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陈采莲】
“法宝什么的我不需要,都留给中也就好了。” 白濑诚一郎又补了一句。
太宰治故作轻松的笑了笑:“好过分呢莲,好歹认识了有一段时间,不给我留下点什么吗?”
没有人回答他。
“……”
太宰治微微睁大了眼睛。
陈采莲半着那双乌黑的眼瞳,安静的看向苍茫的天空,胸口的起伏早已平息,显然是已经没气儿了。
他就这样,随随便便的死在了这里,连话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更没有为之前对中原中也做出的事情用语言表述出最后的收尾。
“……”
中原中也顶住呼吸,大脑之中传来一阵眩晕,他用颤抖的手拍了拍陈采莲青白色的脸颊,那人的尸身上尚有一些余温,随着他拍打的力度偏过头去。
人就是这样,生前美丽的外表,满身清莲的香气,那所谓的步步生香,清雅芬芳,一步一笑中都带着让人回味无限的雅韵,在死后什么都不剩。
只剩下了一条人肉干,冷僵硬的触感,还有铺满鼻腔的血腥与脏器味。
“……”
中原中也死死的盯着那张没有合上眼睛的脸,他的眼前逐渐模糊,泪水从他的下巴上滴落到陈采莲干涩蒙尘的瞳孔中,像是在延续他生前没有流完的泪。
而就在这时,白濑诚一郎身体一阵僵硬。
他感觉曾经被种植了种子的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最后大脑一麻,整个人直接失去了知觉。
“……”
白濑诚一郎再次睁开双眼,已经变成了一具根据指令行事的傀儡。
这一片本就是虚构的空间之中,终究还是传来了陈采莲最后的声音。
那声音虚无缥缈,仿佛下一刻就会消散。
【吾之身后事】
【生前法宝全部归于白濑】
【另有储灵囊能够协助白濑以凡人之身驱动法宝】
【陈某一生作恶多端,此次给予你法宝,从不是渴望什么一笑泯恩仇,恩怨两字终有因果,善果恶果陈某自当笑纳,但愿你能尽你想行之事,莫要再步陈某的后尘。】
【人生苦短,及时进取】
少年手一抬,七八个储灵袋从陈采莲的尸身上飘出,飞到了白濑诚一郎的口袋之中。
随后陈采莲身上所有的法宝——柳絮剑、木傀根、碧光灵盾、匿灵纱,一个接着一个的飞出,缩进了一个储物袋之中,最后飘到了白濑诚一郎的口袋里。
“……”
中原中也瞪大了双眼,几乎是下意识,他双手抱紧了陈采莲冰冷僵硬的尸体。
白濑诚一郎只是安静的看着他,随后摇了摇头。
少年轻飘飘的一抬手,尸身就从中原中也的怀中脱出。
中原中也双眼通红,马上制止:“不要!!!住手!!”
莲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不要再继续破坏下去了!
白濑诚一郎指尖轻微一点,陈采莲的脑袋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卡卡响声,朝着左侧一下子扭了过去——
“……”
中原中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表情空白。
白濑诚一郎的指尖再次朝上,一条完整的脊髓骨从陈采莲的后脑勺下面方向抽了出来,而陈采莲的身体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变得像面条一样软趴趴。
“……”
太宰治闭上了双眼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眼前这一幕。
虽然知道莲很着急。
但是莲,你还是未免有些太过于残忍。
…
修仙之人的脊椎被称为仙骨。
那仙骨脱离了血肉的束缚,剥离肉渣与血气,在阳光下泛着如羊脂一般的光泽,甚至有那么一两分通透之感,像是玉石雕刻而成的艺术品。
而就在脊椎完成了剥离的瞬间——
陈采莲的尸身在众人的眼前快速腐烂,那雪白的皮肤、云端一样的鬓发、清丽绝伦的面孔、还有那曾经如同青竹一般单薄而优美的身段————先是腐烂成了一堆红肉和骨松,随后又变成了一堆暗色的物质,融入到了脚下的泥土之中。
【陈某的脊椎,还是除了丹田之外,集修仙者一切造化的骨骼,用其炼制法宝、丹药,无论是对修仙者还是凡人而言,都有大益处。】
【这是我能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我对你不轨之心在先,那就用我这一生的造化来作为给予你的最后礼物。】
【我一生所修行和收集的功法、收集的灵草与丹药,都藏在脊髓骨之中,特别是灵草与丹药,此物品极为珍贵,哪怕是对凡人也大有益处,你要谨慎藏好,要让第二个人知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已有修仙的资质,修还是不修,如何修,全凭你自己做主。】
【愿吾之幼弟中原中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一生随心随性而行。】
吾之幼弟,中原中也。
“……?”
中原中也伸出的手臂没能等到那只骨节分明带着温凉的手掌,但是他摸到了那如玉般冰冷光滑的脊髓。
他就这样拿着手上的这根脊髓骨,愣愣的看着昨天还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人就这么转瞬即逝,变成了手中的一根骨头。
“莲?”
他轻轻呼唤。
陈采莲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修仙者本就是夺取天地造化,掠其灵脉,逆天而行,吾之皮囊就当归还天地】
【太宰】
太宰治猛然抬起头。
那声音继续传来——
【你小子,将来不成大器必成大害,但是你成大器的可能性比较高,所以你什么都不缺,我没有什么要留给你的。】
【你好自为之。】
【但你若想得些机缘,不若五十年后再来我埋骨所地,我自当有一番神机造化传授于你,此神通乃天上地下,独一无二。】
“……”
太宰治先是愣了愣,然后那张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突然抽动了两下,像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哈哈…”
鸢发少年笑的很开心,非常难得,他的笑容里没有任何嘲讽和戏谑的意味,仅仅是单纯的开心。
太宰治轻轻揉捏了一下有些泛红的眼角,继续笑着。
“什么啊,当我是小孩子么莲,怎么可能会被你这种话给哄住?”
但其实他还挺吃这一套的。
五十年啊,一听就好漫长好枯燥的样子。
但是也很浪漫,对吧?
一场跨越五十年,独一无二的约会。
【据陈某所考察,在这个世界里,能与血衣老魔抗衡的人还没有出生。】
【血衣老魔道心坚定,手段老辣决绝,在魔修中出类拔萃,乃是枭雄——从今往后,血衣老魔一日不死,你们就一日不能踏入东京】
【以后关于血衣老魔的事,我自留有后手,你们万万不可牵扯其中。】
“他到底叫什么名字?”中原中也低声询问。
少年的声音很压抑,似乎依然在压制自己面临崩溃的情绪。
中原中也:“血衣老魔应该只是个代号吧?”
“他的真正姓名是什么?”
“在东京什么地方?”
【中也】
中原中也面色苍白的抬头看向天空,神情萎靡的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他听到了陈采莲冷漠的声音。
【我要你发誓。】
【若我中原中也日后主动参与到有关血衣老魔的事情之中,我所得到的一切陈采莲的传承全部灰飞烟灭、陈采莲与其家人的灵魂生生世世不得轮回,遭受痛苦,无休无止。】
【中也,立誓。】
“………”
中原中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情绪终于失控:“为什么?!!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愤怒的吼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从脸庞下滑落。
“轻易的就来到我身边,给了我一切!!随后又将这一切剥夺!!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现在还让我去发这个狗屁的誓!”
“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残忍?!我不是你的弟弟吗!!”
“是你自己说的吧!我是你的弟弟!!”
陈采莲的残魂看着中原中也这模样就知道自己不可能留存到他能发誓的那个时候,陈采莲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自己开口立誓——
【我陈采莲以残魂立誓,若我的弟弟中原中也往后岁月再与血衣老魔有任何牵扯,我陈采莲五世投入畜生道、五世投入恶鬼道,十生十世,任人宰割,生生世世,不得好死——天地为证。】
陈采莲话音落下,白濑诚一郎的身体失去控制,软趴趴的倒在地上。
中原中也:“……”
人情绪激动是会撅过去的,中原中也可能是被气到了,也可能是本身不太接受这个结果,身体居然就这么向后仰了过去。
太宰治眼疾手快的用脚挡了一下。
随后,幻境中的春风拂动,一抹轻盈带着莲香的空气,像是一阵穿堂风一样轻轻飘过众人的身前,最后朝着远方的天际,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远远的天空上,似乎飘着一个燕子形状的风筝。
那风筝上上下下,挣脱了牵着的引线,随后化作一个小点,自由离去。
…
【陈采莲结局——大梦终醒】
【一场做了两百年的春秋大梦,是时候该醒了】
【演绎剧情完成度:97%】
【反派深度:93%】
【反派小丑数值:42%】
【恭喜玩家获得称号:【变成风筝的牢陈】、【身死道消】、【大梦终醒】、【当归】、【人生恍然如初见】】
第72章 【陈采莲.完】
“…?”
白濑诚一郎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上。
他躺在后车座,前面主驾坐着太宰治,副驾坐着中原中也。
“……”
白濑诚一郎反复观察自己的双手,察觉到了在左手的中指上戴了一个金属的小戒指。
在刚刚陈采莲弥留之际所交代的全部遗言都一一的汇入白濑诚一郎的脑海之中。
直到现在,他的大脑思维和情感反应完完全全的将这些感情回馈给他。
白濑诚一郎表情空白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莲,死掉了。
那个昔日里总是动辄对他打骂、面目狰狞,却在关键时刻峰回路转的莲,到最后死的基本上连渣都不剩,不对,还留了这么多东西给他们。
白濑诚一郎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想笑出声。
陈采莲总是在贬低他,今天说他猪狗不如,明天又说他自视甚高、实则什么都不是,恨不得把他贬低进泥土之中,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而就是这样的陈采莲,在死前的时候第一句话说的确实——【法宝归白濑】
甚至连中也都排在了他的后面。
说实话,在那一瞬间,白濑诚一郎是百思不得其解的。
陈采莲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对他的愧疚?还是说什么?
但是陈采莲当时已经到那种地步,他真的来得及有愧疚的情绪吗?
“……”
白濑诚一郎看着自己戴着戒指的那么一只手,久而久之,他将那只手攥成了拳头,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前。
他想起来陈采莲的那句话。
【你小子,比我有种】
一切似乎还是那么云里雾里,但是又好像合情合理。
陈采莲这个人,白濑诚一郎好似一生不会读懂他。
似乎也没必要去强行读懂他。
人类这种东西,也许并不是能轻易用善和恶两字就能定义的。
他们太过于复杂了。
至少从今往后,白濑诚一郎知道,他应该踏上一种怎样的道路。
……
……
车厢内的氛围十分安静,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白濑诚一郎突然反应过来,这里面好像少了一个人。
他立马皱起眉头,双手扒在了前车座上:“等等,那个——”
白濑诚一郎刚想说【那个血衣老祖派来的小子】时,声音像卡在喉咙里一样,强行咽了回去。
白濑诚一郎想起陈采莲的遗言——【你们不得与血衣老祖有任何牵扯,此生他若不死,你们便一日不得踏入东京】,又看了看神色萎靡不振、怀里抱着脊椎骨的中原中也,终究还是沉默片刻、改了口。
“那个开车送我们过来的小子呢?”
中原中也没说话。
他自从上了车之后便一言不发,抱着手里的遗物呆呆的看着前方,整个人像一座沉默的坟墓。
这句话还是平日里非常讨厌白濑诚一郎的太宰治回复的:“不知道,出来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他了。”
“……”
白濑诚一郎再次陷入沉默。
…
…
中原中也双手紧紧的抱着怀中的脊椎。
陈采莲之前似乎是对他的身体做了什么,等陈采莲死后,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体内似乎有种若隐若现的能量,那种能量目前比较微弱,但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意识探查周围百米之内。
他试着用这股能力探查手中的脊椎。
他看到这个脊椎之中藏了很多东西。
有像是马棚里面的堆的食物一样密密麻麻的草叶、还有成箱成箱装满的小瓶子、大概能够装满两个大书柜的古朴书籍——还有数量多到令人目瞪口呆的黄金和一些翡翠珠宝。
陈采莲将一生所有的积蓄全部都留给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轻轻动了动自己的神识,伸手往虚空中一探——
“?”
一旁正在开车的太宰治被旁边的异动吸引。
他看到一条浅青色的丝绸袍子被中原中也抓在手中。
那东西仿佛凭空出现一样,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出现在中原中也掌心之中;丝绸质地非常的好,尾部像是流水一般落满少年的双腿。
顷刻之间,车厢里布满了那熟悉的、若隐若现的莲花香气。
“……”
中原中也瞪大双眼,他神情呆滞,似乎全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愣愣的看着手中的那件道袍。
直到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时,中原中也整个人如同被激活,那种强行阻断的感情再一次席卷整个胸膛。
“……”
少年张了张嘴,惨白的唇颤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呆呆的盯着手中的浅青色。
大颗大颗的眼泪点落在衣物上,中原中也像个孩子一样泣不成声。
他双手紧抓着衣服,将衣服抵在额头处,无法控制的弯下身体。
白濑诚一郎听到中原中也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白濑…对不起…”
白濑诚一郎知道他在道什么歉。
没有办法原谅陈采莲对白濑诚一郎做过的事情——同时也没办法克制对陈采莲的感情。
白濑诚一郎叹了一口气,朝着窗外的天空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故作不在乎:“可以啦,从小到大都没见你哭过这么多次,想哭就哭吧。”
哭着总比憋着强。
白濑诚一郎恨陈采莲吗?
肯定是恨的。
白濑诚一郎能够原谅陈采莲吗?
“……”
白色短发少年安静的看着窗外的天空,耳边是中原中也崩溃的哭声,过了一会儿,白濑诚一郎他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混蛋莲,别人的可不算,但是仅仅是我。
我原谅你了。
我说的话永远算数——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憎恨、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到我这里,就此为止吧。
我与你和解,也与那个年少在镭钵街之中痛苦不安、满怀嫉妒与焦躁的少年和解。
所以啊,混蛋莲,也请你与你自己和解吧。
在接下来的旅程中,我会一直向着那前进的方向一路走去,再也不会回头,一次也不会。
……
……
车辆驶进了市区。
中原中也睁着两双红肿的眼睛,看着太宰治似乎是再往港口黑手党的方向开:“太宰,停车。”
太宰治默不作声,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是却根据对方的言语将车辆开到了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
中原中也过了五秒左右,冷静的开口:“我不回去了。”
太宰治似乎早有预料,连头都没有转,手肘撑在方向盘上:“真的想好了吗?你现在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不光是莲的事情,还有魏尔伦他们的事情。”
“如果接下来选择独身一人,没有港口黑手党作为后盾,你会生活的非常艰难,各方面承受的压力也会异常巨大。”
太宰治深吸了一口气:“中原中也,你要想好——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中原中也低头,握紧手中的脊椎,眼神刚开始确实是有一些迷茫。
但是接下来,少年那双湛蓝的眼神越来越坚定。
“我曾经一直所苦恼,没有办法去成为一个合格的首领。”
“我并不确定成为首领,是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情。”
他抚摸着陈采莲所遗留下来的脊椎。
“有人曾经说过,我给他人带来了希望,这句话也许是假的,但是那些都不重要。”
中原中也看向太宰治:“在接下来的人生之中,我只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去活着。”
“我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再看到镭钵街,再看到流浪的孤儿。”
“我也不想再看到——又一个莲的诞生。”
“他的生活本不该是这样,他也可以有健全的家庭,快乐的人生。”
中原中也:“以我个人之力改变不了很多事情,但是至少——我不能成为这些事情的帮凶。”
“……”
太宰治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像是无意间听了一身鸡皮疙瘩:“有点恶心啊,中也。”
随后,太宰治拉下了自己的手刹,转头撑着下巴看着旁边在年龄上其实还称得上是男孩的人。
“我总感觉你没有说到点子上——你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呢?”
“不会真的就像是热血漫画里那些白痴主人公,创造一个只有和平没有杀戮的世界吧?”
中原中也根本不想跟这个目前唯恐世界不乱的人讲话。
他操纵自己的神识,无师自通的将陈采莲的脊椎骨收纳进了对方留给自己的储物戒指中。
中原中也之前最想要的,似乎再也没有机会得到了,但却又似乎得到了。
他想要莲永远陪着他。
莲死了。
但是莲锁留下的最珍贵的事物,他的遗骸、他的一生心血、他最后的真情与爱,终究还是都留给了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知道。
他们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
少年扯了扯嘴角,将帽子脱下,起身开门,将帽子放在了车座上:“白濑,走了。”
白濑诚一郎刚刚就这么一声不吭的看了一场堪称平静叛逃大戏,一个敢逃、一个敢放,他看的是一脸懵逼。
等中原中也从车上下来,白濑诚一郎才急呼呼的看向太宰治:“啊?这?不是。”
“你就这么一个人回去?!你到时候要怎么交代?”
“什么怎么交代?”太宰治不以为然。
“我在路上一个人跌跌撞撞的,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中原中也,还差点死于车祸,这有什么可交代的?”
白濑诚一郎:“……”
不是哥们儿你,你胡说八道,别人也得信才行啊。
太宰治话锋一转:“而且谁说我要回去了?”
中原中也挑眉看向太宰治。
太宰治故作挑剔的看着自己的手指甲:“小矮子,我开了一路车,辛苦费是不是要给我一点?”
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直接从自己的裤兜里摸出了一个钱包,砸在了太宰治的身上,报了一串银行卡密码:“里面有三张卡都是一样的密码,这些全归你了,你最好趁森先生没把我的卡冻结之前把钱都转移走。”
太宰治表现的有些遗憾:“还以为能够要一点莲的东西呢。”
中原中也:“想都别想。”
太宰治收了跑路资金直接开车走人,连话都没说一句。
马路上只留下了中原中也和白濑诚一郎。
白濑诚一郎看向中原中也:“所以呢…之后你大概想做什么?”
中原中也抬头看向天空:“不知道,可能会想办法找个学上,大概会离开横滨一段时间。”
白濑诚一郎试探:“…你不会,要去东京?”
中原中也:“……去京都。”
…
至于之后的事情。
他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和付出行动。
人生的目的与意义,从来不需要一瞬间就作出决定。
“走吧。”中原中也看向白濑诚一郎:“我先送你回学校,这两天你在学校好好呆着,不要随便出来乱逛。”
说罢,少年摸了摸手中的戒指。
“启程了。”
“莲。”
……
……
夏日茂盛的池塘边,黑色长发少年在花丛中猛然惊醒。
有什么模糊的声音在呼唤的【阿兄,娘今天做了桂花糖】
黑发少年赶紧起身,朝着那束光芒最强烈的地方脚步踉跄的走了过去。
渐渐的,他的身形逐渐模糊,影子开始变得透明。
……
陈家旧址,一户新人家正在打理荒废的院子,试图让它们焕然一新。
女孩吃着糖葫芦,在池塘边晃悠着自己的小腿,她像是看见了什么,突然伸手指向池塘——
“娘!你看!”
遥遥望去,池塘之中,小荷才露尖尖角,莲蓬依偎花身旁。
第73章 【姜雪衣】
被姜雪衣占领意识高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禅院直哉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像沿着冰洞坠入一片冰层之中。
他漫无目的的漂流在意识之海,身体只剩下一双眼睛能动。
朦胧之中,禅院直哉看见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碎片——从出生有意识,到众星捧月的幼年。
他看着自己的那些无能的兄长们对他投来嫉妒且不甘的目光,那一双双冰冷刺骨的眉目被恶意侵染,不像是再看亲生兄弟,反而像是再看杀父仇人。
禅院直哉很长一段时间对这种目光感觉到深刻的满足和快意。
他享受他人的嫉妒、他人的不甘,这是滋润他成长最好的养料。
周遭的生存环境无一不在告诉他——你的存在,你的待遇、你所得到的一切全部都是理所当然。
正因为他人的废物,才有了你的独树一帜。
禅院直哉是特别的。
他就是特别的。
【我是特别的么?】
少年的声音突然想起————
“!!!”
禅院直哉猛然瞪大双眼。
他努力在沉淀许久的意识之海中挣扎,口中吐出一串白色的气泡;他感觉自己的脸颊憋的通红,整个人痛苦的几乎要窒息。
恍然之间,他看到了陈采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人衣衫华贵,头戴金色翡翠玉莲冠,手拿拂尘,在无数凡人的叩拜下高高在上的走向没有尽头的台阶,气场和排面比得上禅院直哉所见过的所有京都贵族、甚至是神官世家。
【我是特别的么?】
陈采莲那双无喜无悲的双眼从茫茫人海和山间的云雾一种与他对视,那飘动的拂尘一遍又一遍清扫禅院直哉朦胧的思维。
那少年的一生有两百余年长久。
禅院直哉看着他,感觉那家人与师父的惨死似乎只是一个故事的开篇,重要之中好像没没有那么重要。
陈采莲一路走走停停,到过繁华人间游览世间烟火,也为了修炼去往荒无人烟、高耸入云的苍山,枯坐一年,任凭风吹日晒,积雪掩埋。
他在人间受过万人供奉,皇帝将他放入金子做的莲台,士族大夫们献上无数金银珠宝,用上好的羊脂玉和冰种翡翠为他做台阶,满国人民为目睹他的容颜,赤脚行千万里的路,磨破皮肉、露出白骨,将数年的积蓄献于殿前,只为他的垂眸微笑。
陈采莲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高高在上,一颦一笑间,轻抬手,用修仙界最廉价的灵泉给他们表演一场荒诞的“神迹”。
陈采莲也同样在仙门中蹉跎与挣扎。
禅院直哉默然的看着陈采莲像条脏狗一样受到仙宗子弟的羞辱、玩弄——他或哭或笑,有时激烈报复、有时同流合污,亦或是转嫁痛苦。
兜兜转转,一路坎坷,陈采莲像是阴沟里烧不死的蛆,硬是在正道、魔道、散修的针对与包抄下咬牙活了下来,还通过空间阵法逃到了异世界。
【我特别么?】
禅院直哉安静的看着陈采莲的身影。
他看着那双乌黑如墨玉的眼眸逐渐蒙尘,长发像是染了一层霜雪一般起雾、转白。
禅院直哉的内心突然冒出一句话——
这样苦难缠身、痛苦挣扎、卑劣自私、为了一己之利不择手段、苟延残喘两百年的人,什么样的结局,才能和他匹配。
【碰————】
震耳欲聋,宛若雷鸣的声响从禅院直哉的耳边穿过,霎时间禅院直哉瞳孔缩小,他像被灼伤一样条件反射的捂住自己的侧耳。
心跳如同阵阵敲鼓声,他几乎是惊慌的看着黑色的雷电在空气中凝结成了一把能将世间万物都震碎的“刃”,将那个陈采莲——轻描淡写的诛杀。
“……”
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大脑在颤抖。
他看到陈采莲的肋骨从身后飞出,扎进了树桩中。
禅院直哉感到莫名的惊惧锁住他的胸口。
他看到陈采莲的脏器被打了出来,像坨烂肉一样沾染上了杂草和泥土。
在视线的尽头,姜雪衣缓缓放下手指,那微微下垂的眼角依旧是带着一丝不经意间的悲悯和哀伤。
她杀了陈采莲。
杀了那个受过万人供奉、在山川河流之间漫游听雨、在修仙界三道之间如鱼般游弋的陈采莲。
就这么杀了。
姜雪衣杀掉陈采莲,别说厌恶和大仇得报的情绪,她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意和骄傲。
只有理所当然。
就像拿起杯子,喝干净茶水一般,理所当然。
对于禅院直哉,那遥不可及的高峰,对于姜雪衣,仅仅是蝼蚁。
杀死你,与你无关。
“……”
禅院直哉努力的朝着上空伸出手,他什么都摸不到,身体的失重感让他能够感知自己离那根救命稻草越来越远。
而只有在这一刻。
禅院直哉终于感觉到了——
好渺小。
少年瞪大翡翠绿的双眸,安静的注视浓重的黑暗侵染他所有的色彩。
渺小到几乎要看不见。
他的存在。
他,怎么会觉得年幼的自己,无所不能呢?
……
……
“………”
禅院直哉再次睁开双眼,他看见了自己京都老宅房间的天花板。
“……”
他像是做了场世纪大梦,有些恍惚的从床榻上起身。
“直哉少爷,您醒了么?家主需要您过去。”门外的仆人声音细软,态度恭敬。
窗外阳光正灿,绿影在微风中晃动,带来草木和阳光的芬芳,一切和无数个上午似乎没什么区别。
“好。”禅院直哉声音平静的回复。
他穿好衣服,简单的整理仪态,一丝不苟的扣紧袖口的口中。
禅院直哉沉默的走在长廊上,路过一片假山景观的时候,一个模样才三四岁大的小女孩似乎在玩闹中撞在了他的身上。
“……”
小女孩穿着浅蓝色的和服,撞在他身上的一瞬间立马收敛了笑脸,默不作声后退两步,紧张局促的看着禅院直哉。
“真依!”另一个穿着浅绿色和服的小女孩从树后钻了出来——这对双胞胎似乎在玩捉迷藏。
“……”
禅院直哉沉默的凝视那两张慌张稚嫩的面孔。
在年幼的禅院真依眼中,她看着那个母亲经常告诫她遇到的时候一定要鞠躬的直哉少爷正眼睛眨也不眨的安静的凝视着自己。
少年尚且年轻,在阳光下面色却格外的苍白,犹如一座沉默的雕像,浑身散发着死寂和苍凉。
他就这样看着她,不吭声,眼中也没有特别鲜明的情绪,就像是在注视一道风景。
禅院真希将妹妹藏在身后,有模有样的扯着小嗓子:“直哉少爷,日安。”
在禅院家,没有人敢去说关于禅院直哉的坏话,所有教育过她们的大人都一遍又一遍的嘱咐她们直哉少爷是这个家族中除家主之外,最尊贵的人,你们不要直视他,这是对他的不尊重,他会理所当然的生气。
禅院真希后知后觉的才想到,对哦,妈妈说过不能直视他。
虽然年幼的女童觉得这条像规则怪谈一样不可直视的要求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可名状”感,但是她只能听父母的话,默不作声的低下头。
随后,禅院真希感觉自己的头顶上有一个人的手掌慢慢落了下来。
堂哥的声音低的像是叹息。
“快跑。”
有怪物。
他说了莫名其妙的两个字,随后便越过她们离去。
禅院直哉没有直接去找父亲,他没有理会仆人的诧异和呼唤,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来到了平时自己直播用的房间,随后打开了直播。
这个时间段里直播间并没有几个人。
禅院直哉看着直播间人数的寥寥几十个人,笑了一下。
【少爷怎么这个点直播?】
【你干嘛?不要笑得这么暧昧,我们不熟。】
【心情不好吗?】
【哪个土豪快来刷两个潜水艇让少爷给大家整个活?】
禅院直哉少见的没有一条一条的去认真看弹幕,他像是在演一场滑稽的独角戏,一个人自言自语。
“有些错误是没有办法弥补的。”
禅院直哉笑着,眼神空荡荡。
【??】
弹幕开始打上一串串问号。
【这人干嘛了这是?】
【你是不是把谁肚子给搞大了?要给我们现场表演塌房。】
【少爷哪里有房给我们塌?】
禅院直哉摸着手臂上的疤痕,眼神没有聚焦,空荡荡的不知道在看向什么地方。
“人生就是很神奇,你以为你拥有了一切,实则你一无所有。”
“我大概从一开始就做了错误的选择。”
禅院直哉用指甲狠狠的抠着陈采莲留下的那道疤。
他逐渐加深力气,抠碎皮肉,扣出血液。
“我会害很多人,包括我自己。”
疼痛告诉他,这是一个叫陈采莲,为数不多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
从此以后,他就不存在了。
【……?】
【主播干嘛了?】
【少爷你别吓我呀,你到底怎么了?】
【???】
…
…
“什么?”禅院直毗人皱眉看向侍从。
侍从面色古怪:“少爷好像有心事,他没有理会我的呼唤,一个人走回了房间…那个好像是少爷经常用来直播的房间。”
禅院直毗人:“……”
禅院直毗人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掏出手机,在记事本找到了网址,直接输入进浏览器,进入了禅院直哉的直播间。
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平日嚣张跋扈的儿子顶着一张惨白的脸,直勾勾的看着镜头。
禅院直毗人:“……”
禅院直毗人:“…?”
这个场面太过于魔幻和匪夷所思,以至于禅院直毗人当场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
飘过去的弹幕正好映入了他的眼帘。
【主播疑似磕了】
禅院直毗人:“……?”
第74章 【姜雪衣】
禅院直哉这场癫发的莫名其妙,发的突如其来。
他在屏幕这头盯着摄像头,他爹在屏幕那头盯着摄像头,父子二人隔着电子设备相望。
禅院直哉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浅浅的、发痴的笑。
“我从来没有一刻——感觉自己的存在如此无能为力。”
“有些人的力量就像是时代涌过的洪流,而我就是浪潮下随流舞动的沙子。”
弹幕一片莫名其妙:
【就你这样还无能为力?直哉桑你和日本天皇干上了么?】
【少爷今天远远看上去好像一个正常的人类啊。】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人做一个上集概括,无聊想吃瓜】
【wwwwww】
“我很抱歉。”
虽然说是抱歉,但是没有京都人传统的郑重和沉重,禅院直哉的表情依然很平静,声音也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讲述一个平静的故事。
弹幕瞬间空屏。
而另一个房间中,禅院直毗人口中的酒直接从鼻孔中喷了出来。
“噗!!!!”
禅院直哉面无表情的流泪,情绪衔接自然的像是随手扭开卫生间的水龙头,让无数导演看了都要拍手大喊老戏骨、瞬间出无数个短视频剪辑。
禅院直毗人惊呆了,直播间的大伙也惊呆了。
他这哭的过于平静,以至于让大家分不清他实在流泪还是在“淌水”。
禅院直哉:“很多事情我所做的并不是出自于我的本心。”
“我大概是个非常糟糕的人——不,应该说我从小到大都是个糟糕的人渣。”
禅院直哉手部用力,因为营养丰盛而滋养坚硬的指甲轻而易举的掐破了手臂上的静脉,瞬时间发黑的血液顺着指甲缝滴滴答答的染黑了他昂贵的衣料。
“我蔑视比我弱小的人,弱者、女人,对我与生俱来的家世和能力感到无比骄傲和理所当然。”
“我用我的能力欺压弱小,哪怕是血亲也会毫不在意的踩在脚下。”
“我从来没有认为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那些不甘的、憎恨的,也只不过是因为他们没有我所拥有的资本罢了。”
是这样的么?
一直都是是这样的。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依然是个人渣。”
“我崇拜比自己强大之人,面对强者我甘愿屈服。”
甚至哪怕知道,自己所作的一切、所保持的一切沉默、可能会让禅院家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他大概是没有白濑的勇气,白濑仅仅是为了一个人,也能够冒着99%的死亡风险,义无反顾的拖着残破的身躯冲向山峦。
而他呢?白濑是死中原中也一个,他是整不好真就死全家。
禅院全家上下,130多口人,光是全部拉殡仪馆都要调一辆集装箱大车;遇到姜雪衣的日日夜夜里,他无数次想过这个画面,但是他没有一次想过反抗。
出生到现在,禅院直哉第一次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到弱小的人我会认为他们可怜。”
“但是我没有办法改变我的观念,因为我从小到大包括现在,所有的环境和观念都在告诉我——弱肉强食。”
“再多规则和文明都是麻醉剂,麻痹所有人事实的真相,真相从来不会改变——强者支配弱者,全凭他们想不想。”
禅院直哉向着屏幕面无表情的伸出了自己的手——那满是鲜血淋漓和撕扯伤痕的手直接暴露在镜头之下。
“但是我最后发现,我与你们没有不同。”
“你们在无形之中被剥削,我也一样。”
“但是我甚至不认为这有什么错误,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弹幕瞬间炸裂,无数条弹幕像雪花一样布满整个屏幕。
【什么鬼?主播直播自鲨?!】
【有人报警么?!少爷自嘎啦!!】
【我只知道他收快递的仓库,我已经报警了!!】
【虽然但是你说了这么多,你是这种人我竟然一点也不奇怪呢】
【骗人的吧,这是真的血么?少爷你确定不是在给我们整活?】
【发生什么了?】
【主播中二入脑,发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达尔文主义言论之后就挥剑自刎了】
【?】
【我报警了】
“!!!”
禅院直毗人懵了两三秒,过于震惊的具体表现就是——他手上的杯子十分钟前已经撒了一桌子,满桌都是一股子烧酒味,但是他仿若未闻。
老头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了一声:“直哉——!!”
禅院直毗人提起衣服下摆,利用术式冲出房门。
先不说这件事情算不算的上丢人,由于过于离谱和匪夷所思,禅院直毗人甚至没有叫其他人,只他自己就风风火火冲了过去。
禅院直哉盯着弹幕的屏幕。
【我们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们,弱者也有弱者的生存方式,我们也有自己的幸福与向往】
【生活不可能完美,但是我会寻找到属于自我的出路】
其中,一条熟悉的海外ip映入禅院直哉眼帘。
【不要小看没权没势的普通人啊少爷,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当我们终有一日无法和平共处,历史会给予我们最好的结果和答案。别顾着发《罪己诏》啦,你快点止血——】
禅院直哉只看到这里,直播间瞬间被封禁。
黑发绿眼的少年伸手,似乎想触摸什么,最终他的手只摸到了电脑微微发烫的电脑屏幕,将自己的血液蹭到了屏幕上。
历史,会给予我们答案。
禅院直哉皱眉,他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碰!!!】
房间的门被一脚踹碎,禅院直哉转头就看见自己亲爹面色漆黑的站在自己身前。
禅院直毗人来势汹汹,腰间的酒葫芦都创的稀碎,就剩个瓶嘴在那里挂着。
两人一个面目狰狞,一个宛若秋叶之静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禅院直毗人阴测测的开口:“你小子,恭喜你开创了多项禅院家、乃至御三家的历史。”
“你现在是御三家中第一个开直播间、还现场直播自杀的人了。”
“我要不要给你颁个奖项?”
禅院直哉深吸一口气。
也就是不到两三秒的功夫,他像是将胸口中的浊气全部都吐了出去,眼神清明,甚至还有闲心翻了一个白眼————
“谁跟你说我在自杀?”
“血?”
“没看到这是黑色的么,我只不过在用冲绳的古方排毒罢了。”
禅院直毗人:“……”
人过半百,被儿子当成傻逼糊弄怎么办?
…
…
“自杀?”
姜雪衣眉毛一挑,手上用茶勺挑出来的茶叶僵在半空。
“嗯。”
禅院甚尔眉头紧皱,按照道理来说他这个时候应该幸灾乐祸一下以表对禅院家的尊敬,但是说实话他现在真的笑不出来。
姜雪衣就像是个漩涡。
在她身边的人会被源源不断的卷入其中,目前与她接触最深的禅院直哉就是最好的例子。
那小子有时候跟个精神病一样,一会萎靡不振、一会情绪高亢的直播骂人,不知道一天天在干嘛。
禅院甚尔抬头看向姜雪衣。
她的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语气平静柔和:“都挺好的,怎么自杀了?”
禅院甚尔:“……”
姐姐,你给我解释一下什么是“都挺好”,再给我讲解一下什么是“挺不好”。
禅院甚尔没轻易搭腔,他不敢。
上次青莲把他差点在仓库里收拾死,这人比青莲更恐怖,指不定哪句话就又突然翻脸杀人。
而且如果青莲没撒谎,姜雪衣此人狠辣无情,那么可能不光他要死,他儿子也要完犊子。
姜雪衣面色淡淡,把茶叶倒进茶壶里:“现在你们这帮孩子就是过的太好,不愁吃也不愁穿,动不动要死要活,在我们年轻的时候哪有这个条件又感慨又伤心的。”
“……”
禅院甚尔没说话,只是紧锁眉头。
姜雪衣越是这副淡然不生气、还一副很亲近的长辈在训话的模样,他就越能感觉到一股焦躁不安像蚂蚁一样爬上心头。
有些人装着装着,你就根本会分不清她本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更可怕的是,她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每句话是真心实意。
叹息是真的叹息,抱怨也是真的抱怨,同样也是一点都不在乎对方是死是活,把人当狗养。
但是狗尚且能养出感情,姜雪衣养禅院直哉却不一定。
姜雪衣给自己烧水倒茶,她非常喜欢做这些繁琐细节的事情,这能让她看起来像个文化人一样有雅兴:“直哉还要再练练,不小了,今年也都十五了,一遇到点不顺心的事情就像个孩童一样满地打滚…寻死觅活,这样的继承人怎么能撑得住家?”
姜雪衣顺手给禅院甚尔倒了杯茶,像是无意间抬眼瞅了他一下:“小惠呢,这些日子没见过他。”
禅院甚尔表情自然:“小鬼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现在想看我给抱过来。”
说罢,他就起身。
姜雪衣善解人意的一抬手,眉头微皱:“都三岁的娃娃了,不能像以前折腾来折腾去,小孩都是要自尊心的,你这个当爹的也该多上上心。”
禅院甚尔:“……”
她越是这副模样,禅院甚尔就感觉内心越来越焦躁。
姜雪衣又抿了口茶:“你去——把直哉那小子给我喊过来。”
她语气自然,没有陈采莲那种装模作样,反倒是有种得天独厚的上位者感觉。
“……”
禅院甚尔沉默半晌,最终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第75章 【姜雪衣】
禅院甚尔找到禅院直哉的时候,发现对方被禅院家几位管事长老拦住,那几位管事长老的脸上充斥怒意,但是又因为对方是家主的儿子不能将态度摆的太高。
所以整个场面都维持着不上不下的样子。
“直哉大人,现在警视厅和交番所的人已经开车到了山下的小镇!您真的应该好好反省一下您的行为。”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听说您在做直播?您清楚这样做会有多大的危险吗?”
“我们身为御三家中的一员,怎么能轻易暴露我们所居住的位置?太没有规矩了!”
禅院直哉扭头斜眼看着对方:“没规矩的是你们吧,谁给你们的勇气敢在我面前说三道四?我什么时候做决定还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了?”
“不过是一群定位在管家群体的族人罢了,竟然敢对我说教,看来你们还是没有自知之明。”
禅院几个老帮菜顿时被气的龇牙咧嘴。
禅院甚尔没兴趣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朝着禅院直哉招了招手:“走,去侧院。”
禅院直哉直接无视身边的三四个人,目不斜视的朝着禅院甚尔走了过去。
…
两人并肩行走在长廊上,禅院直哉那种诡异的沉默并没有保持太久,他眼神盯着前方,开口道:“横滨被短暂封印的事情,你听说了吧?”
禅院甚尔表面上兴致缺缺、毫不在意,但是嘴上却“嗯”了一下,算是给对方一个回答。
横滨封印,80%和陈采莲有关系,这是他心知肚明的事情。
“……”
禅院直哉突然停下脚步,走在前方的禅院甚尔发觉走了两步对方没有跟上之后别一脸烦躁的转头回去看对方。
禅院直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像是在某个寻常的午后拉着自己偶然遇见的堂哥在聊家常:“你能战胜青莲么?”
禅院甚尔不是什么喜欢装逼的人,听到对方的询问,先是翻了个白眼儿,然后毫不在意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战胜青莲?”禅院甚尔笑了笑:“你这个咒术师未免有些太高看我这个没有咒力的废物了吧。”
“那种不知道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别说是我————”
禅院直哉的声音异常冷静:“他被杀了。”
“……”
禅院甚尔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禅院直哉微微侧了侧头,意有所指的看向姜雪衣所居住的方向:“青莲一己之力封印了整个横滨,能毫不费力的压制两个超越者级别的异能者。”
“然后他被一击击杀了,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他死了。”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朝着姜雪衣的屋舍看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在视线之内那笼罩在日光之下的屋檐泛着诡异的阴冷感,屋檐下用来建筑房屋和装饰房屋的木材格外引人注目,好似每一条木纹都在挑战人类视觉和心理上的阙值。
禅院甚尔沉默良久,随后语气轻挑的开口:“是吗,那还真是可惜。”
“长了一百多年的树,被砍伐了很可惜,活了几百年的人被这样杀了也很可惜。”
“给人一种有生命的古董被砸碎的感觉。”
说完这些话,禅院甚尔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嗤笑了两声。
但其实并不可笑。
而且非常恐怖。
事实就证明了这两个人闲来无事的时候还愿意在人群中安分生活,但做起妖来基本上无人能挡,抬手之间就能随便的封印一座小城市,如果他没被杀,没有人知道横滨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陈采莲尚有姜雪衣能治。
姜雪衣谁能治她?
…
…
禅院甚尔靠在墙角,看着姜雪衣和禅院直哉坐在茶桌前。
姜雪衣看似句句话都是站在长辈的角度,声音温和而坦然,又着一丝语重心长,像是为对方考虑的面面俱到。
相对于禅院家那些总是喜欢在明面上给予人打压、无时不刻都在显示自己的权重的老壁灯——姜雪衣和人相处的姿态永远都是亲切而宽和。
她从来不会趾高气扬、或者仗着自己的身份和实力,明面上欺压他人。
哪怕是被自己收拾的服服帖帖的禅院直哉,姜雪衣和他面对面坐着的时候也会用杯夹给对方将小巧的茶杯放在热水里烫的温热,最后手提着茶壶给对方沏上一杯香茶。
“直哉啊,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该长大了。”
姜雪衣脸上带着无奈的微笑,叹了口气,缓缓的说道。
她似笑非笑:“还有我刚刚听说你和家族长老似乎吵了起来,这可不行,这是你思想上不成熟,大家都是一家人,无论实际情况怎么样,表面上一定要和和气气的。”
“再说了,那些都是老人家,有的时候该谦让就要谦让。”
“老祖说的是。”在姜雪衣面前,禅院直哉低着头乖巧的回答,仿佛是一块海绵,对方输出什么他都能完整的吸收。
禅院甚尔看着姜雪衣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像是奖励一样将禅院直哉杯子中凉了的茶水倒掉,又给他沏上了一杯温热的新茶:“好孩子,茶凉了,我给你再续上,喝完了你去忙你的吧。”
看起来真好。
像个道德标兵一样。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禅院甚尔不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心情,他盯着姜雪衣,等对方口中的话语告一段落之后,开口:“麻衣小姐,我在银座的房子装修好了,这段时间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带着小惠过去住了。”
姜雪衣露出诧异的神色,像个主人家一样开口:“去那里住干嘛?房子是你的又跑不了,在京都这里还能有人给你洗衣服做饭、照顾好小惠,你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独自去东京住,怕是要生活成一团乱麻。”
禅院甚尔听着听着,内心感觉一团从古井里面冒出来的凉水正在把自己从头到尾淹没。
姜雪衣的语气和神色,都在显示对方正在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考虑:“你如果是续娶还好,有个妻子能管管你我还放心。小惠现在没有母亲关照,你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营生。”
“这不好。”
这就是一种折磨。
禅院甚尔宁可听到姜雪衣冷冷的对他说:“跑什么跑?上了贼船还想中途下去,你在找死。”也不想在这里听对方好似每一句话都在为他考虑。
因为他根本分不清姜雪衣是真心实意还是在装模作样。
姜雪衣神色淡淡,一锤定音的样子让禅院甚尔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还莫名其妙——好像被长辈在管束的感觉。
“你的心思我也能懂,不愿意回京都这边;和家里人的关系处理的一团乱麻。”
“既然这样我就在学校旁边给你和小惠租个房子吧,再给你请两个人负责你们的生活琐事——你不用急着拒绝,这笔钱我来出。”
“如果是你的话我就不管了,问题是现在还有个小惠呀。”
“小惠才三岁多一点,你平时粗手粗脚的,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不精细,孩子方面我就帮你多上上心。”
帮你多上上心。
看看人家,多会说话。
禅院甚尔面无表情的走出屋子,看着窗外树荫间的天空半天都没吭声。
很好。
他今天几句话就把自己弄出个单独监视出来。
原先在禅院家里面还有禅院直哉和一群杂七杂八的给自己遮挡遮挡视线,现在好了,被麻衣小姐放到了vip席位上单独看着。
他甚至都不敢肯定姜雪衣叫来照顾他的两个人到底是人是鬼。
…
事实证明禅院甚尔的担心是对的。
当他牵着小惠来到姜雪衣给他们租的带花园的小独栋之后,一打开门就看到两个脸色苍白的人安静的站在客厅。
那奇特的穿着风格,还有放荡不羁的的发型、以及腰间中等价位的咒具,直接表明了两位诅咒师的身份。
“好臭。”禅院惠皱了皱眉,打了两个喷嚏。
他抗拒的看着站在客厅的两个一动不动的人,拉紧了自己父亲的手。
禅院甚尔当然知道这种是什么味道。
是尸臭。
“……”
为首的一名诅咒师眼珠子在眼眶里滑动了两下,随后动作稍显僵硬的去电视下方的柜子里翻了翻。
禅院甚尔看见对方翻出来了一些熏香,在屋子里点燃,最后又在自己和同伴的身上熏了一熏。
禅院甚尔:“……”
……
……
禅院直哉和姜雪衣并肩在高专的校园里漫步。
姜雪衣问禅院直哉:“我怎么感觉青莲那厮死了之后你有些心不在焉呢?”
禅院直哉语气平静:“并没有,那人死了毫不可惜,惹了老祖就是他最大的错误。”
姜雪衣闻言笑了笑,禅院直哉不确定对方信不信他说的话。
姜雪衣道:“直哉,你这孩子啊,就是太心软了。”
“你要记住,想要走到我的位置,心肠要硬,做事要果断。”
禅院直哉:“……”
说罢,姜雪衣推了推禅院直哉:“罢了,你还是个孩子,先去跟你的朋友们玩吧。”
禅院直哉微微抬眼,看到了前面不远处,五条悟和夏油杰还有家入硝子站在一起,五条悟朝着禅院直哉和姜雪衣二人招了招手,姜雪衣微笑着点头示意。
姜雪衣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缓缓开口:“你往后要学的,还多着呢。”
“……”
禅院直哉步伐僵硬,瞳孔轻微缩小。
他沉默了一瞬间,随后朝着同学们走去。
第76章 【姜雪衣】
禅院直哉再一次入了梦。
他看到了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巅,耳边和周围都是凛冽的狂风。
那风吹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当手臂挡在脸前的时候,飞舞的衣袖打的脸一阵阵刺痛。
“……!”
禅院直哉张开双眼之时,看到了无数人们从天空中坠落。
他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在那高耸入云的山巅之上,成百上千个穿着浅色道袍的人踩着飞剑穿梭在云雾之巅。
他们的速度极快,呼啸略过禅院直哉之时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穿梭机的气流狠狠掀翻,像一片被狂风吹飞的叶子一样向后飘去。
一个面貌年轻的白袍女孩,双手做剑诀,她一边操控着脚下的飞剑带领自己避开飞来的巨石,一边乘着风扶摇直上,朝着一个方向发射几十只飞剑。
在视线的尽头中,禅院直哉看到了悬浮在云端下的黑衣女子。
那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没有任何束缚,随意披散,随着云端的气流摇曳荡漾。
那张面孔非常熟悉,猩红的唇,苍白的面颊,自带悲悯、向下微垂的眉眼。
她飘忽不定的站在云端之上之时,禅院直哉好似看到了一位菩萨。
“姜雪衣!!”
下方传来了少女愤怒到极致宛若泣血的嘶吼声。
禅院直哉转头,看见了那操控着飞剑攻击姜雪衣的白衣少女一边吐着鲜血,一边痛苦的大吼。
白衣少女:“我山门与你无冤无仇!”
“你辱我师兄致死!坑害屠杀我门人!毁我山门护山大阵!我们与你不共戴天!”
姜雪衣。
姜,雪衣。
禅院直哉眉头紧皱,双眼死死的盯着那傲立与云端的身影。
雪衣,雪衣。
如此洁白无瑕,飘渺又纯粹的名字。
那雪衣穿着一袭黑衣,瞳中无喜无悲,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强劲的风与气流在空中反复形成了一次超音速导弹特有的音爆效果。
禅院直哉感觉自己的胸腔在哀鸣,他用力捂住双耳,血液涌上喉咙和气管的那种辛辣感觉瞬间袭来。
禅院直哉看到了黑色的强光。
那强光像一颗新星在天空中闪烁,每一次膨胀都带来一次音爆,云雾之下,高耸的山巅在每一次新星的膨胀中都在剧烈颤抖,无数滚石陨落,山间的松柏失去了根部的束缚,朝着山下坠落。
“!!!!”
禅院直哉亲眼看见了白衣少女瘦小的身影被黑色的光芒吞没,顷刻之间,一片血雾炸开,瞬间就失去了人形。
与此同时,乘着飞剑的人们,仿佛受到了某种干扰,他们的七窍开始流血,步伐开始飘渺。
人们在天空上坠落。
他们颜色的道袍像是一片又一片的羽毛、又像是在阳光之下染着金色光芒的雪花,飘落之时美不胜收。
姜雪衣双手一抬——禅院直哉看到了在黑色的强光之下无数火焰喷涌而出,朝着云下那绿意飘渺的青山席卷而去。
“……”
禅院直哉瞳孔颤抖,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他像是要抵挡那股烧焦的味道,就像是在抑制自己马上要从喉咙中喷涌而出的尖叫。
禅院直哉看到了货真价实的“火山”。
汹涌的大火从山头烧到山尾,每一棵绿树都是最好的燃料,人们在火焰中哭嚎,白鹿带着火焰在奔跑,鸟儿嘶吼,张开烈焰的羽毛,撞向山壁。
一切都在怒火中挣扎,一切都将灰飞烟灭。
姜雪衣终于露出了的笑容。
她双手背后,高高在上,满意的看着由自己所创造的人间炼狱。
姜雪衣的身后出现了无数漆黑的人影,他们或美或丑,无一例外的都踏着云雾而来,身上带着那种与凡人明显的隔阂感。
望向灾难,所有人都在狂欢,甚至有人哈哈大笑,取出腰间的酒葫芦开始饮酒。
“老祖法力无边!!”有人高喊了一句。
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大吼大喊。
“老祖法力无边!!”
“老祖法力无边!!”
姜雪衣在浪潮中的呼声扬起头颅,哈哈大笑。
随后,禅院直哉看着姜雪衣抬起双手,那张温柔的、悲悯的、仿佛没有任何棱角的面孔上露出了爽朗有开怀的笑容。
她大声道——:“斩草要除根,今日让我们血洗了这千年正统。”
“哈哈哈哈!!”
“上啊!杀光他们!”
“今儿个让小的们也尝尝这正道的美娇娥是什么味道!”
“杀!!!哈哈哈哈!!”
鲜血与屠戮的盛宴开始。
禅院直哉看到了魔焰滔天。
“……”
少年眼底泛红,看向那依然在云端中含笑的姜雪衣。
“保本…麻衣…”
他轻声呼唤。
“麻衣…”
禅院直哉知道她是谁,也隐约见过她从何而来。
“麻衣…”
禅院直哉曾见过在辉煌的京城中,堪比京都王公贵族、富丽堂皇的大院,那口齿不清的女孩每一次起床都有七八个仆人伺候穿衣。
她穿金戴玉,身上衣服的布料足够普通人家五年的吃穿用度,每天早上喝的第一口玫瑰鲜奶玉露是十几个农夫在凌晨时爬上庄园用银梳一点点小心翼翼的从玫瑰花板上刮下来的露珠制作而成。
“麻衣…住手…”
那女孩从小就喜欢坐在马车中看着路上过往行人的模样。
女孩问妈妈:“娘亲,为什么我们坐在马车里,他们坐在地上。”
温柔貌美的女人轻轻的摸了摸姜雪衣的头:“因为我们是勋贵,他们是黎明百姓。”
姜雪衣:“…黎民百姓为什么不能成为…勋贵?…勋贵为什么不能成为…黎民百姓?”
“我们为什么不能坐在地上?他们为什么不能…优雅的坐在马车里?”
“为什么我们不能降低…生活,让他们过得好一点?”
“为什么我们不能帮帮他们?让他们的生活也变得…优雅和…体面。”
女人:“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姜雪衣:“因为…我们都是一个头、一个身体、两条腿?”
“我不太懂…但是我们明明都是一样的…不是么?娘?”
禅院直哉奋力的挣扎身体,朝着姜雪衣的方向伸出手,越是靠近,他就越能感觉到浑身充斥着剧痛,仿佛血管都要爆裂。
明明不是这样的。
“麻衣…麻衣…雪衣!!”
那女孩最后落得家破人亡,还不满15岁,就被抓到了罪人坊。
姜雪衣脾气性格刚烈,刚开始的十几次几乎每一次接客都要遭到一顿毒打,到后面虽然不反抗,但是依然说话阴阳怪气,毒打挨不着,但是大嘴巴子多少要吃几个。
姜雪衣一路兜兜转转,最后被转到了军营里。
她的命也是够硬,这么折磨她愣是没有染上病,也没有怀过孕堕过胎,把她转手好几次的人还笑谈到——“还好你成了个妓女,当婊子还是有当婊子的好处。不然真就这么一路顺顺利利的成婚嫁人,你夫家要是发现你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迟早要把你休了。”
禅院直哉亲眼看着衣衫凌乱,头发枯黄的姜雪衣站在井边,双眼死死的盯着幽深的井口。
她骨瘦如柴,左眼上还留着青肿和淤血。
那个好奇的看着路边行人、口齿不清读着书中文字、会攒下自己所有的钱、变卖衣服和珠宝创建“慈济院”的女孩死了。
她像一个厉鬼一样怨恨看着井口,短暂的三年经历足以颠覆她以前所有的认知。
禅院直哉无数次在梦中次想将她从井边拉回来,但是没有一次,他的手能够碰见对方的衣袖。
“雪衣!!!”
禅院直哉大吼!
“雪衣!!”
“姜!雪!衣!!”
姜雪衣从井口中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之前,阴毒又怨恨的诅咒:“我必化作厉鬼,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
姜雪衣再跳下井的那一刹那,井中沉睡的魔修被惊醒,刹那间,魔焰冲天,林中百鸟哀号。
禅院直哉终究没有抓住那袖子。
他就像那些从天空中坠落的修士一样,姜雪衣没有看到他,他也从来没有存在过这古老而又残暴的时空中。
禅院直哉自天空中坠落。
少年想起六岁时第一次看见在禅院家游荡的姜雪衣。
彼时女童穿着一身黑色的和服,坐在庭院中,认真的看着一本记不起名字的书籍。
阳光散落在她的身上,她身上那种独属于硝烟与鲜血的气息荡然无存,只剩下安逸和平静。
禅院直哉在仆人的带领下嘻嘻哈哈的在长廊上玩闹,仅仅是看了一眼姜雪衣,便毫不在意的跑远。
禅院直哉这个时候才愣愣的回想。
我那个时候应该去告诉她的。
告诉她。
雪衣,你的书拿反了。
……
……
“雪衣!!”禅院直哉猛然惊醒。
他一抬头就看到家入硝子一脸古怪的盯着他。
家入硝子从上到下扫视禅院直哉,最后口中询问:“你刚刚…说的是日文么?”
禅院直哉来不及理会对方,在书桌上趴久了,他感觉浑身酸痛,揉着头起身的时候,他才发现教室里只有他和家入硝子两个人。
禅院直哉一愣:“雪…麻衣呢?”
家入硝子:“哦,你在课堂上呼呼大睡的时候人家自告奋勇的代替你去和五条夏油出任务了。”
禅院直哉:“……”
第77章 【姜雪衣】
“这个村落一周前之前就有向当地部门提出过异常情况,根据当地部门的与总监部联合调查,最终定性为咒灵作祟。”
宽大的商务车内,辅助监督自己一个人坐在前排开车,夏油杰和五条悟坐在第二排,姜雪衣自己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
出了校门,姜雪衣身上的高专制服换成了一条黑色纹路简朴的和服,她收拢好裙摆,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安静的靠在靠背,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
车上比较吵闹的大概就是两个男同学。
五条悟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嚷嚷:“一周前就发生的事情为什么现在才进行处理?总感觉效率越来越慢了,他们就不怕等我们到了之后尸体都被蛆吃完了么?”
辅助监督似乎觉得五条悟这个孩子说话很有意思,呵呵笑了两声:“最近横滨似乎遇到了异常情况,东京与京都府都有相关部门被邀约会谈,事情太多,一下子处理不完很正常。”
夏油杰附和辅助监督,顺便提出疑问:“原来是这样话说蛇田先生知道横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蛇田先生开车刚好行驶到了一个路口,有条不紊的打方向盘,一边操作一边语气平静的回复夏油杰:“这个真不好意思,我这个级别接触不到这些事情的。”
说罢,中年男人像开玩笑一样随和道:“我要是能知道这些,恐怕今天就不能有幸的为二位提供辅助服务了。”
“?”
对事事心不在焉的五条悟终于被对方吸引了注意力。
毕竟从辅助监督的调配与更换发生的十分频繁,有时候出五次外勤都有可能连续遇到五个不同的辅助监督,所以五条悟从上车开始还真没怎么正眼看过对方,直到刚刚才被对方吸引注意力。
“话说,好像是第一次见你诶,陌生的面孔。”
五条悟那双湛蓝瑰丽的双眸通过车辆的中间的后视镜看去,少年看到了一双金色淡然的双眼。
那双眼睛发觉五条悟在看自己,双眼弯弯,似乎是在笑:“久仰,五条同学,我是蛇田观。”
“欸~”像是发现了什么十分有意思的事情,五条悟发出了一声语气音。
夏油杰见状,有些无奈的提醒:“你可不要捉弄蛇田先生。”
五条悟不满:“我又不是七八岁的小鬼头,怎么可能莫名其妙的捉弄人家?”
夏油杰像是见怪不怪:“也没什么区别了。”
辅助监督将车辆停在了进村必备的山脚下,停稳了之后开始赶人:“之后的路,就需要三位自己走了。”
男人留下一脸懵逼的夏油杰和五条悟,熄火下车的姿势行云如流水,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的小脑袋瓜子就跟着蛇田的身影转动,然后他们看见蛇田动作自然的拉开了车门:“二位,先下来吧。”
“”
可能是语气太过于自然,别说夏油杰,就连五条悟都条件反射的起身,从车厢内钻出来,乖巧的排队下车——然后他们就看到蛇田态度恭敬的朝着车厢内伸出了手:“保本小姐,请。”
姜雪衣回神,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将手搭在蛇田的手掌上,面容平静的下了商务车。
五条悟露出费解的神色:“麻衣是什么易碎品么?”
夏油杰眼睛一斜,面无表情的一手肘怼在少年的侧腰上。
五条悟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中顿时闪烁着不满,线条优越的眉毛竖了起来:“蛇田先生!既然会考虑到麻衣下车不方便,那就要往远处想想啊,这么长的山路走上去我们倒是无所谓,但是麻衣会很累的啊!”
当然,他也不想走。
蛇田闻言,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嗯这也是没有办法,任务统筹中辅助监督的待命地点就在这里,不过五条同学也算考虑周到——那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帮忙将保本小姐背到指定目的地如何。”
“我觉得可以。”夏油杰一听,瞬间就乐了。
五条悟:“”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平静温和的话说出如此离谱的事情。
姜雪衣:“说笑了,我又不是什么泥菩萨,不至于这么一点路都走不了。”
蛇田恭敬道:“辛苦了,麻衣小姐。”
五条悟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走到姜雪衣的身前,一只手反手拉扯姜雪衣的手臂,微微屈身,将她直接拉到了后背上。
“”姜雪衣眉头不可察觉的皱了一下,随后面色如常。
姜雪衣穿的是和服和木屐,正常背着需要双腿分开,会不方便也不美观,五条悟察觉她双腿始终保持一个并拢的姿态,于是直接用手臂托住她的大腿,结果感觉自己又不太方便。
夏油杰看着五条悟笨手笨脚的样子,没忍住轻轻笑了起来。
“”蛇田观脸上的笑容已经快绷不住了。
五条悟嘟囔了一句,直接将姜雪衣放回到地上,姜雪衣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五条悟直接将她从正面抱了起来——因为两人存在身高差,用的还是手托小孩姿势。
姜雪衣:“”
观棋:“”
夏油杰:“”
五条悟姿势上终于舒坦了,随后有些不满的抱怨:“麻衣,一起出任务为什么不穿高专制服啊,行动一点不方便不说,我们整齐的队形都被打乱了。”
他抬头一看,发现姜雪衣面无表情的盯着他不说话。
五条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有些惊奇的看着姜雪衣的脸:“哇塞,麻衣你不会生气了吧?”
这下连夏油杰都看不下去了,连忙上前扶住姜雪衣的肩膀,协助姜雪衣下来:“好了悟,刚刚表现的很好不捉弄蛇田先生,怎么现在反倒是捉弄起麻衣了?”
五条悟大喊冤枉:“什么啊,我是真的看麻衣穿着和服和木屐走路不方便想要帮帮她的!”
姜雪衣脸上恢复笑呵呵:“好了好了,时间不早,任务要紧。”
姜雪衣活了这么老大,本身对这个世界男女不太设防的行为有些了解,只是不太适应对方想一出是一出的古怪行为,在加上姜雪衣是一个语出就干的人,不耐烦磨磨唧唧磕唠了半天脚都不带动一下的。
她敷衍的笑了两嗓子,带头走上前,还是夏油杰上前两步将她给拉了回来。
…
三人走在通往山上村庄的小路上,五条悟走在前面,夏油杰和姜雪衣走在后面。
山间的空气弥漫着潮湿清香的气息,五条悟闻了没一会突然觉得胃不是很舒服,鼻子也有点痒痒的。
夏油杰尚且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这种不适感多说也就是早上空腹喝咖啡的程度,五条悟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圈四周,原本散漫的神色逐渐变得平静和冰冷。
当五条悟脸上没了表情的时候,他那一头纯粹没有杂质的白发和那双一眼仿佛望进冰窟窿里的蓝眼睛,看上去莫名其妙的让人有些汗毛耸立。
白发少年双手插兜,回头看着自己两名同伴:“杰,麻衣,你们还好吧?身体感觉怎么样?”
夏油杰微愣,但还是回答下来:“还好,就是雾气有些浓重,可能呼吸道有些不舒服。”
姜雪衣在一旁搭腔:“我的胃也不舒服,可能是刚刚有点晕车。”
五条悟挑眉:“是么?怪不得麻衣一直都不参与我们之间的聊天。”
继续前进。
姜雪衣脸上保持着善意的微笑,有一茬没一茬的配合着他们扯皮。
夏油杰和五条悟两人年龄不大,聊着聊着很容易扯的天马行路,姜雪衣不耐烦听这个,直接开口收尾:“如果不是我要和你们一同出任务的话,可能上面只派夏油同学去了,辛苦五条同学了。”
五条悟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杰估计也很不想和那个最近喜怒无常的大少爷出任务吧,不要在意这些,有我们在不用怕,麻衣就当出来散心好啦。”
姜雪衣庆幸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话音刚落,山道上有个带着农作帽的老伯伯牵着一头牛走了下来,看到他们便招了招手:“打扰了,请问你们是?”
看到村民,说明离村庄不远。
夏油杰微笑着上前打招呼:“您好,我们是从附近学校过来踩点写生环境的艺术生。”
夏油杰的话还没说完,面前牵着牛的老伯身体突然腐烂了。
“……”
夏油杰笑容僵硬在脸上,瞳孔微微放大。
刚刚还在向众人打招呼的健壮老伯肌肉内脏烂的哗啦啦淌一地,它身后的牛也没能幸免,庞大的身体原地腐烂,浑身上下牛皮包裹着各种变质腐败的烂肉。
山间的空气退下伪装,哪有什么潮湿清甜?扑鼻而来的几乎是一股难以让人忍受的恶臭,每吸入一口都是对呼吸道和肠胃的折磨。
“杰!”五条悟用手肘的衣服捂住鼻子。
夏油杰猛然回神,瞳孔缩小,瞬间朝着姜雪衣冲了过去,咒灵虹龙瞪着灯泡似的眼睛在空中漂浮,将三人围成一圈护在身下。
“……”
五条悟在发愣。
夏油杰:“悟?!”
五条悟看着恶臭最为浓郁的地方,那是山村的方向。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五条悟用力眨了眨自己的双眼,甚至脱下了墨镜。
咒力和诅咒不会消失,它们会像空气一样流动。
但是五条悟看不到。
“大事不好,我们要快去看看村民们。”少女开口道。
“………”
五条悟回头,看到了开口的人。
姜雪衣面色担忧,眼神遥遥望向山路的尽头,那微微下垂的眼尾和眉梢,让她看上去悲郁又忧伤。
第78章 【姜雪衣】
“杰,你先带着麻衣回去,穿过——”五条悟的话音卡壳,他忽然想起,蛇田观似乎没有设下帐。
五条悟朝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后方的天空依然湛蓝清澈,天气很好,万里乌云,是个适合野餐的好时间。
没有咒力的流动,没有帐的痕迹。
也就是说,蛇田观在他们走之后,依然没有设下帐。
这是不符合外勤执行守则的,而且是大过。
五条悟神色凝重下来,声音比刚刚还要坚定:“杰,带麻衣离开。”
夏油杰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他刚想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话音突然卡在喉咙之中,因为他想起,他的身后还有保本麻衣。
现在情况不对,往往游刃有余还有些懒散的五条悟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本来应该陪在挚友身边,但是保本麻衣身上咒力微弱,基本上没有自保能力,真要是遇到特殊危险的情况,逃跑都有可能成为问题,他和五条悟一个没看住对方就可能死无全尸。
怎么办?他要带着保本麻衣先离开么?可是悟呢?
夏油杰陷入艰难的矛盾之中。
五条悟转身看着他,加重音量:“杰。”
白发少年道:“你在犹豫什么?不会在担心我的安危吧?拜托,我可是最强诶,当务之急先保护好小麻衣,难得她和我们出任务,可不能让她挂彩哦。”
“”
夏油杰把牙一咬,手一挥召唤出虹龙,直接将姜雪衣一把抱起,放在虹龙之上,自己也反身上了虹龙。
“你在原地等我,我马上就回来。”夏油杰回头朝着五条悟说道。
五条悟故作轻松,用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虹龙的体格不算小,夏油杰用手固定住姜雪衣,两个人并排而坐,耳边是虹龙飞行时掀起的风。
夏油杰转头去看姜雪衣,发现对方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中有淡淡的不安和愧疚担忧。
直到这个时候夏油杰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和五条悟全程都在自顾自的对话,安排好一切,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保本麻衣的意见,保本麻衣同样也很安静,像个假人一样任由他抱起带走。
夏油杰现在内心有些焦躁,但是即便是这种情况,他也下意识会顾忌他人的心情:“抱歉,麻衣”
好在事情进展没给他们两个扯废话的时间,夏油杰话没说完,天空中突然白茫茫一片————
“??!!”这发展给夏油杰直接看傻眼,同时反应很快的抓住姜雪衣的手臂。
空气中依然咒力稀少,这是像雾一样的东西来的十分突兀,快的简直像凭空出现,夏油杰下意识还以为是云扑到自己脸上——可惜不是,它有云雾的水汽和潮湿,但是多了云雾没有的腥甜和草木腐叶气味儿。
这味道闻到的第一反应就是头晕和反胃,夏油杰吸了两口直接屏住呼吸,将保本麻衣拖过来捂住她的口鼻。 【————】 有什么东西在嘶鸣。
那声嘶鸣像是一种超声波,震荡的瞬间夏油杰瞳孔缩小,几乎感受到了天地之间颤抖和震动。
“?” 夏油杰朝着声音的方向侧头看过去—— 随后,情绪与身体的生理反应迅速链接,夏油杰的脸直接白了。
他看到了有两辆重卡车那么大的黑色蛇头安静的立在他们身后不远的位置,面目在烟雾缭绕之中有些模糊。
人在巨物之下是会条件反射的产生恐惧的。
更别提那个蛇头往下看就像一根无限延伸的黑色支柱,一眼望不到尽头——夏油杰看一眼才反应过来,它不是看不到尽头,而是他们飞的太高,无法看到蛇支在地面的身体,虹龙在它面前像条泥鳅。
蛇脸就这样安静的正面对着他们,一双脓黄色的眼睛因为视角原因显得格外扁平怪异,竟然看上去有点像羊的眼珠子。
“”夏油杰感觉到毛骨悚然。
因为他发现,它不是咒灵。
它身上没有任何咒力,存在的如此自然,那脉动的鳞片、冰冷的呼吸,无一不彰显它是一个存在的生命。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夏油杰困惑的想。
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出现这么大一条蛇?
“夏油同学,下降!”保本麻衣的声音传来。
夏油杰不是傻逼,他面对一个陌生的物种没有贸然攻击,在姜雪衣开一口之后,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竟然直接飞了下去。
等两人乘着虹龙落地之时,夏油杰紧紧握着姜雪衣的肩膀不让她下去,后背冷汗湿了一片,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那到底是个什么玩应儿的困惑之中。
他下意识又往大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远处阳光正阳,林荫翠绿,空气中依然布满了刺鼻的腐臭,不见刚刚大蛇半点踪影。
夏油杰目瞪口呆,突然冒出一个非常荒谬的念头——妈的,见鬼了。
姜雪衣见少年那副不知今夕是何年的可笑表情,开口说道:“夏油同学,我们去找五条同学吧,真遇到什么危险情况请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上有禅院家的咒具,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应该用的就很让人不安。
夏油杰欲言又止的看着姜雪衣,姜雪衣眉头微垂,语气无奈又担忧:“我虽然咒力低,但是也能看出刚刚的异样,这次恐怕和以往你们面对的敌人不太一样,我很担心五条同学自己一个人留在那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真的有什么意外发生,等你折返再回来,恐怕什么都晚了。”
“”
夏油杰感觉自己胸腔中压力剧增,像是无形的气团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呼吸不通常
事实证明,夏油杰的确是放心不下五条悟, 等他们回到刚刚的地方的时候,五条悟不知道是不是危机意识暴涨,竟然难得没有犯“活泼好动”的老毛病,一个人蹲在一滩污血旁边,正薅了一把狗尾巴草在那里闻。
五条悟看见他们,一把扔下狗尾巴草,眉毛直接竖起来:“你怎么又把小麻衣带回来了?!”
姜雪衣长话短说:“刚刚我们在上空看到异常,现在要么一起返回,要么一起前进,避免落单情况的发生。”
“啊?”五条悟面色冷凝:“还有什么异常?”
夏油杰把刚刚发生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五条悟一脸迷惑:“你们是见鬼了吧?”
夏油杰:“”
夏油杰:“所以,一起去,还是一起回?”
五条悟眼睛望向姜雪衣,随后拍了拍自己手中的草屑:“先一起回去吧,这个村子里的人应该都”
那双空荡而清澈的蓝瞳望向村子的方向,微微启唇:“死完了。”
夏油杰:“……”
夏油杰瞬间感觉浑身被阴冷所包裹,他的唇在颤抖,小腿发麻,有些恍惚的看着那绿葱葱的方向。
还没等夏油杰开口,五条悟的脚仅仅是迈出了一步——
周围的场景像是切帧了一般迅速倒退反转。
【————】
五条悟的角还没有落下,面孔保持着惊愕。
下一秒,他们被浓重的腐臭之气包围,身边的场景也发生了转换,从那条林间上山的小道变成了稻田、四周矮矮的房子。
“操。”很少说脏话的五条悟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
夏油杰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露出了苦笑:“看来,有人不想我们走。”
他紧紧的抓住了姜雪衣的手,将其握得很紧,似乎想给予对方一些安全感。
“竟然敢算计老子?!看我不掀翻了这破地方!”五条悟出奇愤怒。
他推了一下自己的墨镜,然后指尖上气流纠缠,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悟等等——”夏油杰连忙要抬手阻止自己的同期,他感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这事情太邪乎了。
周围一个咒灵都感知不到,他们本身就是咒术师,连咒灵都没有,这拔出个屁?
姜雪衣眉头一挑:“那边好像有个人影。”
“?”
两人瞬间停下拉扯撕巴的动作,朝着一棵大树的方向看了过去。
接下来,并没有出现恐怖游戏常见的追逐神秘NPC环节,树后面的人影——应该说是两个影子格外坦荡,见有人发现了自己竟然直接从树后面出来了。
她们手拉着手,身上穿着和服,一个黄头发,一个黑头发,相似的面容显然是一对姐妹。
黄头发都女童不满的看着五条悟:“你手上的是什么东西?你想要对我们的村子做什么?”
在恐怖片上突然发现了一堆活人姐妹的夏油杰和五条悟都愣住了。
“……”
两个女孩出现的时候,怎么能明显的感受到空气中的咒力含量发生了波动。
这两个女孩,不是普通人。
第79章 【姜雪衣】
五条悟不是什么尊老爱幼的人设,看见两个女童出现的方式疑似抄袭闪灵,他丝毫不含糊,直接微笑的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上面直接开始酝酿“激光炮”。
黑发的女童已经觉醒咒力和术式,眼看着五条悟虚式茈就要搓出来,立马瞪大了双眼,语气警惕愤怒:“你这个白化病要干什么?!闯进我们村子不说,你现在是要袭击我们么?!”
五条悟震怒:“哈?”
这死小鬼阅历还挺丰富的,居然还知道白化病这个东西。
夏油杰一手拉着姜雪衣,一手抬手试图稳住准备跳脚的五条悟:“你先别着急。”
夏油杰真心羡慕还能和小女孩呲牙咧嘴的五条悟,他现在真的相当紧张,没看见他从一开始到现在都不敢放开保本麻衣的手么?
生怕一个放开、再一转头人就只剩一双鞋了。
夏油杰努力让自己露出一个营业微笑,温柔亲切的看向两个女童:“你好”
他话没说完,黄头发的女童直接开口,那头铁的力度居然比黑发女童还要强大:“这个村子是我们的!滚!!”
夏油杰:“”
这是小孩吧?
现在的孩子这么逆天么?
夏油杰尝试沟通:“我们”
他话还没说完,黑发女童一转愤怒的表情,那张稚嫩肥嘟嘟的脸上充满苦大仇深:“别再这里废话了,我奉劝你们不想死就赶紧离开这里,这可不是什么度假的地方。”
夏油杰:“”
连续两次施法打断直接把他整灭火了。
夏油杰能忍,五条悟可忍不了,直接用女孩们看不清的速度闪身到她们身后,一个头上打了一拳。
力度刚刚好,不重不轻。
“”
两个女童一脸懵逼,不约而同的捂住自己的头顶,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气势瞬间安静,从爆辣吉娃娃变成了纯良摇粒绒。
五条悟:“谁想进来这种鬼地方啊?!能离开我们就不在这里了!所以你们两个讨厌的小鬼头能不能让别人把话说完?”
这边骂完,五条悟还迅速调整好表情转头看向夏油杰和姜雪衣:“活的,是正常人类。”
夏油杰:“”
姜雪衣:“”
眼看着三个小孩又要开始扯皮,姜雪衣直接将自己的手从夏油杰掌心中抽出来,走上前去,图穷匕见,直奔主题:“村子里的其他人呢?”
黄头发的女童一听脸色一白,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间,而她旁边的黑头发女童比较聪明和稳重,见状立马将黄头发女童拉到身后,面无表情,嘴比钢铁硬:“什么其他人?没有其他人,这里就是我们的村子,别说什么奇怪的话,赶紧离开。”
五条悟高高的挑起眉毛:“小矮子长得还没有我书桌高就开始胡编乱造了是吧?小心我告诉你爸爸妈妈,让他们揍你屁股。”
夏油杰立马捂住了额头。
“”
果然,两个小姑娘一听到爸爸妈妈,先是无措的愣了一下,随后两双猫儿一样的眼睛后知后觉的闪烁起破防的怒火。
她们怒气冲冲的看着五条悟,又因为知道对方能把她们吊起来锤,只能僵硬又愤怒的立在原地,像两个表情愤怒动态静止的小水豚。
夏油杰轻轻的拍了拍五条悟的肩膀,在对方的耳边小声提醒到:“悟,你忘记游戏和电影的设定了么,一般这种小孩子的父母”
五条悟:“啊?”
五条悟:“可是这两个小姑娘干干净净,头发整齐,穿的还是白色的和服,一看就有人照顾吧?”
夏油杰:“”
他是太紧张了么,怎么把这种细节还给忽略了?
姜雪衣在两个孩童面前微微曲下身体,语气温和:“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两个女童面面相视,可能是姜雪衣身为女性,看起来没另外两个人高马大具有压迫感,脸上的笑容也很温和,像是发自内心,不像夏油杰营业感那么重,她们又看看姜雪衣身后两个盯着她们的高中生,权衡利弊之后还是老实回答了姜雪衣的问题。
黑发女童:“枷场美美子。”
黄发女童:“枷场菜菜子。”
五条悟:“这不是能好好回答问题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美美子和菜菜子两张小脸又要再次陷入红温。
姜雪衣脸上笑容消失,她侧头看着五条悟,声音淡淡:“五条同学。”
姜雪衣将近五百多年没见过这么没有眼力见的人,这要是在她老窝,根本用不上叫对方名字来点对方,她光是沉默一会不说话、或者是突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来发出一声响声,底下的一群人立马屁都不敢放一个,全部闭嘴。
“啊?”五条悟一开始还以为姜雪衣在叫他,回了一声。
结果看到姜雪衣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之后直接回头继续和伽场姐妹说话了。
五条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居然被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摆过脸色的保本麻衣给警告了。
五条悟:“”
这真是又委屈又生气。
这是什么意思啊,是嫌弃他很烦人么!?
夏油杰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声音尽量放低,试图给予好友最后的尊严:“悟,有点讨厌了哦”
五条悟:“”
五条悟仰头45°角望向天空,本来想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结果五条悟直接和山头上趴着的大蛇头对上了眼睛。
五条悟:“”
漆黑而巨大的蛇头安静的趴在上面,五条悟看见对方似乎察觉到与他对视,慢吞吞的挪动着自己山峦似的身体,抬起蛇头,消失在山后面——全程一点动静都没有,称得上是悄无声息。
五条悟:“”
五条悟:“我操。”
真的不是诅咒和咒灵。
那是蛇么?吃重型卡车长大的么?
五条悟炸毛了,他伸手巴拉自己的挚友:“蛇!,我看见你说的大蛇了!它刚刚就在山后面!就在那里!”
什么!?还跟过来了!
夏油杰一听也炸毛了,瞬间浑身一个激灵。
伽场姐妹也炸毛了,美美子严肃的说:“那是我们的爷爷!!不要用大蛇这个称呼来称呼他!!”
五条悟:“…”
夏油杰:“…?”
夏油杰瞬间脸色严肃不少,皱着眉头盯着两姐妹:“…爷爷,是什么意思?”
枷场美美子:“……”
自知说漏嘴的枷场美美子脸色僵硬了一瞬间,然后她选择了继续硬着头皮正面刚:“爷爷就是爷爷,爷爷是把我们救出来,又赶走坏蛋的好爷爷,你问那么多干嘛,而且已经不关你们的事了!”
枷场菜菜子也疯狂点头:“该说的我们刚刚都已经告诉麻衣姐姐了,不过我劝你们不要好奇心太重,爷爷说了——不去理会与自己无关的事情,看见了就当做没看见。”
“你们再不离开的话,真的会有危险。”
五条悟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姜雪衣,他还真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对方已经套了不少话。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立马有了行动方针。
夏油杰先是忽略两姐妹,看向姜雪衣:“麻衣,两个孩子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五条悟蹲下来看着姐妹两个:“你们为什么管它叫爷爷呢?是它照顾你们的吗?它看上去可真厉害,能和我讲讲你们平时怎么跟对方相处的吗?”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眼神发飘,也不说话,像是没听见五条悟的声音,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们就是不想和五条悟说话,也没打算回答问题。
姜雪衣伸手遥遥的指了村庄里粮仓的方向:“孩子们说村民都在那里面。”
“……”
夏油杰沉默的注视粮仓的方向,他能够感觉到那个方向的臭味最是浓烈,也难得两姐妹在这种臭气熏天的地方能像什么都没闻到似的。
雪白干净的和服,充斥着腐臭之味的村庄,两者无不在诉说它们的矛盾。
他们一行人朝着粮仓的方向走了过去,身后还追着两个小姐妹。
一路上,菜菜子和美美子不停的在试图劝阻他们前进,面色随着他们到达目的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苍白和惶恐。
终于他们到达粮仓了。
五条悟指尖蓝光凝聚,直接面无表情的轰碎了粮仓的门。
【————】
大门敞开,浓烈的尸臭味如同海啸一般席卷而来。
昏暗的粮仓之内,130多具尸体统一脚朝门的方向层层堆叠,放在上面的20多具尸体完好无损,还用防水布包裹着,放在下面的就很随意了,它们已经高度腐败,绿的黄的红的交织在一起,散发着油亮的光。
“……”夏油杰双眼睁得大大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就连五条悟看到这个场景都震撼的后退了一步。
好半天,五条悟才回了神,眼神冰冷的看向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这是你们那个爷爷杀的吧?”
姐妹两个不说话,直勾勾的盯着粮仓:“……”
五条悟隐忍的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如同冰川一般的眸子再也没有了任何感情。
“你们两个,是想死还是想活?”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第80章 【姜雪衣】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这么直观的感受处于“异变”下的同类尸体。
夏油杰生活在现代社会,没有经历过战争,看见的咒灵受害者也是死的零零散散的,对于目前这种场面,他的大脑一度处理不过来。
尸体很多,多到堆满整个粮仓。
下面的尸体已经烂了,有的甚至悄无声息的开始巨人观,它们唯一能够供人辨认的就是穿件脚上的鞋子。
运动鞋、儿童鞋、劳保鞋、布鞋、拖鞋。
很壮观,不是么?
人类像是“物品”一样层层堆叠。
少年轻轻的喘了一口气。
直到这一刻,夏油杰无比清晰的意识到了——这不是谋杀,这是屠杀。
【————】
打开的大门像是中止了某种信号。
当粮仓的大门被五条悟轰开了之后,空气中弥漫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感觉似乎消失,只是空气中的臭味似乎加剧了。
夏油杰陷入了沉默,少年挺直腰板逆光下而站立,本身就小的眼睛瞪起来之后更是有种阴冷恐怖的感觉。
“……”
枷场菜菜子察觉到了夏油杰默默看过来的视线,她的眼神中闪过恐惧和无措,小腿忍不住颤抖,连忙拉起妹妹的手,小脑袋瓜子左顾右盼。
视线转移到了姜雪衣的身上。
枷场菜菜子看到了少女一直沉默的注视着她们。
不同于夏油杰那种参杂着敌意的注视,姜雪衣的视线柔和似水,眉头轻弯,犹如包含着淡淡的哀愁,又好像仁慈与怜爱。
枷场菜菜子挪动着灌了铅的脚步,晃晃悠悠的拉着自己的妹妹在两个身高已经达到成年男性标准的男生注视下来到了姜雪衣的身后,小手抓着姜雪衣身后的和服袖子。
姐妹两个人埋下了头,身上巨大的压力让她们冷汗出了一身,大脑发昏。
夏油杰脸色冷了下来:“从她身边离开。”
他真的无法以一种平常心态去对待两个姐妹,因为他不能理解,这两个小孩到底是以一种什么心态去看待粮仓中的尸体的?
她们是帮凶么?
和上百具尸体一同待在一个村落,她们是怎么做到每天像没事的人一样穿着干净的和服,梳着整齐的头发,在村落里游荡的?
是因为她们太小无法理解死亡?
还是她们不在乎?
五条悟这边直接选择两姐妹上压力:“这是你们那个所谓的【爷爷】杀的吧?看你们的样子那个【爷爷】似乎能沟通?不如你们把【爷爷】叫过来,我们谈谈?”
当然,谈判是不可能谈判的。
要么大卡车创大蛇,要么就是他们带着保本麻衣在村子里开启亡命天涯模式。
【——】
手机的提示音响起,五条悟低头拿手机去看,发现辅助监督蛇田打了好几个未接来电,最后选择直接发消息留言。
【五条同学,出现异常情况,我这里无法放出帐,空气中似乎有白雾在阻止我构建咒力】
【五条同学?你们为什么不接电话?】
【五条同学,我已经联系总监部,后援马上就到】
“……”
五条悟皱眉看向手机屏幕,然后啧了一声。
枷场美美子:“……”
枷场美美子:“……爷爷不是坏人。”
沉默良久的枷场美美子说道。
“哈?!”五条悟表情相当精彩。
他指着山头,神色语气夸张:“已经不是坏人好人的问题了!那是人么?!”
枷场美美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鼓起勇气,双眼通红,大声反驳:“不要随便定义爷爷!”
说罢,女孩从姜雪衣的身后窜了出来,一把扯下了自己肩头的和服:“没有爷爷救我们,我们早就被村子里这帮把我们当狗养的混蛋们虐待死了!!”
“……”
夏油杰的表情猛然凝固,五条悟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只见枷场美美子衣服之下,从脖子到锁骨,全都是恐怖的瘢痕,她大概是疤痕增生体质,愈合的伤口没有逐渐平息,反倒是隆起一条有一条紫红色的“小沟壑”。
枷场美美子越想越气,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就开始嚎啕大哭:“他们活该!!他们活该!见我们父母死了就欺负我们!!就因为我们身上有那个叫【咒力】的该死东西!”
“如果爸爸妈妈在的话他们绝对不敢这样对我们!”
“凭什么啊!凭什么啊!”
“把我们不穿衣服就关在狗笼里面,喝多了就拿我们撒气、买彩票不中奖也是我们的错、那火钳子捅我们——你们吃过乡下用来喂猪的泔水么?!”
枷场菜菜子声音颤抖,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是爷爷救了我们。”
“爷爷一出现,他们就全部不见了…”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问过爷爷,那些讨厌的人都去了哪里。
爷爷只是慈祥的,轻轻的摸着她们的头说——“那些人啊,他们都睡着了。”
“他们会睡很久很久。”
“等到他们醒来的时候,就会变成好人了。”
枷场美美子和菜菜子不是傻子,相反她们很聪明。
空气中逐渐弥漫的臭味,长了荒草的田地,沾着血液的床铺——她们没有看见睡去的人们,她们感知到了死亡的升温。
爷爷把所有人都杀了,藏在粮仓里。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偷偷打开了粮仓,她们不止是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鞋子,看到了很多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她们同样看到了自己在村庄里最喜欢的大黄狗被杀了,尸体堆在了不起眼的小角落。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当场哭了。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那是爷爷。
把她们救出来、给她们放热水洗澡、给她们穿干净的衣服、还会煮美味的饭的爷爷。
刚开始她们被救出来的时候因为身上伤口的疼痛,整晚整晚睡不好,爷爷就给她们吃白玉色的小丸子,治疗她们的疼痛,还给她们讲故事,哄她们睡觉。
【从前啊,有一个生活在蛋中,无忧无虑的小蛇,他缩在蛋壳里,每天被爸爸妈妈用尾巴保护着】
【有一天,一群仙人们突然找上门,冲着两条大蛇举起了剑】
【小蛇那个怕呀,他待在蛋壳里一动不动】
【小蛇听到仙人们说,能被姜仙姑看上,是你们这些畜生的福气…】
【将蛇蛋送到拍卖行,姜仙姑一定会重金拍下…】
【然后,仙人们冲着蛇爸爸和蛇妈妈举起了剑…】
虽然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觉得爷爷讲得东西好吓人,仙人们好坏,蛇爸爸和蛇妈妈好可怜。
但是爷爷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而慈祥。
爷爷告诉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她们不是坏孩子,只不过是因为她们倒霉,遇到了坏人。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好人,和好的动物,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要做的,就是治愈内心的伤痛,走出山村去融入那片光亮和善意的小小世界。
…
…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手在颤抖。
不是感觉,他的手就在颤抖。
他颤抖的伸出手,将枷场美美子的衣服拉了回去,动作很轻,似乎是生怕弄疼了对方。
有那么一瞬间夏油杰希望两个女孩是在欺骗他,她们只是为了给自己洗脱罪名,所以栽赃陷害这群可怜的村民。
但是对人情绪的感知告诉他,这个叫枷场美美子的女孩没有撒谎。
她们说的是真的。
夏油杰陷入了久违的困惑和质疑。
100多个村民,默契的虐待两个拥有咒术师天赋的小女孩。
人类,怎么可以坏到这种地步?
【————】
五条悟收回视线,望向不远处,微微皱眉。
他感知到了陌生的、和熟悉的咒力,不止一个人,应该是两三车人。
一切已经恢复正常,咒力在空气中重新流动
五条悟转头看向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我问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一愣,随后两人不约而同冲着五条悟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她们很怕对方,她们甚至想如同往常那样哭着呼唤爷爷。
但是根据和爷爷的约定,她们没这么做。
“……”
夏油杰沉默的垂下眼帘,手掌抚摸着枷场菜菜子的头顶。
五条悟啧了一声:“如果你们想活,记好了——”
“等下有人来,不许说出有关【爷爷】的事情,一句也不可以,有人问你们怎么活下来的,你们就说你们一直在笼子里,觉醒咒力之后破坏掉笼子,出来之后发现大家已经都不见了。”
“懂了么?”
“……”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愣愣的看着五条悟,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
五条悟手戳着枷场美美子的头,继续快速交代:“别人问你们吃饭住行,你们就说你们在自己家里,没有出去过,剩下的我来搞定。”
五条悟话音刚落,三辆黑色本田顺着村庄的小道开了进来。
白发少年冲着夏油杰使了个眼色。
“现在只是村民的问题还好,可能只是那个大蛇想占山为王。”
“村民的人数不算上枷场姐妹是105人。”
两人转头看向粮仓中的尸体数量。
125具尸体。
“夏油同学!五条同学!保本小姐!”
总监部派来的辅助监督连忙从车上下来,还带了口罩,身后跟着蛇田。
辅助监督嘴里嘟嘟囔囔:“这味道太恐怖了…这是死了多少人…”
枷场美美子和枷场菜菜子看到辅助监督身后的蛇田,双眼微微瞪大,然后连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神色。
夏油杰:“先别过来…”
结果,他刚一凑过来,就和粮仓里满满的尸体对上了双眼。
辅助监督一愣,下一秒,他拉下口罩,哇的一声开始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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