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陈采莲】
晚间,陈采莲帮小银整理好行礼之后,就叫中原中也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
芥川银惊愕的看着现在已经几乎不怎么露面的中原中也冲进房间,下意识从椅子上站起来退后了两步。
陈采莲似乎有所察觉,将一盒糕点塞进了小银的双肩包之后,帮助小女孩背上了双肩包:“小银,去找你哥哥吧。”
黑发银眼的女孩观察了一下两个人的气氛,乖巧的点头,背稳书包之后就走出了门。
中原中也沉默的看着陈采莲。
陈采莲面色平静,完全看不出刚刚出去砸碎了一栋楼的癫狂模样,脸上依旧戴着那仿佛像缝合上去的“担忧”,关切的轻声开口:“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刚刚做什么去了?那样着急?”
中原中也捂住了胸口的位置,虽然神色犹豫,但是还是选择坚定的开口询问——“莲,你的能力……不是异能力吧…”
早前——
中原中也从梦幻大鲤鱼上翻身而下,和旁边人脸上都挂着费解和茫然。
但他心里不是一点数都没有。
很多次光怪陆离的梦,那条在潭水底下犹豫的鲤鱼、还有那两次坐在他旁边的男孩,无一不证明陈采莲放在他胸口上那颗珠子与【鲤鱼】、【蚌】、【阿蓬】有所关联。
自从陈采莲将那颗珠子放在他的胸口之后,他的【荒霸吐】能量再也没有暴走过,甚至像一条被驯服的猛兽一样安静的屈服于他的体内,听从他的意志。
这并不是什么驯化的现象。
相反。
体内的【荒霸吐】如此乖巧,因为他的身体里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能够将它彻底压制。
中原中也从一开始就察觉到陈采莲身上的【异能力】并不纯粹,甚至他这个人本身的存在都相当违和。
第一次见面就穿着与环境极为不符的麻布衣袍、留着一头长的几乎垂到臀部的黑发的莲。
在梦中穿着精美华丽的青绿色刺绣衣袍、带着银色莲花冠,看起来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的莲。
他更像是居住在一个山里,与繁杂人间隔世而居的世家公子,每天喝的是琼浆、吃的是玉果——而不是一个人狼狈又羸弱的出现在漫天黄沙的镭钵街中。
而昨天的太宰治很好的证明了莲的【异能】充满复杂性。
太宰治第一个上前去,用手轻轻的抚摸在空中游弋的大锦鲤。
那锦鲤双眼中充满了灵性,身上散发着夏天的荷塘香气,完全不怕人。
见太宰治凑过来伸手摸他,反而亲人的将自己的大头拱了过去,轻轻的触摸他的手。
锦鲤鱼鳍美的像天女纺织的轻纱,半透明还带着淋漓的波光,宛若涟漪一般飘荡在他的指尖。
鸢尾色眼睛都男孩抬头与锦鲤对视。
要知道鱼的眼睛并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通常形容人古板、呆滞、像个大弱智。
但是那双看着太宰治的眼睛是那般悲悯,充斥着温柔的灵性,好似众生万物在它眼前都平等而珍贵。
太宰治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自己内心中的阴暗的一面仿佛被烈阳暴晒、又仿佛在被甘霖安抚。
他手上的动作下意识的轻了不少。
再三触碰过锦鲤身上冰凉如玉般的鳞片之后,太宰治转头看向森鸥外和中原中也,语气坚定的开口道:“这不是异能力。”
中原中也看向周围探究又恐惧的目光,大脑给出的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发现莲身上的奇特之处,莲和他是不一样的,他不应该被利用殆尽。
但是他这脑子算不上能言善辩,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掩饰。
于是中原中也只能皱眉硬着头皮的说道:“不是异能力又怎么样?现在这个世界谁的手上不抓着一两张保命用的底牌?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森鸥外立马面色和善的打圆场:“中也君说的对,如果刚刚不是中也君来得及时,我和我的助手恐怕已经被那个恶徒杀死了。”
说罢,这个在无论什么环境都拥有着良好适应力的男人现在微笑的将手掌放在了中原中也的肩膀上。
他抬头环视了一圈,嘴角的微笑越来越大。
“事情已经发生了,惨痛的结果也不能改变。”
“但是收尾的过程是必要的。”
“是时候该重振旗鼓了吧——诸君?”
其中一名年轻气盛、且刚上任的干部像是没听懂森鸥外的话,默不作声的示意手下包围了森鸥外,微笑着说:“森君,你在说什么呢?”
森鸥外侧头看向他:“我的话好像并不难被理解,你说是吧?中也…还有红叶君?”
穿着和服的红发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精致美丽的面庞冷若冰霜,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化为废墟的主楼、还有周围烟尘浓度逐渐超标的环境。
“是呢。”
尾崎红叶轻轻开口,也不知道在回答些什么。
……
……
陈采莲被问到这个问题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
他像是早有预料,将肩膀上的头发都撩到了身后,脸上有些无奈:“中也,你为何现在才问我这些问题呢?”
“这些事情,你不是应该早察觉了吗?”
中原中也:“……”
橙发少年双手插兜,似乎这种动作能够让他很好保持一种自我防御的状态。
“每个人都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秘密。”陈采莲轻轻开口,声音如同往常一样平静,没有对中原中也怀疑的失望和不满。
他这个人温柔的像是永远都不会生气,哪怕上次与中原中也对未来的规划上有分歧,也只是平静的接受了对方的决定,甚至要和对方一起去往为止的未来。
陈采莲:“…如果中也想知道,我可以把我过往的一切经历都告诉你。”
“如果中也不信任我的话,我愿意对中也敞开心扉,用此来交换与你的信任。”
中原中也听这话有些急:“不是,我没有说不相信你…只是…”
是啊。
只是一切的发生都太过于奇怪,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酥脆甜蜜的外壳、还有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馅儿。
与莲相遇真的像是一场随时都会破灭的美梦。
温柔美丽的少年、同伴、朋友、哥哥,全心全意的为他奉献,甚至不惜用那样珍贵的珠子…,来压制他体内躁动不安的荒霸吐。
“没关系的。”陈采莲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要你想知道,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你不要有压力。”
“我——不想知道。”中原中也回答。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也有一些愣住。
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条件反射的抗拒。
中原中也有些茫然的看着陈采莲的面孔。
他到底在抗拒些什么?明明莲现在愿意告诉他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家人、甚至是自己过往的一切经历。
但是他到底在抗拒一些什么?
是因为他担心那些过往的经历会牵扯到那个太阳穴上有着鱼鳞的男孩吗?
还是说…他下意识的抗拒那个与现在无比割裂的华服冷面的莲。
在中原中也心底,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质问着他————
【就这样不好吗?】
【莲都为你做出这样的牺牲了,你没有看到他的头发吗?白的像雪花一样。】
【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会有谁会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弟弟一般,如此的珍重你,陪伴你。】
【这样就足够了。】
【莲表面上说是不在意,但是他已经察觉了你不信任他,如果他真的在今天说出了过往所有的经历,你不怕会牵扯到他以前的伤疤么?你不会怕他内心从此有隔阂吗?】
【也许有朝一日他会主动敞开心扉。】
【但是不应该在今天。】
【就这样下去吧。】
【你不想成为他口中…唯一的弟弟吗?】
不管莲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现在不是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吗?
羊的孩子们即将离开镭钵街,他们都将开启属于自己新的人生,再也不用呼吸污染浓重的空气,每一次食物耗尽都要开启新的生存挑战。
陈采莲似乎看出来中原中也在想什么,循循善诱的环抱住中原中也的肩膀,清脆悦耳的声线温暖又缓和——
“不管接下来如何,我会一直陪在中也身边,保护你的安全,直到你停止呼吸。”
中原中也:“……”
明明莲的年纪比他大,为什么如此笃定会活过他?
但是这一切也无所谓。
也许,莲这样向往平静的人,真的可以活过总是往火坑里跳的他。
“……”
陈采莲轻轻放开怀中的少年,面带怀念的微笑,一边又一边抚摸他的头发。
系统的声音传来——
【马甲陈采莲剧情即将接近尾声】
【游戏提示:请在一年之内策划马甲陈采莲的结局,为反派打出结局CG】
【游戏挑战:小丑数值不得超过60%】
大仙看着对面那双湛蓝又澄澈的双眼,难得起了一点期待。
真想看看啊,这傻孩子到底会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陈采莲的跳脸开大。
她也更更加期待——
陈采莲会通过她的演绎,迎来一个怎样的退场结局?
第52章 【陈采莲】
“织田,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禅院甚尔转头看向站在身边的织田作之助,发现这个青年正在抬头,茫然的看着天空。
织田作之助反应似乎总是会慢两拍,等禅院甚尔话音落了两三秒之后才转过头看向对方,眨了眨眼睛:“……目前还是准备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先攒一点积蓄吧。”
禅院甚尔挑眉:“你现在的工作不就挺不错的吗?邮差,还能拿着工钱去出外勤。”
织田作之助表情有些苦涩:“…总感觉去的地方好像有些太奇怪了,而且私人时间很少,有很多书单都没有时间去看。”
禅院甚尔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烟,用手指敲了敲烟盒底部,抽出一支夹在嘴上:“你的年纪大概20左右吧,如果没有上过学,那么应该很早就出社会了,怎么一点积蓄都没有攒下?不会都去用来付房租了吧?”
织田作之助叹了一口气。
他慢悠悠的说道:“…我很早以前就出来干杀手这一行了,也是攒了一笔不小的积蓄,没成想5年前在刺杀任务目标的时候被雇主背叛,之后我当着半官方的人直接结束了雇主的生命,进了监狱,那些非法收入也都被没收。”
禅院甚尔:“……”
这么猛?
禅院甚尔终于用正眼看身边这个其貌不扬的红发青年,这人看上去绝对不超过20岁,脸还挺嫩。
五年前,那么差不多就是15岁左右。
再仔细观察一下他的手,双手都有着厚重的枪茧,这么说还是个双枪流。
织田作之助见禅院甚尔不出声仔细观察自己,依然顶着那双放在人群中平平无奇的纯良双眼尊敬的看着禅院甚尔:“怎么了?甚尔先生?”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没什么,我在想实在不行你和我去东京吧,给你找个活干干,或者给我打下手。”
织田作之助双眼微微放大:“…诶?可以么?…但是我听说东京的房价比横滨还要贵,会不会生存压力太大了一些?”
禅院甚尔用打火机点燃了烟,吞云吐雾:“只要你不是什么性格刁钻非五星级宾馆不住的性子,包住不包吃还是没有问题的。”
“……”
织田作之助小小的吸了一口气,那双雾蒙蒙的灰蓝色眼睛肉眼可见的亮了不少。
随后禅院甚尔又转头看着拖着行李箱走出来的白濑诚一郎,嘴角勾起一抹笑:“你呢,你小子未来想干些什么?”
白濑诚一郎脸上没什么表情,回答倒是很干脆利落,没有半分犹豫:“在横滨读书,然后考警校,成为一名警察。”
织田作之助立马鼓起了掌。
禅院甚尔听乐了:“当警察?就你?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去当警察,我怕横滨哪一天闹出头条新闻————警察私下虐待嫌疑犯视频被曝光。”
白濑诚一郎忍无可忍,怒气冲冲的看向禅院甚尔:“你们都是这样!!”
“都给我看好了!”
“你们越是觉得我会成为一个下三滥的人渣——我越要往相反的道路走!”
“好~”禅院甚尔敷衍的。
白濑诚一郎见状,更加生气,恨不得冲上去撕咬对方。
织田作之助的被动技能——百分百和事佬立马被触发,连忙上前安抚跳脚的白濑诚一郎:“白濑,请不要生气,甚尔先生只是在开玩笑,我们都相信并祝福着白濑的愿望——”
他话还没说完,禅院甚尔一脸欠揍的摆着戏谑的神色,将烟夹在指尖:“是呢,我们都祝福着可爱的小白濑千万不要对着以后的嫌疑人破口大骂杂种而被上级处分~”
“……”
白濑诚一郎的脸直接憋成了猪肝色。
“啊。”
织田作之助突然回神。
他看像两辆全副武装的小型集装箱车子在狭窄的街道晃晃悠悠的开了进来。
织田作之助伸手指的两辆车:“甚尔先生,接送的车辆已经到了,是时候可以让莲先生和省吾先生组织孩子们出来了。”
“嗯。”禅院甚尔把抽了一半的烟扔在脚下,一脚踩灭了还在燃烧的火星。
……
……
省吾看着急匆匆跑来跑去的女孩,连忙叫住她,直接把手上的围巾缠在了她的脖子上:“丢三落四。”
晶挣扎着扭了扭脖子:“都已经是春天了,好热,我不想戴围巾。”
省吾光给她戴上了围巾,还把一顶帽子按在了她的头上:“现在还是有点冷的——你快去再检查一下你的行李,如果到时候什么再忘记带了,那可就再也拿不回来了。”
说罢,省吾负责的又去检查了一下柚杏带领的那些孩子,检查完毕之后又来到了芥川兄妹的面前。
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身上的行李少的可怜。
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有陈采莲重新置办的两套,其他都是陈采莲给他们塞的吃的,两人一人一个背包,除此再无他物。
省吾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芥川龙之介:“喂小子,到了外面的世界,可不能再随便轻易使用你的异能力了,保护好你的妹妹,好好和大家相处。”
“知道了吗,没有遇到攻击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轻易使用自己的异能力,不然下次我再见到你就是在少管所了。”
芥川龙之介斜眼看了一眼省吾。
这段日子他的脾气也改了不少,起码没有刚来那会儿见谁都想上去用罗生门试探的捅一下那种攻击感。
“哦。”芥川龙之介惜字如金。
芥川银作为年小的妹妹,反而相当有礼貌,先是朝着省吾鞠了一个躬,随后感谢对方对他们二人这段时间的照顾。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看向省吾:“省吾哥,我和哥哥要去的地方…已经定下来了吗?”
省吾点头:“一个是圣心孤儿院,一个是横滨私立孤儿院,可能就是这两个中的其中一个——这两个都是莲托人去实地考察的,口碑很好,高中以后还会提供助学金。”
见芥川龙之介露出有一些犹豫和防备的神色,省吾揉了揉他的头发:“不要总是皱着一张脸——我们可是镭钵街出来的孩子,没有什么困难能够打倒我们。”
“再糟糕的环境还能比现在更糟糕吗?”
…
…
陈采莲带着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上车。
这两辆集装箱车上面没有座椅,大家只能拥挤的蹲在一起,好在墙壁上有四扇可以从内部打开的窗户,司机在装满一辆车之后,还特意叮嘱孩子们,在出镭钵街之前绝对不可以打开窗户往外看。
中原中也给车里面的孩子一个个发着塑料袋:“路上会有些颠簸,都拿好,如果吐的话就往袋子里面吐,最好不要吐到地面上哦。”
白濑诚一郎看着装满的车,又看着孩子们鱼贯而入的另一辆,有些不满的咂了咂嘴:“这…是搬家用的车辆吧?我们是什么货物么?”
禅院甚尔笑嘻嘻:“你要不舒服的我给你拿根麻绳绑在车顶上如何?”
白濑诚一郎立马闭嘴,狠狠的瞪了一眼禅院甚尔。
…
在所有人员都整装上车之后,车辆缓缓开动。
孩子们挤在阴暗集装箱中,渴望的看着那四扇紧闭的窗户,但是又因为叮嘱不敢打开。
中原中也挨着陈采莲坐,后背紧靠着集装箱墙壁,也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全身绷得很直。
陈采莲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肩膀,安抚他。
中原中也神色越来越萎靡,到最后脑袋一歪,直接靠在了陈采莲的肩膀上,晕车了。
集装箱本来空气就不流通,晕车是很正常的现象。
刚开始还小声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有一半歪倒一片,只有个别还贴着集装箱的墙壁,兴奋的用耳朵去听外面的声音。
“我听到了,有人在议论我们这辆车。”
“小声一点,不要被外面的人发现我们。”
“发现又能怎么样?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才不怕他们!”
孩子们又紧张又害怕。
他们紧张即将离开这无比熟悉的镭钵街,又害怕这辆车会将他们带上未知的路途。
车辆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行驶了一个多小时。
禅院甚尔憋坏了,实在忍不住想掏根烟抽,立马遭到了身边司机无情的阻挠:“别抽烟,很抱歉我不能接受烟味。”
“而且现在车辆不能打开窗户,你也不想烟味飘到后面的集装箱里,让本来就不流通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吧?”
禅院甚尔:“……”
男人身上的气压瞬间降低,但是素质还挺高,老老实实的将烟收到了口袋中。
陈采莲看着肩膀上脸色越来越苍白的中原中也,从口袋里掏出薄荷膏放在他鼻子下面闻:“好点了么?中也。”
中原中也难受的说不出话,只能含糊的哼两声。
孩子们就这样在昏暗的环境里晕车、紧张、不安、等待。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前面坐着的司机突然大喊————
“已经要开始过桥了,后面的大家可以把窗户打开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声响亮的哨音,瞬间扫破了满车的寂静和沉默。
坐在窗边的芥川龙之介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飞快转身,罗生门从他的衣摆上飘了出来,将窗户的锁立刻拉开,窗门打开——
顷刻间,外面的阳光和炫蓝色刺痛了芥川龙之介的双眼,让他条件反射的流出眼泪。
咸且带着清冽的海风、沥青路上被阳光烤的滚烫的气味,朝着男孩扑面而来。
“龙之介!!快让开让我也看一看!”
芥川龙之介没有理会后面的小孩在扒拉他,他双手死死的扒住窗框,硬是不肯挪动身体。
芥川龙之介就这样一个人呆呆的看着那小小窗外。
绚丽海面波光潋滟,碧波荡漾,海鸥翱翔其间,小小的白点并肩前行,直到融入那一望无际的蓝天,自由前行。
第53章 【陈采莲】
桥上的风景转瞬即逝。
车辆很快行驶到了横滨市内。
街道上,车辆川流不息,各色行人匆匆而过,人们或光鲜亮丽,或朴素简单,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活奔波忙碌。
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既雄伟又温柔,街道似乎是刚刚经历过清洁,沥青路、人行路,都非常干净。
“看!那个大哥哥骑的自行车好酷啊!”小男孩指着窗外兴奋地喊道。
“还有那边,那个穿着和服的小姐姐,她的衣服好漂亮,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头发稀疏的小女孩,眼睛里闪烁着羡慕的光芒。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窗外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让他们感到新奇和兴奋。他们或站或坐,有的甚至干脆在窗户上趴窝,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精彩瞬间。这一刻,镭钵街的狭窄与拥挤仿佛都被遗忘了,他们的心中只有那片通过集装箱窗户展现出来的广阔天地。
这是他们未来要生活的城市。
他们现在无比清楚这一点。
车程很快来到了第一站————横滨新井中学,白濑诚一郎领着省吾、柚杏还有其他几个十二岁以上的孩子们下了车。
校方高层和老师早就在校门口准备迎接。
虽然这帮人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冷不丁看见一辆“货拉拉”朝自己迎面驶来,他们还是下意识脸色一愣,交头接耳。
【啷当】
“车门”打开,开始卸货了。
为首的白濑诚一郎背着书包走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见了几个校方的人规矩的轻微鞠躬打招呼。
“……”
柚杏看到白濑诚一郎这个模样,眼角抽搐——这人到底是谁啊?那个往日里桀骜不驯天天扛着AK的人到底去哪里了?
“呵呵呵…你好,很高兴见到你,都是好孩子…”
校方在那里一个个尬笑。
应该是“衣冠楚楚”这个特性点天然对镭钵街的孩子们有压制。
别说柚杏和其他孩子,就是省吾也有些紧张——平日里在镭钵街“妈的、你这混蛋、八嘎呀路”已经说习惯,冷不丁看见这么一群礼貌西装人士,大家连话都说不利索。
白濑诚一郎表面如常,但是轻微颤抖的手指同样暴露他内心的跌宕起伏。
校方领导把面前的少年们环视一圈之后心里基本上有了个底,然后他将视线投到了走在最后面的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安静的站在少年少女们的身后,目光静谧,安静的看着他们的背景,眼睛眨也不眨,似乎要将他们的身影牢牢的记在脑海中。
橙发蓝眼少年面容姣好,皮肤奶白,腰板挺直的像个小竹竿,那双湛蓝的眼睛碧空如洗,身上出类拔萃的气质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校方领导有些诧异的询问禅院甚尔:“这个孩子也是么?他看起来是小学部的。”
禅院甚尔盯着中原中也看了一会:“这个不上学,他自有去处。”
校方点头,也没有多问,但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可惜。
白濑诚一郎的目光和中原中也,他凝望着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橙发男孩,几度欲言又止。
那已经再往少年慢慢过渡的男孩似乎察觉他的目光,怔愣片刻,所有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弯释然的笑容,迎着朝阳,毫无阴霾。
“……”
白濑诚一郎强忍着鼻尖的酸意,扭过头去,目光却越来越坚定。
以前都是你来保护我们。
白濑诚一郎瞳孔一转,朝着慢慢走来的陈采莲望去。
他想起禅院甚尔像是开玩笑一样和自己的说过的一句话————
【不管你想做什么,临死前不要回想起来就后悔的叹气——这样就够了。】
不会后悔么?
白濑诚一郎重新看回中原中也,脸上难得坦然的露出了一个微笑,手掌按了按自己的背包——
这次,我会保护你。
省吾看向缓缓走过来的陈采莲,神色放松不少:“莲,中也…你们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吗?”
中原中也挠了挠头,显然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耳根泛起了薄红。
男孩想了想,硬是松口中挤出了一句酸涩又别扭的话:“…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情记得打电话给我…还有…忘记镭钵街的一切吧…”
中原中也话还没有说完,陈采莲便走到了他的身旁,微笑的看着孩子们:“不,不要忘记镭钵街的一切。”
他就像是一直会站在夕阳中破旧仓库、没有教师资格证的那位小老师,祥和平静的笑容像是要融入到残旧的老照片之中。
陈采莲凝视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
“不要忘记大家是从哪里来。”
“永远记得我们当时想要离开的那种心情,也永远记得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
“当人生遇到不如意,考是遇到磨难,请大家记住,在记忆中最艰难的时刻,我们都已经度过,面前的只不过是小事中的小事,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白发少年笑弯了眼睛。
“愿诸位的人生,在今后一帆风顺。”
白濑诚一郎扭头不再去看陈采莲。
省吾动了动嘴巴,小声的说一句好的。
等着中原中也和陈采莲采莲都上了车,车辆驶离了交通路段视线之外后——
省吾终于忍不住,他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中放声痛哭了起来。
柚杏连忙慌张的扶住省吾:“怎么了?刚刚不哭,现在哭!你的反射弧是不是有些太长了?”
省吾连话都说不清一句,啊啊的哭,鼻涕眼泪混作一团。
良久,他的声音才能被听清——
“他竟然没有骗我,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省吾并没有和陈采莲说,刚刚路过海湾的时候——他看到了海鸥。
海鸥们生长着洁白的羽翼,朝着天上的云越飘越远,好似真的承载着着一个又一个枉死的灵魂,消失在湛蓝的天际,美不胜收。
……
……
车辆分流将倒数第二批小孩送到了圣心孤儿院,随后来到了最后一站——横滨私立孤儿院。
这个孤儿院在城市边缘,靠近郊区,环境优美,难得没有城市中那些热流。
芥川龙之介左手一个银,右手一个晶,身后还跟着一群萝卜头。
晶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芥川龙之介:“我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要抓着我?感觉好奇怪。”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莲说你这个家伙格外淘气,需要重点看着。”
芥川龙之介不提莲还好,一提莲这个字,晶先是一愣,随后眼眶就开始慢慢泛红。
她低头用袖子擦着自己的眼泪,口中喃喃低语:“说好了…今天绝对不要哭的。”
芥川龙之介难得说人话:“想哭就哭,为什么一定要憋着?”
孤儿院的门口已经围满了一圈小朋友,他们身上都穿着新的春衣,红润的面孔上是一双双期待的眼睛。
陈采莲通过姜雪衣寻找本地可以接收孤儿的孤儿院。
姜雪衣对待这件事情上异常大方,她先是亲自带着观棋考察了横滨当地的孤儿院,发掘绝大多数孤儿院都存在着资金短缺、人口满载的情况。
姜雪衣挑了两家环境和口碑都不错的孤儿院,直接往里面砸钱投资入股份,换来的接收名额和新孤儿宿舍建造承包权。
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的看着扑在陈采莲怀里哭的晶还有其他两个小孩子。
这三个小孩子恨不得把陈采莲当树挂,哭的哇哇震天响。
“莲哥,你不在了呜呜呜…我还没学会自己洗内裤刷牙…”
陈采莲温和的摸着对方的头:“会学会的,看着其他小朋友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中原中也走上前去将孩子们从陈采莲的身上扯下来:“不要爬到脖子上!莲今天已经够累的了!”
“……”
芥川龙之介淡淡收回目光,拉紧妹妹的手,视线回到门前这一群孤儿之中。
冷不丁。
他同一双紫金色的眼瞳对上了视线。
“……”
那是一双格外醒目的颜色,芥川龙之介一愣,便看了过去。
白发紫金眸的小男孩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发型,穿着嫩黄色的新衣,在人群中跟随着大家的动作朝着他们打招呼。
那白发紫眸小孩见芥川龙之介看过来,神色一阵紧促羞涩,手臂摆动的弧度几乎要赶上了螺旋桨。
“……”
犹豫再三,芥川龙之介还是朝着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小孩招了招手。
“!!”
中岛敦双眼一亮,手臂的弧度摆的更加兴奋。
“孩子们。”
莲那边开口说话。
芥川龙之介转身望去。
看着陈采莲逆光而站,颜色模糊不清,但依稀能够看到他唇角间的笑容。
“我们也许因为各种原因成为了在天空中流浪的星星,但是孤星亦能璀璨,我希望你们每一颗都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星辰,散发着属于自己的光芒。”
“亲爱的孩子们,在这漫长又精彩的生命旅途中,或许会有孤独又黑暗的夜晚,但请相信,白昼与黎明终将到来。”
芥川龙之介怔然的看着陈采莲。
良久,他在内心突发奇想的感叹——不错的句子,我想尝试写一写。
这样,在下次相聚之时,他也能像莲一样,说出生动又美丽的语言吧。
……
……
中原中也告别了禅院甚尔和织田作之助——走之前,织田作之助还用自己少的可怜的积蓄给中原中也和陈采莲一人买了一盒手作糕点。
禅院甚尔什么都没买——这也正常,他没伸手管你要点什么东西就不错。
两人的车程从集装箱变成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中原中也靠着车窗,看着天边的晚霞:“总感觉,遇到莲之后,天空只剩下了夕阳的颜色,红红的。”
陈采莲有些好笑的说:“不会因为我总是在傍晚出没的原因吧?”
中原中也转头,认真的看着陈采莲:“该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莲…好像是只会存在于晚霞中的人。”
等待那一抹残红褪散,进入了深沉的夜,那道白色的身影就会彻底消散,随着那旧日的橙红——走向毁灭。
【————】
车辆在港口废墟前停下。
森鸥外整个人焕然一新,白大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造型奇特的黑色立领长袍+不合时宜的红色围巾,好似随时就要踩着高跟鞋走上巴黎时装秀。
他笑眯眯的领着自己的人形异能迎接中原中也和陈采莲。
森鸥外惊喜的看着陈采莲:“您就是莲先生吧,很高兴能见到你。”
陈采莲微笑的握住了对方的手。
“我也很荣幸,森先生。”
“往后的日子请多指教。”
太宰治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撞了撞中原中也的肩膀,让男孩回神。
太宰治笑的戏谑:“看看你满脸恍惚的样子,是不是刚刚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一场美好的梦,醒来之后满目狼藉。”
中原中也这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刺激的几乎下意识就要发怒:“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话?!”
太宰治要是会说吉祥话那就不是太宰治了。
两人开始互相攻击,你一句我一句,等到森鸥外和陈采莲说完话才停止。
“中也。”
陈采莲站在他的身后轻声呼唤。
他声音的语调像和孩子们做道别似的,轻盈的像是飘在天空上的云。
“人生如朝露,转瞬即逝。”
“为了让这快乐、记忆、哪怕是痛苦,尽可能的延续下去。”
“我们要为此付诸努力。”
陈采莲在夕阳下微笑的看着中原中也,温柔如水。
…
“阿弟,你说对吧?”
第54章 【姜雪衣】
姜雪衣安静的跟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身后,同家入硝子并肩前行。
两个男生正值青春期,关系又要好,走在一起经常会发生一些插科打诨、嬉笑玩闹;渐渐的两个人也就走远了。
家入硝子叼着烟头,趁火星烧到烟屁股之前,用手指将其掐掉,两人无言的并肩走了一会儿,随后还是家入硝子先开的口——
“麻衣,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
这句话夏油杰问过、五条悟也问过——禅院直哉压根不用问。
家入硝子问她还是第一次。
少女和其他男生并不一样,心思相较于更加细腻。
对于家入硝子本人来说,对一个本来就没有未来的人总是询问她梦想是什么、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想要去成为什么——过于残忍。
梦想这种东西不是靠短短一两年就能实现的,未来也是一样的道理,都没有深刻的经历过,如何能去畅想?
想着想着就可能更想活,越想越不想死。
但是姜雪衣从头到尾表现的过于平静。
平静到让家入硝子感觉有些恐怖。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对未来没有半分期许,出生就是来等死的人吗?
少女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向姜雪衣询问了这个话题。
“……”
姜雪衣微抬双眼,看向家入硝子,不同于对五条悟或者夏油杰敷衍的回答。
她沉默了好半天——
“我想做的…有人已经比我做的更好了…”
“我现在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
家入硝子接触到了对方的视线,顿时停下脚步,有些僵在原地。
姜雪衣不同于往常总是一双含笑的唇、恬静的眉眼——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瞳沉寂枯冷,像一口长满青苔的废弃古井,死水无波。
没有期许,没有笑意,却也没有怨恨。
“硝子。”
那名叫保本麻衣的少女认真的看着她。
家入硝子看着对方那双扩散的瞳孔,不能确定保本麻衣是不是真的在看她,还是在透过她的身影看向什么人。
姜雪衣嘴角轻微抽动了两下,像是笑意很快被压了下去,又牵强的重新笑了起来。
“这辈子,不能再轻易受人摆布了。”
家入硝子:“……”
虽然不确定这句话是不是对她说的,但是短发少女还是条件反射的点了点头。
等姜雪衣轻轻牵了牵她的衣角,家入硝子才反应过来,有些怪异的看向她:“……你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什么意思?”
姜雪衣笑了笑:“无所谓的事情,不要放在心上————”
她话音未落,前面白发少年向她们两个高高的挥了挥手。
家入硝子是有经验的人,立马拉着姜雪衣后退两步。
【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辅助监督设下的帐险些被强大的咒力撕裂开来。
欧式的废弃豪华庭院别墅被五条悟一发大轰碎,破碎的建筑中首先是一位白色马尾辫高挑的少女跳了出来、随后废墟底下又传来了另外一名少女的尖叫声————
“?”
五条悟先是一愣,随后赶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了过去。
等他确认自己的同学平安无事之后,才一脸欠揍的双手插兜:“歌姬,你不会是哭了吧?”
“!!”
少女坚强的趴在废墟下面,眼泪瞬间憋回眼眶,愤怒的朝着自己的学弟怼了回去,声音充满活力,听起来似乎并无大碍。
“硝子,去看看吧。”姜雪衣感受出身边女孩身上传来的焦虑和担忧,善解人意的给出提醒。
家入硝子立马点了点头:“麻衣,你不要靠太近,注意安全。”
姜雪衣看着家入硝子跑了过去,听着歌姬带着哭腔叫出“硝子”,平静的抬头,看着头顶碧空如洗的蓝天。
她一个人找了阴凉处静坐,运行灵力调息,余光还能看到少年少女们青春洋溢的身影。
…
…
夏油杰一转头就看到保本麻衣在一棵半枯的树前安静的坐着。
“……”
少年脸上的笑容顿时僵在了嘴上,随后脸上的表情慢慢淡去。
“真稀奇,这个季节居然能看到一半茂盛,一半枯黄的树。”五条悟搭上夏油杰的肩膀,嘴里面叼着个棒棒糖,说起话的声音嘟嘟囔囔。
“……”
夏油杰犹豫片刻,刚想朝着保本麻衣方向走去,五条悟按住他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白发少年表面总是大大咧咧,但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表现出细腻的一面:“我都怀疑我们两个的角色是不是调转了,这句话不是你总对我说的——有的时候彼此之间要保持适当合适的距离感。”
夏油杰皱眉,不赞同的看向自己的挚友:“…这并不一样。”
五条悟低头的时候能够让人看见自己那双漂亮的近乎于神异的湛蓝瞳膜:“没什么不一样。”
“很多时候你忽略距离感的靠近,只会让人觉得你在同情对方。”
“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同情。”
“对于有些人来说,同情反而是一种困扰。”
白发少年把口中的棒棒糖取了出来,将樱粉色的圆糖球对准了保本麻衣的位置——
“对于麻衣这个人——我多少是有点判断的。”
“她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柔弱,但是她本身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
五条悟的语气突然变得欠揍了起来:“就算被你总是打扰,小麻衣也不好拒绝吧~”
“……”
夏油杰顿时深吸了一口气,面带微笑,额头青筋暴起:“……你可不可以,不要把我说成好像很奇怪的样子?”
五条悟:“谁知道呢?总是骚扰同班同学的家伙。”
“不要开玩笑了。”
夏油杰拨开五条悟的手,挺直身板,认真的看着他。
“悟,你有你的判断,我也有我的判断。”
“有人曾对我说过——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说罢,夏油杰朝着保本麻衣走了过去,一手插兜,一手摆手,背影相当潇洒坚定。
……
“麻衣。”
“?”
姜雪衣脸上扬起微笑:“结束了么?夏油同学?”
这回夏油杰没有在同往常一样和她维持那套表面客客气气的一问一答。
少年半蹲身体,看向姜雪衣,目光柔和又怜惜。
不止这一次,很多次,夏油杰看到她那脸上仿佛像镶上去的表情之时早就想说了——
…
“麻衣,其实…”
…
“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用笑。”
姜雪衣:“……”
姜雪衣脸上的笑容还真就被他给说僵在了脸上。
夏油杰看着对方。
他没有看到一些类似愕然、被说破的难堪出现在少女神情之中。
姜雪衣嘴角牵起的笑容只不过是慢慢平息,随后她又微微挑起唇角,有些怪异,也有些不解的看向夏油杰——
“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
夏油杰:“……”
少年神情微愣。
五条悟不远处全程围观了这一幕。
“……嘶…”
他简直替自己的挚友尴尬的脚趾抠地。
还有,麻衣,你未免有些太高防了一些吧?
……
……
【好疼…】
“臭婊子,大爷我是来花钱买开心的,不是看你来这里拉着个死脸的!!”
【疼…】
“笑!!给老子笑!”
【去死…】
“哭什么哭?!福气都给老子哭没了!给老子笑起来!!”
【我要把你们全杀了…】
“笑!!!”
“啊啊啊!!!”
禅院直哉尖叫出声,后背被噩梦惊出一片冷汗。
他依稀还记得梦中古朴且堂皇的宴楼,刺鼻的花香与味道浑浊的酒精。
那看不清的壮汉浑身散发着汗水的酸臭,一把拎住他的脖子把他就这样甩到了硬的和石板一样的床上。
紧接着就是拳拳到肉的挨揍,还有全身上下撕裂的疼痛。
“操……”
禅院直哉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透,他瞳孔的颤抖还未停歇。
就像梦到牙掉的人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会舔牙一样——禅院直哉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身体蜷缩的坐在床上,然后抱紧自己的膝盖。
妈的恶心。
禅院直哉咬紧牙关在心中咒骂。
感觉不过瘾,他又骂了一句,这回骂出了声音:“真恶心,怎么会做这种梦?”
“妈的杂种,让我再梦一次我一定拿刀捅死你。”
“怎么了?你是梦见被艹了?”
宿舍房间里传出了第二个人说话的声音,语言直白又粗俗。
“……?”
禅院直哉浑身鸡皮疙瘩瞬间被激起,后知后觉发现房间里多了一股烟味。
黑暗的环境逐渐被瞳孔适应,禅院直哉震惊的看见禅院甚尔坐在自己床前不远处的小沙发上悠然自得的抽着小烟儿,见自己看过来,将手中的香烟熄灭在玻璃桌上。
禅院直哉:“……”
因为一时间太过震惊,他甚至都没有作出反应。
禅院甚尔吞云吐雾结束,大开大合的靠在沙发上,还翘起了二郎腿。
声音因为刚抽完烟有些沙哑。
禅院甚尔:“我挺好奇的。”
“保本麻衣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禅院直哉:“……”
第55章 【姜雪衣】
“保本麻衣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禅院直哉脸上的表情变得空白,嘴角条件反射的抽动。
从现实出发,他不敢和禅院甚尔说出姜雪衣的真面目,陈采莲当时在他手臂上种下来的东西至今似乎还有一种灼热的幻痛感。
从感情出发,他同样羞耻着目前这种受制于人的关系被他人发现。
但在他的潜意识中,竟然还存在着一种隐秘的快感。
禅院直哉嘴角的抽动弧度越来越大,指关节停不住的颤抖,那张天然的微笑唇张了张,似乎想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些什么,但是又很快地紧抿双唇。
甚尔,你居然才发现吗?
强大如你这种程度,在面对她,也竟然有着如此迟钝的反应。
果然。
她是最强的吧。
连五条悟那样的存在都能轻易的蒙骗,六眼也不过如此,连保本麻衣的真面目都识别不出来。
“…甚尔堂哥在说什么?保本小姐能对我做什么?”衡量来衡量去,禅院直哉都不用陈采莲种在他体内的那颗种子去控制,自己就选择去撒谎,回避真相。
禅院直哉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但只要是人,面对生死存亡之际,都会去避害。
禅院甚尔再怎么不喜欢禅院家都不可能对他动手。
但是保本麻衣杀他只是一念之间。
这都不用选择。
禅院甚尔嗤笑了一声,脸上的表情不屑又嘲讽:“保本小姐?”
“我虽然常年不在本家生活,但对你这个小屁孩儿多少是有些听闻,让你这张狗嘴吐出【小姐】这两个字,说明保本麻衣真本事还不少。”
说罢,禅院甚尔突然话锋一转————
“明天有个叫白濑诚一郎的小兔崽子来高专见保本麻衣,她让你去接一下。”
话题着实转的太突然,突然到禅院直哉愣在原地,双眼死死的瞪着禅院甚尔,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
禅院直哉愣愣的看着禅院甚尔:“…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禅院甚尔见怪不见怪:“你的智商不需要解释太多应该能理解吧?”
“保本麻衣都能把你调教的这么乖顺,顺便拿点钱把我收买了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吧?”
禅院甚尔看着禅院直哉依然是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耐心已然耗尽:“当然你不要误会了,保本麻衣怎么对你的我可没有体验过,也没有兴趣知道细节,我们两个人只是单纯的金钱交易关系。”
男人传话的目的达到,非常没有素质的。从裤兜里又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直接点火。
在房间里又制造了两口二手烟之后,禅院甚尔大摇大摆的推开了高专宿舍的房间门,走了出去。
禅院甚尔刚转身出门,就看到了隔壁的夏油杰正在晾衣服。
夏油杰:“……”
夏油杰拿着手上的短袖,刚想抖两下就僵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禅院甚尔嘴上还嚣张的叼着根烟从学生宿舍里面走了出来。
等等,这人是谁来着?怎么这么眼熟?
哦,好像是只露过一面的禅院助教。
禅院甚尔眼睛就跟瞎了一样,全程无视夏油杰,嘴角叼根烟,双手插兜,微微抬着下巴,目不斜视的同夏油杰擦肩而过——留下不知此地是何地的夏油杰。
“……”
夏油杰犹豫片刻,扔下了手中的衣服,慢步走到禅院直哉的房间门口。
禅院甚尔这个习惯在恐怖片大概是要死,因为他没有随手关门,让夏油杰做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开盖即食”。
夏油杰一进去就发现禅院直哉低着头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本来非常整洁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二手烟。
“……”
夏油杰沉默片刻,伸手打开窗户散味儿。
“你还好么?直哉?…刚刚那人,我记得你说他是你堂哥?”
禅院直哉似乎是产生了某种大脑过载的行为,好半天才欲言又止的看向夏油杰,开口轻声询问————
“你有没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舞台剧?”
夏油杰:“……?”
这都是什么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
…
文艺归文艺,文艺过后还是要干活。
第二天一早,禅院直哉就在门口接到了一个穿着干净简约、年纪应该是小他两岁的白发少年。
禅院家男性祖传的一脉天赋技能——并不擅长记男性的名字,这导致禅院直哉刚开始听到“白濑”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和感觉。
等见到了人,两人全都怔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俩是见过的——在一个堪比海地的贫民窟中。
“……”
不堪的回忆一股脑的塞进两个少年的脑海中。
两个人的脸上本来都没什么表情,这下看上去更像是刚刚痛失双亲。
禅院直哉拉下来脸,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看到夏油杰好像是随处都能刷来的定时npc,在校门口正在拿快递。
夏油杰:“……”
禅院直哉:“……”
白濑诚一郎:“……”
夏油杰率先打破了沉默:“…直哉?这位是?”
禅院直哉不可能张口就说这人是保本麻衣叫来的,只能说:“这是我的网友,我们最近约线下见面,我就让他来学校找我了。”
说罢,禅院直哉省去过多解释,直接招手让白濑诚一郎进来。
白濑诚一郎礼貌的朝着夏油杰问好,随后拉着个死爹脸跟着禅院直哉走进了学校大门。
直到禅院直哉走进高专结界,结界没有任何反应——这才证实了白濑诚一郎的确是一个身上没有任何可控性咒力波动的普通人。
夏油杰不太懂现在网友面基都是什么流程。
但是他大受震撼。
这到底是什么友情导致两个人见面跟对方家里面死了亲人一样个个丧着脸。
而且现在约朋友都这么直白了吗?直接可以往学校约了?
……
……
白濑诚一郎被禅院直哉带去了一个空教室门口。
两人进去的时候发现房间里除了姜雪衣,还坐着抱着儿子的禅院甚尔和观棋。
禅院甚尔不再让观棋沾手禅院惠,自己就这样单手托着儿子的屁股,让儿子软趴趴的赖在自己的身上。
禅院惠今年也两岁多,看到屋子里一下子又多出两个人难免有些不好意思,挣扎着想要从自己父亲的身上下来,但是以往和他并不亲近的父亲自从回来以后异常反常,这会儿正紧紧的搂着自己不放手。
“白濑,来了?”姜雪衣笑眯眯的招手。
白濑诚一郎抿了抿嘴唇,走上前去。
姜雪衣和颜悦色的时候显得相当好说话,亲切又大方,招呼少年的模样就像在招呼自己家的小辈。
大概老中家说话都有一套自己的习惯。
例如姜雪衣,谈正事之前肯定会先扯两套旁客唠。
她面带微笑的指了指禅院甚尔:“还认得他吧?这是甚尔先生,把你们带出镭钵街的人。”
白濑诚一郎:“……”
白濑诚一郎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这人当初还差点把自己给锤了呢。
说到这里,姜雪衣眼神轻飘飘的看向禅院甚尔:“这次见到青莲,他和没和你说起我呀?”
禅院甚尔:“……”
沉默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下一个人的身上。
禅院甚尔也算个老社会,真话假话掺半说:“说了一些。”
姜雪衣闻言,很是感兴趣:“他都说了些什么?”
禅院甚尔:“我倒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感觉他话里话外阴阳怪气,心胸挺小的。”
姜雪衣一脸毫不意外的模样,眉眼悲悯的面容上轻蔑之意肉眼可见。
“只说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话而已?没和你讨论其他事情?”
禅院甚尔:“他有什么事情能和我讨论的?我看上去很像是喜欢和人闲聊的人么?”
禅院甚尔承认他自己有赌的成分在。
那个【青莲】敢把法器交给他,就证明对方应该是有一些法子能够瞒过保本麻衣。
姜雪衣见禅院甚尔一笔带过,也没说什么。
倒不如说她这几百年过于强大的实力让她早就放松了警惕心,认为陈采莲那种垃圾根本没有胆子敢招惹她。
姜雪衣恢复了笑呵呵的模样。
“你们知道青莲上人这个人,在我们那儿圈子有个称号叫什么吗?”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
这个话题怎么感觉开头这么熟悉?
姜雪衣:“三石狗。”
姜雪衣一边讲,一边轻呵呵的笑着,像是在茶余饭后聊谈资的人。
“……”
白濑诚一郎瞪大了眼睛,嘴唇蠕动。
姜雪衣:“这个三石狗是个什么意思呢?”
“只要三块上品灵石,他能跪下来给你学狗叫。”
“当然,灵石你们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把它当成一种钱币吧。”
姜雪衣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敲了敲桌子。
“这个人啊,表面上对我恭恭敬敬,恨不得立马跪下来管我叫主子,来寻求我的庇护,但是鬼心眼多的很——当狗也不是条称职的狗,一边跪下抛媚眼,还一边内心委屈怨恨。”
姜雪衣说着说着就自己笑了。
她像是刚刚讲了一个生动的笑话,微微抬手,环视四周。
“你们说有趣不有趣?”
“这人不是又当又立吗?”
禅院直哉怀疑姜雪衣在阴阳自己,但是他又没有证据,而且就算是真阴阳他也得接下来,只能率先复合:“笑死人了,表面上看着如此风光优雅,但是连老祖半跟脚趾头都比不上。”
“……”
禅院甚尔欲言又止的看着禅院直哉,脸上难得有了一些呆滞的神色。
随后他看着姜雪衣和禅院直哉都在笑,只能也跟着笑两声。
这两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旗鼓相当。
都在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感到好笑。
“哈哈…哈哈哈…”
笑的最大声的是白濑诚一郎。
但是白濑诚一郎笑着笑着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笑,像是双向障碍发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啊。
白濑诚一郎坐在地上,盯着自己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向地板。
“哈哈哈哈!”
明明你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的对我?
什么啊?
…
只能说还好陈采莲不在他身边。
若是陈采莲在他身边,只会轻轻的回复——
【正因为经历过,所以才要这样对待你啊。】
第56章 【陈采莲】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年少的陈采莲刚被师傅救下来的时候特别喜欢“自艾自怨”。
程度大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陈采莲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山门口,呆呆的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看着看着就动不动哀嚎两声。
师父不耐烦的踏着飞剑找到他,双手背后,一脸严肃:“你能活就活,不能活就死。”
陈采莲哭的脸上涕泪横流:“师父啊,你说我为了活命做下这等孽事,简直畜生不如,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他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身上那点仅存的少年朝气荡然全无,好似一只全身只剩下悲戚的孤魂野鬼。
陈采莲的师父活得久,事情见得多,自然是不吃他这一套,说起话来更是针针见血。
师父:“你和我说这些是个什么意思?占了苟活的便宜,怎么现在还委屈上了?”
“陈采莲,我告诉你,宁可坏到底、都不能作到底。”
师父的手指怼了怼他的脑袋,脸色依然严肃,语气却是一贯的吊儿郎当。
“咱们修行之人生来就是与天作对,前路越是坎坷,越是要去抗争。”
“芸芸之中皆是命中注定。”
“你父母、你弟弟,命里合该有此大劫——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陈采莲抬头,懵了。
师父一手背后,另一只手撸着山羊小胡子,眼神冷漠,在他前面来回走了两趟,一边走还一边哼哼。
“就你那驴马烂子性格,无非就是想让我说这些话。”
“恶事都做尽了,你还想心里好受些?”
“天底下什么样的便宜事都让你给占尽了。”
师父手上变出了个拂尘,一副传道高人的模样,认真的看着陈采莲。
他语气一转,倒是没有刚刚的严肃,终究还是沾了点叹息的意味。
“陈采莲——为师只要你记住一句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既然随我踏上了修行之路,那么此生便认准这一条路——不求登峰造极,只求长生无忧。”
师父用拂尘轻轻扫了扫他的头。
“你是个有“道”的人。”
“你的道,就是活。”
“不择手段的去活,方可成大道。”
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
百年过去,陈采莲对于这位师长的记忆已经模糊,很多他们曾经聊过的天、走过的地方、在石山上泼的墨,就像岁月会将时间淡化一般,都已经模糊不清。
但是他仍然记得这一句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师父说过,这便是他的道。
他遵循着这一点,所以看到自己的师父被魔修擒于湖边的时候——
他就和当年远远的观望着自己全家被杀一样,安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出,静静的看着头上已经有了白丝的老人那山羊胡子被魔修残忍的拔掉、眼睛被挖掉,他平日里最钟爱那件、洗得发白的水蓝色道袍沾满了干涸的血迹和草屑。
那魔修将老者像条贱狗一样踩到脚下,嘴里发出猖狂的大笑。
“老狗,真的好能跑。”
“你可知我是谁?”
“我师父乃是血衣老祖座下弟子,狗眼老贼竟敢同我竞拍那株灵草?”
那魔修一边笑,一边用脚在他师傅的胸口狠狠的踩了两下。
【卡、卡】
陈采莲睫毛微颤,眼睁睁的看着老头的胸腔凹陷了下去,口鼻喷涌血雾。
那件道袍是他最喜欢的衣服,上面用冰蚕丝绣了漂亮的祥云,如今连紧实的绣线都被踩开,在胸口与血肉糊成一团。
那嚣张的魔修在湖边将他的师傅揍了个半死。
之后像打量货品一样啧啧称奇:“诶~□□土灵根,整好,我师傅炼丹还差一味人药。”
说罢,魔修提着老者的头发,踏着飞行法器,一飞冲天。
陈采莲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呆呆的看着师父的身体就像一扇浅蓝色的风筝,在空中摇摇晃晃、飘渺灵动,好似乘着天上的清风在飞一般。
到最后,那抹浅蓝色越飘越远,和天空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再后来,有人问他师父去哪儿了,陈采莲总会笑眯眯的说————
话说有一日,我正在山中采药,突然听到外面狂风大作,我连忙疾走去看!
只见我师父他老人家,周身灵光大显,身体轻盈,竟是随着风越飘越高!成神仙去了!
这些说辞何曾熟悉?
就像有人问,你出身何处?尘缘如何之时,陈采莲会含笑着说——
我家乡莲花香盈,父母高寿,无疾而终,弟弟有本事,年纪轻轻就成了状元,告老还香之时已经是朝中大员。
子子孙孙,福寿安康。
…
…
“福寿…安康…”
陈采莲坐在医疗室,重复着口中的4个字,久而久之,他痴痴的笑了。
“你是在哭么?”太宰治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采莲现在正是心魔不稳定的时候,根本没空搭理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中药渣子,默声不语。
恍然间,他的神识感觉身后那个讨人厌的小贱种正在朝自己慢慢靠近。
陈采莲眼神贼冷,默不作声,心里的暴戾和怒火已经在翻江倒海。
他讨厌太宰治可以说是讨厌到极点。
这个小贱种、小孽畜,爹妈都没死过,整天就在那里无病呻吟,真想把他全家给杀了给他点颜色看看。
“……”
突然间,他感受少年的略带温热的躯体贴了过来,双手从他身后环绕,抱住了他的脖颈,柔软的微卷发蹭着他颈窝上的皮肤。
太宰治似乎有所感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莲,莲就是这样背着我的呢。”
“那时候我身高好像才刚到你的胸口。”
“两年过去了,我都快和莲一样高,但是莲却一点都没有变化,真的好神奇。”
中原中也只能看到陈采莲的焦虑,而太宰治能看到的东西远比他多。
他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矛盾的人格。
挣扎,隐忍,自卑、自大。
痛苦。
他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陈采莲时的模样。
此时少年还是一头黑色的长发,貌美干净的外表在镭钵街那种烈日炎炎的仿佛自带一层柔光,远远望去漂亮的惊人,像是荒芜中走出了一捧甘霖。
莲的腰板永远挺的笔直,哪怕是朝他蹲下伸出手的时候依然如同松柏一般矗立。
而在刚才,太宰治透过门缝隐隐望去,他看到的陈采莲佝偻着身体,配上一头白发,人好似一颗将死的老树、风中的残烛。
陈采莲的身体在抖,他能听见对方在笑。
太宰治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一个人再怎么伪装,本性压抑的越多,反弹的就会越严重。
可怜的莲,一装就装了两三年,不累么?
太宰治小小年纪,叹起气来却一股老气横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在惺惺作态:“释放出来不好么?”
“莲的目的、莲的一切,我都非常感兴趣。”
“比起现在总是在医务室里面挂着天使笑容没日没夜治疗伤员、好像永远都不会疲倦的莲。”
“我更想看到真实的莲。”
陈采莲眼神阴冷,险些被这小孽种给气笑了。
你懂什么?
他脸上无奈,伸手轻轻把身上的少年拽了下来:“什么真实不真实,人都是有多面性,我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太宰治好奇的绕到他正面:“莲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说着,他竟然还笑了起来,有些揶揄的看向陈采莲:“不会是因为最近中也总是青年会的朋友厮混在一起,冷落了莲,莲感到寂寞了吧?”
陈采莲墨瞳飘向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只是想起了以前的家人和老师。”
太宰治不愧是港口黑手党著名滚刀肉、贱蛇与棍、上杆子就爬,问到这还喋喋不休:“莲和我讲讲家人和老师嘛,我超级有兴趣诶!”
“……”
陈采莲伸手摸了摸太宰治一头微卷发,脸上笑容温和。
他用着那副总是挂在脸上的温柔与安宁,说着反差非常强烈的话语——
“我的家人,和老师他们早就死了。”
太宰治不是什么正常人,【不能往伤口上撒盐】这个概念在他这里不存在:“听起来真悲伤,所以怎么死的?”
【他们怎么死的?】
陈采莲眨了眨眼睛。
突然间,他迎着窗外的阳光站起身来,脸上阴郁的神色一扫而空。
白发少年有些惊奇的看向窗外,随后又光速转身看向太宰治。
“不。”
“他们也许没死。”
太宰治:“……”
太宰治安静的看着陈采莲的面孔上挂着不正常的神采奕奕,双眼亮的惊人,脸颊泛起红晕。
陈采莲露出了不同寻常的亢奋神色。
他先是指着天花板:“我的父母高寿,无疾而终。”
【歹徒首先跳进了夫妻的主室,先是一刀将男的在床上就地剁了,然后将女人拖下床】
【女人哀嚎,口中大喊“阿莲!!阿蓬!!”】
陈采莲笑容满面,又用手指着墙壁:“我的弟弟,年少英杰,美名远扬,成年后更是当地一大员。”
【他远远看去,亲眼看着那帮歹徒在火光下,将他的弟弟剁成了饺子馅儿】
陈采莲分享欲望空前强烈,大笑着看向太宰治,虽然笑出了眼泪,但是脸上的神色无比骄傲。
“我的师父啊,那就更厉害了,他成为仙人了——你知道什么是仙人么?”
“就是永远都不会死的人。”
【陈采莲,记住为师的一句话】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陈采莲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翻,连太宰治轻轻从正面抱住他都没反应。
…
“笑的和哭一样,真搞笑。”少年嘟囔道。
第57章 【陈采莲】
情绪发泄也就是一瞬间。
在那之后的半年都非常的平静。
陈采莲老老实实的在港口黑手党留了下来,通过了森鸥外给予他的考核,医治外伤、内伤非常严重的港口黑手党成员。
做事情非常心细是陈采莲从小养到大的一个习惯。
所以在港口黑手党任职的这段期间,陈采莲工作完成情况备受好评,森鸥外为了对他的工作表达肯定甚至还抽空到他的医务室坐了一会儿。
森鸥外难得脱下了自己身上那件黑大衣,换成之前常穿的白大褂,坐在陈采莲办公桌对面,脸上笑眯眯的。
“最近好像没怎么看见中也过来,莲君会感觉有些寂寞吗?”
陈采莲精神状态稳定,面带笑容,捧着手上的茶杯,说话时的声音礼貌又温和:“那孩子毕竟现在长大了,需要多去接触同龄人,再说我们工作方面的确没有什么交集。”
“中也是个一心工作的好孩子,忙起来也不会偷懒到处乱逛。”
森鸥外有些吃惊的:“哦呀,怎么感觉莲君在说我这个不称职的首领呢?”
陈采莲立马换上了有些仓促的表情,看起来仿佛真有两分慌张:“…怎么会呢?…非常抱歉,大概是因为我没有注意表述方法。”
森鸥外估计也就是跟他客套两句,本身刚上任不到一年,各种事情忙到起飞,根本不可能有空跟他在这里扯闲嗑。
领导不愧是当领导的,来这坐坐也算是表明态度——加上陈采莲这半年下来说老实是真的老实,别说黑手党最喜欢的结党营私那一套,他平时社交都少的可怜,每天办公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森鸥外想敲打他都找不到地方。
森鸥外笑了笑:“那我先不打扰莲君了,莲君从工作以来一直非常认真——但是也请注意身体,最近黑眼圈都出来了哦。”
陈采莲闻言,无奈的扶住额头,脸上有了一丝苦笑:“谢谢您的关心。”
等森鸥外走后,白发少年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
“………”
这两天横滨风平浪静,没什么大型冲突爆发,医务室在冷清下泛着让人食欲下降的冷色调。
陈采莲缓慢的从椅子上起身,慢慢在房间内行走。
【踏、踏】
安静的房间内,鞋跟与地板的碰撞声格外的清脆引人注意。
陈采莲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镜子前,双手撑在洗手台的两侧,头颅缓慢的贴近镜子。
“……”
少年脸上面无表情,先是转过左脸,随后又转过右脸,冷漠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还真有啊。”
森鸥外说的没有错,他真的有了黑眼圈。
镜子内,白发少年那双总是含着春光的墨瞳俨然一片严寒,他用手指来回摸着眼帘下的淡青色,唇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
也不知道自己来能摸了能有多久,陈采莲放下了手。
他转过去,背靠着镜子,眼神呆呆的盯着天花板。
久而久之,房间里只剩下了一声叹息——
“诶…天人五衰啊…”
…
…
“所以…真的有必要弄的这么…”
中原中也不情愿的站在门口,手上捧着一束白百合,身后是嫌热闹不大的阿呆鸟等人。
15岁的中原中也身高终于快要接近一米六,别人穿着会像ktv服务生的黑色西装马甲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一种另类的时髦感。
可能是进入青春期,少年也会追求一些审美上的表达,正在发育喉结的脖颈上佩戴着引人注目的颈饰、耳洞也打了两个。
头上还带着黑色的小礼帽。
那顶小礼帽是兰堂准干部送给中原中也的。
起初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中原中也的“入门礼物”还是森鸥外送给他的一双黑色的手套————直到有一段日子,兰堂看上去像是神色恍惚,总是往中原中也身边凑。
今天是盯着他的蓝眼睛看,明天又突然要训练他体术,后天居然还想找他谈心——想一出是一出的行为把中原中也直接负责人尾崎红叶整的一脸懵逼,也让森鸥外一度怀疑。
兰堂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态度暧昧的从物理意义上往中原中也的头顶扣了一顶帽子;理由是——你看上去脚重头轻。
这将近半年多的时间里,中原中也身上的羁绊越来越多。
“准备工作都做了那么多?现在害羞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青年醇厚悦耳的声线传来,中原中也转头看去,看到了面容俊美的公关官指尖衔着一朵雪白的玫瑰,神色语气中多有调侃之意。
冷血就跟在公关官的身后,推着生日蛋糕的车。
“……”
中原中也神色有些局促,微微低头,没有让其他人发现他脸上的不安:“…我只是觉得,会不会还是有些太冒昧了。”
“因为莲他从来都不过生日。”
公关官摊了摊手:“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虽然嘴上不提,但是心里还是十分期待的。”
阿呆鸟在一旁应声,顺手用手肘怼了怼中原中也的后背:“不要再磨蹭了,别告诉我你到门口反而胆怯——我们可都是跟着你来了,到现在你不进去也得进去!!”
话音刚落,阿呆鸟一手扭开门把手——
“喂!!等等!”中原中也惊叫出声,说实话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思考不如行动——”公关官的声音悦耳的就像在唱歌剧。
他一边高声道,一边直接将中原中也一把推了进去。
“!!!!”
中原中也脚下踉跄,带着满满的百合香,直接扑进了陈采莲的怀中。
“……”
陈采莲脸上还保持着微愣的神色,看着橙发少年帽子歪歪斜斜的掉在地上,鼻尖沾着百合花粉,那双从少时就一直保持着真挚的蓝眸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
“生日快乐!!!”
青年会几人充当着气氛组,直接将蛋糕推进了医务室。
陈采莲缓慢而迟疑:“生日?”
“抱歉,是我自作主张!”中原中也率先开口。
陈采莲看向他,那少年眼神飘忽,并不敢直视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莲过生日,问莲生日是哪天的时候莲也是含含糊糊,所以干脆就挑了和莲遇见的日子。”
中原中也几乎是鼓起了全部的勇气。
他抬头看向陈采莲,努力让自己不因为紧张而结巴,认真的说着每一个字——
“莲,真的非常感谢,你能来到我身边。”
“承蒙关照。”
前面背的词儿全都紧张的忘了,能记下来了只有这两句,也是埋藏在他心底最真诚的声音。
中原中也说完这两句话,紧紧的闭上嘴巴,手上的力度险些把花柄掐出汁水。
他看着陈采莲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变化。
“……”
白发少年因为吃惊而微张的双唇慢慢合拢。
他身上的那种疲惫、焦躁,似乎真的有那么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剥离一切之后的平静。
过了两三秒
“谢谢。”
莲的脸上没有笑容,表情上更像是一种恍惚。
他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慢慢才回神,面容上重新挂上了让中原中也感到熟悉的亲切和温暖微笑。
陈采莲将已经长到他太阳穴的少年轻轻的抱在怀中,再一次感谢他:“谢谢,我很开心。”
“干的漂亮啊!!中也!”
阿呆鸟在欢呼:“这不就成功了吗,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和困难吧?”
公关官优雅的拍着手掌:“莲医生,不介意我们一起分享蛋糕吧?”
陈采莲真诚道:“是我应该好好感谢你们才对,配合中也为我准备了这样的惊喜。”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抱着中原中也,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那样,在他后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
“……”
中原中也安静的趴在陈采莲的怀里,脸上的表情逐渐空白。
他的大脑就像是一台放映机,精准的回放着每一个有关于莲的面部细节。
那是高兴么?
是高兴吧。
但是为什么?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双眼眶逐渐有些酸涩。
那一瞬间,内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一种莫名其妙的哀恸,几乎要压的他喘不过来气,险些窒息在这个温暖的怀中。
……
……
当天晚上等陈采莲的工作结束后,中原中也一反常态的来到了陈采莲的宿舍中。
两个人就像是在镭钵街时那样,躺在一张床上。
房间内已经安置了空调,但是陈采莲不知道怎么想的,摸到了一把扇子,轻轻的在中原中也身边扇起了风。
中原中也背对着陈采莲,靠在对方的怀中,手上抓着一缕白发。
少年轻声道:“晚安,莲。”
陈采莲嘴里面哼着歌,像是在唱摇篮曲:“睡吧,睡吧。”
…
等着中原中也真的呼吸平缓,陈采莲依然在笑着哼歌。
“阿弟。”
“睡吧,睡吧。”
陈采莲脸上挂着扭曲的笑,泪流不止。
“睡了,就不疼了。”
“睡了,就别醒过来了。”
……
……
一个月后,青年会——也就是旗会成员遭遇袭击。
兰堂准干部叛逃港口黑手党。
“莲医生,首领下令,请您不要离开医务室。”
陈采莲的医务室被武装重兵把手。
“……”
“?”
“…莲医生,您有在听么?”
白发少年在着众人困惑的表情下,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扔在了地上。
…
【马甲陈采莲,结局结算开始】
第58章 【陈采莲】
“莲医生?”
那人只说完了一句疑问句,陈采莲轻轻抬手,隔空掀翻了他的头颅。
“……”
一时间整个房间内陷入了令人恐慌的死寂。
人在过于震惊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做出任何反应的。
【噗嗤——】
脖颈断裂处喷溅了大量的血液,撕裂的大动脉让血液高高喷溅,轻而易举的就碰到了头顶上的墙壁。
压抑已久的陈采莲终于露出了狰狞又扭曲的面目。
他的面孔上溅上了点缀般的鲜血,那张往日里会无差别让他人露出温柔微笑,仿佛无时不刻都带着柔光韵彩一般的面孔、先是笑的露出了森白的牙齿,随后眼神中的阴毒一览无余。
“一群猫三狗四,臭鱼烂虾。”
“控制我?——你们也配?”
众人口中温柔和蔼、小小年纪却仿佛是所有人的长者似的莲医生,这样说道。
他仿佛从来没变,但是又却变了一些。
陈采莲轻而易举的挡住了朝自己发射的子弹,随后一根木藤从混凝土的墙壁中钻了出来,直接把着冲陈采莲开枪的那人捅了个透心凉。
陈采莲虽然修习正道功法,但是杀人手段论残忍比得上魔修。
那个倒霉的人,歪歪扭扭的挂在木藤上,还没有咽气儿,嘴里正在呜呜啊啊叫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木藤从他的后背穿过,上面挂着一堆心肝肺。
陈采莲扬起下巴,神色高高在上,没有半点犹豫或者不忍,仿佛刚刚只是随手折了一条枝蔓,而不是杀了一位昔日的同僚。
“……”
众人迟钝的大脑终于逐渐的缓过神来。
他们僵硬的看着墙壁之中仿佛有裂口出现,像蛇一样的藤蔓从中钻了出来,整个房间都已经处于陈采莲的掌控之中。
那白发的少年声音还是那般好听,清脆入耳,宛如晨曦林中的一捧清泉。
“你们在座不少人,我都救过你们的命,我也不想白救——”
陈采莲脸上露出了大度又畅然的神色:“这样吧,识相点儿都麻溜的给本真人滚,真人我就当日行一善。”
“当然,还想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的,那我给的命自然由我来收回来,这就是一报还一报啊。”
“……”
奉行看守的队长一时间愣在原地。
他甚至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莲医生…杀了武造和大阪?
莲医生为什么要这么做?
队长重复心理的疑问,当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陈采莲那张美的炫目的面孔之时,他终于看清楚视线中白发少年那张脸。
傲慢、喜悦、无所谓。
甚至带着自以为是的大发慈悲。
撕下伪装的陈采莲,在那张总是慈悲为怀的面孔之下——是漠视,洋洋得意。
这样的人,真的是莲医生么?
队长重复着内心的疑问,心中充满了执着的猜想。
会不会…莲医生已经被这个混蛋杀死了,这个混蛋一直潜伏在这里,代替着莲医生。
陈采莲的开口打破了他的幻想。
只见白发少年面色有些不耐烦,嘴上一边啧啧啧,一边摇头晃脑:“东野,我记得你前段时间还和我抱怨过你那个亲妈得了癌症。”
“你是不是还有个什么早死的爹?”
陈采莲脸上纳闷又好奇:“我还真就奇了怪了,你平时看上去也挺聪明的呀?怎么到了现在反倒听不懂人话了呢?”
“本真人好心给你们指条活路,你们一个个就跟那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鸡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怎么着?都不想活了呀?”
陈采莲的眼神看向他:“你那天天在床上插着管子、伸着脖子的亲妈也不要了是吧?”
【滴答、滴答】
天花板上的血液像雨天后的屋檐一样往下滴。
只要有一个人跑会引发羊群效应。
“莲医生,别杀我!”
站在后面的人大喊一声,率先丢下了枪。
陈采莲脸色和善不少:“行了,没你事情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那人闻言,抖着腿转身就跑,走的时候还踹翻了脚下的枪,发出刺耳的动静。
陈采莲依然安静的站在原地,那人在走廊上跑没影了,他都没有任何动作。
其他看守部队的人见状,纷纷面色惨白的对视。
黑手党底层人员一个月拿不了几个钱,都是挣着底薪过日子,即便他们知道违背上级的命令吃不了好果子,但是只要是个正常的人类,都会去选择规避目前的生命危险。
【嘭】、【啪】
手上的枪纷纷落地,众人几乎不敢直视陈采莲的双眼,转身推搡、仓促的从医务室离开。
现场只剩下陈采莲和队长。
陈采莲笑眯眯的看向队长,语气打着一副商量的模样:“——那我现在开始杀你了啊?”
队长终究是没能扛过这股异常的压力。
“……”
他抖着嘴唇,解除了自己身上的武装,深深的看了陈采莲一眼,转身踉踉跄跄的走出医务室。
他走出房间门之前,听到了身后传来了嚣张刺耳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一群废物!”
陈采莲换上了一脸兴奋的表情,踩着地上的血肉内脏大步向前——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穿着开始进行变化。
【踏】
雪白的长发宛如回光返照般逐渐化为漆黑如墨,由冰种翡翠雕刻的莲冠将他的长发收拢,高高束在头顶。
【踏】
身上的白衬衫、西装裤变成了庄重精美的浅蓝色丝绸道袍,上面绣着围着莲花戏水的鲤鱼,绣功缜密,参杂着金线,活灵活现。
【踏】
陈采莲将白玉手柄制成的拂尘搭在手臂上,挺直腰板,矜贵的踏着步伐,慢悠悠的走出了医务室。
…
刚一出门,陈采莲眼看在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太宰治。
那卷发少年神情怔愣,手上还捧着一个白色的小盒子。
当看到陈采莲现在这副模样的时候,太宰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
鸢瞳少年扯了扯嘴角:“我说怎么大家都慌慌张张的跑了,我本来还想等着他们把你带出来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呢。”
他手中的盒子里装着的是两个月前答应给陈采莲补办的生日礼物。
太宰治听闻中原中也用和陈采莲相遇的日子来为陈采莲庆生之时,他也不甘寂寞、嚷嚷到要用自己和陈采莲相遇的那天当做陈采莲的生日。
好巧不巧,在太宰治为陈采莲规定的“生日”这天,魏尔伦杀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
太宰治的眼神落在那廊光下美的像画中人一般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眼发乌黑、面白如脂、头顶翡翠、漂亮的像浅滩浪花似的衣裳,手上还拿着一个像是华国神道宗教的道具。
少年眼神从始至终都没有落到他身上,而是遥遥的望向远方,神色若有所思。
那并不是一种刻意的行为,而是一种真情流露的忽视和漠视。
太宰治轻轻的将手中的白盒子放在在消防柜上。
“莲,要走了么?”
陈采莲的目光终于落回到他的身上。
他眉眼微抬,连带上挑的眼尾都浸泡着各种各样的审视和挑剔。
陈采莲那张仿佛站在神坛俯视众生的平静面孔在太宰治面前一点点变化。
他就这样看着玉冠少年脸色逐渐充斥着嫌恶:“又是你这个贱种——”
“怎么在哪儿都能碰到你?”
太宰治:“……”
鸢发少年放轻了呼吸。
他安静的看着陈采莲那张常年在隐忍下的面孔终于撕裂了伪装,露出真实模样。
但是却好像跟他想的还是有些不一样。
太宰治沉默了一会,迟疑的说道:“…我在莲的心里,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吗?”
陈采莲一脸理所当然:“不然呢?”
他说话间语气自然而轻快,语言却恶毒异常。
“唉,所以说老不骂小——但是你这小杂种着实是少见的惹人厌恶。”
“一天天成天要死要活,死有那么难么?枉你整天待在这么高的楼,随便打开一扇窗户跳下去不就得了吗?”
“看来还是不想死,没见过想死的人天天这么挑三拣四,纯粹是犯贱。”
“……”
太宰治反常的安静和沉默,就这样听着陈采莲笑呵呵的话语。
此时的莲看上去心情真的很好。
那一直压抑在他眉间的郁色终于消失不见,整个人身上的枷锁褪去,轻盈的像一根羽毛,仿佛随时都能随风飞起。
陈采莲当手中的拂尘换了一个方向搭着,高高扬起头颅,笑眯眯的看着他:“今日是真人的大喜之日,留你等下来也算是做个见证。”
太宰治有了反应,蝶翼般的睫毛轻轻的眨动,那双幽幽的眼睛看着陈采莲:“…”
“大喜?”
陈采莲耐心的解析:“就是值得欢喜的日子。”
太宰治:“你要做什么?”
陈采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神色中的亢奋已然掩饰不住。
“当然活下去啊。”
说罢,陈采莲转身就要走——
少年站在走廊的阴影中,被陈采莲夸赞过的一身白皮此时更是白到鬼魅。
太宰治:“那天,不是中也,是你吧,莲。”
“莲,你忍耐这么久,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性命么?”
“他身上是有什么能够让你达成延续生命的条件么?”
陈采莲目中无人,步伐大开大合,连头都没有回,只有声音传来——
“世人都说神仙好——只道长生忘不了。”
他的声音似吟唱,又像是在朗诵,清朗的笑声作为收尾。
“……”
太宰治从阴影中走出来,愣神的看着那一片浅蓝融入光影之中。
像神明一样。
恶神。
第59章 【陈采莲】
在太宰治的心中,莲应该是个怎样的形象?
他说不太准。
只记得当年第一次见面,那少年一头乌黑的黑马尾,手上提着塑料袋,站在赤黄与荒芜中迎着刺眼的阳光微微抬起了手。
袖口上的衣物滑落,露出藕白色的手臂,阳光仿佛能穿透那一节皮肤,将他的手掌照的如玉般通透。
那少年听到他在讲话,轻微侧头,太宰治很肯定自己看到对方挑了一下眉。
莲是一个非常懂得克制的人。
太宰治能够看出他对众人眼神中那不意察觉的漠视,同样也能看出他望向中原中也时——目光隐忍,似激动,似渴望。
他不止一次想要问陈采莲,这样活着不累吗?
你到底能够为了你的目的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为了中原中也,什么都可以忍耐下来吗?
还有。
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在这副几乎完美无缺的皮囊下,是什么样的面孔?
怀抱着这种心态,太宰治在陈采莲做过很多让人反感的挑衅行为。
他明里暗里说过阴阳怪气的话,也偷溜进莲专门教授孩子们课程的地方,得意洋洋的打乱教案的顺序。
他甚至在孩子们和中原中也面前用隐晦的语言表达在场有一个最会伪装的人。
莲的笑容永远包容,神情散发着淡淡的隐忍和忧愁,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冷。
那少年对待他仿佛在对待一个永远都不会长大的小孩子,经常满口说着一些让人早就听厌倦的道理。
“太宰,不要捣乱。”
“太宰,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太宰,你这种行为太危险,会伤害到你自己。”
“太宰,为什么要自杀?”
…
“你现在还小,你的人生并没有开始,我们此生仅有一次机会阅览这个世界,现在放弃你不会觉得太可惜了吗?”
“人生什么时候开始?——当然是你真心热爱某一种生活、或者某一种事物的时候,那才是刚刚开始。”
说这话时候的莲,静静的坐在医务室的窗前,夕阳在他的面庞上镀上了一抹金红。
少年的苍白色的发仿佛融进了落日的余晖,即将踏着晚霞的收尾,消失于漆黑的夜。
莲的脸上永远会挂着一抹淡淡的笑,那笑容温柔的虚假,虚假的似乎下一秒就将破碎。
“试着活下去吧,太宰。”
对着他说出那样话的莲,在今天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实且快意的笑容,然后,他对他说——
“死有那么难么?”
“窗户那么多,为什么不随便挑一扇打开跳下去?”
…
太宰治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开心的。
他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莲终于露出了真实面目,那白如苍雪的皮囊下隐藏着的不是懦弱或者焦虑——是犹如石油般漆黑、带着腐蚀性,喷溅而出的恶意。
当他解放之时,会大笑着撕碎昔日同僚的身体,任由鲜血和肉沫涂抹墙壁。
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果然世界上从来不存在没有理由的纯善,所有的付出、还有在晨光中朦胧用温和的微笑,不过是又一个丑陋目的的掩饰罢了。
这真的让人开心,不是吗?
世界不存在圣人,莲也不过是有一个沾染着世俗与污泥的庸人、甚至他像个恶魔一样。
“………”
太宰治停下疾走的脚步。
额角渗出因为闷热而产生的汗珠,他的留海湿湿的打在前额,瞳孔微微放大,胸口正在剧烈起伏。
“……”
太宰治神情难得有些恍惚的看向窗外,那窗外碧空如洗,依旧湛蓝。
他伸出手,轻轻地按压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为什么?
太宰治质问自己。
为什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
【嘭!!】
陈采莲震开了首领办公室的大门。
他手上搭着拂尘,面带微笑的走了进去。
随后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因为首领办公室并没有任何人,办公桌上掉落在地上的文件似乎还能看到那人走时的匆忙和焦急。
“……哈哈。”
陈采莲神经质的笑了两声,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监控摄像头的位置。
“……”
拿着平板电脑看监控,正坐在飞驰的车上的森鸥外后背几乎瞬间一冷。
高清屏幕中,陈采莲那双漆黑如墨玉般的眼睛带着实质化的恶意朝他望来。
残忍、不屑、戏弄、跃跃欲试、好笑。
陈采莲那双眼睛即便是换了颜色,森鸥外也不会忘记。
第一次,他镭钵街航海家驻地远远的观望他,看着他用一种儿童在推倒积木一样的态度,轻飘飘的收割了十几人的生命,临走还用一种“恩惠”的语气,悠然自得道:“——这是你们自找的。”
第二次,他悬浮于窗外的空中,橙发飞扬,看似慷慨、实则得意,用一种“随手而行”的态度,将老首领从窗外高高的扔下,又用一种以上帝视角旁观“人各有命”的高深模样、弄塌了港口黑手党整座主干大厦。
这一次,他与他隔着屏幕相望,脸上依然带着洋洋得意,还有那浑然自得的上位者气息,像同老朋友开玩笑一样,笑嘻嘻的看着屏幕,语气调侃:“我的首领啊,这怕死怕的也太难看了吧?”
“耗子都没你跑得快。”
“……”
森鸥外面无表情的将平板黑屏,随手一扔就扔到了旁边的座位上,指关节撑着下巴,默不作声的看着沿途四周高速倒退的风景。
他这种行为应该不难被理解吧?
因为再不跑真的会死啊。
从他看到这双眼睛的第一刻,他就知道。
这双眼睛的主人不会被任何除己身以外的利益所牵动,是实打实的冷血和自私,只要同他相处,那么就相当于将生命放在了对方的喜恶上。
森鸥外可没想过自己某天死亡是因为某个人的心血来潮。
【————】
通讯器传来震动声,森鸥外侧头看了一眼,便接了起来。
【…】
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
【森先生,你真的没有想过现在这种可能性吗?】
太宰治声音平静,听不出具体的情绪。
“……”
森鸥外看着窗外笑了笑:“太宰,你在说什么?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想得到呢?”
【真的么?】
【我还以为森先生想趁机让我一起死在那里呢?】
【就像旗会的那些人一样。】
森鸥外:“太宰是我现阶段重要的手下和盟友,我怎么舍得呢?——再说,旗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是谁都不想看到的,包括我。”
听到太宰治的话,森鸥外挺意外。
具体意外的点,就是莲居然没有把这个一直骚扰黏着他的孩子给宰了,还让他有命给自己打电话。
这算什么?
【哼。】太宰治冷笑一声。
少年似乎是上了车,森鸥外明显听到有引擎被打着火的声音。
森鸥外挑了挑眉毛:“你上个月好像刚被当地交通管理所记了档案,如果再次被路上摄像头照到脸的话——”
【够了,森先生。】太宰治声音微冷。
【莲的目的是中也,他现在将会去中也所在的地方。】
【莲似乎在从中也身上谋求某种延续生命的方法,我不知道和“荒霸吐”是否有关系。】
“……”
听到这里,森鸥外眼神中闪过一丝诡异。
结合他之前看见陈采莲的白发、有早衰迹象的面容,还有刚刚在监控中看到容光焕发美不胜收的华衣少年。
森鸥外的眼中刚刚酝酿起谋算之色,他所乘的车辆突然急刹车————
“………”
前面的车堵了一片,司机再踩一下急刹车的同时,面色惊愕的看着远处的天空。
“……”
森鸥外不顾手机还在通话中,直接将电话扔在后车座上,打开车门,下车。
【滴滴——滴滴—】
公路上,车辆刺耳的鸣笛声不绝于耳,有些车甚至出现了车祸。
车主们纷纷下车,注意力同森鸥外一样,集中在了自己头顶、还有远方的天空中。
【轰隆——】
怪异的轰鸣声响起,有些像是春天的闷雷,又好像是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
天空之上,碧绿色的轻纱在阳光下五光十色,从西边慢慢爬升,又从东边慢慢落下,将那离人们遥不可及的太阳遮天蔽日的挡在外面——像一口大碗,牢牢的将整个横滨扣在其中。
这一天,整个横滨朦胧在一片水雾般的青绿色之中。
“……”
森鸥外震惊的看着眼前近乎于神迹的场景。
【嗡——】
又一翻嗡鸣声传来,森鸥外下意识抬眼望去。
他看到碧绿色的天空下,陈采莲踏着一柄飞剑,手上搭着拂尘,周身闪烁着灵韵光色,衣诀飘渺的朝着远方飞速。
陈采莲明明知道下方有很多人,大家都睁着眼睛抬着头看着他。
他视而不见,仿佛习以为常,就这样轻飘飘的飞了过去,留下的剑芒撕碎了笼罩在绿纱下的云层,独剩沟壑。
“那是…神明么?”
森鸥外在死一片的寂静中,听到有人轻轻开口询问。
…
…
“这是什么?”
白濑诚一郎抱着手中的背包坐在副驾驶上,惊恐的看向头上青绿色的天空。
“……”
禅院直哉单手握紧方向盘,紧张的出了一头的冷汗,条件反射的又拉紧自己的口罩。
禅院直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天空。
“是阵法。”
也是生于人类,却超越人类的存在。
第60章 【陈采莲】
【绿色】
只要是绿色。
他就会联想到莲。
那钻进手臂的绿色种子、那每次在虐待自己后萦绕在自己身体上,淡淡的绿色光芒。
血腥与恐怖似乎变成了某种具象化,在梦中化为青苔一般黏腻又浓重的绿色,将白濑诚一郎彻底吞噬。
“这是莲做的?”白濑诚一郎面色惨白,声音干涩的询问身边的禅院直哉。
“……”
禅院直哉没说话,他猛的吸了一口气,方向盘打左,避开了前方正在维持治安的交警。
禅院直哉慌么?
他当然慌。
如果说白濑诚一郎的恐惧来自陈采莲,那么禅院直哉的恐惧就是来自于姜雪衣。
他本来可以远离这些危险,安全的待在东京或者是京都,躺在舒适的床上,喝着与季节最合适不过的鲜美时令果蔬汁。
但是仅仅因为姜雪衣的一句话——你们且助我杀了那厮。
他一个未成年就要搭载着另一个未成年,开着这辆破吉利狂飙120迈,进入横滨的刹那,被头顶这个绿碗盖在其中。
最让人恐怖的是什么?
那个叫莲的人能力范围已经可以扩大到整个横滨,像圈养猪一样将整个横滨人圈在自己的阵法之内。
而面对能力几乎是对城级别的莲,姜雪衣几乎是轻描淡写,用“杀了那厮”,一句概括。
姜雪衣对待莲的态度非常简单——完全没有放在眼里。
你们先杀,杀不死我再来收尾。
这让禅院直哉感到恐惧的同时,更加开始绝望。
【滋滋…滋滋…】
车载广播的声音想响起。
【…横滨市政府通告…】
【请…市…减少外出…】
【待在家中…】
【请勿在外…面逗留…】
【一级防空警报…】
【一级防空警报…】
两人的双眼死死盯着车载广播的位置,几乎是广播卡线的下一瞬间,窗外不知道哪里竟然传来了【呜嗷呜嗷~】的声音。
禅院直哉傻眼:“…这是什么什么声音?”
白濑诚一郎震惊的看着禅院直哉:“这是防空警报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禅院直哉一个从小生活在京都、自出生起就锦衣玉食,生活在仅属于咒术界的象牙塔之中————别说防空警报,就日本在异能战争时拉垮到大粪的逆天表现,咒术界甚至都没怎么教现代史。
绿色瞳孔少年吞咽了一口口水:“…这个防空警报…意味着什么?”
白濑诚一郎已经有些接近无语,这种无语甚至冲淡了他的恐惧:“…上次拉响警报的时候,各种导弹□□,死了能有个十几万人吧,城市与城市之间就像个巨大的BBQ,大家就地就能开吃。”
禅院直哉:“……”
所以说他的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
…
兰堂——或者说兰波,朝着郊区实验基地飞奔而去的身影发生了停滞,他惊愕的看着头顶的天空。
……
魏尔伦通过路面拍摄摄像头轻易的找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白濑,他的嘴角还没来得及勾起微笑,便看见天空中无限蔓延的绿。
“?”
这位来自欧洲的暗杀王收起了手机,关掉了因为信号受影响而逐渐雪花屏的屏幕,有一种好奇的目光看着头顶的天空。
“异能者?咒术师?”
“特异点?”
“都不像。”
魏尔伦自问自答。
…
…
陈采莲走进了刚刚仿佛像经历了一场“台风”的酒吧。
酒吧内昏暗潮湿,血腥味弥漫,被切碎的肢体还有内脏散落一地,切口平整光滑,程度简直上用割肉机切出来的。
“…?”
陈采莲嫌恶的挑了挑眉,衣服上自带的避尘将沾染在丝绸上的血珠轻轻的扫落。
“………”
地上的几具尸体断气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他们的“阳魂”还未离体,也就是俗称阳寿未尽。
陈采莲从锦囊中随手掏出了一个玉息还魂丹,将其捏成了粉末,轻轻的洒在了阿呆鸟的身体上。
阿呆鸟断裂的肢体上长出了像是人参须一般的肉芽,将黄色的肉芽在肢体之间牵连,慢悠悠的拖拽和晃动,将一块又一块的肉块整合在一起,最后重新归位。
“…?”
陈采莲眼瞅着阿呆鸟的身体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眯起眼上前看了看,发现原来是对方的左手和右手按反了。
陈采莲不在意,他纡尊降贵的蹲下身,伸手拍了拍阿呆鸟的脸。
【啪、啪】
阿呆鸟白的像僵尸一样的面孔上双眼突然睁大,直勾勾的盯着头顶渐满着血块的天花板。
好半天,阿呆鸟才缓缓回神。
这少年先是转眼看了一下周围同伴七零八落的碎尸,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了陈采莲的面孔上,面部表情呆若木鸡。
“这是发生了什么?”阿呆鸟问道。
陈采莲没那功夫跟他闲扯:“中也呢?”
“……”
阿呆鸟被对方的声音唤回神,转过头,用一种空洞又死寂的目光盯着陈采莲,说出来的话驴唇不对马嘴:“……我明明救下了外科医生,为什么他还是死了?”
啪!
陈采莲抬手给了阿呆鸟一个大耳光。
“……”
阿呆鸟被打了也没什么反应,就这么木着表情地偏过头。
陈采莲又踹了他两脚,少年明明有神志,但是就像心死了一般,任由这位昔日友善的医生在自己身上又打又踹又骂,一点反应都没有。
“……”
阿呆鸟安静的看着陈采莲穿着一身华美又飘逸的长袍,头上顶着漂亮的玉冠,面目狰狞,说出来的话乱七八糟——
“没用的废物。”
“谁死果然都是有道理的,看你那呆头呆脑的模样,估计你们这帮旗会的都是一群愚不可及的牛马,不死你们死谁?”
“……”
这是莲医生么?
阿呆鸟感觉今天果然是非常倒霉的一天,所有坏事都仿佛集中在一起。
现在是莫名其妙的被人团灭,然后往日里面目和蔼的莲医生穿的像侍奉神明的神官一样,对着他又打又骂。
阿呆鸟:“莲医生,你杀了我吧。”
“……”
陈采莲停一下抠他眼睛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扫了他一眼,神情冷冷。
随后,陈采莲的玉息还魂丹就像批发不要钱的一样,天女散花般洒了满地。
下一秒,姜黄色的肉芽如雨后春生般疯狂生长——
耳朵长在后脑勺的冷血。
左脚和右脚装反的钢琴师。
唯一一个全身器官和肢体各就其位的外科医生————可能是因为对方被切的没那么碎。
“………”
看着同伴一个个白着脸像鬼一样从地上坐了起来之后,阿呆鸟终于恢复了神智。
“……”
他脸上的表情真就好像见了鬼,直到这一刻,终于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
阿呆鸟就像每一个电影主角苏醒之后会做的一样———颤抖的看向自己的双手。
然后他看到自己双手两个大拇指反常的不用交叉就能直接碰在一起。
阿呆鸟:“……”
阿呆鸟:“…?”
“这不可能…”
阿呆鸟用一种不知道是惊恐还是敬畏的神色,抖着嘴唇抬头看向陈采莲:“莲医生…你怎么做到的?”
“莲医生,您真的是人类吗?”
陈采莲见阿呆鸟没有因为刚刚自己的羞辱和打骂产生负面情绪,依然保持着尊称,一时间来了兴趣。
玉面少年缓缓俯身,嫣然一笑:“这时候还叫我莲医生呢?——你这小子,但是比白濑识趣一些。”
“只可惜生不逢时。”
“落到此等下场,终究是你们的命更贱一等。”
刚醒来就听见陈采莲发表暴论,钢琴师简直一脸懵逼:“莲医生?”
他到底是被杀了还是中毒出现幻觉?怎么一睁眼看到的画面都是这么光怪陆离?
钢琴师皱着眉毛想开口,身边的同伴一把拉住了他。
“……”
冷血的警觉性很强,他在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之处——没有心跳,非常僵硬,挪动之时身体像缺失了润滑油的机械,几乎都要听到响声。
当他看到在满是鲜血和泥泞的屋子里出现了陈采莲那湛蓝、一尘不染、甚至是容光焕发的身影之时,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种感觉——邪乎。
好怪,好邪乎。
“……”
外科医生左看右看,然后看到了自己同伴的后脑勺长了个耳朵。
外科医生:“……”
这是医学允许的范围之内吗?
“……”
阿呆鸟吞眉毛微皱,能够看出他现在压力很大:“…莲医生,您想要找中也…”
陈采莲不等阿呆鸟说完:“我当然要去保护中也啊,你们这帮阿猫阿狗我都顺手给你们整起来了——中也同我可是堪比亲兄弟,现在有人要害他。”
“除了我,还有谁能保护中也?”
“所以中也去哪了?”
阿呆鸟透过陈采莲的肩膀,看到了门口真扶着门要走进酒吧的公关官。
公关官也不知道身上哪个零件安出毛病,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惨白的脸在阳光下像破碎的瓷盘。
“……”
公关官看到陈采莲,面色一滞,最后谨慎又严肃的朝着阿呆鸟摇了摇头。
阿呆鸟:“……”
陈采莲转头面无表情看向公关官。
公关官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顿时露出了讨好的笑容:“莲医生,问道中也的下落了么?我就说,我的同伴他们一定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陈采莲一个抬手过去,公关官的身体瞬间原地起飞,小腹插进了门口的玻璃上,整个人被钉死在了那里。
“公关官!!!”阿呆鸟怒吼出声。
他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看到公关官顶这张雪白的脸,摸了摸小腹上的玻璃,然后睁着眼睛安静的躺在上面,看起来除了脸有点白,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阿呆鸟:“……”
陈采莲都被气乐了:“你们以为你们算个什么东西?”
“就你们那三瓜俩枣的智商心里面打的什么小算盘真人我能不知道?”
陈采莲悠闲的走来走去,众人跟着他的身影,头动来动去,安静如鸡。
【叮】
手机提示音响起。
钢琴师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兜,然后发现电话响的不是他,是陈采莲。
陈采莲穿着那身跨时代的华服,从衣襟里面摸出一台智能手机。
上面发来白濑诚一郎发来消息——
【有人要杀中也,快来我这里】
信息的后面还附赠一个定位。
陈采莲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几人。
“一个个的,灰头土脸,低贱如泥。”
“行了,都散了吧。”
“若是有心,日后记得给本真人塑金身、立庙堂,这也是你们的福分。”
几人:“……”
陈采莲的身影化作一道蓝绿色的光从公关官身边穿行而过,消失在绿茫茫的天际。
“那真的是莲医生么?”钢琴师迟疑的问。
公关官见陈采莲一溜,立马光速复活,撑着身子把自己从玻璃上拔了出来。
伤口处的肉泛着僵色,没有一点血液流出。
他严肃的看向同伴:“走!现在!”
“马上到横滨边界,先试试能不能离开,就算不能离开也要待在边界,只要等那层绿色的东西散开我们马上就跑!”
“先不要给中也发信息,现在所有的通讯都可能是透明的。”
阿呆鸟:“可是…莲医生…”
冷血打断了他:“他是莲医生,但不是我们认知中的莲医生。”
“就凭这个可以将我们【缝合】的手段,现在事情的线我已经大到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程度了。”
“我们应该已经不能算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了。”
“如果不想被各种组织抓去研究,我们必须要离开。”
……
……
白濑诚一郎捂着手上的书包,指关节发白,仿佛在死死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
他看着一脚踩在自己车前盖上的魏尔伦,还有前面一堆被分尸的车,额头上冷汗直冒。
禅院直哉这下彻底无语了:“你们异能者是不是一个个专门搞反社.会的?”
白濑诚一郎只能干巴巴的辩解:“我不是异能者,还有中也不是这样的。”
禅院直哉掏出血煞刃,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开车门,毫不留情的翻了个白眼:“都进黑手党了,你还在说些什么?他这辈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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