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英雄救美
北燕四皇子?
刘非眼眸一动, 那不是我么?
刘离查到的,想必也是这个传闻,因此才会如此小心谨慎, 想要避开梁错,但很显然, 梁错的消息也很灵通。
刘非才是真正的北燕四皇子,但如今竟然传出北燕四皇子是灵童转世,想要救苦救难的说辞,很显然, 这个灵童是假冒的。
灵童只是想借助四皇子北燕贵胄的身份,如此一来, 便算他想要争夺天下,也是情理之中。
刘离沉声道:“一旦梁错要调查灵童之事,必然深挖北燕四皇子的身份……”
他说到这里, 便没有说下去,脩儿还在营帐之内, 虽然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但刘离秉性十足谨慎, 只是深深的看着刘非。
刘非点点头, 示意自己听懂了,会谨慎一些。
梁错很快走回来,将灵童转世之事, 告知了刘非。
刘非道:“陛下以为如何?”
梁错嘲讽的道:“北燕的四皇子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倘或真的会死而复生,也不必等这么久才转世, 朕看,就是有人想要搅浑水, 借口罢了。”
刘非点点头,道:“如今灵童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加上当地的官员胡乱抓人,如此一来,更是坐实了灵童的谣言,让本不相信的子民,也不得不相信灵童的说辞。”
梁错冷声道:“朕想下令,让民间不得提起灵童一说,控制舆论,只是……如此一来,唯恐适得其反。”
一味的捂嘴显然是不够的,尤其梁错正在南巡,南巡盛典本就是安抚南地百姓,如果强制捂嘴,很可能引起一拨新的反乱,反而便宜了那个灵童。
刘非眼眸微动,道:“陛下不如开设粥场,广施难民,那自称灵童的神棍,不就是想要用救苦救难的名头,来腐蚀子民么?倘或他压根儿没有这个机会,便没有人会买他的账。”
梁错一下,道:“你说得对,朕就让他无法救苦救难,看看他如何收场!”
梁错立刻安排下去,就在当地的府署开设粥场,让附近的百姓都可以来吃粮。
梁错安排了这些之后,天色已然很晚了,他忙碌了一天,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拥着刘非入睡,最好再能与刘非亲昵一番。
梁错来到刘非的营帐,打起帐帘子走进去,定眼一看,刘非的营帐中,竟然还有旁人!
便是小包子脩儿!
刘非正带着脩儿沐浴,二人坐在一个浴桶之中,脩儿正在顽水,用小白手掬着热汤之水,哗啦呼啦的撩着,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梁错登时醋意横飞,义正辞严的道:“怎么沐浴还顽闹?水都凉了,要害病的,洗好了便快出来。”
脩儿看到梁错,瞬间不敢笑了,乖乖的道:“哦,叔叔。”
梁错:“……”
脩儿自己从浴桶中爬出来,站在屏风后面,乖巧的擦干,穿上小衣裳。
梁错走过去,低声道:“你怎么与那个小娃娃一同沐浴?”都不与朕一同沐浴。
刘非微笑道:“陛下,非与脩儿十足投缘儿,打算收脩儿为义子,陛下觉得如何?”
梁错一听更是醋心,还投缘儿?要收为义子?那往后脩儿岂不是一直跟着刘非,简直像是个小尾巴。
刘非见他一脸纠结,笑道:“脩儿成为了非的义子,与陛下你这个叔叔,岂不就是平辈了么?”
梁错:“……”刘非定然是在调侃朕!
梁错趁着脩儿“笨手笨脚”的系衣带,突然低下头,亲在刘非的唇上。
“唔!”
并非点到即止的触吻,而是深吻,梁错纠缠着刘非的软舌,不安分的攻城略地,宽大的手掌甚至深入热汤之中。
“义父父!义父父!”脩儿突然回头,奶声奶气的跑过来,揪着自己的衣带,眨巴着大眼睛,道:“义父父,脩儿……脩儿不会系衣带!”
刘非吓了一大跳,用尽全力推开梁错。
梁错呵呵一笑,抬起手轻轻蹭了蹭自己的嘴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义父父?”脩儿歪了歪头,道:“义父父的脸好红,是生病了嘛?”
刘非:“……”
“咳……”刘非清了清嗓子,道:“义父无事,脩儿等一下,义父给你系带子。”
刘非还未擦身,梁错便领着脩儿,让脩儿坐在系上,手把手的教他系衣带。
“这样……这样,看到了么?”
“唔——叔叔,系得太快了,脩儿看不懂。”
“那朕再教你一遍,这样……”
“还、还是太快了。”
“这——样——这——样……懂了吗?”
“嗯……”
刘非穿好衣裳,走出来一看,梁错一副很耐心的模样,竟比想象中会带孩子。
刘非轻笑出声,梁错挑眉道:“笑甚么?”
刘非道:“只是没想到,陛下很会带孩子,很有耐心。”
梁错见到刘非,立刻把脩儿撇在一边,让他自己系带子,道:“刘非,今日朕留在这里,可好?”
刘非道:“陛下要留下来过夜?”
梁错反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梁错要继续方才沐浴的事情,自然想留下来过夜。
刘非却道:“可是……非今日留了脩儿过夜。”
脩儿刚刚系好了带子,跑过来使劲点头,道:“嗯嗯!义父父说……跟脩儿睡!”
脩儿说这句话的时候,白白嫩嫩的小脸蛋绽放着光彩,一脸希冀的模样。
“不可!”梁错道。
脩儿怯懦的道:“为……为甚嘛?义父父答应了。”
梁错道:“你义父虽然答应了,但朕没答应。”
脩儿一脸迷茫,不明白这其中的干系,小小的身板一歪,抱住刘非的胳膊,道:“义父父,脩儿想要与义父父一起睡。”
“都说了不行。”梁错道:“今晚你义父要跟朕一起睡。”
脩儿咬着手指,道:“可是……可是……”
梁错独断专行的道:“没有可是。”
脩儿好委屈,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巴,眨巴着大眼睛。
刘非道:“陛下,今日赶路,又忙碌了一日,明日又是头一天舍粥,陛下还是回御营大帐,好好歇息罢。”
梁错登时耷拉下眉毛,道:“刘非,你这是赶朕走么?”
刘非挑眉看着梁错装可怜的模样,若是平日里,刘非会忍不住“临幸”一拨,但今日有孩子在场,尤其明日还要舍粮。
刘非绝然的道:“陛下,快回去歇息罢。”
梁错眯起眼目,盯着脩儿,脩儿咕咚一声扎在刘非的怀里,紧紧抱着刘非的腰肢,不去看梁错。
梁错没有法子,只好站起来,一脸哀怨的转身离开。
等梁错走了,刘非便带着脩儿上了软榻,给他盖上被子,轻轻拍着,道:“快睡罢。”
脩儿窝在刘非怀中,小肉手拽着刘非的衣襟,很快睡了过去。
刘非见他睡得安详,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闭上眼目,沉沉的睡去。
【舍粥的府署前排起了长龙。】
刘非站在粥棚前,一时有些迷茫,不是明日才舍粥么?怎么今日……
不,这是预示之梦。
刘非很快醒悟过来,自己是在梦境之中。
刘非看到了刘离,
【刘离站在粥棚之中,与众人一般正在忙碌,他舀起一大勺粥水,给难民慢慢的打上。】
刘非顺着人群走过去,便看到排队的人群中,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别人都是翘首以盼,等待着舍粥,他们似乎对舍粥不感兴趣,但排在队伍之中,一直垂着头。
因着是在梦境之中,刘非并不会被发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些怪人,一抹银光刺在刘非的眼睛上,他仔细一看,那些古怪的难民,袖子里竟然藏着刀刃。
【唰!!】
【难民突然发难,举起钢刀冲向刘离。】
“当心!”刘非大声提醒。
梦境中的刘离,似乎听到了刘非的提醒,但那刺客已至跟前,举刀便砍。
刘非冲过去想要阻拦,但已然来不及,便在此时……
【一抹黑影突然出现,仿若飞鹰,迅捷如狼。】
【黑衣人一把搂住刘离的腰身,猛地向后一带,抽出佩剑,迎上刺客的利刃。】
【当——!!】
【黑衣人将刺客的利刃挡开,与此同时,负责守卫的士兵冲上来,快速压制住那几个刺客。】
【黑衣人并不恋战,立刻放开刘离,抽身而走,仿佛鬼魅一般,消失在府署周围。】
刘非看着那黑衣人的背影,突然觉得很是眼熟,他心中一动,生出来一个想法。
刘非赶紧拔步便跑,冲着那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跑去,一路追赶。黑衣人消失的实在太快了,以至于刘非追了很久,根本看不到一星半点的踪影,还以为追丢了。
【沙沙……】
是轻响声,刘非连忙驻足,转头看向小巷的深处,他慢慢走近小巷。
因着刘非根本不属于这个梦境,他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改变梦境,即使刘非不曾习武,也不是练家子,脚步并不轻飘,但小巷之中的黑衣人,仍然没有发现刘非正在靠近。
是那个救了刘离的黑衣人。
刘非仔细去看,便见黑衣人站定在昏暗的巷子里,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巾……
“梁任之……”刘非呢喃出声。
阳光洒在刘非的眼皮上,他微微蹙眉,恍然从预示之梦中醒过来。
脩儿还睡在身边,蜷缩成一小团,没有醒过来。
刘非自言自语的道:“是梁任之,他还……活着。”
刘非蹙起眉头,按照预示之梦的发展,今日舍粮会有人来捣乱,这些捣乱的人,八成就是灵童的人,刘离遇到危险,梁任之会现身,但是梁任之的武艺很高,他想要逃跑,谁也拦不住。
刘非摸了摸下巴,道:“得想个办法,把他抓住才行。”
大梁天子亲自舍粥,就在当地的府署开设粥场,阵仗排场非常大,当地的子民,只要是有需求的,不管是不是难民,都可以前来排队领粮食。
一时间,排队的人群形成了长龙,整整绕了府署三周。
刘离与梦中一样,帮着众人舍粥,因着排队的人实在太多,若是不帮忙,到了晚上也舍不完。
刘非走过来,笑眯眯看着刘离。
刘离奇怪的道:“做甚么?”
刘非微笑道:“一会儿,给你看个好戏。”
刘离一脸无奈,道:“你又要捣甚么鬼?”
刘非没说话,招手对倪豹道:“叫你安排的人手,安排好了么?”
“好了!”倪豹道:“你放心,妥妥的!”
刘非笑起来,道:“很好。”
人群中果然有几个奇怪的难民,便是预示之梦中,想要破坏舍粥的灵童之人。
刘非已然发现了他们,却没有提前制止,毕竟如果他们不出手,藏在暗处的梁任之,也不会出现。
静等了一会儿,那些伪装成难民们的刺客果然动手了,突然拔刀,冲向正在舍粥的刘离。
“嗬……”刘离没有防备,向后退了两步躲闪,动这一动,磕到了案几,身形不稳,猛地跌倒在地上。
梁错想要去救人,他就在旁边,刘非却拉住他,道:“陛下,且慢。”
梁错奇怪,平日里刘非是最关心刘离的,怎么可能让刘离遇到危险?此时却阻止自己去救人。
刘非笃定的道:“等着看英雄救美。”
唰——!
一条黑影应声出现,形如鬼魅,迅捷如狼,瞬间来到刘离身边,一把搂住刘离的腰身向后带去,如同梦境之中一般无二,黑影举起佩剑,“当——”挡开刺客的钢刀。
舍粥就在府署门口,士兵们发现了刺客,一拥而上,快速将刺客压倒在地上。
扮成难民的刺客大喊着:“我们是灵童的信徒,天下将乱,拨乱反正!只有灵童,才能引领六合!!”
那些刺客十足的激动,高亢的呐喊着,旁边的难民都看呆了,窃窃私语道:“灵童?”
“竟真的有灵童转世?”
“到底是这么回事?难道……难道真的要天下大乱了么?”
刘非眯起眼目,幽幽的道:“看来灵童,和一般的凡夫俗子也没甚么不一样,口口声声说自己仙人,还不是搞着暗杀这样见不得人的勾当,把人命当做鱼肉,随意宰割,算甚么神灵?”
难民们乍一听“灵童”这二字,觉得很是玄乎,加之普通的子民没有读过书,十足迷信,便觉得灵童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容易被带偏。
但经过刘非这么一说,难民们也恍然大悟,既然是灵童,为何要搞暗杀这一套?
刺客们一愣,似乎有些不知如何狡辩,干脆继续大吼着:“我们是灵童信徒!灵童才是天下之主,救苦渡难!”
梁错冷声道:“堵住他们的嘴巴。”
那面黑影救下刘离,二人距离如此之近,刘离睁大眼目,道:“是你……梁任之?”
那黑影一动,瞬间放开刘离的腰肢,抽身便走。
“梁任之!”刘离去抓,但没有抓到,只是碰到了黑影的一片衣角。
那黑影形似鬼魅,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刘离想要去追,但他方才扭到了脚腕,钻心疼痛,身形踉跄,根本追不上。
刘非扶住他,道:“别着急,他跑不掉的。”
刘离想到方才刘非的话,恍然大悟的道:“预示之梦?”
刘非点点头,道:“他在梦境中已然出现过,我怎么可能叫他跑掉呢?”
刘非早早做了准备,让倪豹带人埋伏在了梁任之逃跑的方向,那条小巷子里,只要梁任之跑进去,便是自投罗网。
刘非道:“咱们慢慢走过去,我扶你去看热闹,届时梁任之如何,还不是任由你处置?”
刘离点点头,道:“快扶我过去。”
黑影身形迅捷,仗着人群攒动,似乎就是最好的掩护,一转眼消失的干干净净。
那黑影快速往偏僻之处钻去,进入了一条小巷子,往后看了一眼,确定已经甩掉了追兵,这才停下脚步。
他站在巷子的一棵大树之下,就犹如刘非的梦境一样,抬起手来慢慢摘下自己的面巾,袒露出那张轮廓深邃,阴鸷而深沉的面容。
断眉、狼目,三白反顾。
果然是梁任之!
簌簌——
梁任之刚刚摘下面巾,眼眸一动,突然警觉,猛地抬起手来,抽出佩剑,回身应战。
当——!!
一声金鸣巨响。
那偷袭梁任之的人,正是埋伏在巷子里的倪豹。
倪豹一下偷袭不中,再次冲上去,“当!当!”又是两声,伴随着踏踏踏的脚步声,有更多的人跑入小巷。
梁任之眼眸一眯,想要脱战,不再手下留情,狠狠一剑挡开倪豹,倪豹大吃一惊,被震得向后退了好几步,“咚”一声靠在墙壁之上,这才停了下来。
就在他后退之时,梁任之抽身便走。
哗啦——!!
与此同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接兜头将梁任之罩了起来。
“哈哈!”倪豹扶着墙壁稳住身形,道:“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早有准备,这渔网,可是赵歉堂改良过的,刀枪都划不破!”
果不其然,渔网很密实,一动便收紧,是上次逮住倪豹那张渔网的……升级版!
梁任之想用佩剑去划渔网,不但没有划开,瞬间被裹得像粽子一般。密密实实的渔网,勒在他的身上,完全动弹不得。
刘非与刘离已然追了上来,走入小巷,刘非抚掌笑道:“捆绑系果然很好看,尤其……是身材这般好的,更有看头。”
刘离一步步走向梁任之,梁任之对上刘离的目光,下意识撇头避开,似乎有些心虚,眼神黯淡又低沉。
刘离眯起双目,沉声说道:“果然是你,梁任之……你没有死。”
第132章 弥补的机会
梁任之的目光躲闪, 似乎不敢去看刘离。
“不,”刘离摇摇头,道:“不应该叫你梁任之, 应该叫你影子,对么?”
梁任之终于看向刘离, 张了张口,似乎有话想对刘离说,但最后还是甚么也没说。
刘离凝视着他,道:“我有话问你。”
刘非转头对倪豹道:“麻烦倪校尉, 我兄长有几句悄悄话,想要问一问梁任之, 能否请倪校尉,带着人在巷口守着。”
“好!”倪豹没有任何异议,都:“我这就去。”
倪豹带着士兵来到巷口, 巷子里只剩下刘非、刘离和梁任之三人。
刘离沙哑的问:“赵歉堂的影子,说看到你自戕……是不是真的?”
梁任之一愣, 终于看向刘离,他的眼神微微晃动, 但很快有别开。
“是不是真的?”刘离追问。
梁任之轻微叹了口气, 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为何?”刘离道:“你明明杀了我,为何还要自戕?”
梁任之喉结滚动,道:“我不想……不想伤害你。”
刘离哈哈一笑, 道:“杀了我三十九次,你说不想伤害我?”
梁任之眯起眼目,道:“是真的, 我不想伤害你,可我……当我每次杀死你之后, 我才会恍然醒悟,自己到底做了甚么,那时候已然没有了弥补的机会。”
梁任之很痛苦,但痛苦都是无济于事的,就在梁任之选择自戕之后,他发现自己变成了影子……
刘离狠狠的瞪着梁任之,道:“你以为……选择自戕,我便会可怜你?”
梁任之幽幽的道:“我不想让你可怜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留在你身边,守着你,让你不再受苦,便足够了……”
“说的真好听呢。”刘离嘲讽的一笑,道:“可惜,晚了。”
他说罢,挥手道:“带走。”
刘非摇摇头,叫来倪豹,道:“把他押解回去。”
“是,太宰。”倪豹让士兵来押解梁任之,往府署而去。
梁任之回头看着刘离,眼神一错不错,仿佛这个天底下,他的眼目里只剩下刘离一个人,再容纳下他人。
刘离率先离开小巷,快速往前走,他的身形略微有些踉跄。
刘非扶住他,道:“没事罢?”
“没事,”刘离摇摇头,道:“那个甚么灵童转世,闹得沸沸扬扬,今日还有人来捣乱舍粥,必须要仔细盘问刺客才是,咱们现在便回去,盘问刺客罢。”
刘非知晓,刘离是想要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否则他的注意力都在梁任之身上。
虽然刘离不说,但或许他曾经对梁任之,付出过真心,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被诛心,以至于变得像死灰一般的绝望。
可是如今,梁任之却告诉他,在每次刘离身死之后,梁任之都以自戕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结局,不是刘离想要看到的,令他的内心挣扎而纠结。
刘非道:“回去你歇息一下,我来审问那些刺客。”
刘离摇头道:“无妨。”
二人回到府署,刚一到府署,便见到倪豹急匆匆而来,道:“不好了!”
刘非蹙眉:“可是押解梁任之出现了状况?”
倪豹点点头,道:“梁任之他在押解的途中……跑了。”
“跑了?”刘非反问。
倪豹道:“他的武艺太高,士兵们解开渔网押送,他便找机会跑了,真是油滑的厉害!”
“罢了,”刘离开口了,淡淡的道:“如今这个地步,还不如不见面。”
刘非道:“算了,先去审问刺客罢。”
舍粥的现场出现了伪装成子民的刺客,那些刺客被抓住之后,关押在府署的圄犴之中,梁错已然提前过去审问。
“我们是灵童神军!!”
“我们是灵童信徒!”
“灵童才是天下之主!”
刘非和刘离刚到圄犴门口,便听到里面嚣张的大喊声,果然是那些刺客。
刺客被关押起来,表情兴奋而狰狞,大喊着:“灵童才是天下之主,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快快伏法,否则灵童便要发威了!”
梁错冷笑一声,道:“朕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用刑!”
“等等,陛下。”刘非走过来。
梁错道:“怎么了?”
刘非仔细观察着那些刺客,道:“他们的表情好生古怪。”
刘离似乎也观察到了,道:“就像……”
刘非道:“君子醉。”
他们这一说,梁错恍然,怪不得这些刺客脸红脖子粗,一个个精神亢奋,好像力气大到用不完,一直在嚣张的叫喊,嗓子哑了也没有停下来。
之前君子茶楼贩卖的君子醉,便是如此,只要是饮过的人,都会精神亢奋,很容易失常,情绪不受控制。
梁错蹙眉道:“让兹丕公前来看看。”
兹丕黑父进入圄犴,赶紧给那几个刺客诊脉,刺客十足不配合,仍然大叫大嚷,若不是士兵按着,险些伤了兹丕黑父。
兹丕黑父道:“陛下,太宰,这些人的症状,的确与饮了君子醉一模一样!”
刘非蹙眉道:“可能让他们镇定下来?”
兹丕黑父点头道:“这些人中毒不深,臣这就开下镇定的方子,饮过汤药,再加以针灸,很快便可以清醒。”
兹丕黑父立刻让人去熬药,每个刺客灌了一碗汤药,然后开始施针。
“我们是灵童神军!!”
“灵童饶不了你们……”
“杀啊!灵童万年——”
刺客们大叫大嚷着,被按在地上施针,很快的,便不怎么挣扎,渐渐平息了下来,不只是情绪,连面容都稳定了不少,眼珠子不再赤红充血,脖子上的青筋也不见了。
“嘶……”好几个刺客好似突然醒过神来。
“我这是……我这是怎么了?哎呦,好疼……”
刺客们十足迷茫,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发生了甚么,记忆好像醉酒断片儿一样,但并非失忆,很快便重新记起来。
刺客们都懵了:“怎么会这样……”
“我上有老下有小,我若是被关在这里,可……可怎么办啊!”
刘非挑眉道:“终于醒了?”
那些刺客完全没有之前的猖狂,之前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则是小老鼠的胆子,战战兢兢的不知如何是好。
刘非道:“我问你们,你们都是甚么人?”
“小人……小人只是农户。”
“小人是渔民……”
这些子刺客,都不是甚么大有来头之人,只是一些习过武的普通百姓罢了。
刘非又问:“我再问你们,灵童到底是甚么人?”
那农户战战兢兢的哭咽:“小人……小人家中欠了许多财币,也是走投无路,听说了灵童救苦救难,就……就想求一求灵童。灵童他……他赐了小人一杯茶饮,说是可以消灾去厄。”
农户饮了茶水之后,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果然消灾去厄,好用得很,他也不去还财币了,也不去耕种了,便一心一意的追随着灵童。
农户道:“那、那灵童还有许许多多的追随者,都是像小人一般的……忠于灵童,小人……小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看清他的容貌,他披着……披着一件白色的斗蓬,雪白雪白的,从头兜到脚,根本……根本看不清容貌啊!”
刘非似乎发现了重点,道:“他……并非是个孩子?”
农户使劲点头,道:“不是不是!不是孩子!是个看起来身材瘦高的男子。”
灵童,并不是孩童,刘非险些被当地的官员给误导了。当地的官员听说有灵童作乱,甚么也没闹清楚,便开始抓孩子,打算把所有的孩子抓起来一刀切,便可以糊弄过去,哪知晓,其实灵童转世的灵童,根本不是孩童。
三人审问了一遍,那些刺客都是普通人,他们的武艺本就不好,但经过这么一闹,舍粥的现场人又多,许多人都知晓灵童神军一事,灵童之事便更是坐实了。
刘非沉声道:“这些人,合该是那个灵童派来散播舆论之用。”
梁错冷笑道:“简直狡诈。”
梁错让梁翕之带人,按照那些农户、渔民所说,去曾经见过灵童的地点搜查,或许能搜查出甚么端倪。
“义父父!”
刘非走出圄犴没看多远,便听到奶声奶气的喊声,紧跟着一个小豆包,哒哒哒的跑过来,给了刘非一个大抱抱。
刘非将他抱起来,道:“脩儿,义父不在,有没有乖乖用饭?”
“嗯嗯!”脩儿使劲点头,乖巧的道:“脩儿有乖乖用饭,吃了好——大一碗呐!”
刘非笑道:“真乖。”
晁青云从远处走过来,道:“太宰。”
刘非道:“青云大哥,可寻到脩儿的家人了?”
刘非托付晁青云去寻脩儿的家人,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刘非想知晓,脩儿还有没有其他的亲人。
晁青云摇了摇头,道:“附近的百姓,都只见得脩儿跟着他的父母,兴许是没有其他亲人了。”
“太宰!太宰!”
梁翕之大步跑过来,道:“太宰!大喜事啊!”
梁翕之奉命去查灵童,只是他刚到门口,便折返了回来,道:“门外!门外!脩儿的叔叔找来了!”
“甚么?”刘非道:“脩儿的叔父?”
晁青云刚说脩儿好似没有其他亲人,没成想他的叔父便找来了。
刘非让脩儿的叔父进来,便见到一个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身材高大,肩膀宽阔,据说是山上的樵夫,这身材不像是樵夫,倒像是个练家子。
脩儿的叔父自称名唤牧山,听说脩儿在此处,特意来寻。
那牧山看起来是个端正老实之人,道:“脩儿,是叔叔,你还记得叔叔么?”
脩儿窝在刘非怀里,一时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反手抱住刘非的手臂,把小脸蛋儿埋在刘非的肩窝上。
“脩儿?”刘非安抚的道:“此人可是你叔叔?”
脩儿眨巴着的眼睛,没有说话。
牧山道:“草民一直深居在山上,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侄儿一面。”
他说着,又对脩儿道:“叔叔回来了,以后不会再叫你受苦。”
脩儿眼巴巴的看着牧山,咬着手指,道:“苏苏……?”
牧山是不是脩儿的叔父,还要派人去查,于是刘非暂时将牧山留在府署之中,自己忙碌之时,便让他陪着脩儿,也免得脩儿年纪太小,一个人待着发生甚么意外。
刘非要忙碌灵童的事情,粥场还要继续舍粥,便将脩儿交给牧山暂带。
牧山领着脩儿在府署的花园里顽耍,脩儿捡了一些落叶,交给牧山,牧山的手很巧,将落叶叠起来,叠成了一只小兔子。
“哇——”脩儿十足惊喜,欢心的道:“兔兔!兔兔!”
就在此时,刘离正好远远的经过,牧山叠小兔子的动作瞬间顿住了,他的目光带着一股复杂,怔怔的凝视着刘离的背影。
“兔兔?”脩儿见牧山突然不动了,尤其奇怪,歪头道:“叔叔?”
牧山这才回过神来,道:“甚么?”
脩儿指着牧山手中的兔兔,瘪嘴道:“兔兔,瘪了。”
牧山低头一看,方才不留神,竟然将小兔子的耳朵捏瘪了,连忙将耳朵捋顺,交给脩儿,道:“给你。”
“兔兔!”脩儿又欢心起来,爱惜的抚摸着兔兔的耳朵,眨巴着大眼睛道:“叔叔,你认识那个大哥哥嘛?”
牧山一愣,道:“为何如此说?”
脩儿歪头道:“叔叔总是盯着大哥哥看,脩儿知晓,那是义父父的哥哥!”
牧山没有回答,而是抚摸着脩儿的头发,道:“脩儿乖,叔叔再给叠只小兔子,好不好?”
“好——”脩儿奶声奶气的点头。
刘非在粥场舍粥,被扰乱的粥场又重新平复下来,只是吃粥的人实在太多,一时间根本忙碌不过来。
“郎主,粥水见底了,怕是不够舍的。”方思道。
刘非一看,果然,粥水不够了,刘离方才离开了粥场,就是去添加粥水的,不知为何去了这般久还不回来。
刘非道:“方思,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去就回。”
“是,郎主。”
刘非离开粥场,进了府署大门,准备去寻刘离,正好看到了在花园顽耍的脩儿。
“义父父!”脩儿哒哒哒跑过来,举着小兔子道:“小兔兔!兔兔!叔叔给脩儿编的!”
刘非笑道:“真好看,脩儿好好顽,义父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嗯嗯!”脩儿十足乖巧,点点头。
牧山主动道:“太宰是有甚么事情要忙,不知草民可否帮忙?”
刘非道:“你方才一直坐在这里?可看到了刘离?”
牧山点头道:“刘君子往膳房的方向去了。”
“膳房?”刘非道:“一直没回来?”
牧山道:“草民一直坐在这里,的确只见到刘君子前去膳房,并未回来。”
二人正在说话,突听有人高喊:“不好了!!不好了!”
“膳房着火了!”
“失火了!快救火啊——”
刘非心头一震,道:“不好,刘离还在里面!”
牧山眼睛一眯,反应更快,动作迅捷,仿佛一头猎豹,立时冲向膳房的方向。
膳房冒着浓烟,火光四起,府署的仆役都在救火,抬着水桶过来,但膳房之中都是易燃之物,不知是不是遇到了油腥,火焰巨大,愈演愈烈,瞬间便要将整个膳房燃烧殆尽。
“刘君子还在里面!”
“这……这可怎么办啊!”
牧山冲过来,左右看了一眼,抢过仆役的水桶,“哗啦!”一声,将水浇在自己身上,不顾一切的冲入火海之中。
刘非跑过来之时,便听到仆役的大喊:“火势太大了!别进去啊!”
“这个人是狂徒么,他冲进火海了!”
只是牧山根本不听仆役的劝阻,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扎入火焰之中,很快被大火吞噬,甚么也看不清了。
牧山冲入膳房,四周浓烟密布,根本看不清景象,牧山大喊着:“刘离!!刘离!”
“咳……咳……”
似有若无的咳嗽声,十足微弱。
牧山警觉异常,敏锐的捕捉到那咳嗽的声音,顺着声音冲去,果然看到有人跌倒在地上。
是刘离!
刘离昏迷着,完全没有意识,但是被浓烟一呛,不由自主的咳嗽起来。
牧山冲过去,一把抱起刘离,快速得检查了一番,刘离没有外伤,但昏迷不醒,且体温稍高,似是害了病,正在发热。
牧山当即打横抱起来刘离,快速折返。
嘭——
膳房被灼烧,木屑兜头砸下,牧山下意识将刘离护在怀中,用自己的后背保护刘离,他被砸的狠狠踉跄了一下。
“唔……”似乎是因着这么一震,刘离竟慢慢睁开了眼睛,有些清醒。
牧山抱着他,道:“刘离!醒一醒!别睡,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刘离!”
“刘离,醒一醒……”
刘离勉强睁开眼目,他甚么也看不清楚,一时发觉自己被脩儿的叔叔牧山抱在怀中,一时又有些迷茫,浓烟与大火迷住了视线,但他能感觉到那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让他留恋,又令他憎恨的体温,还有那低沉焦急的嗓音。
刘离气若悬丝的道:“梁……任之。”
说完,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第133章 占有欲
刘非紧紧的盯着冒火的膳房, 突然眼神一亮,道:“刘离!”
是牧山抱着刘离冲出来了!
牧山的背上有烧伤的痕迹,衣裳都破了, 皮肤斑斑驳驳,蒙着一层黑烟, 抱着刘离冲出来,焦急的道:“医士!快寻医士!刘离他昏过去了,还在发热!”
医士早就在旁边等候,赶紧将刘离抬起来, 送到屋舍医治。
刘离很快悠悠转醒,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迷茫的道:“怎么……怎么回事?”
刘非担心的道:“还问怎么回事,你自己在发热,不知情么?”
“发热?”刘离有些迷茫。
他方才见粥场的粥水不够了, 便去膳房让膳夫们准备一些粥水,但后来不知怎么的, 竟有些头晕目眩,浑身无力, 瞬间便昏死了过去, 一点子意识也没有。
膳房失火,刘离根本不知情,那时候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刘离的眼眸微动, 似乎在回忆甚么,突然道:“梁任之!梁任之在何处?”
“梁任之?”刘非奇怪。
刘离在四周目询,道:“我方才隐约看到了他, 就在火海之中。”
刘非叹气道:“甚么梁任之?他早就逃跑了,难道你忘了?方才在火海中救了你的人, 是脩儿的叔叔牧山。”
刘离这才看到了牧山,对上牧山那双担忧关切的双目,心头一震,猛地想了起来,是了,在火海中看到的那个人,是牧山,而不是梁任之。
但不知为何,浓烟密布之时,刘离竟是将牧山,认成了梁任之,总觉得他的怀抱,他的嗓音,都和梁任之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刘离沙哑的道:“多谢你救了我性命。”
牧山道:“刘君子无事便好。”
刘离看到了他手背的烧伤,道:“你也受伤了,快让医士看一看。”
牧山抬起手来看了一眼,道:“无妨,都是小伤。”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在山上砍柴狩猎之时,总是受伤,这些小伤都不必放在心上。”
医士上前来给牧山医看伤势,兹丕黑父低声道:“太宰,借一步说话。”
刘非有些奇怪,立刻跟着兹丕黑父离开了屋舍,来到外面的屋檐之下。
兹丕黑父蹙眉道:“太宰,刘君子的发热,并不是害了风邪所致。”
如今天气越来越凉,刘离的身子骨一向文弱,近些日子又忙碌,若是真的害了病,其实也在常理之中。
但兹丕黑父道:“是中毒所致。”
“甚么?”刘非眯眼道:“你说刘离中毒了?”
兹丕黑父点头,笃定的道:“臣可以肯定,绝对是中毒所致。”
刘离去了膳房一趟,突然发热晕倒,若不是昏迷,膳房着了那么大的火,刘离肯定能提前察觉,提前跑出来,也不会被困在膳房之中。
兹丕黑父道:“这种毒并不致命,但看起来仿佛发热,能令人昏迷不醒。”
刘非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杀死刘离,伪装成意外的模样?”
“正是。”兹丕黑父道:“怕就是如此了。”
刘非的眼神更是深沉,道:“刘离中的毒,可有解?”
兹丕黑父道:“等刘君子发热退下,便可痊愈,不需要特别的解药。”
“那便好。”刘非松了口气。
刘离醒来了一会子,很快抵不住困意,沉沉的睡了过去。
医士们都退出了屋舍,屋舍中唯独剩下牧山。
牧山守在榻边上,静静的凝视着沉睡中的刘离,等了许久,这才抬起手来,轻轻的抚摸着刘离的面颊,道:“幸亏你没事。”
刘离并没有醒来,双眉微蹙,似乎被梦魇困扰着,昏睡之中都不踏实,微微摇头,口中呢喃着甚么。
牧山低头去听,便听到刘离轻声道:“梁……梁任之……”
牧山浑身一震,眼神复杂的看着刘离,轻轻托着刘离的面颊,在刘离的唇角落下一吻,沙哑的道:“我会一直守着你,护着你,直到……你不需要我之时。”
梁错听说膳房失火,刘离险些烧死在膳房之中,赶紧赶过来探看,在半路上遇到了刘非。
刘非将刘离是中毒昏厥,这才险些烧死在膳房之中的事情说了一遍。
梁错沉下眼目,道:“竟有人要害长辈?如今是多事之秋,你也要小心一二才是。”
刘非点点头,梁错似乎想起了甚么,又道:“对了,梁翕之回来了。”
“如何?”刘非问道:“可查出了灵童的端倪?”
梁错摇头,道:“这个灵童,十足的谨慎,接触过他的人都没见过灵童的容貌。”
其实这也不算奇怪,毕竟人家是灵童,而被诈怖的子民,都是一些普通的百姓,没读过甚么书,完全没有文化,一听说是灵童,就信了五六分,又饮了类似于君子醉的茶,神志恍惚,一下子就信了十成十,只觉得灵童是尊贵的仙人,凡夫俗子是不能直视其容貌的。
刘非如有所思的道:“这个灵童,如今派出来的只是一些小喽啰,怕是还会有其他的动静……”
刘非和梁错去探看了刘离,刘离还在昏睡,牧山主动提出,自己也没甚么其他事情可以做,便留下来照顾刘离。
除了灵童之事,还有南巡之事需要梁错忙碌,梁错呆了一阵子,没等刘离醒过来,又匆忙的离开,去处理政务了。
夜幕降临,刘离昏睡了半日,这才终于醒过来。
“醒啦醒啦!”脩儿惊喜的道:“义父父!叔叔!大哥哥醒啦!”
脩儿主打一个各叫各的,虽然叫法十足诡异,但不妨碍刘非和牧山听懂。
刘非赶紧放下手头的文书,牧山正好续了热水从屋舍外面走进来,二人连忙围拢在软榻边上。
“刘离?”刘非轻声道:“你醒了?”
“嗯……”刘离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仿佛大病初愈,犹似中毒之后的症状。
“好些了么?”刘非询问。
刘离轻声道:“好些了,只是有些无力。”
牧山将羽觞耳杯倒上热水,道:“刘君子,饮些水罢。”
刘离昏睡良久,的确渴了,嗓子沙哑的厉害,但他浑身无力,根本无法起身,牧山赶紧走过来,扶住刘离,让他半靠在自己怀中,给刘离喂水。
刘离靠在牧山怀里,目光一震,瞥了牧山一眼,这感觉……
这感觉好熟悉,仿佛火海之中的怀抱,就好似……好似梁任之一般。
“咳!咳咳……”刘离一个走神,竟然呛了水。
牧山赶紧给他擦水,道:“没事罢?别着急,慢慢饮。”
刘离只是一时走神,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模样,道:“多谢。”
饮了水,牧山扶着刘离躺下,给他盖上锦被。
刘离道:“天色如此夜了,你们都回去歇息罢。”
明显有人想要刘离的性命,刘非哪里能放心刘离一个人?
牧山则是道:“太宰回去歇息罢,这里有草民守着。”
刘非有些迟疑,牧山道:“草民留在府署,也帮不上甚么忙,如今正好照顾刘君子,太宰放心回去歇息罢。”
刘非虽然不清楚牧山的底细,不过他冲入火海,不顾性命的相救刘离,看得出来对刘离绝对没有恶意。
刘非点点头,道:“那便劳烦你了。”
牧山道:“并不劳烦。”
刘非离开了刘离的屋舍,不知梁错那边忙完了没有,便没有回自己的屋舍,而是往梁错下榻在府署的主屋而去。
梁错忙碌了一整天,终于是忙完了政务,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
“陛下,”寺人道:“热汤已经备下。”
梁错起身,来到屋舍的内间,没有让人伺候,寺人和侍女全部退下,只留下梁错一个人。
他慢条斯理的退下衣裳,将衣裳搭在地屏之上,埋入浴桶,准备沐浴就寝。
梁错用热水打湿自己的脸面,不知刘非此时睡了没有,如此深夜,梁错也不好去打扰,若真是睡了,岂不是搅扰了刘非的安眠?
吱呀——
踏踏踏……
有人走进了屋舍,没有经过通传,径直入内。
梁错十足警觉,立刻回头,一双狼目眯起,戒备的盯着来人。
“刘非?”梁错看到来人,瞬间放下了警戒,道:“这么夜了,你还未歇息?”
梁错说着,目光一动,惊讶的道:“你这穿的是……”
走进屋舍的刘非,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
如今已然入秋,天气转凉,虽偶尔还会觉得闷热,但早晚的气温十足寒凉,尤其是后半夜,湿气浓重。
刘非却只穿着一袭纱衣,衣衫里面空空如也,一眼便可看透。
梁错微不可见的蹙眉,刘非便是如此一路走来的?这岂不是要被旁人看光?
刘非展了展袖袍,将自己的身材毕露无疑,不知为何,今日的笑容十足妩媚,甚至带着一股浓浓的讨好,道:“陛下不喜欢么?”
梁错道:“你身子弱,夜里天凉,这样怕是要害风邪的。”
刘非笑盈盈的走过来,步伐很是轻快,来到浴桶旁边,绕了一圈,伸手抚摸着梁错的面颊,道:“陛下……你看我,好看么?”
梁错更是奇怪,今日的刘非好生古怪,刘离还在生病,按理来说,刘非十足担心他这个哥哥,怎么会突然穿成这样,半夜三更的来到自己这里?
梁错道:“刘非,你可是有甚么事?”
刘非咯咯一笑道:“有甚么事?自然是……想与陛下亲密。”
他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掌,鞠了一把水,轻轻的泼洒在梁错的面颊之上。
梁错感觉到水珠洒在自己的脸面上,又是蹙了蹙眉。
“陛下——”刘非拉长了声音,无比的娇媚,伸手环住梁错的脖颈,主动献上唇瓣。
就在那双红唇,即将贴上来之时,梁错突然侧头,一把掐住对方的脖颈,眼神凌厉,呵斥道:“你不是刘非,你是谁?”
“嗬!”那人被掐得一阵窒息,颤抖的道:“陛下,我……我是刘非啊……陛下……”
梁错笃定的道:“你不是刘非。”
梁错了解刘非,刘非的秉性有些个冷淡,又有些个“古怪”,绝对不会穿成这样,还面带讨好,即使梁错乃一国之君,一朝天子,刘非亦不会如此。
梁错刚说完这句,突然举得浑身发软,掐住伪冒者的力气不由自主的放松,手臂一软,哗啦一声,竟无力的落回了温汤之中。
“哈哈哈!”酷似刘非之人大笑起来,道:“是不是感觉浑身无力?药效发作了。”
梁错心头一震,自己被下药了?
酷似刘非之人重新做了一个掬水的动作,笑道:“绕指柔。”
绕指柔?
那不是兹丕黑父研制出来的迷药么?之前刘非给梁错用过,会令人全身无力,但不会失去意识。
酷似刘非之人欣赏着梁错无力的模样,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笑道:“陛下,我就是刘非啊,你看看清楚,我是不是刘非……”
那人将面容凑到梁错跟前,让梁错仔仔细细的查看。
与刘非一模一样的面容,简直一般无二,只是……
神情一点子也不一样。
酷似刘非之人喋喋而笑,道:“陛下,你还记得么?当年,在北燕的猎场,你救过我……”
梁错蹙眉,他想要努力的提起气力,但是身体一点子反应也没有,仿佛躺在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北燕猎场?
梁错眼神一动,自己只有幼时,随同君父出使过一次北燕,哪里救过甚么人?
那酷似刘非之人幽幽的道:“如不是那时你拼死救我……我早就被野兽咬死了!你救过我,我自然要报答你。”
梁错不知那人在说甚么,只觉得对方疯疯癫癫,奇奇怪怪。
酷似刘非之人又道:“等我做了天下之主,便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可好?”
梁错眼眸一动,天下之主?
那酷似刘非的人展开手臂,自言自语的道:“很快,无论是大梁,还是北燕,或者已然亡国的南赵,便都是我的了,届时……让你做我的帝后,如何?”
梁错浑身无力,沙哑的道:“你是……灵童?”
“哈哈哈!”酷似刘非之人大笑不止:“灵童!灵童!我喜欢这个名字,要比影子的唤法,强得多!”
影子?
梁错脑海中一片混乱,根本听不懂那人在说甚么,如此颠三倒四,毫无条理,仿佛一个疯子、狂徒!
酷似刘非之人道:“放心,你对我有恩,若不是那时你救了我,我早就不在人世,我不会杀你的……我怎么舍得杀你?我要将你囚禁在我的身边,让你日日夜夜的陪伴着我,你若是想要逃跑,我便打断你的腿,好不好?”
刘非来到主屋门口,路过的寺人惊讶道:“太宰?您……您不是刚才……刚才进去了么?”
刘非奇怪的道:“我刚才进去过?”
“是啊!”那寺人一脸迷茫,道:“小臣分明看到太宰方才进了屋舍,陛下吩咐过,太宰前来,无需通传,所以小臣并没有通传……”
“不过,”寺人道:“太宰方才穿的,不是这身衣裳。”
“糟了。”刘非眼眸一动,和自己生得一模一样之人,便是刘离了。
但刘离卧病在榻,根本不可能来见梁错,那就只有……
“影子……”刘非喃喃一声,拔步冲入屋舍。
嘭——
屋舍大门被撞开,里面的人一惊。
刘非与那身着纱衣,酷似自己之人打了一个照面,对方“啧”了一声,面露厌烦,道:“坏我好事!”
说完,一个蹿升,直接越过户牖冲了出去。
“来人!”刘非大喊:“抓刺客!”
倪豹带着人在外面巡逻,听到刘非的喊声,立刻带兵追上去。
刘非并没有追出屋舍,而是哐一声撞上户牖,回头去看梁错。
梁错浑身无力,靠在浴桶之中,他正在沐浴,自然没有穿衣裳,刘非一看,心中登时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梁错这个样子,岂不是被方才之人看光了?
刘非走过来,凝视着梁错,幽幽的道:“他方才……都做了甚么?”
梁错无力的道:“他给朕下了绕指柔。”
“还有呢?”刘非的表情十足危险,慢慢眯起眼目道:“他摸你了么?”
梁错凝视着刘非的双目,心窍狠狠一震,沙哑的道:“他摸了朕的脸。”
刘非的手掌应声托住梁错的面颊,轻轻的摩挲,道:“还有呢?”
梁错道:“他还想亲朕。”
刘非的目光瞬间充满了不悦,道:“他亲到了么?”
梁错道:“没有。”
罢了又道:“刘非,你是在吃味儿么?”
刘非不理解甚么是吃味儿,但心头很是不爽俐,道:“他还做了甚么?”
梁错不能动弹,目光凝视着刘非,道:“他还说了许多奇怪的话,疯疯癫癫,说在北燕猎场朕救过他。”
是他……刘非心中暗道,果然是他,那个影子。
梁错幼年便识得刘非,但刘非没有记忆,刘离也不记得,如此一说来,刘非和刘离还少了一部分记忆,刘非试想过,说不定会出现第二个影子。
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方才那个酷似刘非之人,就是刘非的第二个影子!
哗啦——
刘非突然一动,和衣迈入浴桶之中,便坐在梁错的怀中。
梁错的脸面上闪过一抹吃惊,对上刘非占有欲肆意的目光。
刘非搂住他的脖颈,慢慢靠近梁错的耳畔,轻声道:“你是我的。”
刘非的眼眸染上了一丝情动,低下头来,主动吻上梁错的嘴唇,梁错无法动弹,任由刘非亲吻,仿佛受了蛊惑一般,吐息陡然急促起来,有些子受宠若惊,沙哑的道:“朕自然是你的……”
第134章 哥哥
“抓刺客!”
“快!去那边,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刘离还在昏睡,牧山坐在软榻边上守着,突听一阵喧闹, 打破了黑夜的平静。
牧山警觉的眯起眼目,转头看向屋外, 火光瞬间燃起,将黑夜打得犹如白昼一般明亮,巡逻的士兵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奔跑,一拥而上。
牧山看了一眼榻上的刘离, 刘离没有醒来,牧山不能贸然离开, 他稍微推开一些窗缝朝外看去。
便见到就在士兵们突袭之后,一抹白影突然闪现,出现在黑暗之中, 冷笑一声:“一群庸狗。”
牧山的眼目一眯,那个白影, 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打扮的极其风尘怪异, 但他的容貌, 竟然和刘非刘离一模一样!
白影冷笑着,大摇大摆朝着刘离的屋舍而来,显然不知牧山就在屋舍之中。
吱、呀——
屋舍的大门被纱衣之人推开, 与此同时,牧山突然发难,“嗤——”一声, 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剑,刺向那纱衣之人的面门。
“啊!”对方大叫一声, 吓得连连后退。
他的武艺显然不如牧山,震惊的道:“是你?”
他似乎认识牧山,牧山幽幽的道:“影子……”
纱衣之人仿佛在与牧山打哑谜,道:“果然是你!”
这时候士兵的脚步声又开始接近,那纱衣之人调头便跑,牧山本想去追,但稍微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软榻上昏睡的刘离,并没有离开屋舍,一直守在刘离身边。
“抓刺客……”
“这边!”
嘈杂的喊声还在继续,就在这混乱的嘈杂声中,主屋之内,热汤散发着袅袅的热气。
刘非伸手搂住梁错的脖颈,慢慢向浴桶中坐去,梁错中了绕指柔,无法动弹分毫,但他的表情明显变得狠戾起来,眼神阴鸷,一双狼目绽放着光彩,仿佛想要食肉的野兽。
刘非对上他的眼眸,心窍波动,突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梁错立刻变得躁动起来,沙哑的道:“刘非……”
刘非的额角滚下汗水,却只是轻笑一声,道:“梁错。”
梁错头一次听到他这般唤自己的名字,不是陛下,亦不是天子,一股说不出来的躁动再次袭来,只恨自己现在还是无法动弹,否则岂能容刘非这般肆意嚣张?
刘非贴在他耳侧,轻声道:“唤哥哥。”
梁错眼目充血,诧异的看着刘非。
刘非吐出一口热气,明显感觉到梁错的战栗,重复道:“唤哥哥。”
梁错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虽梁错的年纪的确比刘非年轻一些,但梁错可从未唤过谁哥哥,又是如此时刻,这样的叫法莫名令人羞耻。
刘非自然执着,因着方才那个酷似自己的纱衣之人,分明就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影子。
而这个影子,是刘非和刘离都忘却的记忆产物。
梁错幼年前往过北燕出使,曾经见过刘非,那时候合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且在猎场之时,梁错救过刘非,若不是梁错,刘非早已身死,哪里还有后面的事情?
梁错为了救刘非身受重伤,等醒来之时,北燕四皇子已然被野兽杀死,而梁错也因着重伤而失忆。
刘非还记得,梁错喝醉之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一直管北燕四皇子唤作大哥哥,刘非很喜欢这个称呼。
刘非第三次重复,道:“梁错,唤哥哥。”
梁错实在忍无可忍,不知是热汤的水珠还是滚烫的热汗,从梁错的额头流下来,打湿了他的鬓发和眼睫,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沙哑的道:“哥哥……”
“真乖。”刘非的唇角露出一抹餍足的笑容,主动贴上去道:“给你一些甜头。”
梁错的吐息急促,突然紊乱起来,眼珠子更是血红一片,似乎在忍耐着甚么,又重复道:“哥哥,哥哥……”
刘非突然惊呼一声,睁大眼眸,诧异的道:“你?”
只见方才还浑身无力的梁错,竟然突然动了,起初只是稍微一动,但很快,迅速的恢复了力气,一把抱起刘非。
绕指柔的药效失效了,比上一次要快得多,恐怕是梁错的体质太好,已然对绕指柔有了抵抗力。
哗啦!
梁错抱着刘非,从热汤中猛地站起来,将人按倒在软榻上,危险的眯着一双狼目,沙哑的道:“这么喜欢朕唤你哥哥?那今日晚上,可要听个够……”
刘非混浑浑噩噩的睡过去,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几时昏睡过去的,感觉疲累的连一根手指头也抬起不起来。
阳光撒入府署的主屋,洒在刘非的眼眸之上,刘非困倦的嘟囔了一声,梁错已然醒了,看着他懒睡的模样,轻笑一声,抬起手来遮住阳光,让刘非继续安睡。
刘非又睡了一小会儿,翻了个身,主动靠进梁错的怀中,搂住他劲瘦的腰身。
“嗯……”刘非稍微一动,立时感觉腰肢酸疼,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目。
“醒了?”梁错挑眉。
刘非定眼去看梁错,梁错的唇角破了,脖子上一块红色的咬痕,还有锁骨上、手臂上,遍布着吻痕,那都是刘非昨日里留下来的,一面执着的留下痕迹,还一面说梁错是自己的。
刘非默默的倒抽一口冷气,昨日自己被气昏了头,一时失去了理智,竟然做了这般多羞耻之事。
一想到昨日之事,刘非眯起眼目,道:“陛下昨日与那个刺客,当真没有发生甚么?”
梁错笃定的道:“自然!”
梁错又道:“昨日的刺客到底是何人?为何与你生得如此相似?他自称是灵童,而且……说朕救过他,朕不记得何时救过他。”
刘非陷入了沉默,果然,灵童是北燕四皇子,但并非刘非本人,而是刘非的另外一个影子。
刘非似乎想起了甚么,道:“非有事去寻刘离,先走了。”
他掀开锦被便要起身。
“刘非小心。”梁错出声提醒,昨日刘非实在太热情了,十足的主动,且不知餍足,今日身子定然受不得。
果不其然,刘非刚一动,膝盖一软,双腿无力,险些摔下软榻。
梁错一把搂住刘非的腰肢,将人捞住,道:“小心。”
刘非的脸色可没有昨夜自然,稍微咳嗽一声,道:“没、没事……”
说完,赶紧披上衣裳,逃跑似的走了,耳根子还是红的。
梁错看着刘非的背影,不由笑起来,似乎有些子意犹未尽。
刘非先去洗漱更衣,把撕烂的衣裳退下来,换了一件体面的衣裳,这才去寻刘离。
刘离已然醒了,精神头恢复的不错。
刘非担心的道:“昨夜府署遭了刺客,你可有事儿?”
“刺客?”刘离一脸不解,昨日自己睡得很好,不曾听闻甚么刺客。
牧山道:“昨夜的确遭刺客,不过刘君子睡得沉,我便没有打扰他。”
刘离皱眉道:“刺客如何了?”
刘非摇摇头,道:“狡猾的紧,被他逃跑了。”
刘离又问:“那刺客是甚么人?”
刘非没有立刻说话,牧山会意道:“我去膳房看看,这会子汤药合该快熬好了。”
牧山主动离开了屋舍,屋舍中只留下刘非与刘离二人。
刘离道:“神神秘秘的,到底是甚么人?”
刘非沉声道:“是我的另外一个影子。”
“甚么……”刘离并非没听清,而是过于震惊。
刘非的另外一个影子,还是出现了……
刘非道:“他便是那个灵童。”
刘离点点头,道:“他与你生得一模一样,若是自称灵童转世的北燕四皇子,估计没有几个人会发现端倪。”
刘非若有所思,道:“从赵歉堂的影子和梁任之看来,影子是杀不死的,便算是死了,也可以死而复生……”
提起梁任之,刘离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刘非继续道:“那么想要除掉那个灵童,难道只有等我恢复记忆?”
赵歉堂坠入水中,险些被溺死,高烧不断,突然便想起了自己失忆的内容,如此一来,他的影子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再也无法叫嚣。
“可是……”刘非看向刘离,微微簇起双眉,道:“可我若是恢复记忆,那你呢?”
刘离呢?刘离也是刘非的影子,一但刘非恢复记忆,那么刘离怎么办,也会如同另外一个影子一样,灰飞烟灭,消失的无影无踪……
刘离握住刘非的手掌,轻轻的拍了两下,似乎是在安慰,道:“”我来到这里,便是为了你,为了不让你再吃苦,为了不让你再受伤,无论令我做任何事情,我都心甘情愿,更何况……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我死了三十九次,死亡对我而言,已然是家常便饭,没甚么可惧怕的。”
刘非的眼眸有些酸涩,反手握住刘离的手掌,道:“我不会让你出事。”
刘离一笑,道:“谢谢你。”
粥场还在继续舍粥,刘离身子不好,将养了几日之后终于恢复了起来,便与刘非一同前往粥场。
那日闹了灵童神军之后,子民们多少都会谈论一些,但也只是谈论了几日,那些闹事的灵童神军,远远不如舍粥来得实在。
刘非帮忙舀着粥水,突听排队的人群骚乱:“怎么回事!”
“抢吃的了!”
“放手!放手!这粥水是我儿子的!”
“你这么大一个人,竟然与孩子抢吃食!你要不要脸?!”
排队的子民本就多,很容易发生意外和踩踏,倪豹一直在带着士兵巡逻,维持秩序,这面突然闹起来,瞬间变得混乱。
刘非道:“我去看看。”
刘离道:“小心一些。”
刘非点点头,冲着骚乱走过去,道:“发生了甚么事情?”
子民们见到太宰亲自前来查看情况,连忙控诉起来。
其中一个中年女子,领着一个小孩子,道:“太宰!这粥水是我儿的!我儿刚刚排了大半日才排到了粥水,结果这个人,竟是上来便抢孩儿的吃食!你看看,他身强体壮的,做甚么不好,抢孩子的吃食,真真儿是不要脸!”
那个抢吃之人,被中年女子推倒在地上,他身材虽然高挑,但很瘦弱,不知是哪里来的难民,穿得破衣肮脏,脸上满是污泥,竟是看不到一丝一点的面容。
他倒在地上,膝盖被磕破了,因着无力,竟然无法从地上爬起来。
“太宰您看,他还在装!抢了旁人的吃食,好似旁人抢了他的吃食一般!”
刘非打量着那个难民,见他虚弱不像是装的,估计是饿惨了,才会突然出手去抢一个孩子的吃食。
刘非也不想让粥场变得混乱,便道:“看来只是误会,劳烦诸位排好队,不要推挤,粥场的粮食储备充足,都会分到粮食的,不必着急。”
他说着,微微蹲下来,对那难民道:“你受伤了,不若随本相前来,为你包扎一下伤口?”
那难民看了一眼刘非,这是他第一次抬头。
刘非对上他的眼眸,分明看不清他的面相,但那双眼眸,竟然意外的熟悉。
“你……”刘非一阵诧异。
难民似乎被烫了一般,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旁边围观的子民,仿佛被火烧了一样,踉踉跄跄的跑开,逃命似的跑了。
“刘非!”刘离大步赶过来,道:“发生了何事?”
他看到地上的血迹,紧张的道:“你可有受伤?”
“刘非?刘非……”
“嗯?”
刘离唤了好几声,刘非这才醒过神来,道:“甚么?”
刘离无奈的道:“我在问你,可有受伤?”
“没有。”刘非摇摇头,目光还是注视着难民离开的方向。
刘离奇怪的道:“你怎么了?因何发呆?”
刘非若有所思的道:“那个难民……眼神好似一个人,只是……他合该身在北燕,怎么会来到这里?”
刘离追问道:“到底像甚么人?”
刘非迟疑的道:“北燕天子,燕然。”
“燕然?”刘离是刘非的影子,自然知晓燕然是谁。
燕然不只是北燕的天子,还是刘非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刘离道:“燕然乃是北燕天子,怎么会出现在此处?而且我观刚才那难民的背影,瘦骨嶙峋,与燕然的身影,也不太相符。”
“是啊,”刘非点点头,喃喃的道:“或许是……我看错了罢。”
粥场出现了个小插曲,之后便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到了黄昏,粥场收工,刘非与刘离便回了府署,折腾了一整日,累的也是够呛,就准备洗漱休息了。
刘非疲惫的推开屋舍大门,一眼便看到了梁错。
梁错坐在席上,微笑道:“回来了?”
刘非奇怪的道:“陛下怎么在这里?可是有甚么事情吩咐臣去做?”
梁错笑道:“自然不是,这不是怕你忙完之后,看不到朕,便会吃味儿么?”
刘非:“……”
刘非沉默了片刻,道:“臣没有吃味儿。”
梁错挑眉,道:“好好,你没吃味儿,是朕比较粘人,喜欢……”
他说到这里,嗓音顿了顿,来到刘非身边,附身在他耳侧低沉的道:“喜欢粘着哥哥。”
梆梆!
刘非的心窍狠狠一跳,仿佛擂鼓一般。
“哥哥,”梁错微笑:“喜欢朕这般唤你么?”
刘非感觉浑身酥酥麻麻的,梁错仗着自己年轻,仗着自己俊美,完全便是粘人的小奶狗模样,这是谁受得了?
刘非没说话,眯了眯眼目,抬手搂住梁错的脖颈,主动吻在梁错的唇上。
梁错简直受宠若惊,自从昨日唤了哥哥之后,梁错便发现了,刘非好似很喜欢自己这么唤他,于是今日便来实验实验,没成想真的成功了,简直百试不爽。
“哥哥,”梁错轻声道:“去榻上?”
“嗯……”刘非轻轻的答应了一声,声音仿佛小小的鸿毛,却瘙痒着梁错的心窍,令他血液沸腾。
梁错一把抱起刘非,便在此时,突听“叩叩叩——”的敲门声,倪豹的嗓音大喊:“太宰!陛下在么?大事不好!十万火急!”
刘非和梁错均是一阵沉默,刘非觉得,如果不应门,倪豹那天生神力的手劲,很快便会将门板拍下来。
梁错蹙眉道:“何事?”
“陛下!”倪豹的嗓音着急的道:“十万火急!是北燕的急兵,前来报信!”
“北燕?”梁错奇怪。
梁错整理了一下自己与刘非的衣襟,快速打开门,一股子血腥味扑面而来。
除了倪豹之外,门外还站着一个浑身染血的黑甲武士,看那武士的介胄制式,正是北燕的兵马。
咕咚!
那北燕士兵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哐哐叩头,嘶声大喊着:“梁主!!请求梁主出兵!”
梁错蹙眉,沉声道:“发生了何事?”
北燕士兵道:“就在前些日,我大燕出现了一伙子灵童神军,横行无忌!那灵童更自称是已故的北燕四皇子转世,乃大燕宗室正统,竟……竟伙同大司马祁湛,毒杀了我大燕天子!”
“甚么?”刘非心窍咯噔一声,道:“燕然死了?”
北燕士兵再也忍不住,嚎哭出声,道:“天子死得凄惨!还请梁主与太宰出兵,为寡君报仇啊!!”
第135章 是他负我!
灵童自称是已故的北燕四皇子转世, 联合了北燕大司马祁湛,暗中给燕然下毒,竟然毒杀了燕然, 如今北燕天子身死,一片大乱。
梁错蹙眉道:“大司马祁湛叛变?他归顺了灵童?”
北燕士兵笃定的道:“是!无错, 卑将亲眼所见,不敢欺瞒梁主!祁、湛!那个狼心狗肺的贼子!亏得天子如此信任于他,他竟做出如此下作肮脏之事,人人得而诛之!”
梁错似乎有些不相信, 毕竟祁湛一直跟随着燕然,当年北燕太宰, 也就是乔乌衣叛乱,还是祁湛力保燕然,护送燕然回国, 若是祁湛想要叛变,反了燕然, 当时祁湛就应该和乔乌衣联手,为何要力保燕然呢?这不合理。
再者, 乔乌衣的地位, 总比一个不知来头的灵童要强得多,祁湛选择灵童,简直是最为荒谬的做法。
刘非却陷入了沉思, 梁错不理解,但刘非可以理解。
因着灵童乃是自己的影子,换句话说, 灵童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而祁湛或许分不出影子和自己的差异, 如此一来,或许祁湛便将那个灵童,当做了自己。
祁湛对北燕自然忠心耿耿,但他更加忠心的,是刘非。
若是刘非告诉祁湛,他想做北燕的天子,祁湛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反叛,将燕然拉下马来,换刘非上台,因着刘非才是北燕的四皇子,最为名正言顺的北燕天子继承人。
北燕士兵哭诉道:“卑将拼死杀出重围,便是想请梁主出兵,梁主!!灵童横行,遭难的不只是北燕,近日自称灵童神军的叛贼,已然进入了大梁,还请梁主,以大局为重,出兵剿贼,为寡君报仇!!”
梁错沉声道:“朕的大梁与北燕,乃是友邦,北燕出事,朕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北燕士兵一听,狠狠松了一口气,因着太过疲累,竟昏厥了过去。
倪豹连忙试探他的鼻息,道:“只是晕过去了。”
梁错点头道:“派医士给他诊治,若是想要了解北燕的情况,还要问他。”
“是!”
倪豹将北燕士兵带下去医士,梁错一直蹙着眉心,道:“这个灵童,自称是身亡的北燕四皇子转世……”
他说到这里,眯起眼目,眼眸一直在动,似乎在想甚么……
灵童和刘非长得一模一样,还说梁错当年救过他一命,如今又提及北燕四皇子,梁错忽然想起来,自己救过一命的,不正是幼年结识的北燕四皇子么?
因着大梁与北燕的干系,一直不是太好,也就是从梁错和燕然这一代,才开始有所好转,早些年都是势同水火的,梁错又在北燕的猎场失忆,所以从北燕出使回来之后,梁错救过北燕四皇子之事,只字都未对旁人提起过,这是一个只有梁错知晓的秘密。
而现在,那个灵童却知晓。
梁错幽幽的道:“难道……他真的是当年那个北燕四皇子?”
刘非眯起眼目,沙哑的道:“他不是。”
梁错奇怪的看向刘非,刘非道:“灵童自称转世,不过是想要更好的控制舆论罢了。”
梁错点点头,道:“的确如此,哪里来的甚么转世?只是……他是如何说服祁湛,一同谋反的呢?”
要知晓在北燕,自从乔乌衣跟随刘非离开之后,祁湛的势力独大,已然是只手遮天的地步,加之燕然的宠信,那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祁湛没有道理谋反,这般安逸的日子都不要了,却跟着一把子灵童神军造反,岂不是吃饱了撑的?
自然是因着,灵童和刘非长得一模一样。
刘非不方便告知梁错这些,沉声道:“陛下别忘了,那个灵童的手段,他给所谓的神军,吃的都是酷似君子醉之毒。”
梁错恍然,道:“是了。”
那些“神军”,其实都是一些普通的子民,不是渔夫,就是农夫,要不然是樵夫,毕竟灵童哪里一时间能招揽那么多士兵,还不都是杂牌?
但灵童给他们吃了君子醉之毒,这种毒能让人亢奋,甚至令人上瘾,躁动不安,产生幻觉,从而对下毒者,唯命是从。
刘非道:“非怀疑,那个灵童,给祁湛也下了这样的毒,否则他如何能确保操控祁湛?”
梁错沙哑的道:“灵童的事情闹得不小,等北燕的将士醒来,朕要好好的盘问一番……看来,这次的南巡盛典,注定不平静了。”
北燕出事,梁错便更是忙碌,连夜召集了手下的将士们廷议。
“这挨千刀的!”膳房里传来膳夫们的咒骂声:“怎么府署里还会混入小贼!”
“就是啊,把咱们准备明日舍粥的粮食给偷了,都这般夜了,还要麻烦咱们重新准备!”
“快准备罢,别抱怨了,若是粮食的数量对不上,明日粥场出了岔子,那是砍头的!”
“唉——挨千刀的!不得好死!”
伴随着膳房里的抱怨声,一条黑影避开巡逻的士兵,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咕咚——
一声闷响,那黑影跌倒在地上,“哗啦”一声,怀里有甚么东西散落了出来,洒了满地。
定眼一看,是白花花的米。
那些都是生米,洒在地上,混着尘土。
黑影手忙脚乱,慌乱的搓着地上的生米,将他们归拢起来,捧在掌心,深深的凝视着。
他的眼神混沌,喉结干涩的滚动,突然像是发疯了一般,将生米合着泥土往嘴里塞去。
“咳——咳咳咳……”
黑影被呛得咳嗽,眼泪瞬间被呛了出来,扑簌簌的流下,打湿了肮脏的面颊,泥污被眼泪冲刷之后,竟露出了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因着缺乏血色,更显得苍白无力。
“大哥哥?”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从后背传来。
那黑影一顿,戒备的回头,死死盯着身后的孩子。
站在黑影身后的,正是小包子脩儿。
脩儿睡到半夜,突然听到屋舍外面有些动静,还伴随着哭声,便推开门走出来。
脩儿眨巴着眼睛,看着那黑影,道:“大哥哥,生米是不能吃的,会拉肚肚!义父父说,要煮熟了吃!”
黑影麻木的看着脩儿,没有说话。
脩儿干脆走过去,蹲在黑影面前,用小肉手托住黑影的双手,呼呼的吹了吹他手心里的泥土,道:“大哥哥,你摔伤了,疼不疼?”
黑影还是没说话。
脩儿道:“大哥哥一定是饿了!脩儿知晓,脩儿以前,也吃不上饱饭,总是饿肚肚!但是有了义父父,便不一样了,义父父是很——好,很——好的人!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
脩儿似乎想起了甚么,道:“哦,大哥哥,你等一等!”
他说着,颠颠颠跑入了自己的屋舍,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托着一个承槃,将承槃塞在黑影怀中,道:“大哥哥,生米是不能食哒!这个给你吃!这是义父父给脩儿的点心,脩儿没舍得吃,大哥哥饿,大哥哥吃!”
黑影目光一动,死死盯着承槃中的点心,仿佛豺狗看到了腐肉,眼神贪婪又狠戾。
他一把抓住点心,往嘴里塞去,动作狠狠的,带着一股偏执。
脩儿吓了一跳,但很快伸出小肉手,轻轻拍着黑影的后背,道:“大哥哥,慢慢吃,还有呢。”
“谁在那里?”
散了廷议已然是后半夜,刘非掌着灯,打算直接回屋舍去歇息的,半路却听到说话声,还在脩儿的屋舍附近。
刘非赶紧走过去查看,那黑影看到刘非,似乎被烫了一般,“嘭”将承槃扔在地上,调头便跑。
“哎鸭!”脩儿被撞了一下,跌坐在地上。
刘非听闻脩儿的惊呼声,赶紧跑过去抱起脩儿,道:“可受伤了?”
“唔嗯——”脩儿摇摇头,小肉脸蛋晃来晃去。
刘非敏锐的发现了地上的点心,还有洒了满地的生米,又看向那逃窜入黑暗的黑影,那黑影的背影,与白日里在粥场遇到的难民,极其相似。
刘非道:“脩儿,方才那是甚么人?”
脩儿奶里奶气的道:“是个饿肚子的大哥哥,他好像……好像从膳房偷了生米,不过义父父,大哥哥是真的很饿,才偷东西吃的!脩儿饿过肚子,饿肚子好难受好难受!”
脩儿又道:“但素但素!偷东西还是不对哒!脩儿便将自己的点心,给了大哥哥,一会子便将地上的米捡起来,还给膳房!”
刘非刮了刮他的鼻子,道:“脩儿真懂事。”
他说着,目光望向幽深的黑暗,慢慢眯起眼目,若有所思……
第二日和第三日,府署的膳房都丢了吃食,吃食的数量总是对不上,膳夫们焦头烂额,但是他们都未曾见过偷东西的小贼,那小贼简直是来无影去无踪,或许是一个会武艺之人。
膳夫们实在是遭不住总丢东西,将这事情转告了方思,方思代为转告刘非。
刘非摸着下巴,道:“又丢东西了?”
方思点点头,道:“膳夫们十足为难,这几日粥场都在舍粥,每日的粮食都对不上。”
刘非道:“我知晓了。”
方思奇怪的道:“郎主可是已然猜到了,那小贼到底是何人?”
刘非一笑,道:“八九不离十罢,今夜……咱们便把那小贼揪出来。”
日头垂暮,月色爬上梢头。
今日的膳房很是平静,膳夫们整理好明日一早要用的粮食之后,便离开了膳房。
沙沙……
踏踏踏——
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窸窸窣窣,一条黑影如约而至,踏入了膳房。
他熟门熟路的走进来,打开水缸,先是饥渴的饮了两口水,险些呛着,用手背抹了抹嘴唇,这才来到米缸面前,伸手去掏米。
啪!
就在黑影的手伸入米缸之时,一声微微不可闻的脆响,米缸里似乎掩藏着甚么,他的手一伸进去,瞬间触动了机括,一下夹住了手掌。
“嗬!!”黑影倒抽一口冷气,是个夹子!
捕猎的夹子夹在手掌上,但力气不大,并不疼痛,夹子上也没有锯齿和倒刺。
“让非看看,”与此同时,刘非的嗓音响起,道:“是哪只小老鼠来偷粮食了?”
膳房外面突然灯火通明,无数火把燃起,显然是早有准备。
那黑影被吓了一跳,哪里顾得着手上的夹子,调头便跑,但他完全没有发现,那夹子虽然夹人不疼,却缠了细线,黑影一跑,瞬间被细线勾住。
嘭——
黑影跌在地上,这么一晃神的功夫,刘非带着士兵已然进入了膳房,堵住了黑影的去路。
火把照亮了黑暗的膳房,黑影下意识用手遮住自己的面容,似乎不想让旁人知晓自己是谁,他慌张的环视左右。
立刻盯住户牖的方向,“嘭”一声撞开窗户,便想要逾墙而走。
黑影的动作迅捷灵动,他前几日被饿的惨了,但是经过脩儿的投喂,加之在膳房里偷东西,显然身体恢复了一些,比在粥场见第一面时,要迅捷许多。
眼看黑影便要逃跑,刘非突然大喊:“你就跑罢!反正你也是个懦夫,孬种!你的北燕都被人抢走了,也只配偷东西吃!”
黑影跃上了户牖,窜出去的动作一顿,突然卡住了,转过头来凝视着刘非。
刘非回以目视,反诘道:“难道不是么?你丢了国家,只会抱头鼠窜,又在这里偷粮食丢人,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北燕天子么?燕然!”
刘非一字一顿地叫出黑影的名字,黑影整个人浑身一震。
他慢慢从户牖上踏下来,沙哑的道:“我没有……没有抱头鼠窜……”
他一开口,刘非立时认出了对方的嗓音,果然是北燕天子燕然无疑。
燕然仿佛一个难民,破衣肮脏,失魂落魄,哪里看得出他曾经是北燕的天子?
燕然嘶声力竭的嘶吼道:“是他……是他背叛了我!是他负我!!”
“他?”刘非眯眼道:“是祁湛?”
祁湛这个名字,仿佛一个机括,燕然的双目通红,好似吃了死人肉一般,浑身颤抖,脖颈上青筋暴怒,两排泪水陡然坠落,顺着面颊凄惨滑下。
“祁湛……祁湛!”燕然呢喃着这个名字,突然双眼一翻,身子一软,昏厥在了地上。
“燕然!”刘非赶紧冲过去,轻轻碰了碰昏迷的燕然,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幸好只是昏过去了,道:“快去叫兹丕公来医看,再通知陛下,燕然没有死。”
“是!”
燕然被抬进屋舍,放在软榻之上,兹丕黑父前来医治,道:“太宰请放心,燕天子只是身子虚弱,加之情绪过于激动,气血攻心,突然昏厥过去。”
刘非挑眉道:“被我气晕了?”
兹丕黑父:“……”对。
梁错和刘离很快也赶了过来,兹丕黑父正在给燕然针灸,没一会子,燕然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刘非看着燕然。
“唔……”燕然浑身无力,头重脚轻,感觉脑袋里还晕乎乎的。
刘非道:“看来你这两日,在府署还挺滋润,不是饿晕过去的,是气晕过去的。”
燕然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刘非,把头撇过去。
刘非道:“既然你醒了,非便来问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前日刚有北燕的士兵,浴血前来报急,说你被祁湛毒杀了。”
“祁湛……”燕然呢喃了一声,面容凄苦又冰冷,道:“是啊,就是他!这个叛贼!”
他说着,“咳咳咳”的咳嗽起来,因着情绪过于激动,险些又晕倒过去。
刘非道:“慢慢说。”
燕然沙哑的道:“我没想到,祁湛会背叛于我,更没想到……北燕的四皇子还活着!”
刘非不动声色的道:“你见过他?”
燕然点点头。
梁错追问:“可是那个自称灵童之人?”
燕然笃定的道:“正是他!我在粥场听说,他也到了赵河以南,开始在这面兴风作浪。”
刘非问道:“你见过他,他长得甚么模样?”
燕然此时却摇摇头。
刘非奇怪的道:“你到底是见过,还是没见过?”
燕然道:“的确见过,只是他穿着白色的斗篷,我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便……便毒发昏倒了。”
燕然对祁湛是深信不疑的,自从乔乌衣倒台,祁湛便是北燕最大的功臣,燕然将很多事情都交给祁湛,尤其祁湛在燕然最艰难之时,也一直跟随着燕然,燕然对祁湛,除了信任之外,还有一种别样的感情。
燕然每日都会与祁湛一同用膳,无论多忙,都会抽出功夫。
哪知晓……
燕然攥拳,狠狠一砸床榻,沙哑的道:“哪知晓祁湛那个贼子,竟然伙同灵童,暗中在我的饭食中下了毒。”
燕然突觉疼痛难忍,摔倒在地上,打翻了饭食,一个白色斗篷之人便走了出来,那人自称是灵童转世,而祁湛跪倒在他的面前,口称……殿下。
“殿下?”梁错眼目一眯,没来由记起,与刘非、梁翕之、晁青云逃亡北燕之时,梁翕之曾经说过,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情急之下,祁湛朝着刘非喊了一声“殿下”。
梁错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刘非,刘非并没有发现的他目光,而是正在沉思甚么。
刘非道:“后来呢?你被祁湛下毒,竟还活着?”
燕然苦笑一声,道:“或许……或许是我命不该绝,也是我命大罢,我发现自己并未被毒死,醒来只是被丢在乱坟岗……我堂堂一个大燕天子,竟从死人堆儿里爬出来,那时候……灵童已然占领了北燕,正在扣押我的亲信,我别无去处,只好暂时逃亡……”
兹丕黑父微微蹙眉,低声对刘非道:“太宰,臣方法才为燕天子诊治,没有发现中毒的迹象。”
“没有?”
兹丕黑父点点头,道:“燕天子虽身子虚弱,但身体里并没有余毒,或许……曾经中过毒,但余毒已经完全被解了。”
刘非目光一动,难道……
燕然是被人解了毒,这才扔在乱坟岗的?
第136章 你到底是谁!
燕然道:“祁湛与那个灵童合作, 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刘非抓住了重点,道:“变了一个人?”
燕然点点头,道:“对, 秉性大变,特别的狂躁, 我虽逃到了南赵,但总是听到关于祁湛的消息。”
刘非眯起眼目,灵童之前用酷似君子醉的毒,控制他的神军, 说不定也会用这样的毒,控制祁湛, 毕竟祁湛并不好控制。
燕然还很虚弱,说了两句话之后,便觉得疲累, 狠狠的喘着气,道:“梁主, 如今灵童作乱,不只是我大燕一方的问题, 恳请你出兵, 与我大燕一道,铲除灵童!”
梁错道:“这一点你放心,便算你不说, 朕也会铲除灵童。”
燕然显然松了一口气。
刘非沉声道:“灵童狡诈,一直藏在暗处,不如……我们将他引出来。”
“如何引出来?”梁错道。
刘非看向燕然, 道:“还需要燕主帮忙。”
燕然道:“只要能铲除灵童,让我做甚么都愿意。”
刘非道:“北燕传来急报, 燕主被毒杀,倘或这个时候灵童知晓你没有死,必然很是着急……我想将你没有身亡,且身在南赵的消息散不出去,如此一来……”
燕然恍然的道:“你想用我做诱饵,将灵童钓上来?”
刘非点点头,并没有否认,道:“这法子有些子危险,不知燕主可愿意帮忙?”
燕然轻笑一声,道:“我如何不愿意帮忙?只要能夺回大燕,让我做甚么我都愿意,更勿要说只是危险!”
刘非道:“好,既是如此,你安心歇养,等你好一些,我们便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先让你与散在外面的北燕军汇合,你未身死的消息,必然散播出去,如此一来,灵童很快便会收到消息。”
燕然道:“好,我听你们的。”
刘非让燕然歇息,其他人全部退了出来。
梁错若有所思,看了一眼刘非。
那个灵童,为何要扮作与刘非一模一样的容貌?
刘非发现梁错一直看着自己,道:“陛下,怎么了?”
梁错摇摇头,道:“无事,朕准备一下,等燕然的病情好转一些,立刻将他的消息散播出去。”
燕然自小习武,别看他长得高挑,很是瘦弱的模样,但身子骨一向很好,加之兹丕黑父的细心调理,很快便恢复了八#九成。
梁错立刻让人通知散落在外的北燕军,传他们来拜见燕主。
散落在外的北燕将士们,听到燕然还活着的消息,立刻全部往南赵赶来,来到府署谒见燕然。
“陛下!!”
“真的是陛下!”
“陛下!你还活着……”
将士们纷纷跪下,有些禁不住感慨哭了出来,道:“陛下,您还活着,实在太好了!卑将还以为……还以为您已然被那个灵童……”
说到这里,将士们义愤填膺:“那个狗娘养的祁湛!”
“娘的,老子真是错信了他!他竟然和那个灵童是一伙的!”
“是啊,勾结灵童,通敌卖国,祁湛根本不配做燕人!”
陛下,就请您带领我们,打回大燕,将那个灵童与祁湛,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碎尸万段——”
北燕的将士们群情激动,刘非道:“诸位,燕主如今落难,北燕大敌当前,方看出谁是英豪,诸位不惧怕灵童的淫威,可谓是豪杰中的翘楚。”
“太宰言重了!”将士们道:“还要多谢梁主与太宰,救了寡君。”
“是啊是啊!若是没有梁主与太宰,我们大燕就……就完了!”
“不杀灵童,不杀祁湛,誓不为人!”
梁错道:“诸位将领便在府署安心住下来,等大家都到齐了,一起探讨回伐北燕一事。”
刘非安排了许多屋舍,专门供北燕将领居住。
大家怕打扰了燕然歇息,见过燕然之后便退出来,各自回了屋舍下榻休息。
等夜色变得浓郁之时,但听“吱呀——”一声轻响。
一扇舍门被推开,一个北燕的将士从里面走出来,他左右探头查看,动作鬼鬼祟祟,又十足的小心谨慎,确定周围无人,这才离开了屋舍。
他没有往府署的大门而去,而是绕了一个弯,来到了府署的后门,蹑手蹑脚的推开后门离开。
“仙人!仙人!”
那北燕将士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邸门口,推开门走进去,道:“仙人,大事不好了!”
宅邸里很是安静,本该是燕寝之时,但大堂中点着灯火,一个白衣斗篷之人在坐在上手,手中端着羽觞耳杯,正在慢慢的品茶。
“仙人,不好了!”北燕将士跑过来,跪在地上。
那白衣斗篷之人,正是刘非的另外一个影子,自称灵童。
灵童幽幽的道:“急甚么?让你去探听情况,探听的如何?可真的见到燕然了?”
“见到了!”北燕将士焦急的道:“真的是燕然,燕然还没有死!”
嘭!
灵童将羽觞耳杯重重的砸在案几上,道:“燕然没有死,哼……怎么办事的。”
此时一条黑影走出来,身材高大,一身劲装,正是北燕大司马祁湛!
只不过,祁湛的表情有些子古怪,说不上来的呆滞,说不上来的狠戾,说不上来的亢奋,他的脖颈上蔓延着青筋。
灵童道:“祁湛,你是怎么办事儿的,让你杀一个燕然,你都杀不好。”
咕咚!
祁湛双膝一曲,重重跪在地上,道:“请灵童责罚。”
灵童幽幽的道:“罢了,这次便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罢。”
祁湛呆滞的道:“灵童圣恩。”
灵童道:“你亲自带一波人马,偷袭府署,记得,务必杀死燕然……还有,杀死那个叫刘非之人!”
“刘非……”祁湛的目光一动,脸上呆滞的表情,稍微好转了一些,但顷刻,仿佛洪水过境,仅存的理智,瞬间被淹没的一干二净。
“是。”祁湛抱拳。
刘非散播燕然未死的消息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陷阱了。
刘非请赵歉堂改良了一下渔网,只要灵童一出现,立刻将他网起来,想跑也跑不掉。
赵歉堂在燕然的屋舍周边,撒下了天罗地网,不怕灵童的人出现,如今就怕他们不出现。
赵歉堂不确定的道:“太宰,灵童的人……会、会出现么?”
刘非微笑的道:“一定会的,毕竟燕然不死,他就是正统的北燕宗族,灵童是坐不稳北燕的。”
众人布置好陷阱,便各自回去歇息了。
刘非睡到后半夜,迷迷糊糊,听到嘈杂的喊叫声,似乎有人在高喊什么。
刘非一下子醒过来,侧耳倾听……
“抓刺客!!”
“有刺客!”
“快!刺客落网了!”
丁铃铃铃——
除了喊叫声之外,还有银铃的轻响声。
刘非眼眸一动,那是赵歉堂拴在网兜上的银铃,只要有人触动渔网,银铃便会叮铃铃的作响,如此一来,守卫的士兵便能及时赶来。
刘非连忙下榻,披上衣裳便出了门。
一出门便碰到了梁错,梁错显然也听到了银铃和喊叫声,道:“一起过去,小心刺客。”
刘非点点头,二人快速赶往燕然的屋舍,也就是银铃作响的方向。
前方火光攒动,府署的士兵完全被惊动,手中举着火把,将天空烧成了白昼的颜色,团团的围拢着刺客。
只见那刺客被渔网包裹着,之前赵歉堂做的渔网,不只是成功的扣住了倪豹,甚至还网住了梁任之,可见这渔网的使用率很高。
如今这只改良渔网,又网住了……
燕然从屋舍中走出来,沙哑的道:“祁、湛!”
无错,落入渔网之中的人,正是北燕大司马祁湛!
祁湛一身黑色的劲装,不断的挣扎着,但是渔网是经过赵歉堂改良的,只要挣扎,便会不断收紧,渔网纤细又柔韧,仿佛蜘蛛丝一般,但十足的坚固,短时间内刀劈斧砍,根本不起作用。
燕然狠狠瞪着落网之人,道:“真的是你,灵童的走狗!”
祁湛被捆在渔网之中,眼神凶狠暴虐,环视了一眼众人,突然双手抓住渔网的细线,发狠的向两边撕扯,想要徒手撕开渔网,从里面逃脱。
赵歉堂很是自豪的道:“没用的,这张渔网,乃是我用最坚固的鲛皮,搓成绳子结成的,柔韧且坚固,你徒手是撕……”
撕不烂三个字还未说完,便听到“嘶啦——”一声脆响。
赵歉堂吃了一惊,向后连退了好几步。
倪豹道:“你不是说,撕不坏么!”
只见祁湛眼珠子赤红充血,双手一分,直接撕烂了渔网,当然,同时撕烂的,还有他的双手。
因为渔网的丝线十足纤细,割在手掌上,仿佛刀片子一般,然而祁湛却不知疼痛似的,只顾着发狠的撕扯渔网。
呲——
鲜血从他的掌心喷出,滴滴答答的染红了渔网,祁湛却不知疼痛,完全没有感觉,竟把渔网的破口扯大,双肩一缩,从里面钻了出来。
没有了渔网的遮挡,众人看得更加清楚,祁湛双目血红,眼白的地方充血,甚至看不清一点白色,整个眼珠子仿佛要随时爆掉一般。
他吐息急促,喘着粗气,提起佩刀,大吼一声,发狠的冲着燕然砍过去。
“燕然!当心!”刘非出声提醒。
燕然被祁湛的样子震慑住了,险些忘了躲闪,幸亏他在府署这些几日,经过细心调理,恢复的差不多。
燕然猛地侧身躲闪,回头一看,自己的黑发扑簌簌的掉落,竟是被祁湛的佩刀砍下来一缕。
祁湛一击不中,又是大吼一声,手背青筋暴怒,额角青筋暴突,浑身上下都在用力,仿佛有一股用不完的怪力,再次向燕然扑上来。
“杀!!”祁湛沙哑的怒吼。
梁错眯眼道:“拦住他!”
除了陷阱,府署中自然安排了兵马,梁错一声令下,埋伏的兵马立刻冲出来,扑向祁湛。
当——!
当当当!
金鸣之声不绝于耳,祁湛立刻与伏兵颤斗在一起。
刘非知晓,祁湛的武艺很好,但没想到祁湛武艺竟然好到这种程度,被这么多士兵围攻,竟然毫不落下风,甚至满脸狠戾,仿佛用不完的力气,不知疲倦。
士兵们被打得连连败退,根本无法抵挡,祁湛一面击退士兵,一面不断逼近燕然,还想要对燕然下狠手。
梁错蹙眉,这些士兵显然拦不住祁湛,自己必须出手,便对刘非道:“朕去帮忙,你自己小心。”
刘非点点头,道:“你也小心。”
嗤!
梁错拔出佩剑,剑尖直指祁湛,快速加入战局。
又是一串的金鸣声,梁错的武艺,刘非自然清楚,若是放在平日里,绝对可以压制祁湛,不过今日……
祁湛仿佛疯了一般,整个人狂躁不安,杀招居多,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
刘非紧蹙着眉头,看祁湛这个模样,必然是被下了药,很有可能是类似于君子醉的毒药,令祁湛神情恍惚,亢奋躁动,且不知疼痛与疲倦。
当——!
一声剧烈的金鸣声,祁湛的佩刀,与梁错的佩剑相击,二人都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
滴答滴答——
是流血的声音,祁湛的虎口被震裂,但他一点子也没有发觉,根本不去看虎口的伤口,反而再次提刀,向梁错砍来。
梁错侧身躲闪,不想与他过多纠缠,便下了狠手,准备将祁湛打晕再说。
只是祁湛仿佛疯了一般,完全不管不顾,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丝毫也不躲闪,直愣愣的往梁错的佩剑上撞来。
梁错眼目一眯,动作迅捷,猛地收剑,饶是如此,还听到“嗤……”的一声轻响,祁湛的手臂被割破,鲜血长流,十足刺目。
若是梁错没有收剑,祁湛最少也要少一条手臂,严重的,恐怕会立时毙命。
祁湛不顾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眼目瞪着,发狠的冲向燕然,再次举刀看过去。
“嗬!”燕然惊叫一声,侧扑出去就地一滚,狼狈不堪。
祁湛一砍不中,再次跟上来,尖锐的刀锋冲向燕然。
“燕然!”刘非大喊一声。
眼看着燕然避无可避,他刚刚跌倒,想要爬起来逃跑已然来不及了。
刘非眼目一眯,顾不得太多,快速冲上去,狠狠一撞燕然。
嘭……
刘非与燕然同时倒在地上,燕然感觉到一股血迹喷洒在自己脸上,定眼一看,是刘非的血迹。
刘非受伤了,肩膀上被刮破了一条口子,衣衫破了,伤口很长,但并不算太深。
“刘非!”燕然爬起来,扶住刘非。
祁湛的脸面上,也沾染了一些刘非的血迹。
刘非吃痛皱眉的模样,还有他吃痛闷哼的声音,全都被祁湛看在眼中,听在耳中。
祁湛举刀再砍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他的眼目狰狞,睚眦尽裂,面容扭曲,仿佛充斥着自我的挣扎。
燕然扶着刘非要跑,刘非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道:“祁湛!祁湛你醒醒!”
燕然焦急的道:“快跑,他现在疯了!”
祁湛高高举着刀,呆滞的盯着刘非,双眸仿佛是深渊的暗流,涌起一丝丝的波动。
“你……”祁湛沙哑的开口,道:“刘非……?”
刘非见他有些清醒的势头,连忙道:“是我,刘非!祁湛你清醒一些!”
祁湛的表情更加纠结而扭曲,握着佩刀的手,不断抓紧、放松、又抓紧。
刘非暗地里给梁错打了一个颜色,继续对祁湛道:“祁湛,我是刘非,你是不是还认得我?”
祁湛沙哑的喃喃自语:“刘非……刘非……”
梁错会意,一点点靠近祁湛,趁着他挣扎之时,快速出手。
当!!
祁湛的反应十足灵敏,猛地回身接住梁错这一击,二人兵器相接,再次发出剧烈的金鸣声。
祁湛的动作显然比之前慢了很多,他沙哑的怒吼一声,突然调头便跑,一个起落窜上府署的院墙,翻墙而出。
梁错冷声道:“追!”
府署的士兵立刻应声,冲出去追捕祁湛。
梁错不能离开,恐怕那个灵童狡诈,是调虎离山之计,连忙回身扶起刘非,检查着他肩膀上的伤口,道:“快去叫兹丕公!”
“是!”
*
祁湛冲出府署,一路踉跄在黑夜之中,亢奋之后便是一股没来由的疲惫,整个躯壳仿佛都被人掏空了一般。
他喘着粗气,一路甩开追兵,歪歪斜斜的往偏僻的宅邸而去。
嘭——
祁湛满手都是血,用裂开的虎口,牟足了最后的力气,吃力的推开宅邸的大门。
咕咚一声,祁湛身子一歪,再也站不住,直接撞开宅邸的大门跌进去。
祁湛倒在地上,感觉到一片阴影落在自己的脸上,遮蔽了仅有的日光。
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那个走到自己面前的白衣之人。
与刘非一模一样的身形,与刘非一模一样的面容,不同的是,他们的表情一点子也不相似
灵童幽幽的看着他,道:“你回来了,燕然,死了么?”
祁湛默默的摇头,吃力的吐息着。
灵童又道:“那刘非……死了么?”
祁湛眯起眼目,沙哑的道:“你不是刘非,你到底……是谁!”
第137章 一睹真容
“你到底是谁?”祁湛厉声质问。
灵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跌倒在地, 满身是血的祁湛,轻笑道:“我是你的殿下啊,你怎么会如此发问?”
祁湛的眼神无比清明, 笃定的道:“你不是刘非!你冒充刘非,到底居心何在?”
“冒充?!”灵童似乎被戳中了痛楚, 表情变得狰狞,浑身都在颤抖,尖锐的道:“冒充?我为何要冒充刘非?我便是刘非!!我便是!刘非!”
祁湛沙哑的道:“你不是刘非,便算是长得像, 也只是长得像……刘非不会滥杀无辜,你永远……也无法成为刘非。”
踏!!
灵童突然抬起腿来, 一脚踩中祁湛的伤口,狠狠碾着他的手臂,听到鲜血喷洒的声音, 看到鲜血喷洒的形状,哈哈大笑, 道:“你是甚么东西?我的一条走狗罢了,你竟敢质疑与我!我就是刘非!他才是冒牌货, 我是真正的刘非!”
“嗬……”祁湛似乎恢复了痛觉, 额角汗水涔涔而下。
灵童狠戾的道:“都怪你,都怪你啊!燕然没有死,是不是你做的好事儿?”
灵童首先冒充刘非去见祁湛, 在祁湛毫无防备之下,给其他下了毒,进而用毒药控制住祁湛, 想用祁湛这枚棋子,釜底抽薪, 将燕然毒杀,从而控制北燕。
只是灵童没想到,祁湛虽然中毒,但他的意志比一般人坚定得多,时而清醒,时而混沌。
燕然中毒之时,听着他的咒骂声,祁湛突然清醒过来,他有些恍惚,不知自己做了甚么,又见灵童要对燕然斩草除根,所以提议自己来处理中毒的燕然。
灵童还以为祁湛已经被自己控制,并没有任何异议,将中毒的燕然交给了祁湛,本以为燕然必死无疑,哪知晓祁湛竟然拼着最后一丝理智,给燕然解了毒,还送燕然离开了北燕的皇宫,离开了灵童的掌控。
灵童恶狠狠的道:“燕然还活着,一定是你做的,对不对?”
祁湛忍着疼痛,道:“无错,是我……如今北燕的天子还活着,你又得罪了北梁,他们联合起来,便是你的死期!”
“死期?!”灵童道:“我可是刘非啊!你心心念念的殿下!你怎么可以背叛于我?”
“是了,”灵童一笑,道:“肯定是药量太少了。”
他从袖袋中拿出一个小瓶子,拨开瓶塞,慢慢蹲下来,一把钳住祁湛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祁湛因着毒药的困扰,已然虚弱无力,再加上受伤与失血过多,此时根本无法反抗。
灵童将毒药灌入他嘴里,哈哈大笑着道:“喝罢!都喝了!等喝完了,你还是我的走狗!”
祁湛使劲闭起嘴巴,却被灵童甩了一巴掌,脸面上登时出现了一条抓痕,鲜血淋淋。
灵童幽幽的道:“我是你的殿下啊!你必须听我的话!”
他说着,掰开祁湛的嘴巴,将整瓶毒药全部灌进去。
“咳——!!咳咳……”祁湛趴在地上,想要呕吐,但失血过多头晕目眩,根本甚么也吐不出来,反而流了一身的汗。
祁湛沙哑的冷声道:“想要变成刘非,你做梦!”
灵童发狠的瞪着祁湛,道:“你放心,等药效发作,我便是你的殿下,甚么刘非啊,影子啊,你根本分不清楚……”
*
刘非和燕然都受伤了,兹丕黑父赶紧前来医治,给二人将伤口包扎起来。
燕然看着刘非肩膀上的伤口,眼神微微有些暗淡,低声道:“你……为何救我?”
燕然总觉得,自己与刘非的干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其实他们第一次见面,燕然还不知刘非身份之时,对刘非很有好感,总觉得莫名的亲近。
但后来,北燕和北梁若即若离的干系,让燕然不敢亲近刘非,自然而然的保持距离。
为何?
刘非看着燕然,心想着,虽然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但其实燕然是自己的亲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眼看着弟弟出事,总不能见死不救罢?
刘非道:“燕主不必多想,如今燕主与陛下是盟友,一起对抗灵童叛军,自然是要想扶相持才对。”
燕然垂目道,轻声道:“谢谢……我又欠了你一次。”
刘非看着低眉顺眼的燕然,莫名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还挺可爱的,就是平日里太要强了,总是端着架子,若是能哭一哭,便更可爱了……
梁错站在一面,盯着兹丕黑父给刘非包扎,突然觉得刘非的面容,有些子古怪,愈发的戏谑,令人后背发麻,莫名冒出一身冷汗来。
刘离推开屋舍大门走进来,连忙来到刘非跟前,道:“伤口如何?伤的这么大?”
刘非道:“无事,划破了皮而已,只是看着大,但伤口不深。”
他岔开话题道:“如何,细作找到了么?”
刘离叹了口气,道:“找到了。”
刘离方才不在,便是被刘非派出去寻找细作了。
那么多北燕将士都见过燕然,很快灵童便听说了消息,肯定有一个是细作,刘离心细,刘非请他去排查,果不其然,刘离便发现了端倪。
刘离道:“已然抓起来了,就关押在圄犴之中。”
刘非道:“甚好,咱们现在就去审审他。”
刘离无奈的道:“当心身子,小心把伤口抻裂。”
梁错立刻扶住刘非,道:“朕来,朕扶着刘非。”
“药——药啊!给我药——”
刚靠近府署的圄犴,便听到里面传来大喊的声音,拖着长音,有气无力,却莫名的嘶声力竭,便是那个被关押的细作在叫喊。
被关押的细作,也就是那日前去给灵童通风报信的将领,此时五花大绑,被捆得严严实实,他垂着头,仿佛一条死鱼,口中时而亢奋,时而有气无力的叫喊着。
“药……给我药……快给我药!!!我要死了!快给我药啊!不然我会死的……”
刘非挑眉,道:“甚么药?”
那细作立时抬起头来,双眼绽放着光彩,激动的道:“就在我的屋舍!包袱之中,有一个小瓶子!求求你,给我!药!那是救命的药!!”
刘非转头对兹丕黑父道:“劳烦兹丕公,去看看那药,是不是君子醉。”
“好,”兹丕黑父道:“臣这就去。”
兹丕黑父很快去而复返,道:“陛下,太宰,这就是君子醉!一模一样!”
果然!
刘非心中一震,看来那个灵童,也就是自己的影子,显然也经历过君子醉的事情,因此他懂得君子醉的配方。
细作显然是中了君子醉的毒,而且十足上瘾,此时瘾症发作,感觉不吃药便生不如死。
“药!!”细作怒吼:“给我药啊!!否则我会死的!我会死的!”
刘非则是冷笑一声,道:“兹丕公,可否给他下两针,让他清醒清醒,非想问话。”
兹丕黑父道:“回太宰,这君子醉看起来并不纯粹,加之他服用的剂量不大,合该是没问题的。”
兹丕黑父立刻上前施针,细作起初很不配合,被绑住还在不停的大叫大喊,但很快的,细作便不怎么喊叫了,渐渐冷静下来。
他的眼神更加无力,仿佛被透支了一般,喃喃的道:“我这是……这是怎么了?”
细作神情恍惚,记忆有些紊乱,总觉得自己一时清醒,一时混沌,自己做了甚么事情,甚至连自己都不太清楚。
刘非道:“如今可清醒了?”
那细作怔愣的道:“梁、梁主?太宰?”
刘非道:“看来是清醒了不少,可以问话了。”
那细作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帮着灵童做事,他的神情一直有些恍惚,因着灵童会给他药,所以细作便听从灵童的安排,灵童让他做甚么,他便做甚么。
燕然蹙眉问道:“那祁湛呢?祁湛可是也中了这种药?”
“是是!”细作连声道:“大司马也中了这种毒!不光是大司马,还有许多人,灵童就是用这药来控制我们,先是哄骗我们喝下,等待瘾症发作,便要听他的命令,否则……否则永远也别想拿到药!”
刘非沉声道:“你可知灵童在南赵的藏身之处?”
细作道:“知晓!我知晓!”
刘非道:“甚好,立刻将灵童的藏身之处,还有藏身之处的人马,全部告知于我们。”
细作已然清醒了,又知晓自己中了毒,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
众人拿出附近的舆图,灵童的藏身之处很是隐蔽,在城外的偏僻之所,一般无人经过。根据细作的禀报,除了北燕大司马祁湛之外,这个藏身之所中,还有一些灵童神军,大抵一百人。
其中五十人,都是祁湛的精锐亲信,剩下的五十人,则是半路招来的信徒。
燕然蹙眉道:“祁湛身边的亲信,都是精锐中的翘楚,不只是训练有素,且配备精良,虽只是五十人,以一当十不敢说,但以一当三是有的。”
刘非道:“不必紧张,祁湛也中了毒,只要咱们可以给他解毒,便可以控制这五十精锐,余下的……都是一些不成气候之人。”
燕然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刘离道:“祁湛刺杀失败,不知灵童会不会转移藏身之所,咱们要立刻行动,抓他一个措手不及才是。”
梁错沉声道:“朕这就去亲点精锐,乘着夜色,今夜便去抓人。”
梁错亲自去点兵马,因为要快速行动,人数不能太多,便点了一百精锐,梁错亲自调#教出来的精锐,同样纪律森严,对抗祁湛的五十精锐,还有五十杂牌军,必然不在话下。
梁错点了兵马,来与刘非汇合,刚要出发,梁翕之突然跑来,大喊道:“陛下!丹阳城鸿翎急件!”
是从大梁的都城丹阳城传来的鸿翎急件,必然是要紧之事,梁错蹙着眉,接过鸿翎展开,只是看了一眼,脸色便阴沉下来。
“陛下?”刘非道:“可是发生了甚么?”
梁错将鸿翎交给刘非,道:“北燕的兵马,进犯边土,已然到了方邑。”
方邑,便是之前的方国,兹丕黑父便曾是方国的国君。
燕然在他们这里,不可能调动兵马,调兵攻击北梁边土之人,必然便是那灵童。
刘非蹙眉道:“灵童控制了燕司马,显然早有打算,他出现在南赵,或许便是想要声东击西,攻击大梁边土。”
梁错道:“屠怀信已然派兵支援,蒲长风领兵赶往方邑。”
刘非看向梁错,梁错似乎有些迟疑,张了张口,但是没能说出话来。
刘非会意,已然知晓了梁错要说甚么,道:“陛下可是想要立刻启程,赶回丹阳城?”
梁错叹了口气,道:“甚么都瞒不过你。”
丹阳城才是大梁的大本营,显然灵童是想要将梁错牵扯在南赵,趁着梁错不在,攻打大梁的都城,梁错想要赶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若是他现在动身赶回丹阳城,那么就没办法去抓灵童,灵童此时正在南赵活动,大司马祁湛也在南赵,布置安排了多少暗兵埋伏在南赵,南赵必然不能缺人。
刘非思考了片刻道:“陛下若是信得过非,便将非留下,请陛下赶回丹阳城,坐镇大梁。”
梁错道:“朕自是信得过你,可……”
可灵童狡诈,又用君子醉控制迷惑子民,梁错不放心刘非留在此地。
刘非抢先道:“陛下放心,我刘非,还不知甚么是吃亏。”
倘或梁错离开,赶回丹阳城,刘非与那灵童若是再碰面,也不怕硬碰硬,被梁错发现了端倪,倒是方便施展手脚。
刘离知晓梁错在想甚么,道:“陛下大可放心,还有我守着刘非。”
梁错看向刘离,点点头道:“那便……劳烦长辈了。”
刘离道:“安心。”
方邑十万火急,虽然屠怀信已然派兵,但他的本职乃是丹阳城卫尉,唯恐这般大的事情,压不住头等,还是需要梁错出马。
于是梁错片刻不敢耽误,立刻带上扈行的队伍,披星戴月的准备出发。
刘非来到府署门口送行,梁错跨上马背,俯下身来,忍不住亲了刘非的额心一记,沉声道:“朕很快回来。”
刘非道:“陛下,一路小心。”
梁错点点头,深深的看了刘非一眼,一震缰绳,骏马飞驰而去,扈行的队伍飒沓着尘土与夜色,扎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
刘非看着梁错的背影,收回神来,道:“咱们也不能闲着,出发,去抓灵童。”
梁错将倪豹和梁翕之这样的精锐留给刘非,他二人都懂得舟师,利于刘非在南赵活动,刘非便带着他们即刻启程,扑向城外抓人。
一行人快速冲向灵童的藏身之所,到了宅邸,倪豹带着兵马将整个宅邸围起来,确保一只虫子也飞不出去。
哐——
大门瞬间被撞开,兵马一拥而去。
“是官兵!”
宅邸中的灵童神军惊慌大叫起来:“官兵来了!”
毕竟是杂牌军,登时杂乱起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刘非指挥着兵马,朗声道:“吾乃大梁太宰,奉命剿贼,投降者不杀,否则就地大辟!”
灵童神军完全没了主见,直接被包围了起来,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反抗。
当——
不知是谁胆子小,扔下了兵刃,有人投降,自然有人相仿,紧跟着是继二连三扔下兵刃的声音。
“刘非!”
有人冷笑一声,伴随着踏踏的跫音,从宅邸的深处走了出来。
那人一身白色的斗篷,包裹的十足严实,完全看不到一丝脸面,但刘非可以肯定,他就是灵童,就是自己的另外一个影子。
刘离立时戒备,拦在刘非跟前,低声道:“小心。”
燕然愤恨的道:“就是你?那个自称灵童转世的贼子!”
“哈哈哈!”灵童高声大笑起来,道:“是呢,我便是北燕四皇子转世,大燕宗室正统,我做大燕天子,名正言顺,何止是大燕,我还要得到北梁,南赵!整个天下!”
燕然嗤笑:“痴人说梦!如今这里里外外,已然被包围,你只剩下束手就擒,这一条活路。”
灵童突然转变了话题,道:“燕然,你不好奇么?我到底……生得甚么模样?”
燕然眼眸一动,却不接话,因着他知晓,灵童生性狡诈,他这样问,一定是布下了陷阱。
灵童自说自话的道:“你不好奇么?祁湛为何会听我的命令?皆是因着……我这张脸面呐!”
燕然的眼眸又是一动,的确,他很好奇,祁湛为甚么背叛自己,与灵童合作,难道就因着灵童乃是北燕的四皇子么?
便算是祁湛被毒药控制,可祁湛生性警戒,想要给他下毒,也并非容易之事,燕然实在太好奇了,但他不能坠入灵童的圈套,克制着心中的好奇。
灵童发出哈哈哈的狂笑声,道:“今日……我便好心,为你解惑,让你一睹我的真容!”
说罢,“哗啦——”一声轻响,灵童摘下了自己的斗篷。
——酷似刘非的容貌,毫无遮掩的,展露在众人面前……
第138章 亲口承认
灵童的斗篷落下, 众人瞬间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你……”燕然大吃一惊,道:“你怎么……”
他说着,不由自主看向刘非, 怎么会和刘非长得一模一样?
灵童喋喋而笑,道:“燕然, 你现在是不是满肚子的疑问?好啊,让我来为你解答罢!北燕的四皇子,你的亲哥哥,其实就是刘非!”
燕然不敢置信的看向刘非, 他总觉得对刘非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亲切感,但从未想过, 刘非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他的母亲,就是害死自己母亲之人!
灵童指着刘非, 道:“怎么,没想到么?刘非他一直都在骗你, 他分明知晓自己的身份,却还假惺惺的救你, 你觉得他是真心救你么?说不定甚么时候, 他便会在背后,捅你一刀!”
燕然眯起眼目,冷声道:“若刘非才是北燕四皇子, 那你是谁?”
不得不说,燕然还是冷静的,竟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 简直一针见血。
灵童脸色瞬间沉下来,沙哑的道:“你不需要知晓我是谁!”
燕然冷笑:“藏头露尾!按照你的说辞, 北燕四皇子根本没有死,那就不需要你这个狗屁的灵童转世!”
灵童冷笑一声,道:“燕然啊燕然,你如此针对我,是因着,你还不知你的亲哥哥做了甚么好事!”
不等燕然拒绝,灵童已然道:“祁湛一直知晓刘非的身份,他们早在出使丹阳城之时,便已然相认,燕然,你被骗了,你一直都被祁湛和刘非联手蒙在鼓中,其实……”
灵童哈哈大笑,道:“其实祁湛心窍里之人,并非是你,而是刘非!你不是很奇怪么?为何祁湛会听命于我,任由我摆布,给你下毒?”
燕然心窍咯噔一声,莫名有些发沉,灵童继续道:“对,我的确给祁湛下了药,但能如此轻而易举的,让祁湛毫无防备的饮下药茶之人,是刘非这张脸面啊!”
“燕然,你不觉得奇怪么?祁湛对谁都戒备十足,唯独……唯独对这张脸面,一点子也不会戒备,因着他喜欢的人,是刘非!根本不是你!”
燕然浑身都在发抖,额角青筋爆裂,双手攥拳,仿佛在克制着甚么。
“住口!!”燕然嘶吼,怒目瞪着灵童,沙哑的道:“今日……我便亲手了解你的性命,看你还笑得出来!”
燕然拔出佩剑,灵童后退了两步,道:“护驾!”
一群黑甲军应声冲了出来,看起来有五十人左右,快速将灵童护卫在身后。
燕然一眼便看出来,这是祁湛的精锐亲信!
灵童指挥着那些精锐,道:“还不快将这些叛贼,全部诛杀!”
精锐们面面相觑,道:“这……这是天子?”
燕然呵斥道:“尔等想要造反不成?”
灵童却道:“天子已死,你们面前的,不过是冒充天子的假物罢了,还等甚么,杀了他!杀了他!!”
精锐们虽有些犹豫,但下一刻还是冲了上去。
刘非一看这个场面,立刻道:“抓人!”
他们也带来了精锐,双方快速交锋,一时间兵器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
灵童被保护在后方,还在哈哈大笑:“燕然!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么?你真是个可怜虫,还以为祁湛一心一意的待你么?其实祁湛心里头,喜欢的一直都是刘非!他为了刘非,甚么事情都可以去做,而为了你,却要瞻前顾后,将国家大义放在面前,你觉得你在祁湛的心中,可能比得过刘非么?你就是个可怜虫!可怜虫——!!”
燕然动作一顿,“嗤!”手背立刻被割了一刀,疼得佩剑掉在地上,捂住自己的伤口快速后退。
“燕然!”刘非拉住燕然,将他带到战圈之外,道:“快,给他止血。”
燕然看着刘非,目光晃动,颤声道:“你……你真的是我哥哥?”
他的嗓音抖动,眼眶发红,好似随时都会哭出来一般。
刘离走过来,一把压住他的伤口,道:“灵童显然在挑拨离间,切不可分心。”
“嘶!”燕然被压迫止血疼得一个激灵,额角上滑下冷汗,但也的确因为疼痛,瞬间清醒了不少。
“杀!!”灵童嘶吼着:“给我杀死他们!全部杀光!!”
“尤其……尤其……”灵童指着刘非与刘离,道:“杀死他们二人!只要杀死他们二人,我就是真正的灵童!我才是真正的天下之主!”
灵童的目标,根本不是燕然,而是刘非与刘离,精锐扑上来,专门针对刘非与刘离下毒手。
“当心!”燕然突然大喊一声。
只见冷箭划破夜色,直冲刘离背心而来。
燕然虽然大喊,但根本来不及去救,便在此时,突听“哆!!”一声,有人突然出现,一剑削断了冷箭,冷箭发出一声轻响,直接掉在地上。
“牧山?”刘离回头一看,竟然是牧山。
牧山搂住刘离的腰身,带着人后退了两步,躲开继续射来的冷箭。
刘离更是吃惊,牧山不是脩儿的叔叔么,一个樵夫而已,虽然的确会些功夫,但也应该只是三脚猫的粗浅功夫才对,刚才面对冷箭,谁也没有反应过来,牧山竟突然出现,他的举动迅捷,完全不像是个樵夫。
灵童一看,又有帮手来了,大喊道:“杀!!给我杀!!杀了他们!”
“杀——”
叮叮当当——
嘈杂的喊声,兵器相接的金鸣声混作一团。
宅邸靠里的屋舍中,祁湛慢慢睁开了眼目。
他感觉眼前天旋地转,喉咙滚动,恶心的干呕了好几声,他努力平静下来,侧耳倾听,隐约听到了“刘非”等等。
“是殿下……”祁湛艰难的撑起来,嘭一声,从榻上滚下来,摔得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却强撑着爬起来。
祁湛脚步踉跄,额角上全是汗水,冷汗涔涔的滚落,一路扶着案几往前走。
哐——
祁湛用尽全力,猛地撞开屋舍大门,门外竟然有人看守,不是祁湛的精锐,只是两个杂牌军的士兵,都是身受灵童器重之人。
他们看到祁湛醒了,道:“灵童有令,请大司马不得离开屋舍半步。”
那两个人似乎十足不屑祁湛,毕竟祁湛这幅虚弱的模样,恨不能用一根手指头就将他推翻,又有甚么可惧怕的呢?
祁湛喘着粗气,沙哑的道:“我若是……非要离开呢?”
“哈哈!”两个守卫十足不屑的一笑,伸手去推祁湛。
嘎巴!!
“啊啊——”
一声脆响,伴随着守卫嘶声力竭的吼声,守卫的手掌被祁湛狠狠一拧,瞬间没有了攻击性,只能惨叫连连。
另外一个守卫立刻冲上来,想要去抓祁湛,祁湛咬住后槽牙,用尽全力,“嘭!”将扭住手臂的守卫甩过去,二人撞在一起,登时跌在地上,头晕眼花,根本爬不起来。
祁湛趁着这个空当,艰难的扶着墙壁前行,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感觉膝盖碎裂了一般,祁湛却顾不得这些,奋力的爬起来,继续踉跄的往前走,冲着嘶喊嘈杂的前院而去。
前院之中,北燕的精锐正在与北梁的精锐在交战,虽人数不多,但都是双方的翘楚,一时无法分出胜负,倘或真的能冯出胜负,必然也是一场血战。
“住手!”
有人大喝一声,北燕的精锐听到声音,登时全都顿住,似乎是下意识的反应。
众人回头去看,是祁湛!
祁湛脸色惨白,他的手臂还有伤口,虽然经过包扎,但包扎的十足简陋,祁湛一路踉跄而来,伤口早就撕裂,血迹滴滴答答的顺着指尖流下来。
祁湛沙哑的重复道:“住手!!我以燕司马之名,令你们住手!”
“是大司马!”
“真的是大司马!”
北燕的精锐们立刻住手,全部看着祁湛。
灵童没想到祁湛会跑出来,指着祁湛道:“大司马受伤糊涂了!快扶他回去!”
“我的确是糊涂!”祁湛沙哑的道:“竟信了你这个奸佞,才将北燕陷入混沌之中!”
北燕的精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灵童眼神晃动,似乎有些慌张,道:“杀啊!!听我的!我是灵童转世,我是北燕的四皇子,我才是北燕的名正言顺!燕然已经死了,他不过是假物!想要谋夺北燕罢了!!”
“杀!!”
“给我杀上去!”
“杀死他们!片甲不留!!”
灵童疯狂的吼叫,歇斯底里,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狂徒。
刘非走出两步,沉声道:“北燕四皇子在此!”
精锐们全都看向给刘非,燕然也看向刘非,虽方才听灵童说过,但此时刘非亲口承认,还是令燕然十足吃惊。
刘非的目光镇定,语气平静,道:“非并未身死,只是遭遇变故,流落在外,何谈转世一说?”
“骗子!!”灵童大吼:“他是骗子!他不是北燕四皇子,我才是!我才是四皇子!”
刘非淡淡的道:“你们的大司马可为非作证。”
精锐们看向大司马祁湛,祁湛沙哑的道:“无错,刘非才是真正的四殿下,而并非这个妖人!”
北燕的精锐们听到这里,立刻调转了矛头,全部指向灵童。
灵童瞪着眼目:“我乃转世灵童!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难道要与天道为敌不成?!”
刘非冷笑一声,道:“到了如今,你以为只凭借一张嘴巴,便可忽悠人了么?”
灵童似乎改变了策略,冷声道:“祁湛!你敢背叛于我,可知下场几何?!你饮过药茶,所有的灵童神军,也都饮过药茶!你们已然勾起了瘾症,若不继续饮我的药茶,便会生不如死!”
神军面面相觑,均是有些害怕的看向灵童,他们没有甚么太多的文化,也没读过书,听灵童这么一威胁,但觉十分恐怖。
灵童高声道:“能杀刘非者,我便赐他药茶!其他人,便等着生不如死罢!!”
神军躁动起来,但他们都是杂牌军,如何能与北梁的精锐做对抗,再者,北燕的精锐已经听命于祁湛,他们只有五十来人,从数量上看,也完全不是对手。
“杀啊!去杀死刘非!否则……”
不等灵童煽动完毕,刘非已然道:“灵童所用药茶,便与丹阳城的君子醉相差无几,甚至比君子醉的调配更为简单,医官署兹丕公已然调配出解药之法,若有归顺着,医官署自会医治!”
神军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的毒,可以治?”
“真的可以治好么?”
灵童一看,这情况不对劲,祁湛已经控制了北燕的精锐,若是神军再反叛,他便无路可走。
灵童眼眸一动,猛地转头便跑。
“他要逃跑!”刘非断喝一声。
众人快速去追,只见灵童的身形仿佛鬼魅一般,一闪,突然消失在黑夜之中。
燕然震惊的道:“怎么不见了?”
祁湛身体虚弱,走在最后面,沙哑的道:“是暗道。”
这里是灵童的藏身之所,自然会安排暗道,一旦走路了风声,不便从正门和后门离开,而是从暗道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
祁湛道:“这座宅邸有地窖,灵童将地窖挖成了暗道,可以通向宅邸外面。”
燕然催促道:“还等甚么,追!”
暗道就在假山之后,怪不得灵童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燕然伸手去拽暗道的门,“哐!”一声,却被堵死了,而这门是石头所制,便和千斤闸差不多。
燕然狠狠一砸石门,道:“来不及了,若是砸开石门,那个灵童早就逃跑了。”
祁湛虚弱的道:“我知晓暗道通向何处。”
祁湛中了毒,身体实在太过虚弱,根本无法去追灵童,将暗道通向的方位告知了众人,牧山目光一动,道:“我去。”
他的反应很快,一个拔身,已然跃上墙头,瞬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刘非微微蹙眉,看着牧山的背影若有所思,道:“倪豹你带人留下来,其他人随本相追。”
“是!”
牧山动作迅捷,身形犹如一只展翅的黑鹰。
沙沙——
土地发出一声轻响,草丛颤抖,一条白影仿佛鬼魅一般,从草丛中的暗道钻了出来。
他的模样有些狼狈,刚刚手脚并用的爬出来,“唰!”银光一闪,但觉脖颈上一阵刺痛,已然被佩剑抵住了脖颈。
灵童顺着佩剑看过去,原来有人在暗道的出口,守株待兔的等着自己。
灵童的目光愤恨,沙哑的道:“是祁湛告诉你,暗道的所在?!这个吃里扒外的庸狗!!我真不该用他!”
牧山冷冷的注视着灵童,他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仿佛是一尊冰雕,一点子也不像是樵夫或者猎手,反而像是一个睥睨天下之人。
灵童愤恨之后,目光突然可怜起来,道:“放我走好不好?放我走……你我本是一样的,为何要为难与我,你放我走,好不好?”
牧山眯起眼目,冷声道:“你我不一样。”
“有甚么不一样?牧山!”灵童哈哈一笑,道:“不对,甚么牧山,不过都是你的化名罢了,我们都是影子,有甚么不一样?我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有错么?”
牧山道:“你做的这些,可比活下去,要贪婪得多。”
“你不是一样贪婪?”灵童反诘:“你若是不贪婪,为何想让刘非自生自灭?只不过你的贪婪,是想让刘离活下去,我们都是一样的,你难道比我高贵不成?”
牧山紧紧握住手中的佩剑,眼神变得很狠戾起来。
灵童又道:“你若是不放了我,刘非和刘离很快便会赶来,届时……你的身份便会暴露!你不是想要留在刘离身边么?伪装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才留在了刘离身边,可以远远地看着他,难道你甘心放弃么?”
牧山却不把佩剑移开,沉声道:“休想花言巧语,我不会放你离开。”
踏踏踏——
“在前面!”
“快追!”
是刘非带人赶来了。
灵童十足紧张,目光晃动,若是被刘非抓住,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
灵童突然往前一撞,狠狠撞向牧山的佩剑。
牧山眼目一眯,快速向后一撤,“嗤——”佩剑只是划伤了灵童的衣襟,并没有刺伤灵童。
灵童是刘非的影子,显然是想用死而复生逃脱,但没能成功。
刘非与刘离等人已然赶来,灵童突然大笑起来,道:“你还想再杀我一次么?”
他这句话,是对着牧山而说。
刘非皱起眉头,只觉得灵童话里有话,那表情,分明是想要挑拨离间。
果不其然,灵童大喊:“你还想再杀我一次么?杀了我三十九次,难道你还觉得不够么?”
刘离单薄的身子,下意识狠狠一震,看向执剑的牧山。
嗡——
他脑海中瞬间混乱起来,仿佛充斥着惊涛骇浪,不停的拍打着刘离的理智,牧山执剑的模样,与梁错执剑刺穿自己胸膛的模样,慢慢融合在一起。
“哈哈哈!!”灵童肆意狂笑,道:“是啊,左右你都已然下了三十九次狠手,这一次,也没甚么可心软的!我说的没错罢,梁任之……”
“不,合该唤你……梁错的影子。”
第139章 驾崩
牧山就是梁任之, 正是梁错的影子。
“唔……”刘离突然闷哼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似乎很是痛苦, 身子一晃便要跌倒。
“刘离!”刘非把抱住刘离,免得他摔在地上。
牧山的动作一顿, 合该说梁任之的动作一顿,就在分神之时,灵童突然暴起,这次不是逃跑, 也不是撞向梁任之的佩剑,而是一个翻身, 嘶声力竭的哈哈大笑着,突然跳入赵河之中。
南地多水,从暗道出来之后, 一面正好临着赵河,灵童的举动仿佛疯癫了一般, 咕咚一声,没入湍急的河水。
燕然听不懂他们在说甚么, 连忙冲过去道:“快捞人!”
刘非则是道:“不必追了。”
河水这么湍急, 灵童跳进去,不是想要逃跑,而是方便淹死自己, 因着影子是可以死而复生的,灵童一死,便可以成功避开刘非的追捕。
“刘离!”刘非感觉怀中的刘离突然一沉, 连忙去查看,便见刘离昏厥了过去, 还保持着手掌捂住胸膛的动作,死死蹙着眉,好似很是难过。
“刘离!”梁任之冲过去,打横抱起刘离,道:“我先带他回去!”
刘非留下倪豹,查抄灵童神军的藏身之所,其他人则是回到了府署。
梁任之快一步带着刘离归来,兹丕黑父已然给刘离检查过了,没甚么大事,只是身体虚弱,加上郁结于心,便突然昏厥了过去。
刘非归来之时,刘离正好幽幽转醒。
“嗯……”刘离轻哼了一声,虚弱的慢慢睁开眼目。
刘非急切的道:“刘离?好些了么?感觉如何?”
刘离看清楚是刘非,虚弱的一笑,道:“无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现在……现在好多了。”
他说话有些喘气,目光一动,便看到了站在榻边上的牧山。
不,应该说是梁任之。
只不过他再次易容了,变成了和梁错,和梁任之都不同的长相。
刘离看到他,沙哑的道:“是你?”
梁任之点点头,沉声道:“你好好歇息。”
刘离嘲讽的一笑,道:“不是都走了么,你还回来做甚么?”
梁任之来到榻边坐下来,拉住刘离的手掌,刘离立刻甩开他,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登时感觉到一股头晕目眩,脸色瞬间煞白起来。
“刘离!刘离?”梁任之扶住他,道:“你别动气。”
刘离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好转一些。
梁任之道:“我有些话,想要单独与你说。”
刘离则是道:“可惜,我没甚么话与你说。”
刘非倒是站起身来,道:“既然有话说,便赶紧说罢,刘离身子虚弱,切记不可惹他动怒。”
刘离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刘非,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刘非拍了拍的肩膀,道:“我这不是怕你把自己气坏么?你可以骂他,勿要憋在心中。”
刘非带着众人退出了屋舍,只留下刘离与梁任之二人。
梁任之深深的看着刘离,沙哑的道:“对不住。”
“对不住甚么?”刘离淡淡的道:“是捅了我三十九次么?无妨,反正捅一次也是捅,三十九次也是捅,如今伤口已然麻木,感觉不到疼痛了。”
梁任之却道:“上次我置刘非于险境,对不住。”
刘离的目光一动,看向梁任之。
梁任之继续道:“我想让你活下来,但我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
刘离唇瓣颤抖了一下,眯眼看向梁任之。
梁任之自嘲一笑,道:“我总是自命不凡,出生在宗族贵胄,不满二十便即位成帝,感觉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我从不需要考虑旁人的感受,直到……你的出现。”
倘或刘非死了,刘离便是唯一的刘非,但梁任之错了,刘离根本不想成为唯一的刘非。
梁任之缓缓的道:“你把他看得,比你自己的性命还重要,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
“让我守着你,”梁任之握住刘离的手掌,道:“不是以梁错的身份,而是以梁任之的身份,我愿意为你付出所有,包括我的性命,不只是为了偿还你,而是我真心的心仪于你。”
刘非刚离开屋舍,燕然走到他跟前,道:“我们谈谈罢。”
刘非点点头,道:“也好。”
二人来到府署的花园中,找了一张石桌坐下来。
燕然双手握拳,不安的抠着自己的指甲,道:“你……真的是北燕的四皇子?我的哥哥?”
刘非点点头。
燕然仿佛狠狠松了一口气,面容却带着一股浓浓的悲伤,苦笑道:“原来你没有死啊。”
刘非道:“我的确没有死,只不过当年猎场发生事故,我不太记得了,后来便流落到了南赵,再后来,便去北燕做了太宰,余下的,你合该都清楚了。”
燕然沙哑的道:“所以……就和那个灵童说的一样,你和祁湛,早就相认了?你们在丹阳城出使那次,便已然认出了彼此,对么?”
因着刘非并没有记忆,所以其实也不能说认出了彼此,只是祁湛认出了刘非罢了。
燕然道:“你们却……一直瞒着我,将我蒙在鼓中,对么?”
刘非淡淡的道:“你可知非为何瞒着你?”
燕然眯眼道:“难道不是为了耍我么?”
刘非道:“自然不是,若是为了戏耍一个人,不是非自夸,我有上百种,甚至几千种手段,让你比现在还要难堪。”
“你!”燕然气得瞪眼睛,眼眶通红一片,一副要哭出来的小可怜儿模样。
刘非又道:“非这么做,无非是不想争夺北燕的皇储之位。”
燕然不相信,道:“你的身份名正言顺,竟不愿意做北燕的天子?我不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之人!”
刘非一笑,道:“燕然,你觉得北燕的天子好当么?若是好当,你也不必如此惨兮兮,可怜巴巴了,对么?而我,乃是北梁的天官大冢宰,虽是一人之下,却是万人之上,更何况……那个一人,还对非言听计从,宠信有嘉,非便是装病,他都能替非批看文书。我为何放弃这样清闲的太宰地位,而巴巴的跑去人生地不熟的北燕?”
燕然一时间愣是被说的愣住了。
是啊,梁错如此宠信刘非,刘非在北梁,简直如鱼得水,况且北梁蒸蒸日上,哪里是北燕可以比的?
刘非道:“我无心与你争抢甚么,所以才托付祁湛隐瞒于你。”
燕然喉咙滚动,咬着嘴唇,沙哑的道:“原来……原来这个北燕天子的位置,是你不愿意做,才扔给我的。”
他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哽咽的道:“从小到大,我便是个村夫,一个外室之子,受尽旁人的指点与谩骂,我再也不想过那样屈辱的日子,发誓一定要爬上高位,一定要爬上最高的位置!可是……可是到头来……我果然不配坐甚么天子,即使你把这个位置让我给,最后还是让我给败光了!”
燕然不是第一次从这个为位置上被赶下来了,上次是乔乌衣,这次是灵童。
他有一种疲惫的感觉,放声大哭起来,用手背抹着眼泪。
刘非叹了口气,抬起手来轻轻拍了拍燕然的肩膀,燕然的哭声一顿,突然抓住刘非的衣襟,扎在刘非怀中,狠狠的痛哭起来。
刘非挑了挑眉,虽然不是很合时宜,但我弟弟哭起来,这小模样还挺好看的,我见犹怜,不亏是我弟弟呢。
刘非安慰道:“好了,别哭了。”
“不要!”燕然犟嘴道:“我就哭!我偏哭!”
刘非眨了眨眼目,道:“要不然……你多哭会儿?”
刚才只是客套的安慰,其实刘非是喜欢看旁人哭鼻子的。
燕然:“……”
祁湛卧病在床,兹丕黑父给他调理身体,虽祁湛中毒不浅,但是他的意志很坚强,加之灵童的毒茶,其实还不如君子醉“纯粹”,经过兹丕黑父的调理,祁湛的病情很快好转。
祁湛稍微好转一些,立刻画下舆图,在舆图上批注众多,道:“太宰,这些都是我所知晓的,关于灵童神军的事情,还有几处神军的物资驻扎点,只要将这几处捣毁,灵童在南赵的根基,必然可以破除。”
刘非点点头,将舆图与批注全都交给倪豹,道:“你可曾是赵河的地头蛇、水中蛟,将剿灭灵童神军的事情交给你,非可否放心?”
倪豹接过舆图,道:“太宰放心,甚么神军,便是一把子杂牌军罢了,有了这个,还怕他们藏头露尾?我定将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
倪豹立刻离开,一时也不耽误,调遣兵马,准备出击。
祁湛将养了几日,刘离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刘非特意请大家一起来用晚膳。
毕竟众人在南赵还要逗留一段时日,将灵童神军留在南赵的尾巴斩断,接下来大家还想日夜相处,一起合作,燕然与祁湛古古怪怪,刘离与梁任之奇奇怪怪,刘非夹在中间,也不太好做人。
于是刘非特意做局,让大家一起用晚膳,免得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
五个人坐下来,刘非特意坐在最中间,燕然和祁湛坐在刘非的左手边,坐下来之后二人便沉默不语,谁也不先说话。
刘离和梁任之也走进来,坐在刘非的右手边,刘离自然要挨着刘非,梁任之便自然而然的坐在刘离身边。
“刘离,”梁任之道:“你的身子好……”
不等他说完,刘离已然起身,道:“刘非,你与我换换位置。”
刘非才不换,如今这个位置,已然夹在两边中间了,他可不想夹成肉饼!
刘非当做没听到,道:“动筷罢,难得能清闲的用晚膳。”
刘离暗搓搓的盯着刘非,刘非夹了一筷子鱼,道:“鱼真不错。”
梁任之立刻也夹了鱼肉,在承槃中挑干净鱼刺,这才送到刘离的承槃中,道:“你喜欢食鱼肉,我替你摘刺。”
刘离没说话,也不动那鱼肉,似乎打算对梁任之视而不见。
梁任之并不觉得尴尬,又剥了一只虾子,道:“吃虾。”
很快的,刘离的承槃已然堆成了一座小山,最好的鱼肉,最大的虾子,全都被梁任之夹到了刘离的面前。
燕然举起筷箸,对着空荡荡的虾子承槃一愣,自己才吃了一只,一转眼,一盘子的虾全都被梁任之剥了,真不知梁任之是不是剥虾用了功夫,如此神速!
燕然缩回手来,自己的承槃中却多了一只剥好的虾子,定眼一看,是祁湛送过来的,他也只是来得及夹了一只虾,刚刚剥好。
燕然咬了咬嘴唇,看着承槃中的虾子,不知是甚么滋味儿。
刘非无奈的道:“你们真是够了,我还一只没吃呢。”
刘离立刻将自己的虾子夹给刘非,道:“你吃。”
那些虾子都是梁任之剥的,见他如此宠溺刘非,心里头酸酸的,真真儿是吃起醋来,连刘非的醋也吃。
“嘶……”
吧嗒!
梁任之突然闷哼一声,手中的筷箸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他一手撑着案几,一手扶着自己的心口,好似很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了?”刘非惊讶。
梁任之没能回答,粗喘了两口气,捂着心口的指甲因着用力而发白。
刘离刚想让刘非不用担心他,梁任之的秉性狡诈多端,说不定是他故意卖可怜,但下一刻,便发现梁任之不对劲儿,他的额头滚下冷汗,脸色也唰的变成了惨白色。
“梁任之?”刘离狐疑的道。
“嗬!”下一刻,梁任之突然一歪,倒在席上昏厥了过去。
“梁任之!梁任之醒醒!”
“快去叫兹丕公!”
梁任之毫无征兆的昏死过去,兹丕黑父火速赶来,给他诊脉检查,没有任何伤口撕裂的痕迹,身强体壮,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
兹丕黑父也是奇怪,道:“太宰,这……公孙身子好得不能再好了,体魄强壮,又是习武之人,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突然的昏厥,实在是古怪,古怪啊……”
若不是梁任之脸色惨白,刘离定然要以为他是在装可怜,想要博取自己的同情。
兹丕黑父最后开了一些安神养气的汤药,也没查出是甚么毛病。
“醒了……”刘非道。
刘离赶紧走过来查看,果然,梁任之醒了。
他蹙着眉,慢慢睁开眼目,下意识去寻找,看到刘离就在面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刘离拨了拨刘非,刘非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对梁任之道:“感觉好点了么?”
梁任之的面色已然渐渐恢复了血色,点点头,道:“没事了。”
刘非奇怪的道:“你是怎么了?”
梁任之摇头,道:“我也不知……”
他说着,抬起手来捂住自己的心口,道:“只是觉得心窍突然剧痛,紧跟着便失去了知觉。”
刘非道:“兴许是这几日累了,好好歇息罢。”
梁任之仍旧蹙着眉头,道:“我总有不好的感觉……劳烦你们去打听打听梁错的消息。”
“梁错?”刘非奇怪。
梁任之沉声道:“我的身体无事,却突昏厥,不知是不是梁错出了甚么事。”
刘非忍不住皱眉,梁错带兵离开已经有段时日了,但是一直没有送信回来,也是该打探打探消息。
刘非道:“你放心,我这就让人去打探消息。”
梁任之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恢复了,看不出昨日晕倒过一般,倪豹带着舟师去剿贼,很顺利的俘虏了大批量的灵童神军,并且将灵童神军在南赵的辎重点捣毁。
倪豹带着俘虏,连夜赶回府署,刘非对着账册,连夜清点了一下缴获而来的辎重,数量相当惊人,都是灵童冒充仙人,让当地百姓进贡的,这样多的辎重,直接补给了他们的物资,都不需要费劲去各地调配。
刘非清点了一圈辎重,疲惫不堪,回到屋舍已然是后半夜,和衣瘫倒在榻上,准备便这样睡了,左右没多久便会天亮。
【鲜血。】
【刺目而艳丽……】
【血泊之中横躺着一个人,心窍插着一支冷箭,那人身材高大,俊美的面容布满鲜血,仿佛睡着了一般,安安静静……】
“梁错?!”
刘非猛地从梦境中惊醒,冷汗滚滚而下,瞬间湿透了衣领。
他的目光晃动,还未彻底从梦中省过来,那艳丽的血色,仿佛泼墨,一闪一闪的回荡在刘非的脑海之中,躺在血泊之中的人,分明就是梁错!
刘非恍然想到前两日,梁任之突然心口剧痛,没有来由的昏迷过去,难道……
砰砰砰——
砰砰砰!
不等刘非想罢,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催命一般。
“太宰!太宰!”
“刘非!快开门啊!”
是梁翕之的嗓音,似乎十足焦急。
刘非赶紧下榻,将门拉开,梁翕之一把握住刘非的手,焦急的道:“大事不好了!刘非!陛下……”
刘非心头一震,莫名想起了刚才的预示之梦,沉声道:“梁错怎么了?”
梁翕之沙哑的道:“派去打探的士兵说,陛下扈行的队伍遭遇了灵童叛军的伏击,伤亡惨重,陛下身中流矢,已然……已然驾崩了!”
第140章 来不及了
“你说甚么?”
刘非似是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梁翕之重复道:“陛下……身中流矢, 驾崩了!”
轰隆——
刘非的脑海中一团乱糟糟,仿佛突然打结,一片迷茫与混沌。
“驾崩?”刘非摇头道:“不对, 梦中分明……”
刘非的梦境,分明是预示之梦, 换句话说,也就是还未发生的事情,至少也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但按照梁翕之所说,时间线不对。
梁错若是中箭驾崩, 传令官前来报信,中途肯定要耽误一些时间, 这件事情必然发生在刘非做梦之前。
刘非连忙道:“梁错现在何处?”
梁翕之道:“陛下的遗体,就在扈行队伍之中。”
“不可能。”刘非斩钉截铁的道:“决计不可能,那不是梁错。”
刘非抓住梁翕之的手腕, 道:“快,派人去寻找梁错!他的确中了箭, 在一个……一个……有草丛,对, 草丛的地方……还有……还有……”
刘非仔细去回忆梦境, 梁错躺在血泊之中,但周围的环境一点子也没有标致物,只是单纯的草地, 像是这样的草地,大梁、南赵和北燕都应有尽有。
刘非头一次如此慌乱,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梁翕之的手腕, 根本没觉得自己用力。
“嘶……”梁翕之吃痛。
嘭——
屋舍大门再一次被推开,刘离走进来, 一把拉住刘非,道:“刘非!清醒一点!”
刘非看向刘离,道:“他不懂,但你懂,是也不是?梁错还没有死,必须立刻去找,草丛……我只看到了草丛,他、他躺在草丛中,浑身是血,还中了箭,如是不救,便来不及了!”
“刘非!!”刘离断喝一声,打断了刘非语无伦次的话头。
刘离紧紧握着他的肩膀,道:“清醒一点,你也知晓,若是不救,便来不及了。”
刘非终于冷静下来,定定的看着刘离。
刘离沙哑啊的道:“当务之急,便是即刻启程,与扈行队伍汇合。”
刘非眯起眼目,他的眼神重新恢复清明,道:“是了,吩咐下去,立刻启程!”
梁翕之得到了命令,立刻道:“是!”
灵童在南赵的窝点,已经被捣毁,辎重与叛军都被抓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便是收尾工作。刘非留下了倪豹和赵歉堂,他们熟悉南赵,让他们留在这里收尾,刘非也能放心。
其他人等立刻启程,跟随刘非一同,火速赶回北梁,与扈行的大部队汇合。
按照急件所说,梁错的扈行队伍,在返回北梁的途中,遭遇了灵童叛军的埋伏,叛军之中,还有北燕的势力,因此都是精锐,当时场面混乱,扈行队伍被困于山谷之中,梁错身中数箭,不治身亡。
大部队日夜兼程,谁也不敢怠慢分毫,数日之后终于赶到,梁翕之指着前面道:“太宰,就在前面,扈行部队就是在前面的山谷,遭遇埋伏。”
“太宰!”
赵舒行带着一队人马快速而来,道:“都探过了,灵童的叛军之中,北燕的兵马人数众多,都是配备精良的精锐,他们还在围困山谷,扈行部队被困于山谷之中,已然七日有余!”
梁翕之咒骂道:“这把子王八羔子!他们分明是想要将扈行部队活活困死!”
刘非蹙眉道:“扈行的辎重几何?”
赵舒行蹙眉道:“按照辎重消耗,扈行部队合该两日都没有辎重补给了,再这样下去……”
他说到此处,便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扈行的队伍人数众多,加之梁错驾崩的噩耗,又没有辎重粮食,周围都是灵童叛军,粮尽水绝之后,斗志消弭,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梁翕之催促道:“太宰,还等甚么!?我们杀进去,与扈行里应外合,将大家伙儿解救出来!”
晁青云道:“侯爷不可轻举妄动,扈行队伍已经两日没有辎重补给,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士兵没了粮食,哪里来力气打仗?再者……”
晁青云顿了顿,低声道:“再者,如今将士们士气低靡,这怕不是里应外合,叛军很可能被激怒,用扈行队伍作为靶子,到时候……”
“那你说!”梁翕之焦急的道:“该如何是好!难道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叛军困死在山谷中么?”
赵舒行道:“青云先生言之有理,而且据孤观察,围困山谷的叛军,显然有备而来,一直在四周侦查,似乎正等着咱们自投罗网,这附近说不定便是天罗地网,我们岂可中计?”
“那该如何是好!”梁翕之催促道:“太宰,你倒是说句话!你若是说战,我梁翕之,豁出这条性命,也要为你杀出一条血路!”
刘非的面色比之前镇定许多,越是靠近扈行,他反而越是镇定。
刘非沉声道:“这附近,是不是紫川山?”
赵舒行点头道:“正是,只不过……紫川山也不好过。”
灵童叛军并非只攻击了扈行队伍,叛军伙同北燕的军队,一路侵犯,简直便是各地开花,仿佛土匪一般,他们还进攻了紫川山,似乎想要抢夺丹砂矿场,毕竟造反也是需要财币支持的。
赵舒行道:“贼首灵童,亲自带领他的叛军,正在进攻紫川山。”
宋国公梁饬,还有他的小叔叔梁多弼,在南巡之时被留在紫川山处理贪污一案,此时紫川山被围攻,梁饬整顿了紫川山的所有兵马反击,但叛军来势汹汹,形势并不太好看。
刘非眯眼道:“山谷中有埋伏,如是我们贸然前往,不但救不出扈行,反而会被一网打尽,但若是我们联合了紫川山的兵马呢?”
梁翕之惊讶的道:“你的意思是……”
“对,”刘非笃定的点点头,道:“改道,咱们先去紫川山。灵童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先到紫川山,届时咱们与宋国公,才算是真正的里外夹击,等解除了紫川山的围困,两股兵力汇合,再去山谷。”
梁翕之道:“好,我这就去安排!”
大军赶到了山谷,只差一点点便要进入山谷,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调转了马头,从山谷门口撤离,反而快速扑向了其他方向。
紫川山。
“报——!!”
“国公爷!”士兵冲进来,沙哑的道:“国公爷,快想办法啊!城门快顶不住了,灵童出现了,叛军的士气大振,很快便会杀入城中!”
梁饬脸色阴沉难看,道:“务必要守住楼堞,用火攻,不要令叛军进城。”
士兵得到了梁饬的命令,一路冲着楼堞跑去,大吼着:“用火攻——用火攻!”
梁多弼跑进来,道:“我听说灵童出现了,可恶!那个贼子!有甚么是我可以帮忙的么?”
梁饬深深的看着梁多弼,道:“你现在立刻收拾行囊。”
“收拾行囊?”梁多弼奇怪。
梁饬点点头,道:“趁着今夜夜色,我叫人连夜送你出城。”
梁多弼大喊道:“送我出城做甚么?!你要送我离开?那你呢?”
梁饬脸色更加阴沉,幽幽的道:“我梁饬,势必与紫川山共存亡。”
梁多弼气愤的道:“你要做英雄,却叫我做逃兵!我不走!我才不走,无论如何,我要与你一起!”
“你怎么……”梁饬道:“你怎么如此不听话?”
“听话?”梁多弼道:“虽你年纪长,但你可是我侄儿,我才是长辈!这次你必须听我的!”
梁饬狠狠叹了一口气,沙哑的道:“好,这是你选的路,那与我上楼堞罢。”
梁饬换了一身银甲,与梁多弼一同离开紫川山府署,登上紫川山的城门楼堞,楼堞之下,黑压压的都是叛军,有灵童自己的杂牌军,也有北燕的兵马,两股势力合纵。
火箭从头顶而下,叛军并不撤退,气势高昂,一个个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而诡异。
梁多弼头一次见到打仗的场面,喉咙艰难的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涎。
梁饬道:“你若是怕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怕?”梁多弼梗着脖子,道:“我从不知甚么是惧怕!”
“杀——!!!”
“攻开城门!”
“紫川山的矿场,是我们的了!”
叛军高亢大吼,不断的进攻着城门,灵童被叛军簇拥着,白色的斗篷在黑夜中十足扎眼。
“杀——”
又是一股呐喊声,梁饬还以为是叛军的增援,若是叛军再有增援,紫川山的城门定然抵挡不住,一旦城门被攻破,那么城中的百姓便全完了。
“快看!”梁多弼指着远处,兴奋的道:“那是……那是太宰的牙旗!!”
远处一队兵马飒沓着滚滚黄尘而来,并不是叛军的驰援,牙旗迎风招展,上书——刘!
是刘非的牙旗。
果不其然,刘非一身太宰官袍,朗声道:“围攻叛军!”
“刘、非!”灵童一眼便看到了刘非,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的大喊出声。
灵童已然在山谷设下了天罗地网,但他没想到,刘非竟然放弃了与扈行大部队汇合,反而首先来营救紫川山。
刘非的大军赶到,直接从背后包抄叛军,火光冲天,将紫川山的黑夜打亮的犹如白昼一般。
梁饬一看,大为惊喜,立刻下令道:“继续火攻,瞄准叛军!”
铺天盖地的火箭飞驰而下,叛军看到刘非的军队,已然有些心慌,分了神,瞬间被火箭击中,损兵折将不少。
灵童高喊着:“神军无须惧怕!你们有上苍护佑!给我杀!!今日便攻入紫川山!”
就在此时,燕然突然朗声道:“我北燕的将士,立刻住兵!”
一片哗然响起:“那是谁?”
“怎么看着,好像是陛下?”
“是天子!”
“怎么可能?天子……天子不是被大司马毒死了么?”
燕然站出来,道:“我北燕的将士都听着,朕遭受灵童下毒暗害,但大难不死!那灵童根本不是甚么仙人,只是用有毒的药物来控制你们,今日若有归顺者,朕大可以既往不咎!”
“真的是陛下?”
“甚么药物?”
“怪不得我总觉得最近不对劲,难道真的……真的中了毒?”
“甚么狗屁的仙人,这不是在愚弄我们么?”
燕然乃是北燕的天子,他一出现,北燕的精锐立刻开始动摇起来,纷纷住了手,不再攻打紫川山的楼堞。
余下的都是灵童自己的叛军,只是杂牌军而已,根本不值一提。
加之宋国公梁饬还在指挥火攻,一瞬间灵童叛军从上风转为了下风,前后夹击,岌岌可危。
灵童一看这场面,咬牙切齿的道:“刘非!!我和你势不两立!”
他放着狠话,却只能选择退兵,大吼道:“退兵!撤退!!快!”
灵童叛军想要撤退,梁饬当机立断,道:“打开城门,追击!”
轰隆——
紧闭的城门轰然打开,紫川山的军队潮水一般涌出,与刘非的军队一同追击叛军,灵童叛军丢盔卸甲,慌不择乱,还有大量的北燕精锐弃械投降。
“刘非!!”梁多弼好久都没有见到刘非,冲上来拉住刘非的手,道:“你没受伤罢?陛下呢?陛下怎么没有与你一道前来?”
一提起梁错,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梁多弼奇怪的道:“怎……怎么了?”
刘非来不及解释,道:“宋国公,劳烦你立刻调遣兵马,与本相一道,前往山谷驰援。”
梁饬不多问,言简意赅的道:“是!”
梁饬的兵马,还有刘非的兵马,根本来不及整顿歇息,已然扑出紫川山,朝着扈行队伍被围困的山谷而去。
灵童丢盔卸甲,正在忙于奔逃,根本无法支援山谷。
叛军在山谷中,完全不知紫川山的情况,突听一阵天摇地动,仿佛要发洪水一般,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便是连山石都在摇晃。
“怎么回事?”
“甚么声音?”
“难道山崩了么?”
“不好了!”
一个叛军冲着山下大喊道:“快看,失火了!”
叛军们定眼一看,甚么失火,并不是山谷着火,而是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进入了山谷,因着光火太亮,山谷仿佛一条火龙,叛军乍一看之下,还以为是失火了。
叛军完全没想到,会来这么多兵马,加之他们等待得有些疲懒,失去了戒备心,登时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怎么办?!北梁的人马太多了!”
“快去通传灵童!”
“不好了!不好了!灵童的神军,被北梁的兵马前后夹击,已然败退,向北逃去了!”
“甚么?!”叛军们开始喧哗:“仙人逃走了,那咱们怎么办?”
“杀——!!”震天的喊声冲入山谷,更是吓得叛军一个激灵。
叛军们群龙无首,犹如一盘散沙,就在他们犹豫不定之际,刘非已然带领大军冲入,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刘非冷声道:“全部扣起来!”
“是!”
山谷中的扈行部队听到了躁动之声,连忙查看,起初还以为是叛军改变了策略,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仔细一看,竟然是太宰刘非!
“是太宰!”
“太好了!是太宰!”
“太宰来了!太宰终于来了!”
刘非让赵舒行来处理叛军,大步走过去,道:“梁错何在!”
士兵们哭诉着:“太宰……您……您来迟了,陛下他……”
士兵带着刘非前去营帐,山谷中唯一搭建的营帐,正是为了存放梁错遗体所造。
哗啦——
刘非打起帐帘子,一步一步的走进来,站定在昏暗之中,遗体盖着白布,他亲自打起白布,一股血腥味冲鼻而来。
一个人静静的躺着,浑身鲜血,面目全非。
刘非蹙眉道:“遗体面目全非,你们如何得知他便是陛下?”
别说是脸了,就连衣着也十足斑驳,根本看不出是梁错。
士兵道:“太宰请看!”
士兵们将一个小盒子呈上来,咔嚓一声打开。
一块白色的玉佩,中间横着一条细细的裂纹,静静的躺在盒子之中,正是刘非之前在赵河丢失的那枚,可以倒流时空的玉佩!
刘非惊讶的道:“玉佩?”
“陛下在回程的途程,无意间打捞到了这枚玉佩,说是太宰的心爱之物,便一直随身戴在身边……”
“卑将们……发现遗体之时,遗体正紧紧的握着这枚玉佩,便算是死……也没有撒手,所以……”
加之梁错中箭,是将士们亲眼所见,又有这枚玉佩,因而认定了,这具尸体便是梁错的遗体。
刘非的吐息有些凝滞,玉佩……
玉佩可以令时间倒流,可是听到梁错驾崩的消息,再赶过来,已然超过了三日,便算是有玉佩,可以令时光倒流,同样无济于事。
刘非的身子一晃,仿佛单薄的枯叶。
“太宰!”
“太宰节哀啊!”
刘非强撑着,仔细去端相那斑驳的尸体,突然眼目一动,道:“他不是梁错!”
“太宰?”将士们还以为刘非是伤心过度。
哪知刘非笃定的道:“他不是梁错。”
刘非指着那尸体的脸面,道:“断眉……梁错的眉眼上有伤疤,是断眉,可是他的眉毛却是完好的。”
众人仔细一看,尸体已然面目全非,很多人不忍心多看一眼,听到刘非提点,全都仔细去看,还真是如此,眉毛的地方正好没有被毁坏,只是沾染了一些干涸的血迹。
是完整的眉毛,完全没有伤疤,更不要说是断眉了。
刘非狠狠的松了一口气,正如自己的预示之梦,梦境是不会出错的,喃喃的道:“他还活着……梁错,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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