气这样的说法,从前他们有师祖坐镇,多么风光,就连承澜宗都不放在眼里。
慕朝雪算了算原文中忘忧道祖露面的时间,距离现在还很早,所以青耀山这次八成又要无功而返。可惜师姐为他操心了。
他根本不敢说不行,只能对师姐等人表示感谢,另外表现一下自己绝对好好封心锁爱的决心。
苏元黎说:“我和大师兄传过信,大师兄会试着让青耀山出发寻找忘忧的弟子带上我们承澜宗的人一起,一有消息就会通知我们。”
慕朝雪“啊”了一声,“会不会有点危险?”
据他所知,忘忧隐居的地方环绕着无数险山恶水,瘴气和凶兽如同家常便饭,只有容冽这样身负主角光环的人才成功穿过重重障碍和高人见了面。寻常弟子非得折在半路上不可。
苏元黎用一种“你还太年轻”的眼神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当人人都有机会见上那样的人物一面?若能排除万难到他面前,少不得要被点拨几句,修行之事,有时开悟只在瞬息,这样的机缘,多少人争抢着要去抓住,你当这是师命难违迫不得已么。”
慕朝雪被教育了一番,乖巧又安静地把师姐和师弟送出了门。
南宫铎走出门,又折返回来,挡住他即将关上的门,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
慕朝雪便也一动不动地盯回去,看谁比较能坚持不眨眼。
没过片刻,南宫铎就先忍不住发话了,他问慕朝雪:“容冽一直顺着你的意思,你说什么他都听你的,现在你是不是更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说这话时,那张俊美的脸上无法自控地暴露出一丝哀伤。
慕朝雪已经很久没有从南宫铎嘴里听到这种话,他还以为南宫铎终于知错,不再揣测和质疑他的感情问题。
“那么担心我毒发,那你也去找忘忧道祖吧,找到他,说不定我的‘缚心’就能解开了。”
慕朝雪为自己的灵机一动感到惊喜,他怎么没早点想到这个说法,多么适合拿来堵这家伙的嘴。
南宫铎果然不说话了,垂下眼帘,默默地离开了。
慕朝雪回屋子里继续盘小黑蛇。
系统冒出来,冷不丁来了一句:“怎么样,还是喜欢冒险吗?有没有产生一些别的想法,比如试着攻略一下你的小师弟?”
慕朝雪被提醒着想起来系统曾给他提供的另外两条路,“你不会觉得我可以把那种高岭之花给攻略下来吗?而且我现在需要封心锁爱,难道我要每天假装自己毒发,捂着心口去给他抛媚眼?”
他被自己形容出来的画面逗笑了。那画面可能也会逗笑师弟。
系统“唉”了一声,“你这毒中的真不是时候。”
慕朝雪心想就算没中这毒也不会选择后两种方法,这得多麻烦。
但表面上他还是跟着系统一起叹了会儿气,表现出一副有心无力的样子,态度很端正。
小黑蛇又趁他不注意钻进他的衣服里,他把它拎出来,像之前一样,挂在花盆上那棵树的树枝上。
那树枝咯吱一声断了,小黑蛇掉进花盆里,大半截尾巴拖在外面。
慕朝雪自言自语:“你好像又长大了。从沼泽里回来的时候你好像只比我的手指长一点点。”
是不是那片沼泽所处的位置隐藏着什么格外的神秘能量,不仅让刚生出灵智的沼泽以惊人速度增加力量,就连里面爬出来的一条小蛇也长得比普通蛇快?
那估计不是什么好能量。受到那种能量滋养的小黑蛇,将来不会也要走上邪路吧?
想到这里他一脸严肃地将小黑蛇抓起来,往师姐那里走,想让师姐提前帮它驱驱邪。
走到半路,背后忽然阴风阵阵,一股动物毛发的腥臭气息若有若无地涌向鼻尖,慕朝雪下意识想要转身查看情况。
哐的一声响,过道的窗户被吹开,整座客栈的烛火一瞬间齐齐熄灭,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慕朝雪呆滞了一瞬,直到月光慢慢从云层洒下,照亮窗下那一块地面,他的视觉逐渐恢复,手中却空了。
小黑蛇被妖怪吃了。
这是慕朝雪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毕竟也亲手喂了不少点心——虽然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蛇会吃点心,就这么进了妖怪肚子,还挺可惜的。
走廊两边的房门几乎在一瞬间同时打开,苏元黎率先追上来,问慕朝雪:“看见对方的样子了吗?”
慕朝雪很诚恳地摇了摇头,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惆怅,“师姐,我的蛇好像被吃了。”
苏元黎微微一怔,已经迈出去的腿退回来半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别想了,师姐给你寻一条更俊俏的。”
话音未落,人已经从窗口消失。
这一夜城中多处都有妖族出没的痕迹,妖气横溢,比起这种阵仗,夜里新增加的那几起伤人事件和失踪事件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苏元黎和容冽等人东奔西走一夜,那些妖族像是有意避开他们,并没有制造太大的动乱。
苏元黎了解妖族的行事,无事不会离人类聚居的城市太近,昨夜一群修行不俗的大妖齐聚龙仙城,总不会是来旅游,一定是为着什么。
慕朝雪也有点好奇,原文中也没说这龙仙城还闹过这一出啊,这些妖族怎么一起跑这儿来了,难道是来开会,可为什么要来这地方开会。
南宫铎问:“龙仙城有什么特别的吗?难道是因为知道我们在这里,所以想来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说着他嗤笑了一声,“最后还不知道是谁死在谁手里。”
“龙仙城的名字来自一个传说,最后一个龙族便是在城外飞升,后来那里便被称作龙仙山。”一个承澜宗的弟子解释道,“还有,妖皇离厄也是在龙仙山出生的。”
另一个弟子说道:“难道是为了在此地迎接他们的主子?”
慕朝雪又想起了他的小黑蛇。八成已经没救了,能当上祭品保留全尸都算是运气好。
出现昨晚的意外,他们比计划的更早出发前往城外龙仙山。
慕朝雪也在其中,被师姐师弟们塞了一堆护身符,让他遇上危险先逃为上,逃不了也要想尽办法撑到他们赶过去。
慕朝雪知道今天第一天进龙仙山不会有事,甚至连一头体型稍大些的动物都没有撞见,完全相当于是一次郊游。
狼妖真正暴露行迹是在回城中的第二天凌晨时分,被容冽发现,之后一路秘密跟随,确认了妖怪的老巢。
因为狼妖藏身的洞穴易守难攻,里面还关押着不少从城中抓走的无辜百姓,容冽回来与师姐等人商议,打算准备一番等入夜再行动。
最先发现妖怪是一件功劳,慕朝雪这种容易嫉恨主角的反派当然觉得不甘心,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就自己雄赳赳气昂昂地独自去了城外的龙仙山。
稍稍梳理了一下自己等下要走的剧情,慕朝雪放松下来,一路上留意着周围的风景,记一下路线,防止明天走剧情的时候迷了路。
龙仙山绵延数理很是巍峨,深处有山谷和深潭,一行人只能再次分开行动,往不同的方向去搜寻。
慕朝雪这次和师姐一起。师姐做起事来一丝不苟十分专注,慕朝雪看她时不时停下来关心自己身体是否能承受,有些不好意思,很快就提出自己在原处等她。
那是一个经过检查很安全的位置,处于一片平坦开阔的溪岸边,也没有妖族的气息,苏元黎见他气喘吁吁的,也担心把人累坏,就同意了。
慕朝雪身边只剩下两个同样有些跟不上进度的弟子,三个人坐在草地上休息,喝着城中带出来的水,吃着点心补充体力。
主要是慕朝雪这个不会法术没有辟谷的人在吃喝。太阳越来越大,慕朝雪记住了周围的路,很快被晒得肤色泛红,身上溢出一层薄汗,脸颊和耳朵都红红的,嘴唇更是像涂了胭脂,漂亮的鼻尖上挂着晶莹如玉的水珠,整个人浮现出一种与平日里不同的艳丽的色彩。
两个留下来的同门猛然间瞧见这一幕,陷入短暂的怔愣,忙移开视线。
慕朝雪望着那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溪水,有种下水洗个冷水澡的冲动。
但是旁边还有人,所以很克制地脱了鞋袜把脚放进水里,缺乏光照和锻炼的一双脚由于皮肤过于细嫩,早被刚刚短暂的路途折磨得发红,衬得其他地方雪一样的白,一接触到冰凉的溪水,就感受到一种深入心底的舒爽。
他向不远处的两人透露这种快乐,邀请他们加入这项活动,两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慌慌张张地偏过脸,不再看他。
这时候阳光忽然消失,头顶像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阴云,风吹得猛烈起来。
慕朝雪下意识感觉到不妙,想要离开这里,但是身体怎么也动弹不了,紧接着就漂浮到上空,这经历似曾相识,但是这次他没有闻到熟悉的清冷气息,只能听见下面两个同门师兄弟惊讶的叫喊声。
慕朝雪发现自己又被妖怪抓走了,而且就是他打算明天进山来单挑的那只狼妖。
此刻的山洞中,变幻出真身的狼妖用绿幽幽的眼睛贪婪地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
慕朝雪意外于被狼妖抓回山洞的剧情提前发生,而且中间少了很关键的环节,他没有自作主张孤身一人偷偷来除妖,而是在溪边休息的时候无缘无故被抓了。
他现在甚至还是光着脚的,被带回山洞后就丢在了这块石床上,浑身上下被硌得生疼。
狼妖像是听到他的心声,目光来到他的脚上。
慕朝雪怀疑这头狼会从他的脚开始啃起,直到把他啃得只剩一副坑坑洼洼的骨架。
他把脚缩回来,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对方就看不到了。
众所周知这狼妖最喜欢在龙仙城搜罗细皮嫩肉的孩子和女人,当然有时候好看的男人也会很倒霉地被这狼妖一起打包带回山洞,有些用来填肚子,有些就成为狼妖为昔日强大的主人妖皇离厄准备的回归礼物。
慕朝雪朝那双贪婪的绿眼睛盯回去,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剧情还会像原文一样进行下去吗,师弟他们会找过来吗,妖怪的那些法宝都藏在哪里。
狼妖在他的注视下化为人身,过于高大的身形让慕朝雪和他的距离更远了,似乎是嫌这样不方便,狼妖噗通一声单膝跪在慕朝雪面前,兴冲冲朝他扑过去,抓住了慕朝雪往回缩的脚腕,激动地问:“你是你们人族最好看的宝贝吗?”
话音未落,又在慕朝雪身上的脸颊旁使劲嗅可嗅,声音更加兴奋:“你是我闻过的最香的人族。吃起来一定味道很好。”
慕朝雪亲眼瞧着刚变为人形的狼妖身后又冒出来一条粗壮的毛尾巴,在身后的地面上快活地扫来扫去。
那尾巴一边兴奋地摇着,手中一边还握着他的脚踝不放,似乎正在研究应该从哪里开始啃。
这年头还有饮食习惯这么传统的妖怪,慕朝雪慌张之余不由思考起这一点。
另外他发现这妖怪的人形是个圆眼睛,眼尾还微微的下垂,明明是一头狼,却长出一双狗狗眼,配合上身后那条摇来摇去的尾巴,慕朝雪感觉它更像是一条狗了。
下一秒他的脚背被舔了一下,吓得他赶紧收回关于小狗的联想,将身上那些带攻击性的法器一股脑儿扔出去。
狼妖被这猝不及防的攻击弄得一脸狼狈,不得不退开到很远的地方,暂时没有了尝尝美人味道的心情。
慕朝雪将手边能驱使的法器和符篆全都拿出来了,但是最终发现不能从根本上伤害到对方,只在那张脸上新添了几道无关痛痒的伤,那张脸原本就有伤疤,与野性难驯的眼神以及深邃的轮廓和五官相得益彰。
狼妖见他停手,非但没有被狂轰滥炸后的愤怒,反倒颇有兴味地笑了起来,狗狗眼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慕朝雪累了,面无表情地问:“你想怎么样?”
狼妖没再像刚才靠得那么近,保持着一些随时能退开也随时能欺身上前的距离,笑道:“美人,我好喜欢你,以后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好不好?”
慕朝雪表情严肃,坚决摇头,这不对,明明是应该按原文一样,打算把他和关在隔壁山洞里的那些细皮嫩肉的男男女女上供给重临人世的妖皇。
情况和他以为的有很大的差别,慕朝雪怀疑哪里出现了失误。
妖怪的大尾巴又从身后露出来,大扫帚一样地摇来摇去,再加上那双眼睛,怎么看都不符合一头狼的特征。
慕朝雪忍不住充满怀疑地问:“你的原形真的是一头狼吗?”
对方很奇怪他为什么会关心这种问题,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道:“你是害怕我的原形吗?那我保证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变回原形,绝对不会吓到你。”
为了表示诚意,他将那条粗尾巴也谨慎地收了起来。
慕朝雪甚至从那张笑脸上看出了一是丝憨厚,眉头越皱越紧,道:“我不相信,你在吹牛吧,你看起来一点也没有狼那么帅气。”
高大健壮的狼妖一愣,没有想到小美人是这个意思,这不就是在夸他的原形好看嘛。
难得被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族肯定自己的原形,而不是一脸惊恐和嫌弃,狼妖瞬间喜上眉梢,在慕朝雪眨眼间就显出自己的真身。
慕朝雪准备凑近过去仔细瞧瞧,防止被妖怪的障眼法欺骗,万一真的是条狗子在装狼呢。
狼妖很主动地朝石床边走过去,巨大的身躯在缓慢靠近时显出一种优雅而狂猛的气势,将坐在石床的角落里的漂亮的人族衬托得像一个玩偶娃娃,轻轻撕扯一下就会裂成碎片。
慕朝雪面对这颗硕大的狼脑袋,瞪圆了眼睛,从对方绿色的眼睛中瞧见自己略显紧张的脸。
“怎么样,喜欢吗?”
狼脑袋骄傲地晃了晃,开口说出了人话。
慕朝雪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不是真的,但是确实不是一条狗,如果对方没有碍于自尊心将自己伪装成狼来装酷的话。
狼妖等不到他的夸奖,献宝似的建议他:“你可以摸一摸我的毛发,我的所有同族都羡慕我有一身最美丽的毛发。”
慕朝雪很难拒绝这样的邀请,不管怎么说,狼妖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要将他生啃进肚子里。
他伸手在那颗大脑袋上轻轻碰了碰,见对方没有出尔反尔一口啃断他的手,胆子大了一些,顺着毛撸了几下,和撸狗撸猫的手感完全不一样,虽然很光滑美丽,但是并不柔软。
狼妖问他:“你喜欢我的毛发吗?现在呢,你愿意留下来陪着我了吗?”
慕朝雪感觉这头狼很奇怪,还问他愿不愿意,好像会尊重他的意思一样,“不愿意,你会放我走吗?”
狼妖变回人形,又露出了那双狗狗眼,流露出一种失望和楚楚可怜的模样。
慕朝雪差点以为他要松口答应了。
“不会。好不容易遇到喜欢的人族,我才不舍得放你走。”
狼妖理直气壮地对他说,然后又冲着他摇起了尾巴,央求道:“你就答应我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吃你的,虽然我是妖族,但我真的没有吃过人。”
慕朝雪说:“你在城中抓了好多人,还说你不吃人。”
第 48 章
狼妖说:“那都是准备送给主人的, 主人手上好多爱吃人的妖族,我替主人准备好,到时候主人赏赐下属的时候会很方便。”
他口中说的主人当然就是刚逃出沧溟塔的妖皇离厄, 昨夜一群从前共事过的妖族都来了龙仙城, 说是感应到了主人在此地出现的气息。
龙仙城,尤其是龙仙山,对于主人来说有不同的意义,是一个疲倦时会回来休息的出生故地。
当年主人被仙门封印之后,其他追随主人的妖族都藏了起来, 完全不敢与龙仙山这个意义特殊的地方有所牵连,他就一直偷偷躲在城中, 仙门不再紧密关注这个地方之后, 他就进了龙仙山, 一直踞守此处。
作为妖皇的故地,这里存着大量用得上用不上的法宝, 过了风头以后很多妖族甚至人族修士也打上了这里的主意,狼妖这些年利用地势优势和这些法宝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也得罪了昔日共事过的妖族。
原本想着树倒猢狲散大家各自也就这么过着,可现在谁也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主人竟然从那样的地方逃了出来。
这个消息对于曾经垂涎主人“遗产”的部下们来说,真是让人喜忧参半,尤其是狼妖这个堂而皇之占据了整座龙仙山的,更是主人回来后第一个算账的。
让他们惊喜的是,他们收到了主人宽恕他们的消息, 主人用他特有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告诉他们, 过去的都让它过去,妖族经此一劫, 昔日失去的,都要夺回来,仙门昔日带给妖族耻辱,此后将会加倍偿还。
狼妖的那些同事们都热血沸腾起来,被宽恕的庆幸转变成对主人更加难以撼动的忠诚。
慕朝雪听完他的解释,坚持表示:“那你也不是完全无辜的。”
狼妖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也是没有办法。”
慕朝雪直起腰板恐吓道:“你害怕妖皇,那你就不害怕我吗,你知道我背后都是谁吗,等他们找到我,你就死定了。”
这副狐假虎威的姿态让他很快找到了一点当反派的感觉,继续虚张声势:“不想死的话,就赶紧放了我。”
狼妖笑嘻嘻地凑过来,化成原形用那颗硕大的狼脑袋蹭着他的胸口,“美人,你威胁我的样子真可爱,多来点。”
慕朝雪被那颗大脑袋拱得在石床上歪来倒去,满脸的无语。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慕朝雪都不想再开口说话,等着他的师姐师弟打到这里来。
狼妖白天不去城中挑选“贡品”,有充足的时间来和慕朝雪纠缠。
很快,慕朝雪见到了狼妖占据的那些法宝。
一想到很快就要将这些宝贝归还给真正的主人,狼妖就有些不舍,但还是从中挑选出一堆献到慕朝雪面前。
这些对狼妖修行没有太多助益,又被做成装饰物的样子,拿来哄小美人听话是最合适的,他一件件展示在小美人眼前,企图看小美人对他露一个笑脸。
慕朝雪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忙活,心想容冽他们怎么还没到,赶紧把这狼妖和这些法宝都收了,他想回家睡觉。
狼妖终于被他冷漠的反应折磨得失去耐心,将东西全都收回来,气冲冲地说道:“本来不想闹得那么不高兴的,但是你一点也不配合,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不再像一只无辜小狗那样睁着下垂的圆眼睛望着慕朝雪,露出了嘴里尖利的獠牙,往慕朝雪身上扑过去。
慕朝雪正要躲,一道有些熟悉的黑影子闪电般划过眼前,将刚刚爬上床的狼妖掀翻。
狼妖重重地撞到山洞的石壁上,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
慕朝雪顾不上关注狼妖的状况,惊愕地看着这个再次出现的黑影子。
黑影子依旧面目模糊,似乎也在看着他,但是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又很快移开视线,看向地上的狼妖。
狼妖下意识地认为这也是来抢夺自己法宝的妖族,吃痛捂着伤口,道:“主人已经回来了,你们竟然还敢垂涎主人的东西?”
黑影子向他走近,一言不发。他防备地将那装有无数宝贝的乾坤袋藏到身后。
慕朝雪看着黑影子逐渐逼近,忽然担心起师弟,狼妖和法宝要是被这莫名其妙的黑影子抢先一步夺走了,师弟怎么办,剧情怎么办!
他喊道:“等等。”
黑影子和狼妖一起朝他望过来,黑影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始终没有下文,用沙哑不清的嗓音问:“你想说什么?”
慕朝雪微微一顿,缓缓开口:“就……就是让你等等啊。”
黑影子沉默下来,慕朝雪仿佛看到了对方脸上出现的无语的表情。
狼妖在远处一脸感动:“美人,我就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
慕朝雪也沉默下来。
但是很快山洞外面传来新的动静,那是狼妖设下的结界被强行破开的声响。
伴随着这动静,慕朝雪期盼已久的师弟容冽终于光明而耀眼地出场了。
这一瞬间,整个山洞因为这个一身白衣的青年的出现明亮了不少。
慕朝雪转头一看,原来是那道黑乎乎的影子从山洞里消失了。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慕朝雪不得不再次怀疑起容冽和那道黑影子的关系。
狼妖在一旁痛苦地喊道:“我的宝贝!”
慕朝雪看到他死死护在身后的乾坤袋不见了,黑影子跑路的时候顺手抢走了他的一袋子法宝。
慕朝雪也急了,这法宝最后应该落在容冽手上才对,剧情的偏差又变大了。
他看了看容冽又看了看狼妖,希望他们中间有谁能立刻将那一袋子宝贝夺回来再开打。
狼妖在看清容冽手上那把“欺霜”之后,面色剧变,比刚才被黑影子摔到石壁上口吐鲜血要紧张多了,当即伏下身体主动求饶:“我没有做过坏事,我只是个帮忙看门的,整个妖族就再也找不到比我还要老实的妖怪了!仙人饶命!”
容冽手上是一把神剑,手握无数妖皇留下的法宝的狼妖对这方面了解很深,也知道最近龙仙城里来了些四处寻找妖族踪迹的人族修士。但是他没有想到会来这样一个狠角色。
别说妖族,就是普通百姓都知道有个手握神剑的仙人四处斩妖除魔,前不久还救了整个禹城,境界大涨,天放异彩,有如神启。
狼妖刚被黑影子给打得重伤,又没了最大的依仗,此刻不求饶,下一秒命就没了。
慕朝雪傻眼了,同时也相信了容冽和黑影子确实没什么关系,黑影子大概就和狼妖一样,比较有眼力劲,一眼瞧出来主角光环的非同寻常,所以溜得很快。
容冽将慕朝雪从石床上抱起来,转身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不过不是对求饶的狼妖说的,他问慕朝雪:“师兄可有受惊?”
慕朝雪听着这异常温柔和关切的声音,再加上被抱着的姿势,说不清怎么就有点尴尬,小声说:“你把我放下来吧,我能走路。”
容冽抓住了他的脚踝,像狼妖那样摩挲了几下,又扫了一眼那圆润洁白的可爱脚趾头,忽然皱起了眉头。
慕朝雪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伏在地上等待处置的狼妖又飞了起来,撞向了另一边的石壁。
狼妖眼冒金星地看向他们,那双圆溜溜的小狗眼流下了热泪:“我真的是个好妖怪,我也没有伤害你漂亮的师兄。”
容冽盯着慕朝雪脚背上留下的抓痕,那明显是被动物尖利的爪子弄出来的。
这还叫没有伤害?!
慕朝雪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脚,上面有一道挠痕,应该是之前躲避狼妖真身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里。
现在被容冽一提醒,确实有些疼起来了。
容冽将掌心从伤口上轻拂而过,使用了一些灵力催使他的伤口快速愈合。
伤口消失了,只剩下微不可见的一小道伤疤。
但是容冽的怒火似乎没有消下去,一扬手,那头狼又摔到了石壁上,哇哇大哭起来。
容冽冷声催促他:“钥匙。”
狼妖在受绝对压制的情况下理解能力急速攀升,立刻将隔壁关押人族贡品的囚牢的钥匙送到容冽手上。
容冽把牢里的百姓放出来,又把狼妖关了进去,在狼妖惊疑不定惶恐不安的求饶声中既没有表示立刻杀他,也没有说不杀他。
做这些的时候,慕朝雪就一直被容冽抱着,像是这一整件狼妖掳人事件中的最大受害者。
等候在容冽身后寻求下山路上的保护的百姓们探头探脑,忍不住怜悯地看着容冽怀里抱着的那个漂亮的小公子,他们十分确信这个小公子要么腿被狼妖打断了,要么被狼妖折磨出了严重的内伤,瞧着惨白的小脸,可怜坏了。
一定要把这坏心眼的狼妖打死!
周围愤怒的叫喊声越来越多,慕朝雪从师弟怀里探出脑袋去看他们,他们就立刻数落起那头狼所犯下的种种罪孽,它伤了他们的家人,毁坏他们赖以生存的财物,让他们在牢笼中日夜忍受饥饿伤痛以及无尽的绝望和恐惧……
慕朝雪望着本该将容冽摧残得伤痕累累的狼妖在囚笼中瑟瑟发抖,感觉心情有些复杂,没有折腾没有伤亡的情况下就成功将狼妖降伏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什么又不按剧情来?
他的眼神引起狼妖的注意,狼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可怜兮兮地说道:“美人,不,仙人,你帮我跟你的师兄求求情吧,我跟你说过的,我抓这些人族完全是受制于妖皇还有他的那些部下,我真的没吃过人。”
那头狼痛哭流涕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但是慕朝雪看过狼外婆和小红帽,所以铁石心肠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并清楚地指出他就算不亲自吃人但也是个帮凶。
容冽听慕朝雪说完,立刻就要出手结束那头狼的性命。
狼妖大喊:“我可以将功赎罪,我可以告诉你那些妖族的下落。”他甚至两眼闪烁出激动的光,像克服了某种剧烈的恐惧而做出某种决心,压低了声音颤抖着说:“我还能帮助你们杀掉妖皇离厄,这里是他的故地,他一定会回来的。”
任何一个以铲除妖邪匡扶正义的修士都无法拒绝这样的交易,但是容冽似乎根本就没有将这番话听进耳朵里,“欺霜”出鞘,精纯浑厚的灵力汇聚在雪白如月的剑身,引动四周的灵气翻涌如浪,这一剑毫无疑问要将狼妖的三魂六魄连同来世的希望一同斩灭。
慕朝雪急忙按住容冽的手腕,道:“等等。”
“欺霜”在半空中发出迫不及待的嗡鸣,好像在疑惑和不满。
很奇怪的是,容冽没有问他理由,只是沉默,片刻后问:“现在可以动手了?”
第 49 章
慕朝雪怔了怔, 将他手腕又一次按住,“你最起码要听我把话说完吧。”
容冽便又停了手。
慕朝雪说:“就算你不心动他的条件,师姐肯定会心动, 我们出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试图复辟为祸人间的妖族么。”
他觉得容冽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关心这次下山的任务, 只是为了表现得像个名门正道应有的样子……这样的念头在慕朝雪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他就觉得这是一种很荒谬无理的猜测,就像那种因为嫉恨凭空污蔑龙傲天主角的炮灰。
真是可惜原文竟然没有给他安排这样的剧情。
容冽果然就没有再坚持,“欺霜”乖乖从高悬的半空回到了剑鞘,空气中翻涌的灵气瞬间归于平静。
容冽淡漠的语气中透出无法掩饰的嫌恶, 对那头狼说:“位置。”
慕朝雪第一次见师弟表现出这么明显的情绪,要不是师姐也是妖族而没有受到师弟的冷眼, 他都要怀疑师弟对妖族有种族歧视了。
狼妖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将自己知道的所有妖皇昔日部下的藏身之处都告诉了容冽。但是妖皇离厄此时在哪里他却是说不出来的, 所有曾经的部下都感应到了主人重现人世的气息,也在昨夜之前明确收到了召唤, 但是至今没有任何部下有幸知道主人的真身藏在何处。
妖皇的位置慕朝雪一点也不着急,因为容冽最终会找到对方并借铲除对方在仙门获得无人能比的尊荣。
容冽的表情同样也是淡淡的, 没什么失望,也没什么兴奋, 垂眼瞧向慕朝雪,问:“这些消息够让师姐满意了吗?”
慕朝雪隐约感觉这种提问的方式有些奇怪,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师姐会很满意的,而且肯定还会夸奖他们做得好呢。
容冽听完他的答案,没再多说, 带着身后那群刚解救出来的百姓, 一同下山。
狼妖在后面着急地问:“那我呢,仙人, 也带上我吧。”
容冽头也没回,就这么走了。
慕朝雪自认为很明白容冽的意思,根据一些刻板印象,狼是狡猾的动物,妖族更是恶劣,所以狼妖的话不一定是真的,在证实对方没有说谎坑害他们之前,牢笼是狼妖最应该待着赎罪的地方。
下山途中,被关押数日的百姓苦不堪言,只好边走边休息。
在那条溪边,慕朝雪被放下来,容冽给师姐等人传了信,表示已经把人救下,就和慕朝雪一起坐在水岸边。
两人离其他人隔着一段距离,背景是安静的,所有人都因为疲倦而保持着沉默,有些人直接睡在草地上。
慕朝雪有些惊奇地发现,容冽真的就只是坐在那里,像不远处那些普通人一样,发呆,休息。
他顺着容冽的视线望向远处茂密丛林和高耸山脉,又忍不住好奇地看向容冽的脸,那双平静而清醒的眼睛在此时此地很明显有些走神了。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值得容冽罕见地露出异样。
“师弟在想什么?”
慕朝雪没指望能得到对方清晰的回答,他想容冽最多就是敷衍自己一下,又怎么会暴露内心的隐秘。
容冽不紧不慢地告诉他:“在想寒月峰上的那棵树。”
慕朝雪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寒月峰有棵树,是没错,他是见过的,枝头盛放着红色的花,极其绚烂,与寒月峰以及住在峰上的主人都有些格格不入了。
容冽说得更多了,“那棵树原本只是一颗种子,呆在我的手心,师父将我带回宗门,那颗种子也在寒月峰生根发芽。但是我始终想不起来,我们曾经来自哪里。”
在极北之地的那片广阔冰川里遇到承澜宗掌门之前,容冽在哪里出生,在哪里长大,在哪里捡到那颗种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些记忆被挖掉,留下一片令人无措的空白。
慕朝雪反应过来,师弟想家了。不是承澜宗,是真正的来处。
可能这一刻的师弟也想像一只妖那样,有自己眷恋的故地,记得孕育过自己的河流和山脉,有来处,才会有去处,就像植物一样,藏在地下的,决定着长在地上的。
寒月峰那棵树没有灵力催动从来不开花,或许就是因为长错了位置。
师姐带着人赶来和他们汇合之后,他们继续朝着山下走,打算回到城中再商量今天得到的那些消息该怎么处理。
因为需要护送这些普通百姓,下山的路走得有些慢,慕朝雪几次想要提议下来自己走,容冽四处看了一遍,山路坑坑洼洼荆棘丛生,又没有一双干净的鞋,于是很认真地摇了摇头。
师弟的表情太正经太严肃了,这让慕朝雪感觉自己如果坚持下来自己走路会是一种刻意唱反调和胡搅蛮缠。
于是慕朝雪也就暗戳戳偷懒了一路。
容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慕朝雪回到城中的,被解救的百姓与家人团聚,全家老小对着救苦救难的仙人们感恩戴德。
南宫铎以一种想杀人的眼神瞪着容冽和苏元黎他们,尤其是容冽。
不过慕朝雪没有看到,他正靠在容冽怀里打瞌睡,容冽抱人抱得越来越熟练了,他感觉自己睡在柔软而宽阔的云层里。
后来他就被送回了客栈的房间,刚挨到枕头,就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道睡了多久,外面就有人打起来了,好多人在走廊外面跑来跑去,慕朝雪就被惊醒了,从那阵疲惫中不情不愿地坐起来。
有人在走廊上着急地说,客栈要是被两位打架的拆了,得花多少钱去修啊。这应该是客栈的老板或者股东。
又有人在好奇,上次在飞舟上就很让人难以置信,容师兄竟然会败给云影山庄的少庄主,这次一定要看仔细了。这是承澜宗看热闹的弟子。
“南宫铎又为了朝雪师兄打起来了,他到底有多嫉妒容师兄啊,就算朝雪师兄被狼妖抓走了,可也不能把过错都怪到容师兄身上啊。他怎么不打师姐呢,是不敢吗。”
这是很无聊的八卦路人。
慕朝雪揉了一下脑袋,没有休息好的脑子嗡嗡作响,他拉开房门,加入了围观的人群。
众人一见到他的房门打开,不约而同的转过身,默默看着他,就好像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具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慕朝雪犹豫着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该自己往前走了。
一楼大堂里,桌椅碗筷被砸碎了一地,吃喝的客人都很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边,但是又舍不得走,聚在一起看热闹。
南宫铎出手凶狠,但是没有下死手,最受伤的就是那些桌椅了。
容冽渐渐被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些心烦,眼里泛起比剑还冷的光,一改之前防守的姿态,主动向对方亮起剑刃。
南宫铎避无可避,肩上硬生生挨了一道剑气,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局势从刚刚的小打小闹变得紧张起来,南宫铎的怒意更盛,他在剑与剑相撞的间隙不忘咬牙切齿地指责容冽的粗心大意,强调慕朝雪在狼妖那里受到的惊吓和伤疤,好像容冽真的是导致这一切的最大的罪人。
欺霜斜劈过来,他侧身躲,欺霜后撤,他便释放出更加凶狠的剑气,一直将脚下的地板劈得裂开成一道浅浅的沟壑,延伸到门口。
客栈的门掉下来半块,门口看热闹的人终于不敢再靠近,作鸟兽散。
慕朝雪站在楼梯上,四周是仍旧窃窃私语的人群,普通人看不清局势,只感到情势变得极为紧张,已经有不少人和门外那些路人一样萌生了退意,不敢再凑这份带着十足破坏性的热闹。
承澜宗的弟子们能看出来交手的两人虽然不再压制对彼此的怒火,对周围无辜围观人群还是记得留手的。
但是他们还是悄悄把慕朝雪往前推,期待慕朝雪能够出面阻止这场充满私人恩怨的争斗。尤其是苏元黎,一直在计算等下面的两人打完之后他们需要向客栈老板赔多少钱。就算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乱花。
慕朝雪的后背不知道被谁轻轻推了一把,身体不由自主往前挪动半步。
那道剑光便贴着他的面颊飞过去,像一片薄而坚韧的树叶,割断他的一缕发丝,脸颊传来细微的刺痛。
下面交手的两人猛然停住,南宫铎错愕无比地看向自己手中那把名叫“斩魔”的剑,然后又仰脸望向楼梯上的慕朝雪。
容冽背对着楼上,这时候也转过身来,看清慕朝雪的样子后,皱起了眉。
慕朝雪看到容冽朝自己走过来,很欣慰,他们终于不打了,师姐可以少赔一点钱了。
南宫铎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依旧还在盯着自己手上的剑,似乎是那把剑出了问题。
慕朝雪的视线很快被走上前来的师弟挡住,师弟撩开他脸边散开的发丝,说:“又被伤了。”
慕朝雪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刚刚刺痛的位置流了一点血,不过已经不痛了,容冽不说的话他都不会发现。
苏元黎走过来,没等容冽动手,干脆利落地帮他把脸上伤治愈,然后从两人中间穿过去,直奔客栈老板谈赔钱的事,全程一气呵成,甚至都没有顾得上和两人说上话。
慕朝雪发现容冽仍旧还在望着师姐离开的背影,以为他是担心师姐生气,便安慰道:“师姐人很好的,你看,她还像你一样帮我治疗伤口呢。”
容冽收回目光,挑剔地说:“可她没有把你治好。”南宫铎的剑不是狼妖的爪子,那伤痕虽不起眼,却没那么容易被完全治愈。
慕朝雪心想师姐都没怪你们打架,你却在这里鸡蛋里挑骨头。
容冽继续帮他修复伤口,嘴里又说道:“不过说到底,如果不是我执意要和南宫铎交手,师兄也就不会被他的剑气所伤。”
本来慕朝雪已经快要回房间了,听他这么说,又回过头望向楼下,那里已经看不见南宫铎的身影,只有正在收拾残局的客栈伙计。
慕朝雪拧着眉,好像在自言自语:“这不是你的问题,是南宫铎太莫名其妙了。”脾气再好的人也无法忍受被人三番五次针对挑衅,他想南宫铎现在比他更像个反派。
容冽把他送回房间就离开,他路过镜子看到自己脸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疤,看起来不像是刚落下的,而是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容冽离开之前说这伤疤还要多处理几次才能完全消失。
慕朝雪想到狼妖那张圆圆的狗狗眼因为脸上的伤疤多了几分气势,他觉得脸上这伤疤也让自己多增添了几分气势。
虽然这是一道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跟头发丝差不多细的伤疤,与狼妖脸上那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欣赏着自己的新风格的时候,房间外传来南宫铎的声音,问他能不能进来。
慕朝雪正好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就让他进来了。
南宫铎进来后,像是做错了事的学生遇到了最害怕的老师眼神飘忽不敢和他对视。
他背对着铜镜看着这个诡异的青年,问:“你找我什么事?”
考虑到这人总喜欢惹事,像个刺头,慕朝雪的语气有些冷淡,唯恐自己也惹麻烦上门。
南宫铎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然后眉头紧紧皱起,帅气的脸蛋上显现出痛苦的神色。
那模样好像刚刚在楼下揍他的是慕朝雪。
慕朝雪听到他艰难地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因为我脸上这道伤吗?”
慕朝雪觉得这理由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这伤对于一个经常在外闯荡的人来说简直不能称作是一道伤。
南宫铎一下子就落下泪来。
慕朝雪意识到那滴落到地上的水珠是南宫铎的眼泪之后,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惊恐地看着他。
南宫铎察觉到他诧异的目光,连忙偏过头,极其迅速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将不争气的泪水清理干净。
但是慕朝雪依旧是那副惊恐又迷惑的眼神:“你到底怎么了?因为我师弟打了你吗?可是你在飞舟上也打了他啊。”更别说两次就是他先动的手。
南宫铎痛苦地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厌烦吧。”
慕朝雪说:“应该师弟更厌烦你吧。”
南宫铎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已经没有泪水了,但是眼睛还是红红的,手腕抬起来,想要碰一下他的脸颊,但是又犹豫着收回去,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的莽撞让我亲手伤害了你,这让我很羞愧。”
慕朝雪点头,不用说也看出来了,但是羞愧到哭出来,这仍然让他感到震惊。
南宫铎继续说:“对比起之前我将你与所有人隔开,想要自己独占你,信誓旦旦说会保护你,今天的事让我更没有脸面对你。”
他都这么说了,慕朝雪也不能不给他一点面子,谦虚道:“我也有错,我不该凑热闹,刀剑无眼,我大意了。”
南宫铎看着他,眼神里又透露出那种混杂着无奈与焦虑的情绪,“不,你不明白我真正想要对你说的是什么。容冽带你一起出城,却又没有看好你,让你被狼妖掳走,受了惊吓,所以我感到愤怒,我指责他,对他动了手。”
慕朝雪保持自我反省的良好态度:“不,我也有错,是我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出去。”
南宫铎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继续说:“但是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他,他从来没有保证过会保护好你,是我夸下海口说要保护好你。我最应该揍的人是我自己。”
慕朝雪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实力不济无力自保,要怪就怪我自己太弱。”
南宫铎一把抓住他乱晃的手,苦涩而焦急地看着他,“你看,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想说的是什么。”
慕朝雪已经听他说了两次这样的话,追问道:“所以你真正想说的是什么,你说啊。”
南宫铎看着手中握着的这截雪白的手腕,上面有一圈刺眼的红痕,又看了看慕朝雪的脸颊,上面有一道与周围光滑美丽的皮肤极不相配的伤疤。
一个是他至今为止最痛恨的人造成的。一个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松了手,感觉自己现在根本就没有颜面靠近慕朝雪,也没有资格恨那个束缚住慕朝雪的心的疯子。
慕朝雪睁着一双干净而茫然的眼睛,专注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他好享受这种被专注凝望的感觉,想让这一刻持续得更久些。
但是这显然是自欺欺人的。他深吸一口气,下了某种决心,手心变得湿润,呼吸也很急促,发出的第一个音调带着颤栗,“我想让你知道,我一直爱慕着你,你也有权知道,我有多么渴望你,想要和你结为道侣,让你的眼里从此只看得见我一个人。”
慕朝雪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既没有令他惊喜和做梦都想听到的那句回应,也没有厌恶,或是“缚心”发作时的痛苦。
尽管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对于目前慕朝雪的情况来说,这个结果也是最好的,南宫铎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失落。
他挤出一点笑容,道:“我就知道,我最不必担心的就是袒露心意之后会引‘缚心’发作。”
慕朝雪的脸上有着浓浓的不解,还有一丝丝南宫铎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南宫铎说:“不要被我的心意吓到,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他说话时眼睛望向墙壁,像是透过墙壁和窗户望向更远的地方,最后又郑重其事地说道:“等龙仙城的妖族被除掉,我会立刻动身前去寻找青耀山的忘忧道祖。”
慕朝雪有些犹豫地看着他,貌似终于找回了开口说话的能力,不确定的问:“你真的要走吗?”
南宫铎暗暗希望他这句话意味着不舍,但是从他的表情中并没有看到这样的深意。
“是的,在你没有解开‘缚心’之前,我不会再来纠缠你。虽然说过要保护你,但是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带来麻烦,惹你厌烦,我想是时候换一种更合适的方式来实现我的承诺。”
他换了一种更为坚定的语气,目光灼灼地盯着慕朝雪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他:“但是等你不再受‘缚心’的牵制之后,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对你展开最热烈的追求,直到打动你的心。”
慕朝雪听不下去了,扭过了头。
南宫铎大着胆子趁他不备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夺门而出。
房间里重归平静。
慕朝雪擦了擦脸,问系统:“既然可以攻略,那攻略男配算数吗?”
正在摸鱼的系统听完他这个奇怪的问题之后飞快回看了一下刚才的画面,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无情地回答他:“当然不行啊,你在想什么。”
慕朝雪不放弃地追问道:“算一半呢,成功了算一半也不行吗。我可以试着以数量取胜。”
系统:“确实不行,我看过了,虽然南宫铎对你的好感目前是满值,但是你的攻略进度死死卡在百分之零的地方。我就纳闷了,既然你想攻略男配,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攻略男主呢,难道男主不符合你审美?”
慕朝雪:“南宫铎的好感是现成的,如果算数,我不就直接完成任务了嘛,百分之五十和百分之零哪个多,难道你不会算账?”
“请注意你的态度。”
慕朝雪耸了下肩膀。
系统又纳闷起来:“情况不对呀,进度怎么会是百分之零呢。你师弟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对你居然连一点点的感觉都没有吗。”
慕朝雪已经躺上了床,安详地闭上了眼睛,道:“这有什么不对的,也许我不符合他的审美。”
系统在他的脑子里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那他还总是找各种借口抱你,一看就是心思不纯。”
慕朝雪义正词严:“污蔑,你这是污蔑!”
第 50 章
容冽和南宫铎等人第二次去龙仙山, 发现狼妖死在了牢笼里。
牢笼的门大开着,那头狼的胸口被掏出一个血洞,是被某种猛兽的利爪活活掏出了内丹。
很明显是来自妖族的报复。狼妖泄露它们行踪的事情被得知了, 于是迎来了背叛者的下场。
容冽没什么表情。昨天他就想直接杀了这头狼, 只是慕朝雪拦着。
不知道慕朝雪知道狼妖死掉的消息,看到这惨怖的死状,会是什么反应。
他将狼妖的尸体焚烧了,只留下一捧灰。
苏元黎笑他:“你对一头狼也太仁慈了。”
南宫铎也这样觉得,并且恶狠狠表示这头作恶多端的狼就该是这种下场, 即便没有掳走慕朝雪,光是在龙仙城中犯下的罪孽, 也够死上好几回了, 有多少百姓因为反抗因为碍事死在它手上。
大家都看着这位少庄主义愤填膺地列出狼妖的罪状, 表示赞同。尽管这愤怒有大部分是因为狼妖伤害了慕朝雪。
所有人都已经知道南宫铎即将离开,且八成已经向慕朝雪表明心意, 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地在这时候不提慕朝雪,谁都知道那个名字会让南宫铎变得不讲情面。
一行人决定沿着狼妖生前给的线索去找找剩余妖族的踪迹。
虽然龙仙城已经没有了如同那天晚上那般浓烈的妖气, 但是南宫铎他们运气很好,来的很及时, 找到了一些还没有及时离开的妖族。
半路上他们还遇到了青耀山和四方宗的人,都是来追查妖皇下落的,抱着同一个目的,对于这次的行动也很合作。
于是接下来对付这些妖族的过程很顺利,还找到了那个贸然杀死狼妖的凶手, 原来不是因为狼妖背叛了妖族, 而是因为一些私下的仇恨,可惜没在狼妖身上找到那些法宝, 这让动手的那个妖族更加生气了。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它们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罪恶死在了南宫铎这一行人的剑下。
南宫铎的剑势向来凶猛,尤其是面对犯下恶行的妖魔。
但是所有人都隐约察觉到,容冽的剑气也更盛了,从前见识过“欺霜”的都知道,容冽的剑总是很克制,或者说,他总是兴味阑珊的模样,就好像不管面对的是妖邪还是魔头,又或者同为仙门修行的对手,都不会得到任何多余的关注,要么一击毙命,要么一招致胜,仿佛再多使一分力都是浪费时间。
现在的容冽,剑招中多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杀戮之意。
苏元黎心想,或许这是境界大涨之后的必然结果,绝对的灵力压制带来的便是本能惧意,惧意就会使人想到死亡,想到杀戮。
回程途中,因为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一行人开始闲聊。
由于不是第一次在外相遇,四方宗和青耀山都发现了承澜宗大师兄在这次任务中的缺席。
四方宗大师兄和虞问春交情匪浅,所以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对虞问春的关心,虞问春的腿伤不仅令承澜宗这一群师姐师弟们感到牵挂,也让四方宗大师兄忧愁了好一会儿。
青耀山的人就在那里阴阳怪气地感叹:“你们并作一家算了,我看你们本来就是亲如一家,四方宗并入承澜宗,或是承澜宗并入四方宗,都没什么差别,对吧。”
虞问春不在,苏元黎便是承澜宗领头的,不像虞问春那么好说话,立刻回敬他们:“既然这么关心我们,不如把你们青耀山的地盘都让出来,青耀山灵气充沛很适合拿来改造成灵田呢。”
四方宗的大师兄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道:“没错,我们不嫌地方大。”
青耀山一群年轻人气冲冲地瞪着刚才那个管不住嘴的师弟。
青耀山、四方宗和承澜宗并称修行界的三大宗门,其中又以承澜宗为首,青耀山总觉得,如果他们那位师祖还在宗门坐镇,这第一仙宗的位置肯定是属于他们青耀山的。
但是有一点他们却不能保证,那就是即便青耀山占了承澜宗第一仙宗的地位,四方宗还是会和承澜宗勾勾搭搭,一起挤兑他们青耀山。
四方宗的人都听四方宗大师兄的,而四方宗大师兄和虞问春好得能穿一条裤子。
外界看来,四方宗占据着一片宽广的,牢牢隔开青耀山和承澜宗这对冤家,有效防止两方某天忍不住真的打起来。青耀山觉得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四方宗不帮着承澜宗打他们就不错了。
这帮人为着这些尚未发生的事情阴阳怪气相互贬损的时候,留在客栈的慕朝雪遇到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情,小黑蛇居然活着回来了,而且看起来又长大了很多。
小黑蛇变得更加黏人,趁慕朝雪睡觉时钻被窝,趁慕朝雪发呆时钻他袖口,通常在这时候慕朝雪会很严肃地将它揪出来,让它认识到宠物和主人之间的界限,但这次看在小黑蛇死里逃生的份上,慕朝雪对它宽容了很多。
外面传来师姐等人的声音,慕朝雪将盘在肩膀上的爱宠抓下来,自己去了走廊上。
南宫铎停下和身边人的对话,躲躲闪闪地望着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慕朝雪自动忽略了那道目光,看向最后方,比出发时多了不少人,有很多陌生面孔。
“师姐,这些人是?”
“四方宗的赵师兄说他们住的地方太乱,所以打算和我们住一起。”
慕朝雪有些失望地点点头。
师姐看出他的低落,问:“还在为你的那条蛇伤心吗?”说完又抱歉道:“这两天太忙,今夜就去帮你抓一条更俊俏的。”
慕朝雪这才想起来将小黑蛇死里逃生活着回来的消息分享给师姐。
心里却在遗憾,这些跟师姐一起回来的人不是掌门派过来送他去海上的,只是其他宗门的弟子而已。
师姐感慨小黑蛇真是个有气运的,转身便要走。
慕朝雪连忙问:“狼妖呢,怎么样了?”
南宫铎上前一步,有些痛快地告诉他:“死了。连灰都不剩。”
慕朝雪心想这下完了,狼妖死了,后续的剧情却没按原文那样发生,掌门听说了他给爱徒们拖后腿的消息了吗?派来送他上路的人出发了没有?
他迷茫无措地看向四周,余光里有道修长挺拔的白色人影从人群的边缘处快速离开,比起以往,脚步更为匆忙,脸色更为阴沉,好像遭遇了某种突发情况。
他正要指着急匆匆溜回房间的容冽问问发生了什么,容冽已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人群后方,只能放下这个念头。
苏元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后面,都是四方宗的人,疑问道:“有你认识的人?”
慕朝雪嘀咕着:“好像看到师弟走过去了,他走得真快。”
南宫铎说道:“那家伙一向如此不把旁人放在眼里,傲慢得很,你还不知道么。”
慕朝雪忽略这充满私人情绪的回答。
苏元黎板起了脸,思忖着说道:“小师弟的境界应该又要突破了,我能从他今天的剑势中感觉出来那种不同。”
慕朝雪心想这倒是有可能。
他和师姐还有其他相熟的人打了招呼,便各自回房歇息。
龙仙城的大妖怪小妖怪死的死跑的跑,妖族换了个地方作乱,他们休整以后,也要继续上路,以免更多的不幸发生。
南宫铎是最后一个和慕朝雪说上话的,现在他看向慕朝雪眼神已经不再有任何掩饰,只差把深情款款写在脸上,就连告别的话都比别人要多上很多。
慕朝雪目不转睛盯着他,等他终于说完,皱着眉头问:“好奇怪,你们不讨厌我吗?”
作为一个全书中为数不多一直和师弟作对的人,按理说来,应该是个很惹人厌的反派,慕朝雪心想自己第一次扮演反派难道就这么失败?
南宫铎很不理解他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不由用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别人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心意早已告诉过你,你应该明白。”
慕朝雪依旧不想接受这个事实,摇头否认:“我不明白。”
南宫铎也跟着摇头叹息,“可我很明白,我想要你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慕朝雪再次自动忽略这句有些绕口的话。开始琢磨小黑蛇出去历险了一趟,要不要让师姐帮忙检查一下有没有受伤,就算没受皮肉伤,那留下心理创伤也是有可能的吧……
“但是看起来好像不太可能。你看,你现在又在我说这么重要的话的时候走神。”
南宫铎仿佛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其实有时候我恨不得你心里早已爱上了那个死掉的柳倾绝,那样无论是我还是别人,就都是输家,谁也不会如愿以偿。”
慕朝雪决定好了等明早师姐休息好了就带着蛇去问诊,抬头看向南宫铎,认真道:“晚安。”
然后转身回房间,关上门。
南宫铎愣愣地看着那扇对自己关闭的门,揉了揉眉心。
片刻后,他大步上前,在门上拍了几下,说:“明日一早我就会和青耀山的人一同出发,寻找忘忧,你要来送我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那道软软和和却又异常冷酷的声音:“不要。”
南宫铎咬咬牙,却又没什么立场抱怨对方的冷酷。去找忘忧,求一个解开“缚心”的机遇,说是为了慕朝雪,可到底又是为了谁的私心?
慕朝雪看起来根本不急于把自己的心交给谁,明明是他急于得到对方完整的爱。
他有些心虚地想,慕朝雪一定是看穿了这个事实,所以才会对他如此抗拒和冷漠。
但是那又怎样,他会如愿以偿的。慕朝雪虽然不爱他,但是也不爱别人,所以他还有机会,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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