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多变正要反驳沈惟慕, 忽然感觉到脚下异动,立即拉住沈惟慕的胳膊,跳到别处。


    “没用的。”


    果然, 他们新落脚的地方也在震动。


    多变当即甩出链子镖缠绕在房梁上, 吊起自己的同时, 他不忘拽住沈惟慕。


    当沈惟慕脚面离地的瞬间,整座大殿的地砖翻, 变成了尖刺。那些密密麻麻尖刺的尖端还粘着绿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抹了毒药,就算扎不死人,只要见了血恐怕也会毒死人。


    俩人荡在殿中央的半空中, 多变扭头四处寻找可落脚的地方。


    千机大殿房的梁结构很特殊,没有横梁,都是斜梁, 交错排列靠近瓦片的位置,像一张孔眼比较大的网,将整个殿宇罩住。孔眼的空隙只能通过铰链之类较细的东西, 不足以让人停靠或躲藏。


    多变最终没有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原本大殿内有一些陈设, 但这些的东西都在地砖翻转的时候掉到了地下。


    沈惟慕被多变拽得胳膊很不舒服, 要求他放下自己。


    “疯了?放下你就死了。”


    “死不了。”


    沈惟慕在认真回答,但这话在多变听来就是小孩子任性赌气的话。他觉得沈惟慕还在埋怨老教主,牵连到了他。


    “今日之事是我的责任,没想到萧锐这老贼敢以下犯上。”


    多变眼中腾起浓烈的杀意。


    “尔等现在开门, 我还能饶你们不死!”


    殿外人听到多变的警告后,似乎有几分恐慌。


    他们嘀咕了两句, 便去搬动什么东西,发出轻微的响声, 随后不久,殿内齿轮啮合的声音更大了,沈惟慕隐隐约约还闻到了一股火油味儿。


    难怪这座大殿要打造成金子的,原来是“真金不怕火炼”,方便他们放火烧完人之后再利用。


    此时,多变也意识到了,他的警告不仅没能震慑住萧锐等人,反而加快了他们触发机关弄死他们的速度。


    “清月教势力最强的八长老,不知关机关的办法?”


    “我平日不管庶务,这些都由萧锐来处理。”多变回答得理直气壮。


    他向来不屑于管理清月教杂事,即便再给他一次选择机会,他也不会管。他的时间很宝贵,用在学习、睡觉和戏耍人上才有意义。


    沈惟慕无话可说了,就在多变下方荡着,老神在在,有种临危不惧的淡定感。至于他被多变拉扯那条胳膊,不舒服就不舒服吧,等会儿就好了。


    多变见沈惟慕似乎要坦然赴死了,赶紧开口道:“但我不傻,留了后手,只是我现在抓着你,吹不了笛子。”


    “早说呀。”沈惟慕轻轻一荡,挣脱开多变后向前一跃,脚踩金柱后翻,在多变的上方抓住链子。


    多变用的武器自然是好东西,他这链子用的特殊材质,负重他们二人没有任何问题。


    多变在沈惟慕离开的时候,立刻抄出别在后腰上的玉笛吹起来。


    与此同时,地面有大量火油溢出,一根烧红香自门缝中探进来,猩红的火星瞬间点燃了火苗。


    小火苗自门口处迅速向殿内蹿,且越烧越大,很快屋内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烧的灼热炙烤着多变和沈惟慕,连带着他们拉着的链条也被烤地发热。


    多变吹奏的曲子调子很怪,但立竿见影,门外传来萧锐等人痛苦的叫声。


    眼见着火势在瞬息间变大,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烧向了多变的袍角,多变还在坚持吹奏,似乎他这个曲子要一口气吹完才行。


    沈惟慕翻身倒立,单脚缠着链条,抓住多变的肩膀,随即荡着链子将他向上一提。


    殿内有八根金柱,在被火焰灼热的时候,金柱突然打开,朝着四面八方发射无数暗器,密密麻麻如下雨一般。


    在沈惟慕将他荡起来的那一刻,密密麻麻的暗器从下方射出,多变见到这一幕微微睁大眼,险些吹错了音。


    若非沈惟慕,他被这些暗器打成筛子的同时,还会被火灼烧皮肉。


    狗东西,敢这么算计他!


    多变发狠地继续吹奏,门外传来越来越凄厉的惨叫声。


    “我……们……这是怎么?”


    “中、中蛊了。”


    “是八长老,八长老他竟给我们下蛊了!”


    ……


    “八长老救命,求求您别吹了!我给您开门!”


    “别开,等把他烧死就好了!”


    “这是子母蛊,他死我们也得死。”


    一阵跌跌撞撞的哗啦声后,千机大殿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


    笛声也在这时候停了。


    骤然涌入的空气,令殿内火势烧得更旺,连站在殿外的人都觉得十分炙烤。


    从门外往里望,只看到熊熊燃烧的火焰,那火焰足有一人多高,滚滚浓烟从门上方以及屋顶的缝隙中冒出,看起来十分骇人。


    这么大的火怎么可能会有人活着?更不要说这烈火中还掺杂着要人命的暗器。


    孙作天扑通跪地,一脸绝望:“完了,母蛊死的话,子蛊在三日内必亡,我们都得死!”


    突然,热浪从殿内袭来——


    孙作天等人被热浪吹得皮肤发烫,整张脸都红了,他们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有一团东西从他们脑顶飞过。


    多变与沈惟慕在石阶上站定之后,便杀意腾腾地瞪向萧锐等人。


    孙作天慌慌张张对多变解释:“都是二长老挑唆我们对付您和小教主!我意识到错了后,马上为您解除了机关开了门,求八长老饶命!”


    萧锐从见到多变后就怕得连连后退,竟然一脚踩空,从石阶上滚落。侍从们连忙跑过去搀扶萧锐的时候,萧锐开启了机关隧道,逃了!


    孙作天忙表示他知道隧道的出口在哪儿。他在萧锐那里偷看过千机岛的图纸,对这里的机关很了解。


    “只求八长老能让我将功赎罪。”


    但并不是所有长老都像孙作天一样没骨气,三长老李德便气势犹存,声讨多变。


    “八长老,你竟违背教义,对我们几位长老下蛊!”


    多变嗤笑:“若不下蛊,我今天哪儿有命活呢。”


    李德:“这不能怪我们,是你先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沈惟慕,他根本不配为我清月教新教主。”


    沈惟慕也嗤笑了,“说得好像我想当一样。”


    “你不想当?”


    李德和多变异口同声,惊讶地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点头。


    李德马上道:“既然他不想当,那念在他是老教主儿子的份儿上倒可以不追责,我们再推举一名合适的教主就是。”


    “不行,他必须当。”多变口气坚决。


    沈惟慕抱臂叹道:“可惜你说的不算。”


    “我说的算!”多变察觉出沈惟慕的抵触,立即对孙作天使了眼色。


    孙作天马上在多变面前扭腰伸腿,蹦蹦跳跳好几下。


    沈惟慕正欣赏孙作天跳的丑舞,轰隆一声,他脚下的石板突然塌了。沈惟慕整个人掉了下去,随即便有铁栅栏封住了上方的出口。


    “看好他,待我杀了萧锐后再来找他。”


    第 122 章


    孙作天重新开启地道入口后, 多变欲立刻追踪萧锐,随即他想起什么,将孙作天也带上, 以免地道内或许还有机关他应对不了。


    入口关闭后, 安静了许久, 李德、明艳等长老才开口说话。


    明艳冷哼:“我就说多变这厮会使手段阴我们,你们之前还不信!”


    “无妨, 现在知道他在我们身上下了子母蛊,便好解决。”


    早些年魔教为控制教徒网罗天下蛊师,李德便负责此事。这些年他认识的蛊师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请他们帮忙解一下子母蛊很容易。


    “哈哈哈……”


    千机大殿后方传来萧锐的大笑声。


    长老们早有所感地望过去, 就见萧锐与孙作天从大殿后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孙作天手里还拿着一根玉笛,跟多变手里的那根一模一样。


    他得意地笑着对李德等人解释道:“多亏二长老神算,谋划了这么一出戏。我不仅趁机拿走了他的玉笛, 还叫他被困在地下迷宫,走不出来了。”


    李德等长老们立刻明白孙作天口中的“他”指的多变。玉笛既然已经拿出来了,他人还被困在地下, 就肯定没办法通过笛声来控制蛊虫了。


    迷宫只会让多变活着受困, 只要他不死, 就不会影响到他们几人的性命。回头等他们找到蛊师,解了各自身上的蛊毒,便不必再惧多变的死活,到时候就可以触发机关将他一击毙命。


    萧锐问李德:“此蛊要多久能解?”


    “三天, 此蛊只要三天就能解!”李德激动地跟萧锐道,“我这就离岛去寻蛊师。”


    萧锐点了点头, 笑道:“极好,我们终于不必再受他控制了。”


    明艳有几分犹豫, “就这么把他困在地下,放着不管?他若寻不到出口,狗急跳墙自尽了,岂不是拉我们所有人陪葬?”


    萧锐冷哼:“他不会自尽,他这人极度聪明自傲,还极其记仇。他一定觉得自己能找到破解办法离开,然后上来找我们算账,杀光我们。”


    “哈哈哈可惜那迷宫没有活路,他根本走不出去。”孙作天捂着肚子狂笑道。


    “干得好!老子平生最讨厌被人威胁,早想他死八百回了!”


    四长老楚随风气愤地啐了一口,三角眼中透露出对多变浓浓的憎恨情绪。


    “他明明排行老八,这些年仗着武功高总是骑在我们头上!这口恶气若再不出,我们都他娘的成缩头乌龟了!”


    孙作天拍了拍楚随风肩膀:“好饭不怕晚,你瞧,如今我们不是把他收拾了?”


    “这还要多亏新教主,没他做契机,我们还不会有这么好机会。”


    提起沈惟慕,萧锐就想起他可怜死去的女儿,浑身杀气腾腾。


    他踱步走到沈惟慕被困的陷阱处,低眸睥睨地看向被圈禁在铁栅栏之下的沈惟慕。本以为他会看到一个痛哭流涕或满脸恐惧求饶的狼狈少年,待看清楚沈惟慕在干什么后,萧锐吓得气撅了过去。


    只见沈惟慕盘腿坐在地上,正悠闲自得地拿着一包沾满芝麻的肉条吃着。


    地上和他的袍角上都掉了不少芝麻粒,显然他已经这样吃很久了。


    其余长老们都知道沈惟慕杀了萧锐的爱女,萧锐今日肯定不会放过他,沈惟慕注定会下场凄惨。


    大家原本都是一副看戏的姿态,等着看萧锐百般羞辱折磨沈惟慕。


    如今见萧锐突然面色有异,都凑过来瞧。


    他们来看的时候,沈惟慕正将纸包里最后一根芝麻肉条送进嘴里,丢了空空的油纸。然后,他边悠然地咀嚼着嘴里肉干,边掸了掸袍角,将袍子上面的芝麻抖落了下去。


    “好饭也怕晚,因为太晚了就吃不到了。”


    沈惟慕抬起头,看向绕圈围观他的六名长老们。


    孙作天诧异问萧锐:“说什么呢,这种时候还想着吃?这厮不会是脑子不好,是个傻子吧?”


    “我看着也像!真不懂多变为什么非要保他当教主。”楚随风骂道。


    明艳斜睨他一眼:“你这种经常出尔反尔的人自然不懂。他重诺,加之老教主曾对他有恩,他自是要坚守到死。”


    李德唏嘘一声,对着陷阱中的沈惟慕发出感慨。


    “啧啧,多幸运啊!有多变这样的人物护着你,他是绝对的武林第一高手,这辈子只服过你爹一人。


    这些年他硬生生扛下所有压力,令清月教教主之位空置十几年,全都只为给你做准备。


    奈何你这厮不识抬举,杀谁不好,非要杀萧楠,灭江南分堂,得罪我们二长老!你既如此作死,那就必须死了!”


    沈惟慕嘴角翘起,差点被这番话逗笑了。


    什么重诺,不过是照本宣科、沽名钓誉。这帮人还真会给多变脸上贴金,没考核合格前,他借着考核名义手段层出不穷,巴不得原身死,而原身也确实在那样的境地下被害死了。


    明艳见沈惟慕脸上毫无没有惧色,叹沈惟慕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小娃子,不要以为你不怕死就没事了。我们魔教折磨人的手段多得是,二长老尤擅此道,他一会儿肯定会让你体会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萧锐抬起下巴,从鼻孔里发出冷哼,如同藐视一只蚂蚁一般轻蔑地鄙视沈惟慕。


    “老夫早就想好了,先活剥了他半身的皮,泡在酒里几个时辰,再放炭火上蒸煮——”


    “聒噪。”


    一记清泠泠的男声仿佛自空中来,声有余韵,像山谷中响起的回音,反复涤荡了他们所有人的脑中。


    “你说什么?”众长老们皆愣神儿,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是看在多变做饭口味不错的份儿上,尚可给他一次留用的机会。可惜,杂碎终究是杂碎,与你们沆瀣一气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惟慕闭上眼,双手搭在膝头,掐诀。


    孙作天怒得跳脚,“黄口小儿!落得这种境地,居然还敢口出狂言!骂我们是杂碎!二长老我忍不了了,你快动手弄死他啊!”


    “来人,撒蚀骨软筋散,给我把他抓上来!”


    萧锐刚气势汹汹地发出号令,突然平地狂风起,将萧锐和其他长老们全都吹倒在地了。


    萧锐刚好被卷到石阶上,脸朝下滚落石阶,鼻子被撞得鼻青脸肿,两股鲜血汩汩流下。萧锐痛得磕了一声,两颗牙从他嘴里吐了出来。


    萧锐看到地上的自己两颗沾血的牙,怒极了,面目狰狞,他伸手要去捡牙,一阵狂风骤然把两颗牙吹走了,不见踪影。


    千机岛上空风云骤变,雷声阵阵。


    “这天是怎么了?二长老,咱们快到殿里躲一躲!”


    第 123 章


    在大桃村码头上, 宋祁韫看到有层层黑云裹着雷电急速向千机岛方向移动,惊讶场景的同时,宋祁韫忽然想到了当初在蘑菇教总坛, 他们也遇到过类似的情景, 但场面远没有现在这样庞大。


    越来越多的人被这诡异的天象吸引, 聚到码头上眺望。


    在大桃村的码头眺望不到千机岛,只能瞧见东南天边黑压压得瘆人, 频频闪出光亮,骇人极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感慨这种诡谲的天气他们从没见过,恐怕是极可怕的暴风雨。他们盼着村里打渔未归的家人们快些回来, 千万不要遭遇如此可怕的雷电暴雨。


    两个时辰后,出海的渔船陆续赶了回来。大家都是在海上打鱼的时候瞧见东南方向的异象,立即往回赶。本来还怕半路上遇到风暴, 没想到回来得很顺利,刚好顺风。


    “巧了,我也顺风。你从哪儿边回来的?”


    “南边啊。”


    “我从西边。”


    “我北边。”


    “这不对啊, 你们怎么从不同方向回来都能顺风?”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一番后, 最后总结认为今天的风在乱吹, 多亏他们幸运,刚好赶上顺风顺水的时候。


    “瞧那方向是魔鬼岛吧?幸亏咱们平常都不往那头靠近。”


    “嘿,这场狂风暴雨若能掀了那岛才爽呢!”


    白开霁紧张地凑到宋祁韫身边,“老大, 二三还在岛上呢,不会有事儿吧?”


    宋祁韫看着那频频闪光的云层, 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但他在心里却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沈惟慕应该不会有事。


    “我找村民借船去救他!”


    白开霁转身要走,被尉迟枫拦了下来。


    “这样的天气你出海,只怕还没到千机岛就先命丧海中了。更何况千机岛还有迷情花,你就算抵达了,也未必能顺利登岛。”


    尉迟枫劝白开霁冷静,别意气用事,反而救人未成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白开霁只好作罢,担心地望向千机岛的方向,双手合十祈祷沈惟慕千万不要有事。


    就在他祈祷之后,远处的海面骤然翻起巨浪,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涌向千机岛方向。


    “瞧,是龙吸水!”有村民喊道。


    只见远远的天边,黑云之下,有一道气柱状的水龙卷从闪着雷电的云层连接到水面,一边旋转着一边移动。


    骤然间,又出现一道,接着第三道、第四道也出现了。


    王油颤抖着手,跟许多村民一样张大着嘴,震惊于眼前所见。


    “在海上,十年甚至几十年才难得见到一道龙吸水的景象。现在居然一下子出现四道,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这事儿若记在村志上,必是大桃村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桩天气异象。


    “是海神发怒了,海神发怒了!”


    村民中不知是谁起头喊了一声,其他人跟着附和,大家纷纷跪地,对着龙吸水所在的方向磕头,嘴里都念着“请海神大人的饶命”。


    白开霁见状,马上跟他们一起拜,求海神大人能饶了他二三兄弟的命。


    宋祁韫招来村长王油,问他这附近的是否有地势高的地方可以躲避。


    “村子离海边太近,遇到如此诡谲莫测的天气,很可能会被海水淹没或被狂风扫平。等危险来的时候咱们再逃就来不及了,要未雨绸缪。”


    王油马上指着不远处的高山道:“那山上有山洞,大得很,足够容下我们这些人。”


    宋祁韫让王油带着村民们赶紧动身,他会派白开霁和陆阳等人护送他们前往山洞躲藏。


    带着村民们撤退之前,白开霁来喊宋祁韫该走了。


    “我有要事处理,村民们就交给你们照顾了。”宋祁韫边示意白开霁带人先走,边抚摸着他骑的那匹红枣骏马。


    白开霁以为宋祁韫打算骑马去附近的州郡求援,点头应下后就带着村民走了。


    在喧嚣声和脚步声都渐渐远去,归于平静的时候,宋祁韫解开了码头上一艘船的绳索,然后跳了上去。


    ……


    “哎呦,二长老您没事吧?”


    孙作天急忙将滚到台阶下的二长老扶起,见他摔得满脸血,牙都磕掉了,他气骂起来。


    “这破天怎么回事儿?怎么会突然刮风打雷?”


    “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这岛不是归你管吗?头一次上岛就遇到这种鬼天气,真晦气!”


    明艳是女子,身体轻盈,很容易被风一吹就倒,刚才幸亏她反应及时,在刮大风的时候抱住了旁边石柱子。


    李德便没那么幸运,也跟萧锐一样,被吹倒在地上,狼狈地翻滚了好几下,才终于成功躲在墙边避风。


    “哈哈哈李德没想到你这么差——”


    明艳正得意炫耀自己功夫敏锐,胜过李德一筹的时候,突然一道闪电自天而降,正中她脑顶。


    李德只觉得眼前有一道强烈的白光闪过,令他们短暂性失明,险些被晃瞎了眼睛,接着,他们就闻到了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


    等眼睛渐渐恢复清明的时候,李德就看到前一刻还笑容灿烂嘲笑他的明艳,在这一刻变成了漆黑的人形焦炭。


    雷劈死的人情况他不是没见过,甚至还特意在雷雨天借机惩处过犯错的属下。


    受雷劈之人除了伤口处有灼烧之外,身体表面大部分都是完好的。从没有人像明艳这样,在一瞬间变成了焦炭。


    本以为此刻眼前所见已经够令他震惊了,没想到下一阵狂风袭来时,他竟眼睁睁看着明艳那焦炭一样身躯瞬间化成灰了,被风吹得如一缕黑烟消散殆尽。


    这一刻,李德脑海里想到了四个字“灰飞湮灭”,其景象不过如此。


    这太诡异了!


    这场大风和雷电都很诡异!


    李德望向孙作天和萧锐,俩人正互相搀扶着到了千机大殿门口,没见到刚才那一幕。


    在他们将要走进大殿的时候,李德大呼一声:“不对劲儿——”


    一阵白光过,响起震耳欲聋的雷声,接着刮起狂风,原本李德所在的墙边空空如也,什么人影都没有了。


    雷声和耳畔的风声太响了,孙作天和萧锐没太听清楚李德喊什么,只隐约感觉到有声音。他们回头看过去,什么人影都没看到。


    “欸?人呢?刚才还见明艳和李德在,这么快就躲没影了?”孙作天好一番得意,跟萧锐道,“果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他们两个以前没少受您的照顾,这关键时刻居然全都跑没影了。”


    萧锐边袖子擦脸上的血,边气呼呼道:“俩白眼狼,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们!”


    俩人说着就进了千机大殿。


    这千机大殿不愧是花重金打造的机关室,墙壁厚重,密不透风,安全得很。


    俩人找地方坐下来后,松了口气,孙作天才想起来刚才没见到楚随风的身影。


    “没见到就没见到吧,他那么重一坨,还能被风吹跑了不成?”


    几位长老中,属楚随风身材高大壮实,加之他修炼的武功也与力气有关,肌肉十分健硕。他往别人跟前一站,就跟堵厚实的铁墙一样,让人畏惧。


    其实狂风来的时候,楚随风就在那陷阱旁边,他及时抓住了铁栏杆,稳住了自己的身形。但他万万没想到,那风竟然还会转向,一下子从后风袭来,把他头朝下撅进陷阱里。


    诡异的是陷阱明明有铁栏杆隔着,他竟然穿过铁栏杆下来了,仰头一瞧,那铁栏杆还是完好的。


    因为与沈惟慕同在一处陷阱了,楚随风也没多想,决定先一拳打死这个闭眼打坐的猖狂小儿。


    哪曾想,他一拳照着沈惟慕面门打下去后,拳头竟如透明一般,穿过了沈惟慕的头,对他没产生任何伤害。


    楚随风慌了,两个拳头不停地轮打沈惟慕的头,依旧一点用没用。楚随风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体不正常,竟然可以穿透物体,如鬼魅一般。


    这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眼前打坐的沈惟慕,鼻梁挺直,面庞如玉,睫毛浓密修长,无关没有一点点瑕疵,楚随风忽然被他面容惊艳得一时出神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惟慕。


    沈惟慕似有所感,轻声道:“破。”


    楚随风骤然觉得自己身体四分五裂,每一寸肌肤都好像分了八个不同的方向在朝外拉扯,五脏六腑也一样,痛得他生不如死,想嚎叫却喊不出声。


    最终,他魂飞魄散,在湮灭的最后一刻,他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竟在一开始就被一声惊雷吓得魂魄离体,肉身早早就被狂风卷到高空中消失不见了。


    千机大殿内。萧锐擦干净自己脸上的血后,让孙作天触发殿内的机关,把陷阱里的沈惟慕弄死。以免那陷阱在这种鬼天气下出什么意外,让沈惟慕逃了。


    孙作天嘿嘿笑着竖起大拇指:“还是我们二长老思虑周全!”


    说罢,他就撬开东南金柱旁左数第三块地砖,拉动机关。


    第 124 章


    “且等着他被绞成肉泥吧!”孙作天掐腰笑得乐不可支。


    萧锐面露轻蔑, 跟着哼笑了一声。


    得罪他的都不会有好下场,多变如此,那区区黄毛小儿更是如此!


    这些年他忍辱负重, 在多变跟前装孙子, 为的就是今天。


    爽快极了!


    外面呼呼刮起的大风透过窗缝, 发出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响。


    萧锐被闹得烦了,转身找个地方坐下。


    “这破天气, 快些消停!”


    萧锐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他不喜欢海水的咸腥潮湿,更不喜欢岛上这多变的天气。他年纪大了,吹几下海风便觉得腿疼。


    往常孙作天听到他的话都会第一时间回应, 人马上就凑过来了。大殿内安静很久,萧锐都没听到孙作天的动静,他转过头去瞧, 瞬间睁大眼睛,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孙作天的喉咙处正插着一根尺长的利箭,染血的箭头穿过他的喉咙, 正卡在喉结之上, 箭尾连接一根钢绳到房顶的斜梁处, 鲜血自箭头汩汩流下。


    在他腰侧、肩膀以及双腿处也被同样的利箭刺穿,远远看着就像一只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子。


    孙作天没有立刻断气,他还在苟延残喘着,嘴唇发抖, 嘴巴张张合合,发出低低的咕噜声。


    他目中含泪地看向萧锐, 似有话要说,但因为被箭捅穿了喉咙,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萧锐以为孙作天这眼神儿是在向他求救,他急急忙忙迈出一步,欲奔向孙作天。


    孙作天的眼神瞬间变了,萧锐还不及理解他目光的意思,“嗖”的一声,有利箭自他耳畔射过。


    萧锐立刻警惕起来,观察四周——


    嗖!嗖!嗖!


    接连不断的箭朝他射来。


    大殿内的机关不知何时被启动,因为呼啸的风声盖过了殿内机关启动的声音,所以他没能及时发现。想来孙作天会被那些利箭突然射中,也因这个缘故。


    萧锐避箭的同时,下意识朝孙作天望了一眼,此时他已经闭眼,似乎咽气了。整个人还维持着站立的姿势,浑身慢慢地被流出的血掩盖,看起来十分瘆人。


    作为清月教二长老,萧锐泰然安居高位多年,一直被人捧着,受人护着,已经很久没有身陷这样的危险和恐惧中。


    他狼狈地躲过再次射来的箭矢后,一脚踏在了身后相邻的地砖上。随即,他就感觉地面震动剧烈,明显有更多的机关被触发了。


    这一瞬间,萧锐才终于意识到,千机大殿的机关被完全开启了。此刻他只要挪动,每多踩一块地砖就会触发新机关,没有人能从这样的天罗地网下活着出去。


    他太了解千机大殿的机关在全开情况下会造成何等的杀伤力。别说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像多变那样的绝世高手不管有多少个在这里,也一样都会被绞杀。


    额头冷汗涔涔,有泪水从眼角滑落,萧锐自出生以来从没陷入过这样的恐惧中。


    他想要逃,但不敢再随便乱走,他畏惧更多的机关被触发。


    猛然间,感受到脚下地砖要反转,萧锐不得不选择跳远一些。石砖翻转下去后,许多飞虫从方形的黑洞中飞出。


    是迎光虫!


    在没有光线完全黑暗的地方,这种虫子会做茧休眠,几十年不死。一旦遇到光亮,他们便会破茧而出,寻找血肉生息繁衍。


    被这种虫子咬一口,皮肤上会立刻脓肿起一个大包,脓肿处要完全剜掉才能防止皮肤溃烂。若被多咬几口或一口咬到要害部位,都会轻易丧命。


    眼瞧着许多迎光虫朝自己飞来,萧锐只能拼命一搏,使出轻功,三两下跳到门口。


    在路过孙作天尸体的时候,他不忘抽剑砍了一刀,将他的尸身从腰处一分为二。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弄出更多的血腥气,吸引那些迎光虫去找孙作天的尸身。


    狼牙锤、银针、毒蛇……诸多机关被触发,而这仅仅只是个开始,除非外面有人帮他关闭掉总机关。


    萧锐寄希望于外面还有人在,不停地拍打着厚重的殿门,声嘶力竭地喊叫求救。


    “谁在外面?快来救我!总机关在南侧第三石灯下!”


    “来人啊,有没有人?”


    “楚随风?你在不在?你死哪儿去了?”萧锐最终绝望地大叫。


    “他死在你关我的陷阱里。”


    很奇怪,声音明明不大,从容淡定,理该被呼啸的风声所掩盖,但却清清楚楚传进了萧锐的耳里。


    萧锐听到人声很激动,他为了躲避机关和蛇虫已经狼狈得快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了,根本没心思想其他。


    “快!快帮我关机关!你要什么我都赏给你!金山银山,绝世美人,武功秘籍,我都可以给你!”


    外面没动静。


    萧锐要疯了,红着眼求他快些开门,他可以满足他任何愿望。


    “不对,你是——”萧锐终于反应过来他一开始说的话,眼中闪烁出难以置信,“沈惟慕?”


    一声轻笑入耳,令萧锐彻底确认了。


    “你不是想做教主吗?放了我,我定全力支持辅佐你!”


    沈惟慕:“看来你不仅耳背,脑子也不好。”


    他从没说过他想当教主,恰恰相反,他说过他不想当。


    不过,以萧锐的见识而言,他必定认为清月教教主之位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啃上一口,贪图这个位置。


    “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属下唯您马首是瞻,您说什么是什么!”萧锐哀求地哭喊,极尽卑微。


    沈惟慕不为所动,甚至懒得跟他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身后,萧锐的哭喊声就变成凄厉的惨叫。


    当初他困沈惟慕在千机大殿,想让他尝尽各种机关的“愿望”最终实现在了他自己身上。


    突然间,白光闪过,一道宛如井口粗的巨雷劈在千机大殿上。千机大殿轰然倒塌,熊熊火焰燃起,将本欲从千机大殿内逃出的毒蛇毒虫全都焚烧殆尽。


    沈惟慕每走一步,天雷便降下一道,且一道比一道粗,全都劈在他身上。


    从千机大殿外走到石阶下,沈惟慕从一名仙姿飘飘的俊朗郎君变成了一名浑身焦黑辨不清五官的黑炭人。


    地面塌陷,海水倒灌,丈余高的海浪随着狂风朝整座千机岛汹涌袭来。十八道惊雷同时劈下,在沈惟慕所在之处炸出一道超越岛屿面积的光球。


    山崩了,地裂了,无穷无尽的海水完完全全覆盖住了整座岛屿。


    回首再望,千机岛已不复存在了,只有看不到尽头的海面。在拨云见日后的阳光照耀下,幽蓝的海面发出粼粼波光,偶有一只海鸥掠过,发出一记叫声。


    宋祁韫朝着黑云和闪电所在的方向划船,诡异的是海风好像在与他作对,明明他下船时,理当是顺风出行,但划起来后就逆风而行,行进十分困难。


    宋祁韫不服输,拼命地划,行进不过数里,握着船桨的双手已经起了水泡。宋祁韫不管这些,继续逆风而行,哪怕水泡破了露出血肉也在所不惜。


    努力了半个时辰,他也不知自己划了多远,突然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将他吓了一跳,接着一道又一道雷声响起,他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免被这些声音震聋了。


    船剧烈摇晃,海面汹涌,狂风大作,宋祁韫早做好了准备,将自己跟船绑在了一起,打了一个特别的绳结。这样即便船翻了,他也自救的办法。


    好在船虽然在浪里面颠簸,险些翻船了几次,最终都被他稳住了。


    当雷声停止的时候,海面突然平静了。宋祁韫整个人都被海水打湿了,衣服贴在身上,发髻散了,头发都湿乎乎地贴在脸上,倍显狼狈。


    宋祁韫却顾不上这些,第一时间去看千机岛方向,没看到。


    他环顾一圈海面和天空,乌云散了,雷电没了,龙吸水也消失了。


    好在他问过村民寻找千机岛的技巧,继续划船行进,但他划了很久,按时间推算理该抵达千机岛了才对,但他没看到岛,千机岛附近的暗礁林他也没看。


    正当宋祁韫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行错方向的时候,海面上漂浮的一朵粉色的花引起了宋祁韫的注意。


    宋祁韫将花捞起,辨出其花蕊为黑色,是千机岛独有的迷情花!


    千机岛应该就在附近才对,可是岛呢?


    宋祁韫继续往前划,发现了一些漂浮物,起先是些树枝绿叶,后来是一些表面焦黑被炸碎的树木枝干。


    他顺着漂浮物的来方向继续往远处划,划了很久,本以为会看到更多漂浮物,却越来越少,最终没有了。


    千机岛依旧没找到。


    宋祁韫眉头紧锁,觉得这现象奇怪,并不合理,甚至有几分迷茫。


    贯来破案寻证据,都是按照事情自然发展的逻辑顺序来推断,但今日之事却好像并不能用他的所见所识来解释。


    船又划了一圈,还没找到更多线索,也没有寻到岛屿后,宋祁韫太累了,只能躺在船上暂时休息。


    天渐渐黑了,宋祁韫自嘲地想着自己果然意气用事了。别说找沈惟慕了,连千机岛都找不到,甚至把自己搭进去。


    当然,这个结果他在出发前就曾预料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为蠢,但他这一次偏想做个蠢人。


    第 125 章


    喝干净水囊里的最后一滴水后, 宋祁韫脱力地躺在船上,随波逐流。


    夜晚的海面寂静得可怕,四周充斥着咸腥, 黑幕裹挟着潮湿厚重的水汽将他牢牢地挤压在一叶扁舟之上。


    宋祁韫恍恍惚惚好像睡着了, 意识又有几分清醒。他知道自己飘荡在海面上, 是这片海域里微不足道的存在,他随时都有被吞没的危险。但他不甘心, 也不愿气馁,他想要找到沈惟慕,奈何他的眼皮很沉,任他怎么挣扎都睁不开。


    火辣的阳光炙烤着两颊, 原本白皙的面容被晒得滚烫发红,宋祁韫动了动干裂起皮的双唇,终于在海鸥叫声中睁开了眼。


    “欧——欧——”


    宋祁韫转动眼珠儿, 看向落在船尾的海鸥,小家伙儿正偏着脑袋用漆黑的眼珠儿观察他。


    宋祁韫深吸口气,艰难地动了动自己酸疼的胳膊。海鸥似乎被吓到了, 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 挥舞着翅膀飞走了。


    宋祁韫被叫声刺激得更加清醒, 坐起身来。天已经大亮了,根据太阳的位置和船上的水浮针辨别清楚方向后,宋祁韫抓起船桨欲继续划船,突然一阵眩晕感袭来, 他险些从船上栽进海里。


    宋祁韫忽略掉身体的不适,每行驶一段距离就观察四周海面是否有漂浮物。


    两炷香后, 他终于在海面上发现了一些漂浮的木头。这些木头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表面被碳化了。


    千机岛在一夕之间消失, 只留下这一些被火灼黑的木头,到底为什么?


    即便千机岛发生巨变,受灾沉于海底,岛上有那么多人生活,尸体、衣物、家具等等物什,不应该也浮现一些在海面上么?


    千机岛如果起了大火,从远处即便看不到火光,也该瞧见飘向上空的滚滚浓烟。


    为何这些都没有?


    除了这些被灼黑的木头,仿佛其它东西都在一夕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祁韫费解于眼前所见,想着想着天旋地转起来。他知道自己因为长时间没吃东西才头晕,欲寻船上的钓竿钓鱼,下一刻却栽倒在船上。


    眼皮在合上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也不正常,他体力不该这么差才对……


    “老大?老大?你没事吧?”


    白开霁猛烈晃动宋祁韫的肩膀。陆阳给他强喂了两口水后,就猛掐宋祁韫的人中和虎口。


    宋祁韫皱眉睁开眼后,惊讶地问:“你们俩怎么在这?”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我们也在。”尉迟枫和齐天澜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老大你没事吧?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来这冒险不告诉我们呢!幸亏尉迟先生及时发现,猜到你来了这里。”


    陆阳扶着宋祁韫坐好,喂他吃了两口糕点,又让他多喝些水。


    “在海上呆了这么长时间,你看你都脱水了。”


    “怎么样?找到沈兄弟的下落没有?千机岛呢?”白开霁见宋祁韫缓过劲儿来,就迫不及待地问出他心中的疑惑。


    尉迟枫等人也都紧盯着宋祁韫,等待他的答案。


    宋祁韫轻咳了一声,用湿帕子擦了擦脸,“如你们所见,除了这些浮木什么都没看到。”


    大家在坐船来的路上也注意到这一点。为他们划船的是村里最有经验的渔民,不可能走错。他在来的路上便不停地念叨,明明方向没走错,为何千机岛看不到了,连千机岛附近最有标志性的暗礁林也瞧不见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难道是昨天的狂风和暴雨将千机岛淹没了?”


    “有可能。”


    白开霁捞起一根飘在船边的树枝,“那这些树枝是怎么回事?”


    尉迟枫拿过来仔细观察:“一头焦黑,另一头还挂着翠绿的叶子,看起来像是被雷击断所致。”


    宋祁韫点头,“我也有此猜测。”


    他还猜测到这些木头可能是早些时候千机岛打雷闪电时劈下,因为比较早掉进水里,飘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所以才没有随岛上其它东西一起消失。


    宋祁韫现在的脑子清明了不少,昨晚的海风中很可能存有少量的迷情花粉,让他受到了影响。


    白开霁等人划了两艘船来,大家就兵分三路在附近海域寻找沈惟慕。


    渔民对天气变化很敏感,明日十五,不仅涨潮凶猛,天气也不好,似乎还有暴雨。


    大家约定好了,如果太阳西斜时还找不到人,就只能折返大桃村。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已经过去一晚上了,千机岛都不复存在了,沈惟慕存活的可能性极小。但只要没看到尸体,大家都不愿意放弃最后一点点希望,所有人都是一边找一边喊,希望哪个地方能听到沈惟慕的声音。


    最终,太阳西斜,大家都喊破了嗓子说不出话了,也没在海面上见到沈惟慕的踪影。


    “各位大人,时间不早了,该回了!”划船的渔民站起身,对远处大喊道。


    白开霁还想再往远处划一划,找一找,被尉迟枫按住肩膀。


    “走吧。”


    虽然他也很想找到沈惟慕,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么久的时间里,一个人存活下来的可能性太低了。


    宋祁韫的船也划了回来。


    “老大,再找一会儿吧,或许再找一会儿就能找到他了呢?”白开霁恳求宋祁韫。


    宋祁韫也想答应,否则他就不会擅自划船,在第一时间来这里找沈惟慕了。可是现在他不是一个人,还要为白开霁、陆阳等人的性命安全负责。


    “说好了这时间回去,便不能出尔反尔,不能让渔民们为我们冒险。”


    宋祁韫说罢,就将船往回划。


    “老大,就一会儿。”陆阳也跟着央求。


    “你们看,前面有东西!”白开霁指着东方远处的水面。


    大家跟着看过去,只看到茫茫水面以及水面反射的光。


    “小白,休要闹了。”尉迟枫劝他一句,用眼神示意他别再找借口了。


    “不是,真有一个黑点,你们仔细看!”白开霁坚持指着东方,激动道。


    大家再一次认真看过去,片刻后,陆阳不确定地表示他好像也看到了,接着宋祁韫凝眸仿佛也看到什么,当即划船朝东方去。


    白开霁的船马上跟上,而且划得更快,赶超了宋祁韫的船。


    随着他们的靠近,黑点越来越大,渐渐清晰起来,大家依稀辨清海上飘着的好像是个人,但整个人黑黢黢的,衣裳都辨不清了,好像被烧成了碳?


    白开霁的船第一个抵达,他伸长脖子去瞧,发现这具还海上漂浮的躯体还真是黑黢黢的如碳一般,他身上挂着几片零碎的布料,倒是把身体的主要部分遮住了,但大部分被烧得焦黑,几乎跟躯体一个颜色。


    “这不会是海鬼吧?”白开霁从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尸体。


    如果尸体真烧成了碳,不可能如此完好无损地在在海里飘着。再说全身都烧黑成碳了,那几块衣料也不可能存留。


    “捞上来。”


    宋祁韫伸手,与白开霁共同协作,终于将漂浮的“黑人”抬到了船上。


    将“黑人”的身体平放在船板上后,宋祁韫就看清楚了他的五官。


    白开霁随后也认出了他的五官。


    白开霁瞬间热泪盈眶,激动地大喊:“是二三!”


    “什么?二三找到了?”尉迟枫的船还没到,远远听到这话,他和陆阳都大喊起来,喊声中透着无法言喻的激动和喜悦。


    “二三是找到了!”


    白开霁捂着脸,悲伤的情绪不可抑制地倾泻而出。


    “但他死得好惨,他变成了黑炭呜呜呜……”


    第 126 章


    宋祁韫也心惊于沈惟慕的样子。他愣了好久, 才试探性地伸手去触碰沈惟慕的胳膊。


    宋祁韫很小心翼翼,十分担心自己稍过用力,会让这如碳一般漆黑的胳膊断成两截。


    在触碰到沈惟幕胳膊的那一刹那, 一层碳灰掉了下来。


    白开霁见到这一幕, 哇哇大叫, 哭喊他兄弟真被烧成碳了。


    “还有弹性。”宋祁韫摸到了碳灰下的肌肤,嘶哑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随即他就去探沈惟慕的鼻息, 摸沈惟慕脖颈上的脉搏,声音更加激动:“有呼吸!人还活着!”


    白开霁立即停止了哭声,跑去搀扶沈惟慕,用袖子给他擦拭脸上黑灰。黑灰竟有半尺厚, 表面结成一层硬壳,要很小心费力地才能清理掉。


    白开霁费了半天力气,才终于把沈惟慕的面容清理出来。紧接着他便和陆阳一起, 沾湿了帕子,继续清理沈惟慕身体其它地方。


    尉迟枫的船这时候行驶过来,他急忙跳了过来, 检查沈惟慕的身体。


    尉迟枫小心地捧着沈惟慕柔弱无骨的右手, 把脉一会儿后, 又去检查左手,以及他的双腿。


    “怎么样了?身子可好?紧要不?”白开霁等了片刻,实在忍不住了便追问。


    尉迟枫把脉的时间太长了!


    尉迟枫还是没有说话,继续检查沈惟慕的腹部, 紧皱的眉头一刻都没有松开过。


    陆阳跟着也要追问,被宋祁韫抬手阻止了。这种时候最不宜打扰尉迟枫, 应当给他足够的时间,做出明确诊断。


    宋祁韫示意白开霁和陆阳都去划船, 不管沈惟慕的身体情况或轻或严重,他们都需要尽快上岸,找一处好地方给沈惟慕治病。


    平静的海面上,三艘渔船飞快地朝大桃村方向行驶。


    尉迟枫最后检查了一遍沈惟慕的四肢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其实声音并不大,但因为大家都在时刻关心尉迟枫这边的动向,所以立刻引来大家的注目。


    尉迟枫看了一眼离他最近的宋祁韫,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说,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


    “筋脉尽断,脏腑重伤,他头顶还有一处极其严重的焦痕,好像、好像是……”尉迟枫不知该如何形容。


    宋祁韫:“被雷劈过?”


    以前他曾遇到过雷劈死人的案子,受害者的伤口与沈惟慕头顶处的很像,唯一区别的就在于伤口大小。


    尉迟枫愣了一下,对宋祁韫点了点头,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如果人的头顶真被雷劈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存活?


    “此事倒不绝对。刑部案卷中便有记载,十四年前在苏州浅水村,便有一位农夫被雷劈后侥幸存活。二十二年前,也有一例类似的记载。”


    白开霁表情呆滞地重复:“筋脉尽断,脏腑重伤,头顶还被雷劈过……二三到底经历了什么?”


    陆阳跟着追问:“尉迟先生,他到底有事没有?是不是咱们只要上岸,及时救治二三,二三很快就会恢复了?就没什么事了?”


    众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尉迟枫,期待能从他口中听到有希望的答案。重伤没关系,只要能治好,只要沈惟慕能恢复就行。


    尉迟枫摇了摇头,叹气道:“他如今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罢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比之前中奇毒时还要严重。


    这么说吧,他的身体就像干涸龟裂的大地,表层下面全是沙土,坏了里子,毁了根本,不管浇多少水,也存不住生机。”


    众人闻言后,一阵沉默。茫茫海面,只余海浪声。


    大家都红了眼。


    瞧那平躺在床板上的人儿,有着如仙人般俊美容貌,曾经他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堪称风华绝代。如今他却双眼紧闭,了无生机,只差咽下最后一口气就会离开人世。


    白开霁第一个忍不住,蹲在沈惟慕的身边,捂着嘴痛哭起来。陆阳等人受白开霁的影响,泪水也汹涌地往下流。


    尉迟枫哑着嗓子道:“真想知道沈兄弟在岛上到底遭遇了什么,竟落得如此……他皆是为我们挡了灾啊!”


    话毕,尉迟枫也落泪不止。


    宋祁韫拭掉眼角的泪后,劝大家冷静,先尽可能地出力,加快速度行船回码头。


    “人还没死呢,有口气在就有希望,别忘了二三本就与凡人不同。当初他身中奇毒,能死里逃生一回,怎知不会有第二回?”


    “对!老大说得对!二三只要有口气在就有希望!”


    大家纷纷卯足了劲儿去划船。


    沈惟慕在被捞上船的时候,腰间挂着一个布袋。尉迟枫在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时,就先将布袋解下来放到一边了。


    齐天澜作为外人,虽然心里也难过,但说到底没有宋祁韫、白开霁等人与沈惟慕感情深。他见大家都这么伤心,便打算帮忙分担一些,先去划船。


    因为走得急,齐天澜不小心踢到了布袋子。


    “哗啦”一声,袋口开了,两根白骨从里面滚了出来,其中一根很明显是人的大腿骨。


    齐天澜愣了一下,直勾勾看着袋子里的白骨。


    尉迟枫奇怪沈惟慕为何会随身带着一袋白骨,打开袋子细查。


    齐天澜猛地凑了过来,抢走尉迟枫手里的袋子,将袋子里面的骨头全都倒了出来,找到指骨一块块拼接,果然拼接出了六指。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了,沈惟慕随身携带的这袋人骨恐怕就是被埋葬在千机岛的六指鞭神的尸骨。


    当初沈惟慕曾对齐天澜提过,他会带他去确认六指鞭神的尸骨。


    齐天澜怎么都没想到沈惟慕为他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交情不深,他身陷险境,受重伤成这副模样,竟还没有忘记当初对他的承诺。


    齐天澜“噗通”跪在沈惟慕跟前,红着眼睛含泪地跟沈惟慕磕头致谢。


    他此生能遇到沈惟慕这样的兄弟,无憾了。


    投桃报李吗,兄弟以命履行承诺帮他,他定然也要以命相报。


    从今以后,沈兄弟及沈家人若遇麻烦,他定竭尽全力帮忙,哪怕以命相抵也在所不辞。


    ……


    五日后,大桃村村长王油家。


    又是一个安静的清晨,海风徐徐,麻雀时不时地飞到院子里去啄地上的鸡食。人一旦从院中过,麻雀们就呼啦啦地飞起来。


    宋祁韫端着一碗粥到东厢房,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一边用汤匙舀着热腾腾的粥,一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沈惟慕。


    一动不动,不凑近了细查,甚至感觉不到他有呼吸,仿佛真如一座玉雕一般。


    “今天是瘦肉荠菜粥,新鲜舂米,砂锅慢熬,粒粒米都熬开花了后,加里脊肉和荠菜,很香很香……以往你闻到饭香味儿就第一个冒出来,双眼放光,如今怎么还躺着不动呢?”


    宋祁韫絮叨一阵后,为沈惟慕整理盖在身上的薄被,顺便为他把脉。


    这些日子白开霁动用了他们白家所有的人脉,弄来的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果然有点用。沈惟慕现在的脉象比第一日强了许多。


    “现在的情况仍然很危险,如果人能醒过来,还能有些希望。”


    尉迟枫和白开霁等人随后也来看沈惟慕,他们都在期盼沈惟慕能尽快醒来。


    陆阳挠头,“老大,是不是你这饭做得太素了,勾不来二三的馋虫?”


    “他现在病着,最多只能吃这个。”


    “就是不能吃才嘴馋人呢!要我说就该拿大鱼大肉馋他,什么烤羊排、猪蹄、猪肘子、卤鸭、卤鹅之类,味儿都香得很,才最容易勾他醒了过来。”


    宋祁韫沉下脸来。


    陆阳拍一下脸,尴尬地给自己找补:“我就是嘴欠,老大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做。”宋祁韫立刻起身,匆匆奔向厨房。


    陆阳愣了愣,转而问尉迟枫和白开霁:“我是不是嘴欠惹事儿了?”


    依着沈惟慕的身体情况,肯定要用各种名贵的药续命,慢慢调养着,怎么可能靠食物的香味就让他身体复苏?


    尉迟枫无奈地摇了摇头。


    白开霁对陆阳竖起大拇指,表示他想法居然难得地跟他不谋而合。


    “我想起来老大做过的一道菜,特别香,但二三没吃过,香炸五花!我这就去找老大去做!二三若不醒,我就当着他面儿吃,使劲儿馋他!”


    陆阳:“……”见白开霁比他还犯蠢,他突然好受多了。


    半个时辰后,白开霁坐在沈惟慕床边,手捧着一包刚出锅的香炸五花肉,热情地跟沈惟慕介绍做法。


    “要选五花肉中最五花三层的部分,切薄片,下锅油炸,这火候啊要掌握好,不大不小,千万不能炸糊了。


    慢慢地将肉片上多余的油脂都炸出去后,待肉片由软变硬,色泽金黄,就可以捞出锅了。


    撒上咱们老大特调的调味料,那味儿,无法相容,又香又脆,好吃极了!”


    白开霁说着,就拿了一块香炸五花肉放进嘴里,咔嚓咔嚓嚼着。


    “真香啊,还得是肥瘦相间的猪肉才能炸出这种香味儿,什么面片子、牛羊鱼肉都做不出这种味儿,更没它香!”


    白开霁吃得特别香,唇上粘着油,嘴边挂着肉渣。


    他随即又拿了一片吃起来,咬的时候因为炸肉片太脆了,有一块半个指甲大的碎肉片崩到了沈惟慕的嘴边。


    第 127 章


    “你啊是真怕辱了你阴侠之名, 忒阴损了!”


    陆阳边用帕子擦掉沈惟慕嘴边的肉渣,边叮嘱沈惟慕一定要醒来报仇,否则一会儿白开霁恐怕会骑在他头上啃猪蹄子了。


    陆阳说完话, 仿佛看到沈惟慕嘴角动了一下。他怕自己眼花看错了, 睁大眼睛直勾勾盯着沈惟慕, 过了一会儿,又见他嘴角动了, 陆阳“嗷”的大叫一声。


    白开霁正打算放弃香炸五花肉,换红烧猪蹄子试试,被陆阳的叫声吓了一跳。他右手一松,猪蹄子掉落, 左手马上捞起掉下的猪蹄,及时挽救回来。


    “你干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


    “二三嘴唇动了!”陆阳马上蹲到沈惟慕跟前,轻声呼唤沈惟慕, 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喊着。


    “让开。”白开霁捧着色泽红亮的红烧猪蹄子到沈惟慕面前,特意把猪蹄子送到沈惟慕鼻子边儿,让他闻了闻。


    一阵寂静之后, 俩人终于发现沈惟慕唇又角动了, 都激动不已。


    这时候, 宋祁韫端了热腾腾的辣炒鱼肚来。


    这道菜他从前也没做过,海鲜和麻辣的气味儿都比较重,两厢融合后制造出了更具有冲击性的味道。


    当他端着辣炒鱼肚进屋时,屋子里瞬间飘满香味儿, 刺激着每一个人的味蕾。


    齐天澜暗暗咽了下口水,委婉地试探性询问:“这么做真行吗?”


    他为什么有种他们在“作恶”的感觉?这样去对待一位那么重伤虚弱的病人真的好吗?


    冒着热气的辣炒鱼肚在沈惟慕跟前只驻留了一瞬, 沈惟慕便睁开了眼睛,在众人猝不及防的震惊中, 就叼了一块鱼肚吃进嘴里。


    “诶?不能吃!”重伤昏迷五天的人万万不能吃荤腥辛辣食物!


    大家还来不及表达喜悦,便慌忙阻拦沈惟慕去吃第二口辣炒鱼肚。


    沈惟慕当然不肯,要去抢。白开霁眼疾手快,在发现沈惟慕要挪动身体的那一刻,他立刻就按住沈惟慕的身体不让他乱动,以免他刚醒来就发现自己筋脉尽断成了“废人”的事实。


    宋祁韫和陆阳等人趁此空隙及时将菜撤走,重新端来参汤和燕窝粥让沈惟慕食用。


    沈惟慕已经被白开霁轻轻扶着坐起身来,背靠着大软垫,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虚弱,唇无血色。


    在千机岛上,他趁机作法彻底解除了自己身上残余的噬魂咒,所受天谴比前两次加在一起还要更严重数倍。


    他不死不灭,面对再厉害的天谴也受得住,但身体难免会有所损耗,需要调养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才能彻底恢复。


    然而在这个世界,他不能使用神通来快速恢复自己的身体,否则会再度招来天谴。所以在天谴结束之后,他便进入休眠,令身体自行运转一些法术来修养调息。


    谁料这才过去了五天,他便被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用美食强行唤醒。


    既然已经醒了,如果吃不到好吃的美食,那岂不是白醒了。


    沈惟慕喝了参汤和燕窝粥后,虽略有满足,但还是觉得滋味不够,要吃之前的辣炒鱼肚和香辣五花肉。


    众人听到沈惟慕的需求后一阵沉默,接着陆陆续续都松了口气。


    尉迟枫欣慰地笑道:“有胃口想吃东西就好,便有希望恢复。”


    “别急,等你身体好了,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做。”宋祁韫开心地对沈惟慕道。


    白开霁附和:“对,咱们现在受伤就先忍一忍,不过这清淡的好滋味的东西肯定都少不了你的!”


    “鱼片粥,蟹黄包,总可以吧?”沈惟慕马上点菜道。


    “都是海鲜,他现在能吃吗?”陆阳询问尉迟枫的意见。


    “可以,他喝的药不忌荤腥,只忌辛辣,但切记要软烂些。”


    尉迟枫为沈惟慕把脉之后,便在他的手脚处施针,希望能尽可能地为他恢复筋脉。


    考量到沈惟慕现在身受重伤,命悬一线,受不得太大的情绪波动。大家各显神通地编谎,游说沈惟慕不要乱动,更不要试图使用武功和内力,因为医治他的药物药性特殊,乱动很不利于他身体恢复。


    沈惟慕点点头,对此并无异议。他这些天也正需要多睡觉休息,只要能吃好吃饱就行。


    鱼片粥是先用鱼骨将汤熬白了之后,加新米煮粥后,添鱼片、蟹腿肉和少量蔬菜熬制而成,米白汁浓,白色的鱼肉混在其中,伴有红色的蟹腿肉和绿色的蔬菜做点缀,好看又好吃。


    沈惟慕发现这些人对他照顾得很到位,连汤匙都不用他拿,每一口粥都送到他嘴边。


    千机岛的事儿大家一开始都没问,似乎是不想让他耗费太多精力来解释这些。沈惟慕便也不多言,着实享受了一番众人的伺候。


    这样美好美味的日子过了七八天后,大家见沈惟慕恢复了些气色,由尉迟枫确保沈惟慕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大家才追问起千机岛的事情。


    沈惟慕如实阐述表面经过:登岛之后他被多变邀请到千机大殿吃饭,与众长老见面,多变带着他与长老们发生争吵对打……接着天降异象,发生动乱,大家四处逃窜,最终千机岛覆灭了,大家都被海水吞没了。


    因为沈惟慕有些过程阐述得过于简洁,大家都化身为好奇宝宝提出疑问。


    “你刚登岛就被发现了?”


    “岛上有瞭望台,任何人登岛都会很容易被发现。”


    “多变为何邀请你吃宴席?”


    “他的新爱好是做美食,想在厨技上与宋少卿一较高下,便请我品评。”


    众人都知道多变是个怪人,也是个学习狂人,在痴迷于学习某种技能时,做出什么怪事都不奇怪。邀请沈惟慕给他评判,也在情理之中。


    齐天澜也忍不住问了沈惟慕一个问题:“那沈兄弟是何时寻到了六指鞭神的墓?”


    沈惟慕:“在天气变坏,岛上人自顾不暇,海水淹没千机岛之前,我找到了六指鞭神的墓,把他的尸骨给你挖了出来,立碑时间在十八年前。”


    齐天澜红了眼睛,对沈惟慕深深行礼鞠躬,再度感谢他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之下,仍然冒险帮他办事。


    “不客气,真想感谢我以后就多送点好吃食给我就行了。”


    “一定一定,一辈子都送!”齐天澜嘿嘿笑道,顺便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福,祈祷沈惟慕一定会长命百岁。


    沈惟慕:“……”你这不是在咒我么?谁要做百岁的短命鬼。


    宋祁韫在听了事情经过之后,总觉得哪里不对。沈惟慕上岛以及上岛后的经历,都好像缺了一条重要的线将发生的所有事合理地串联起来。


    虽然沈惟慕现在的解释也算能说得通,但有一些细节的地方总给人以一种违和感。


    比如行船送他们去千机岛的岑清风就很违和。


    起初他因为中了“毒药”,不得不服从他们的命令,看起来还算合情合理。但在船靠近千机岛后,情况已经完全不同了,他不再形单影只,岛上有很多他的同伴和靠山。


    况且,解蛊虫、毒药这种事对于魔教而言并不难,他当时完全可以趁机与沈惟慕一搏,更还可以拿他们的性命做要挟向沈惟慕索要解药。


    可这些他都没有做,如同一位信守承诺的君子一般,将他们安全地送回了大桃村。


    再比如,沈惟慕上岛之后,多变因为性情古怪、爱好特别,对沈惟慕态度特别就罢了,其他人和长老们怎么也会也纵容他在千机大殿吃宴席?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为何魔教长老们会如此整齐地聚在千机岛?


    当时他们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相聚处理,重要到能让自由不羁的多变也必须来千机岛,这会是什么事?


    宋祁韫不禁想到此前魔教闹出过的“新教主”。既然奉圣州的新教主继任大典是个乌龙,那真正的新教主继任大典在哪儿举行?会不会就在千机岛?


    宋祁韫下意识地看向沈惟慕,如玉般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此时他正垂着眸,一口一口地吃着白开霁喂他的瘦肉粥。


    体量纤瘦,身形单薄,只身冒险两次,一次覆灭蘑菇教总舵,一次覆灭魔教的千机岛重地……


    立下如此至伟功劳之人,他岂能随便怀疑他?但有些疑惑着实很令他困扰。


    沈惟慕真沾了大运在身上,身中奇毒还能身体恢复如初,尤其是这次千机岛之行,他的死里逃生堪称千年难遇的奇迹。


    这样的奇迹发生在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身上,都让人有些难以相信。若非他亲眼所见,而是外人转述与他说,称沈惟慕是仙人他都会信了。


    “一直看着我作甚?”沈惟慕忽然抬头,与宋祁韫四目相视。


    宋祁韫:“没什么,在想千机岛的事,好像缺了一条重要的线将所有事情串联起来。”


    此时白开霁喂完了粥,先端着粥碗离开了,屋内只留下宋祁韫和沈惟慕二人。


    沈惟慕擦了嘴角后,轻咳一声,在宋祁韫的照顾下,舒服地半靠在软垫上。


    他浅浅地笑了,对宋祁韫弯起了眉眼。纵然他一脸病容,这一笑仍然令周遭瞬间失了颜色。


    “重要吗?魔教所有的长老们都随着千机岛一起消失了,剩下的虾兵蟹将不足为惧,日后只管无脑缉拿就好了,何必这般多虑伤脑子。”


    宋祁韫紧皱的眉头难以舒展,“可魔教还有一个重要人物在。”


    沈惟慕:“谁?”


    “新教主。”


    第 128 章


    宋祁韫说完就观察沈惟慕的反应, 发现沈惟慕竟堂而皇之地将一块香炸五花肉塞进了嘴里。


    今早村长家杀猪,他帮忙炸了些五花肉,白开霁趁机包了一包带走。他定然将那包香炸五花肉揣进怀里了, 刚才喂沈惟慕吃粥的时候, 被沈惟慕顺手“偷”走了。


    “你不能吃这个。”宋祁韫朝沈惟慕伸手, 令他交出那包香炸五花肉。


    沈惟慕眨着水润的黑眸,无辜地看向宋祁韫:“我就拿了一片。”


    宋祁韫理解为沈惟慕刚才只从白开霁那里偷了一片, 这一片既然已经吃到他嘴里吐不出来了,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下不为例。”


    等宋祁韫走后,沈惟慕淡然地从被窝里掏出一包香炸五花肉,兴冲冲地吃起来。


    宋祁韫做的清淡菜虽然好吃, 但架不住天天吃,口味单一,让人难免觉得寡淡。论香必须是油炸的肉最好吃, 让人欲罢不能。


    白开霁发现怀里那包五花肉没有后,第一时间来找沈惟慕,便闻到了房中残留的淡淡肉香味儿。


    “若说出去, 你肯定会挨骂。”沈惟慕建议白开霁最好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白开霁踌躇半晌, 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告诉尉迟枫, 以免沈惟慕的身体出什么差池。


    在寻尉迟枫的路上,白开霁遇到了宋祁韫,被宋祁韫拦住了去路。


    “明知他贪嘴,你还带那等诱人的吃食去他屋里。这次幸好他只吃了一片, 否则定不饶你。”


    宋祁韫说罢,横了一眼白开霁才走。


    白开霁:“???”一片?明明是一包!


    幸亏他没主动坦白, 吃一片都惹得老大这么生气地警告他,若被知道沈惟慕吃了整整一包, 岂不是会扒了他的皮?


    白开霁谁也不敢说了,忐忑地守在沈惟慕身边,只希望他别因为吃了他的香炸五花肉而影响身体。


    平静过了一夜后,见沈惟慕的精神比前一日似乎更好些,白开霁终于松了口气。


    早上用药完,屋里只剩下沈惟慕和白开霁。


    沈惟慕就对白开霁招手,白开霁赶紧凑过来,让沈惟慕有事就吩咐。


    “我想吃香炸大鱿鱼和糖醋排骨。”


    白开霁忙摇头表示不行,要等他身体好了才能吃。


    沈惟慕黑漆漆的眼眸盯着他,盯得白开霁不敢直视他,偏头躲闪他的眼神儿。


    “我都听见了。”


    “听见什么?”


    “我伤得很重,武功尽废,没几天活头了。”沈惟慕声音轻轻的,眼睫半垂,透着几分凄楚。


    “不不不,你听错了,这不是真的——”


    “还多亏了你忙活,弄来了千年人参和天山雪莲,才吊住我一口气,续了我几天命。”沈惟慕接着道。


    白开霁住嘴了,沈惟慕已经知道的这么清楚了,他再强行解释也没用。


    白开霁红着眼眶,轻轻握住沈惟慕的手,劝他放宽心,不要多想。


    “尉迟先生的医术很厉害的,老大还托人去求两位有名的神医来为你医治,你福大命大,一定会痊愈的。”


    沈惟慕苦笑一声,“你当清楚你这话不过是在安慰我,我这身子很可能朝不保夕。”


    白开霁愧疚地垂下眼眸。


    “我都要死了,难道还不能吃两口自己想吃的东西?你知道我有多嗜吃,这点愿望还不能满足我吗?”沈惟慕声音轻轻的,却如蛊惑人心的魔音入了白开霁耳里。


    白开霁不过犹豫片刻,便立马眼含泪地表示,他一定为沈惟慕弄到他想吃的菜。


    他兄弟只想在死之前吃点好的,这愿望他一定要满足!


    半个时辰后,沈惟慕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香炸大鱿鱼和糖醋排骨,然后他接着跟白开霁点了下午的菜以及空闲时间吃的小零食。


    但凡白开霁表现出一丝犹豫,沈惟慕就装虚弱卖惨,感慨自己快死了就只有这点需求却还得不到满足。白开霁马上缴械投降,应允沈惟慕的所有需求。


    如此安静过去了三日,沈惟慕每天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美味佳肴。


    为了避免被宋祁韫等人发现,沈惟慕装作自己无法接受武功尽废的事实,只要求自己一个人呆着,或只允许白开霁一人进屋。


    第四日晌午,沈惟慕吃着香喷喷的烤山鸡时,被突然闯进来的宋祁韫抓个正着。


    宋祁韫凝眸质问白开霁:“怪不得你这两日频频点菜,点的都是沈二三曾经爱吃的菜,且还不愿与我们同一桌吃饭。”


    白开霁差点立刻滑跪给宋祁韫道歉,幸亏他好兄弟能顶事儿,先一步跟宋祁韫对上了。


    “你不用怪他,是我威胁他的。我都要死了,就想吃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等到了阴曹地府,我不至于做个饿死鬼,也不至于留有遗憾。听说鬼只能记住自己死前的记忆,若真如此,我还能不时地回味你做的佳肴了。”


    沈惟慕用同样“死前心愿”的招数对付宋祁韫,这招数虽然老套,但很有效。他又成功说服了一个!


    此后,煎炒油炸的菜沈惟慕都可以吃,但辛辣是底线,尉迟枫和宋祁韫都不允许沈惟慕碰,说是刺激性食物实在不利于沈惟慕的身体恢复。


    尽管沈惟慕痊愈之路很漫长,甚至可以说渺茫,但大家都希望沈惟慕能恢复健康。


    “我瞧他这几日进食的状况良好,人也算精神,是不是有痊愈的希望?”宋祁韫在尉迟枫把脉之后,悄声询问。


    尉迟枫缓缓叹了口气:“脉象情况依旧不乐观,但他的胃口确实好。倒奇了怪了,正常人若如他这般脏腑内伤,该是受不住他这样大鱼大肉地吃,他却可以。”


    “天生的饕餮。”宋祁韫也想不到什么其它理由来解释,“从前他的饭量就与我们不同,想必是他的脾胃比我们这些普通人强悍许多。”


    尉迟枫点点头,“倒也是这个理儿,千人千样,各有千秋。”


    大家在大桃村继续驻留了几日后,宋祁韫就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催他尽快回京复命。


    沈玉章在得知沈惟慕伤重的消息后也来了信,没有大家预料中的愤怒和斥责,只交代大家辛苦了,不必特意留守照顾沈惟慕,尽可以办自己的事去,他已经安排好人手来接管沈惟慕了。


    大家看到这封信后心里都不是滋味,本以为沈府尹会骂他们几句,没想到他宽宏大度,半句抱怨都没有。满京城人谁不知,沈惟慕可是他最疼爱的幼子!


    宋祁韫有官命在身,的确不能在这地方久留,尉迟枫便提议他们先回去复命,他留下来陪着沈惟慕。


    沈惟慕一听厨子走了,岂会同意,马上表示他要跟着一同回京。


    “你身子伤重,不宜车马劳顿。”


    “坐船可以。”沈惟慕思路清晰。


    “这主意好,我这就去安排。”


    随后他们与沈玉章派来的人汇合,安排了大船停靠在大桃村的码头上,坐船返回京城。


    半月后,船靠近了京城码头,沈玉章和郑成梁亲自到码头迎接,查看沈惟慕的伤情。


    沈玉章玉面清冷地上传,双目红肿地下船,带着一群人小心稳妥地将沈惟慕带回了沈府。


    早有各方神医和宫中的太医圣手等候在沈府,共同为沈惟慕诊治。


    起初几日,神医和太医圣手们都悄悄叹气,连连摇头,感慨沈小公子的希望不大了。


    沈玉章日日面对,日日听大夫们说这些话,便日日心如刀绞,偷偷地哭。尽管他时常用煮鸡蛋敷眼,来试图掩盖他哭肿的眼睛,沈惟慕还是轻易察觉到了他的情况。沈惟慕便控制脉象,让大夫们的诊断不至于太吓人。


    实际他的身体脉象依旧很“破烂”,但于他而言不算什么问题。只需要功法运转到了足够的时间,便能自行恢复。


    当沈玉章从神医们口中听说沈惟慕有希望了,眼睛终于不再红肿,他主动和皇帝请命,欲与大理寺联手共同铲除清月教余孽。


    赵不行和康安云听说这消息后,急忙来求沈惟慕。


    “教主,我二人虽不知千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教主在,清月教不可灭啊!”


    赵不行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长老们都死在了千机岛,尤其是八长老多变,他那么厉害,武功高深又狡猾多变,怎么可能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死了。


    “请教主慎重决断,岂知千机岛之事不是又一场考验?”


    那场天灾除了仙魔没人能活下来。


    沈惟慕嗤笑质问赵不行:“你该不会是舍不得你的旧主人死吧?”


    “属下不敢,属下的主人只有教主,但是——”


    赵不行心有不甘,他跪在地上斗胆跟沈惟慕讲了心里话。


    “清月教苦心经营多年就这样没了,教主身为老教主的独子,清月教的唯一传承,却不做任何挽回,恐怕会寒了属下和众人的心啊!”


    “清月教作恶多年,早是江湖毒瘤,官府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敢把手伸到朝廷,扯到国舅身上,便注定会自取灭亡。这是大势所趋,你以为凭我一人之力便可力挽狂澜?


    我这个教主,不过白担个名头,这些年清月教上下事宜何曾受我指挥过?如今清月教将亡,你们倒想起我来了,想让我负责,真敢想啊。”


    宋祁韫将啃干净的鸡腿骨敲在赵不行的脑袋上,“你算什么东西,寒了你和教众的心,又如何?”


    赵不行跪在地上,暗暗攥紧拳头,羞愤地红了脸。


    “既然你觉得清月教教主的名头如此重要,也理当担责,那从今天起清月教教主就是你了,你大可以现在就走,打出一番天地给我瞧。”


    “属下不敢。”赵不行再度磕头。


    康安云见状,几度欲言又止,随即也跟着跪下了。


    他不明白他从小照顾到大的公子为何对清月教一点感情没有。老教主可是他的父亲,清月教是他的根啊!


    从前清月教确实有一些人不服管,来频频挑衅公子,确实都该死。但肃清这些人后,公子便可以掌权清月教,创造自己的天下了。


    康安云始终想不明白,公子为何要放弃这一切?仅因为清月教惹了众怒,会被朝廷讨伐吗?不,公子绝不是这种遇到点困难就被打倒的人,凭公子的才智完全可以解决这一切。


    公子定然因为身受重伤的缘故,放弃了斗志。他打算自生自灭,随波逐流,不管尘世间的一切了。


    这种情况在一些重病的病人身上很常见,康安云觉得向来话少的自己在这一刻很有必要好好鼓励公子。


    “属下等只认公子是教主,任何人都无法替代!公子请放心,所有的麻烦和苦难都只是暂时的,公子慢慢调养身体定会痊愈。属下等会为公子赴汤蹈火解决一切阻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接下来应对朝廷剿灭的事儿就交给属下和赵不行来办。属下以性命作保,定会为公子保全清月教的主力!”


    康安云说到激情之处时,声音慷慨激昂,铿锵嘹亮。


    哐当!


    门突然被踢开,宋祁韫等人站在门外,满面阴沉地看着他们。


    第 129 章


    赵不行和康安云在见到宋祁韫的那一刻, 立刻去观察沈惟慕的态度。


    他们跟在沈惟慕身边与大理寺打交道已久,早就料想过有一天身份可能会暴露。


    公子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态度,是对打还是逃跑, 他们全看沈惟慕的意思。


    “二三, 我没听错吧?你、你是清月教教主?”陆阳一脸不可置信地质问沈惟慕。


    “这怎么可能, 二三肯定知道我们要来,故意在跟我们开玩笑吧?”白开霁懵了一会儿, 讪讪地笑了下,转头不确定地问宋祁韫,“老大,我说的对吧?”


    宋祁韫没回应, 只静默地凝视沈惟慕,等他的解释,也在观察他的反应。


    现在的情形, 非一两句简单的解释就能糊弄过去。


    从前他对沈惟慕曾存有的那些星星点点的怀疑,这一刻都在他脑海里都化成一缕缕丝缠绕起来,越缠越大, 形成一个巨大的疑团滚了出来, 狠狠撞在他心口上。


    宋祁韫不确定沈惟慕一定是清月教教主, 但假设沈惟慕是清月教教主,再反推过去所有的疑点,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尉迟枫与宋祁韫的态度一样,都面容严肃地看着沈惟慕, 等待他的解释。既然那话是从沈惟慕最信任的护卫首领口中说出,不管玩笑与否, 他们都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都不想相信与他们并肩共事、同甘共苦的好兄弟,竟是江湖司一直直以来最想缉拿和绞杀的头号江湖大魔头。


    这一时刻, 屋里的气氛像绷紧的弦,随时都有崩断的可能。


    宋祁韫、尉迟枫、白开霁和陆阳都看着沈惟慕,等他的解释。


    康安云和赵不行也看着沈惟慕,等他的态度。


    沈惟慕敛着眸,轻轻吸了下鼻子,然后抬眸,目光越过众人对他剑拔弩张的注视,直直地落在白开霁手提的食盒上。


    食盒里飘出的若有似无的香气,勾得沈惟慕漆黑水润的眸子闪闪发亮。


    “你们带了荷叶糯米鸡和五珍脍?”


    众人:“……”


    现在是谈食物的时候吗?不过食盒里的菜还真被他猜对了!


    尉迟枫温和笑问沈惟慕:“这会儿还只想着吃呢,你就不怕我们真以为你是清月教教主?一刀了结了你?”


    尉迟枫在潜意识里认为,能在这种时候从容想吃食的沈惟慕,不可能是清月教教主。


    白开霁和尉迟枫也都跟着笑了,他们的想法跟尉迟枫一样。


    或许早有沈府的人提前通报了,沈惟慕和康安云故意跟他们开玩笑。


    宋祁韫却不这样认为,沈惟慕行事从容胆大,非凡俗之辈。他即便是清月教教主,此刻也会有这样的从容淡定。


    宋祁韫与沈惟慕相视,目光如衡量谎言的尺,牢牢禁锢在沈惟慕的双瞳上。


    “我不是清月教教主,你们也不可能了结我。”


    沈惟慕的意思,他不死不灭,不可能被他们一刀杀死。


    但这话在尉迟枫等人听来却是沈惟慕内心赤诚,愿意相信兄弟们信任他,这反倒是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他们之前还在怀疑他。


    宋祁韫在听到沈惟慕的回答后,略略松了口气,他看得出来沈惟慕刚才没有说谎。


    “我猜对了,沈家早有人提前通报了,二三在故意做戏吓咱们呢。”


    白开霁哈哈乐,去拍了下沈惟慕的肩膀,怪他不该开这种玩笑吓大家。


    宋祁韫却笑不出来,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需要解释,正当宋祁韫要一一质询沈惟慕的时候,沈惟慕又开口了。


    “我刚把清月教教主之位传给赵不行了。”


    此话一出,室内一阵寂静。


    被点名的赵不行如芒在背,冒了一脑门子冷汗。他想辩解,却又觉得在这种情形下辩解他是否接替教主之位没有意义,终归对方知道了他们清月教的身份,肯定会对付他们。


    赵不行的手慢慢放在腰间挎刀上,随时准备应战。


    白开霁和陆阳瞧见赵不行的动作,自然懂他的意图,也都摸向了他们各自佩戴的刀剑。


    剑拔弩张的气氛再度回归。


    尉迟枫吃惊地问:“也就是说,在今天以前,你一直都是清月教教主?”


    沈惟慕点头,目光落在食盒上,琢磨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吃上菜。


    嚓!


    白开霁和陆阳在听到这句话后,同时抽刀,与随后举刀的赵不行和康安云形成了对阵之势。


    “真没想到你竟是清月教教主!把我们骗得好苦!”


    “拿我们当猴耍儿很有意思吗?”


    白开霁和陆阳都是嫉恶如仇的性子,先后对沈惟慕发出诘问。


    他们面上刚强,实则心里都十分难受,他们宁愿承受被敌人杀死的痛,也不愿被兄弟背叛。


    这段日子,他们兄弟一直掏心掏肺地对待沈惟慕,把他当珍宝一样呵护,岂料到头来竟是个笑话,是个谎言!


    “我不骗人,也不屑耍猴,你们俩还是少动脑子为好。”


    食盒被白开霁粗暴地丢在地上。沈惟慕担心五珍脍的汤会洒出来,连带着对白开霁和陆阳的语气也不友善了。


    “你什么意思?骂我们蠢?”白开霁本就愤怒沈惟慕骗他们,如今再听他阴阳怪气对他说话,更恼怒了。


    他剑指沈惟慕,痛心疾首。


    “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跟他废什么话,从前的兄弟情义不过是伪装,当不得真,做不得数,别走心。”陆阳护在白开霁身边,提醒他最好及时剥离掉多余的情感。


    “我一直都是这样子。”沈惟慕咳嗽一声,吐了血。


    久违的吐血场景再现,大家又静默了。似是勾起了以前的回忆,又似是控制不住在担心沈惟慕的身体偶。


    康安云立刻冲到沈惟慕身边,搀扶住他,为他擦拭嘴角的血,“公子,您没事吧?”


    “他伤成这样,凭你二人之力不可能将他从这里带走。”


    宋祁韫目光复杂地落在沈惟慕身上,难以形容他现在的感受。


    众多疑问、隐瞒、欺骗和真相交杂在一起,都没能混沌他的大脑,但见孱弱的沈惟慕吐血的那一刻,他觉得气血上涌,一种莫名闷堵的感觉塞满了他的大脑,令他的脑子无法保持清明,正常思考。


    不管怎么样,首先要搞清楚一个问题,沈惟慕是否是沈玉章的亲生儿子。


    “笑话,只要我们想带教主走,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赵不行见宋祁韫想威胁他们,立刻起了嚣张气势,护在沈惟慕跟前,响亮地拍了三下手。


    瞬间,埋伏在君澜苑的护卫们全部现身,将宋祁韫等人团团围住。


    “二十四人,全是高手。”陆阳凑到宋祁韫耳边小声告知。


    言外之意,如果仅凭他们几人跟人家对打,完全没有胜算。


    宋祁韫在见到周围有这么多埋伏的护卫那一刻,脑袋更堵了,眉头紧锁。


    他疑惑地看向沈惟慕,对他的探究之意瞬间翻了几倍。这其中怕是有很多内情,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弄清楚了。


    不及宋祁韫开口询问,陆阳与赵不行就先对呛上了。


    陆阳痛骂清月教蛇鼠一窝,都是些使用阴损龌龊手段的鼠辈。


    赵不行则讽刺陆阳等人忘恩负义,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他们教主在大理寺期间,为他们解决了多少麻烦,他们竟全都忘了。


    白开霁恍惚想到了什么,拉住陆阳,劝他别冲动,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我总觉得沈兄弟不是坏人,在覆灭千机岛的事儿上都多亏了他。”


    “糊涂!正邪不两立,你当他会有那么好心?千机岛只他一个人上去了,还不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哪儿有第二人谁能证明?要我说他全都在骗我们,清月教的长老们根本就没死,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攻我们不备!”


    白开霁怔愣,被说得哑口无言。陆阳这番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很有说服力。


    赵不行哪里听得了这种话,继续骂陆阳他们,什么话脏说什么。


    陆阳一边回骂一边用眼神示意白开霁:“咱们必须想办法给外面人传信。”


    突然,陆阳出其不意,一个扫堂腿绊倒了堵在门口的护卫。


    白开霁马上配合,趁机纵身一跃,欲跳出门外放信号弹。


    “哎呦,干什么这是!”


    白开霁最终没能成功跳出去,他与正要进门沈玉章撞个满怀,被沈玉章撞回屋里了。


    沈玉章身后跟着郑成梁,见到这场景,郑成梁不厚道地哈哈笑起来,笑话摔倒的沈玉章真狼狈。


    沈玉章拍着衣袍起身之际,屋内被打乱阵形的护卫们已经重新排列好,关上了房门,再度将众人都包围在房中。


    陆阳初见到郑成梁十分欣喜,欲跟他求救。没想到郑成梁完全无视他,只一门心思捂着肚子笑话沈玉章,并且跟着走进屋里了,陆阳瞬间的希望变成了满脸的绝望。


    “这、这怎么回事?”郑成梁笑够了,才终于注意到门窗被关上了,有一排护卫站在自己身后,似乎包围了屋里所有人。


    陆阳翻了白眼,无语道:“没啥事儿,我门被困在这里要死了而已。”


    “胡说八道什么!”郑成梁一巴掌打在陆阳脑袋上,转而看向宋祁韫,“小玉,你说。”


    场面早就无法控制了,他有什么好说?与其费力解释现在情况,不如直接问出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宋祁韫问沈玉章:“沈惟慕可是您的亲生子?”


    沈玉章愣了下,急忙用目光去搜索沈惟慕,当他看到沈惟慕的时候,他表情再度愣住。


    方才众人闹出骚乱之际,沈惟慕已经成功获取食盒。此刻他正坐在偏僻的东北角,有滋有味地吃着荷叶糯米鸡和五珍脍。


    众人:“……”怪不得他们刚才打架的时候,隐约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


    “他当然是我亲儿子!”沈玉章赶忙凑到沈惟慕身边,查看他的情况,见沈惟慕没什么太大问题,他才松了口气。


    “哈哈哈……你问他有什么用,他根本不知道他的亲儿子自出生起就被调换了!”


    梁上突然传来男声,狂笑不止。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第 130 章


    一名相貌平平的男人从梁上一跃而下, 他高昂着下巴,嚣张地睥睨众人。


    “你是谁?”陆阳打量这男人的气质,有几分眼熟, “多变?”


    男人轻轻一笑, 不否认陆阳的猜测。


    “你竟然没死!”


    陆阳感叹完,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潜意识里竟然还在相信沈惟慕,信了他说的魔教长老们都死在了千机岛的鬼话。


    明明他刚刚已经推测出来了, 有关于千机岛的事都是沈惟慕在撒谎!


    陆阳愤恨地瞪向沈惟慕,发现这厮竟还在沉迷于吃饭。他果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将他们当猴儿一般耍骗!


    陆阳很咬牙切齿,“沈惟慕, 你真该死啊!”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叫自出生起就被调换了?”沈玉章望着多变,目光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窟窿。


    多变笑得更加恣意,“没想到饱读诗书的堂堂沈大状元郎居然听不懂这话的意思?”


    沈玉章有一瞬间的呆滞, 他下意识地望向沈惟慕。


    沈惟慕正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拭手指上的油污,表现出一派从容淡定之态, 仿佛屋内发生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沈玉章身形晃了晃, 险些摔倒在地, 幸亏被身边的郑成梁及时扶住了。


    白开霁看到这一幕,失望透顶地看着沈惟慕,他们之间曾经有多深厚的兄弟情,此刻将会转化为多深厚的愤怒和憎恨。他本来还抱有一丝丝希望, 他始终觉得沈惟慕不可能是背叛他们的人,哪怕他真是魔教的人, 他可能有苦衷,对他们的情义也是出自真心……原来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沈惟慕跟魔教那些无恶不作的恶贼一样, 天生就是坏种,没有良心。


    他骗了他们这些兄弟也就罢了,竟然自出生起就骗了沈府尹整整二十年。


    生而有罪,说的就是他这种畜生!


    “真不愧是魔教教主,你把我们骗得好苦啊!”白开霁失魂冷笑一声,剑指沈惟慕,欲一剑捅穿了他。


    尉迟枫及时拉住白开霁,以免他冲动动手造成局面不可控。


    “传言清月教新教主是老教主的儿子,也就是说沈小兄弟是老教主之子。你们自他出生起,就打算好了鸠占鹊巢,将他安排在沈家,有何目的?”


    多变但笑不语。


    “以邪派之子替换官贵子弟,筹谋二十年之久,不管目的为何,其所图甚大。”宋祁韫利刃般审视的目光落在多变身上,“你们清月教不仅搅乱江湖,还想颠倒庙堂不成?”


    多变连连拍手称赞:“不愧是宋神断,猜对了!罢了,今天我心情好,将你们一网打尽了,便让你们死个明白。”


    “老教主当年创立清月教的初衷,本是为了收容那些被世人看不起的可怜人,没想到此等善举竟惹了众怒,遭到名门正派的抹黑和绞杀。


    本来这江湖恩怨,我们江湖人自己解决倒也无妨。偏偏朝廷来横插一脚,帮着那些自诩道义的名门正派围剿我们。


    江湖不容你,这世间之大,尚有可逃之处。但若朝廷不容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至州郡,下至村县,哪里没有朝廷的耳目?”


    “所以你们就想出了这种招数,以鸠占鹊巢的方式来壮大清月教?”宋祁韫实在听不下去多变继续讲歪理,便打断质问他。


    “没办法,人活一口气,树活一张皮嘛。谁羞辱我们,我们就叫谁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我们清月教寿与天齐,等得起!”


    多变慷慨激昂地阐述一番后,突然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还有什么原因?”


    “还因为我们老教主是位武痴,不会养孩子,也懒得养,便只能劳烦擅于教子育儿的沈家帮忙了。”


    多变话说到这时,不禁赞许地看向沈玉章,夸奖他们沈家很会养孩子教孩子。几次考察下来,老教主都很放心。


    沈玉章已经许久没有说出话来了,他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直定定地看着沈惟慕。


    在听完多变这番话之后,他方扶额闭了下眼,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终于认清现实,接受了眼前的真相。


    现场的其他人都很同情沈玉章,难以想象他现在的心情,疼爱近二十年的宝贝亲生儿子竟在一夕之间变成了魔教的孽种。这些年父慈子孝的场景都是假象,他一直隐瞒欺骗他,身边还带着一群魔教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行事。这是何等丑恶、痛扎人心的背叛啊!


    陆阳忍无可忍,痛斥大骂:“沈惟慕,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就没有一句话想说吗?对我们你无情无义就罢了,对用心疼爱你沈府尹你竟也无话可说吗?”


    多变哈哈大笑,“正邪不两立,说什么都没用。他们父子在今天注定要反目成仇了!”


    “沈大人,给你们口中的贼人养二十年儿子的感觉如何?”多变笑的眉眼弯弯,看向沈玉章的眼神儿特别欠揍。


    沈玉章身子突然挺直,被气得浑身发抖。郑成梁赶紧扶稳沈玉章,痛斥多变不是东西,在这种时候还刺激他。


    “还有你,臭小子!到现在这种时候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知道吃!沈狐狸爱你如命,你怎能如此无情无义、狼心狗肺!”


    沈惟慕刚擦干净手,将脏帕子收起。他没想到他吃饭的工夫,事态已经发展到这地步了。


    认真吃饭有错吗?在此刻,有。


    宋祁韫不错眼地看着沈惟慕,目光在旁边人看来甚至有点太黏了。


    尉迟枫犹疑地看了宋祁韫两眼,觉得他反应有点异常。


    按道理来说,宋祁韫应该跟他们一样愤怒,只是在情绪表达上有所不同。可他站在宋祁韫身边这么久,却没有感受到宋祁韫身上有太多愤怒情绪,反而是疑惑、探究和冷眼旁观的情绪居多。


    沈惟慕没有回应陆阳或郑成梁的辱骂,也没有对沈玉章说话的意思,而是看向多变。


    “你不是多变。”


    众人大惊,都瞅向“多变”。


    多变的外表向来千变万化,大家不可能凭借外表的特点来判断他是不是本人,只能从其性格和行为习惯来猜测。


    这男人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桀骜和从容不迫的举止态度,大方才问他,他并没否认,便以为是默认。


    实则这种判断本身存在很大的纰漏,任谁胆子大点会演戏都可以做到梁上男人那样。


    “真假与否,你们擒了他,看他脸皮真假与否就知道了。”


    众所周知,多变的易容术出神入化,近身也看不到破绽,鲜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你会允许我们抓他?”陆阳有几分难以相信,也有点懵。


    沈惟慕承认了他做过清月教教主,现在他的人包围大家占据绝对优势,他不先来针对他们,反而去对付看似跟他一伙儿的多变,到底什么意思?


    白开霁没想那么多,出手就去擒“多变”。本以为会失手,没想到他一招就将人拿下。


    在轻松抓到“多变”的那一刻,白开霁就意识到这人肯定不是多变。多变的武功极高,绝不会轻易被他这样擒住。


    几番检查之后,甚至用刀划破了这人的脸,大家终于确认梁上男人根本没用假面,他呈现给大家的脸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陆阳气得狠狠打了这男人几巴掌,质问他为何要装多变。


    梁上男人一侧的脸被打肿了,却还是笑的猖狂:“哈哈哈,我可没说过我是多变,是你们自己上赶着要认的,我哪有不应的道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越来越懵了。


    梁上男人又笑,指着沈惟慕大声道:“但我说的其他话都是真的!我叫李恨天,是二长老的义子,二长老早就把他的底细跟我和盘托出了,他是清月教老教主的儿子,自出生起被替换在沈家抚养。


    方擎天与我们老教主是挚友,当年他所谓退江湖考科举不过是名义上的噱头,实则是因为老教主对他有恩,他必须要履行承诺呆在小教主身边,传授小教主的武功。康安云也是他从清月教内选拔出来的护卫,由他亲自培养后放在沈惟慕身边。”


    李恨天说着便掏出几封信和一本成色泛黄的名册,统统丢在了地上。


    “证据全在这里,你们自己看吧!”


    白开霁都捡起来,交到宋祁韫手上。


    信是方擎天写给清月教老教主的信,名册在折的那一页有康安云的名字。


    证据确凿,沈惟晕与康安云的身份确实如李恨天所言那般,但疑问还是有很多。


    宋祁韫皱起眉头,“你出现时我便奇怪,他既是你们的教主,在沈家鸠占鹊巢的目的是为了隐藏身份、图谋更大。你今日为何会当我们的面将他的老底全揭了出来?”


    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李恨天仰天狂笑,笑出两行眼泪来。


    “到这种时候了,我便也不怕告诉你们!因为让他背叛魔教,杀我同族,害死我义父义妹!我们清月教不认他这个教主了,更要让他也感受一下死在同伴手里的滋味!”


    李恨天言外之意,他等着看宋祁韫等人杀死沈惟慕。


    白开霁和陆阳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千机岛上的的事儿沈惟慕没说谎,早前他助他们清剿清月教也不是苦肉计。


    即便沈惟慕可能真的是清月教教主,但他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他一直与清月教为敌,不管他出身带有什么原罪,他本来出于什么目的,已发生的事实告诉他们:沈惟慕罪不至死。


    “皇帝驾到——”


    一记嘹亮的喊声从屋外传来。


    “完了!”白开霁和陆阳互看一眼,面色都颓然变白。


    半月前,大理寺刚呈报了清月教私采金矿、与朝廷命官勾结之事。皇帝暴怒不已,从重处罚了所有涉案官员,下令彻底铲除清月教。


    今日皇帝若知道沈惟慕的真实身份,知悉清月教早在二十年前就开始阴损谋划,必不会留他。


    刚才他们自以为聪明地放出了求救信号,没想到竟害了沈惟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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