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只要泷泽生跟着的任务就会状况百出, 这句话可不是没有根据的。
就像怪盗偷完宝石还会还回去一样,泷泽生跟着的任务也总不按常理出牌,最后的成果却不能说任务失败, 只是过程太过诡异。
需要抢夺的东西会因为泷泽生建立的信息墙而轻而易举的得手, 需要处理的人物会被泷泽生提前赋予更为惨痛的代价——被迫背井离乡或抹去社会身份, 他似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我每次都确保你完成任务哎, 我都在天眼里看着呢。”
一提这个琴酒就感到脑门上的青筋开始舞动,“泷泽, 你放跑人的事情我还没给你算过账。”
“那种小失误只是我在测验‘天眼’的施行所无法避免的损失罢了。”
轻佻的说着这种话的泷泽生察觉到了琴酒过于专注的视线。
那视线就好像在明晃晃的说我看透你了。
“……”
泷泽生,“嘁, 小气。”
——[只要有你在,任务一定状况百出。]
波本还思考了一下这句话怎么得出来的, 泷泽生的高智商人员定位应该不至于拖后腿到那种地步,然后——
他永远都忘不掉这次他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旁边又是一辆漆黑的轿车开过, 下车的人穿着肃穆的黑色衣服, 今天外面正举行着一场追悼会。
这回的任务是这栋别墅的邻居老人的遗产, 据组织的情报部说那份遗产里面一定有重要的东西, 让他们搞到手,顺便还要查一下死者的儿女是否知道组织的事情,知道多少,能不能构成威胁。
听上去他的儿女是不是无辜的小老鼠?可他们的父亲若是叛徒, 他们的未来将会是一片黑暗。
结果就在他们准备完毕,以“神秘黑衣人”“恶意的来者”“黑暗中的獠牙”等等危险的身份登场时,在屋内的男女露出警惕惊骇的神色时, 泷泽生一下子蹿出夺走了灵堂上的, 死者的骨灰。
“嗨!拿到手了!”碧眸少年高呼一声。
儿子一惊,大喊, “等等!放下我爸爸!”
女儿紧跟着喊道,“你要做什么?”
连刚刚正逼问着情报的琴酒都懵了,紧接着他看到泷泽生撒腿就跑去了卫生间,后面的几个人连忙跟上,前组织成员的儿女更是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他们撞门而入,就看到他们的爸爸(…)停在马桶边,罪魁祸首拿着骨灰盒的盖子,作势要撒。
“你你你你放手!!!”
泷泽生瞪眼,“说不说,不说你爸就要冲下去了!”
“我要报警了!我已经报警了!”
泷泽生把骨灰盒的盖子一掀,“好,同归于尽吧!”
儿子大惊失色,“冷静!给我冷静!不要冲动……”
女儿频频点头,“好好好!我会将遗书给你们看的,把他放下来,放下来!”
琴酒:“……”
露出得逞笑容的泷泽生:“……”
拿着望远镜从窗口看到这一幕的波本:“……”
他忍不住和身边的苏格兰吐槽,“这个人的脑子是什么做的啊……”
结果是他们拿到了遗书,并确认儿子女儿的纯粹的不知情者。遗书的隐藏内容里有求情的意思,而如果他们知道父亲有另一层身份,就不会这么轻易的交付会连累自己的情报,他们单纯的将泷泽生当成了觊觎财产的强盗,还要死要活的一定要保住骨灰。
“好了,任务算完成一半了吧,接下来我们去遗书里写的地址拿东西。”
接下来的行程变得更是诡异,遗属中的地址正是市区,他们拿到东西时正好是下午三点,没有到晚高峰,所以街上人流不多,最后要做的不过是回去检查一下东西的真实性。
“给我看一下。”泷泽生伸出手,而琴酒直接就将东西递给了他。
一个载满了信息的U盘。
“喂,那东西是……”波本试探的开口。
并非他真的多么重视这个任务,而是组织成员之间的任务是不互通的,因为互通就代表着泄密,担责。
“这种东西最后估计也会到我的手里吧。”
泷泽生对着阳光检查了一下U盘的表象,“保存的很好,没有暴力拆除的痕迹,卡扣也很完整,估计没有被人动手脚,走吧,去最近的街玩。”
……?街玩?
波本看了一眼琴酒。
他竟然点头了?
“街玩是哪个据点?”
走在前面的泷泽生回过头,他凝视了那双灰紫色的眼睛几秒钟,忽而觉得有趣般转过了身,像是在中学里喜欢耍帅没个正型的学生般倒退着走路,“你是波本?”
这是他们接触以来,泷泽生第一次叫他。
“是,怎么?”
“会打游戏吗?”
“……?”
“苏格兰呢?会打吗?你们虽然长了一张精明的脸,但学生时期应该打过街机吧?”
街玩是……字面意思的游戏厅?
十分钟后,几个成年人蜷着腿缩在游戏机的座位上,戳动着机器上的把柄操控屏幕里的小人,泷泽生兴致勃勃的把对面的人杀了个精光,然后顺理成章的开始了下一局。连杀了三次,对面的人终于被杀出了火气,他从一脸的无所谓到越来越认真的凝重只用了三局游戏的时间,最后噼里啪啦的把机器摇锝叮当响,指挥着屏幕上的小人刷刷的舞着剑。
“看招!”
“等!你做了什么?这里是什么时候埋伏的?”
“…哈,中计了吧,我只是假装落入了你的圈套。”
“狡猾的家伙,我也只是装作惊慌罢了,事实上杀招在后面!”
“没想到吧,我连你的最终计划也看穿了。”
“——KO。”
“什……?!”
第四次,毫无疑问又输了。
波本沉默的盯着屏幕上的血红,他这回是认真打的,即使前几次有些心不在焉,但到底装出了认真的模样且真的有观察这个游戏的运行机制和胜利规则,但败得一塌糊涂。
感觉如果不是因为他此时面对的是非法组织的成员,他能郁闷的捶一拳这台破机器。
而胜利者此时欢呼道,:“好耶!又赢了。波本你打游戏真的很菜,换苏格兰上!”
黑发青年正在一旁慢悠悠的钓电子鱼,听到自己的名字转过了脸,“……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打街玩?难道说有什么人要等吗?”
泷泽生挑眉,“你们很无趣哎,难道说眼里只有工作吗,虽然是同事,但也是能在下班后一起喝个酒放松一下的关系吧,这回的工作因为我而超前完成了,陪我打几把游戏嘛。”
他说话的语调和其他的组织成员完全不同,带着显而易见的孩子气,苏格兰甚至在他的注视下觉得自己那句话太过呆板不解风情了。
“好吧。”
黑发青年默默坐到了泷泽生的对面,触上了被好友攥着的些许温热的操纵杆。
……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胜负欲都被激起来了啊zero。
两分钟后,他也不出意外的完败了。
苏格兰望着失败的标志,浅浅的叹了一口气,“这种格斗类游戏是打不过你了。”他一副不争不抢无所胜负的模样,倏尔转了话音,“但是现实里打你一个绰绰有余。”
“哇哦,你恐吓我,小心眼儿的家伙。”泷泽生嘀咕,“现实里你也打不过我的,因为现实不是游戏,不能重来,一个人的所作所为都要承担其后果,我不只是一个人,要想打我得先掂量掂量会不会被gin丢进小黑沟。”
站在苏格兰身边的波本问,“你和gin是兄弟吗?”
“我们两个难道长得很像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
他也没说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但是泷泽生心领神会了,“如果是那样,那我还有不少兄弟。”
他站起身来,招呼两人去了另一个游戏机前,既然搏击类游戏不行就玩别的。
“他不玩吗?”苏格兰意有所指道。
“gin在外面吸烟吧,因为我不喜欢二手烟的味道。”也不一定只是吸烟,琴酒会顺便排查一下周围有没有老鼠,以及最合适的逃离线路,泷泽生的情报自从被一个叛徒泄露出去后,他的人身安全便变得很是微妙。
泷泽生抱起篮球,身前是自动感应积分的篮筐,他姿态舒展的投出球,整整落入筐心,“这可比的不是游戏了,要来吗?”
他露出了带着挑衅意味的浅笑,不会让人升起反感厌恶,反而会觉得……他那张笑脸真是讨巧,望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生气,似乎不染一丝阴霾,瞳孔深处都要溢出善意来。
……怎么会……这样?
发觉这一点的两位假酒诧异的想到。
这位被称为组织内最恐怖的科学家的人,竟然是……
不止投篮机,泷泽生擅长街边游戏厅的所有设备,因为五条悟有一阵子玩过,中也也很喜欢打游戏,且是记录的常年保持者。
不知不觉,他们打上了头,本就是很容易专注的性格,挚友在侧,任务完成,唯一跟在身边的组织成员也不会武力,精神松懈下来的结果就是他们应下了泷泽生提出的赌局,看看谁能最先赢下这个游戏厅的某台设备的记录。
而回过神来的时候——
有冰凉的汽水贴上了他们两个人的脸。
始作俑者笑嘻嘻的凑在他们身边,拿着颇显幼稚的儿童饮料恶劣的晃了晃,“给,渴了吗?”
泷泽生不知何时跑去旁边的自动售卖机随机挑选了几瓶饮料,这不是明显的放水吗?
“事实上,我没有告诉你们,这所游戏厅的所有记录都是我打下的,所以我非常了解这些游戏的规则以及哪个设备的零件老旧了,从这点上来说你们就很吃亏了。”把这种秘密说出来的少年显然不怎么在意赌局的胜败,他自然的说道,“但是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不会经常去游戏厅玩吗?总感觉有些东西你们操作得过于生疏了……哦,是因为时代的改变,你们小时候没有这种游戏机吧。”
“……”
……什么?
正在喝汽水的两个人感觉喉咙里的凉意蔓延到了颅顶。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紧缩抽离,令他们的肺部都感受到了诡异的灼烧感。
——[……格罗格,组织里十分恐怖的科学家。]
——[这个恐怖是具象化的,并不只是感觉。]
——[你无法想象他到底知道多少事情,你在他面前会被扒得裤衩都不剩,前任的喜好都能被他知悉,那家伙就像怪物一样。]
这一刻,这句话才有了沉重的实感。
“你在说什么?”苏格兰率先反应过来,“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这家伙不是那种关系,不要因为我们一同加入组织就生出这种判断啊。”
“哈哈,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泷泽生无所谓的坐在了旁边的小马上,仰头喝了一大口汽水,然后蹙了下眉,“生姜人参口味的,可以说毫不美味,苦涩难抑,辛辣难言,但是好像对体虚的人很有帮助。”
他晃着汽水的瓶子,里面有细小的气泡爆炸的声音。
“而且包装上的字很有趣,大概是某本文学著作里的台词吧。”
泷泽生抬眸看向他们。
“我能承受任何痛苦。”
“只要这种痛苦有意义。”
第102章 第 102 章
“我能承受任何痛苦。”
“只要这种痛苦有意义。”
连这句话都好像在暗示什么一般。
一时间, 连手中的饮料都变得烫手起来,这难道算是某种示好的信号吗?
被指出隐藏秘密的两个人当晚甚至如惊弓之鸟般考虑过做掉泷泽生,当然这个说法只是混了些里世界人惯用的措辞, 他们真正想做的是隔绝掉泷泽生和组织之间的交流渠道, 也就是把人从组织里摘出去。
是借着这次外出让泷泽生自此失踪还是别的什么, 总之机会稀少, 可能只有这一次,且成功率渺茫, 因为他们要躲过琴酒的眼睛。
谁能想到,当场爆了这么个大消息的泷泽生竟然和没事人一样继续打电动, 还再次吐槽了一句他们的技术稀烂,\"你们在走神吗, 打游戏有那么无聊吗?既然如此的话,等gin回来我们去喝酒吧!”
这人还真的想和他们当那种下班就去居酒屋的普通同事!!
苏格兰谨慎的开口, “你到能喝酒的年纪了吗?”
“嗯?当然没有。”泷泽生眨眨眼睛, “但是我知道一家黑心老板开的店, 回回都不查身份, 而且我也有伪装的身份证明,所以根本没问题!”
当天晚上他们没去喝酒,因为琴酒不同意。
“大哥!你这样就有些霸道了吧!”被拒绝的碧眸少年露出了泄气的表情,然后嚷嚷道, “我几个月才出来这么一次啊!”
“想喝酒回去买给你。”
“NO!没有酒吧里的氛围!”
琴酒不由分说的把他塞进了车里,是安全性最高的后驾驶座,然后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他的身边, 让剩下的两个人坐前边。
波本敢发誓, 他从来没想过他们的车内能这么吵闹。
因为泷泽生一直叭叭个不停,他像是个参加修学旅行的高中生一样兴奋, 靠在窗边看到什么都要说上两句,话题跳脱到讨论起了两位威士忌的情史,牵引出话题的开头是,“你们两个长那么帅,有没有谈过恋爱?”
这家伙的兴致高到离谱!
可通过他的言语,波本和苏格兰知道了不少关于泷泽生的情报。
比如他口中的几个月没有出门。
虽然是受保护的重要研究人员,但是限制行动到这种地步也是有些异常。
尤其他还曾受过琴酒的贴身保护,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是从那个时期突飞猛进的……难道说他对组织有怨言吗?他不满于这种和囚禁没什么两样的保护吗?
“这种私密的问题可不方便回答哦,那么你呢,格罗格,问出这种问题,难道你有动心的对象了吗?”驾驶位上的金发青年用略微轻佻的口吻说道,“还是说你想谈一场恋爱?”
“……”
泷泽生觉得身边琴酒的气压好像有些低,且对方凉凉瞥过来了眼神。
对方一直不喜欢情感误事,而泷泽生莫名其妙问出的问题似乎代表着某种隐晦的心理改变——没错,如同身高一样,泷泽生在逐渐走向人一生最强壮,各方面条件都处于巅峰的时期。
“只是好奇而已。”碧眸少年漫不经心的答道,“况且那种东西对于我来说累赘又遥远……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车内的几人诧异的微微凝滞。
泷泽生说出这话时的语气和姿态,都在强烈的表述着毫无期待与冷漠。
他的行事作风难以预测且常常口出惊人,像是无所顾忌张扬得意,内里却似乎藏着冷眼旁观的另一个人,他死板沉寂,犹如漆黑深邃阴冷的海洋,犹如被埋没在了腐烂潮湿沉重的泥土中。
真是奇怪……
第一次接触他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真是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而泷泽生从座位后方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在车上插入了U盘检查起了里面的资料。
五分钟后,他说,“哇哦,你们敢相信吗,他去美国的时候偷了好值钱的东西!。”
琴酒侧目,“什么?”
“是人工智能。”泷泽生滑动触摸屏,“目前只有一个初级的构架,弘树似乎也在研究这个,但是不知道这东西和他有没有关系,人工智能的自我成长速度大概是人类的七倍……当然这只是我自己推算的结果,这份资料他拿到了手里却没有上交给组织,难道说是想要当最后谈判的筹码吗?”泷泽生低喃道,“比如……放他自由的底牌?”
“自由?那人不想在组织里呆了?”
“也是到了要退休的年纪了,可惜这份资料是前几个月拿的,放到现在已经过时了,因为我已经研究出来了差不多的嘛。”泷泽生敲动键盘,往上面输入填补了一些常人很难看懂的东西,如此,这套机制便很难再成功运行了,就像在一道高难度数学题里多加了一个符号,想要得出结果便需要从头再推。“好,这样这样,就算我们被后面的人追上来也不怕资料被夺走了了。”
“被夺走?”
给子弹上膛的银发青年轻蔑的嗤道,“你在谁的面前说这种话呢。”
“嗨嗨,但是这片街区人太多了,起码等波本把车开离这条路再说吧,在这里开枪,我们几个都要玩完喽,交警分分钟就会跟上来,还会穷追猛打到天涯海角。”
应着泷泽生的话一般,身下的车子猛地加速,马达的轰鸣声甚至有些刺耳。
琴酒回头盯紧了后面的车辆,显然他们也没有在市区硬夺的打算,闹出动静来他们两方都不会得到好处。
“我们的情报被泄露了吗?”苏格兰问道。
“不,我想只是……”
泷泽生轻声道,“为我而来罢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后面的车在开离了市区进入了稍微空旷的街道后便提速跟了上来, 犹如跑车竞速一般的噪音闯入泷泽生的耳朵,令他收好笔记本心惊胆战的握紧了扶手。
总感觉来了几个疯子,这个不要命的飙法, 但愿波本的车技能够过关。
“为你而来?什么意思, 你被跟踪了?”苏格兰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追上来的车, 掏出了防备用的手枪, 这个距离明显不适合使用狙击枪作战,他的肾上腺素也不禁在超速行驶下极快飙升, 感官变得灵敏异常,“那些家伙什么来头, 想做什么?”
琴酒早就开了窗,枪口警惕着极有可能借着弯道与他们并驾齐驱的敌人, 灌涌进来的急风令他发丝翻飞得厉害,泷泽生扯住了他的一缕头发, 迅速说道, “我提早查探过那位死去成员的讯息记录, 发现他曾经频繁的去过一个酒吧, 而他本人是个极为养生杜绝一切不良习惯的老古板,所以那些行踪绝对有问题,紧接着他便去美国出差了,而在美国的动态我们可是一无所知……我猜他或许一早便被人盯上威胁, 我甚至很想追查一下他的死亡原因,即使他看上去很像是寿终正寝。那个U盘大概不是一个普通的储存装置,我说过这个东西最后都会到我的手中, 所它估计从最初就有定位的功能的, 还有,我再重申一次, 我很抢手的!”
他竟然在这样紧急的情况下露出了一个笑容,看上去像是自嘲又像是自傲,“呆在据点的话,他们可能还会计划一下再动手——现在是来明抢了。”
以上的一切都只是从泷泽生口中说出来的根据性小到可怜的推测而已,车子里的三人却在这样的情境下立刻信了八分。
而等U盘被带回据点,他们的据点也就暴露了。
系统告诉他,据点极有可能迎来一次凶猛的入侵,来者是偷渡的跨国罪犯,手法狠戾且武器充足不计后果,琴酒可能会为了保下他中枪,然后因为伤势没有逃出被火光吞没的据点。警报声和五条悟被伏黑甚尔捅穿了脑子时一样刺耳,震得泷泽生神经生疼。
泷泽生当机立断的将U盘丢出车外,但是后面的车子并没有停顿,显然比起拿一个物件,泷泽生本人更让他们心动。
五秒后,适应了车速的泷泽生抓住波本的胳膊,明显感觉到金发青年因为他冷不丁的触碰而肌肉僵硬,“专心开车,其他的我们应付,前面的岔路口向右拐,会经历一个七拐八拐的隧道……”
波本下意识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把地图背下来了。”
……哈?
然而就算他们拐进隧道来了一场惊险刺激的黑暗飘逸,都没能甩掉后面的车。
“砰!”
这是琴酒开枪的声音。
他绝对不会鲁莽行事,所以这一枪一定是看到了足够威胁他们的景象才先发制人的。
子弹没有打穿对面的车窗,因为他们也早就把玻璃摇了下来。
“你的车能开得再慢一点儿吗?”再次嫌弃车子开得太慢的琴酒语气不不耐,“这都能被追上,你开的又不是拖拉机。”
波本一个甩尾别了后面的车,“你难道没听说过不要和司机聊天吵架吗?”
琴酒说,“现在正是需要一个路怒症的时候。”
泷泽生被甩得拽住了琴酒的右胳膊,轻嘶了一口气,“我觉得这车已经飙得很有水平了。”
他们简直是在不要命的飞驰!开车的金发男人手臂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可想而知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多用力,踩到死的油门证明这家伙绝对不是什么胆怯的人,他甚至有些疯!车子在他的手底下就跟随他操控的手脚一般。
接连不断的枪声从后面响起,这是一场车站也是一场枪战。
“真是疯了,我们的子弹和他们相比可真是少得可怜。”苏格兰也不禁被焦灼的战况逼得吐出了一句暗嘲,“格罗格,压低身子,他们的子弹很有可能打穿玻璃。”
然而他没有得到回应。
黑发男人心觉异样的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却见泷泽生蜷着上肢,整个人都像是想找到一个避风港般的极为惊惧的状态,他的一只手捂着耳朵,一只手环住了琴酒的腰,脸埋在他的大衣里……而琴酒正用那只没有拿枪的右手揽住他的脖子,手掌盖在泷泽生的手背上拢住了他的头。
泷泽生此时没有抓着任何固定物……不,他抓住了,他全靠着琴酒才没有在车子里像炒锅里的菜一样翻滚。
“你们……”
苏格兰哑然了一瞬,即使这画面第一时间给了他某种冲击,让他怀疑了一下这两人到底在发什么神经,但他很快清楚的看到泷泽生发抖的身子。
这个反应……泷泽生害怕枪声吗?
而且是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他似乎连基本的保持冷静,控制四肢都做不到,只是一味的缩在琴酒的怀里,而显然琴酒知道这一点。
他左手轻扣着扳机,通过后视镜瞄准了身后的车辆,算准了子弹间隔的空隙猛地探出头去朝着驾驶位的方向射了一发子弹,然后迅速的缩回了脑袋。
后面的车没有摇晃更没有停下,这一枪射偏了!
“砰……噼啪!”
有子弹射中了他们的车框,反弹的碎片擦过了琴酒的脸颊。
他条件反射的眯起了一只眼睛,撇开了投去,顺势看了一眼泷泽生的情况。
泷泽生正单手戳动着外形和对讲机一样的东西,调试了几秒后旋动了按钮。
他牙齿打颤的说道,“我找到了他们车子里的收音机,待会会让它发出刺耳的杂音——”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足够了,他的队友可都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
于是,随着泷泽生大幅度的转动旋钮,波本降下车速进行了一个较为平缓的转弯,角度转动的同时,苏格兰和琴酒一齐朝着明显出现了状况的车子射击,他们犹如进行了无数次排练般默契。
火光,噪声,混着外文的咒骂声,以及马达再次拉到了满点的轰鸣声。
这场紧急险绝的战斗,在六分钟后终于停止了。
苏格兰轻喘着气,他几乎能听到震着耳膜的自己的心跳声,转眸看了眼自己的幼驯染,发现他几乎是状态最好的那位,毕竟全程都是车辆的掌控者,提前知悉每一次加速和拐弯,和他们这种在颠簸中还要进行枪战的家伙相比都要算是摸鱼偷懒的那位了!
这绝对是……
苏格兰抿紧了唇。
绝对是职业生涯里能数得上号的惊险经历。
没想到这次跟他统一战线的竟然是……
黑发青年转过头,他收起复杂的眼神,喑哑的问道,“格罗格,你还好吗?”
难以避免的,他们共同经历过生死,比吊桥效应还危险的感官在这一刻疯狂侵蚀上大脑,苏格兰觉得自己这个时候的关心算是真心实意,恍惚有一种询问同伴的既视感。
从处境上来看,他们是被莫名其妙的恐怖分子袭击了,连琴酒都没主动招惹他们。
抢夺他,抢夺泷泽生。
就因为这个吗?
泷泽生自闭的窝在琴酒的怀里没出声。
车子还在稳定的行驶,以防万一他们没有回去收拾残局,遇上一窝疯狗通常只有逃跑的份、波本思索了给公安上层发信息的可能性,但等那个时候人估计已经走了,而且……
看着前方路段很空旷,驾驶位的他也转过了头看向身后。
琴酒的脸色超级臭啊,他就像被侵犯了领地一样愠怒,看上去一定会追上去把这笔账给清算的了。
“格罗格?他怎么了?”波本也发现了泷泽生许久没有动静。
大概是聚焦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太专注了,泷泽生慢吞吞的扭过了脸,幽怨道,“不要打扰我享受好久没感受到的膝枕好吗?”
他说话腔调有气无力的,带着惊吓之后的虚脱感。
车内几人:“……”
这难道就是南桐??!
两位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的威士忌瞳孔地震,他们还听到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琴酒可是记得很清楚,泷泽生和他刚因为任务绑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还坚定的说着“我对男人的膝枕没有兴趣”。
他捏住泷泽生的衣领,将他的脑袋提了起来。
泷泽生:“……”
泷泽生:“冷酷!我现在正是一位需要安慰的美男子!”
瞥到琴酒的脸,泷泽生一顿,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你受伤了?”
嗯,是需要贴一个ok绷的伤口。
泷泽生拿出了与琴酒的黑灰色系穿搭非常搭调的黑色绷带贴,往琴酒的脸上怼去,“gin,靠过来一点。”
转过脸来的波本龇牙咧嘴的想,啊,那个见到他们之后就脾气差到不行的琴酒竟然真就乖乖凑过脸去了,哈哈,差距如此明显的区别待遇。
这两个人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原来组织最锋利的刃也会有软肋吗?
他轻敲着食指……软肋?
虽然只是这一小段时间的观察,但是格罗格如果出事了,琴酒会怎么样?
格罗格如果反叛了,琴酒是跟他走还是恼于他背叛组织?
不,虽然他不是喜欢八卦人的性格,但是这两个家伙的过去不免有些太吸引人了一些。
见泷泽生似乎已经平静下来,还有心情说些轻浮的话,波本趁机问道,
“格罗格,你害怕枪声?”
泷泽生整理着因为颠簸而凌乱的衬衫。
他的语气恢复了辨不出情绪的轻飘,“怎么,不可以吗?”
“是因为发生过什么吗?””想要闯入帅哥的内心世界你可以直说。“
波本:“……”
波本:“这对我们的出行安全很重要,万一我们再次被袭击,以你这样的反应,我们毫无疑问要带上个拖后腿的。”
不,这可真是大发现,格罗格竟然会因为枪声失去理智,那想要对付他可真是轻而易举。
这一点,琴酒知道的时候也非常诧异。
泷泽生揪过一缕琴酒的银色长发缠到指尖,没有告诉两位威士忌自己的ptsd从何而来。
——“你曾经并不害怕枪声。”
在泷泽生第一次表现出因枪声而失态的模样后,黑泽阵便凝重的问过他。
他们在组织里的初次见面,便是在枪械训练场,泷泽生本人可是打了一发空枪。
“嗯……要怎么解释呢?”连声线都难以稳定的泷泽生脸色苍白的抿了抿嘴唇,“真要说出来的,连我都会升起微妙的羞耻心。因为枪声代表着痛苦,死亡,而我那个时候并不害怕这两样东西,反而麻木的追逐着,像是要自己不再那么麻木一般渴求着。”
他的惊悸反应因为语言而有所缓解,
“精神颓废到了一定地步,连惧怕之物都不足以引起我的波澜,甚至会让我兴奋一般,想要尝试着证明自己仍然会被触动一般,挑衅的按下扳机——但是那时候的枪声在我看起来就像是巨响一样,没错,毫无意义的巨响,一个声响为什么会让我害怕呢,而露出丑态的我定不会有人在意,有人关心。”
那并不是毫无反应,而是心脏的抽搐没有变现出来罢了。
表现出来没有任何利处,只会招来轻视,嘲讽,暴露出自己的弱点,将本就无人可依的境地变得更加恶劣。
然而这个堪称石化效应的伪装终于在某一刻破碎了。
在泷泽生发觉有人把他拽到身后时,那声枪响就如同穿破了什么桎梏,那枚虚无的子弹打碎的是他浑浑噩噩的在第三任务中竖起的壁垒。
“黑泽,有时候我在想,你保护我到底是因为任务还是和同伴,朋友一样性质的真心,但是这都不重要了,因为那本身就不重要。”
……
“没关系,反正你们之后也几乎没有和我出门的机会了。”
苏格兰正检查着刚刚被子弹打穿的后视镜,闻言说道,“因为你不常出门吗?”
“没错。”
“一直不出?”
“是可以在据点待到死的状态。”
他吐出这句话的时候咬字有些重,似乎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比如不满?
“这待遇也太差劲了吧,悄悄出一趟门就被盯上,组织也……”波本嘲讽道。
“你们的话有些多。“琴酒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嘘寒问暖““将心比心”,”下车之后我们就散伙,别跟过来。”
……说对了,他们的确很想跟着泷泽生,因为这人的倾向很模糊,且似乎很容易接近。
太好接近了,即使嘴上偶尔的不留情,但他完全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轻贱人命的冷漠。
“难得一起死里逃生,不去喝一杯吗?”波本说道,“回据点附近?”
说到底,上头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们三个做,是不是预估错了任务的难度?
还是说把这伙外国人给算进来了……怎么算进来的?组织情报部提前知道?那不就是——
波本眼神微动,从后视镜里看向了泷泽生。
——“我想只是……为我而来罢了。”
——“我提早查探过那位死去成员的讯息记录,发现他曾经频繁的去过一个酒吧,而他本人是个极为养生杜绝一切不良习惯的老古板,所以那些行踪绝对有问题,紧接着他便去美国出差了,而在美国的动态我们可是一无所知……我猜他或许一早便被人盯上威胁。”、
格罗格,资历比他们深厚得多的组织成员,虽然主攻科研,但据口中常提到的天眼来推断,他的日常工作还和情报部有关,有可能是直接指挥者的角色,改动任务情况不过是吩咐两声的事。
……喂喂,总不能被看穿得透透的吧。
“喝酒?好!”刚捧起手机玩小游戏的泷泽生顿时精神了。
“不行。”琴酒冷酷无情道。
波本故意激道,“怎么,难道说你也可以限制格罗格的自由吗,gin?”
苏格兰呆滞的眨了下眼睛,他擦枪的手一顿,这句话可是直接上升立意了。
察觉到挑衅的琴酒把手搭上了泷泽生的脖子,领子掩着的嘴角勾起,“少来这一套,你可爱得就像争风吃醋的高中生一样。”
波本:“……”
神经!
“……不要叫我格罗格。”
窝在座位中的碧眸少年在这时插话,“我更喜欢我的本名,泷泽生。”
这在组织里不是秘密。
“好,泷泽。”波本从善如流道。
“以及,大概不能喝酒了……”
“这就妥协了?”
“不,我感觉我有些发烧。”泷泽生恹恹道,“估计要去挂水。”
惊悸反应的确会引起高热。
但是泷泽生一开始并没有在意,他甚至再次打开了笔记本,车里的同事好奇的问他在做什么,他这回没有隐瞒,
“在整理我记录下来的东西,因为我最近也在研究人工智能,只不过和弘树的方向有微妙的不同……加入了生物学?”
“记录?”
“我有一个随身录音机。”
“……”
这句话说出来后,车里沉寂了整整三秒钟,就像是按下暂停键一样。
两位威士忌的冷汗都滑了下来,紧接着他们听到泷泽生说,“不止这个,我很擅长入侵别人的电子设备,刚刚有链接到敌人的终端,虽然只有两秒,但应该窥探出了一部分情报。”
“……”!!!
这可能做到吗?!
日本什么时候拥有这种技术了?!不,世界上什么时候拥有这种技术了?!
天眼是什么,人工智能又是在研究什么——
泷泽生他——
“啪。”
这是泷泽生的头磕到了前椅的声音。
“……泷泽?”
泷泽生那次的高热有些严重,在车里就快烧晕过去了,琴酒一看便知道是日常作息不规律导致的体质虚弱所引起的连带反应,他语调危险的问,“你几天没睡觉了?”
泷泽生迷迷糊糊颤颤巍巍的伸出了三根手指。
“就这还想去喝酒?你很想猝死?”
泷泽生笑着说,“听说猝死很大概率是心肌梗塞,几秒钟人就过去了,因为晕厥所以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他们去了最近的诊所,因为泷泽生看上去很需要一针退烧药。
那一回泷泽生是被几个人轮流背者过去的,因为车子经过超高技巧的飙车后抛锚了,夜晚的公路上也空旷得许久不见一辆车。
然后泷泽生趴伏在银发青年的背上,朦胧之间就像回到了被伏击的小树林里,浑身是伤浑身都在痛的由五条悟背着回家的时候。
不过那个时候五条悟是慢慢悠悠的走的,这一回背着他的人在焦急的跑动。
然后,被发烧搞得浑浑噩噩的泷泽生闭着眼睛低喃道,
“不用那么急……”
“双脚走的怎么也比不过天上飞的,因为没有翅膀。”
“所以我不会成为飞鸟。”
——他没有自由。
在被系统强制性的拉入任务世界后,泷泽生忽然意识到——他签下了一脚踏入泥沼的跳跃。
***
“叮。”
电梯门开了。
沉浸在思绪的波本抬眸看了一眼提示灯——45楼。
这栋公寓还真是高,且越往高处房间的数量越少,最上面五层是一层一户的设计。
剩下的阶层他走的楼梯,皮鞋踩在台阶上的声响在空旷的楼道里带着回音,波本记得他那次把泷泽生送去医院,借着去缴费和吸烟的功夫苏格兰碰了一下头,总算撇开琴酒能单独聊一聊。
“他的自毁倾向有些严重。”排队的时间,黑发的挚友轻声说道,“这么年轻资历又那么深,大概没满十岁就进入组织了。”
“他都做过什么?”
“研究计算机。”苏格兰想到碧眸少年说起这个时平静的神情,“他自己说的,除此之外好像不参与外出任务。”
“没别的了吗?”
“大概和这次一样,经常干预琴酒的任务。”
“……”
“波本,你想到了什么?”
“……和你想到的一样。”
推开楼道的逃生门,波本走进了装修极为豪华的走廊内。
他和景想的一样,泷泽生可能是被迫加入组织乃至被迫一直呆在组织的——而这个猜想在后来被证实了。
进入走廊里便很快听到了打斗声,这层楼唯一的门正大开着,里面采光不错,波本谨慎的踏步向前,站在门边。
然后他大概看到了梦境一样充斥着虚假的景象。
……那个碧色眼睛的青年正狠厉的殴打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男人,动作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眉眼,鼻唇,下颚的弧度,全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不,似乎更为清瘦一些。最明显的是他的神情,记忆里的泷泽生不是没有发怒冷脸的时候,但是这人要显得更加游刃有余,漫不经心。他此时穿着西装拳头染血的模样和那个摆弄着机械扬着眉梢用轻佻的语气说一些不着调的话的少年…相差甚远。
“呼……”
碧眸青年轻喘了一口气,这气息像是在厌倦的说麻烦可算解决了。
因为过于惊愕,波本的思维甚至停滞了一瞬,于是身体仍然本能的向前,直到回过神来才惊觉自己已经大大方方的站在了屋内,还对上了那双冷淡至极的眸子。
……泷泽生?
……泷泽生?
泷泽?
……
他大概是该惊喜的。
但是如果这人和他是在街上偶遇的,那他会更加坦荡的感受到喜悦才对,关于泷泽居然没死这件事。
因为他对泷泽生最后的记忆,是这个少年被炸得血肉模糊倒在他怀里深一口浅一口的呼吸的模样。
他的泪腺受损了,所以无法泌出眼泪。
但是波本从他哽塞的语气里听出他在哭。
“……我受够了。”
“你跟gin说……”
“食言的混蛋就永远不要原谅了。”
***
——食言的混蛋就永远不要原谅了。
那么现在又在做什么呢?
——“一伙的?”
和泷泽生一模一样的青年轻描淡写的吐出了这几个字眼儿。
他的眼神很是陌生,波本愣了一下,才生起一个荒谬的猜想——这个人不认识他?
……诈一下吧。
于是波本将泷泽生反剪双手按在桌子上,用明显异样的语气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手下的触感很怪,这个人拥有长期锻炼的体格,和常年窝在工作室里疏于锻炼甚至作息紊乱的泷泽不一样。
难道说……
“跟我玩这一套?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一把枪抵上了他的腹部,碧眸青年冷冰冰的讽道。
枪?他能用枪?
对枪声惧怕到连路都走不动的泷泽生就算带着枪也只是当摆设。
一瞬间,波本的脑海里划过无数猜想。
亲生兄弟,靠人皮面具冒用身份的诡计者,甚至是……泷泽生一直说的,他在做一个生物科学研究。
……组织内总不能搞出这种东西吧?
***
泷泽生被这个金发男人的眼神看得发毛。
搞什么?
他骂骂咧咧的在心里想,这人的眼神就像在说他是什么复杂的悲哀的家伙一样——天知道,刚才还挂着阴间表情的他某一瞬竟然露出了柔软的眼神,要如何形容那份柔软呢,大概就是怀着光辉信仰的警察在看一个走投无路仍拼命挣扎的受害者的眼神。
发毛!怪异!
泷泽生沉思了半晌。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对这个人有什么误解。
于是他谨慎的说,“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和你叙旧,这也代表着我暂且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波本沉默了半晌,忽然说道,“你还记得你给我说的遗言是什么吗?”
泷泽生一下子懵逼了。
金发青年说,“……我没告诉他。”
第104章 第 104 章
啊?遗言?啊?!
我还有遗言?!
泷泽生懵的不行, 他被传送回待机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颓废虚脱的,大概是爆炸把他的脑子都炸飞了,他基本忘记了死前做了什么, 满腔只有被迫别离的悲愤和恼火, 以及逐渐走向极端的偏执和占满了整个思维的念头——他要离开穿越局这个鬼地方!
不过都是遗言了, 应该是挺重要的。
泷泽生思索了半晌, 忽然道,“没关系, 遗言是死人留下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当被风吹走了就好,我把你当成遗言传达机了吗, 你没这个义务,没说就没说吧, 反正我忘了。”
金发青年露出有些恍然的神情。
那双灰紫色的眸子诧异的睁大, 泷泽生一时辨不出里面的情绪, 只觉得被盯着的自己鲜少有了无所适从的感觉。
……遗言, 是某种珍贵的约定吗?
还是那句话,他本人回来了比什么天花乱坠的诺言都强。
“砰!”
屋内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泷泽生略微诧异的看向了卧室的方式……gin故意发出的动静?
他们的话应该是被听到了,即使并没有张扬的放大音量交流。
随着这声巨响, 身后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泷泽生叫的支援到了,此时他的下属们正提着拳头气势汹汹的冲了上来——没错, 提着拳头, 这个组织还没有全面武装的力量,武器库都是给高层人员准备的。
“砰!”又是一声巨响, 泷泽生觉得琴酒下一秒就会喊出声来,再看面前这位所谓的“营救人员”,他的眸子猛地狠厉下来。
然后他扣动扳机,精准的对波本进行了人体描边,子弹全部穿过他耳旁,肩旁,腿旁,飞速旋转着射中了后方的落地窗,在上面落下了不少的窟窿。
波本看到了他身后涌动的人影,乌压压的一片,毫不犹豫的扭头就跑,他一脚踹上泷泽生打穿的玻璃——孔洞包围而成的那块玻璃只要用力便能踹开,露出一个能容一人钻过的通道。
他扒住地面凸起的瓷砖,先让腿穿了过去,外面的地形早就被他在楼下时记住了,逃跑路线之一便是沿着墙壁外的窗台一层一层的跳下去,而在这滞空的半秒内,波本回眸看向了泷泽生。
——大概是冒牌货的家伙,神色冷淡的望着他。
仿佛这个把人放跑还给开路的举动和他的本意无关,碧眸青年紧抿着嘴唇,拿枪的手臂微微垂落,像是感到了泄气疲倦。
波本的目光轻微移动,滑过挤门而入的打手们。
他忽然用口型无声的说了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让泷泽生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还好好活着。”
这声呢喃被风吹散,连波本都不知道有没有传进泷泽生的耳朵。
随后,金发青年急速下落,利索的翻身踢开楼下的窗户跃了进去,隐隐还能听到上方传来一声崩溃的男音,“泷泽大人!你这枪法也太差劲——!啊抱歉!属下失言,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我这就去追——”
哈。
这到底在搞什么呢?
经过大厅时匆匆一撇的建筑图表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波本笃定的拐过闭塞的仓库,从后门跑了出去。
他一边脱下清洁工的马甲扔掉,一边拽紧了黑色的大衣,绕到前门去凑近了伏特加的车。
他还没走到跟前就听到伏特加惊诧的低喊,“大哥呢?!”
“没见到,我还差点儿被他们堵在里面。”
“怎么会?!”伏特加躁动不安,拉开车门就想出去,“这回你放哨,我必须要把大哥带回来。”
他刚打开的车门被波本一巴掌拍死,“够了伏特加,为了救他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的任务是拿到米花医院院长宫本行贿的证据并确保他的钱打到组织的账户上,但是现实是院长出尔反尔找了人对付我们,Gin在他们手上正好能放松他们的警戒,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彻底失败,趁他们松懈再借机去找一次宫本明显是最有利的决定。”
伏特加的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让大哥留在敌人手里,我可干不下这种事!”
波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你进去能干什么?凭你一个人怎么抢?你现在应该庆幸的是琴酒没事,他们的老大对他还算中意。”
伏特加:“……中意??”
组织内的成员彼此之间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关系都不怎么样,唯有一些长久待在一起的搭档会产生些同伴情,所以波本的讽刺也带上了挖苦和嘲笑的意味,混着掩人耳目的假话。
“他们可都要快乐的同居了。”
……啊??!
伏特加瞳孔地震,想要冲上去的心情更为迫切,直到他转头看到大厅内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几个染着非主流发色身材魁梧的男人,神色暴躁又交集的扭头寻找着什么。
波本拉上了安全带,“先走,呆在这里你是想被他们缠上吗?”
“可是大哥……”伏特加本想重重捶一下车,半道捶到了自己的大腿上,他脸色难看极了,额角的青筋都跳动着,最后却仍是将车暂时开离了这个别人的地盘。“把你看到的说给我听。”
“少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波本松了松领子,“我刚找到那人的房间就发现他们在内斗,看上去斗得还挺凶的,不止要肃清内部的人员,还要防御敌对组织,他们刚来的那位干部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耐心还少得可怜。”
伏特加最终还是克制的捶了下方向盘。
“……大哥没事吧?”
为防BOSS对琴酒的重视程度会使他派更多的组织成员来,波本道,“都说了,他们在快乐的同居。”
“少编排大哥。”
“你对Gin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你是第一天知道这种事?”
因为琴酒的情况,他们现在好像连平静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做不到。
波本淡淡的说,“屋子内的垃圾桶里有染血的纱布,一看就是换药时留下的。”
这句话让伏特加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在这周围绕来绕去就是不肯离开,仍是抬眼就能看到那座公寓的距离,“你的意思是,大哥在他们手上没有经历严刑拷打?”
……在泷泽身边怎么都不可能出现这种事吧?
波本半垂着眼睑扯了下嘴角。
泷泽生就算是不能出门都会变着法的协助琴酒,天知道当他们某次坐同一架航班执行任务时冷不定在长途飞机的自备小电视上看到泷泽生的脸时有多么惊悚。
那段时间,他们看到周围有摄像头就觉得那是泷泽生的眼睛,他们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无所遁形,然而在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竟然还能感到一份心安——琴酒是最无所谓这种注视的了,他甚至会偶尔选择出现在有摄像头的地方,然后对着摄像头传递情报,可能借用手势,动作,也可能借用道具。
他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也到了让人觉得诧异的地步,不止一次有和琴酒不对付的组织成员吐槽过,还有人吐着舌头做出呕吐的表情,“恶心坏了,这一直被人监视的感觉亏得你能受得住。”
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被派去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任务了,到底是泷泽生干的还是琴酒指使的都没差。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份武器珍贵且强大。
反正在伏特加还是鱼冢三郎的时候,仅靠耳闻便不止一次的惊叹过,“好厉害啊。”
“连这种事也能做到吗?”
“不愧是格罗格。”
……
“我该跟着大哥的。”车里,伏特加又检查了一遍手机,确定没有琴酒的短信,“只是因为通行证只搞到了一个……现在他的背后没有眼睛。”
“嘶。”波本眉毛跳动了一下,“你要是想发表肉麻的感言可以不对着我吗?我的工作只是提供情报罢了。”
“发生这种意外,属于你这个情报人员的失职吧。”
这家伙开始因为琴酒怪罪人了。
波本没好气的掀了掀眼皮,“怎么,你是想拿我和一个死人比较吗,还是想追忆一下那位让琴酒没有死角的天才?”
没有死角的top killer。
是组织里流传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调侃。
曾有人想要探究“没有死角”的秘密,而偷偷潜入了泷泽生的工作室,结果胆战心惊的出来后怀疑了许久的人生,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呆傻傻的。
被问起时,他说,“我脑袋都要炸了。”
泷泽生的工作室早在几年内扩建修整,那台在几年前无比珍贵的最新型计算机也更新换代,但体型仍然庞大,坐在里面就像被铜墙铁壁压住,抬头就是铺天盖地的显示屏。
压抑,机械,整间屋子都泛着无机质的电子光,照射到皮肤上都觉得冰冷。
伏特加呼吸一窒,“你提他做什么?”
波本抿了下唇,“不是你一直在提吗?”
“人都已经死了,给自己惹什么麻烦……”伏特加抽出了一根烟,“一个叛徒,亏得准头差劲,要不然大哥早就……”
后面的话都吞没在了烟雾里。
波本见他愁得从想怎么叫人变成了不自觉的追忆过去,扭头看向了窗外。
早高峰开始了。
他们的车停在路边,伏特加特意找了个有便利店的位置,所以显得不是那么显眼。
接下来的行动变得停滞不前,波本还收到了一条来自贝尔摩德的消息,对方来问他任务的情况。
任务的情况?跑得跟长了翅膀的马一样出了状况。
波本准备有机会的时候给公安的高层问问情况,问问——
泷泽生到底死没死。
那个由政府高层担保下而成为的外派成员,年仅十岁还是个孩子时就加入组织的泷泽生,现在是否又在执行新的任务。
***
车子内忽然响起了手机振动的声音,波本收回目光,便看到伏特加着急的点开了消息。
[随时待命,等我消息。]
琴酒发来的。
伏特加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句,“呵,我就知道大哥不会有事。”
波本:“……”
是不会有事。
但是他怎么拿到手机的?
……
泷泽生跟在琴酒后面。
“好了,手机也给你了,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不是不放你走……不对,我就是想不放你走。”他快走几步跑到琴酒面前,“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在搞内斗,有不少人盯着我,我比较担心他们看到你会像终于逮到狼崽的猎人一样前仆后继拿你威胁我。”
“威胁?”
被他跟苍蝇一样追来追去的琴酒上前一步,他的头发被从那个落地窗上的巨大窟窿里灌进来的风吹起,额前蓬乱飞舞的发丝将他的神色掩得模糊不清,“我能威胁到你?”
他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泷泽生定定道,“能。”
“非常能。”
“拿你威胁我我就会感到恐慌,束手无策,平常再冷静都会失态。”
琴酒愣了一下。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你觉得谁能绑架我?”
“……”
“你觉得谁能跨过组织绑架我再去威胁你?”
“……”
正在堵窟窿的下属闻声偷瞄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风把琴酒的头发吹得特别像文艺电影后不禁放慢了动作。
“喂,干什么呢?”同事见他偷懒,压低了声音问道。
下属麻着一张脸看向他,“给泷泽大人来一点儿氛围加成。”
这两个人还在吵架,果然就是强取豪夺必走的流程吧。
续和已经把事情经过给他说了,泷泽大人为了这个人都敢跳楼!
情真意切!
他再次听到了银色长发的男人用冷冰冰的,夹杂着几分嗤讽怒意的声线说,“看来你真是变得任性了不少。”
任性?
下属研究了下这个词。
泷泽大人任性?
这不是强硬放肆吗?哪里是任性这么可爱的词。
泷泽生环起胸,“你第一天认识我?”
“……”
半分钟后,泷泽生稍稍妥协了。
“……伤好了再走。”
他垂下眼睑,于是些许弱势的恳求意味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我怕我时间不多了。”
这句带有歧义的话果然在哪里都有效,泷泽生听到琴酒的呼吸节奏变乱了。
但是他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把自己作没了?”
凭他三天两头就通宵的作息,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是医院常客了。
泷泽生含混道,“嗯,快差不多了。”
他现在正一边躲着穿越局的眼线,一边搞小动作。
还没离开的下属竖起了耳朵:什么?!泷泽大人命不久矣了?!
琴酒的眼神都变了,泷泽生若无其事道,“刚刚来的那人你认识吧,我当初把遗言给了他。”
一提起这个,琴酒的唇角就扯开了一个尽是挖苦和凉薄的弧度,“你这意思是再给我一个遗言平等分配?”
泷泽生:“……”
泷泽生:“不是……算了,不提那个了。”
他捂着心口虚弱的弯下了腰,倏然感到有人条件反射的托住了他的手肘支撑起了他。
泷泽生看着琴酒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发现那只手已经僵硬到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并用下一秒就好像要断气的声音说,“我受伤了。”
琴酒:“早就说你不行。”
泷泽生:“被你锋利的言语刺伤的。”
琴酒:“……”
琴酒不仅松开了手,还嫌弃的把他推到了一边。
“哈哈哈gin!你以前从来不这么对我说话的,我可没说错,我的心现在千疮百孔。”
“你话说得越来越恶心了。”
泷泽生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举动让琴酒滞住,因为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不对劲,不是泷泽生惯有的体贴温柔,反而带着偏执的疼痛。
“还没答应我呢,gin,伤好之前要陪着我。”
泷泽生轻声说道。
他这次的语调很像是少年时那般飘忽,握着琴酒的手却越发收紧了。
琴酒回头对上了泷泽生的眼睛。
他见过泷泽生的眼睛里有黯淡的崩溃和燃起的热意,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执拗,如同混凝土裂开又岌岌可危的拼凑在一起,随时都可以化为灰烬。
“在伤好之前,陪着我,黑泽。”
第105章 第 105 章
泷泽生命不久矣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飞一样传遍了组织, 但是泷泽生本人不知道。
于是他迅速扩张势力如今还要上位的行为便在他们眼中有了特殊的解释——他想趁生命结束前体验一次男人的浪漫!及站在不良的巅峰!
是泷泽生听到了都能觉得耳朵被污染了的程度。
不知道他哪句话让琴酒改了想法,大概是他的请求终于有了效果,总之这两天琴酒都待在他的安全屋里没有想着离开。
泷泽生最常干的事就是窝在他旁边工作, 也并不避讳工作的界面被他看到。
琴酒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的电脑屏幕, 一早上, 他看到泷泽生对不下十个人发去了指令, 就像是公司开晨会的老总一样把每个人的工作方向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到对方在一个页面上停留了许久, 明显思考的时间过长了才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对钱这么感兴趣了?”
“嗯?不是钱哦, 是权。”泷泽生顺势往后一靠,靠到了沙发的软垫上, “只是有些东西离不开钱,有些人只有用钱才能招到。”
这也是当初港口mafia壮大的原因之一, 他当然不是单纯的给一些无家之犬避风港, 而是用丰厚的报酬留住了人, 别的先不说, 只要干到中高层便会得到一处分配的房产,再往上挣得月薪就是普通人好几年才能攒到的数。
所谓能让人冒险的活全是靠钱催出来的。
琴酒:“权?”
泷泽生:“类似于命令你这种人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琴酒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脑子有包的疯子。
“龙飞……这个组织的名字可真是恶俗…总之,他们很多成员都是中学就辍学所以没有学历这块敲门砖而被社会抛弃的无业游民,唯有继续待在组织内才能生存, 最大的作用也就是靠体格和数量进行气势上的威胁了,以及外派出去会不用担心人员紧张。”泷泽生不甘寂寞的挑起了落在沙发上的一缕银色头发,话题说着说着便偏了, “你的头发还是保养得那么好啊。”
琴酒把自己的头发拽了出来, “然后呢,你要用钱招什么人?”
泷泽生咧了咧唇角, “你不会不懂的,比起招揽人才,收买才是用钱最多最频繁的地方。”
转来转去泷泽生都没说他要招揽谁。
琴酒懒得再和绕弯子,比起那个,他发觉这个泷泽生的作息也一样的令人发指,以往多少还会因为不可抗力睡一会儿,比如身体撑不住边敲键盘边看屏幕边接电话眼皮睁着睡着了,而他现在可谓是连轴转,和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
这种体格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观察了三天的琴酒如此想着,抬手撕下了退烧贴。
刚刚想继续工作的泷泽生立刻抬眸看他,“还烧吗?”
“该换药了。”
泷泽生干脆的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放,“我来帮你。”
琴酒的伤除了脑袋上和大腿上这两处明显流血的地方,便是腹部被人击打的淤青,当初急救时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内脏破裂。
换药的过程泷泽生在森那里倒是学了不少,他脑袋被开洞的经历可是长达了几个月,人在被伤痛折磨的状态下极为容易暴躁,反正泷泽生可以靠这个理由把琴酒偶尔的情绪不稳当屁放。
给腹部上药需要敞开衣襟,泷泽生一眼就能看到他胸口的枪伤。
正正当当的,位于两肺之间,胸膛左侧第五肋间隙。
泷泽生回忆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这伤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起码他还在组织的时候,还在完成第三任务的时候应该没发生那么惊险的事,否则系统给他评分的时候要往下再降一降了——本来他在执行第三任务时便消极怠工了很长时间。
愣神间,泷泽生脱口而出了一句,“这是怎么弄的?”
琴酒本来还有些懒散的呼吸顿时一窒,紧接着泷泽生被他盯住了。
琴酒的眼神向来比他的嘴会讲话。
“你不记得?”他用一种带着奇怪笑意的语气问道。
之所以还能称呼那为笑意,是因为即使狰狞,这句话的颤音也很像是惹人忍不住发笑时的颤抖。
“抱歉,我忘了。”
“因为忘了才敢站在我面前啊。”
泷泽生意识到这玩意儿跟自己有关,但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人格,于是说,“……就算记起来了,我也会站在你面前。”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琴酒眯了眯眼,“等我哪天发现你记起来了,就把这枪还给你。”
“……这算什么赌,我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就算是现在,泷泽生都在一点一滴的回忆起过去,“我不可能为了躲你这一枪就操控自己的记忆吧。”
谁知青年定定道,“你不能吗?”
他那总是带着嘲讽的语调在这一刻拉满,“格罗格,你不能控制自己想知道什么吗?”
他意有所指的太明显,泷泽生想到了那枚记载着所有的徽章。
“不赌。”他撇嘴道,“这个赌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从开始就意味着我会输。”
以及……将这一枪还给他的说法。
“……所以,这个伤果然是我弄的吗?”
某一瞬间,泷泽生的眸色极为黯然,琴酒几乎能看到那其中溢出来的,实质的懊悔和痛色。
他瞳孔一缩,顿觉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冰冻住,紧接着沸腾一般散发出了热意,沿着血管流到了四肢百骸。
……怎么会?
身体就如同得到了某种渴望了许久的回应般松懈了下来,就连精神都仿佛被安抚了。
即使理智上抗拒承认这点。
“
只是因为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
琴酒喉咙发紧,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没有记忆的家伙,会因为一个对他而言莫须有的伤害行为感到悔恨吗?
琴酒扯了扯嘴角,“露出这种表情,连伏特加都骗不过去。”
泷泽生眨了眨眼睛,“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
“如果这个伤是我弄的……”碧眸青年斩钉截铁的说,“那么我一定是被威胁了!被操控了!我可能还眼睛瞎了,我本人或许是别人伪装的!总之,凭我的本意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他紧靠着“那件事”未发生前的记忆以及对自己的了解如此笃定的说,“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就算是我,也一定是判断失误,把你当成了敌人,或者枪法烂到家误伤自己人……我那时候还对枪声患有严重的ptsd。”
……都不是。
琴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以上情况全都不是。
因为泷泽生是直接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说,“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gin。”
不是眼花,也不是子弹打偏,是完全清醒时的威胁和背叛。
琴酒看着泷泽生明亮的眼睛。
他有些荒谬的想到:一无所知的泷泽生……是如此看待他自己的吗?
某一个瞬间……
他竟然觉得这个克隆出来的,记忆残缺的家伙,格外的符合心意——这一认知在他清醒的意识到之后便多了层难以形容的,仿佛后知后觉的恍然。
……
话题不了了之。
将医药箱装好,泷泽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晚我要出去一下。”
以往琴酒会问他去哪,他们两个人就算不用短信实时交流也能知道对方的动态。
然而现在,那样彰显亲密和占有的举动已经变得陌生且怪异了。
泷泽生等半天没等来琴酒问他去哪。
于是他眼神一凝,“我受伤了。”
琴酒:“……”
琴酒:“这回是什么?”
“被你的冷漠刺伤的。”
琴酒立刻想到了他那个岌岌可危的神情。
到了嘴边的难听话被他吞了下去,琴酒对他摊开手,“安全屋的钥匙。”
“不给。”泷泽生转身往浴室走去,还要有恃无恐的吐出一声,“略。”
意思是让他好好养伤。
药物的作用令人大脑昏沉,琴酒干脆直接拿起了泷泽生对他完全不设防的电脑,上面的指令无非是叫人追债,找人,查底细,或者去一些怪异的地方出差。
其中有一两条工作消息还包括和人谈判收购产业链,是商业家常用的创业线路。
琴酒还发现泷泽生有两个账户。
他顿了几秒,输入了一个密码。
另一个账户畅通无阻的登录了。
“呵……”
看着打开的页面,琴酒下意识的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却没有点燃。
“这么多年了密码都不换一个……”
大部分人最多只用三个密码。
泷泽生倒好,一个密码用到底。
页面上展示的信息终于不是可以放在公海里的了,里面一条条全是卧底人员的资料。
“玩这一套……”
瞥到了文件夹的名字,琴酒哽住了。
【烂橘子联盟】。
【烂橘子替换机1号】。
【烂橘子替换机2号】。
【…烂橘子替换机11号】。
……烂橘子?
泷泽生的烂橘子论延续到了现在?
再往后找,发现刺激中又带着无聊的琴酒翻到了一个没有标注的文件夹。
他点开了,迎面弹出来一张照片。
……是第三视角下的他。
并不是少年时期的,而是站在护栏内用打火机点烟的琴酒。
这张照片里的灯光是蓝色,能够稳定人情绪的蓝色,那抹幽蓝落在了青年的银色长发上,他的手心与面颊被打火机的一点暖黄色的光亮辐照,连眸子都亮着一点星光——看上去充斥着神秘感。
摄像头是有语言的。
因为摄像头就是拍摄者的眼睛,他记录下拍摄者所专注的事物,就如同留住能够吸引住全部心神的那一个瞬间。
琴酒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但是他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可泷泽生不在那里——哦,是靠着“天眼”。
按理说应该被毁掉了才对。
随着那场爆炸一起。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琴酒倏然发现泷泽生没有出来。
他站在浴室门边问,“你掉里面了?”
“咔哒。”
门被从内打开。
琴酒微微愣神,因为从里面出来的青年毫无疑问是泷泽生,但那头蓬乱的,黑与白杂在一起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空气中挥发着化学剂品的味道……泷泽生给自己染了个头发?
碧眸青年扬起一个笑脸,“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他还细心的给自己抓了一个发型,“我以前的发色太显眼了,作为灼目登场的角色还不错,但是我现在不需要那些视线。”
的确,一旦染成了黑色,泷泽生便显得低调多了。
不仅是低调,他像是整个人都暗了一个度,再配上黑色的西装,俨然一副肃穆沉着的模样。
某种割裂感扑面而来。
将自己收拾得极为妥当,泷泽生说,“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回来。”
“太阳落山之后不回来也没关系。”
“好无情呐。”泷泽生低声道,“但是阵,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你会主动去找我吗?”
“……”
***
这句话竟然应验了。
泷泽生直到九点都没回来。
他在十点多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按下接听键后便听到熟悉又不耐烦的声音,“你把□□放哪了?”
“你猜猜嘛。”泷泽生扫眼打量着周围,特意在红褐色的污渍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总之给你放好了。”
“……你去了哪里。”
这句话和“你什么时候回来”意义差不多。
琴酒看着从泷泽生的笔记本上查到的浏览记录,“那个地方已经废弃了,但是……”
“我知道。”碧眸青年跨过遍地的狼藉,“我会小心的。”
这是一处废弃的,不,应该说是被摧毁的地下研究基地。
泷泽生在生锈的柜子里找到了尘封的资料,咒力的残秽仍然没有散去——这里曾经诞生过一只大家伙。
他的手电筒放射的冷光照在纸页上,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啧,果然……”
泷泽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呢?”
“亏得我能靠蛛丝马迹想起来。”
第106章 第 106 章
从徽章记载的只言片语和他零碎的记忆里, 泷泽生意识到有什么在更久之前发生过——毕竟系统出状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人工智能学会了狡猾。
这是一个被毁掉的地下据点。
大面积的燃烧痕迹,最后或许是因为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烧的了火势才停下, 泷泽生找到的资料室是最最隐秘的一间, 也是防护最好的, 所以墙壁上唯有被烟熏的黑色痕迹, 物体上落满了经年累月的灰尘,却没有毁坏多少东西。
泷泽生看到了自己的资料, 以及黑泽阵的,毫无疑问都是孩童时期的模样。孩子的失踪是最无人问津的——如果他们连父母都失去了的话。
泷泽生和中也混在一起的时候也收留过不少孤儿, 那时候羊还处在壮大的阶段,源源不断的孤儿涌入镭鉢街, 他们甚至还合力捣毁过一个压榨童工的据点,当然, 主力是中也, 有中也在的地方基本上没有别人什么事。
那时候警察也对那些难民束手无策, 他们不是慈善机构, 无力安排每个人的去处,然而这边的情况肯定和战后的横滨不同,泷泽生几乎没有自己被抓来的印象……大概不是被抓来的,是第三任务的开始就是这里吧。
现在回想, 泷泽生只记得那时候和系统闹了很大的矛盾,他还没有准备好就被强制投入第三任务,要么是穿越局压榨员工, 要么是系统AI无情的判断, 要么是负责人对自己的试探,类似于服从度那样的试探。
【任务世界的时间是一直进行的, 泷泽,很多时候你没有选择的权力,或许你多休息一分钟,我们的任务对象就死掉了。】
系统的模拟人声浮现在了脑海,泷泽生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那你们没有其他工具人了吗,总不能伴侣型工具人就我一个吧!再不然维护工具人?我现在需要的是休假,我还没有考虑好自己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没错,伴侣型工具人目前只有你一个。】
当时的系统就像给员工画饼的老板一样诉说着他的特殊性和重要性,【白月光工具人的终点便是离开或死亡,因为要成为角色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美好幻象,其中“美好”和“幻象”的比重要大得多,所以这些工具人从任务起就在营造自己的形象且大多选择向死而生,而你不同。】
【局里在观察你的影响力,他们想知道一份火热的爱意能否让小世界产生的能量更多。】
这句话似乎成了他和系统矛盾升级的导火索,泷泽生只记得自己和他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吵了许久的架,把因和太宰的离别而郁结于心的苦闷全倒了个干净,于是他拒绝感受周围的一切,对时间的流逝无动于衷。
他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这份淡漠和疏离也直接表现在了面上。
“我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接着电话的泷泽生叹息道,“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我呢,gin,关于我们并不是在训练场初遇的事……”
泷泽生有一阵子伤怀感秋,和黑泽阵提了好几次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感受,比如吹着彩虹屁说觉得拿着枪的少年有一种强者的气质,和一群草包不一样,还顺带描述了一下黑泽阵的五官,说总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大概是因为杂志上帅哥的脸见多了。
电话里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了琴酒有些古怪的声音,“……你不知道?”
泷泽生一愣。
该不会……gin一直以为他当时点名要他保护的时候是因为他们是旧识……吧?
“……原来是这样。”泷泽生嘟囔,“怪不得我觉得以你的性情不会这么的……自来熟才对。除非你超喜欢我,来个一见钟情那样的宿命论。”
如他感觉到的,主动向他走来的是黑泽阵。
他曾经想过是因为这人的性格使他对任务的绝对成功有着执着,又或者对首领乌丸莲耶的忠诚度极高,以至于能够忍受泷泽生那自暴自弃一般阴晴不定的脾气。
泷泽生当时脑子抽到在负二十度的凌晨起来跑去天台,而在他刚刚经过黑泽阵的房间时,里面的少年便惊醒了。
如此浅眠,不过是因为有另一个完全放心不下的家伙。
于是情感就有如此奇妙的力量,它是无形的,看不到的,没有实质的,致使人们一遍遍惶恐不安声嘶力竭的在灵魂深处问:你爱我?爱在哪里?我看不到。
而它却处处存在于每一个举动,那是行为的驱动力,以至于泷泽生即使不听黑泽阵说关心的话都能会意。
他能会意,所以自发地回馈,就像本能一般——直到他放弃跨上天台,放弃用死亡来抵抗这个强压在身上的任务,迎来了妥协。
幸好他妥协的时候黑泽阵还站在他的身后,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泷泽生将两份资料用打火机烧了个干净。
随着纸张的燃烧,过去痕迹的吞没,他的记忆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如同也带上了火焰的温度,连捏着残骸的指尖都有了滚烫的错觉。
其实并不是很特殊的经历,也不是很漫长的故事。
他被系统投放的身份是一位资历颇深的刑警的儿子,而那位刑警在工作中牺牲了,仇家甚至找上了他唯一的亲属,也就是泷泽生。
黑泽阵的情况和他差不多,敢明目张胆的施行绑架和非法研究的组织是和乌丸莲耶斗了十几年的对家。
以现在的视角来看,他们被带进这处地下研究据点到出来的时间不过短短两周……也不能这么算,因为暗无天日的生活总是度日如年,不知道下一秒迎接的是什么,连生存的意义都变得模糊艰难。
那时的泷泽生对身周的一切倒是接受良好——这里的接受良好只是没有恐惧——毕竟他不是真正的孩子,也和太宰治混迹过不少见不得人的场所,死去就能脱离任务的心态令他无比坦然,甚至到了“干脆就这样吧”“什么都无所谓”的地步。
无非是试药,呕吐,不良反应,饭还挺香的,只不过吃下去就会腹泻。
泷泽生还有个室友,室友就是比他大了几岁的黑泽阵,但是系统光顾着和他吵架,导致任务最初的“剧情梗概”“任务细节”一律没有告诉他。
所以,泷泽生光知道他这回的任务对象名叫黑泽阵,却连黑泽阵长什么样子在哪都不知道。
系统一遍遍的在他脑子里说,【泷泽,调整好你的状态。】
【你干嘛不理他?】
【照五条悟的经历,你现在应该早就和他打成一片了。】
【这本书你已经翻来覆去的看了八遍了,你们两个就这么各自待在房间的两张床上?】
【……小心他的心理状况吧。】
最后系统也只能无力的如此对他说道。
泷泽生也没有到不理黑泽阵的地步。
……倒不如说他们两个都把彼此当成了空气,但又不能全然的无视,因为他们能听到对方的呼吸,靠余光瞥到对方的动态,甚至泷泽生翻书页的声音也能跑到黑泽阵的耳朵里。
他们每天在那个房间睁开眼睛的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彼此。
——就算是简单的存在于身边也是陪伴。
因为那代表着非我一人,有谁与我承担着同一份痛苦。
于是便不叫孤独。
他们两个的相安无事往往在争马桶的时候消失不见,因为药物反应的呕吐根本无法控制,通常是一个抱着马桶,一个抱着洗漱台——顺带一提,以泷泽生当时的个子,抱着洗漱台有些勉强,所以到了后半阶段,他们已经默契的分配好了自己的位置。
鲜少的记忆断片的时候,泷泽生会发现自己上一秒还虚扶着卫生间的门,下一秒就躺在了床上——把他收拾干净抱上床的人是谁,连思考都不用便能破案,所以第一次交流便成了,“谢谢。”
谢谢。
仿佛只是人的基本礼仪。
“下次那个男人来的时候,你假装晕倒。”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终于在隐忍和胆颤之中观察出了这里的运作规律,寻到了反抗的时机,银发少年对他说,“我负责偷袭,只要拿到他的员工卡我们便能打开门逃出去。”
泷泽生虽然自闭,但是还没到怎么都无动于衷的地步,就像大部分总是嚷着要死的人,是以伪装着自己又薄又脆弱的自尊的方式祈求关爱。
所以他同意了这个冒险的提议。
因为他是这个房间里,银发少年唯一的同伴。
对方交付出了信任,如同无可奈何的给了一个逆境中唯一存在可能性的人。
——然而他们失败了。
没能逃出去,并不是他们两个之中的谁掉了链子,而是纯粹的力量悬殊。
他们的逃脱在监控器之下,就像一场毫无胜算仅供娱乐的表演。
又被抓回房间,并且仍是同一间房的泷泽生盯着角落的摄像头。
“这个房间里就算有监控死角也没法,因为出去必须经过被二十四小时监控的大门。”他说道,“如果我能控制这些东西就好了。”
“唔。”
黑泽阵正蜷缩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腹部。
大概是因为他年纪更大又是逃离计划提出者的关系,泷泽生没挨的惩罚他一个不落。
但是他即使如此痛了也要往角落里滚去,泷泽生又瞥了一眼摄像头,过去拽住了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自己作为支撑,“来。”
他们两个走去了监控的死角。
那之后的药物反应变本加厉,几乎令人完全无法顾忌尊严,泷泽生的待遇要稍好一些——大概还是因为年龄过小受不住。
他会下意识的移开视线不去看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像是要完全无视他,只有系统不胜其烦的唠叨,
【你不关心一下他吗】
【他什么样你没见过,就这也要避讳?】
【真搞不懂你。】
直到这个据点暴露,记者蜂拥而至,各个媒体都想着靠这件事赚一大笔钱,扛着带有闪光点的摄像机闯进了这个房间。
也就是这个时候——
大概是泷泽生第一次对外界强烈的做出了反应。
他挡在了黑泽阵身前,脱下唯一一件还算干净的外套盖在了狼狈不堪的黑泽阵头上——他们刚刚经历了一场不良反应,神色虚弱,脸上都是生理性的泪水,唇边还有颜色不明的液体,头发因为严苛糟糕的生活环境打结,身上也满是脏污。
“没有关系。”
黑泽阵听到他喑哑的嗓音。
泷泽生的身后是频繁亮起的闪光灯,唯有他的剪影和透亮的眼睛还算清晰,其他全部变成了刺目的,令人无所遁形的白色。
以及声音。
在乌泱泱的记者们一遍遍的询问,听上去比质问还要可恶的声音中。
泷泽生的嗓音如此轻柔镇定,
“没有关系。”
“谁都不会看到你的脸。”
“谁都不会知道你有那么狼狈的时候。”
……
琴酒睁开了眼睛。
他刚刚不知何时睡过去了。
大概是药物的作用,他竟然在和泷泽生通电话的时候失去了意识。
并且做了一个不算差劲,醒来后却觉得差劲无比的梦。
——“没有关系。”
——“谁都不会看到你的脸。”
那处据点后来被乌丸莲耶的组织炸毁了,所以有关泷泽生的最后线索也断了。
谁能知道在几年后,他们会以那么意外——或许并不是意外——的方式重逢。
【站在靶场内的碧眸少年带着轻巧又戏谑的笑容对他说,
“你叫什么?”
“我叫泷泽生。”】
看上去比上一次见面时的状态好了一些,但是也没好多少。
琴酒瞥了一眼手机,上面竟然仍亮着通讯标志,只是电量堪忧。
“醒了?”
格外安静的空间里,即使不开免提也能听清泷泽生的声音。
含着笑意。
昏天黑地之间,琴酒产生了一种错落的恍惚感。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给手机连接了充电器,并搭在耳边用喑哑的声音应了一声,“嗯。”
那个房间早已被压垮,钢筋撑起来的空间已然不存在了。
泷泽生路过那条窄小的通道,他当初便是从这个通道走出去的,迎来了半个月后的第一道阳光。
“这么一回想,我的话成真了,阵。”他弯腰低头走过一扇矮小的门——和通道一样,这里的空间高度只有两米,逼仄且安静,可当时就是觉得空旷极了,“后来我连接了全日本的监控设备,就差一步,连警视厅内的景象也会乖乖的摆在我的眼前……不过那只是我个人爱好搞出来的小玩意儿,我记得我的研究工作是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
琴酒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脚步声。
不会被时间和死亡局限的永恒。
“哒,哒,哒……”
脑海里已经自动出现了那间研究所的地图,凭声音和频率推断泷泽生正在上楼梯,楼梯的尽头便是地面。
“我们被救出来后就断了联系吧。”泷泽生扫了一眼周围荒芜的环境,独身一人要公路走去,“到头来,那个时候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去那里做什么?”琴酒问。
“只是意外发现这里没有被完全摧毁罢了……我以为早就炸干净了。”泷泽生拿出另一部工作手机给属下发消息,嘴里说道,“放心吧,我知道这里会有塌陷的风险,所以很小心,现在已经出来了哦。”
“……”
“要吃咸奶油喜久福吗?”
琴酒立刻道,“不吃。”
“……你以前就算不吃也会记得给我买……”泷泽生委屈道,“扫兴……”
“呵,扫你什么兴致了?”
泷泽生望了望天色。
“大概只是……”他轻声说,“失落吧。”
本不该存在隔阂的我们……如今连无所顾忌的坦言都做不到。
“伤你的是什么人?”
“怎么,要给我报仇?”
“从取出的子弹来看,他们来自欧洲…是雇佣兵一类的人吧…会让你亲自报仇的。”泷泽生说,“因为不会有人看到你那么狼狈的模样。”
第107章 第 107 章
似乎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事情, 泷泽生觉得他和琴酒之间的氛围有所缓和,具体是怎么改变的也难说,大概是两个人都比刚重逢时候的状态要好, 也找回了一点儿当初相处的感觉。
徽章解锁到了65%, 泷泽生略微感到了紧张, 他不知道把这东西完全掌控在手中后会发生什么……但或许可以直接将他的工具人记录从穿越局那边的资料库里抹消, 丢入大海里的手机是找不回来的,如果它沉入水里电量耗尽没有信号变成一块废铁的话。
在这期间琴酒受伤所引起的感染反应反反复复, 不是发烧就是咳嗽,某一天早上起来还发现喉咙不受控制了。
他的嗓子肿了。
并不是沙哑, 而是破腔。
声带附近的肌肉完全不可控,本来是平常说出的音调, 却发出了奇怪的声音,颇为滑稽。
“哈哈哈哈gin, 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噗咳!”大声嘲笑的泷泽生被他拿手肘捣了一下胸口, 登时疼得直不起腰来, “太无情了吧!你以前从来没有打过我!”
倒也不是,泷泽生记得有一回他为了吸引火力特意暴露了自己,差点儿导致敌人成功在他的脑袋上开洞,多亏了琴酒的枪法准轰飞了那人的手指, 泷泽生被救下时两只手还在背后被捆着,见到自己人来了一边带着“一切尽在我的掌控中”的高深笑容一边朝琴酒跑去,然后迎面被琴酒打了一拳。
那个拳头正正落在他的脸颊上, 泷泽生踉跄几步没有摔在地上, 一时懵了。
系统还在他的脑海里发出了惊叫,【他干嘛打你?】
AI不懂, 但是泷泽生懂。
那间满是灰尘的仓库里响起了银发青年暴怒的嗓音,令周围的同组织成员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想死你就滚远点儿,别出现在我的视线内,你要是不想死,就少做这种蠢事!”
这两个人竟然吵架了。
琴酒竟然露出了这种神态。
——他们如此想着。
“大,大哥……?”伏特加呆滞的出声,但声音出口后就没了后话。
琴酒站在泷泽生的面前,连肩膀都因为急促的呼吸明显起伏着,他盯住泷泽生的眼神有一种恶狠狠的意味,“你有没有搞清楚自己的定位?”
格罗格的命比任务的成功性重要吗?
其他成员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
短暂的沉默之后,脸颊上顶着红痕的泷泽生走到琴酒的面前,露出了一个极为柔软温和的眼神。
“抱歉。”
他的语气听上去格外正常,脚步却没停,直到以双手背在身后的姿势将头抵在琴酒的肩膀上,“抱歉,阵。”
我应当是最明白的了,不可以看见深爱的人让自己犯险,那会让我痛恨自己的无能,让我愤怒于你的轻率,你轻薄自身性命的无情。
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那么做,你想过我没有?你想过我要怎么办没有?
泷泽生将那些解释的话吞入了腹中,他想说这次事件仍在他的预想中,任何情报任何线索都是他提供的,包括敌人获得的那些也是,所以两方的对峙就像他摆好的棋盘,他手执了黑白两子。
他想说整个组织,除了乌丸莲耶的指示——就算是乌丸莲耶的指示,都可以由他曲解操控,因为他是中枢系统,他是整个情报组的砥柱,他可以最大程度的决定每个人的命运。他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和权力。
他会调整任务的分配对象,调整任务的难易程度,令这个组织犹如巨大的空壳运作,表象强大危险,内里却是一个由他建造的温床。
他学着森的做法,他那“守护横滨”的做法,谨慎的将某种法律规定的奖惩落在这些人身上。
如果不是系统的规定,他早就抛弃这狗屎的生活,迈着曙光——
“我身上脏兮兮的。”最后,泷泽生抵在他的肩头低低说道,“那个家伙把我丢在这儿,按在了地上,脚底踩上了我的脑袋。”
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琴酒正给他解绑。
他们的姿势就像环抱一样。
正在收拾残局的组织成员牙酸的看着这一幕,瞥一眼又条件反射的移开视线……虽然两个人应该不会介意被偷看,也不会事后整他们,但窥见他人情绪外露的一幕就像触碰隐私一样令他们警惕。
……但是多少可以聊一些八卦,趁当事人不在的时候,哈。
***
“噗。”看见他们打闹的续和也没忍住笑出了声,结果就被泷泽生刮了一眼刀。
“你笑什么?”
续和:“……”
续和:“我气不顺,刚刚放了一个屁。”
等琴酒的嗓子养好了,他们甚至还能窝在安全屋里看比赛消磨时间。
“哇输了!这是我第三次输了,可恶啊明明我打游戏那么擅长,为什么赌马方面的运气就总是差一点儿。”泷泽生愤愤咬牙,“你绝对知道什么窍门吧,不然怎么会连赌了三次都赢了,有这胜率你能一日暴富,数钱数到手软。”
泷泽生噼里啪啦的给他的下属发消息,让他现在就去比赛现场豪赌一番。
下属:“……”
您说的是。
旁边的银发男人发出了胜利的嘲笑,“是你太蠢了。”
“用蠢来形容我可太稀罕了。”泷泽生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一些,现在外面是酷暑,光看太阳都觉得温度闹人,“我可不是盲赌,一定有什么情报我不知道……比如说得到第一名的那匹战马在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以及作战风格。”
地板有些太凉了,泷泽生盘腿坐在了沙发上,拿了个薄毯盖到身上,还往琴酒那边盖了盖,“这匹马是去年出现的?”
去年,泷泽生没有参与的一年。
他当然不会知道如今赛马的情势,新的夺冠者是个只要看到前方有竞争对手便会爆发潜力拼命追赶的个性,骑手需要在那个时候松手释放它的天性,且战马对他的骑兵还有着深厚的情谊,别人来都不行……这是泷泽生在状况百出的三场比赛过去后得出的结论。
“你这一年去哪了?”琴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直接问道。
他询问时的语气很多时候都像是质问,带着咄咄逼人一般的压力,大概是追捕叛徒审问情报时的习惯。
泷泽生眨眨眼睛,“销声匿迹啊。”
他曾经筹划了和太宰治的叛逃,知道离开后还需要一道重要工序,以年这个时间单位才能进行的“洗白”。
可惜那个计划还没实施就阉割了。
这个理由同样可以用到现在,“我既然靠诈死脱离组织…怎么可能还会胡乱走动,等着被熟悉我的你找到并且用处理叛徒的方式杀死吗?”
不,这句话放在他们之间极为怪异,就像把情感和理智放在一块摩擦角逐,泷泽生是没什么,但他觉得琴酒可能会一边恨他恨得牙痒痒一边还对他无可奈何。
所以他很上道的说,“抱歉,刚刚那句话你就当没听到吧,伤口怎么样了,还疼吗?”
琴酒凉凉瞥他一眼,“没事了。”他紧接着说,“明天我就走。”
“这么快?”
“我的人会来接我。”
泷泽生看着他手边的手机。
事实上所谓的“人质”“囚禁”也只是一种被文娱渲染的夸张说法罢了,还是下属们对泷泽生的各种黑深残的揣测,泷泽生本人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他最强硬的时候也就是让琴酒呆在他的安全屋里养伤,借着这种理由,他们可以心安理得的相处好一阵子。
“你不是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见泷泽生消沉下来,琴酒意有所指的说道。
“……决战在今晚。”泷泽生说,“所以你掐的时间点可真准啊,gin。”
决战,龙飞这个不良发展而成的犯罪组织的内权争分时刻。
续和站在他们的身后,背着双手微垂着头,盯着赛马比赛的转播不知在想写什么。
首长外派出去的人员基本都被召集了回来,他完全不知道这会是怎样腥风血雨,和学生时代当不良不同,那时候他们的帮派之争只是靠拳头打架,就算揍得牙飞出去几颗都不会有事,没人报警,警察也管不了,直到学生时代结束,十八岁的那场不良势力吞并之战,首长从家里偷出了一把枪,用鲜血祭奠了他们过家家一般的暴走族精神。
那一晚开始,不良组织变成了犯罪组织,开始敲诈,勒索,恐吓,当初抱着玩闹心态加入的成员也没有了退路,深陷泥潭一发不可收拾,他们逐渐称霸了东京。
完全想不到泷泽生想做什么。
接管这样的组织所得到的东西,就能叫他得偿所愿吗?
“人到了吗?”
正走神着,续和听到泷泽生的声音。
“……到了。”续和说,“今早最后一个人也到了,已经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一共就找到了五个,还是只能做辅助监督的程度。”泷泽生吐出了他们听不太懂的话,他并不需要别人的回应,自言自语道,“民间咒术师果然只有咒术师才能交流,靠你们这样的招揽,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什么不入流的组织。”
啊,咒术师。
续和麻木的想着,
是泷泽生一直找的人。
从名字上就能联想出这种家伙是做什么的。而上周的今晚,泷泽生亲自给他上了一课,这也代表着对方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心腹,竟然让他去筹办这种事。
集结这种人,他是要成立什么特殊的组织吗?
晚上八点,约定的内战时刻。
但是那个夜晚却异常的平静。
无人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漆黑的屏障立在了空中,可进不可出。
混战初始的枪声是在肃清人员,只是没几下就结束了。
因为两方人数实在悬殊,他们站在一处废弃的骑车厂,泷泽生背后有七成的成员。
“你……!”首长几乎目眦欲裂,“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把他们……?!”
泷泽生将这些跟了首长十年的,他的“同伴”,都招揽到了自己这边。
“其实很简单。”
泷泽生没有多说,“因为他们效忠的是队长,队长效忠干部,干部之上才是你。”
层权制就是能够这样瓦解的东西,和当初太宰治三言两语就惹得羊分崩离析一样,泷泽生只是学着他的手段来让这些人进行天平的两端抉择。
心操师靠天赋,也靠理论。
只要筹码够了——不管是威胁还是利诱——他们便会倒戈。
“以及,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和你抢那个位子,太麻烦了,搞那么多让你感到威胁的小动作,只是为了让你把所有人——来见证最后首领是谁的人都召回来罢了。”
不是所有不良少年长大后都呆在组织。
西装革履的成年人站在汽车厂的铁丝网后面,百忙之中抽了空赶过来,早期退出的打手脖子上挂着汗巾,身上仍有健壮的肌肉,泷泽生扫一眼便基本上能靠外形信息辨出他们的身份:社长,小有所成的老板,公务员,搏击馆教练或者老板,机车商铺店长,教师……
“我不是要和你们过家家的。”
在场有四百六十二个人。
泷泽生,“我是来告诉你们,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另一种东西。”
他的掌心凝聚出了浑厚的咒力,那是在咒术师眼中可以看到的颜色,在普通人的视野里只是泷泽生的衣摆和发梢因为莫名而起的气流摆动。
那一刻,泷泽生的气势很是怪异。
有种蔓延开的粘稠恶心感,阴冷潮湿,夏日燥热的空气都变得凉飕飕的诡异。
组织里有几人面色微动,脸色难看的后退了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碧眸青年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了首长的面前,随后看似轻飘飘的于他身侧挥了一下手。
“哗——”
“嘭——!”
地面上出现了波纹型扩散的凹陷,犹如被什么东西劈开,碾碎,掀起了巨大的风流。
在场的几百个人顿时骚动起来,直面了这种冲击的首长眼眸巨振,他哑着声音说,“你是……咒术师?”
“家里在警视厅工作就是不一样啊,知道的东西要多一些。”泷泽生弯起唇角,“猜对了也没有奖,如果你想去总监部举报,可以尽管去,看看是你的腿快,还是我施加在你身上的诅咒快。”
说着无人取证的谎言,泷泽生转过了身去,被续和招揽来的民间咒术师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眸中带着难以忽视的谨慎和敬畏。
实力是执行力。
暴力是威慑力。
泷泽生几步跳上了汽车厂的标牌上,
“首先呢,我们的组织名字得换一个了。”
他说道,
“叫——【第三方】。”
总监部和咒术界之外的,第三方。
第108章 第 108 章
第一个世界时, 泷泽生曾带着夏油杰逃离了日本,任性的将他从日复一日的“付出”阴霾里拉出,他们两个连手机都没开, 出了国就买了新的电话卡, 一时间音讯全无。
哈哈, 用“逃离”这个词可真是生动形象, 干了那么一件疯事的泷泽生回去就被训了,他料想过会这样, 但没想到惩罚来得那么严厉,他不止被关了禁闭, 还差点儿被按上“背叛者”“敌人”“奸细”的罪名,五条悟费劲把他捞了出来, 所以泷泽生意识到——
夏油杰于总监部的定位是不同的。
他或许是下一任的东咒校长。
明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接触了权力,派别, 被高位之人安排好了未来的走向, 但十几岁的少年早就被繁重的任务压得难以喘息, 所以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少得可怜的休息时间也被他们最大限度的用来感受生活了。
人生是旷工。
就算是把工作就是生活这样的话当成名言的泷泽生,也觉得夏油杰和五条悟的青春时代被压榨得太狠了一些。
为什么?
因为咒术界想要掌握特权,因为总监部故旧陈腐。
民间的咒术师数量明显比他们官方登记的多,该说是政府不敢管, 无法管,懒得管,还是怎样, 总之那些人完全是任性的野蛮生长, 拥有超越常人的力量便常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应当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一切。
就像是得到了一件宝物便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在长成之前腐烂的种子, 走到了死胡同还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地的孩子。
“两方争权你死我活的,果然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定的发展轨道。”
这是泷泽生在那所废弃车厂说的最后一句话。
被他招揽来的民间咒术师脸色古怪,但大概他们的脑子就是和普通人有点儿不同,普通人看到这种场面会想他们是误入了什么□□组织吗。是不是不小心卷入了黑恶势力?但是他们不一样,主动前来的野心家们是带着抱负来的,他们在想——
哈哈,真是帅啊!
他们新认的首领果然强大勇猛,风华无限!
“但是,首领……”
有人沉人都散去后对泷泽生说。“我有一个比较冒犯的问题。”
泷泽生转眸看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首领这个称呼对我来说还真是陌生啊……”
但是首领代表最高的身份,如果想要创立组织,组织的中心最好也有一个不那么平易近人的称呼,毕竟泷泽生没打算和他们玩亲密的同伴游戏,连代号都给他们想好了,就ABC英文字母排,英文字母不够了再用俄文的,俄文不够了还有其他多得数不清的拼读发音。
“说。”泷泽生冷淡的回应。
“你是和咒术界……或者总监部有仇吗?”
新任下属A八卦的对他道,“你以前的身份是什么,是不是很厉害?你是几级咒术师,一级?特级?”
泷泽生眨了下眼睛。
那是一个极缓慢的神态,青年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是单纯的凝视着对面的人。
下属A的喉咙紧了紧。
他觉得那是一个警告的眼神,由泷泽生做出来极具震慑力,是文娱作品里尝尝形容的,“一个眼神就能令人禁声”的效果,令他产生了狂热的追捧心,以及——
下属A垂下头。
真是年轻。
泷泽生看上去可太年轻了。
“姑且问一个问题……”下属A说,“您有恋人吗,首领?”
泷泽生:“……”
泷泽生:“?”
泷泽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关你屁事!”
下属A:“……”
“少想着谈恋爱,梦想实现了吗就恋爱,没志气。”
下属A:“……”
***
第三方,泷泽生成立它的初衷是争夺总监部的权力。
总监部要比咒术界的世袭制好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罢了,总监部的总长由咒术界推举,弯来绕去最后还是咒术界的高层在控制这一个位置,虽然总长下方的权力机关仍是政府的人在运作。
他们在运作什么呢?
监视各地方形成的咒灵,对咒术师发出指令,满足咒术师们并不过分的要求,对特别事件进行收录和指挥,以及出现率最高的,在悟口中被语言鞭尸无数次的——安罪施刑。
作为维护普通民众,或者说是普通民众利益的集合体,总监部在对怀有咒力者的刑罚一向谨慎且激进,可以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且一点儿情面都不讲,泷泽生对这一点可谓是体验透彻,不过里面应该像被虫蛀了一样充满了漏洞。
他们和所有组织一样,是层权制,无数工蚁犹如机器一般为其劳作,刚注入的新鲜血液被凝固的身周世界淹没吞噬,逐渐便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其实说白了,像当初江夏凛也——这个名字如今念出来真是带着一种复杂到想要呕吐的感觉——那样的年轻人,为高层奔波的底层人员,他们只是将总监部的任务当成工作罢了,为此劳碌日夜,只为混口饭吃。
他们也会招聘新人,会绩效考核,会升职加薪。
而同时,大概率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抵不过关系户。因为烂橘子最爱的就是安插自己的亲系。
“他们能安,我也能。”泷泽生如此说道。
总监部,政府机关,它并不是凭空出现的,依靠着少年时的那点儿了解,泷泽生记得它起码从法务省,防卫省和厚生劳动省划了人去,也就是由各机关部门组成的特别针对咒灵的组织。
聪明伶俐擅长考试的属下走了正规渠道从总监部底层干起,但等他们爬到高位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所以泷泽生最爱做的是把总监部某些有点儿职权但不算过于突出的人套一个麻袋,要么被辞职一下,要么送到国外再没收护照,让其成为当一阵子有家不能回的流民,要么直接绑架空降者,换自己的人上。
一切做得小心谨慎,却也果断狠心。
因为泷泽生知道总监部里有人要他的命……不止他的,要他的命本质而言就是在针对悟,连六眼都算计,对方究竟在秘密谋划着什么根本不重要,他居心叵测这一点就足够泷泽生把他骨灰都扬了。
那个人藏在暗处,站在高处。
于是那半个月里,他辗转于自己建立的新组织,洗白培训,扩张势力,派人卧底,寻找新鲜血液,以及……成立研究组。
需要安排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泷泽生甚至好几天没有回自己的安全屋
“普通的蝇头靠刀就能解决,稍微高一级的诅咒也可以用咒具解决——即便是咒力稀薄连咒灵都看不到的普通人。”他对着研究组的人如此说道,“那么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我们组织的前身……可是□□。”
他们最擅长打架斗殴,以及枕着走私来的枪支弹药睡觉。
泷泽生捏着子弹,对续和说,“如果这个东西成为咒具,即便是最低等级的咒具,都能对咒灵具有杀伤性。”
续和低垂着眉眼道,“你要找的那位诅咒师……我们查到了他最后出现的地点。”
啊,那位诅咒师。
泷泽生在暗网里找到的,专门接委托制作咒具的人。
他虽然学习过制作咒具的原理,多少也成功过几次,但是让他把时间浪费在批量生产咒具上是打工人的思维,老板就应该花钱找人创造价值。
特殊咒具总是需要遗体,性命作为代价,但泷泽生没想搞那种玩意儿。只要普通的,能让那群没有咒术,连辅助监督的水平都达不到的属下们能看到咒灵,汇报咒灵的形态,像打怪游戏里的npc那样对着诅咒扫射就好。
不,或许他现在暂时不需要安全屋了。
因为需要他动用安全屋的威胁已经除去,他现在就算是大摇大摆的开着兰博基尼上路都只会引来路人的口哨声。
琴酒第一次看到他的车时,还说了一句他的品味真是骚包。
但是兰博基尼是从前代首长那继承下来的,成员们都觉得很拉风很气派,泷泽生对车没有什么感觉,能开就行。
于是泷泽生马不停蹄的要去见见那位能够制作咒具的诅咒师,在离开前,他似有预感,叫续和照顾一下琴酒。
连轴转的几天,完成了离间任务的续和几乎跟他寸步不离,对泷泽生的认知逐渐从“他似乎很好说话”变成了笃定的“他很好说话”,所以日常交流都大胆了一些,态度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亲昵。
“……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照顾他的。”续和情不自禁的吐槽道,“他伤都好了七七八八了,一个能打我俩。”
走到汽车边的泷泽生把他从驾驶位上薅下来,“你看看我能不能一个打你俩。”
续和:“……”
续和:“泷泽大人,这次真的不需要我跟着您吗?”
“你跟去了没准就被人拿刀抵着脖子来当威胁我的筹码了,我这次见的人和之前那几位民间术师不一样,珍惜自己的小命吧。”泷泽生坐上了驾驶位,利索的系上了安全带,“还有,别忘了我交代的任务。”
说完他驾着显眼的车驶离,续和随意的挥手扫了下无形的尾气,去了泷泽生的安全屋。
那个安全屋目前只给琴酒用了。
……
泷泽生要找的诅咒师,情报显示的最后去向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坐电车错过最后一班就会迷失在荒野里的那种,但是他今天开了车,所以并不担心时间问题。
到达的时候是下午,太阳都还没有落下,泷泽生熟练的用了“威胁”“恐吓”以及“立下束缚”等手段,将那位老太太的余生都交给了自己。
“总是在这里制造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坐在院子里,泷泽生的指尖捏着一片掉落的绿叶对着错落而至的阳光,挡在眼前漫无目的的观察着,“你造出来的东西都被拿去干糟糕的事了,从因果律上来看,你惹了不少祸。”
老太太坐在摇椅上,外表看起来实在温和无害,她放下手里扎的小人——它的特征完全符合泷泽生的模样,只不过当场做出来的东西还来得及使用就必须抛弃了——她对着泷泽生说,“那么你呢,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哈哈……”泷泽生笑了两声,“你们好像总觉得我身不由己,我的行为由个人意志驱使,怎么会不自由呢?”他扯着嘴角,用泛着冷意的嗓音说,“你们追求的自由倒是通俗易懂,一心想要回到没人管束的时代。不过嘛,时代变了,你们进不了局子,来我这边吧。”
如今已经成为下属K的诅咒师终于止住了战栗的身体,她还在交流着,“你没有被六眼那小子下什么降头吧。”
“欧巴桑,我和悟在大冬天吃冰的时候你好像还伪装成了售货员吧。”泷泽生语气懒散,“接了委托来给我们扎小人,结果因为悟太强了,所以你被反噬到口吐鲜血还要在客人们面前堆起笑容说:牙齿出血了,大家不要担心。”
“……”
这时,院子的另一边传来了嚎哭声。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不是下属K做的,虽然她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接了委托,但是被泷泽生截胡了。
院子外正停着警车,所以泷泽生躲在这边没出去,他不想被调查,大概是在港口mafia里养成的习惯。
然而这短暂的安静时光被打破了,有个少年找到了这里。
与那双眼睛对上后,泷泽生砸了下舌,“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呆滞的工藤新一惊喜的喊了一声,“泷泽哥?!”
消失于火海的碧眸青年正闲散的坐在那里,并挑起眉露出了似是苦恼郁闷似是无奈宠溺的的笑容。
“我老是觉得你身边应该再有个人,否则以你的剧本安排来说——真是地狱级的。”
***
另一边,回到安全屋的续和拿钥匙插进锁眼,开门的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你要走吗?”
银色长发的青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那声黑色的长风衣,略浅的高领打底衫,几乎要盖过眉眼的帽子,通身的服饰令他的气质立马显得更为生人勿进起来,修长高挑的身材和冷感的面容比起令人觉得冷淡疏离,第一反应应该是觉得他危险,和前段时间的居家舒适感完全不同,续和禁不住想到:这家伙看上去真是他们的同行,跟普通人相比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隔阂……而且就算是轻飘飘瞥过来的眼神也很露骨,露骨的表示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不管是存在还是命。
某种程度上和刚见面的泷泽大人很像。
“废话。”认出来是常跟在泷泽生身边混的小子,琴酒撇过脸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他把需要拿的东西——枪,通讯设备,望远镜等都装好,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属于泷泽生的钱包。
续和看着那个钱包,猛地想起里面好像有自己给泷泽生准备的一大叠钞票和两个银行卡,但是算了,泷泽大人好像曾经说过他的钱就是琴酒的钱这种话。
说这话时还露出了一个微妙的,仿佛怀念什么的古怪表情,并嘟囔了一句,“果然来钱快的行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几个月前我还是打车费都需要节省的穷鬼。”
是的,刚见到的泷泽大人似乎就是个穷鬼。
“你不等泷泽大人回来吗?”续和问道,“泷泽大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了,但是再晚也会在后天回来,一定要这么着急的离开吗?”
他一副下一刻就能出门的架势。
琴酒不是很想搭理他,真要说的话,这人现在是泷泽生的心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种隐秘的,某个难以言说的位置被占走的感觉还是让琴酒觉得心烦。
“他是离了我就会断气的连体婴吗?”琴酒说,“还是说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
“泷泽大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不如说,他从来没有吩咐过我们监视你。”就跟文娱作品里起推动作用的工具人一样,续和很上道的用“少爷用心良苦”的语气说,“他很尊重你。”
“呵。”
那声轻嗤就像在说另一个人的尊重对他没有什么意义。
续和一直没搞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有一点很清楚——
“泷泽大人需要你,琴酒先生。”续和站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以一种并非劝阻般的平直口吻说,“您的存在就像氧气。”
人没了氧气就活不了了。
真是奢侈且过分的形容。
琴酒眉头紧蹙,随后眉尾轻扬,露出一个被膈应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泷泽都没有给我说过这种话,你了解他什么?”
“不了解,只是直观看到的罢了。”续和一本正经道,“我初次见到泷泽大人时是在几个月前的地下拳场。”
组织里从中学时代留下的习惯便是,敬畏能打的强者。
但是续和第一眼看着打斗台上的泷泽生时,只看到了他的强撑。
强撑。
用这种词形容一个刚刚把对手揍到鼻梁凹陷满脸血的家伙。
但是续和就是感觉泷泽生和这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最显而易见的区别便是,组织里的人都是为了钱而为非作歹暴力成性的人渣,而泷泽生对钱没有那种贪欲。他逛商场时会很自然的走进奢侈品店,那里面一件毛衣就是续和三个月的薪水,他诧异的咂舌,而泷泽生只是娴熟的摸了摸面料,然后嘀咕一句,“这季的新品丑出新的高度了。”
他没有那种暴发户初入贵奢店想要疯狂找回自尊心和虚荣感的豪横,对柜姐的服务也接受良好,不会像续和一样感到些许不自在,而这样的泷泽生同样能轻描淡写的走入破旧的小卖部,买根最廉价的雪糕并且吃得很开心。
他眉眼舒展,似是终于在熟悉的凉意和甜味中得到了一些宽慰。
那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悄悄观察他的续和便想——
这人一定遭到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变故。
大概吧。
或者打击?
“那段时间,泷泽大人经常呕吐。”
琴酒的神色微动。
他大概理解了续和要做什么,大概是想引起他某种怜悯心,这个泷泽生根本大概被赋予了“看好琴酒”这样的任务。
“是神经质的呕吐。”续和堪称一意孤行的说道,“他遵守着某个约定,大概是‘你要期待下次见面时我变成了什么样子’的约定,所以其实有在照顾自己,即使精神萎靡。”
精神萎靡带来的是入睡困难,睡眠质量下降。
靠着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一瓶瓶的功能饮料,泷泽生就算经常被迫熬夜也没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
但是精神压力是能令人枯竭的。
精神压力甚至还会反应在生理上。
脑袋长时间处于高压之下,得精神病的几率就会显著上升,所以续和其实一直在想,泷泽生一定是有什么躁郁倾向,所以才会那么阴晴不定,否则的话……
泷泽生应该是个开朗跳脱的人。
那双眼睛很适合微笑,不,应该说是常年的肌肉走向令他沉默时的神态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落在某些天生就善于观察这些的人眼中就像标志性信息点一样,如果一个名侦探在这里,一定能分析出他以前是怎样的人。
“我想他需要的是亲近之人。”续和说道,“我亲眼看着他在改变。”
受到打击,消沉,消沉中又带着足以支撑他的坚定和信念,自愈,自我嘲讽以致对他人(特指组织成员)恶语相向,是泷泽生的性格转折。
然后——
在见到黑泽阵的时候。
那个青年暗沉的眸子几乎是瞬间落进了光彩。
就像是回想起了——能令他在这个踽踽独行的世界大口的,放肆呼吸的东西。
就像是被剥夺的在某一天赠礼般突兀的回到了他的面前。
琴酒都要笑了。
他本来完全不在意续和说了什么,反而觉得续和替泷泽生说话为泷泽生着想的模样有些碍眼。
神经质呕吐?精神压力?
是因为什么?
因为继承了泷泽生的记忆吗?还是说本体的死亡令克隆体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他过得那么辛苦……
不是应该吗?
银发青年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唇角咧出了一个略微扭曲的弧度,就像是最纯粹的报复心理,幸灾乐祸,恶劣的听着另一个人有多么狼狈。
续和意识到了琴酒在想什么。
他眨了下眼睛,垂下头,说道,“我的重点是……泷泽是个胆小鬼。”
“他是自己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
“是害怕伤害你的胆小鬼。”
“噗呵……!”琴酒直接笑出了声。
这当然不是觉得开心或什么,琴酒觉得这个场面已经搞笑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说,“我对冒牌货的心思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吐出了续和感到迷茫的话,“你的忠诚可真是令人感动,他要是听到了你说这些可得感谢一下你让他多长了一张嘴,借别人的口说好听的话是不是就会显得真实一些?”
续和愣了愣,古怪的皱起了眉。“你不信我吗?”
“信任?不至于,这是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命题,我跟他没有感情。”琴酒说,“你们就好像跟在追悼会上夸死人生前多么高尚一样,我需要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吗?”
“啪嗒。”
走在街上的泷泽生愣了愣。
他摸过耳朵上的耳机,不确定,再听听。
续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距离,琴酒的倒是清清楚楚。
泷泽生并不意外他的不告而别。
但是……
听听这人刚刚在说什么?
【冒牌货】。
【死人的追悼会】。
泷泽生产生了一个猜想,熟悉的,令他感到胃疼的猜想。
“这踏马又是……草!”连脏话都彪出来的泷泽生在脑内哀嚎了一声,“这次又是什么啊!”
这次又是哪个设定啊?!
我不是我?!我是谁啊——?!
第109章 第 109 章
我不是我, 我是谁??
还能是谁??
人脸面具的猜想都已经被亲身证实了,难道Gin以为他有个双胞胎兄弟?不可能啊不能啊?!
整容手术就更算了,当代技术还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的变形。
泷泽生设想了所有可能性, 并回顾了所有他和琴酒的对话, 以及最有歧义的, 最能令人产生联想的——
该说不说, 他们两个的脑回路在这一点上是对得上的。
人体克隆。
而泷泽生在第三任务时的研究领域包括人工智能。
“……”
就算不是克隆体这么具象化明确化的存在,泷泽生现在也有可能是机器人, 基因改造人,被移植了器官所以五官变化连记忆都共通的某个陌生人。
越想越行得通了。
泷泽生眼睑抽搐了一下, 因情绪波动而紊乱的呼吸过后,他叹了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懵三回熟, 比起前两次的郁闷委屈和恼火,这一次再得到这种说法, 泷泽生反而有一种……几乎令他想要发笑的无可奈何。
简直就像是世界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样, 而且琴酒竟然是一个闷葫芦, 泷泽生轻轻抵着耳机, 那他到底在对着自己看谁?
这么一想又有些悲凉,但是泷泽生对于自己死而复生的后续多少有些经验了。
因为个人意志从未消失过,以泷泽生的视角来看他从未死去,于是竟然需要在直面他人失去挚友的痛苦中才浑噩恍惚的更深层的意识到“离去”的含义。
所以泷泽生现在对于他们的任何反应都不会感到落寞, 即便是被误解。
因为这些人只是还记得他就已经深处潮湿的泥泞中了,那么那些自我劝慰,自我挣扎, 自我防护, 都是在尽力拍去自己身上的泥巴,留一个还算妥善镇定的外在。
泷泽生给续和发了个消息, 叫他让路给琴酒走人。
续和瞥了一眼振动的手机,泷泽生的账号被他设置了特别关注,不管是邮箱还是短信都会飘到第一位,此时看到这句话后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泷泽生在哪安的窃听器?
如果可以,续和也不介意泷泽生让他随身携带个窃听器,他一定会像是保管两千万美金的钞票一样对其珍视无比,但大概泷泽生对他没兴趣吧。
续和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了出门的必经之路。
他有些走神的想到,刚刚那些话毫无意外被泷泽生听到了,那么对方完全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看来是真的。
我看人的眼光还是没有退步的。
但是——
“冒牌货”。
“没有感情”。
连琴酒的话都没有反驳,泷泽生这是默认了吗,他们之间难道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多角恋?听上去就令人头大。
下属的第一准则是多做事少说话,但是续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音,“我并不知道何为死人的追悼会,即使这听起来非常糟糕,令我产生了极为不妙的联想,虽然不至于将泷泽大人想象成从彼岸挣扎着回来的鬼魂……”——不得不说他好像说对了——续和看着琴酒墨绿色的眼睛,“我所形容的毕竟只是我见到的泷泽,那之前的他……很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
所以感到精神压力是真的,那些愧疚,忍耐,像是精神防线在被日日磋磨都是真的。
“所以他很在意你——起码这一点是真的。”
算了,说了这么多句话,也不差这么一句了。
续和有意识的留意了一下琴酒的表情,但是对方的微表情管理很到位,且几乎是本能的借助角度偏转了脸,他已经察觉到续和正在观察他,还带着难以明说的心思。
然后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续和看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收拾好一起向他走过来,那种无形的气势随着拉近的距离越来越清晰,令续和不禁心跳加速。
“你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续和听到了琴酒的冷嘲,他平静道,“我觉得这是干这一行……基本的准则吧。”
“他都不着急的事,硬凑上来的你显得很多余。”
续和愣了愣。
他还没思考明白这句话底下藏着的深意,就与琴酒擦肩而过。
续和清晰的看到琴酒牵了牵唇角。
“呵。”
那声笑意续和莫名其妙的听懂了。
那是一种——
我知道他会死缠烂打的追上来的——有恃无恐。
之所以用有恃无恐这种似乎不太恰当的词,也是因为续和在那声轻笑里,那声显露着主人情绪的声线里,体会到了很熟悉的东西——胜利感,犹如打败了类似假想敌般存在的傲气。
这种东西在各种组织里都很常见,因为组织是竞争的发挥地,续和还没跟泷泽生的时候,不少有着“上司亲信”这层身份的同事都对他如此表现过喜悦,因为他争过了另一个人得到了那个位置。
“……所以我是什么角色?”续和懵逼的抓了下头发,“啊……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没有泷泽生的最新来电了,不禁小声嘟囔道,“泷泽也很奇怪啊……完全不做解释嘛。”
……
泷泽生有时候觉得语言挺苍白的。
没错,就是他长了那么多次嘴,但是好像基本没有用。
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人长嘴是无效的吗?是无效的吗?!
不,其实还是有效的,琴酒憋这么多天都没告诉他他其实一直没被当本人看过,终于还是在分离的这一天爆出来了,泷泽生要欣慰的给琴酒颁发一个坦诚奖,而头脑风暴过后,他完全get到了对方的想法。
那是一种潮湿的,黏着在心脏上的报复心理。
可是这种报复又几乎称不上拥有实质伤害,大概杀人诛心就勉强占了个诛心。
“任谁都会想报复吧,因为我做了超级差劲的事情。”泷泽生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然后伸手接住了从阁楼跳下来的少年。
“果然没错!”在房梁上看到了特殊灰尘痕迹的工藤新一振奋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见他专注的神色,泷泽生顺手把他的领子整理好,用再正常不过的闲聊语气说,“真亏得你能一点儿都不害怕啊。”
黑发少年抬起透亮的眸子,“……嗯?”
泷泽生没有细讲那些普通人面对死人和杀人犯的恐惧,他继续道,“而且你进步好大,现在都已经能独立办理案子了。”
“独立办理案子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我也只是凑巧串联起了关键线索。”工藤新一觉得泷泽生在拿他打趣,“我突然说那案件有疑点估计警察都不会信,所以必须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才行……”说到这,工藤新一忽然抬头紧紧盯着泷泽生。
泷泽生立刻双手比叉,“不,别想让我替你出头。”
工藤新一:“你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啊!”
“不干。”
“那我去了。”工藤新一眼神一凝,从泷泽生身旁溜过,“我必须要告诉警官先生真相。”
泷泽生揪住了他的帽子,少年被扯的一个踉跄,茫然的回头看过来,“小心你的脸出现在报纸上啊,太早出名的话夭折得也会更快。”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甚至带有威胁恐吓的意味了,但是工藤新一明白泷泽生本意的担心,他顿了一下,“……这句话你以前就说过。”
“是吗。我不记得了。”
“你老说我身边为什么没有人跟着。”
“有吗?”
“福尔摩斯身边有一个助手华生,福尔摩斯本身也是个成年人。”
“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泷泽生轻笑了几声,他的笑声闷闷的压在喉咙里,带着几分散漫和释然,“大概我那个时候还在任务中,所以格外关注这一点吧。”
“任务?”
“成年人要有工作的小鬼。”
“这点我当然知道啦……”工藤新一蹭了下鼻子,“那我走了,你要跟来看看吗?”
“听你的解谜过程吗?”泷泽生想象了一下那场面,重点预想了一下警察忽然发现还有他这么一个在场人物后的应激反应,摇头道,“别让我出去掺和一脚了,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躲清静。”
工藤新一向他身后看去,那是用一道矮门隔着的庭院,如今门开着,他还能看到坐在摇椅上的下属K。
下属K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更何况她似乎还腿脚不便。
察觉到视线,下属K对他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工藤新一凭直觉感知到这位老者并不如表面那么温和无害,但他对泷泽生的信任足以他什么都不询问试探。
因为——
工藤新一在转身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泷泽生年轻的脸。
这张脸连烧伤都没有,真是不可思议。
可青年当初明明为了救下他闯入了火海,周围都是高热和浓烟,工藤新一记得自己的眼睛被熏得泪流不止,低头抹去眼泪的时候倏然觉得额头上有水滴落下,而在被抛下高楼掉入救生袋里之前,他清晰的,即使是混着纷杂的燃烧声和风声都清晰的听到了一句——
“活下去吧,小侦探。”
“我的使命才算是完成了。”
之后这人就返回了火海,来不及有更多的救援,那层楼都被剧烈的爆炸吞没了。
泷泽生是怎么活下来的?工藤新一到现在也完全没有想明白,不过暂时没想明白也无所谓,因为在这之前,他发着高热做的噩梦可都是碧眸青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烧成灰烬的模样。
以至于后来,工藤新一连泷泽生的脸和名字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他走入火场时的决绝。
因为不明白。
完全搞不清楚。
——那副模样,和求死有什么区别?
***
“怪不得啊……”在这处偏僻的庭院里,察觉到了什么的泷泽生说,“因为看到了一个人一心求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个小侦探一直承受着噩梦般的压力……我该不会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创伤吧。”工具人职业病让泷泽生下意识关注起了工藤新一的心理状态,但是很快,他耸了耸肩,“但是那小鬼明显比我想的还要坚强。”
下属K在工藤新一走之后开始收拾东西,她整理出来的物件看着特别邪门诡毒,扎的小人都算是可爱的,剩下似乎还有人类的肢干,婴孩的头颅,动物的毛发……
泷泽生沉默的看着,不发一言的计算着她做过的事。
够了。
够她死刑三次的了。
事情办完后就处理掉吧。
如此想着的泷泽生催促道,“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你是想我和警察同时出门撞上吗?”
下属K最后整出了个大行李袋,“这些可都是制作咒具可能用到的道具。”
泷泽生替她扛起东西就走,他们避开前院的警察,从后门走了出去,那里停着泷泽生的车。
下属K见到那辆车后双目圆睁,颤抖的伸出去了一双手,“这个光泽,这流畅的线条,这难道就是最新款的~~”
泷泽生:“啊?可能吧。”
“你竟然开着它来见我?!”
泷泽生:“……”
除了单纯的杀人取乐的疯子,大部分咒术师成为诅咒师都是为了钱,有了钱就喜欢时髦的消费一些平常人不接触的商品。不是有句话说吗,奢侈品是为了让有钱人的货币流通,泷泽生至今为止的人生里几乎都带着把钱当作一串数字的心理。
因为和其他的相比,靠钱生存竟然是最简单的。
开车的这回不是泷泽生了,尽管泷泽生不在意上下级之分,但不在意和不遵守这种职场规则是两码事,被其他属下看到要传好一阵子风言风语。
而下属K明显非常激动,甚至想在这荒郊野岭来一段飙车演绎,她还问泷泽生,“可以把车子的顶棚打开吗?”
泷泽生:“你不怕中风吗?”
“不要小瞧老人家啊。”
而就在他们即将展开一段诡异的兜风之旅时,不管是泷泽生还是下属K都感到了不对劲,他们预知危险的雷达让他们的四肢比大脑还要迅速,连互相招呼一声都没有,干脆利落的跳了车。
就在他们落地的下一秒,车子爆炸了。
冲天的黑烟翻滚,泷泽生啧了一声,瞥向他的新下属K,“你干的?”
下属K,“我不干这么没品的事情。”
泷泽生:“天天暗地里给别人下诅咒的家伙就不要自称道德高尚了。”
他没有再看一眼汽车的残骸,打电话给了续和,在电话还没有接通的时候,泷泽生近乎恼火的骂了一句,“傻逼续和,在这种地方掉链子。”
估计是组织在权利变更初期残留下来的前代影响,即内部矛盾。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还是在泷泽生不知情的时候,而他平常对自己的车完全不上心,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次单独开出去。
回想起刚刚下属K在开车过程中的一举一动,泷泽生趁着夜色朝着远处唯一的电车站走去,“要么是触碰了特殊位置触发了炸弹的倒计时机关,要么是给炸弹装了个温度感应装置,分贝触动机制,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因为马达在长期运作时绝对会高热,而要是飙车……那便是在人少的公路上,很少概率会波及到的无辜人群。”
听到他这么说的续和连忙在脑内寻找着可疑人员,“我记得……管理武器库的人有……”
他一边听泷泽生交代细节,一边冷汗津津的小声呓语,“……如果是我在驾驶位上呢?”
泷泽生正好到了车站牌,此时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陷入选择困难,闻言不明所以的回道,“你刚说什么?”
被上司提问的下属本能的提高音量重复了刚刚的话,“我是说……如果是我在驾驶位上呢?”
泷泽生立刻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下意识道,“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会救下你。”
他随便买了个蜜瓜苏打,完全没有给下属K也买一瓶饮料的打算,“你焦虑这个,还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被哪个信任的家伙卖了,那人能轻易的接近你还对我的车动手脚哎。”
可续和没有听他的敲打挖苦。
他被泷泽生轻描淡写的“没有关系,因为我会救下你”给惊到了。
在绝大部分组织里……不,应该说是在里世界,所有□□的宗旨都是保护首领,从来没有首领保护下属的说法。
……或许意大利那边有例外吧。
续和神经质的蜷了下手指。
他更不可思议的是……泷泽生说出那句话时的坦然和平淡。
就好像,我会救下你,这是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我很强,救下你是应该的,你在想什么蠢事?
“所以你原本就是一个平和的人吧……”续和忍不住在挂掉电话后小声嘟囔,“感觉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是因为什么呢?”
***
等待最后一班电车的泷泽生坐到了下属K的身边。
他揉了一把自己此时黑漆漆的头发,对着反光的玻璃还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形象,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饮料。
空闲的时候,他会很容易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大概是因为人越压抑什么什么便越膨胀。
“你并不喜甜吧。”
下属K不甘寂寞的搭了话,“是因为六眼才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吗?”
泷泽生把发直的视线收回来,瞄了一眼电子时钟,“我们不是可以毫无芥蒂的聊私事的关系。”
“我记得前阵子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让整个咒术界都震荡的事情。”
“是吗,那咒术界好脆啊,震了一震是吧。”
“六眼杀掉了几个高层。”
“那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总是说要铲除烂橘子但一直没有做的五条悟被打压至此,反击也是在被逼着退入死线后。
下属K平静道,“六眼暴怒是因为过咒怨灵的封印。”
哈。
泷泽生牵起唇角,没个正形的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抵着脸颊看向她,嗓音带着冰冷的戏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想说什么,那个过咒怨灵和我是什么情况对吗?”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泷泽生就意识到了。
这个世界有两个“他”。
难以形容的bug。
那具穿越局克隆出来的复制体还在那里。
想想甚至有些恶心。
泷泽生一直没动那具复制体,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样貌,可能从物质层面上来说也是一模一样的,否则五条悟绝对能看出来端倪。
“我听说那个过咒怨灵最近有情况。”下属K说道,“别管我从哪里听说的,我也有获取情报的渠道。”
“渠道给我。”泷泽生干脆道,“这是你向首领表露的诚心,K。”
下属K沉默了一瞬,“晚些我会将他的联络方式给你。”
“感觉很有可能是辅助监督这样的角色啊。”
“你看过再说吧。”下属K眨了眨眼睛,稍微别过脸去错开泷泽生的视线,“那只过咒怨灵近期有苏醒的迹象,而你……”
她用一种发现了真相的晦涩语气说道,“你才是真正的‘泷泽生’吧。”
“真正的泷泽生一直藏在暗处,看着那场感天动地的闹剧上演。”
泷泽生:“……”
“或者说,是他亲手策划了那出戏,想发展处令六眼崩溃发疯,以致孤立无援,被人类抛弃的结局。”
泷泽生:“………………”
泷泽生凝滞了一瞬,随后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对,哈哈,对,我才是真正的泷泽生。”
下属K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探明了事情的本质,“你想要报复六眼,报复五条悟对吗?”
“噗哈哈哈哈哈……!”
下属K见青年笑得甚至直拍大腿,情绪也不免高涨起来,“你要报复五条家,报复整个咒术界!我猜得果然没错!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孕育出那么纯粹的情感。五条悟身边那个一心一意的家伙,是他用执念筑造出来的假货。过咒怨灵,说到底就是咒术师用咒力强行捏合出来的产物,掺杂着咒术师的幻想和那么一两缕真实的灵魂。”
她所说的一切泷泽生都没有否认,反而笑得如同终于有人理解自己一般开心,下属K激动的站起了身,“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才说得通。被五条家的替死计划害死的泷泽生怎么可能还会对六眼死心塌地!”
她跟着了魔一样,瞳仁里燃烧兴奋的火焰,犹如狂热的追寻着什么。
泷泽生的笑意倏然停止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属K,这位……能够说是所有他收服的诅咒师的缩影的人。
他的沉默如同默认,他的冷淡就像心如死灰。
他像是被磋磨已久,从地狱回来,凝聚了所有的怨恨蛰伏着复仇的勇者。
他冷下脸的气势如此诡谲危险,神秘且强大。
下属K颤抖的,单膝跪了下去。
这才是——她想要追求的人!
这才是——她渴望看到的乱世!
复仇,将一切捣乱,向五条,御三家,咒术界,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这些由五条悟的“挚友”来做再合适不过,因为泷泽生从小就生活在那种地方,因为泷泽生最熟悉那种地方,因为泷泽生能够轻而易举的站在五条悟的身边,将利刃捅进他的身体,将那双可恶的眼睛挖出来!
泷泽生垂下眸,连唇角也耷了下去。
“我会全力助你。”下属K说道,“全力助你!”
***
啊呸!
泷泽生咬了咬后槽牙。
他转头上了驶过来的电车,顶着一张高冷的脸,保准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这张脸还是太出名了,就和五条悟一样出名。
建立第三方的动机被如此误解也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泷泽生觉得自己脑内的神经正在抽搐,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在叫嚣着杀死悟。
但是旁人的误解并不该被他放在心上,就算他们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摩这他对悟的心思,也不该被他耗费心神去在意。
泷泽生找到空位坐下,盯着对面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
黑发青年坐得板板正正,玻璃模糊的倒影并不能清晰的折射出他的表情。
这种误解存在并不算坏事……甚至可能会为他吸引来一直对悟虎视眈眈的敌人,说不定那个真正在想如何搞垮悟的家伙还会觉得他这位新生的战友很有潜力。主动抛来橄榄枝。
反正除去对悟的感情被曲解之外,泷泽生的目的还是很明确。
他要把橘子们都换掉,把总监部洗成自己的一言堂。
所以……
泷泽生摩擦了下掌心里的手机,里面还运行着GPS显示屏,上面的另一个红点离他的目的地渐行渐远。
Gin走得真是毫不拖泥带水。
“真是……”
泷泽生靠在椅背上抬头,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什么人造人啊……”
他当初没搞过什么克隆体啊!
那些日常言语中的生物研究,顶多也只是像泽田弘树那样探究如何令人的脑神经链接电子设备罢了,他没有搞那么非人道的东西!
“……虽然,世界上或许是有着人造人的技术的。”因为中也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只是他在别的世界。
“这个误解显得我像是什么超级疯狂科学家,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后留下了引人遐想的生命延续。”
越想越胃疼,泷泽生干脆的给琴酒打去了电话。
“嘟。”
电话被挂断了。
泷泽生:“……??”
觉得他可能在忙,泷泽生在十分钟后锲而不舍的又打去了一通,这回对面倒是接了。
“什么事?”
语气听不出好还是不好。
泷泽生心里的质问在舌尖上转了一圈,说出口后却是,“白天过后是黑夜,黑夜过后是白天,永远不会有例外。”
“?”
琴酒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在酒里泡过?你想说什么?”
“所以我也不会有例外。”
第110章 第 110 章
白天过后是黑夜, 黑夜过后是白天,永远不会有例外。
这句话乍一听起来似乎挺没意思的。
的确没什么意思,因为这纯粹是泷泽生脑子一热的胡言乱语, 他的大脑在听到琴酒声音的一刹那便罢工了, 然后吐出了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平静声音。
“我也不会有例外。”
“……”
对面沉默了。
泷泽生觉得琴酒可能在思考他打的什么哑谜, 因为有一阵子泷泽生就是这么神经质的喜欢用故作高深的词汇来堆叠语句, 将真正的心情掩盖在一句句词不达意又好似认真的话中,让听者来绞尽脑汁的猜。
其实不需要猜。
因为很多话并不需要言明, 他需要的也不过是陪伴罢了。
唯有这一点不会是例外。
“我说过的话还算数哦。”找回自己的声音,泷泽生道, “我会让你亲自复仇的,那个医院院长…啧, 忘记他的名字了,总之就这么称呼吧, 他并不只是你们的目标, 也是我想铲除的, 所以我完全站在你这一边。”
米花医院的院长自上一次之后就完全隐身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人头被盯上后就彻底的躲了起来,却连警方的势力都不敢借用,看来是真的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们的情报是可以共享的,Gin。”
“不用。”
“你超——级冷酷无情的对我这么说了哎!”
“我今天已经走了。”
“我知道。”泷泽生笑道, “续和已经告诉我了,再说,如果没有我的指示, 他们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你离开的, 你走出那栋公寓需要像功夫电影里的主角一样一路打出去。”
“我才不是肌肉脑袋。”琴酒靠在了栏杆上,低头看着下方的车流, “你该不会忘了你的顶楼很适合停放直升机吧,我是没人了吗?”
“是伏特加吗?”泷泽生的声音混着电车行驶的杂音,“我会吃醋的。”
“那就用醋淹死你。”
“不讲情面的家伙啊……”
如此胡乱聊着的泷泽生瞥了一眼身旁竖着耳朵听他通电话的下属K,用眼神威胁她快滚远点儿。
等到人真的走远了,确保再也听不到上司的隐私后,泷泽生才说,
“还有啊……”青年用略微低沉的,好似不满一般的语调说,“冒牌货是什么意思啊。”
“……”琴酒发出了一声轻笑,“不然呢?”
“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愿意接我的电话听我解释?”泷泽生失笑,“知不知道我在听到这种话时有多震惊?”
琴酒蜷了一下手指。
伏特加在他身后,见他打了半天电话都没有挂断,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任务,不禁上前了几步,“大哥,难道出什么状况了吗?”
他的脚步被琴酒一个眼神制止了,随后默默退了回去。
泷泽生听到了他的声音,“伏特加虽然个人能力不算出色,但是作为搭档来说却是满分。”
琴酒讽他,“比你强。”
“这我可不认同。”泷泽生嘟囔。
下一个话题是琴酒牵出来的。
“……你要做什么解释?”
还是那番“冒牌货”的争论。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泷泽生说,“你看着就好了。”
说完这句话,泷泽生主动挂了电话。
***
那之后泷泽生彻底忙了起来。
咒具的制作已经是进行时,泷泽生开始训练起了那批属下。
早期便是拿最低级的蝇头来试炼他们的胆子,一群强壮的肌肉打手在戴上那副特制眼镜后就开始大呼小叫,被泷泽生手里的四不像吓得不轻,而比起被实质生物惊吓到,他们最不能接受的大概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和真相,毕竟还有不少人在抱着侥幸心理想着:那天车库里的异象是泷泽生借着魔术戏法制造出来的假象。
可惜不是。
泷泽生强硬的带着他们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并勒令,“除了洗漱,其他时间都带着这副眼镜,这是你们看到咒灵的媒介。”
看到才算是有了参与的资格。
比起窗的感应技术,泷泽生能够寻找咒灵的方式更为粗暴简单——地毯式搜索。
一座城市就那么大,每天来回的蹿并不难做到,而吞并了曾经的最大地下组织的第三方拥有的眼线遍布全国,这是泷泽生想要的。
这些人曾抱着征服日本所有地下组织的“梦想”生存至今,十年下来也有了不少成果。
地毯式搜索十分笨拙,所以他们还有另一项日常式任务,混迹各种社交媒体和组织论坛,看看里面有没有诞生火热的都市传说。
“先寻找。”泷泽生说,“接下来的是下一步。”
他想要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悟的助力。
007的咒术师生活实在是太狗屎了,五条悟简直是最忙碌的最强。
除此之外,威慑是必不可少的。
每个人都被泷泽生赋予了标记。
泷泽生说那是他下达的诅咒,凡是背叛了他的人,就会浑身腐烂至死。
底层人员很信这个,就算不想信也不得不信,那就像令人痴迷恐惧的“邪/教”一样,对未知力量的追崇使他们连“这种力量可以令人起死回生,跟着泷泽生可以学习到如何令人起死回生”这样的流言都亢奋的相信着。
七月初,天气已经燥热到难耐,泷泽生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理了一个叛徒。
那是车子爆炸事件的最后一个关联人,一位负责划钱给车子做保养的财务部人员。
泷泽生用了自己很熟悉的做法,将人踹倒,让其咬住台阶,然后对着他连开三枪。
这种处理叛徒的方式令其他属下胆寒,而他们更深刻的意识到——即使组织已经更名换代,但禁止背叛的核心却从未改变,且更为不可撼动。
于是人心惶惶下,他们办事的效率反而更高,拿到的钱竟然还更多了。
发展第三方的前期泷泽生抛弃了好几条脏乎乎的黑色产业链,而一条财路断掉就需要新的,他瞄准时机干起了彩票生意,这还是太宰教给他的。
战后的横滨百废待兴,经济萧条,而偏偏这种时候,人人都不看好经济的时候,彩票才是最兴的——只付出一点代价就能去博那一丝暴富的可能性,比赌博安全却又和赌博的心理性质类似。
一群想要不劳而获的人养活了一个人——鸢眸青年曾用轻柔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是条能够摆在明路上的产业链,泷泽生废了一番功夫才安排妥当。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太宰治真不愧是就算摸鱼也能称为港口mafia最年轻厉害的干部。
因为他曾经是太宰治的得力属下,每天要做的事也不过是听太宰治吩咐办事,在各种地方捞太宰治,替太宰治写文书,根本不用去做开荒交涉一类的活!而且因为他的生活里处处都有太宰治参与,所以泷泽生每天都干劲满满。
泷泽生如今的工作状态总结一句就是:可以,能干,但是灵魂被压迫。无异于行尸走肉。
这踏马根本就不是生活!
如此想着的泷泽生在晚上调开了今天的最新份资料续命。
资料文件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监控截图,监控截取视频,细节放大标注图,图片的旁边还清晰的标注着时间和地址。
文件由电子邮箱发送,信件的内容里写着,【首领!这是六眼今天的行踪!】
没错,泷泽生派人监视起了五条悟。当然不能贴身跟着,那和往五条悟眼前送人没什么两样,所以泷泽生选择让属下紧盯着监控仪。
这在他的属下眼里当然是首领监视最强敌人五条家的六眼,在泷泽生这边纯粹就是解相思苦的救命良药。
【五条悟五点去了高知县出任务。
五条悟七点完成了任务。
五条悟九点去了名古屋出任务。
五条悟晚上十一点完成了任务。
五条悟在商业区徘徊了半小时,不知道在做什么。
五条悟……】
泷泽生猛地起身。
监视者不懂五条悟在做什么,但是泷泽生看出来了。
“任务累了想吃点儿甜的……”泷泽生低喃。
他猛拍桌子,“那种深山老林里除了卖金平糖的就没像样的甜品店了,更别说喜久福!”
深夜更是鲜少有开业的小吃店。
最强007后连想吃的都买不到,泷泽生火急火燎的拉人来策划新的产业,脑子里就像是电脑卡顿一样时不时的浮现出那张电子成像中,白发青年略显落寞的神色。
几乎和他寸步不离的续和有幸站在泷泽生身后看到了他的电脑屏幕,发觉上面频繁出现一个男模一样的家伙。
……?
泷泽生的新目标?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看敌人的眼神吧。
***
七月中旬,天气已经到了令人难以忍耐的地步,泷泽生开始在这样烦闷的温度里回想无数过去的经历。
他绝对有某种精神疾病,是沉浸在过去就出不来的精神疾病。
他会想念和五条悟在繁忙的夏季出差,一边吐槽咒灵或者诅咒师的弱小一边一天狂炫七支冰棍,晚上住最奢侈的酒店,裹着浴袍坐在躺椅上看夜景,一不小心也会闹肚子,然后在夏油杰的嘲笑声中奔去卫生间,回来后收到黑发少年贴心准备的温水和药片。
他会想念和太宰治一起跳入海中,因为夏季是最不易感冒的季节,连冰凉的海水都会短暂的拥有几分暖意,那回他们甚至还弄丢了通讯仪,漂到了看不见岸边的位置,泷泽生甚至做好了抱着刚轰炸完的船只残骸,给太宰治捕鱼维生坚持数日的准备,结果中也乘着傻瓜鸟的直升机来捞人了。
他也会频繁的想念最晦暗的日子里,总是任性的游走在危险边缘,享受着某个人能一直托住他的感觉。夏季,在组织里的泷泽生仍然没有外出的权利,但是有个仿佛被冠上夏季标签的东西即使在据点里也能看到。
逐渐苏醒的记忆里,泷泽生看见黑泽阵把他从昏暗的工作室里挖出来,拖着他登上了顶楼。
他们那次的据点是个仓库,顶楼也不过是三层楼高,一天一夜没合眼的泷泽生软趴趴的被他拖着,有气无力的说笑道,“怎么了,你安排了直升机带我逃离这里吗?”
泷泽生当然没有看到直升机。
他听到了巨响。
巨响令他双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结果被一双有力的手接住,然后是防护耳罩,几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于是那巨响也变成了软绵绵的闷响,就像一只幼猫在纸箱子里抓挠,只会令人产生兴趣,而非联想出畏惧的事物。
泷泽生看到黑泽阵露出了一抹不爽的神色,大概是没想到声音会这么早的传来,没想到——
烟花比预想的要早盛开。
用来庆祝什么的烟花,极近奢靡的投射在空中,泷泽生一时间忘了去计算这场烟花所耗费的财力,他以往最擅长这个,因为他可以通过一场烟花的规模来推算出庆祝者是谁,财阀还是政府,目的又是什么,有什么行业的最新情报。
但是那一回他忘了。
泷泽生并不是第一次看烟花展,他没看过才怪。
可从来没有那一次,令他呼吸急促,心脏跳动,浑身的血液都滚烫起来,连疲惫发懵的大脑都因为情绪高涨而隐隐作痛,却并不是令他厌恶的疼痛,而是神经在因为喜悦战栗。
泷泽生愣是在琴酒身上感知到了浪漫细胞。
他怔怔的看着那可以称之为惊喜的盛宴——几乎在所有的文艺作品中,都少不了烟花的出场。它浪漫,绚丽,同时又似乎沾了那么一点儿俗气。
“什么啊……”泷泽生说道,“你这不是很会哄人开心。”
他想起了在某本书上看过的话。
每次任由自己贪婪的需要你,任由自己享受你所供应而正能满足我需要的爱,就觉得自己像自杀飞机,快速俯冲的快感与浪漫热情之后,就是爆破的灰飞烟灭。
那是一个疯子的自白。
一个行走在万丈钢索之上,追寻着快意起舞的疯子。
“你明白的吧,阵。”
“——我从未想过一直呆在这里。”
那一晚,泷泽生混着烟火的巨响,将一刻不停的试探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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