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一天
公寓隔音不好。
即使隔着一面墙一扇门,布料摩擦的沙沙声仍清晰地回荡在客厅。
或许不是隔音的问题,江户川乱步想,是此刻太过安静了。
连一向吵闹的黑鸟都安分地栖息在巢穴中,脑袋埋进翅膀里,不掺和人类之间的事情。
玄关外反锁的门只要轻轻一拧便形同虚设,他穿好了鞋,贝雷帽好端端戴在头上,从公寓到侦探社宿舍的路线图也在几次反复记忆中刻入脑海。
如果顺利,江户川乱步此时已经走出公寓楼道,路过街边开满簇簇小花的花坛。
然而没有如果,栗子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意外。
贝雷帽重新被摘下,挂在玄关的挂勾上,江户川乱步拿出手机,手指点在对话框上。
临时聊天群的群聊记录停留在太宰·狗头恋爱军师·治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军师们准备开个会集思广益共想策略。
【太宰治:不要忘了,距离恋爱时间结束只剩两天,时间紧迫!】
【太宰治:乱步先生今天不要留下来过夜,试一试欲拒还迎的效果,让栗子知道你是一个有骨气的、不能被她随意摆布的男人。】
江户川乱步打字:“我今晚不回来了。”
群里沉默三秒,太宰治发来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包:军师受伤很深!
恋爱军师懂什么恋爱,江户川乱步将手机熄屏丢进口袋,这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是在和栗子博弈,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别说了,他有他自己的节奏。
太宰治:我信了.jpg主卧紧闭的房门向后拉开,被门扉遮住大半个身子的女孩子声音犹豫:“那个……乱步先生?”
“我在。”江户川乱步下意识回应一句。
“我有一个问题。”栗子说,“委托人是靠什么测量宾客服装尺码的,目测吗?”
并不,委托人寄出邀请函后会联系宾客询问,但寄给他们的是联合邀请函,只留了江户川乱步的联系方式。
他确实是目测……尺寸不对吗?
“大部分是对的啦。”黑发灰眸的少女拎着裙摆走出来,赤脚踩过地板,“后腰那儿有点松,我用夹子别起来就好了。”
她微微侧身,腰线处的布料的确不够贴合。
“舞会明天举办,大概来不及改了。”江户川乱步说,“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不,还有一个。”栗子松开拎住裙摆的手,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前倾,好奇地问江户川乱步。
“你怎么不看我?”
她尾音上扬,像是饶有兴趣似的:“只匆匆扫了一眼,好不给我面子呀,我受伤了。”
江户川乱步不用看她,就知道她脸上写满“明知故问”四个大字。
“名侦探的记忆力可比笨蛋好多了。”江户川乱步想扳回一城,故意说,“一眼绰绰有余。”
“原来如此。”栗子一本正经地点头,“那,到现在为止,你回放了几遍?”
江户川乱步卡壳。
从门后走出的少女鱼尾裙扫过她光洁的脚踝,雾霾蓝与银色的细闪如梦似幻,仿佛诞生在月光中的精灵,脖颈下白皙的肌肤如夜间霜雪。
只看一眼便不可能再忘记,只靠回忆就能一遍遍加深印象,反而不敢在本尊身上停留过长时间的目光。
江户川乱步事后回想起来,在他没有按原计划离开栗子家的时候,他已经输了。
后面发生的事只是让他从输的不明显变成名侦探一败涂地.jpg罢了。
“哼哼哼。”赢家得意地哼歌,栗子是好胜心非常强的女孩子,赢了她就高兴,喜形于色,开心地围着江户川乱步转来转去。
“照镜子的时候我就猜到了。”柔软的裙摆扫过他小腿,女孩子笑得眼眸弯弯,“乱步先生好纯情哦。”
“闭嘴啦。”江户川乱步小声嚷嚷,“知道你是故意的,坏蛋栗子。”
“从笨蛋变成坏蛋,我升级了。”她晃晃脑袋,如瀑的黑发在背后散开,“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江户川乱步也是个被好胜心支配的人,他挪回目光,认认真真上上下下看向栗子。
女孩子大方地摊开手。
她薄涂了一层亮晶晶的唇釉,唇瓣像果冻似的,翘起的睫羽是飞舞的蝶。
栗子平时不化妆,为人又很幼稚,容易让人忘记她的衣品偏向于成熟性感的风格。虽然通常靠神奇的玄学和谜一样的脑回路打败别人,但这人其实美而自知,她是知道自己很漂亮的。
只要能压宿敌一头,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越是占尽上风的人越想赢得彻彻底底,黑发灰眸的少女站在离江户川乱步一指远的距离,不怀好意地拉过他的手。
“多告诉你一个秘密。”她把他的手拉到她腰上,“我有腰窝哦。”
浅浅的窝陷隔着一层衣料,下陷的弧度美妙得不可思议。
如果能将它填满……
“嘶!”栗子轻轻吸了口气,脸颊鼓起,“你掐我做什么?”
又痛又麻,说不过她就上手吗?可恶,规则明明是暴力禁止。
“过分。”她戳了戳江户川乱步胸口,“手撒开,不给你摸了。”
没有动静,环在腰上被勒令松开的手越收越紧,女孩子喘不过来气,慌忙拍打黑发青年的肩膀:“谋杀!一场谋杀案即将发生在这间曾经的凶宅……”
“抱一会儿。”江户川乱步脑袋埋进她颈窝,“我不乱动,让我抱一会儿。”
“你这是抱吗?分明是歹毒的想把我勒死。”栗子抱怨了两句,没有挣扎,乖乖让他抱了。
赢家总是很宽容的,她是很大度的胜利者。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晚礼服已经有些皱了,自觉对不起委托人的栗子大侦探插上电熨斗。
“我把礼服收拾好再去洗澡。”她说,“和上次一样,乱步先生先洗吧。”
江户川乱步站在旁边帮忙把长长的裙摆摊平,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说:“不了,我回宿舍。”
“嗯?”栗子不解地问,“可是已经好晚了,比你上次说‘哪有半夜把男朋友赶出家门的道理’的时候更晚。”
“那不一样。”江户川乱步含糊地说,“不用送我,我记得路。”
“好用的抱枕逃走了。”拿着电熨斗的女孩子站在一楼窗户目送黑夜中的人影离开,纳闷地挠挠脸颊。
直到她把江户川乱步送到玄关也没能从他嘴里撬出不留宿的理由。
黑发绿眸的青年推开门,又侧过身,拇指抹过少女的唇瓣。
“柑橘的味道。”他抿抿唇。
“连唇釉都吃,他是真的饿了。”女孩子轻碰嘴角,手背贴了贴脸颊,烫的。
说不定乱步先生执意回侦探社宿舍是舍不得他藏在橱柜里的零食——总之,不关她的事。
应该不关她的事……吧?
夜风习习,江户川乱步却感觉不到凉意。
吹了会儿风他才感觉自己冷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冷静睿智的名侦探形象。
而不是像个青春期的青少年,脑子沸腾,理性被挤到看不见的角落。
拖着长尾巴的野猫跳过屋檐,江户川乱步走上侦探社宿舍的楼梯,楼道间的光源似乎坏了,一条长长的影子晃来晃去,明暗不定。
换成别的走夜路的人恐怕这会儿尖叫声已经撕破天际,但对于武装侦探社的社员来说,这只是普普通通的日常。
“晚上好啊乱步先生。”脖子被绳索勒住,挂在房梁上晃来晃去的太宰治欢快打招呼,“真是个美妙的夜晚,能不能麻烦你帮我踢掉脚下的椅子?”
江户川乱步投去一个“你怎么敢让名侦探干重活”的眼神,视若无睹地绕开太宰治。
“好冷漠!好没有同事爱!”太宰治挂在房梁上的麻绳断开,他几步追上用钥匙拧开门的江户川乱步,在名侦探进屋前拦住他。
“乱步先生,看看这是什么?”太宰治拿出手机晃了晃。
硕大的“我今晚不回来了”的字样随着屏幕光映在江户川乱步脸上。
“这是你鸽我的证据。”太宰治痛心疾首,“也是你不采取军师意见,擅自行动的铁证,当事人有什么要狡辩的?”
名侦探目移。
“心虚也晚了,军师很受伤。”太宰治西子捧心,话锋一转,“除非你肯告诉我今晚发生了什么。”
“不是说好不回来的吗?难道乱步先生被栗子赶出家门了?”
“栗子才不会赶我。”江户川乱步撇撇嘴,声音小了一倍,“只是出了一点意外。”
太宰治眼中闪过八卦的光茫。
他知道江户川乱步绝不可能轻易交代,但太宰治是什么人,他是在港口黑手党口口相传中“没有人敢在太宰先生面前闭口不言”的恐怖男人。
等加入武装侦探社,太宰治又点亮了侦探的技能,虽然没有超推理那么BUG,但他的观察力不容小觑。
太宰治的目光越过门槛,看见放置在玄关上已签收的包裹。
“没记错的话,你们今天原本是约在栗子家里学跳舞。”名侦探太宰治摸摸下巴。
“乱步先生发短信给我的时间,恰好与敦君帮你签收包裹的时间一致,这意味着,同一时间栗子也收到了包裹。”
“包裹中的内容应该一致,乱步先生收到的是西装礼服,栗子收到的莫非是晚礼服?”
太宰治逐步接近真相:“女孩子收到了漂亮的裙子,想立刻换上看一看是人之常情。若此时男朋友在旁边,邀请对方欣赏一一,多么符合常理啊。”
难怪江户川乱步拒绝了他的欲拒还迎计划,这谁能不答应?
“问题在于,你怎么回来了?”太宰治单手支头,“大半夜的,栗子肯定不介意收留乱步先生一晚,她的底线在这几天越降越低了。”
“所以——你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名侦探太宰治推理出了全部真相,不愧是他。
承认真相是侦探的本能,江户川乱步用微妙的沉默证实了太宰治的猜测。
太宰治全明白了,遏制不住的笑意涌上他的喉咙,他甚至想当场捶地狂笑。
半夜的笑声回荡在侦探社,中岛敦被吓了个激灵,从枕头里掏出棉花塞进耳朵里:太宰先生今晚选择的自鲨方法是吸笑气吗?好扰民,明天向国木田先生反馈一下。
“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我会狂笑不止。”太宰治擦了擦笑出来的泪花,看向被他笑得面无表情的名侦探。
“其实你今晚在栗子家留宿也没关系的。”太宰治真心实意地说,“我明天早晨刚好想吃红豆饭。”
江户川乱步一字一顿:“太、宰。”
“开个玩笑嘛。”太宰治耸耸肩,“我知道的,你们现在的关系不合适。”
“被临期女朋友撩昏了头也不是乱步先生能预料到的事情。”
江户川乱步:“把女朋友前面乱用的形容词去掉。”
“临期女朋友。”太宰治又念了一遍,“我说错什么了吗?”
“只剩两天时间。”他晃了晃食指和中指,“这份期限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走廊陷入无言的沉默,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太宰治扶在门框上的手:“我要休息了。”
太宰治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房门在他面前合拢。
小兔宰治猛地跳起,掏出手机,他掠过武装侦探社群聊(全员群包括编外人员)、拯救名侦探大作战群聊(侦探社社员但社长不在),点开恋爱军师大集合群聊(本群屏蔽名侦探)。
【太宰治:朋友们!值得记录的历史的一天!@全体成员】
【太宰治:别睡了,起来听我通报战况@全体成员】
【太宰治:让我组织一下语言@全体成员】
夜深人静的晚上,几个怀民困眼朦胧地从枕头上抬起脑袋,眯起眼睛看向散发刺眼白光的手机。
横滨的夜晚总有人无法安眠。
……
“晚礼服OK,唇釉OK,带一个小手包。”
我站在镜子前,逐一点数舞会开始前的准备。
经过周六的准备,我对今天的委托信心十足。
“以防万一。”我沉思,“要不要把的《成为气氛组之重在参与》手抄本带上呢?”
不仅我用的上,其他客人说不定也会找我借阅,好书大家共读。
委托人事先发来了宴会流程,男女客人将从两个不同的门入场,且时间错开,我需要比江户川乱步早半个小时到达。
来接我的车停在楼下,我给留在家里的土匪添好粮食和水,摸摸它的小脑袋:“要好好看家哦。”
黑鸟亲昵地啄啄我的指尖。
好大儿目送我坐上车,车后座上放着一只半脸面具。
“请您在入场前戴上,切勿在舞会中取下它。”司机提醒道。
面具挡住了我大半张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好在面具不耽误我看手机,我拍下了委托人送来的文件,借着坐车的时间又看了一遍。
【江户川乱步先生与川绘栗子小姐敬启,诚邀一位参加本周末由鄙人策划举办的化妆舞会。】
【鄙人邀请了包括两位在内的五十对男女,每一对都经过鄙人查实,是彼此亲口认定的恋人。】
拿到委托的时候我正在和江户川乱步绝赞交往中,委托人的用词倒不能算出错,但经他查实是什么意思?
我在图片上画了个圈,发图给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你忘了?】
【乱步先生:甜品店登记,情侣八折。】
我:想起来了!
在我和乱步先生八字没一撇的时候,我俩已经有了一个名分。
这正是侦探未雨绸缪的体现,嗯,我脸不心虚地点头。
委托人的情报网还挺有一手,但他显然忽视了当代年轻人为了折扣不择手段的天性,比如我那位传说中和一十八个不同班的男生在一十八家店有情侣优惠的传奇学姐。
学姐一人的男伴便能占下五十人的半壁江山,谁看了不赞一声我辈楷模。
“五十对情侣,统一服饰,佩戴面具,男女错峰入场。”我咀嚼委托人的用词,想起了什么,打开学校论坛。
【帮你试探TA的心意,你究竟爱不爱我?活动报名已截止】的帖子在论坛中沉底,我翻了好几页才找到。
一级小号注册的校外账号发布了活动网址,下面有零星几个回复,写着“报名成功”“我也试试”“居然限名额难道这活动很火爆吗?”
我试图点开网址,跳出网页已失效的界面。
我的指尖叩在屏幕边缘,慢慢敲了敲,切换到相册,继续读委托人发来的文件。
委托人在文件中说,他曾经听过一个关于化妆舞会的传说,传说中在舞会上无需提示便能找到恋人的情侣将一生相爱。
他和他的妻子便是在三年前的化装舞会上经受过考验,至今爱意绵绵。
他想将这份祝福送给更多人,于是精挑细选选择了五十对年轻的情侣,他们都是自愿在网站上报名的。
我:所以这个取名很滥俗的“帮你试探TA的心意,你究竟爱不爱我?”活动真是你办的啊。
不是很懂你们有钱人的脑回路。
委托人继续说,他听说侦探具备超乎常人的视野、敏锐的判断力、对细节的掌控能力,他猜测在侦探眼中他为宾客们准备的伪装恐怕错漏百出。
【鄙人想尽可能让活动办的完美,因此特聘请一位成为这场舞会的顾问,希望能获得来自侦探的建议。】
我:原来如此,难怪礼服的样式参考了乱步先生的建议。
委托人表示这周末的舞会是一次预演,希望我和江户川乱步参加后提交一份改进建议给他,他好改进下一次舞会。
“的确是简单报酬又多的委托,作为恋爱期间的约会项目很不错。”
谈恋爱怎么可以少了约会,周末没课的两天正适合与男朋友大玩特玩,我原本想由我做约会计划,没想到乱步先生早早准备好了。
【栗子:想邀请我跳舞可以直说的。只是今天是和平的委托,裙摆上不会开出紫色的花朵了。】
我是事业心MAX的职业侦探,今天出门携带的是工作热情不是约会心情,让我感到有一丝可惜。
侦探和侦探的约会,本以为是更紧张刺激的内容呢,虽然普普通通的约会也很好啦……
【乱步先生:未命名.zip】
他发过来一个文件压缩包。
驾驶座上的司机握住方向盘向左打弯,在稍稍倾斜的车身中我接收文件,解压点开。
三年前的旧报纸扫描件跃入眼帘。
【已确认十八人失踪!血色舞会,是怪异作祟还是蓄意谋杀?!】
【聚焦生还者:没有听见惨叫声,也没看见人挣扎,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减少过。】
【是不忠的心惩罚了他们!生还者表示:传说是真的,他们咎由自取。】
屏幕上映出我被舌尖抵住的腮帮,我滑动屏幕,下一份文件是一个名为并木亚棋的男人的驾驶证复印件。
他的名字我刚刚见过——在委托文件的签名处。
手指继续划过屏幕,新的文件取代了驾驶证复印件。
一份死亡证明。
证明显示,名为并木亚棋的男性在三年前已经确认死亡。
他正是失踪的十八人中的一员。
“小姐?”开车的司机偏过头,“您是在和男朋友联系吗?看手机看得很入神呢。”
“嗯。”我轻声说,“在和男朋友聊天。”
我拇指悬停在屏幕上,正在这时,屏幕最上方跳出弹窗。
是乱步先生发来的消息。聊天界面上显示着对话内容:
【栗子:想邀请我跳舞可以直说的。只是今天是和平的委托,裙摆上不会开出紫色的花朵了。】
【乱步先生:未命名.zip】
【乱步先生:不一定。】
【乱步先生:作为恋人度过的第一个周末,我不会给栗子无聊的体验。】
【乱步先生:这边显示你已经接收了文件。】
【乱步先生:现在,稍微有意思一点儿了吗?】
我双手捧住手机,对话框的光标一闪一闪。
“小姐,看来你和男朋友关系很好。”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打趣道,“收到了什么好消息?看你一直在笑。”
面具遮不住嘴唇,也遮不住扬起的弧度。
“没什么。”我选中一个小猫鼓掌的表情发过去,透过后视镜看向委托人派来的司机。
“只是觉得我和我的男朋友,真的心有灵犀。”
侦探与侦探的约会,才不是乏味可陈的浪漫戏码。
江户川乱步要给我的,是无法复制粘贴、只属于我和他的一天。
“被他的那群军师知道,肯定要说他疯了。”我撑头看向窗外,车驶向郊区的公馆。
“我也是疯了。”我点了点脸颊,“怎么那么兴奋啊。”
第 72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二天
车停在郊区的公馆前,公馆门口佩戴面具的使者上前拉开车门。
我双手拎着裙摆弯腰钻出车门,同一时间另一辆车的车门打开,钻出同样身着晚礼服的女生。
她的身高与我相仿,脸上的面具与我同款,我们两人对视,仿佛中间隔了一面镜子。
“一起走吗?”我友好地问。
“好啊。”女生点点头。
我们要去的方向也是一样的,在交谈中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和身份。
“你和小千代是一个班的?”我好奇地问铃美,“她也报名了吗?”
铃美:“佐仓倒是想,但你想想她和野崎的身高。”
无论舞会主人为遮掩宾客身份付出了多么巨大的努力,一米九和一米四五也是他迈不过的坎。
伟大的防伪标识,牛,啤酒。
铃美是和她的男朋友亮太一起来的,她撩了撩头发,摆摆手说:“其实我不信所谓的传说,但亮太非说他肯定能在五十个女生中把我找出来,我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
话是这么说,但她声音中的期待我能听出来。
即使换上一样的衣服,用面具遮住容颜,相爱的人总是能认出彼此——年轻的情侣们吃这一套。
我和铃美从公馆左边的门入场,长长的走廊铺着柔软吸音的猩红色地毯,隔几米亮着一盏地灯,天花板投影出旋转的银色星河。
“真漂亮。”铃美被浪漫的布置吸引,我侧头看了眼进来的门。
恐怕不是我的错觉,灯光越来越暗了。
人的眼睛适应力很强,在循序渐进的过程中,察觉不到细微的差别。
天花板上的银河绚烂美丽,铃美忍不住一直盯着看,她的脑袋仰得有些酸了,等走出走廊,猛然低头的动作令她大脑眩晕。
“我真是的。”铃美揉了揉太阳穴,“差点摔了……啊,人呢?”
放眼间几十道近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在她面前,雾霾蓝色的鱼尾裙掀起海浪似的波澜,眩晕感又一次袭上铃美的头脑。
戴着面具的女人们听见声音,隔着冰冷的假面投来意味不明的注视。
砰砰,铃美听见了心脏跳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心脏仿佛要从她胸口蹦出来。
不知为何,她感到恐怖。
一种身份错乱,被复制克隆的恐慌感。
“我在这儿呢。”
微凉的五指捉住铃美的手腕,离她不远的声音温柔清浅。
铃美心头一松,恐慌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说:“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大家打扮得这么像。亮太有麻烦了,找对人的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可不是嘛。”走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女生搭话说,“若是给我们拍一张合影,我自个儿都找不到谁是我,我男朋友大概是无了。”
“正因如此,传说才有意义。”她卷了卷长发,“他要是能找到我,我今年都不跟他吵架了。”
我默默地听着,若有所思地点头。
人们普遍拥有经受苦难和考验的感情更牢固的认知。
如果说她们来舞会之前只把化妆舞会的传说当作可有可无的添头,当她们置身于昏暗的环境、面对四十九张与自己相似的面孔,难度骤然拔高,传说的可信度便在她们心中扎根发芽。
‘我的恋人能不能找到我呢?’
‘我承认有一些难,但他若是真心爱我,总会有办法的呀。’
‘被传说认可的爱情,说出去多有面子,他非找到我不可!’
‘完了完了,万一他认错了人,我的面子往哪儿搁?’
面具后的小心思在舞会半空汇聚成台风,席卷每个人的心灵。
每入场一个人,先来者的心便动摇一分,昏暗的舞厅中手机屏幕的光不断亮起又熄灭。
我听到铃美抱怨信号好差消息都发不出去的声音。
公馆位于郊区,女生们抱怨归抱怨,倒也不觉得有违常理。
‘信号屏蔽仪,果然是有备而来。’我盯着屏幕上发送失败的红色感叹号,收好手机。
身边的铃美有些焦躁,她一改进门时无所谓的模样,指甲叩叩敲在手机屏幕上。
“让我发出去啊啊啊。”铃美力道之大仿佛来之前已经预约了修屏师傅。
我疑惑地问:“你想给他什么提示?比如在角落里找你?”
容纳百人的舞厅又大又宽敞,整体呈圆形,她男朋友沾一点儿路痴就完了。
我给呆滞的铃美出了个主意,“不如这样:等舞会开始,你站到桌子上去,把手机手电筒打开抵在下巴上,自下而上照亮你的脸。”
“不管你男朋友站在哪个旯旮角落,他定能认出人群中最闪亮的你。”
铃美:“……”
谢谢你,不惜让她社死也要保卫她的爱情,你真的,她哭死,你是最强爱情保镖。
舞厅中像铃美一样焦躁的女生不在少数,不过据我观察,有一些人浑身散发出从容的气场。
她们似乎很确定,恋人一定不会认错人。
“为什么呢?”我喃喃自语。
难道是自信自己的爱情运势,我有点想帮她们算一卦了。
“别说她们,栗子也很从容啊。”铃美突然开口,我打消了用异能的念头,偏头看她。
“有吗?”
“有。”铃美非常肯定地说,“你给我一种即使周围一片黑暗,认人如挑盲盒,大家长得一模一样,你的男朋友也能一眼找到你的信心。”
我张了张嘴:那可是乱步先生,他怎么可能认错人?
“因为他很厉害。”我说,“和感情深厚没什么关系啦。”
今天只是我们交往的第六天而已。
铃美微妙地看我一眼,晃了晃手指:“一个人很厉害与你无条件信任他可不是一回事。”
“信任本身就是一种情感。”她像个哲学家,“多少情侣走到谈婚论嫁那一步也不一定积累深厚的信任,你敢说你们感情淡薄吗?”
我不敢。
我离一个没有良知的女人只差点头的距离。
突然响起的音乐声打断了我和铃美的聊天,随着悠扬的前奏,帷幕被一只手臂轻轻掀开。
笔挺的西装贴合挺拔的身材,魅影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微薄的唇和流畅的下颌线条。
不是乱步先生,我在心里描摹,他的嘴唇更红一些,手指勾住下巴能舒服地摸到软肉。
男伴们入场了,与女生们的情况一样,衣服细节毫无区别,面具遮挡样貌特征,在黑暗中难以分辨。
雾霾蓝与纯黑如两道在入海口汇集的河流,男女们谨慎地审视彼此,又怀着一丝对传说的尊敬,不敢开口确认。
华尔兹的音乐无缝切入,按照舞池的礼仪,无论面前的舞伴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都该先跳起舞来。
在舞曲中一次次交换舞伴,最终带着自己选中的伴侣退出舞池,来到窗外树影摇曳的花园,于无人处摘下彼此的面具。
是含情脉脉地亲吻彼此,还是崩溃质问“你是谁?”就看个人眼力与运气了。
今晚结束后会分手几对,我不敢想。
面前戴着白手套的男生试探性对我摊开一只手,我将包裹在蕾丝手套中的左手递给他,还没开始跳就对他摇了下头。
“没事。”男生小声说,“我知道你不是,但我一个人太尴尬了。”
我:请看《成为气氛组之重在参与》。
我就说应该带手抄本过来,肯定不止我一个人需要书籍的指导。
我和陌生人客客气气地跳舞,他的脑袋转来转去,时不时抽一抽鼻子,像在努力嗅闻周围的空气。
“你在闻什么?”
“薰衣草。”男生说,他压低声音,“我女朋友今天喷了薰衣草味的香水。”
我动了动鼻尖,淡淡的薰衣草香气萦绕在他袖口,男生投来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我和她是一样的气味。”
我脑海中闪过一丝灵光。
对了,气味!
即使衣着打扮相同,人们身上的气味却是不同的,如果事先用香水标记恋人,便能在舞会中通过气味认出彼此。
非常有效的作弊方法,我知道那些女生脸上从容的神色从何而来了。
“我还以为只有我们聪明呢。”男生低声说,“聪明人还是多啊。”
凉爽的薄荷香,淡淡的雪松味,甜美的栀子……我甚至在一次擦肩而过中被花露水的气味呛到鼻子:鬼才啊朋友,郊区确实蚊子多。
“我好像闻到了薰衣草。”男生说,眼睛一直朝我身后看。
我体贴地换了个舞步,让他靠近另一对旋转的男女,两两交换舞伴。
在松手的瞬间,我用异能看了眼他未来的运势:爱情运大幅度上升,感情升温,恩爱长久。
单看这一点,委托人举办的舞会似乎真的是出于对爱情的向往和对情侣的一片好心。
【三年前已确认十八人失踪。】
【是不忠的心惩罚了他们!】
泛黄的旧报纸白纸黑字,字里行间流淌着刺目的鲜血。
签在委托书上的名字——并木亚棋,在三年前已确认死亡。
是死而复生,还是杀死他的凶手盗用他的身份?
死去的十八个人,他们的死因又是什么?
按照报纸上所说,他们没能认出自己的恋人,是对爱情的不忠,死亡是不忠的惩处。
在我看来,认不认的出恋人与爱得够不够深关系不大:首先,脸盲症患者也是有资格谈恋爱的;其次,人家可能只是比较老实,没想过可以作弊。
“假如有十八个人,九对情侣没有认出彼此,被疑似情感洁癖的凶手杀死。三年前的舞会也是百人规格,等于说有四十一对情侣成功匹配。”
“这个正确率……是不是太高了?”
反过来倒是还算合理。
反过来?
“人人都能通过的考验算什么考验。”我自言自语,“传说之所以是传说,是因为它罕见、稀有、难以达成。”
那十八个人不是因为认错了恋人而被凶手无情杀害,恰恰相反,他们认出来了!
我扭过头,那对用薰衣草香味标记彼此的情侣已经顺着小门去往了后花园。
他们不会出事,我的异能没有看见足以致死的厄运。
“难道我推理错了?”我磨了磨唇瓣,尝到甜甜的柑橘味。
我身上没有香水的气味,但有唇釉的柑橘香气。
“栗子,原来你也早有准备。”和人跳着舞的铃美跳到我身边,哀怨地说,“早知道我也喷香水再出门了,实在不行涂点风油精也好啊。”
我安慰她:“说不定你男朋友被蚊子咬了,涂了风油精呢。”
“亮太皮糙肉厚的。”铃美吐槽了一句,突然精神一振,“我记得他须后水的气味,是一种特别的柠檬香。”
“栗子,你也帮我找一找嘛。”她急切地说,“你是最可靠的爱情保镖!”
一般来说我不无偿劳动。
夸我例外。“好好,帮你找柠檬。”我又换了个舞伴,任劳任怨在舞池里帮铃美捞人。
舞厅大得没边,旋转的舞步是方向感最大的敌人,我不怀疑江户川乱步的眼力,但他八成已经迷失在找我的道路上了。
帮铃美找男朋友的同时,我也找找我的男朋友。
“栗子!”铃美小声叫我,声音中压抑不住喜悦,“你看那个是不是亮太?”
我:抱一丝,人我完全没见过呢。
不过我确实嗅到了柠檬味的须后水气味,与香水给人的感觉不同,可能性很大。
铃美似乎已经确定了,她对目前的舞伴说了两句,对方羡慕地带她去交换舞伴。
女生兴高采烈地牵住男生的手,指了指窗外。
摘下面具前要保留一丝悬念,因此铃美没有叫亮太的名字,那会显得她太心急了,破坏了传说的完美。
男生欣然答应,我注视他们准备离开的背影,习惯性地用异能看了眼铃美的运势。
浓郁的血色在我眼前炸开。
雾霾蓝的裙子上开满了紫色的花,如无尽夏般绮丽的颜色,美丽无比。
“铃美!”
铃美回过头,不解地问:“怎么了?哎呀,祝福我的话之后再说也可以的。”
“这不是怕来不及吗?”我声音平稳,嗓音染上几分笑意,“我恐怕你认错人了。”
铃美一愣,看向牵住她手的男生,“但是……”
“亮太比他黑一点儿。”我在铃美的过往中看见了亮太的长相,是个热爱运动的男生,“虽然皮肤被手套遮住了,舞厅又黑,但你仔细看,真的认不出来吗?”
铃美将信将疑,她心里觉得这人是亮太,须后水的味道她常常闻到,但听我一说,她又不确定了。
“好像是。”铃美和男生握住的手松开,“亮太更壮一点。”
“抱歉。”男生立刻说,“我听到名字才发现认错了人,你和我女朋友身材很像。”
“没事没事。”铃美脸有点热,她差点就和他到花园里摘面具了,都不敢想那时的场面有多尴尬。
“多亏有你。”铃美感激地对我说,“你是世界第一超级无敌最强爱情保镖。”换在之前,我会让她多夸两句,但现在我没有心情。
我又看了眼铃美的运势,雾霾蓝色的裙子变回了灰调的蓝色,没有紫色的花绽开。
她度过了死劫。
“别找了。”我说,“无论认不认的出来,你们都是很棒的一对。”
她的爱情运势本就一路上升,没有锦上添花的必要。
我告别了铃美,盯住刚刚伪装成亮太的男人。
他是故意的。
他明知道铃美找的人不是她,却故意用柠檬的气味让她误会,不发一言,不给她用声音辨别男友的机会。
传说给了他沉默的理由,决定摘下面具的男女在进入花园前不会彼此交流。
面具遮挡了我的视线,使我的盯人行为不那么明显,但面具遮住了余光,在盯梢中非常碍事!
那个男人比我熟悉舞厅构造,借着跳舞的人们掩盖身影,他轻易逃走了。
“你跳舞可不可以专心一点?”我的舞伴抱怨道。
“不好意思。”我心不在焉地跳了两下,“有你女朋友的线索了吗?我可以帮忙。”
“小雯喷了茉莉味的香水。”男生说,“清新的味道,我一闻就闻得出来。”
他有些心急,从舞池左边挤到了右边,一路都在找。
我则在过程中不断观测女生们的运势,企图找到第二个像铃美一样被骗的女生。
虽然让那家伙跑了,但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知道了他的性别。
‘奇怪。’我想,‘三年前的被害者为什么是九男九女?’
凶手欺骗女生的手法我已经知道了,但他是怎样杀死男方的?
或许是这样:凶手先杀死女生,而后关闭信号屏蔽仪,用女生的手机发消息将男生引出来谋杀。
说得通,在情侣关系的作用下,引人出来不是难事。
我在这边头脑风暴,我的舞伴眼睛一亮。
“我找到小雯了。”他激动地说。
我回过神,嗅到清新的茉莉花香。
小雯正和舞伴跳舞,鱼尾裙荡开漂亮的弧度。
虽然不觉得我如今的舞伴是凶手,但我还是看了眼小雯的运势。
很好,没有死劫,再看看爱情运……咦?
我怪异地看了眼激动的男生。
朋友,你白激动了,人家姑娘不喜欢你啊,小雯的爱情运位于低谷中的低谷。
难道是契约情人,一厢情愿,巧取豪夺?
本正义使者绝不能坐视不理,我严厉的目光看向我的舞伴。
血色遮蔽了我的双眼。
死劫临头,而爱情运势居高。
爱情运势不是单相思,只有当两个人都对彼此抱有深爱的心情,运势才会处于高位。
他和女朋友小雯感情很好,那么,我应该在小雯的未来中看到同样居高的恋爱运势。
对面那个爱情运势处于低谷中的低谷的女生是谁?
她身上有清新的茉莉香气。
“你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我佯装若无其事地建议,“你之前不是看见过认错人的场面吗?多尴尬,再确认几次总是更保险一点。”
亲眼目睹真假亮太事件的男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知道了。”
舞步交错间,我们两两互换舞伴。
我控制住舞步,在离小雯很近的地方跳舞。
男生捉住小雯的手掌,隔着手套在她掌心写字,写的是她的名字。
小雯唇角勾起,拉过男生的手,一笔一划认真写下他的名字。
她写对了。
男生激动地握住小雯的手,想和女朋友一起去花园。
我看向傻狍子。
丝丝缕缕的血花在他脸上炸开,我面前不是个人,是行走的马赛克。
死劫未解。
死劫临头!
我闭了闭眼,高跟鞋踢开裙摆,尖尖的鞋跟狠狠往旁边一踩。
“嗷呜!”马赛克痛喊出声,他松开小雯的手,抱着脚单脚蹦,“谁啊!”
我:谁啊?(左顾右盼.jpg)
他的喊声让舞池中止了一瞬,有个女生却激动地跳起来,丢下自己的舞伴狂奔过来。
“叫的像狼嚎一样。”女生兴致勃勃地说,“死鬼很聪明嘛,知道做个显眼包。”
淡淡的茉莉香气清新又自然,男生呆了呆:“小雯?”
“不是我是谁?”女生奇怪地说,“才夸你聪明,看来是夸早了。”
熟悉的声音和亲昵的语气比香味可靠多了,男生立刻认出谁才是他的小雯。
他费解地扭过头:“那你是谁啊,我写小雯的名字你点头,还知道我的名字——人呢?”
茉莉气息的女生消失得无影无踪,旁边的人被方才的相认大戏吸引了注意力,没人注意到她何时跑的。
“知道名字也不稀奇,舞会的主办者当然有客人的名单。”我低声说,“但,他不是个男的吗?”
“莫非有两个凶手,雌雄双煞?”
我:头好痒,好像要长出脑子了.jpg轻轻的笑声贴在我耳边响起,懒洋洋的,带着赞许的意味:
“自己一个人推理到这一步了,栗子好棒。”
大半张脸被面具遮住的青年,露出的唇瓣殷红,下颌弧度柔软,仿佛轻轻用手一勾就能舒服地摸到软软的下巴肉。
绝对不会认错的,我的男朋友。
“你是谁呀?”我故意说,“是不是隐藏邪恶目的的伪装者?”
“我要检查一下。”
江户川乱步笑着张开手臂。
我扑过去抱住他,脑袋埋在陌生的衣服间,嗅到熟悉的甜香味,混着巧克力和榛子香。
“来之前背着我偷偷喝了奶茶对不对?还把榛子巧克力掰碎泡在奶茶里。”我掐了一下他的腰,“过分,我也想喝。”
“晚上请你喝。”江户川乱步贿赂我,“两杯。”
贿赂大成功!
我满意了,急于和他讨论我的推理,“我们边跳边说。”
之前被激动的小雯丢下的舞伴正是江户川乱步,她和男朋友手拉着手,我和乱步先生手拉着手,每个人都很高兴。
“……我呢?”
“无人在意的角落,没有人关注这里还有个落单的我吗?”
假小雯的前舞伴、我的原舞伴发出幽怨的声音:“该死的狗情侣。”
第 73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三天
我如此这般如此那般地讲述了我的推理,说话间手舞足蹈。
真·手舞足蹈,江户川乱步拿抢节拍的我没有办法,一边无可奈何一边忍不住笑:“栗子慢一点,我要转晕了。”
我·华尔兹初学者·旋转跳舞我闭着眼·疯狂舞者:菜就多练。
“好玩吗?”江户川乱步在悠扬的舞曲中问,“今天的冒险。”
“我直到坐上车都以为委托只是乱步先生想邀请我跳舞的借口。”我眼睛亮亮的,“没想到还有更好玩的。”
如果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舞会,我会说他浪漫。
但这是一场混进了杀人狂的舞会!在看向命运的眼睛中,雾霾蓝裙身上开满紫色的无尽夏,是他承诺过的景色。
好疯。
我好喜欢。
卡在临界点的走钢丝行为,万一我没能识破假亮太和假小雯,真的会出人命。
但,有这个万一吗?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的眼眸弯了弯,神采飞扬,是独属于名侦探的自信。
不是自信于他有能为我兜底的本事,而是自信于他看人的眼光。
他信任我的能力,相信我能做的像他预计中一样好。
这份认可比什么甜言蜜语都让人高兴。
“我只有一件事想不通。”我凑过去蹭蹭乱步先生的脸蛋,小声说,“凶手是一男一女两个人吗?”
我内心更倾向于是一个人,假小雯的恋爱运势位于低谷中的低谷,友谊运和家庭运也一马平川,仿佛一只绿色的青蛙朝我嘴巴一张一合地叫唤:孤寡!孤寡!
她能有犯罪搭子?这得是多塑料的友谊啊。
“不哦。”江户川乱步摇了摇头,“是一个人所为。”
我头脑风暴。
假亮太和假小雯是一个人,一个是一米八左右的男生,一个是一米七左右的女生——那么TA的真实身高肯定是一米七,额外在鞋垫里垫了十厘米的增高。
鱼尾裙是修身的裙子,理论来说TA可以把裙子穿在里面,外面套一件西装,衣料的臃肿正好填补TA干瘪的身材,好冒充体育生。
根据我的推理,犯人的犯罪轨迹是这样的:TA先穿着十厘米增高的鞋子伪装成亮太,被我识破后躲在阴暗的角落踢掉皮鞋,换上高跟鞋,撕拉扯开身上的西装,华丽变身,裙摆飞舞,扭着腰装成小雯。
这套变身逻辑堪比伪装成过马路的老奶奶的太宰治,普通人根本识别不了破绽。
“难怪能蒙蔽我的眼睛。”我深沉点头,“连身上的香气都能及时更换,凶手有点本事。”
“问题来了,再怎样华丽的变身也是一次性的,TA三年前如何杀了十八个人?”我摸摸下巴。
不可能是先用男装杀死九位女性,再换女装杀死九位男性,TA必须一对一对地杀。
因为这场舞会的男女比例是绝对的一比一,一点儿容错率都没有,比如我的冤种原舞伴,正孤独寂寞冷地徘徊在角落,像只被全世界抛弃的落水狗。
落单男生:原来你还记得角落里有个我啊?你个负心汉!
我:有人在说话吗?(耳聋.jpg)
一只落水狗委屈沉默,九只落水狗汪汪大叫,而报纸上接受采访的幸存者却说‘没有听见惨叫声,也没看见人挣扎,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人减少过。’
TA只能是一对一对谋杀,上一秒踩着增高鞋垫西装革履,下一秒裙摆摇曳生姿,西装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后台十几瓶香水和去味剂交替使用。
“我合理猜测凶手开过演唱会。”我认真地说,“TA换衣服的手速绝对是练过的。”
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天呐,今天的凶手竟然是一位爱豆!谁家的房子又塌了?
江户川乱步看我的表情仿佛看见一道世纪谜题。
“栗子。”他真心实意地说,“答应我,不要再在推理进度条走到90%的时候突然倒行逆施好吗?”
眼睁睁看着人已经站在树下即将被胜利的果实砸中脑袋,推理鬼才灵光一闪,拔腿奔向名侦探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你已经来横滨几个月了。”他谆谆善诱,“试着用横滨人的方式思考一下?”
横滨人的思考方式?我脑海中闪过一张张我熟悉的面孔。
说起爱豆,绝对是他吧?
好!就让我用伟大的横滨歌姬中原中也的思维方式推理一番。
昏暗的地下室,唯一被光照亮的台阶,双腿并拢的小个子黑手党捏着嗓子用大小姐的语气说:“下不为例哦!”
大小姐……凶手有一男一女两种形态……男女交替出现——一道灵光闪过我的脑海。
我:是那个吧!绝对是!
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男声)——不必谄媚。(女声)
我不过是,去喝杯咖啡。(男声)——鬼话连篇。(女声)
狐狸精狐狸精真是讨厌~
无数经典CP剪辑的BGM在我脑海中响起,一时间我想到了很多,比如宇宙的起源,比如花果山的旅游创收,比如拉郎配圈的传奇CP伏黛(伏地魔×林黛玉)的百万播放视频。
“贵圈真乱。”我喃喃自语,“凶手真是好一个妙人。”
我自信满满地说出了我的推理。
头一次,我在江户川乱步脸上看见天塌了的表情。
“栗子你,”名侦探深吸一口气,“你宁可把我们的委托人想成一个神经,也不愿意承认他是一个异能者吗?”
东京人的思维逻辑: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横滨人的思维逻辑:都是那群天杀的异能者干的!
江户川乱步:凶手只是一个可以自由切换性别的无用异能者而已,罪不至到阿卡姆和你做邻居。
我:笑话,疯人院病患哪有我有才华?
我说话又好听,聪明又能干,谁舍得把我关起来?浪费人才。
“自由切换性别,且男且女,这就说得通了。”我点点头,“凶手以面具遮住脸,在昏暗的环境中用受害者与恋人约定好的气味作为诱饵,将受害者引入无人的花园角落。”
褪色的过往中,优雅的奏乐伴随花朵般旋开的舞步,他嗅到标记在恋人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香气宛如一只小勾子,顺着鼻腔钻入体内,狠狠勾住心脏。
戴着面具的女生含笑不语,在昏暗的舞厅中,她的面容模糊且看不真切,裹在蕾丝手套中的手将他拉向她。
“去花园里吧。”他主动说,“我等不及要摘下面具吻你。”
仿佛插上羽翼翻阅高墙的爱侣,寂静的花园中,婆娑的树影笼罩角落的两人。
他仰起脸,让恋人先摘下他的面具——呀,她没有惊叫一声说认错了人,我们果然找对了彼此。
心脏欢喜地扑通扑通跳,他抬起手,双手捧住她的面具,轻轻摘下。
面具后陌生人的脸讥诮地看向他,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真不幸。”陌生人说,锋利的刺刀由下至上贯穿他的心脏,鲜血溅上裙摆,“你没有认出她。”
“你们的爱情不过如此。”秀丽的容貌从陌生人脸上褪去,变为男性的清俊,“你说,她能认出你吗?”
“我很快公布答案。”
血从他的胸口涌出,他躺倒在地上,天空映出一双空洞洞的眼。
不久后,他的恋人也睁着一双空洞洞的眼仰望天空,他们之间隔着一丛枝叶繁盛的灌木。
在弥留之际,他突然想起,在他和恋人报名参加活动后,女朋友一直担心找错人怎么办。这时,有个自称与他们一样被舞会邀请的人发来消息:你们知道吗?
‘有个作弊的方法。’
拇指按在香水瓶上,呲呲两声,散不去的香味留在皮肤上,成了他们的引魂香,指向远方黄泉路。
“十八个人,凶手尝到了甜头。”江户川乱步瞥了眼通向花园的小门,“熬了三年,终于忍不住要再重现一次他的辉煌。”
凶手打算得很好。
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心态飘了。
邀请两个侦探来杀人现场,怎么想的?
“不奇怪。”江户川乱步一脸见多了的表情,“总有些笨蛋拎不清自己的智商,以为能蒙骗侦探,让侦探做自己的不在场证人。”
的确,这样的例子我也见过不少。
有些凶手不知道脑子怎么长的,以为自己付了定金、是侦探的委托人,便免死金牌在手,觉得侦探不会怀疑他。
我确实是个可以被金钱贿赂的人。当犯人是我的委托人的时候,我十分愿意看在定金的面子上少爆一点儿他的黑料。
如果他肯把尾款也付了,我可以私下对警察说悄悄话推理,保管面子里子都给全他,安安静静坐牢,体体面面改造。
我:觉得亏?朋友,你要想清楚,不在贿赂状态下的本清汤大老爷连你小时候尿几次床都能说给受害者家属听,让他们开心开心。
新手犯人畏惧侦探,老手犯人避开侦探,渴望在犯罪史上留名的犯人反其道而行之:侦探!看着我吧!Ineedyou!
我:他们可能有一些变态的露出癖好,好孩子不要学。
我是守法公民,我不懂变态,但他们似乎真的会因为侦探在场变得躁动又兴奋,情不自禁想整个活展示自我魅力。
什么比让侦探做他的不在场证人更有成就感?
我轻轻啊了一声,“不会吧,我们才是亲爱的委托人的第一目标?”
江户川乱步耸耸肩,“毕竟,只有我们是他花钱请来的。”
其他人参加活动可是自费入场费。
把钱花在刀刃上的道理,犯人算是悟透了。
能找到一对侦探情侣,可把他高兴坏了,大方地允诺了高额委托金。
反正……等人死了,又有谁追究尾款呢?
我:有的。
比如我遗产的第一继承人我的好大儿,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讨回我的资产,而我将在阴间为它呐喊祝威,携十殿阎罗高呼土匪英武的大名。
不要小看穷鬼和死鬼啊!(义愤填膺脸.jpg)
凶手把目标放在我们身上也好,其他人会更安全。
“那,”我压低声音,“要给他一个下手的机会吗?”
“是昨天的唇釉?”江户川乱步盯着我亮晶晶的唇瓣。
浅浅的柑橘味泛着丝丝缕缕的甜意。
“嗯。”小小的唇釉被我塞在随身的手包里,和手机放在一起。
“给你涂一涂?”我提议道。
软软的果冻上抹一层柑橘味的蜂蜜,瞧着一定可口极了。
“不用那么麻烦。”江户川乱步抬起手,指腹抹过我的下唇瓣。
亮晶晶的唇釉沾在他指尖,黑发绿眸的青年垂眸碰触嘴唇,将漂亮的红色抹开。
“我有点难控制自己不舔它。”
江户川乱步蹙了蹙眉,舌尖吐出来又缩回去。
“像黄油沾在嘴巴上,闻着好甜,栗子怎么忍住的?”
我被逗笑了,指尖擦了擦他唇角涂出来的部分,诚实地回答:“因为它贵。”
江户川乱步:这话从栗子嘴里说出来,好有说服力。
人穷就会志坚,是他道行不够。
“别舔掉了。”我端详他的脸,由衷地说,“好看。”
“就算只露出下半张脸,乱步先生也是这里最好看的男生。”
我开始为犯人发愁了,“等会儿要是他冒充乱步先生,我得瞎到什么地步才认不出来?”
“或许,”江户川乱步抬起头,看向头顶昏黄的灯。
“他会让这里更暗些。”
江户川乱步话音刚落,舞厅内仅存的灯光骤然熄灭。
一盏盏灯迅速熄灭,仅存的光源全部消失,纯粹的黑暗降临宴会舞厅。
铃美本来在舞池里找男朋友亮太,灯突然熄灭让她吓了一跳,舞步大乱。
无独有偶,她的舞伴也踩错了节拍,两个人一人踩了对方一只脚,险些一起摔在地上。
舞池内裙摆交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一个被绊倒,旁边也被牵连,跌跌撞撞如多米诺骨牌倾倒。
倒霉些的女生被裙子绊倒,高跟鞋崴了脚,倒吸一口凉气,周围人听着,自己的脚踝跟着疼起来。
“我的脚好像肿了。”摔倒的女生站不起来,“有医生吗?”
没有人能给出肯定回答,但她一开口,听出女朋友声音的男生跳起来,边喊着让让边顺着声音的方向挤过人群。
一人破戒,集体破戒,呼喊声与手机手电筒的光束让之前悠闲有序的舞会演变得嘈杂无比,人群如海浪汹涌波动。
在黑暗来临的瞬间,我牢牢抓住乱步先生的手,和他贴在一起。
“抓紧我。”潮乎乎的呼吸洒在我耳边,黑暗中他翠绿色的眼眸冷静明亮。
人潮之中,我和他如礁石,支撑着彼此。
“————!”
尖锐的音波横扫舞厅,呼唤恋人的年轻人们瞬间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死死捂住耳朵,不自觉地咬紧牙关。
嘈杂的舞厅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只有尖锐的音波持续释放,叫人苦不堪言。
我下意识捂住了乱步先生的耳朵,他的手捧住我的脸,掌心盖在我耳边。
“觉不觉得我们像两只捧脸猫猫?”我小声说。
太黑了,江户川乱步读不了唇语,他覆在我脸上的掌心感受到吐字的振动,名侦探凭借对我的了解和聪明的大脑猜出了我在说什么废话。
他有点无语,肩膀却放松了些。
突如其来的音波攻击停止了,而舞厅中的人们不敢再大声喧哗:他们从隐隐带有怒气的音波中感受到,幕后的人厌恶嘈杂的声音。
手机手电筒的光也纷纷熄灭,在敌暗我明的立场中,没有人敢做出头鸟。
大家只知道出事了,帷幕后溢出浓郁的恶意,针对他们每个人,特别针对他们中某两个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通往花园的小门散发的微光仿佛希望。
离小门最近的男生想冲出去,又记起女朋友还在舞厅里某个角落旯旮,焦急地四处张望。
旁边一对好运汇合的小情侣不用顾忌,慌慌张张跑出小门。
无事发生,两人顺利地离开了。
宛如无头苍蝇般惊慌的年轻人们虽然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逃生的道路已有人验证,潮水般的人群朝小小的窄门倾灌。
一壶水从小小的壶嘴向外倒,无论倒水的人有多着急,倒出的水流都只有壶嘴那般细小。
“不要挤!万一踩踏我们都完了!”有人大声呼喊,“找到自己的伴儿再出去!”
黑暗与音波没有给人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们尚存一份冷静,又有这道如主心骨般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听从。
“那个说话的人,是不是他?”我在乱步先生耳边小声问。
江户川乱步嗯了一声,“来这里的情侣都是他筛选过的,几乎不会有人独自离开。”
所有人都在急切地找人,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躁动中人人闭口不言,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嗅觉。
我嗅到淡淡的柑橘香,我唇上的,他唇上的。
黑暗中无数人在穿行,他们谨慎地用手扒开周围的人,默契地交换位置,仿佛无形的搅拌机,将人混得越来越乱。
手持尖刀的人无声地混在人群中。
黑暗并不给他优待,但他有一双灵敏的鼻子。他记得,凉丝丝的柑橘香气,没有香水那样浓,但更甜美,如蜜糖抹在唇上。
他现在用的名字是并木亚棋,假的,当然,只是委托书需要一个签名。
他或者她,无所谓,或许未来异能特务科的文员会头疼不已,报告卡在资料性别栏上纠结得眉毛皱成一团。
他对自己的定位一向清晰: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不可以用中性或无性别来形容,他有两个模样,每个都是他的身体,男人是他,女人是他,代表性别的器官完好且完整。
一副正常的皮囊下藏着一副正常的皮囊,两个正常叠加,诞生的却是畸形的自我认知。
以至于他一次又一次被交往对象抛弃,无论从前说了多少甜言蜜语,到头来知道他的真面目后只会给出“怪物!”“抱歉但我实在不能接受”“你欺骗了我!”的回答。
男人抛弃过他,女人抛弃过他,他们对他其中一面诉说爱语,却不承认另一面也是他。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副皮囊。’
‘口口声声说着爱的人,有几个人是真的?’
‘让我验证一下吧。’
三年前的舞会,啊,太快乐了,直到现在想起仍然是那么快乐的回忆。
轻易上当受骗的男女,不值一提的恋爱,难以置信的眼神,空洞望天的眼睛,都令他无比开怀。
真好骗,顺着气味洒下的饵,无知的鱼被掐死在偏僻的水洼。
三年了,他好想重温这份快乐,今夜会死去多少对爱情“不忠”的人呢?令人期待极了。
他满怀期待地迈进舞池。
舞会过半,今夜战绩,零。
他:怎会如此!
黑发蓝裙的少女宛如命运的影子,藏在面具后的灰眸投来了然的一瞥。
他试图避开命运的窥探,又撞入另一双看破一切的绿眸。
应邀而来的名侦探似乎什么也没做,他的行动却因各种“巧合”破绽百出,一只猎物也没有上钩。
两个该死的侦探!
不不,不要发怒,这不是件好事吗?
乏味的猎物杀得再多也不堪成宴席,他想要最好的。
柑橘,很好闻的味道,唇釉涂在嘴上润润的。
长发、短发、女人、男人……每走一步,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子便变换一种模样。
谁会被他先找到呢?
我右手在空气中抓了抓,握紧又松开。
乱步先生和我走散了。
一半是因为人群拥挤,一半是我们故意。
犯人是个心思扭曲喜欢拆散情侣的变态,但他没法对同时出现的情侣动手,多看一眼都是对单身狗的折磨。
不给他各个击破的机会,他不会出现的。
淡淡的柑橘香气弥散在空气中,携带它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江户川乱步,可能是凶手。
黑暗遮蔽了视觉,人群蒙蔽了听觉,嗅觉的另一端连着的是喜欢我的人,还是想要杀了我的人?
我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种设定:有的人从出生起,身上便印着两个名字,一个是你的灵魂伴侣,一个是命中注定杀死你的人,而你无从分辨。*
选对或选错,不过是二分之一的概率。
丝丝缕缕的柑橘香气如丝线绕住我的小指,我呼出一口气,逆着人流一步步走进黑暗。
与此同时,兴奋的笑容在面具下裂开,男人像鬣狗一样仰着头在空气中用力吸鼻子。
他迫不及待地扒开人群,大步走来。
一点寒芒藏在袖口,被浓稠的黑暗掩盖。
第 74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四天
黑暗中,悄无声息的狩猎正在进行。
很久之前,有熊出没的村落中,老人会告诫晚间从树林中打猎回来的年轻人:小心向你招手的人。
曾经两个人相约进树林打猎,他们在追捕猎物时分开,其中一人远远看见有人在树林深处向他招手,以为是同伴,便顺着手举起的地方前进。
直到走到近处,他才发现,向他招手的是一只直立行走的熊。
在黑暗中,它的轮廓与人一模一样。
熊这种生物是极其狡诈的,它不仅会模仿人类挥手,还学会了敲门。
叩叩,模仿人类叩门的动静。夜晚有人敲门,人类潜意识将它当作临时有事求助的同伴,不设防地拉开门栓。
伪装是高超的狩猎技巧,灵活逃窜的猎物并不容易捕获,但倘若其将你认作同类,便会无知地自己站上陷阱。
浅浅的柑橘香气无害又甜蜜。
空气中不止一种香水的气味混在一起,橘类水果的香气不是最芬芳的,却一定是人本能最渴望的。
黑暗的、闷热的、眩晕的密闭环境中,唯有它在人胸腔浇淋清醒的冰凉。
这场游戏不公平的地方在于,猎物们50%的概率遇见恋人50%的概率撞进枪口,但对于猎人而言,他100%能杀到人。
柑橘的香气在浮动,是哪只猎物在人群中窜逃呢?
逃吧,逃吧,再怎么逃也不可能逃出他的主场。
通往花园的小门被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仓惶的可怜猎物并不知道,他只要随手按下一个按钮,通往生路的小门就会被锁死,舞厅彻底沦为他的屠宰场。
他没有这么做,纯粹是因为让他最渴望的两只猎物不在小门的方向。
啊,对了,那是两个侦探,很有道德感的善良的人,多么值得尊敬。
“希望来年还有人在你们的坟头感念恩德。”他虚伪地擦了擦眼睛。
擦完鳄鱼的眼泪,他大步流星地梭巡,鼻子在空气中不断耸动。
虽然这里是他的主场,但留给他的时间可不多,再耽误下去,他一手策划的戏剧被搞砸了可不行。
【您预定的烟火表演将在午夜十二点准时开始。】
已读的短信静静躺在手机收件箱中,公馆内的信息屏蔽仪仍在运作,这条短信被阅览的时间是舞会开始前。
【“帮你试探TA的心意,你究竟爱不爱我?”活动开放报名!与恋人一起经受传说的考验,在漫天烟火中获得幸福!】
【舞会流程的最后一项,鄙人为相爱的恋人们准备了一场午夜烟火表演,希望两位侦探也能享受这愉快的一天。】
是的,所有人都知道,十二点有一场焰火表演。
公馆外的花园是最佳露天观赏席。
与恋人牵着手逃离黑暗的舞厅,大口呼吸新鲜空气,感到劫后余生的刹那,人们将看见漫天绚烂的烟花在天空绽放。
仿佛恭喜他们:所有的考验都已结束,在烟火下亲吻你的爱人吧,这将是你们永生难忘的一天。
当雀跃又欢呼的声音在花园响起,当逃出舞厅的人们仰头忘我地看向天空。
他们不会知道,两个保护过他们的人被永远地留在了黑暗中。
一声声的烟火炸响,掩盖了刺刀捅进身体的噗噗声,掩盖了痛苦凄厉的惨叫声。
一墙之隔,有人无知地欢呼,有人清醒地惨死。
多么戏剧化的情节!不枉他准备了三年!
男人遏制住激动到发抖的手臂,他握刀的手很稳很稳。
柑橘的气味距离逃生的小门越来越远了。
看来侦探已经知道他的意图,决定要用自己的命为其他人让开一条逃生路。
正合他意。
他不介意更多人跑出去,越多人欣赏他精心准备的烟火越好,他要独自一人慢慢的、好好的享受两个猎物。
空气中的气味渐渐从斑驳变得简单,其他香味随着主人的离开逐渐淡化,到最后,只剩下清甜的柑橘。
仿佛一个信号,仓惶的脚步声回荡在舞厅,有人正朝着小门的方向奋力奔跑!
侦探可不是傻子,人质已经全部逃离,他们也要逃命去了。
“呵。”持刀的男人不屑地嗤笑,他的手探入衣兜,按下操控器上的按钮。
滴——哐!
通往外界唯一的小门轰然关闭,自上而下落地的铁门牢牢镶嵌在地。至于宾客们入场的偏门,早在舞会开始前就被他从门外反锁,用粗粗的铁链栓死。
男人掏出遥控器看了看,又放回兜里,特意露出一个边角。
侦探嘛,很聪明的,看到遥控器便能猜到是它关上了门,为了逃命,指不定拼着挨上两刀也要从他手上抢到。
男人嘴角爬上恶劣的笑容。
可惜咯,这玩意用一次就废了,没有能打开那扇门的遥控器,它是定时的——三个小时后,落下的闸门自动伸缩回天花板。
侦探拼命地努力,以为自己夺回了希望,却发现即使把按钮踩烂,希望的门扉也不会为他们开启。
一秒内天堂反转成地狱的滋味,不知是何等美味,他迫不及待想品味。
小门封闭的瞬间,脚步声戛然而止。
仿佛猎物读懂了猎人残忍血腥的潜台词,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意图靠黑暗躲过袭来的刀锋。
可惜,男人狞笑,即使藏得住脚步声也藏不住气味,他已经闻到了!近在咫尺!
雪白的刀锋在黑暗中划过一道亮光,男人手起刀落,几秒内连刺二十多刀,笑容扭曲疯狂。
他刺了一空,柑橘的气味在前面窜逃,脚步出乎意料的快。
“有点本事。”男人舔了舔刀口,他双脚蓄力,如豹子般朝气味最浓郁的方向猛扑过去,抬手便是一刀。
有什么被斩断了。
柑橘的气味浓郁到仿佛瞬间超级加倍,男人持刀的手黏黏的,像沾了油一样。
“什么东西?”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灯光亮起,照亮他满手鲜红的血。
得手了?
等等,这血为什么一股柑橘味?
男人的短发渐渐变长,他不自觉地用了异能,翻转了自己的性别。
他,现在是她了,她把手掌凑到脸前,舔了舔手上的“血”。
血——这他妈是血?!
她疯了一样趴在地上,在一地碎片中找到了被刀拦腰砍断的竖状小瓶子。
那是一只唇釉。
柑橘味。
“这扇门还会打开吗?”
“要等三个小时,它不是遥控操纵,是定时启动。”
“哇,他心思还挺缜密呢。”
“是啊,难为他费心了。”
我和江户川乱步站在花园中一丛月季边闲谈,夜晚的风吹散了柑橘的气味,带来馥郁的花香。
我拿出手机,删除一段录入脚步声的音频。
“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我深深叹息,“我的唇釉恐怕已经舍身取义了。”
很贵的!
早知今日,当初该在委托费里加上这一笔。
“之后再送你一只。”江户川乱步揉了揉我的脑袋,下意识抿了抿唇。
名侦探努力克制过了,可唇上的釉蜜还是不知不觉被他卷入舌尖,留下晶亮的水痕。
“贪吃鬼。”我取笑他,指尖点在唇角边,“你瞧,我怎么就能忍住?”
“栗子又不是第一次涂。”江户川乱步郁闷地说,明亮的绿眸黏在我的唇瓣上。
让他心甘情愿认个输可真难。我视线上抬,望向漆黑的夜空。
一点星芒抛上天空,火树银花如泼墨般洒向夜幕,一簇簇炸开。
十二点的烟火如约而至。
已经跑过半个花园的年轻恋人们不由得驻足,仰头欣赏夜幕上的光影。
密闭的舞厅中传来发泄般的不甘怒骂,被烟火炸响的声音悉数掩盖。
凶手费心思准备的一切都派上了用场,他没有白费心思,起码他本人结结实实验证了他努力的结果。
至于人会不会怄死在舞厅里,那我就不知道了。
门是他关的,烟花是他预定的,我们只是发挥了客随主便的良好风格而已。
顺便还帮被困在密室里出不来的委托人叫了警察,多贴心呐。
他进局子之前非把尾款给我们结了不可。
“出来才发现舞厅里怪闷人的。”
我嗅了口自然的花香,淡淡的草腥味混在花香中,比精心萃取的香露更添一份自然的野性。
夜风拂面,花香宜人,天空中盛大的烟火秀和我俊美的男朋友。
怎么不算一次成功的约会呢?
我超开心的!
“乱步先生,你看你看,那朵橘红色的烟火好大。”我眼睛一亮。
红色紫色的烟火看得我目不暇接,眼眸倒影五彩斑斓的光影。
我从前就很喜欢烟火大会,那时陪着我的只有土匪,黑鸟站在我肩膀上听我叽叽喳喳地点评烟花,亲昵地蹭蹭我的脸颊。
烟花在小鸟心中是空中的爆炸,刺眼的光亮与轰鸣超出了鸟类的欣赏范畴,但土匪从来不扫主人的兴。
或许烟火还是更适合和人一起看。
绚烂的光影倒映在清澈的瞳孔中央,此刻同一场风景你我共赏。
我的手揪住江户川乱步的西装袖子,在声声炸裂的烟火声中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一会儿说橘红色的好看,一会儿说喜欢金色的那朵,勾在他袖子上的手晃啊晃,兴奋得像春游的小学生。
因为太过兴奋,周围声音又大,我没注意到乱步先生的目光。
他侧头看向我,偶尔嗯一声应和我兴奋的话语,注意力始终未曾移向天空。
烟花秀渐渐从争先恐后的绽放转为舒缓的展示,小朵的烟火依次在夜幕中绽放自己精巧的美丽。
耳畔的轰鸣不再吵闹,我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直是我在说话。
“我是不是太兴奋了?本来烟花就吵。”我不好意思地偏过头。
“没有。”江户川乱步笑了笑,“很可爱。”
我在他眼眸中看见自己,映在烟火下的脸蛋像一只彩色的花猫。
难怪他不看烟火光看我,什么可爱,分明是搞怪。
我不满地嘟了嘟唇。
“被发现了。”江户川乱步一点儿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甚至更恶劣,拇指抹掉我嘴唇上仅剩的唇釉,擦到我脸颊上。
红色的颜料被指腹抹开,拖出模糊的长影,最后一点儿红点在我鼻尖。
“好了,这下是货真价实的小花猫。”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抬了抬下颌,“小花猫继续看烟火吧。”
说着要我抬头看烟火的话,他的目光却依然停留在我脸上,未曾移开。
天空的烟火和之前一样好看,我的注意力却很难再被它吸引。
“乱步先生。”我双手背在身后,向前踏了一步,鞋尖抵住他的鞋尖。
“觉得我比烟火好看可以直说的。”我眉眼弯弯,“又不是不许你看。”
江户川乱步耳尖染上一抹薄红,我做好了他口是心非说我自大轻狂的心理准备。
“很大方嘛。”黑发绿眸的青年低声说,“那我多要一点儿,是不是也没关系?”
他不退反近,更靠近我。
本就缩短的距离进一步减少,鼻尖碰到鼻尖,呼吸在交融中升温,烫得人脑袋发晕。
我不知不觉和他靠在一起,嘴唇越离越近。
唇角相碰的前一秒,夜幕上最后一朵烟花凋谢了。
夜晚陡然陷入寂静。
从午夜十二点开始,持续半小时的烟花秀结束,如今是周一的凌晨半点。
距离我们七天恋爱时间结束,只剩23.5个小时。
不应该……我发烫的脑袋被夜风吹醒,理智回笼。
这只是一场惩罚游戏,不应该做到这一步。
我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和乱步先生的距离。
“很晚了。”我听见自己用刻意的声音说,“我明天要上早八,该回家休息了。”
绿眸中映出我不自然的表情。
我的胃在身体中隐隐抽搐,提醒我方才失格恋人的举动。
恋爱时间还没有结束,我不该后退的。
可——我真的不应该吗?
等到明天,一切重回正轨,我和他又该怎么看待今夜出格的亲吻?
嘴唇相贴的意义与所有亲密行为都不一样,人类将其视为承诺与爱意的交换,视为由神明作证的契约。
如果他的吻落在我额头、脸颊、眼尾,乃至脖颈,或许我不会躲。
也许乱步先生能把嘴唇与嘴唇的相贴当作亲昵的游戏,但我不可以,真的不可以。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在惩罚游戏里丢失初吻吧!
不止是我,他明明也一样!
我脑子里像一万只猫猫挠毛线球,我认为自己没做错什么,但又很怕江户川乱步伤心——他有没有伤心我看不出来,反正我很慌,慌到不灵光的脑袋反应更迟钝了。
现在有人骂我笨蛋我都不会反驳。
“对、对不起?”我绞尽脑汁缓和气氛,“你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不应该熬夜,超过十二点不睡觉脑子就会变成糨糊……”
江户川乱步屈指弹了下我的额头。
“栗子道什么歉?”他说,“困了吗?等警察来了就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轻而温柔,一点儿不像生气的样子。
我险些被愧疚之心击碎。
江户川乱步若有似无地笑了笑,他挪过来,下颌搁在我肩上。
“别想了。”他说,“抱一抱。”
我坚决捍卫我思考的权力,除了今晚。
抬起的手臂环住青年窄瘦的腰,我的脸埋在他胸口,鼻尖满是令人安心的气味。
直到被警车送回家,一个人躺进被子,安心的气味仍缠绕于呼吸。
周一,早八。
双重噩梦的加持令最快乐的大学生群体也人均神色恹恹。
我蔫蔫的脸色混在他们中间毫不出奇,连坐在我旁边的佐仓千代都没察觉不妥。
“我们班今天满课。”佐仓千代看了眼我的课表,“栗子也是啊。”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
“等放学要到晚上六点了。”佐仓千代趴在桌子上,“晚上能不能约到野崎君一起吃晚饭呢?”
“应该可以吧。”我打起精神说,“小千代和野崎君认识了那么久,早晚能修成正果的,你们两个特别合适。”
佐仓千代脸红又高兴:“栗子和乱步先生也是特别合适的一对呀。”
我打起的精神瞬间落下,勉强笑了一下。
“栗子,你今天怎么看起来很不对劲?”佐仓千代担心地问。
“没事。”我含糊道,“都怪天杀的早八。”
“川绘同学,找到你了。”
从后门绕进来的学生会成员拍了拍我的肩:“还记得学园祭的惩罚游戏吗?除了你其他人都做完了。”
“今天应该是你的惩罚任务最后一天吧?”学生会成员友好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任务计时其实是从学园祭结束算起,不是上周二零点。”
“也就是说,等到今天晚上放学铃响起,你就解脱了,恭喜!”
学生会成员丢下她口中的好消息,潇洒离开。
佐仓千代目送学生会成员离开,扭过头说:“能提前几个小时结束惩罚也不错,栗子恭喜你……栗子?”
扎着蝴蝶结的女孩子颤颤巍巍伸手试了试我的鼻息,大松一口气:“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当然还活着,难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能让我原地去世的事吗?
不可能,绝无可能。
“我没事。”我趴在桌子上摆摆手,“只是觉得七天过得好快。”
一眨眼功夫就过完了,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佐仓千代戳了戳我的胳膊,凑过来小声问:“栗子,你是不是舍不得呀?”
我:“舍不得什么?”
“舍不得结束这段关系。”佐仓千代观察我的表情,“舍不得和乱步先生分手。”
“分手?”我摇了摇头,“我们从来没有交往过。”
佐仓千代:“但是……”
“惩罚游戏的交往和真正的交往不可能是一回事吧。”我下颌搁在手掌上,在桌子上摊成一团饼,“只是限定期间的限定关系而已。”
在开始的那一天便知晓结束的那一刻,无关人的想法,时间的河流亘古不变地向前。
“游戏就该体面地开始,体面地结束。”我长舒一口气,“改在放学铃打响的时候结束也好,干干脆脆。”
若是延时到今晚凌晨,晚上或许还可以再和乱步先生约一次会。跟他呆在一起总是开心的,可时间像偷来的一样,难免别扭。
“只是游戏结束而已,又不是绝交。”我想开了,“侦探社随时欢迎我来玩,我和乱步先生的宿敌之争也不会轻易结束。”
我还是我,他还是他,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变化。
生性乐观如我很快开心起来,佐仓千代捧住我的脸,扭向她。
我茫然:“怎么了?”
佐仓千代一字一顿地问:“栗子,你真的觉得你和他会像从前一样吗?”
“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你不是在读七天前的存档,读完档就能当这七天不存在。”
“醒醒啊我的朋友。”她摇晃我的肩膀,“加上的好感度已经扣不回来了!”
我面色如土:不要摇晃睡眠不足的早八人,本来我脑子里就在熬糨糊!
“可是,假的就是假的呀。”我和佐仓千代讲道理,“乱步先生只是因为游戏输了才和我交往七天,就算我单方面想延长时间,难道他会一口答应吗?”
佐仓千代眼睛亮起,她抓住了重点:“所以你想延时,你不想分手。”
我一滞,支支吾吾,目光乱移。
佐仓千代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不许我逃避。
“有一点想。”我小小声地说,“因为很开心啊。”
我也没有和别人交往过,搞不懂喜欢这种情感,但开心是真切存在的。
不然也不会觉得七天过得太快了。
“正经情侣不是我们这样的。”我恹恹地说,“虽然想七天过得再慢一些,但我不想继续惩罚游戏了。”
像走在空中楼阁一样轻飘飘的关系,令人不安。
“我懂了。”佐仓千代一锤定音,“你不想和乱步先生分手,也不想继续惩罚游戏,所以——你想和他成为真正的恋人。”
我:啊?
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不不不。”我连连摇头,“我只是喜欢和他呆在一起,喜欢拥抱他的感觉,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的眼睛一直看着我而已,并不是要正儿八经的交往……”
我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佐仓千代看我的表情像看一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我回味了一下从我嘴里说出的话,不得不说,她骂的对。
该怎么解释呢……我挠了挠脸颊,七天前我和江户川乱步是正常的宿敌关系,七天中我们在“惩罚游戏”的制约下将对方当成恋人相处。
我喜欢这样的相处,很开心,很快乐,让我对回到七天前的关系感到不舍。
但……“我喜欢成为乱步先生恋人的感觉。”我慢慢地说,“可是,我不是必须的。”
“如果惩罚游戏挑中的人选不是我,这七天中照样存在一位乱步先生的恋人。”
我摇摇头:“只是我恰好扮演了这个角色而已。”
不是非我不可的恋爱,我不要。
“栗子,你知道吗?”佐仓千代深呼吸,“乱步先生说你是一颗猪头的时候,我一度帮你反驳过。”
我:真的吗?你真是我忠实的好朋友。
佐仓千代:“现在,我收回我说过的话——他实在是太正确了!栗子就是猪头!”
我:“欸,为什么突然骂我?”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恋爱对象不是你,他根本不会答应什么惩罚游戏吗?”
佐仓千代用力戳我的额头,“拜托,名侦探怎么可能听我们学校学生会的话啊!”
这场游戏对他根本没有约束力好吗?
“那么明显的心思,你竟然完全没看出来。”
少女漫女主角释然了,大木头野崎梅太郎在超级木头面前显得如此可爱,佐仓千代感觉自己的爱情又有了希望。
“我好同情乱步先生。”佐仓千代怜悯地说。
“栗子,要不你改行别当侦探了,真的有点丢人的。”
第 75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五天
佐仓千代,正统少女漫女主角,真正的恋爱大师。
在她面前,首席恋爱军师太宰治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心服口服将最佳助攻称号拱手相让。
一朝打通任督二脉的效率无人能敌,果然是专业对口,专业的事还是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今天一整天,我听课如行尸走肉。
指人到了,但脑子被吃掉了。
喜欢……
我喜欢乱步先生?
乱步先生喜欢我?
A×B=B×AorA×B≠B×A?
我盯着老师写满整块黑板的微积分算式,深深地领悟到数学真的好难。
恋爱更难,都没有标准答案给我抄抄。
“这不应该啊。”我双手抱头,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明明我才是世界第一恋爱大师,没有人比我更懂爱情。”
他人的恋爱运势在我眼中一览无余,我能把七年之痒的时间精确到某月某日。
哪天我厌倦了侦探业的腥风血雨,转行当媒婆,月老庙里将供上我的神牌。
我盯着藏在笔袋中的小镜子,镜面上映出我的脸。
拇指抵住下眼皮,食指推拉上眼皮,我努力睁大眼:盯——
镜面里的我纹丝不动,和我大眼瞪小眼。
看不到。
我唯一看不到的就是我的命运。
我:让我看一下能怎么样呢!我发誓我的目光不会往财运上偏移一毫米,区区恋爱运势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异能:无动于衷脸.jpg好倔强一姑娘,不愧是我的异能,个性十足,有种不顾主人死活的美。
讲台上老师口若悬河,我单手托腮,右耳朵听课,左眼看向窗外。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恋爱运势与财运不同,它不是单一的运势,而是成套的命运。
看不了我的,还有个人的能看。
我纠结地把脸揉成饼。
“在别人的身上看到我的命运,这种事从来没有过。”我揉搓脸蛋,“如果异能板上钉钉我和他命运相连……”
我应该顺应命运的指引吗?
我是因为命运的指引才去追求乱步先生的吗?
说到底为什么七天前还是宿敌的人两个人一场游戏后就演变成了追求关系啊?好复杂,我想不通!
“大脑……CPU……要烧干了……”我趴在桌子上,能闻到脑袋上的焦糊味。
我来横滨只是想开开心心念个书,在未被沉睡小五郎占领的蓝海上打下一片江山,曾经铁血事业批的我哪里想得到竟有为恋爱抓心挠肺的一天。
“不,或许我不用这么担心。”我一骨碌爬起来,想到了一位同行。
他,有一位青梅竹马。
他和她欢喜冤家。
他们互相的双箭头粗到盲人路过都要换条道走,真正的官配,无需多言。
西卡西!一旦他试图向她表白,一旦两人相约特殊的节日特殊的场合,必出命案!他必定迟到、缺席、爽约、不了了之。
这位二十多年(?)没能成功告白转正的奇男子正是来自大版的黑皮小哥,我的同行服部平次少年是也!
不止他一个人,我的侦探同行们或多或少都有相似的命运,可能这便是大宇宙的意志吧,侦探注定孤寡。
一个侦探叠加一层buff,两个侦探便是doubleduff,孤寡超级加倍。
“也就是说,即使我准备追求乱步先生,也一定会有诸多意外拦在中间。按照宇宙意志的一贯作风,起码要拦二十年。”我摸摸下巴。
哇,这还谈什么恋爱,收拾收拾回我的东京老家算了。
二十年的CD,我慌什么?
“原来我在杞人忧天呀。”我松了口气。
恋爱实在是太复杂了,听完佐仓千代一席话我的CPU已然烧干,san值清零,今天的我大脑空空,没有思考的行动值了。
不过没关系,再难的题想二十年总能解出来,ddl又不是今天,容我回家睡一觉回血再说。
“等我想清楚了再面对乱步先生。”放学铃打响,我一边收拾课本一边谋算,“不会太久,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二十年吧。”
不加入武装侦探社真是明智的选择,办公室恋爱抬头不见低头见尴尬加倍。
放学的人流中,我在走廊看见左顾右盼找人的佐仓千代,脚步一转,我悄悄地换了个楼梯走。
要是让她知道我思考一天的结果是“二十年后再说”,她肯定跳起来打我。
“小千代是少女漫片场的,她不懂侦探的诅咒,等改天我向她讲讲服部少年告白失败的血泪史,她一定能懂我难言的苦衷。”
我们侦探谈恋爱就是很艰难啦!
一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告白什么的,根本不存在。
带上一束玫瑰,说出“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对普通人而言只需要半小时,对侦探来说可是完不成的任务。
从出门到花店的路上足够一场命案横空出世,解决后来到花店,花店大门敞开店主失踪,其中有何隐情?
一通解密后终于抱着花束离开,地图从花店开拓到学校。
学校,一个怪谈频出、人际关系复杂、剧情点极多的场合,两眼一睁全是案件,推理到天昏地暗。
预计从武装侦探社到花店到学校的路上起码五场命案打底,小案件算一集,大案件分上下两集,大大大案件拍个剧场版,时间如流水哗哗淌过,试问:告白的时间在哪里?
谁能找出时间告白?服部平次在流泪。
我的逃避是战术型逃避,是理性的选择,是最大合理化。
我用力点头,说服了自己。
“土匪先飞回家了,我也直接回家吧。”我盯着夕阳中我的影子,脚尖点地慢慢地走。
今天的夕阳格外晃眼,我只好一直低着头,看影子避开前面的人。
校门口人格外多,我的影子被另外一道黑影覆盖,我向左挪。
那道影子跟着向左。
我向右挪,那道影子跟着向右。
“同学。”我泄气地说,“要不我们先约好再走,你左我右?”
“行。”他说,“只要你先抬头看我一眼。”
熟悉的声音,耳熟的不能再耳熟,我决定战术性逃避二十年的对象站在我面前。
我抬头抬得很艰难。
可惜再艰难再磨蹭,还是抬起来了。
娇艳欲滴的玫红花束占据我全部的视线。
黑发绿眸的青年递来玫瑰,他无视周围议论纷纷的声音,对我笑笑。
一米开外,佐仓千代捂住嘴巴,野崎梅太郎运笔如有神在素材本上刷刷书写,梦野咲子老师神情振奋。
两人身后,黄濑凉太像一只不太聪明的呆滞金毛,愣愣站在原地。
周围似乎有不少我的熟人,我不知道,我的眼睛根本顾不上看他们。
玫瑰花瓣边沿将坠未坠的露珠清澈干净,我的手悬停在半空,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它。
惩罚游戏的时间已经结束了,能够正大光明收下花束的身份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呢?
乱步先生为什么要在放学的时间出现,为我带来一束玫瑰?
“下午五点,我从侦探社出门。”江户川乱步说,他似乎并不介意我没有接过花束,自顾自地讲。
“从侦探社到花店的路上,我被巡逻的警察拦下,附近的公寓发现了尸体,是个有点复杂的案子。”
“等到了花店,店门敞开,店内的老板和店员却一起失踪了,隔壁小卖部的婆婆说她已经三个小时没有看见他们回来。”
“我在附近的小诊所找到了食物过敏挂水的老板和店员,来来回回的路程花了不少时间,等买到花,已经到了下午五点半。”
“五点五十五,我走到校门口,中途走错两个岔路口,被小孩子缠住帮忙找猫。”
“到达校门口,又被丢了钥匙的保安、沉迷侦探游戏的社团成员、说室友失踪的学生拦住。”
“花费五分钟,我解决完全部的问题,听见放学铃。”
“等了好一会儿。”江户川乱步慢慢地说,“终于见到你。”
“时间还很充裕,不是吗?”
玫瑰被他轻轻递到我手中,露水打湿了我的掌心,湿漉漉的,幽幽的花香温柔地萦绕发梢。
“我喜欢你,可以和我交往吗?”
江户川乱步尾音上扬,他声音中的轻松与自信让问句变成肯定句。
我脑子里无数纷杂交错的思绪到处乱飞,但若问我此时此刻最强烈的想法是什么,我要说:
服部平次,菜就多练。
下次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女朋友的时候,不要怪侦探和宇宙意识,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菜?
或者质问宇宙意志:你真的有对每个侦探一视同仁吗?面对过于厉害的角色,能不能灵活些给他上点难度?
“我,”我张了张嘴,脸藏在花束后面,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能不能问一下……”
江户川乱步凑近了点:“嗯?”
“正式交往,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我揪住玫瑰花瓣,假装自己并不忐忑,“我缺少一点,呃,理论知识。”
《恋爱宝典》没有这个知识点。
说来好笑,把恋爱当成惩罚游戏的时候我游刃有余,对抗意识强烈。
等来真的,我瞬间被超纲的不安感席卷全身,仿佛考场上拿到附加题,呆呆地看向监考老师:我没学过这个。
江户川乱步笑起来,我在他盈满笑意的眼睛中看见自己纠结的脸。
“没有区别。”江户川乱步轻快地说,“就像以前一样。”
我皱了皱鼻子。
怎么可能?这人是在糊弄我吗?
交往和没有交往明明是天壤之别的关系。
“笨蛋栗子又在做无用的思考了。”江户川乱步屈指敲我的额头,“搞不懂的事情,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呢?”
我承认乱步先生很聪明,但恋爱上我们明明都是初学者,是谁给了他升级成前辈的自信?
“那你举例子。”我不服气地说,“什么事没有区别?”
江户川乱步歪着头想了想:“比如,现在,游戏时间结束了,栗子也没有答应和我交往,我们两个是清白的关系。”
正确的逻辑,我点了点头,继续听他说。
江户川乱步却没有说话。
他靠过来,唇瓣贴了贴我的脸颊,烙下湿润的触感。
江户川乱步稍稍后退了些,问我:“介意吗?”
我:亲都亲了再问有什么用?
我没好气地说:“不介意。”
又不是第一次亲。
江户川乱步嗯了一声,又问:“交往之后呢?还可以亲你吗?”
“交往了肯定可以呀。”这题我会,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江户川乱步把问题抛回我,“那有什么区别?”我陷入沉思。
对哦,都可以亲亲,区别在哪里?
江户川乱步今天耐心十足,不像破案的时候一个多余的字都懒得讲,他举了更多的例子。
“我们现在没有交往。”他说,“牵手,栗子介意吗?”
我一只手抱着玫瑰,一只手被他握在掌心。
我摇了摇头。
“抱一下呢?介意?”
摇头。
“我忘记带宿舍钥匙了,擅自敲响栗子家的门要求留宿,介意吗?”
摇头。
“你看。”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说,“栗子对我根本没有底线。”
“所以交往之后会有什么区别呢?噢,我可能会更得寸进尺。”黑发绿眸的青年恍然大悟。
他像一只特别可爱所以特别嚣张的大猫咪,用孩子气的恶劣语气问道:“你介意吗?”
我好像只会摇头这一个动作。
江户川乱步十分满意,他扶住我的脸,不再让我摇头。
“和我交往。”名侦探说,“说‘好’或者点头。”
我垂眸看了看怀里的花,认认真真地想了想。
“好。”我点了点头。
……
两位当事人离开了,周围围着的好大一圈人大气都不敢出。
身为气氛组,他们的使命本该是在男方拿出花的时候起哄“在一起!在一起!”,在女生犹豫的时候大喊“答应他!答应他!”
但现实中没人敢说话,他们从未像今天一样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感如此之低,两位当事人眼中周围根本没有人。
“但凡他们能意识到旁边还有我们这一大帮子人,都不至于大庭广众之下那么明目张胆。”
“小黑子的世界原来是这样的,我大彻大悟。”
“这叫没谈?这都没谈???”
“小情侣的情趣罢了,我们大家都是play的一环。”
“好带劲的追求方式,我能学学吗?”
“学个屁,人家窗户纸是纸糊的,你那是钢丝网带电花。”
“非常好的漫画素材使我旋转,爱来自横滨。”
“野崎君看起来很开心,栗子和乱步先生也顺顺利利在一起了,我呢……为什么我的进度条还在原地打转……”
校门口,悲喜交加。
在横滨国大校园网上阴暗爬行的太宰治是武装侦探社网速最快的人。
5G冲浪的他一拍大腿,把帖子转发进军师群,并宣布此群就此解散。
【太宰治:散了散了朋友们,退休时间到。】
普通社畜下班被同事@全体成员会暴怒,武装侦探社不一样,他们随时愿意为同事加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群人纷纷上线,群聊记录飞快蹿到999+
【谷崎润一郎:不愧是乱步先生,超乎想象的效率。】
【国木田独步:惊人的策略,一击取胜的战术,令人赞叹。】
【与谢野晶子:今夜,为乱步先生不醉不归!】
【织田作之助:太好了,恭喜。】
【中岛敦:社长知道了一定很开心吧。】
热闹的群聊突然被按下暂停键。
【中岛敦:怎、怎么了?】
【中岛敦:我说错话了吗?(流汗黄豆.jpg)】
不,虎子,你发现了盲点。
【太宰治:我们这个群,屏蔽了社长。】
【与谢野晶子:没有人告诉社长,他的好大儿的恋爱进度。】
【国木田独步:社长其实真的很关心……我之前进社长办公室,不小心看见了埋在文件堆下的《恋爱宝典》。】
【谷崎润一郎:我也看见了,还是家长版,《恋爱宝典之开明的家长是孩子恋情顺利的制胜法宝篇》。】
岂止是很关心,福泽谕吉非常关心!
关心到他都开始挣扎要不要请教他的老对头森鸥外的程度。
异能力是【性.欲的生活】的森某人,恋爱经验应该比孤剑士银狼多一些吧?
白发的长者绷着一张严肃脸思考。
侦探社的群聊静悄悄,不怎么上网冲浪的社长并不知道年轻人一个宿舍六个群的常规操作,他被社员蒙在了鼓里。
以至于他接到江户川乱步电话的时候,差点弄洒了桌上的茶杯。
“社长。”电话里名侦探大声地说,“我和栗子在一起了!”
福泽谕吉:“什么——咳咳咳,恭喜你们。”
“我打电话来是想问社长手续的问题。”江户川乱步说,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有事家长扛。
“区役所的深夜窗口二十四小时都接受申请,但具体需要什么证件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办。”
福泽谕吉还在消化他的好大儿竟然悄无声息成功拥有女朋友的爆炸消息,闻言一愣:“乱步,你要办什么手续?”
江户川乱步理所当然地说:“结婚手续。”
福泽谕吉桌山的茶杯终是没有保住,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气管炎都快咳出来了。
“咳咳咳咳咳!”福泽谕吉咳得撕心裂肺,江户川乱步疑惑地问,“你在吃寿司吗社长?芥末蘸太多了?”
他接电话前确实在吃寿司,但乱步你大可不必把侦探的能力用在这种细节上。
“乱步。”福泽谕吉努力严肃地说,“今天难道不是你和栗子正式交往的第一天吗?”
“是啊。”江户川乱步回答,“我们吃了三个小蛋糕庆祝。”
福泽谕吉:“小心蛀牙——既然如此,结婚登记又是为什么?”
他又被年轻人的时代丢下了吗?
“交往之后不应该结婚吗?”江户川乱步比福泽谕吉更疑惑,“社长你办公桌上那本《恋爱宝典之开明的家长是孩子恋情顺利的制胜法宝篇》上写着呢。”
私下偷偷买书偷偷研读的福泽谕吉:“……”
他好恨,恨武装侦探社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我明天就去书店把它退掉。”福泽谕吉说,“但是乱步,你不要混淆概念,交往和结婚是两码事,你们要在一起很长时间之后才能考虑这个问题。”
“不是任何事都可以跳步骤。”福泽谕吉补充,“名侦探也不行。”
“欸……好吧,但是社长,我没有跳步骤啊?”江户川乱步不解,“我有好好地表白,也买了花。”
福泽谕吉翻阅恋爱宝典,果然在表白篇找到了相关内容,他的好大儿是集理论与实践为一体的人才。
“你省略了一个步骤。”福泽谕吉翻到目录,“表白篇的上一章是什么?”
江户川乱步过目不忘,不用回忆就能报出答案:“追求篇。”
福泽谕吉:“你追了吗?”
江户川乱步:“……”
好像大概似乎,没有。
“连追求都没有追求过人家,就不要想结婚的事了。”福泽谕吉认真地说,“不能好高骛远啊乱步。”
江户川乱步郁闷地挂断了电话,他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他想吃的苹果糖。
“喏。”我把插着苹果糖的竹签递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排队人真的好多,还是这边凉快。”
“人家想吃陪苹果糖嘛。”
“可是那边那么多人,又热又挤,出一身汗。”
“这都不愿意你还追我?逗我玩吗?扫兴,走了,别跟来。”
站在江户川乱步旁边的女生甩手走开,男生跟在后面哎哎地叫唤。
江户川乱步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糖。
“不吃吗?”我不解地问,“刚刚不是才嚷嚷说想要?好吧,乱步先生还想吃什么,我去排队。”
江户川乱步被福泽谕吉点醒后发现了一个问题。
他的女朋友由于过早开始独立生活,自食其力拉扯一人一鸟长大,因此是很会照顾人的类型。
且此人是福瑞控,受不了猫猫撒娇,只要名侦探略施小计,就能轻松拿捏,很愿意在细节上让着他宠着他。
包括遇上危险的时候,栗子一定优先考虑他,其次才是自己。
按照《恋爱宝典》所写,简直是无可挑剔的追求者,不心动才是怪事。
相反,按照宝典标准,江户川乱步绝对是不及格型追求者。
他基本没追。
三分之一靠智商,三分之一靠美色,三分之一靠女朋友自带猫塑滤镜。
针对此类不及格选手,宝典给出了挽救方案,建议考生靠一些甜言蜜语捞捞自己,把自己捞到及格线。
其中最万能的表达良好态度语句,是交往后含情脉脉地对恋人说:“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江户川乱步能把整本恋爱宝典倒背如流。
恋爱是他不熟悉的领域,恋爱宝典又是该领域的权威之作,江户川乱步很有些信服这本书。
不然也不会打电话给福泽谕吉询问区役所需要哪些证件。
连笨蛋栗子都是恋爱领域的高材生,名侦探怎么可以输给她?他出手就能把自己捞到及格线上游。
名侦探想到就做。
“栗子。”沉重的脑袋压在我肩膀上,让排队时热到出汗的我更热了。
可是咕噜咕噜的猫猫头贴过来,我又实在没有办法拒绝,还想趁机伸手rua一rua,只能好脾气地应声:“怎么了?”
江户川乱步郑重其事地说:
“你一定要对我好。”
“?”我摸不着头脑。
意思是,我对他还不够好?
“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一切,用看透世事的目光看向撒娇的男朋友,“你想吃那家排队排到了街道另一头的可丽饼,对不对?”
江户川乱步:对!
啊不,不对,他的本意不是这个!
第 76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六天
《恋爱宝典》不是一本好书,它对初学者极其之不友好。
江户川乱步按照宝典的指导,没能成功把自己捞到及格线,但他收获了可丽饼、玉子烧、麻婆豆腐馅的汤圆和逗猫棒。
难以置信麻婆豆腐馅的汤圆在小吃街受欢迎的程度竟然仅次于可丽饼,女朋友队都排了,名侦探即使被辣到哭也要顽强地吃下去。
逗猫棒是他吃完汤圆的奖励,手工制造,匠人制作,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轻轻扫过江户川乱步鼻尖,他阿嚏阿嚏地打起喷嚏。
过分!
才说要对他好一点儿,又开始戏弄他。
江户川乱步气呼呼地把狗尾巴草攥在手里,丢掉太便宜它了,他要拿个瓶子养起来,每天屈指弹尾巴毛一个脑蹦儿,四舍五入等于每天敲栗子一个暴栗。
狗尾巴草的生命力是很强的,他肯定能养活,等那束玫瑰凋谢了,他要拿到栗子面前炫耀:看,我比你养的好。
炫耀到笨蛋栗子一脸不甘心的时候,再把新买的花送给她,得意洋洋欣赏她惊喜的呆呆表情。
谁说名侦探不会的,名侦探可会了。
区区恋爱,手到擒来。
江户川乱步昂首挺胸地把插着狗尾巴草的玻璃汽水瓶带到侦探社,稳稳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名侦探一脸认真地对着光调整瓶子的角度,终于,他满意地坐在椅子上转来转去,抖开今日份的报纸。
国木田独步:“乱步先生这是养了个什么?草吗?”
“别问。”太宰治反手捂嘴,“问就是你不懂爱情。”
正式交往就是不一样,不仅可以明目张胆在上班时间煲电话粥,早退的理由都比别人更理直气壮些。
福泽谕吉:你为什么早退?
太宰治:我要去跳水。
江户川乱步:接女朋友放学。
前者被扭送市花样跳水男子组参训,后者大摇大摆打卡出门。
从侦探社到横滨国大的路线江户川乱步已经背熟了:放学时间才会刷新的冰淇淋小摊有隐藏口味的开心果冰淇淋,文具店老板娘摆放在收银台的糖罐里装着她自己做的橘子糖,趴在垃圾桶上的黑猫看似长得一模一样其实有一个庞大的家族……
路上一点一滴的细节瞒不过名侦探的眼睛,他自豪地和女朋友分享每天新发现,两个人一起吃了开心果口味的冰淇淋,一人装满一口袋的橘子糖,合作给横霸街头的黑猫家族编写族谱。
江户川乱步对目前的生活十分满意。
“啊,到公园玩吗?抱歉乱步先生,我手头有个寻物的委托要做。”
“今天放学我可能晚一点出来,灵异社说他们的新人在学校撞见真鬼了,我今天要留校抓鬼。”
“非常非常抱歉!这周末不行,我也很想约会但我要恰饭的,海滩上打捞出的尸体还新鲜着,我先睹为快。”
栗子,学畜和社畜的集合体,忙人中的忙人,世界顶级事业批,谈恋爱既不可以耽误她学习,也不可以耽误她工作。
就像一个事业狂,纵使很爱家里的猫猫,也只能每天上班下班的时候捞起猫肚皮狂吸一通,到点如机器般精准且无情地把猫塞进猫窝,抹嘴走人。
江户川乱步感觉自己就是那只被轻薄五分钟放置一整天的留守猫猫。
生活的满分是一百分,他十分满意。
“一点都不满意!”江户川乱步用力拍桌,“栗子又放我鸽子!”
怠惰的下午,侦探社中流淌着昏昏欲睡的空气,被名侦探一嗓子嚎清醒了不少人。
“怎么了怎么了?”太宰治闻风而动,同事的八卦是他赖以生存的食粮,“乱步先生,和栗子在一起不开心吗?”
必不可能,恋爱使人容光焕发,江户川乱步已经不想和你们这些没有女朋友宠爱的人说话了。
“既然很开心,”太宰治摸摸下巴,“你们闹矛盾了?她不让你亲还是不让你抱?”
让亲也让抱,即使江户川乱步故意先咬一口冰淇淋再亲女孩子的脸蛋,亲得她脸颊黏糊糊甜腻腻,她也只会嘴上抱怨两句,连象征性的推拒都不会有。
抱抱更随心所欲,有时候江户川乱步走路走累了,耍赖皮趴在栗子肩上让她拖着走,听她拉长调子说:好重——我要被压死了——压成瘪瘪的栗子糕——
有栗子糕吃,那他可要咬一口。
被恋爱的负担压垮肩膀的女孩子偏头撞了下江户川乱步的脑袋:咬人猫猫,坏。
江户川乱步洋洋洒洒地举例子,总之他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句话:栗子超级喜欢他,对他超级好,快省了挑拨离间的心思!
太宰治被迫大口吃狗粮,呛到口吐白沫。
太宰治:好噎,新的自鲨方式我学我学。
自鲨经验丰富的太宰治自己给自己做了急救,他问江户川乱步:“既然栗子超级——喜欢你,乱步先生又是为什么不满意呢?”
江户川乱步:猫猫闷闷不乐脸.jpg
“我知道东京来的侦探都自带死神buff。”名侦探纠结地说,“但,怎么会那么夸张啊?”
武装侦探社的生意很不错,江户川乱步每隔几天都会被请去当重案要案的顾问,他理解横滨是非多的市场环境。
但他的女朋友,栗子,简直是行走在陆地上的事精。
不是死神,行走的死神另有其人,没有人可以夺走读小学一年级读了二十年,在理论上半年的时间跨度里破案一千一百余起的死神小学生的尊称。
虚假的基拉:其他人做得到吗!(神の双臂展开.jpg)
真正的基拉:矮冬瓜柯南,是个侦探。(中指推眼镜.jpg)
江户川乱步在认识她之前,从未想过侦探竟有如此多的副业。
找猫找狗,捉奸留证,破除封建迷信,招魂抓鬼,为推理杂志供稿,参与百物语,在海里打捞尸体,与出狱人员进行心与心的长谈——以上,都在栗子大侦探业务范围内。
难以置信这人竟能在繁重的学业中抽空搞事业,黑羽的鹩哥扑腾翅膀在云层中留下痕迹,勤劳致富的侦探勇往直前,使命必达。
同为侦探,江户川乱步理解她奔波在命案现场的心情,敬佩她仿佛二十四小时客服在线的干劲。
身为男朋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忽视了,这是赤.裸.裸的冷落!是职场霸凌!
栗子的职场霸凌了他!
“我每次一完成工作就去找她,能把需要一分钟破的案子压缩到半分钟。”
江户川乱步控诉:“可栗子呢?她抓紧时间结束委托是为了接下一个委托,凡是委托来者不拒,脑袋又笨,磨磨蹭蹭慢慢吞吞,分给我的时间像海绵里的水,全是挤出来的。”
特别过分,就算她带小蛋糕来投喂他也不可以轻易原谅。
“唔,是常见情侣问题呢。”太宰治一副很懂行的模样,“过度粘人的男朋友和专注事业的女朋友,不妙啊,下一步可是分手的前兆。”
“绝不可能。”
江户川乱步眸光锋利,一字一顿地说:“绝无可能。”
太宰治:哇呜,好吓人。
“毕竟你们交往才没多久,正是甜甜蜜蜜的时候。”太宰治摇了摇手指,“热恋期忽视的问题像延迟射出的子弹,等到冷淡期正中眉心的时候才知道问题严重性。”
太宰治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其实在他看来江户川乱步和栗子之间没什么严重的问题——名侦探再生气再不满,女孩子哄两句他就高兴了。
但不把话说得严重一点,怎么凸显他狗头恋爱军师的崇高地位?太宰治一肚子坏水。
“乱步先生,你想想。”小兔宰治推心置腹地说,“你是不是经常想把栗子叠吧叠吧塞进口袋,时时刻刻都随身带着?”
江户川乱步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人间失格会读心?
反过来他也想过,他变成拇指大小,被栗子捧在掌心,她假装张嘴一口吃掉。
太宰·话术大师·洗脑高手·人心操纵者·治作高深莫测的高人状:“这便是问题所在。”
“太缠人的话,对方会感到有些苦恼呢。”恋爱军师如是说,“你看,栗子养的鸟都是独立小鸟。”
土匪甚至能自己打猎,从它的海鸥朋友嘴里抢鱼回来给主人吃,非常能干的好大儿。
“适当保持距离更有助于情感升温。”太宰治说出他熬夜苦读恋爱宝典提炼出的精华。
是的,不知不觉《恋爱宝典》已经成了侦探社人手一本的重要指导书。
大家买的版本不同,福泽谕吉买的是《恋爱宝典之开明的家长是孩子恋情顺利的制胜法宝篇》,太宰治买的是《恋爱宝典之军师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军师篇》。
他手握教辅资料,参谋技能得到了升华。
不愧是侦探社话术技能最高的男人,江户川乱步有点被太宰治说服了。
他将信将疑,猫猫犹豫。
“今天栗子放了乱步先生的鸽子,礼尚往来,你明天也放她的。”太宰治笃定地说,“等她知道被冷落的滋味多么令人心寒,她一定会反省她的所作所为。”
有道理,很有道理,太宰治是个哲人。
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我试试。”
第二天,阶梯教室靠窗倒数第二排王之圣座,我收到男朋友的短信。
【猫猫,我的,仅展示不出:今天加班,不来接你了。】
自从谈了恋爱,我也是放学有人接的小朋友了。
从侦探社到学校的路上有不少卖小吃的店,乱步先生走着走着就走不动路了,站在校门口的时候要么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要么捧着壳比果肉多的糖炒栗子纸袋,腮帮鼓鼓地咀嚼。
我见他第一眼,不是问候不是亲亲,是凑过去咬下整颗裹着糖壳的山楂,认真地说:“下次买草莓的吧,山楂酸牙。”
一起走的放学路我总是很珍惜,没办法,我们的相处时间不多。
白天他上班我上学,晚上他下班我上班,我是奔走在横滨的社畜幽灵。
不干活就没有饭吃,人要自立自强,自强不息,卷王之卷,彻夜劳作。
“侦探社忙起来也要加班啊。”我挑了个可爱的表情包回复,给自己打气,“哟西,不可以输给我命运的宿敌!我也要摩多摩多地努力了!”
我收拾好课本,打电话给委托人:“你在停尸间等我是吗?OK,马上来。”
“怎么样?”
太宰治问:“栗子有没有特别委屈地质问你为什么不来接她?”
江户川乱步盯着屏幕上可可爱爱朝他敬礼的收到小猫,一边存图,一边摇了摇脑袋。
太宰治:完了,铁石心肠的事业批,乱步先生你有难了。
“不要放弃,乱步先生。”狗头军师加油打气,“坚持就是胜利!过两天她一定会来哄你的。”
江户川乱步不信任太宰治了,因为他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太宰,你谈过恋爱吗?”
认真的,不是找人殉情的那种。
太宰治看天,看地,不看江户川乱步。
笑死,谁家军师谈过,大家都是理论高手。
名侦探深呼吸:“……把你桌上那本《恋爱宝典之军师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军师篇》拿去退了。”
什么怪书,只会害人!
侦探社的加班是假,女朋友的加班是真,没去接栗子放学,今天都不可能见到她人影了。
江户川乱步在楼下漩涡咖啡厅买了蛋糕,只买了一个,微苦的黑森林蛋糕,打包带回宿舍。
宿舍静悄悄的,连烧开水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要命。
江户川乱步住了那么久的单人宿舍,第一次发现房间这么大,怎么看都是两人住,不适合一个人。
“坏蛋太宰,笨蛋栗子。”江户川乱步哼哼,挖起一勺黑森林蛋糕塞进口中。
都说他粘人,粘人有什么不好?
就算脑子总是分神思考该怎么捉弄栗子,他的工作不也完成得又快又好?
栗子可不讨厌粘人猫猫,无论是从背后贴过来,还是面对面抱住她,她从来不躲。
有时候实在太热,江户川乱步的手顺着女孩子的衣领摸到一层薄汗,她朝他瘪瘪嘴,用眼神示意江户川乱步松手,不要再人为制造热量。
他不,温度上升熏暖了女孩子身上的香味,江户川乱步低头嗅闻。
黑巧克力融化在舌尖,苦苦的,不够甜。
粘人真的有那么不好吗?会导致分手的不好吗?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江户川乱步有一万种方法避开他不喜欢的结局,其中至少五千种能让栗子永远离不开他。
他不担心这个,说绝无可能就是绝无可能。
“栗子为什么不粘我呢?”江户川乱步咬住勺子,“我想她粘着我。”
如果说江户川乱步是典型的猫猫,栗子就是快乐小狗。
不是说她人很狗——好吧这句话也不算错——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栗子会开心地围着男朋友转来转去。
前提是他们两个呆在一起,一旦分开看不见人,小没良心就把他抛到脑后了。
也不主动来找他。
这算什么?追到手就不珍惜了?
黑森林蛋糕被勺子碾碎到惨不忍睹,平日最喜欢小蛋糕的人视若无睹。江户川乱步大口大口地吃蛋糕,连蛋糕底部的奶油都被刮得一干二净,不难看出他正在上演栗子苦苦哀求却一口蛋糕吃不到嘴里的脑内大戏。
脑海中女孩子认错服软说:我错了,我不当人了,我要当年糕天天和乱步先生粘在一起。
幻想中的声音太过动人,江户川乱步被敲门的动静吵醒时堪堪回神,不太高兴地起身走到门口。
“谁?”好没眼色。
江户川乱步拉开门,一颗毛绒绒的黑发脑袋拱进他怀里。
“surprise~”
我大声说。
今天好忙哦,连轴转完成了两单委托,从警局回来的时候月亮都躲进了云层里,要不是看乱步先生房间的灯还亮着,我都以为他已经睡了。
“好啊,被我抓到了,有人偷偷吃蛋糕。”
我在江户川乱步怀里抬头,指尖点了点他的唇角,“奶油都不擦一擦就来开门,小看我的观察力?”
江户川乱步下意识舔了舔唇角,舌尖卷走雪白的奶油。
“居然当着侦探的面消灭罪证。”我义正言辞地谴责犯人,“绝不原谅——除非贿赂我。”
快点贿赂我,我也要吃!
“没了。”江户川乱步带着我进门,一只手揽在我背后,“今天只买了一个蛋糕。”
“为什么?”我皱皱鼻子,“一向都是买两个的呀。”
是的,漩涡咖啡厅的店长都习惯了,今天江户川乱步说只要一个黑森林蛋糕的时候引来了好几句确认“真的吗?”“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试试买一赠一的这款?”
人要听劝,江户川乱步悟了。
“竟然连蛋糕底部的奶油都刮得干干净净。”我难以置信,仿佛被背叛,“你缺这一口吃的?”
我缺!
“饿,饿饿。”我有气无力地说,“某大侦探拼命挤压时间完成委托只想来看男朋友一眼,却惨遭禁食之酷刑,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你没吃晚饭?”江户川乱步脚步停住,伸手去拿衣架上的贝雷帽,“我带你出去吃。”
“不用啦,我回家煮面。”我摇摇头,“本来也只是想来看乱步先生一眼而已,看完我就回去了。”
江户川乱步不擅长认路不代表他没有常识,从警局到栗子住的公寓是条直线,不经过侦探社宿舍,必须绕一段路。
“不是路过。”我眨眨眼,“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忙归忙,总不能一天一面都见不到吧。”我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揉揉困倦的眼睛,“看见乱步先生我就满足了,你要早点休息哦。”
我准备告辞离开,回家煮面吃夜宵。
“特意过来,只看一眼?”
江户川乱步不肯放人。
“我家也有面,我也饿了。”他推着我往房间里走,大猫撒娇,“带我一起吃嘛。”
我半推半就地被领进小厨房,江户川乱步从不在家里开火,小厨房纯纯是零食储备基地,好在有个小电磁炉。
煮面简单,烧水,加面,加两个荷包蛋,饥饿如我清汤挂面便很满足。
我站在小电磁炉旁边用筷子搅动锅里的面条,毛茸茸的大猫脑袋从背后探过来,像融化的年糕,黏黏乎乎粘在我身上。
“好粘人哦。”
我和江户川乱步同时说。
“欸?”我侧头看他,“这么有自知之明吗?”
也是啦,他贴的我好热,交往之前没想到乱步先生是一枚小熊贴纸,又负责可爱又负责贴贴。
“我说的是栗子。”江户川乱步戳了戳我的脸颊,声音中含着愉快的笑意,“好粘人。”
“你不要污蔑我。”我关火,用筷子往碗里捞面,“我从十四岁开始独立生活。”
粘人是什么东西?我可不是不干胶材质。
“不承认吗?”江户川乱步语调上扬,“是谁一天见不到我,特意绕路过来?栗子明明知道,平时这个时间我已经睡了。”
本打算站在宿舍楼外看一眼就走的我:“……”
“那你为什么还没睡呢?”我反问,“而且只买了一个蛋糕。”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信了太宰先生的鬼话,对女朋友谎称加班却没有收到挽回短信,一个人生闷气吧?”
江户川乱步抱着我的手一僵,咬牙切齿喊出同事的名字:“太、宰!”
你居然偷偷告密!
我:不要忘了,你的恋爱军师也是我的狐朋狗友啊。
祝友谊地久天长。
我端着两碗面放到小茶几上,我背后的挂件还在咬牙切齿诅咒出卖他的同事。
对不起太宰先生,如果你半夜喝口凉水都塞牙,可以带上工资卡找我解咒,我是专业的。
我捞起一筷子面条,吹了吹,呼呼吃面。
江户川乱步还趴在我肩上,他现在的状态不是猫猫,是猫猫男鬼。
“栗子就是很粘我。”他一口咬定,“也喜欢被我粘着。”
“名侦探聪明的脑瓜推理了一整天才得出这个结论吗?”我咬住荷包蛋,提醒他,“再不吃面要干了。”
猫猫男鬼终于满意了,坐到我对面吃面。
眼下气氛正好,说不定可以蒙混过关,我边吃面边祈祷。
大晚上的,我特意绕路到侦探社宿舍,想看我的男朋友一眼,个中原因当然不只是我们今天一面都没有见到。
我可能有一点粘人,但和猫猫男鬼绝对不是一个等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的思念阈值是九秋。
意思是,我即将三天看不到江户川乱步,所以今晚才特意绕远路走一趟。
大侦探出个差很正常。
被公安临时征调也很正常。
和金发黑皮的帅气公安卧底一起执行为期三天的机密任务也在正常范围内。
正常的工作委托而已,他们给钱的。
我一边念叨着正常正常一切正常,一边把手机藏在桌子底下偷偷看草稿箱里编辑好的短信。
【乱步先生,当你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
我在短信后面许诺了超多东京名产,他要吃什么我都给他带。
唯独不可以带上他。
因为是很危险的、只有我可以胜任的机密任务,我跟公安签了保密协议。
如果江户川乱步今晚按时睡了,他将在起床时收到这条短信,那时我已先斩后奏,远走高飞。
然而,他没睡,不仅没睡,还在我对面津津有味地吃面。
我得亲口和他说。
亲口和我粘人的、记仇的、不理他就一个人生闷气的、不干胶材质的男朋友说。
第 77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七天
东京,一个秘密的男人开着一辆秘密的车在一处秘密的港口接到一位秘密的人。
秘密的男人问:“你保守秘密了吗?”
秘密的我微笑:“你根本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这是个秘密。”
秘密的男人很满意我的回答,他是个秘密主义者,一切都是那么的秘密。
我踩他爽点了。
安室透: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别擅自替人满意啊你。
安室透开着他经典的白色马自达在东京连接横滨的港口接我上车。
“我为了你签订了不平等条约。”我说,“你根本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有多难搞,你什么都不关心,你只关心自己。”
安室透:“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我都不知道。”
我:“看吧!你果然只关心你自己!没爱了,绝交。”
安室透决定抽空把“扶额苦笑.jpg”打印出来贴在驾驶座背后,让每个人坐他车的人都听见他内心振聋发聩的无语。
“让我猜猜。”他食指敲击方向盘,“江户川乱步?”
我警惕抬眼:“哈,被我抓到了吧,公安果然在横滨安插了眼线,是谁出卖了我?是不是太宰先生?”
太宰治:这辈子从未如此冤屈过。
“我们公安是正经组织。”安室透强调,什么眼线,说的真难听,他只是从同行那儿听到了一些八卦而已。
我:懂了,消息来源是异能特务科。
似李,坂口安吾——果然是太宰先生的错!
本侦探从不冤枉人,他可真是我贴心的好朋友,又狐又狗。
太宰治永远能得到第一手消息,因为他和江户川乱步住同个宿舍楼。
某知名前黑手党最年轻干部只需把他的耳朵贴在墙板上,便能听见一男子猫猫生胖气,一女子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未能蒙混过关只得低头签订不平等条约的动静。
乙方川绘栗子铁石心肠无情无义,将甲方江户川乱步遗弃在横滨三日不管不问,该行为经横滨唯一权威认证教科书《恋爱宝典》审判,判乙方有罪,不接受申诉。
甲方获得乙方亲笔书写签字画押的万能许愿券×1万能许愿券使用说明:持有此券者可提出一个要求,乙方川绘栗子必须满足。
可提出的要求包括但不限于大庭广众下让其拿喇叭大喊“我就是福瑞控怎么了?”、一人独享甜点自助让其站在旁边只能看不能吃、说三遍“乱步先生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猫好人坏”……等等等等,不计其数。
除了违法的事我不干,其他都干。
我本来以为乱步先生不会轻易放过我,但他拿着我手写的万能许愿券,再三询问我:“让栗子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不拒绝?”
我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如云销雨霁,瞬间心情大好,慷概地一挥手:“好,你走吧。”
我:这么容易?
他是不是暗地里给我设下了什么恐怖的陷阱?我好慌啊。
我试探性走向门口:“我走了哦?”
江户川乱步:“嗯嗯。”
我:“我真走了哦?”
江户川乱步:“嗯嗯嗯。”
我:“我真的真的走……”
他拉住我的胳膊,把我拽进热乎乎的怀抱。
“早点回来。”江户川乱步说,碎发蹭在我颈窝,像猫猫吸猫薄荷似的吸了一大口。
“好啦,去吧。”江户川乱步拉开门,推着我的肩膀送我出门,在屋内挥手,“记得带银座的点心回来。”
我心慌慌地走了,一步三回头,回回看见他眯眼笑,十分愉快的样子。
“我是不是和魔鬼签订了契约?”我虚心请教安室透。
“我不知道。”安室透双手握紧方向盘,假装自己是全职司机,“小情侣的情趣不要问我,我只是个开车的无辜路人。”
我在担心恶作剧,你却说是情趣,噫,安室君是肮脏的大人。
“卧底给公安带来了什么?”我痛心疾首,“你被染黑了,虽然你本来就黑。”
安室透:微笑中透露着杀意.jpg白色马自达驶向偏远的郊区,安室透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快到了,资料你看过了吗?”
我点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这不是个简单的任务。”安室透低声说,“我向你承诺,会尽我所能保证你的安全。”
“别小瞧侦探啊。”我扬眉,“这句话该我说才对,我会保护好你的。”
“公安请我过来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安室透愣了愣,眼角眉梢漫上笑意,语调轻松了些许:“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马自达中途停了一次,停在一辆疑似废弃的货车旁。
我开门下去,走进货车的货箱。
“栗子来了。”工藤有希子站在风见裕也旁边,招手示意我过来。
她脚边堆满易容的道具。
“你的脸可不能被组织看见。”工藤有希子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在我脸上涂涂抹抹,“听说朗姆还在打捞你的尸体。”
“他还没放弃?”我都有点佩服朗姆了,“他知道东京湾底下有多少具尸体吗?我曾经每周都在海岸边散步,凡出门必捡尸,像定时刷新的副本一样,简直可怕。”
“组织的优点是毅力。”安室透晚我一步走进货箱,举了个非常有说服力的例子,“琴酒杀了这么多年的卧底,不是也没放弃吗?”
一个坚信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能把东京湾的尸体池捞空。
一个坚信只要努力迟早有一天能把组织里的卧底全杀光。
什么叫双向奔赴?
朗姆和琴酒才是真正的双向奔赴,不愧是二把手和酒厂大哥,感天动地!
我肃然起敬,闭眼让工藤有希子上妆。
“你要扮演的人名叫神户泉奈奈。”安室透递来一张照片,“她是组织的基层成员,没有代号。”
照片中淡金色长发蔚蓝眼眸的女人面无波澜地看着镜头。
神户泉奈奈的资料公安给过我一份,她虽然不如有代号的成员混得那么好,但她的父母都为组织做事,神户泉奈奈是个酒二代。
由于她父母的忠心,神户泉奈奈在组织里颇得信任,她本人也忠心又上进。
那么为什么,堂堂酒二代没有代号呢?
答案是,因为卧底太卷了。
太他妈卷了啊!
普通成员的上升渠道全被这帮卧底毁了。
让我们采访一下佛波勒的某赤井姓男子:你对组织新起的内卷风潮有何看法?
莱伊:菜就多练。
好的,谢谢佛波勒先生的回答,再让我们采访一下一人打四份工每天只睡九十分钟的铁人IronMan·透:你对卧底挤占正常成员升职名额一事有何看法?
波本:关我何事?
好冷漠,好没有同事爱,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根本不知道基层员工有多需要这份工资。
你这个无情无义拿四份工资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神户泉奈奈因此,神户泉奈奈看波本很不顺眼,朗姆看中了这份不顺眼,一脸慈祥地把他们两个调到一起工作。
“神户泉奈奈是组织派来监督我的人。”安室透说,“我们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分别向朗姆汇报进度。”
“就在昨天,公安联系你的一小时之前,神户泉奈奈死了。”
她的死亡固然是一个麻烦,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公安迅速地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工藤有希子被请来帮忙易容,远在横滨的我接到委托。
一次性染发剂喷在我黑色的长发上,我有点担心:“染淡金色是不是要漂白好多次?秃了怎么办?”
“时间紧急,来不及漂白。”工藤有希子摇晃喷剂,“这是油漆。”
我大惊失色。
“开个玩笑。”女明星眨眨眼,“是特别的易容道具,三天后洗洗就褪色了。”
“假发和真发多少有些区别,保险一些。”
我仰头戴上蓝色美瞳,感觉我的脸像一张画布,被各种刷子涂来涂去。
工藤有希子双手捧起我的脸仔细端详,满意点头:“完美。”
我看向镜子中金发蓝眼的陌生人,接过伪装成choker的变声颈环,扣在脖颈上。
“我是神户泉奈奈。”我试着发声,金发少女冷酷地说:“我永远不会原谅拿四份工资的卷王波本。”
安室透:禁止夹带私货。
“行了,很像。”安室透点头,趁机给我补充酒厂知识,“神户泉奈奈看我不顺眼是一回事,我们之间的地位差别是另一回事。”
“基层人员没有胆子对有代号的成员露出鄙夷、轻视、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眼神。”
我:“诸星大看伏特加呢?”安室透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他沉默半天,低声怒骂:“该死的FBI!”
收留赤井秀一住在工藤宅的工藤有希子:放心吧~我一定原话带回。
“总之,不要表现得太嚣张。”安室透退了一步,把自由发挥的舞台留给我。
懂了,我要一边嫉妒波本嫉妒到恨不得盗刷他的工资卡,一边因地位差距不甘心地低头,只敢偷偷说他坏话,和同为基层员工的其他同事造谣:
你看到那个金发黑皮的小白脸了吗?他有四份工资!多么邪恶的收入,我要向朗姆老大举报。
安室透:向我保证,我卧底多年的心血不会毁在你一念之间。
我:我保证。(举手发誓.jpg)
但你的风评就不好说了哈,成就大事总要做出亿些小小的牺牲。
重新回到白色马自达,我从后座换到副驾驶座。
其实我本来想换到驾驶座,“哪有上司开车下属稳坐的道理,让我开让我开。”
“休想。”安室透一手握方向盘一手压制我,“忘了你上次坐我车发生什么了?”
“不就是换了个玻璃,撞毁了车前盖吗?”我不当回事,“难道你曾对你的爱车温柔以待过?”
安室透:我当然——没有。
马自达在他手里活着都不容易,天杀的,交通法都说了不能在铁轨上开车!
公职人员知法犯法该当何罪?
安室透:我会挪动酒厂经费修车。
交警:可是……
安室透:我修车花了多少,组织购置弹药就要少买多少,四舍五入是不是为社会安全做贡献?
交警:是,可是……
安室透:白色马自达是波本的爱车,关我降谷零什么事,你看我的证件,谁能证明在铁轨上开车的违法分子是我?
交警败退,交警告辞,交警脱下警服投身速度与激情片场:妈的,看你们不顺眼很久了,再在高速上漂移把你们统统创死。
酒厂千不好万不好,经费给的还是很爽快的,之前被我撞碎撞成蜘蛛网的玻璃焕然一新。
美则美矣,缺少一点艺术感。
换我开车多好,我将让这辆纯白美丽的跑车充满艺术——行为艺术。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蠢蠢欲动,安室透一脚油门,踩在超速边缘到达了目的地。
一栋独栋别墅。
“目前里面没有人。”安室透拿出手机看了看监控,“从进门的那一刻就要小心。”
我回忆了一边委托文件中的内容,认真答应下来。
别墅的门呈黑棕色,横状的下压式门把手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却仍能隐约闻到淡淡的铁锈味。
“看好。”安室透先把门把手向上抬了15度,再向下压平,最后加大力气向下压过90度,松开手,门缝敞开。
“必须是这套流程。”他说,“单是进门就死了两个人。”
门缝敞开后,铁锈味渐渐变得浓郁刺鼻。
我越过安室透向内看,木制地板有明显被洗拖的痕迹,可渗透进地缝的血冲洗不掉,粗粗一扫几乎遍地都有血液残留的痕迹。
“已知的机关全部写在文件中了。”安室透说,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饶是如此,我们对别墅的探索度仍不足30%。”
别墅共三层加半层阁楼,负一层是地下室,别墅内几乎到处都是房间,数不清的房间挤占了大量面积,走廊仅供两个人并排行走。
公安给我的资料上说,这栋别墅属于一位机关师。
他本身是机关世家的传人,非常痴迷机关术,曾经帮黑衣组织制造过不少有用的陷阱。
到了晚年,由于身体老迈,他制作机关的能力有所退步,被用完就丢拔O无情的酒厂判定为无用人员,待遇大幅度缩水。
年老体弱被减薪,还迎来裁员处决风险,机关师当时就怒了。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惹到他,你们算惹到棉花啦.jpg生活将他反复捶打,让他更加Q弹入味,酒厂群酒欺他老无力,机关师觉得这样不行,都这么大年纪了,不敢拼一把吗!
他说干就干,盗窃了组织一份机密文件,将之藏在他一生心血凝结而成的机关屋密室中。
不等机关师对组织放出狠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老头子今天和你们鱼死网破,你们怕不怕——啊!
琴酒不耐烦地扣动扳机,收枪走人。
惨,机关师,惨。
琴酒杀完人,无事一身轻地走了,朗姆打电话来问:文件呢?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尸体,摸尸的活儿怎么能让大哥亲自干?伏特加屁颠屁颠地上了。
“没有耶。”全酒厂最傻白甜的胖子挠挠头,“他之前回了趟家,可能藏在家里。”
大哥与大哥的御用司机不干找文件的活儿,朗姆另外派了人去。
第一个倒霉蛋,开门时就无了。
他试图暴力踢门,被猫眼后射出的小箭贯穿眉心。
第二个倒霉蛋,找物业拿到了钥匙,他不知道门把手必须先上抬再下压,门口的地毯忽然下陷,露出一人大小的空洞。
空洞中密密麻麻的锯齿彰显他的结局。
连折两个手下,朗姆终于重视起来,波本得到了新任务。
“神户泉奈奈比我早一步到达。”安室透指了指门口地板上深色的痕迹,“她用人命试出了安全的开门方法。”
人在组织眼中是一种消耗品,如果拿命填能填出结果,朗姆可不会吝啬。
神户泉奈奈拿着枪,逼人一个个去试,安室透到的时候,炸开的血斑触目惊心。
那些人是组织基层中的基层,平时负责干脏活,比如处理尸体、混迹在帮派中、走私、充当打手等等,手上都沾过人命,人均五年起步。
谁都知道机关屋越先试水的人越危险,这群人用拳头决出顺序,逼同伴更先送死,神户泉奈奈全然不管,只要有人上就行。
好好一个机关屋,愣是没有人愿意用脑子。
安室透掩饰中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拿走了神户泉奈奈的指挥权。
朗姆的命令是搜查整个机关屋,拿回机密文件,安室透和神户泉奈奈互相监视。
在新上司的指导下——主要是安室透在动脑子,其他人负责用愚蠢的目光等他思考——进度比之前乐观不少。
“机关屋中除房间之外的区域,比如走廊、餐厅等基本清理干净了。”
“最麻烦的是这些房间。”
安室透:“据目前试出来的结果,每个房间的机关都不相同。”
“有的房间会在进人后突然关闭锁死,直到里面的人找到开门机关;有的房间藏有其他房间的钥匙,被设计成谜题;有的房间地板下是致命的陷阱;有的房间单是开门便会致死……”
神户泉奈奈便死于其中一个房间,当时第一批实验品全军覆没,她走进一个被人命排除掉陷阱的房间,想给朗姆打电话。
谁知她只是走到窗边,下意识撩起窗帘想看一眼外面,就被从天花板落下的斧头砍成了两半。
安室透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
金发的公安叹了一口气:“组织可以不介意用人命去填,但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
何况有些陷阱不是人命能填出来的,涉及到解谜的关卡所有人都指望他一个人,来之前没说卧底是全组织的智商担当啊。
你们家卧底真难做。(指指点点.jpg)
“所以,我被请过来了?”我摊开手。
“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安室透站在一扇未打开的房间门前,伸手虚虚触碰门把手。
我眨了下眼睛。
“可以进。”我说,“很小的血光之灾——里面有陷阱,但你小心点可以应付。”
安室透毫不犹豫地推门进入,十分钟过后,他拿着一把钥匙出来,脸上沾了点儿灰,没有受伤。
“记得报销眼药水的费用。”我按了按眼角,扫了眼几乎望不到尽头的房间,“还有眼部按摩椅、蒸汽眼罩、眼睛保健贴……”
麦艾斯!
公安的钱真难挣。
机密文件组织想要,公安也想要,我的委托中点明了这一点:我要帮助公安抢在黑衣组织之前找到资料,以神户泉奈奈的身份将之带出。
等朗姆问起,安室透就可以说:
神户泉奈奈是警方卧底,她抢走了资料。这可不能怪我,是你非要派她来监视我,谁能想到她才是隐藏的卧底呢?
我:好一个血口喷人之技,你是真正的倒打一耙大师。(拇指.jpg)
我的未来不仅是用眼过度,还要用全身的细胞演戏。
哪天侦探退役,我去混个影帝当当。
朗姆派来的第二批人到了。
我和安室透的距离拉开,他紫灰色的眼眸透露着讥诮、冷淡和不耐,漫不经心地扫过零零散散的人头。
“怎么就这点人?”安室透侧头质问我,“不是让你和朗姆打报告,多要些实验品过来吗?”
壮汉与壮汉对视一眼:听说波本和神户泉关系很差,看来是真的。
“能者多劳。”金发少女卷起一缕发丝,蔚蓝的眼眸闪过恰到好处的嫉妒,“我以为凭你的智慧,不需要那么多炮灰呢,节约是一种美德。”
波本:“你倒是会给我找事干。”
壮汉们:打起来!打起来!
“我希望你们中有一些聪明人。”波本慢条斯理地说,“最起码,让自己的死有点儿价值。”
人群中一个高瘦的男人握紧了拳头,掌心汗津津的。
他有一些消息渠道,被选来之前知道是让他们来送死。
没有人敢反抗,可也没有人想死。
波本的话点醒了他。
聪明人,没错,只有聪明人才能在危机四伏的机关屋中活下来,他们是不行的。
组织只要能找到文件就好,管他是谁找出来的,朗姆老大只要结果。
没有说不可以请外援吧?
“那个,我可以说句话吗?”高瘦男人举起手。
我和安室透都怔了怔,没想到组织派来的工具人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高瘦男人把我们的沉默当成了默认,这让他信心大增,朗声说:“我认为这里根本没有聪明人!”
我:嗯?(发出威胁的声音.jpg)
安室透:再给你一次组织语言的机会。
高瘦男人飞快补充:“两位除外,两位除外。”
“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人又笨又不聪明,连死都不能死的有价值。”高瘦男人在同伴们不满的视线中飞快说。
“所以!两位大人,你们该找些真正聪明的人来。”
“只要能解开机关,事后灭口又有什么不可以呢?”高瘦男人搓搓手,“无本万利的好事啊。”
安室透开口就要拒绝。
他不可能让无辜的人卷进来。
我心知肚明安室透肯定拒绝,琢磨着怎么用神户泉奈奈的人设和他打配合,一唱一和把这群人忽悠瘸。
“不必担心,两位大人。”高瘦男人殷切又狗腿地说,“我提前打了电话,人马上过来。”
我&安室透:!!!
你打了什么电话?谁让你打电话的?你打电话叫了什么人来?
“你,”我心中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你叫了谁?”
高瘦男人挺起胸膛,自得地说:
“全东京最聪明的男人——毛利小五郎!”
第 78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八天
“完了。”我双手捂脸,“家人们,全完了啊。”
安室透在我旁边,捂脸的姿势与我一模一样。
大型伤心纪录片《金发姐妹,心如死灰》火热开播中,是什么让心狠手辣波本酒欲语泪先流,是什么让人美心善大侦探满口荒唐言?
一切尽在走进酒厂栏目组,让我们拭目以待。
“你觉得我们还有挽回的机会吗?”安室透问我。
“不可能了。”我决绝地说,“这段感情,你还是趁早放弃吧。”
安室透:“可我放不下。”
我:“何苦呢?情之一字多生事端,早解脱早超生。”
我用力握住他的手,无可奈何又悲痛地说:“放弃吧——你与毛利先生这段师徒情真的没救了!”
认命吧,等待你的是被逐出师门的命运。
安室透:自闭.jpg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据酒厂高层波本的情报,被送来的工具人们来自酒厂的秘密基地,统一管教,集体生活,不被允许拥有私人物品。
他们被放出来干活时由组织统一配置手机,通讯录里万万不可能有侦探的联系方式。
要怪只能怪,毛利小五郎实在是太火了。
真正的东京顶流,含金量无需多言,二十年金牌保证,多少孩子是听着沉睡小五郎破案故事长大的啊。
毛利侦探事务所的联系方式是一串神奇的数字,只要踏入东京地域,你将在各个角落窥见它神奇的身姿。
它在电线杆的小广告上,在私立学校的校服背后,在电车的广告灯箱外壳,在打折鸡蛋的包装盒上,在你推收谷的捆物中——无处不在!
高瘦男人在偏僻的基地坐上车,车窗被黑色的布牢牢挡住,隔绝一切外界信息,直到中途途径一个公厕,开车的人下车抽烟放水,他趁机打申请上厕所。
在厕所门背后,他看见了生的希望。
【这位如厕的朋友,请允许我占据你的一点时间,为你介绍我们的救主、米花町唯一的希望、智慧的名侦探——毛利小五郎先生。】
【男人中的男人,侦探中的侦探,智慧的统治者,犯罪的终结者,王,皇帝,上帝,卡密,救世主,巅峰!】
【没有什么是毛利小五郎做不到的,如果有,就把他打晕。】
【如厕的朋友,如果你想进一步感受主的光辉,可以前往米花町毛利侦探事务所沐浴主的光辉,也可在一楼波洛咖啡厅品尝主赞不绝口的火腿三明治圣餐(波洛咖啡厅广告,五元一条,发前删除)。】
【我的朋友,当你遇到困难、遇到麻烦的时候,我衷心希望你能记住有这样一位主永远为你敞开他宽容的怀抱,请记下这串神秘数字:XXXXXXX】
高瘦男人如同被闪电劈中,雷到外焦里嫩的同时他仿佛获得了新生。
连裤子拉链都来不及拉,他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拨通电话:“喂,请问是男人中的男人毛利小五郎先生吗?请拯救我,我愿意皈依您的教派,一起抵达巅峰!”
毛利小五郎的委托费并不便宜,但高瘦男人是什么人?他是酒厂员工,他接受的是酒厂教育。
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白嫖的,最多花上一颗子弹的钱,是时候让世界感受痛苦了,神罗天征——
“我许诺了高昂的委托费,毛利侦探立刻心动了,表示他即刻就来。”
高瘦男人搓着手,狗腿地说:“没事,咱不出钱,事后咔擦一刀。”他比了个往下剁的手势。
安室透麻木地看着他。
风水轮流转,他挪用了组织那么多经费修车,终于轮到组织挪动公安的经费付人委托费了。
可恶,公安经费有多紧张你小汁知道吗!
高瘦男人在厕所里打的电话,算算时间,毛利小五郎马上就要到了。
事情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大扫除。
“一人一个拖把一块抹布一个桶。”我在走廊上指挥工具人干活,“角角落落的血都要擦干净,断肢收集起来装进黑袋子扎好,藏到外面的杂物间里。”
“大人。”其中一个工具人疑惑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在侦探面前演戏?等他来了,直接把人绑架,用枪逼他破解机关不就好了吗?”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刑期三年起步是吧?难怪会这么问。
“你是东京人吗?”我抬抬下颌,做出神户泉奈奈经典的傲慢姿态,“毛利小五郎从不单干,他出门至少携带两个家属。”
三年起步:“不能三个都绑起来吗?”
好问题,把柯南绑起来用枪指着他逼迫毛利小五郎破解机关的行为和绑架布鲁斯韦恩要蝙蝠侠来救人有什么区别?你根本不懂蒙面义警!
“没有脑子可以不必强行思考的。”我用枪托敲了敲三年起步的脑袋,温声细语地说,“再顶嘴一句试试?”
三年起步迅速闭嘴,抄起拖把疯狂擦地。
“剧本是这样的。”我对高瘦男人说,“你,委托人,是这座机关屋主人表哥的三大爷的舅舅的外孙,在屋主人意外去世后,你继承了这座机关屋。”
“因为屋里全是机关根本没法住人,房租中介压价压得厉害。为了尽快把房子转手出去,拿钱去国外花天酒地,你不惜花大钱委托毛利侦探探索机关屋。”
高瘦男人举手,虚心提问:“我外公的三侄子的表弟出了什么意外死的?”
我:“被琴酒一枪爆头……咳咳,被没素质的人高空抛物砸破头,抢救失败逝世。”
“屋里这些人是你同个工厂的工友,工厂放假,他们自告奋勇,不惧牺牲,将生命奉献给机关屋。”
我让高瘦男人机灵一点,“如果毛利侦探问起,知道该怎么说吗?”
高瘦男人:“懂懂懂,我们是一家知名跨国酒厂的员工,平时住集体宿舍,工友间感情良好,高素质,听指挥。”
能做出擅自拨打电话呼叫外援创死所有人之壮举的人可不是一点点机灵,他非常机灵,举一反三,抢在我之前编好了所有人括弧包括我和安室透反括弧的人设剧本。
“波本大人是我们的工头,所以我们都听他的话。”高瘦男人先捧了一句在场职位最高的安室透,再奉承地对我说:
“神户泉大人,您如此优秀,迟早能拿到代号,我认为您不该屈居人下,只当个副工头。”
我:抬举了,她不能,她卷不过那帮干卧底的。
不过真正的神户泉奈奈听见这番话应该是高兴的,所以我没有打断他。
——我真的该打断他。
——后悔,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因此,神户泉大人,您的身份应该既超脱于酒厂,又名正言顺出现在这里,我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高瘦男人兴奋地说:“你和波本,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如何?”
我&安室透:不不不这个绝对不行!
要出大事的!
我用眼神控诉安室透:来之前没说帮你们公安办事要把自己的清誉搭进去啊!我对感情可是很专一的,休想把我拽进酒厂大染缸。
“不行。”我一口否决,“我和波本不可能是情侣。”
高瘦男人:“大人,这只是权宜之计……”
“因为我们,是亲兄妹!”
我掷地有声。
安室透:“啊?”
高瘦男人:“啊?”
“你看。”我指向安室透天然的金发,在指了指我人工染成的金发,“这就是证据。”
神户泉奈奈认的亲戚关我川绘栗子什么事?反正风评被害的人永远不会是我,这就让你们领教一下我颠倒黑白的本领。
高瘦男人:但是,两位的肤色……
“他做了人工美黑。”我面不改色。
“我们兄妹关系不是很好,一来我深切憎恨他带坏了酒厂风气,逼迫大家内卷;二来,他做完人工美黑后一直嫉妒我白,对我看鼻子不是眼睛。我们之间的亲情被消耗殆尽,至此决裂,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一刀两断!”
为了不被家里的猫猫事后算账,我真的好努力。
安室透的嘴角在抽搐,他忍气吞声,艰难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不要在第二个人面前提起我们的关系。”
高瘦男人被忽悠地一愣一愣:你们高层,关系真乱。
“还有一件事。”安室透按了按额角,“为了组织的任务,我不得已在外面经营了一个假身份,与毛利侦探相识。”
我:不得已,指凭一己之力将波洛咖啡厅经营成东京大众点评排名第一的明星店铺。
我怀疑安室透有TOP癌,他打工的积极性令人害怕,波洛咖啡厅的店长招人前想过自家店铺竟有变成网红店的一天吗?
“这样吧。”我想了想,“没有说只能请毛利侦探来,我们分成两拨,一波扮演侦探,一波扮演屋主人雇来的帮工。”
为了不穿帮,我用小号在侦探论坛上发了个求助帖,又用其他小号在下面回复接单,营造出一种有不少侦探被召集到机关屋解谜的氛围。
一级小号在论坛中毫不起眼,我可不敢用我的大号,大号的标红加精帖子《震惊!豪门70亿追妻真相竟是……》还挂在论坛首页置顶。
唉,自带流量是我的罪孽,我也想低调做人的。
“虽然太宰先生常逛侦探论坛,但他应该发现不了一级小号背后是我。”我摸摸下巴,“乱步先生,我没见他逛过论坛,safe.”
乱步先生在侦探中真是一股清流,我认识的同行基本都在侦探论坛有账号,像【srds头脑依旧聪明】、【大版人不是黑皮禁止刻板印象】、【华生的好朋友】等,连某怪盗都顶着【普通误入魔术师】的ID在论坛浑水摸鱼。
“改天帮乱步先生注册一个账号吧。”我琢磨着,“可惜有个特别适合他的ID名被人占用了。”
论坛高级用户中有个发帖极少但积分和等级极高的用户,ID叫“世界第一名侦探”。
我真的觉得很适合乱步先生,怎么就被占用了呢?也不知道ID背后是谁,能不能商量改个名。
机关屋堪堪打扫好,毛利小五郎的车停在别墅前。
“很气派的别墅嘛,难怪能付得起那么高的委托费。”毛利小五郎摸摸胡子,“区区机关,我沉睡的小五郎轻松破解,哈哈哈哈。”
推开车门跳下车的柯南:无语,又要加班了。
一天天的净压榨小学生劳动力。
“好多人啊。”毛利兰向别墅的方向张望,“是我眼花了吗?我看到一个好眼熟的人。”
“安室先生?”柯南先是一愣,而后看向不远处的独栋别墅,眉头皱了皱,“你也是受机关屋主人邀请来的吗?”
公安这么闲?
话说现在还是波洛咖啡厅营业时间吧,你逃班来打工?
“是啊。”安室透露出爽朗的笑容,“屋主人知道我是毛利老师的大弟子,一定要邀请我过来呢,都是毛利老师的功劳。”
“哈哈哈还是一如既往会说话啊。”毛利小五郎高兴地拍拍安室透的肩膀。
一瞬间,多个视线投向毛利小五郎搭在安室透肩上的那只手上。
视线中满怀敬佩,一种仿佛看见伏特加把胳膊搭在琴酒肩上的敬佩。
奇怪的比喻句出现在柯南脑海中,他甩甩脑袋,疑心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
“毛利先生来了,快进屋吧。”一个高瘦的男人迎上来,自我介绍是此次委托的委托人、皈依毛利神教的新教徒。
大人互相攀谈,小学生模样的柯南被忽视,他环顾一圈,看向其他人。
据说其中一些是委托人请来的侦探,一些是雇来的帮工。
“帮工身体强壮很正常,但那些侦探……”柯南欲言又止。
怎么回事,现在的同行都不走脑力流,改走暴力破案路线了?
好强壮的肱二头肌,说这是一伙暴徒他都会信。
“不要和陌生人搭话。”低低的声音在柯南耳边响起,安室透借弯腰捡东西的动作提醒道。
“安室先生,这难道是公安的秘密行动吗?”柯南追问。
安室透:“嘘。”
他没有回答,只在柯南面前演示了进门的特殊步骤,再三强调不能出错。
“走廊和已经打开的房间是安全的。”高瘦男人堆起笑脸说,“毛利先生可以先到处看看,我们收拾出了干净的房间。”
侦探们和雇工都住在二楼,柯南观察到分给他们的房间位于走廊中央,在地理位置上是两面包夹之势中的芝士。
二楼窗户锁死,进出门都瞒不过邻居,柯南看见房间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住在这里不方便逃跑。
很怪异,他心中说不出的不安,可他又不是灰原哀,有神奇的酒厂雷达。
假如灰原哀也在毛利家的车上:给你们表演一个跳车而逃.jpg再见了名侦探,她今晚就远航,逃离这个酒精浓度过高的地球。
柯南放好行李,他牢记安室透的警告,见其他人都在一楼,便独自搜查二楼的走廊。
走廊弥漫着一股消毒水气味,地板刚刚被人拖过,地板浸了水,呈现深色的纹理。
“打扫的好彻底。”柯南蹲在地上,喃喃自语,“这是一栋遍布机关的别墅,如果屋主人害怕触动机关,怎么敢随便打扫房间?”
走廊打扫得这么干净,他们住的房间床头柜却有灰尘,足可见委托人并没有洁癖。
“是因为走廊特别脏吗?”柯南顺着地缝一寸寸摸索,他的手指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小侦探精神一振,柯南费了好大的劲扣动地缝,两只手指伸进去,小心翼翼地夹出来。
“让我看看。”他自言自语,张开掌心。
一块粘着血肉的头皮躺在他掌心。
柯南呼吸一滞,半个身体都麻了。
“客人。”
波澜不惊的声音在柯南背后如惊雷炸响,“你在干什么?”
“我……”柯南卡顿地扭过头,浅金色长发蔚蓝眼眸的女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穿着荷叶边的黑白女仆装,衣着整洁,小皮鞋未染尘埃,踩在消毒水气味浓郁的地板上。
“真是抱歉。”她瞥了眼柯南掌心来不及藏起来的染血头皮,“走廊打扫得不够彻底。”
什么意思?柯南呼吸不畅,消毒水的气味和颜色过深的地板在他脑海闪现而过。
为什么屋主人没有洁癖走廊却打扫得如此彻底,为什么安室透提醒他不要和陌生人搭话,这栋别墅在他们来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尸体……绝对不止一具……地板上的水还没有干,尸体八成还在别墅中!
在哪?那间上锁的杂物间吗?
不,现在不是想这些时候,他被抓了个正形,该怎么脱身?
“咳。”楼梯上传来刻意的咳嗽声。
金发黑皮的男人站在二楼楼梯与走廊的交界处,喊道:“柯南。”
救星来了!柯南拔腿就朝安室透跑去。
“稍等。”女仆的手钳制住小男孩的胳膊,无情地掰开他的手指,“收拾脏东西是我的工作。”
染血的头皮被她拿走,抓在柯南胳膊上的手却没有松开。
“不要太过调皮,boy。”金发女仆轻声说。
“下一次就没那么好运了,是不是,bour……安室先生。”
柯南:你是要说bourbon吧?绝对是吧!八蹦的八都说出来了啊!
小男孩瞳孔地震,抓住他的人若无其事地松手,仪态端庄地下了二楼,在楼梯上与安室透擦肩而过。
等女仆不见人影,柯南立刻冲过去抓住安室透的衣摆:给我透个底!快点给我透个底!
“这栋别墅是不是死过人?”柯南语速飞快地问,“那个人是组织的人吗?代号是什么?”
安室透讳莫如深地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柯南:你以为这句话可以打发我吗?不要小瞧侦探啊你这公安。
区区一栋别墅竟有如此多的谜题,江户川柯南感觉自己的侦探之魂燃起来了。
他一定能靠推理查出真相!
柯南跑下楼梯,安室透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他用极其无奈的语气说:“好玩吗?”
“快乐,特别快乐。”我从他背后冒出来,一脸满足,“吓小孩就是好玩。”
安室透:好幼稚一人。
我:你难道没用波本的身份吓过他?
安室透闭麦,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吓小孩是真的好玩,过瘾。
“我可是为了你才演这一出的。”我义正言辞地说,“你瞧,柯南的干劲是不是比进门前多多了?”
人不逼一逼,哪来的效率?
东京资本家大盘点:
一号,天天接委托让小孩代打的某毛利姓男子。
二号,坚持基德克星必须在场根本不管凌晨是小孩子该睡觉时间的某铃木姓老头。
三号,通过在犯罪现场留下毛利小五郎指纹的方式让借住在毛利家的小侦探无偿给公安打工的某降谷姓男子。
四号,区区不才,靠吓唬小孩的方式让他侦探之魂燃烧的在下,我。
江户川柯南的人生,是被资本家支配的人生。
三号资本家与四号资本家对视,两人达成了都是不是什么好鸟的共识,握手言和。
“我会跟着柯南,确保他的安全。”我提起正事,“其他人和毛利一家交给你。”
波本再怎么是假酒也比我这瓶冒牌酒浓度高一些,他可是在场唯一有代号的人,很适合拿他大名鼎鼎的“八蹦”之名唬人。
即使出现了意外,计划仍然要进行,可怜的柯南,他并不知道他正在同时给酒厂和公安打工。
上一个同时给酒厂和公安打工的,是两瓶威士忌。
我:要不你们商量着给柯南一个代号吧,老白嫖人家多不好。
我披着金发蓝眼小女仆的马甲站在柯南五米开外,不近不远地跟着他。
柯南往东我往东,柯南往西我往西,柯南往南——我把他拽到北边。
“这间房禁止进入。”我提溜起小男孩的衣领把他拉开,吩咐旁边的酒厂员工拿木板把房门封死。
柯南十分煎熬。
一个百分之九十九概率是组织成员的女人盯上了他,剩下百分之一柯南不想说的那么绝对——不是他倒立洗头。
‘我必须找一个外援。’柯南心想,他看向人群中的安室透。
以往敏锐的安室透像是完全接受不到他的求助信号。
公安,不中用!
‘还有谁……还能有谁……’柯南已经开始考虑给服部平次打电话了。
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恰好跳出通话界面。
“咦?”柯南一边疑惑,一边跑进卫生间,把门反锁。
“……嗯嗯,小五郎叔叔接到了委托,我也跟着来了。”
“栗子姐姐?我没有看见她,但是安室先生在这里。”
“好的。”柯南点头,“我这就把地址发给你,乱步先生。”
第 79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七十九天
是夜,一个小小的身影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拉开门缝。
房间内毛利小五郎响亮的呼噜声一声比一声大,完美掩盖了开门时吱呀的牙酸声。
柯南一晚上没睡着。
上半夜,他藏在被子里看阿笠博士发来的资料。
这栋机关屋的主人出生机关世家,曾在不少国际赛事中获奖,不久前遭遇意外身亡,死因未知。
虽然死因未知,但阿笠博士帮柯南查了出来,屋主人根本没有表哥的三大爷的舅舅的外孙这门亲戚。
委托人在撒谎。
自称屋主人的高瘦男人按理是别墅中地位最高的人,可柯南今天下午在走廊中无意间看到他对金发蓝眼的女仆点头哈腰,毕恭毕敬地请示。
其他壮硕的“雇工”和壮硕的“侦探”路过看到这一幕,皆投来嫉妒的、让这小子攀到高枝了的眼神。
纯洁的高中生工藤新一觉得这一幕十分眼熟,他努力回忆,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艾玛,这不是我妈最喜欢看的宫斗剧吗?
神秘的委托愈发扑朔迷离。
任何人在侦破一千余起案件后都会养成特殊的侦探直觉。
柯南连续二十年进行嫌疑人三选一的抉择考验,他选择题的正确率已经高到高考英语卷子闭眼全对的无敌境界——直觉告诉柯南,眼前这些人并非良人。
他们是三年起步、五年起步、无期徒刑和死刑当天判决。
警车载了他们,目暮警官都没地儿坐。
问题来了,上哪儿冒出的一大批犯罪分子?
虽说东京一向有犯罪都市之美誉,一块砖掉下来能砸中三个犯罪预备役,庞大的小黑家族扎根于这片土地,但罪犯又不是抱窝的兔子,能一窝一窝地生出来。
什么地方大量量产犯罪者?
什么地方是罪犯的收纳柜?
谁,是剧场版的流量担当?谁,是百亿男人和百亿女人背后的推手?
是他,是他,就是他,我们的朋友小乌鸦!
柯南倒吸一口凉气:福尔摩斯啊!我捅酒厂窝了!
组织成员就像悉悉簌簌的有壳小生物,当你在家里找到一只,恭喜你,你不止收获了一窝可爱的他们。
柯南:不是,既然这是你们酒厂的行动,打电话给毛利事务所是有什么大病吗?
俗话说的好,来都来了。
谜题是放在侦探面前的奶酪,即使捕鼠夹的寒光再怎样闪耀,勇敢杰瑞也非吃到嘴不可。
柯南假装自己半夜水喝多了想上厕所,借黑暗掩盖住自己小小的身躯,走下楼梯。
一楼走廊弥漫着新鲜消毒水的气味,地板又被拖了一遍。
委托人,高瘦男人推嚷他身边的人,柯南竖着耳朵听,隐约听见“你敢违抗神户泉大人的指令吗?”“吵醒波本大人你就完了”的声音。
被推嚷的人一脸愤怒,啐了口唾沫:“狗仗人势的东西!你擅自把侦探牵扯进来,等回基地有你好受的。”
他不甘不愿地压动门把手,先把门一推到底,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谨慎地走进去。
柯南白天探索了几个房间,其中一个是字谜游戏,三十秒倒计时,超时的后果未知;有一个密室,打开的机关藏在书架后面;另一个房间中央摆着硕大的国际象棋,敌方王后的棋子被掏空,中间藏着一把钥匙。
实话说,挺好玩的,有种小时候老爸陪他玩游戏,涉及很多机关让他解谜的快乐。
唯一不快乐的是,那双蔚蓝色的眼睛总是盯着他,有几个房间不许他进。
“咦。”柯南眼睛一亮,“他进的房间是白天用木板钉死的那间!”
女仆小姐似乎对侦探嘴上一套身体一套的德性了如指掌,连让柯南引开她悄悄进屋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命人把不许进的屋子物理钉死。
“木板和钉子被拆下来了。”柯南自言自语,“不让我探索的房间,却在晚上让自己人探索吗?难道藏着什么好东西?”
柯南找到一个漆黑的拐角,探出头正好能看见房间里的景象。
男人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这间房铺着黑白相间的地板,其中一块白色地板被黑油漆画上圈,一块黑色地板被红油漆画上叉。
“五子棋?”柯南忍不住在掌心比划,“书架上有红色封面和黑色封面的书,快把它们拿下来镶嵌在地板的凹槽上。”
好简单的房间,五子棋可比国际象棋容易多了,柯南不禁阴谋论:白天不许他进的屋子不会都是easy难度,特意留给这些不太聪明的自己人吧?
他阴谋论的时候,男人也看见了书架上特殊封皮的书,眼睛一亮,大步走上前一手一本地取下。
成年男人的力气远大于儿童,他一次性抱了六本,双手都占满,走向房间中央的地板。
吱呀,吱呀……
男人没有发现,天花板中央的吊灯无风自动,缓慢地摇摆起来。
仿佛一架原本处于平衡状态的天秤,其中一端被人拿下了六本书的重量,另一端轰然落下!
来不及眨眼,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柯南面前被压成了肉泥。
他如坠冰窖。
这个房间不是五子棋游戏吗?
侦探的头脑飞速转动:假如今天下午女仆小姐没有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提开……他走进房间,发现只是个五子棋游戏,自信满满地走向书架……随着棋盘的完善,书架里的书一本本减少,天花板上的吊灯发出吱呀的声音……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怖令柯南寒毛耸立。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另外几扇被木板钉死的房间。
“快把里头收拾干净。”高瘦男人面对同伴的死,连惊讶都不惊讶一下,他叫来几个人,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味道刺鼻。
原来如此,柯南终于知道那块带血头皮的主人是怎样死亡的了。
几个人熟练地把断肢装进黑色塑料袋,扎进,一手拎一个走向别墅外。
柯南悄悄地跟出去,看见他们把黑袋子扔进杂物间。
小侦探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远远地丢在地上,砸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声响。
“谁在那里?”几人警惕地追过去,柯南趁机上前,飞快拉开他们忘记锁上的门,探头看了一眼。
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几乎堆满杂物间,一只袋子没有扎紧,露出被切掉一半的手掌。
新鲜的尸体。
都是这两天死在机关屋里的人。
纵使早已见证过琴酒的残忍,黑衣组织的毫无人性也一次次刷新柯南的底线。
“连自己人的性命都被当成消耗品,这些家伙!”柯南咬住腮帮。
他现在确信机关屋中一定藏着组织非拿到手不可的重要物品,而安室透在这里,证明公安也想要。
帮哪边对柯南来说并不是个选择题。
“为什么有种被公安和组织联手骗过来免费帮他们打工的既视感?”柯南挠了挠头。
自从变小之后他天天都在帮人白干活,委托费是一分都不给啊!
恨这个小学生没有人权的世界。
柯南飞快合上门,他藏在草丛里等了一会儿,等到跑远的人重回杂物间锁门,蹑手蹑脚跑回别墅。
机关屋不仅房间多,地形也复杂,好在毛利小五郎的鼾声穿透层层墙壁,是为柯南指路的明灯。
柯南努力保持呼吸的均匀,爬上二楼楼梯,距离他回房间只剩下十米的距离。
“小弟弟,你半夜不睡觉在干嘛呢?”
柯南背后传来貌似和善实则怀疑的声音。
是高瘦男人!
“叔叔,我睡觉前水喝多了,起来上厕所,结果迷路了。”柯南用卖萌的语气说,“马上回去睡觉。”
高瘦男人以为面前只是个一年级的小孩,他挤出和善的表情:“这样啊,你快去睡吧。”
柯南松了口气。
“啊,你在这里。”楼梯上走上一个雇工,招呼高瘦男人,“我们之前把……冲进下水道里,残渣太多,下水道堵了,神户泉大人正生气呢。”
因为看见有小孩在,雇佣把“碎尸”两个字含糊过去了。
柯南:不好!
高瘦男人扭头死死地盯住眼前的小男孩,挤出的和善表情被阴骘取代:“小弟弟,好孩子可不应该撒谎。”
“你刚刚真的是去上厕所了吗?”
他一步步逼近,五指张开呈爪状:“别怕,告诉叔叔,你有没有在一楼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柯南的后背被冷汗打湿。
别墅里全是组织的人,毛利小五郎和毛利兰尚在熟睡,他跑不掉!
能救他的只有安室透,可金发的公安卧底傍晚时分接了个电话,暂时离开了。
柯南:安室先生你把我们独自留在酒厂窝里你的良心不痛吗?
冷静,冷静下来,危急时刻柯南的侦探本能大爆发,他飞快推理:
安室透不可能把他们独自留在危险中自己离开,他不在这里,代表他认为自己暂时离开没有多大风险。
这份自信绝不是建立在毛利小五郎、毛利兰、柯南会晚上乖乖一觉睡到天亮的份上——前两位做得到,柯南不安分的侦探本能安室透一清二楚。
最大的可能是,安室透暂时离开了,但能保护柯南的人还留在这里!
是谁?
柯南脑海中闪过吊灯下被砸成肉泥的组织成员,和一扇扇被木板钉死的门。
蔚蓝色的眼眸长久地注视着他,被他当作一种监视。
假如……她的本意是保护他呢?
这是一场豪赌,柯南想,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刚刚是去上厕所了啊。”小男孩咬字清晰地说,“结果发现厕所堵住了,我就告诉了女仆姐姐。她说她来找人解决,让我先回屋睡觉。”
高瘦男人面露怀疑,但因为柯南提到了神户泉奈奈,他不敢当面质疑。
“原来如此。”男人又一次露出和善的微笑,“我看你一副睡不着的模样,要不要和叔叔一起去厨房吃些点心?”
厨房在一楼,经过厕所,神户泉奈奈此刻正在那里。
倒时候他顺便问一句,就知道这小子是不是在撒谎了。
柯南故作镇定地点头,用小孩子的天真语气说:“好呀。”
高瘦男人走在前面,柯南走在中间,雇工走在最后,一头一尾拦住小男孩逃跑的退路。
一楼传来说话的人声,金发蓝眼的少女站在走廊边,长发垂落,漫不经心地盯着壮汉们干活。
高瘦男人:“神户泉大人……”
“姐姐!”柯南抢先一步跑过去,双手抓住荷叶边的裙摆,“我肚子饿了,可以吃点心吗?”
“冰箱里,自己拿。”金发女仆朝厨房抬抬下颌。
“我想姐姐带我去嘛。”柯南撒娇。
披着高中生的壳子他必不可能这么夹,但小学生没关系,小学生就是要用夹子音。
比起盯着人疏通下水道,来厨房吃点心显然是更让人舒心的选择,柯南看见她点头,放下一半的心。他想用先入为主的话术把“半夜上厕所”的谎言带过去,这样即使神户泉奈奈不是好人这边的,今夜的危机也算过去了。
等会房间后给安室先生发给消息,让他帮忙圆慌,一切便再没有破绽。
然而高瘦男人比柯南想象中更多疑。
他搓着手上前一步,讨好地说:“神户泉大人,为了您,我想多警惕都不为过——这个孩子说他之前上厕所遇见了您,是真的吗?”
柯南嘶了一声。
油盐不进的家伙,难缠。
“没错。”柯南头顶上方传来少女冷淡的声音。
“警惕是好事。”她说,“你做得很好,但大可放松些,我说过要对客人足够礼遇。”
“非常抱歉。”高瘦男人立刻说。
他终于想起自己才是别墅的屋主人,对女仆的态度殷切到有些可疑,找补似地对柯南说:“神户泉大人,呃,神户泉小姐帮我管理别墅,我一向尊敬她。”
柯南配合的露出“我只是个小学生,我什么都不知道”脸。
他被女仆小姐牵着手带进厨房,她打开冰箱,拿出两盒提拉米苏。
没开灯的厨房里,一大一小沉默地吃点心。
“怎么发现的?”
甜腻的提拉米苏融化在舌尖,苦苦的咖啡味漫上来,没有波洛咖啡厅卖的好吃。
“两个原因。”柯南竖起两根手指,“一是安室先生离开的太干脆了,我猜他一定留下了眼线。”
“女仆小姐你白天表面上是在监视我,实则保护我避开藏有致命机关的房间,想明白你的立场,一切便解释得通了。”
“第二个原因呢?”
柯南突然不吭声了。
金发蓝眼的少女疑惑地抬眼看他。
没有外人在,她刻意表现出的冷淡和傲慢如潮水般退去,陌生皮囊下属于本尊的亲和与善意弥漫在空气中。
柯南不说话,她食指点了点脸颊:“我猜猜,是我的异能暴露了我的身份吗?”
房间紧闭,一切未知,却被人一语道破其中危险。
有违常理,只能是异能力,而柯南认识的异能者中独独一位有这个本领。
“不……”柯南有点尴尬地说,“我刚刚才推理出来。”
他之前没往异能方面想,还以为酒厂背着他在房间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其实,”小男孩眼神到处乱飘,看天看地不看女仆小姐,“我白天接了个电话。”
他之前还很疑惑呢,不知道江户川乱步为什么突然打来电话。
现在他可太清楚了,不愧是名侦探柯南,什么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什么play都有他的一环。
柯南小小的身躯承载了太多秘密。
女仆小姐脑袋上具现出无数问号,她盯着柯南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怀疑地问:
“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来东京之前会遇见柯南,乱步先生为什么给你打电话?这就是传说中的父子连心吗?”
柯南:不要乱用成语改别人族谱啊你!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会遇见我?”柯南问,“不是你们打电话委托毛利侦探事务所的吗?”
女仆小姐:这就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要从一位毛利神教的信徒,没素质地把小广告贴在厕所,无差别传教说起。
柯南的表情从“这都可以?”“毛利大叔什么时候有了信徒?”变成“东京人,你们不要太离谱”“管管酒厂,救救侦探!”
“因此,你们的到来是个意外。”女仆小姐总结,“我紧急写了个剧本,尽了最大的努力让委托合理化,毛利先生没察觉到不妥吧?”
没呢,毛利小五郎的鼾声在厨房都能听见,睡眠质量令人羡慕。
“对哦,既然是意外,乱步先生为什么会知道?”柯南食指抵住下巴,“明明是公安的机密任务,栗子姐姐什么都没透露……你真的什么都没透露吗?”
小学生侦探不相信情侣的保证:“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走之前他黏黏贴贴蹭蹭猫猫撒娇,栗子姐姐晕晕乎乎,头脑一热什么都说了?”
金发蓝眼的少女脸颊泛红,用力拍桌:“绝无可能,我是能被美色收买的人吗?”
柯南:你不是吗?
她:……好吧我是。
不然不平等条约是怎么签下来的呢,说多了都是血泪教训。
两个侦探遇见同一个谜题,牛劲上来了,非搞明白不可。
“栗子姐姐,你再说说你昨天的经历,任何小事都不要忽略。”
柯南一边倾听一边排除,等他听到“我让一半的人假装是委托人邀请来的侦探,为了逼真,我特意在侦探论坛上发了个求助帖”,连忙叫停。
“什么帖子?”柯南打开论坛,“你用大号发的?”
“怎么可能。”她否定,“论坛里谁没看过我发的《震惊!豪门70亿追妻真相竟是……》,大号一出,论坛震动,寸草不生,我当然用的是小号。”
柯南也曾在震惊!豪门70亿追妻真相帖子里留言过,他捂好自己的马甲,假装高级用户“srds头脑依旧聪明”与他无关。
“不仅是一级无名小号,标题也没带震惊体,帖子可能早就沉到地底了。”女孩子说,“你在首页肯定找不到。”
柯南盯着手机看了两秒,抬手抹了把脸,把手机推向对面。
“你的低调发帖,是指标红加精与【惊!爆!《震惊!豪门70亿追妻真相竟是……》】一上一下肩并肩吗?”
她低头一看。
大号与小号并列头条第一第二,真正的论坛顶流无惧账号等级,发什么爆什么。
“可是,”女孩子大为不解,指尖指着标题为《侦探集结令:雇主人傻钱多速来》的帖子,“为什么啊?”
这么平平无奇的帖子,凭什么和她呕心沥血字斟句酌的大号神贴热度相当?这不合理!
柯南也面露不解,他把手机拿回来,点开帖子,手指一滑到底。
“……我知道为什么了。”小侦探喃喃说。
他将手机竖起来,屏幕反转,露出帖子中的一条留言。
留言内容没什么稀奇,像僵尸小号一样排队+1表示自己接下委托。
稀奇的是留言者的ID,和ID前面的一长串头衔。
【论坛终身荣誉会员】【无法超越的推理之星】【官方认证最高刑侦顾问】
ID:世界第一名侦探自这条留言开始,后面如井喷般的回复全是“瞻仰大佬”“天呐这个ID底下居然是活人”“活久见,我偶像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账号密码”。
仅一条回复,硬生生把一级小号发的帖子推到了标红加精的地位。
柯南:“这下你明白,他是怎么知道的吧。”
女仆小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世界第一名侦探”。
准确来说,是盯着ID前金光闪闪的一长串头衔。
“这是什么?”她问,“我为什么没有?”
柯南:大概是因为你的发贴是《震惊!豪门70亿追妻真相竟是……》,而人家的发帖是《消失十年的凶手,简单》《没意思的悬案,别点进来》《警方非要我留档,这个月破的第二十起小儿科案件》《遇到一个很傻的凶手,记录一下》……
柯南毕竟是点亮了话术技能的聪明小孩,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更委婉的说辞,只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的笑容没能打动视名侦探为一生宿敌的某大侦探。
什么恋爱,什么男朋友特意从横滨赶来东京找她,都不重要了。
她的对抗之心现在强得可怕!
“柯南。”看似柔软纤细实则如铁钳般的手握住小侦探的肩膀。
女仆小姐声音温柔又甜美:“你和我,是一伙的吧?”
柯南: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很想反驳,但迫于淫威,柯南屈从地上下晃了晃脑袋。
“很好。”女孩子满意道。
女仆小姐凑到柯南耳边,低声耳语:“为了给心爱的男朋友一个惊喜,我有个计划需要你配合……”
第 80 章 玄学VS推理的第八十天
我目送柯南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屋睡觉,感觉他今晚八成是睡不着了。
小孩子睡眠不足可能长不高,不过他都当了二十多年小学生,身高没往上蹿一厘米也不着急,大约是不在乎的吧。
果然皮下是高中生,对身高没有那么在意,174cm也挺满足,不像一些垫也要把自己垫到180cm并谎称是自然身高的虚荣男性。
这里没有嘲讽中也先生的意思——他根本垫不到180cm,不如踩高跷来的实际。
我好心地让高瘦男人多买点牛奶放冰箱,这几天三餐都提供不限量牛奶,算我小小的心意。
“明天或许还有被召集来的侦探加入解谜任务。”我看似随意地吩咐高瘦男人,“多个人多一份劳动力,让大家把戏演好点。”
“我再强调一次,对客人要足够礼遇。”我斜视高瘦男人,特别挑选的影帝同款蓝色美瞳自带犀利的冷光,“不然你替他们思考?”
高瘦男人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他可没本事对付这些令人头大的机关,头好痒,仿佛要长脑子了。
“您放心,今天大伙儿第一次演戏,业务不熟练,保管明天大有进步。”高瘦男人拍着胸脯说。
“我今天通宵不睡也拼着把豪门继承者电视剧补完,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屋主人表哥的三大爷的舅舅的外孙!”
我:很好,就是要这股气势!
我满意地拍拍他的肩: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学会了自发内卷的好工具人了,假以时日,定能在缝纫机上踩出最耀眼的火花。
这一夜睡着的人很少,只有毛利小五郎的鼾声贯彻始终。
不愧是信徒多到连公共厕所都贴满小广告的东京奇男子,有点子东西在身上的。
“神户泉小姐,早上好。”毛利兰元气满满地打招呼,“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吗?”
金发蓝眼的女仆提起裙摆,微微行了一礼:“招待好别墅中的客人是我的工作。”
“神户泉小姐真辛苦啊。”毛利兰看着女仆小姐离去的背影说,“别墅里那么多客人。”
呵欠连天的柯南:呵呵。
这家伙只是提前进入了影帝模式,从头发丝到脚尖都在凹人设而已。
不仅如此,别墅内其他人也像是晚上狠狠补习了一通,被分配到侦探角色的人像模像样地讨论杀人案,侃侃而谈,说得眉飞色舞。
柯南听了一耳朵,严重怀疑他们讨论的是自身犯下的案件,身临其境到令人害怕。
他时常因为自己知道的太多而感到胃疼。
早饭过后,离开一整晚的安室透回到别墅,蹲守在门口的我把他拽到阴暗的小角落,嘀嘀咕咕一通。
安室透面露难色:“这不好吧……”
我:“配合我即可白嫖两个江户川的劳动力。”
安室透:“成交!”
经费不足的公安坚定地握了握我的手,我们达成共识。
他用波本的身份打了个电话,一批新的女仆被安排来别墅,多是黑发。
“她们和雇工一样。”安室透说。
我:懂了,依旧是三年起步、五年起步、无期徒刑和死刑当天判决的一帮人是吧,很OK。
公安真是会做生意,死去的神户泉奈奈摇身一变成了公安卧底,不仅靠大欺瞒之术从酒厂好员工手下夺走机密文件害他任务失败,还为了进一步打击组织,反手把其他人出卖给警方。
没办法,公安的经费实在不够宽裕,优秀卧底连修个车都靠敌人接济,他们急需一批人疯狂踩缝纫车创收。
我:结果还是靠酒厂啊。
又给钱又给人,亲爹妈都没有这么体贴,你们之间属实有点暧昧了。
被挑选过来的女仆年龄与神户泉奈奈相近,均着黑白色荷叶边女仆装,近一半是黑发,小半是金发,小半什么发色都有,主打一个姹紫嫣红。
我混在她们当中如滴水入海,毫不起眼。
到这里我的计划已经一目了然。
我要以我超绝的演技+工藤有希子的换头术+阿笠博士研发的变声器+波本的友情赞助+柯南的倾情助演+若干听话的群演挑战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
柯南忍不住露出半月眼:喂喂,你的外援也太多了吧。
我:不然怎么和乱步先生对抗?
我可是很理智的,面对强敌就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谁家好人打BOSS前不把神装叠身上?
我连心理战术都研究了一通,以女仆们的发色举例:近一半的黑发与我原发色相同,是很好的怀疑对象。
可若全是黑发,神户泉奈奈的金发便尤为显眼,乱步先生或许会从反逻辑出发识破我的伪装,因此我也安排了小半的金发女仆。
最后是姹紫嫣红组合,什么大胆的发色都有,精神状态与我本人一模一样,嫌疑大增。
“魔鬼在细节,懂吗?”我掏出一板美瞳拍在桌上,“此战,我必胜。”
柯南难以苟同,但他已经上了我的贼船,如果时光倒流,他昨晚一定乖乖睡觉不出门。
侦探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总是会付出一些代价,被迫加入小情侣的可疑游戏也是代价的一种。
柯南:这就是成熟的成年情侣吗.jpg没办法,为了他名义上的义父义母,柯南勇敢地上了。
午休过后,迟来的客人敲响了别墅的门。
一位黑发灰眸的年轻女仆打开门,轻声细语地问:“是接下委托的侦探先生吗?请跟我来。”
江户川乱步眯眼看了她两秒,从善如流地说:“好哦。”
戴着咖色贝雷帽的青年跟着女仆离开,无人发现的角落里,小男孩扒着门框探头。
柯南感觉按在自己肩上的手用了点力气,他一边在心里咆哮和情侣相处真踏马难,一边用天真稚嫩的语气说:“乱步先生可能只是比较有礼貌,并不是见到人就跟她走啦。”
曾经被无差别嘲讽智商的侦探社合作人发出棒读的声音:是呢,他真的很有礼貌:)
“1号已经失败了。”我说。
柯南:“啊?怎么看出来的?”
乱步先生不是跟她走了吗?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因为如果是我开门,他会直接抱上来。”我如实回答。
也不会隔开半米的距离,而是像摇摇摆摆的帝企鹅一样黏在我背后,把重量全压到我身上。
柯南:我就多嘴问这一句!
小学生踏着重重的步子,追上江户川乱步。
“乱步先生,虽然我发了地址,但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柯南说,“电话里说了,我没有在这儿看见栗子姐姐。”江户川乱步侧头:“她教你的说辞?”
柯南歪歪头,脑袋上冒出一个问号。
不要小瞧柯南的演技,他饰演无知单纯可爱小学生的本领经过二十年的打磨,技艺超神入化,连呼吸都透着一股天真的气息。
如此卖力的演出,超推理都要给他个面子。
江户川乱步笑了一声,没有为难小朋友。
“工作量不小。”他的目光停留在木缝间微深的颜色上,“你们在找什么?”
柯南一愣:等等,你这就知道了?
进门不过五秒,你全知道了?
“目前首先要破解每个房间的机关。”柯南老老实实地说,“用红油漆画叉的门不可以进。”
在柯南知道房间的危险性后,封门的木板被拆下改成红油漆标记。
红油漆房间危险,不可以进入,但必须进入,因为开启其他房间的钥匙和线索藏在里面。
机关屋的主人为了致人死地可谓煞费苦心。
昨天吊灯下落砸死人的房间,尸体被搬出去后黑衣组织立刻指派新的人进入,在其中一块地板下找到了二楼某个房间通关的关键线索。
卧底的女仆小姐保护柯南,可不保护罪犯。
“知道了。”江户川乱步神态轻松地说,“好了,不必跟着我,干活儿去吧。”
柯南:“欸?但是……”
江户川乱步:“提问,小学数学:整栋别墅共三十余人,问能凑出几个完整的脑子?”
柯南:“……”
他自暴自弃地说:“两个。”
两只江户川各一个,安室透一个,毛利小五郎倒扣半个,还有半个被某女仆吃了。
全别墅只有姓江户川的干正事。
柯南小小的年纪大大的社畜,他推开一扇门,正准备往里面走,余光看见的景象让他悚然一惊。
“乱步先生!”柯南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户川乱步推开一扇被红油漆刷上巨大叉号的不祥的门,径直走进去。
这是在干什么?靠肉眼找不到女朋友,改走歪门邪道吗?
接下来的剧情难道是这样的展开:
躲在拐角暗中观察的金发蓝眼少女眼见男朋友主动作死,心里又急又气,冲上去拽着江户川乱步的小披风人拖出来,两行清泪从美瞳中流出来,呜呜地哭: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哇呜呜呜。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送死,小笨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是你输了。’名侦探一脸宠溺地说。
她:呜呜呜你坏。
他:好好好我坏。
然后BGM起!
安室透用手机给相拥的两人打歌,柯南化身花童蹲在他们背后撒花瓣,撒了一把又一把,走廊上铺满浪漫的玫瑰花瓣,事后扫地的女仆抄起扫把怒骂:一群颠公颠婆!
柯南:和我妈爱看的偶像剧一模一样,剧本一定是这样没错!
他放松下来,等剧本开演。
他等,他等等等,他等等等等。
英雄救美的女主角脚步都没挪一下,等待被救的男主角彻底走进门后,刷上红油漆的房门自动触发开关,哐当合拢。
“你傻站在这里干嘛?”我抱着扫把假装路过,催促柯南干活,“不许把工作全推给乱步先生,会累着他的。”
“进去了!乱步先生进了那扇门!”柯南呼吸都乱了,“你怎么不拦着他?”
“我为什么要拦着他?”我一脸莫名其妙,“游戏开局就自爆,我是那么玩不起的人吗?”
柯南冷静下来,他又看了眼门扉上刺眼的红油漆,指着问:“这种房间不是不可以进人吗?”
“我没有这么说过。”我弯了弯眼眸,笑起来,“我说的是‘你不可以进去’。”
“没说乱步先生不行。”
能有什么危险呢?这栋机关屋对于他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玩具屋。
几分钟后,江户川乱步甩着袖子推门出来,两指捏着一把黄铜色的钥匙。
“好重的油漆味,今天上午才刷的。”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看来我到之前,某人还在认认真真地干活呢。”
故意躲他,还拉拢了一堆帮凶,好坏的人。
江户川乱步眼珠一转,他掏了掏口袋,拿出一根美味棒,蹲下身在柯南眼前晃了晃。
“帮我作弊吗?”他贿赂小朋友,“这是定金。”
柯南扬起大大的笑脸。他接过美味棒,三十六度的嘴说出了无比冰冷的话:“我向福尔摩斯发誓——这辈子!这辈子都不会再掺和情侣的破事!”
太伤自尊了,你们两个大坏蛋!
柯南夺走零食后拔腿就跑,足球少年发达的运动神经一览无余,江户川乱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抢劫犯带着他的零食消失在走廊拐角。
东京这座城市是不是和他风水犯冲?
江户川乱步拍拍披风站起身,一位金发蓝眼的女仆路过,抿嘴对他笑:“您辛苦了,进展顺利吗?”
“就机关来说,不太有趣。”江户川乱步坦然说,“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新的乐趣。”
金发女仆不解地歪歪头,温柔地说:“客人高兴就好,冰箱里有新鲜的柠檬玛芬,客人想想和我一起去尝尝吗?”
“不了。”江户川乱步越过她,走向下一扇涂上红油漆的门,“你不适合做点心。”
指缝中有血的人,做出来的点心再甜也难吃。
“2号失败。”我抱着大扫帚躲在清洁间,从裙子口袋掏出小本子划上一笔。
“3号。”我叫来新的女仆,把刷子和油漆桶交给她,“在左手边的门上画叉,画完后把油漆藏起来,衣服上不要沾到红油漆,只残留一些气味。”
让江户川乱步撞见涂鸦现场显得太刻意了,故意在衣角沾上颜料也逃不过他的眼睛,唯有自然而然染上一点点油漆味,才让伪装足够真实。
4号,5号,6号……所有迷惑选项都由我精心设计,我就不信算计不到乱步先生一次。
“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我握拳给自己打气,“要相信概率学!”
嘱咐完全部迷惑选项,我继续投身紧张的工作。
杂物间里堆积的尸体有必要处理掉,下水道再让人疏通一次不能让血水倒灌上来,在隐蔽的地方留下神户泉奈奈与警方联系的线索方便波本贼喊捉贼,假酒驱逐真酒……
我忙得团团转,见缝插针开异能替柯南看运势测吉凶,偶尔还要把差点走错房间的毛利小五郎引到安全区。
少数几次我在走廊上碰到乱步先生,学着其他女仆的样子微笑、点头打招呼、匆匆而过。
他看起来没能从几面之缘中认出我。
我又一次路过时,江户川乱步身边跟了一位名叫稻香的女仆,双手帮他拎着重物。
毕竟是机关屋,有些解密道具很大很沉,名侦探只管专心破解机关,体力活不是他干的。
“喂,你,留步。”
双手背在身后看黑板上一串奇怪算式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叫住我:“帮我把这块黑板搬到三楼。”
稻香看了眼神情高傲中透露着一丝不耐烦的“神户泉奈奈”,主动说:“我来吧客人,三楼是吗?”
“你手上不是有东西吗?”江户川乱步摆摆手,“这些我待会要用,别弄丢了。”
稻香:但是我不可以看着上司做苦力!日后还怎么在职场呆下去?
“好的客人。”我用温和中夹杂一丝烦躁的语气说,“我这就来。”
蔚蓝的眼眸瞥了眼稻香,女人立刻明白:为了任务成功不惜折下身段,果然是我们大酒厂的内卷精神,不愧是神户泉大人。
小黑板有些重,我双手抱起来,视线被遮挡了大半,好在我已经熟悉别墅的构造,闭着眼都能走到三楼。
江户川乱步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跟在我身后走,闲聊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奈奈,客人。”我说。
“奈奈。”江户川乱步念了一遍,“很好听的名字。”
我:什么?你再说一遍?
什么好听,这种烂大街的名字有什么好听的?
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个名字你可以夸好听,其它我都要打你——小本本,一顿打记上!
“谢谢您的夸奖。”黑板好重,我又往上搂了搂,视线被遮挡得彻彻底底,“客人的名字呢?抱歉,别墅里的客人有点太多了。”
“我和二楼的小男孩同姓。”江户川乱步回答,“为了方便区分,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我:哈?第一次见面的女仆为什么要对你称名不称姓?你们熟到这一步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个自来熟?
好想一黑板砸过去,忍住,赔不起。
我累到喘气,终于把黑板搬到三楼,按照江户川乱步的指挥放在走廊上。
这块黑板挡住了走廊的路,与旁边的拐角形成一个小小的包围圈,想走出来非要高抬腿跨过黑板不可。
福泽先生没有教过你不要在走廊堆砌杂物吗?我默念了三遍我是女仆我不管客人的不文明行为,提起裙摆行了个礼。
“那么,客人,我在楼下还有工作……”
“不急。”江户川乱步打断我的话,“女仆小姐,奈奈,我想向你询问一件事。”
我:咦?是想问我的行踪吗?
居然正好问到我头上了,看我颠倒黑白让你误入歧途。
我摩拳擦掌,脑内编好十几套鬼话。
“您说。”
“女仆的工作,具体包括哪些内容呢?”江户川乱步用充满求知欲的好奇语气问,“你们是不是不能拒绝客人的要求?”
我: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为什么不问你失踪的女朋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满足客人的需求永远是第一位。”我用营业口吻回答,“您还有别的问题吗?”
问!快给我问!虽然我一句实话都不会说,但你必须问!
“这样啊。”江户川乱步若有所思。
他突然靠过来,拇指捏住我的下颌,凑近的呼吸洒在我的嘴唇上。
“客人想要这个。”黑发绿眸的青年摩挲我的唇瓣,气氛暧昧,“可以吗?奈奈。”
我:“……”
我:“…………”
你死了,江户川乱步,你完蛋了。
我要让你这辈子都后悔喊出“奈奈”这个名字。
它将成为你永生永世的梦魇,半夜睡着了都要被吓醒,抱着枕头瑟瑟发抖哭成一个泪人。
我说到做到——我枪呢?!
“噗。”
“噗哈哈哈哈哈。”
江户川乱步的肩膀在发抖。
他额头抵在我的额头上,害得我跟他一起抖,像两个触电的倒霉蛋一样抖。
“你的表情看起来要吃人,把我整个囫囵吞下去嚼碎吐出来再咽下去二次嚼碎的吃人……噗哈哈哈哈!”
“怎么能这样呢,奈奈。”江户川乱步直起身体,理直气壮地控诉。
“说好的客人至上,不让我亲还要吃掉我,好凶啊。”
“……你再喊一遍那个鬼名字,我立马让你变成五分熟。”
我举起梆梆硬的拳头。
“不,我就喊。”江户川乱步耍赖,“女仆小姐,我的女朋友失踪了,我大老远从横滨赶来东京却见不到她一面,虽然我看起来在笑,实际心里很伤心。”
我:捏妈(拳头攥紧.jpg)
“我伤心,所以你要哄我。”名侦探一点不脸红地说,“这不是女仆的工作吗?”
最先提出要玩陌生人play的明明是我,为什么最后占便宜的人变成了他?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我不理解,我不承认是我的问题,是眼前这个家伙太过狡诈——谁家男朋友一边使唤女朋友搬重物爬楼一边乱喊名字啊,哪里雷多你往哪儿踩是吧?
喜欢亲亲?巧了,我的拳头十分渴望亲吻乱步先生的脸颊。
“哇呜,服务态度好差的女仆。”江户川乱步叫嚷起来。
小题大做的家伙,我就只是推了他一下,还因为力道掌控不好一毫米都没推开。
“好吧,这位客人。”我用手戳他的胸口,“需要我怎样赔罪,您才能不投诉我呢?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江户川乱步装模做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尾音上挑:
“我的女朋友不见了。作为赔罪,在她愿意回来之前,你要做我一个人的女仆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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