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三人感情很拥挤
宋御舟在心中调侃自己,却一时苦涩,他时常觉得身心俱疲,甚至有时不知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他只是……好似不想再和万灵泽这样稀里糊涂的厮混下去了。
他想要安稳的生活,计划是明媒正娶一个妻子,组成一个家,可从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会出这么大的变故。
身份陡转,与三界有所瓜葛,遇到魔尊,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他究竟还可不可以回到自己想要的生活中去?
刚装好了水果,万灵泽却忽然拦腰将宋御舟抱了起来,宋御舟吓了一跳,手里抓着百宝囊,游走的思绪又顿时回来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宋御舟不习惯被人抱着,特别是被万灵泽。
两人之间哪怕距离靠的近些,都会让宋御舟紧张慌乱。
“师尊难道还走得动?自己还能回家?”万灵泽并没打算放开已经浑身无力的宋御舟。
对方仅仅是装水果都在手抖,哪里有办法再跟着他一路穿过红木桥回人界?
宋御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牵强,昨天晚上压根就没休息,只好又请求道:“那你背着为师吧?为师会舒坦些,好吗?”
万灵泽并未拒绝,反而有求必应,又背着宋御舟一路离开宫殿,走过了魔界的红木桥。
一路上路过的魔族子民都对着魔尊行礼,而堂堂魔尊,在众子民面前竟没觉得背着宋御舟有何不妥。
宋御舟将头埋在万灵泽的肩上,似乎这样就能尽量减少存在感一般。
他有时也觉得小魔头有不易察觉的温柔,才会让自己一时冲动,当初一见到万灵泽生气,就不管不顾跟来魔界了吧?
所以才一失足成千古恨!
宋御舟忽然冷静警醒,又抬起头来看着眼前背着他的万灵泽。
柔顺的发披肩,他似乎能闻到淡淡月麟香的味道。
穿越过门,到达人间,离院落房屋还有短暂的距离,翠华山上的太阳缓缓升起,已是清晨了。
草木裹着清晨的露珠,清香味安神,加之万灵泽身上的香味,疲惫的宋御舟险些昏昏欲睡,就被万灵泽的声音叫醒。
“我怎么感觉师尊今天好似并不开心?”
万灵泽观察敏锐,总觉得宋御舟是有心事,“你不喜欢那些水果?”
宋御舟清醒过来,不知万灵泽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又为自己真正忧心的事掩饰道:“没有啊,我很喜欢,现在有了这些水果,还可以种更多的水果出来,以后就不愁没得吃了。”
“那师尊就没想过,要回人间的地界?这样不就不用种了?”
宋御舟:确实没敢想。
“倒是也好,可你作为魔尊,还舍得把已经占领的地界再还回来吗?好似没什么理由吧?”
万灵泽却勾唇,“我的确不想还给人界,可倒是想送给你。”
宋御舟却并不喜悦,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万灵泽忽然说要送他这么多人间地界,那他岂不是要出事啊!?
一想到一些水果他就搭了一晚上没睡,宋御舟简直不敢再想了!
他的腰又开始在隐隐作痛,急忙上升格局,“土地是大家的!它是不会属于个人的!”
“不想要?”
万灵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不喜欢,慕容盛恐怕还会拼了命的要,到时这可是本座谈判的筹码。”
宋御舟顿时来了精神,他看过仙名录,已经知道盛君名讳,又问:“你清楚了?慕容盛就是……你师尊?”
“嗯,他可能很快就会回来。”
万灵泽回魔界当然不止是为了生气发脾气,早知施恩靠不住,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有的是手段去找慕容盛的消息。
号称三界最强的仙君不可能随便消失,走火入魔后,或许慕容盛的魂魄就像之前的宋御舟一样,一直潜伏在躯壳中。
想试探这种猜想,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杀了宋御舟,如若宋御舟的魂魄死去,慕容盛的魂魄或许就能再次霸占这副躯壳。
可此番风险极大,没人能笃定这副躯壳中还有没有慕容盛的魂魄,极有可能造成双死的局面,宋御舟死亡,这副躯壳没有任何魂魄存在,不出几日就会溃烂。
第二种,找到慕容盛自己本身的躯壳,招魂,无论慕容盛的魂魄在哪,都能招进自己的躯壳中,这样又对宋御舟毫无影响。
万灵泽默认选择了第二种,他没有父尊那么贪心,如今唯一的愿望便是解除封印,让魔界重见天日,其余的,他愿意把风险降到最低。
宋御舟没必要去死,这是他权衡利弊后的结果,万灵泽坚定地这么认为,他只是在算计。
“那魔界的封印解除后,你有何打算?”
宋御舟不清楚这期间的复杂流程,只问结束后的结果,可万灵泽忽然不确定,五百年漫长的煎熬,他的心思都只放在封印上,却从未想过封印解除后的生活。
三界和平之下,他是带领魔界子民向天界复仇,还是本分去做魔尊,维系魔族内的和平?
万灵泽思索的心绪又忽然被不远处的施恩打断。
瞥见院内伫立着等待的施恩,他顿时又换了种语气道,“本座什么打算还需让你们知道吗?”
他瞪了一眼施恩,施恩却故作不知,又开心地跑到了宋御舟身边,“师尊,你终于回来了。”
见到万灵泽背着宋御舟,离近又顿时能看到宋御舟脖颈处醒目的吻痕,施恩都可以故作冷静去忽视,哪怕他现在心里气得发抖。
宋御舟见到小徒弟在,又急于从万灵泽身上下来,可双腿却被对方紧紧扣住,直至背到了榻上,万灵泽才松手。
“师尊累了,需要休息,不要打扰他。”万灵泽警告道。
施恩确实没想到宋御舟真的有能力把生气的魔尊哄好,可是一夜过去,他并非什么单纯善良之人,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光是见到红痕就已经知情。
师兄是在宣示主权吗?
施恩面色凝重,堂堂魔尊也不过如此,师兄看上宋御舟什么?无非是这具好皮囊,难不成还能是这副皮囊之下平淡无奇的灵魂?
可单论皮囊,他也喜欢,师尊也需要,他是一定要得到的!
施恩可以暂时忍气吞声,蛰伏他的计谋,他听话道:“那我为师尊晾盏茶吧?师兄若是累了,也休息下吧。”
万灵泽倒不适应心怀鬼胎之人忽然听话,施恩自顾自地倒好茶,又用茶盏小心翼翼地端到榻边。
宋御舟累了一晚上,确实有些口渴,可刚要接过来喝,就半路被万灵泽拦截。
施恩清澈的眼眸里有些恍惚,抬头看向一旁拦住他的万灵泽,下一刻,万灵泽就面无表情地将整杯茶都泼在了地上。
“你倒的茶,你自己敢喝吗?”
万灵泽直说,施恩只用手捏着茶盏,似乎心意被半路截胡浪费,他眼里顿时又噙着泪,垂下头默不作声。
宋御舟全程目睹,这完全就是小魔头单方面欺负师弟啊!
“你这是做什么?!”他立即将施恩揽到自己榻边,转瞬施恩手里勉强端着的茶盏就坠落在地,零零散散砸进了地上的那滩茶水里。
宋御舟还以为是施恩被烫到,又立即担忧观察,“怎么了?烫到了?”
施恩摇头,见宋御舟竟这么关心自己,刚刚的失落全辗转成了笑意,“师尊,水是温的,不烫,不必担心。”
他笑中带泪,似乎强忍着所有委屈,看得人心生垂怜,下一刻,万灵泽就看不下去,又一把将施恩推开。
“你们倒是表面师徒情谊深厚,想演乖徒儿?那就一直演下去,可别半路罢演,又动些卑鄙的心思。”
万灵泽冲着施恩提醒道,话毕,宋御舟就忍不下去,“你为何总是针对你师弟?”
“他活该被针对。”万灵泽几乎毫无犹豫,将宋御舟怼的哑口无声。
活该?这个世上究竟什么是活该呢?
难道他有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徒弟,也是他的活该了?
宋御舟心累,见刚欺负过施恩的万灵泽如今又转身离开,还是关心问道:“你这又是要去哪?”
万灵泽的心思阴晴不定,性格诡谲,宋御舟也猜不透这般时好时坏的小魔头,只见万灵泽急于踏出房门,冷道:“去看我妹妹。”
施恩顿时肉眼可见的紧张,宋御舟却未注意,自己刚刚回来,恍然想起,“为师还没做饭。”
“不必,少吃几顿不会饿死她。”
万灵泽却没想再让对方受累。
宋御舟看到窗外万灵泽渐行渐远的身影,又纠结着叹了口气,靠在榻上休息,还不忘安慰一旁看上去情绪低落的施恩。
“你师兄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施恩点了点头,又破碎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师兄从来都是这样,想必凡人在他眼里,就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践踏吧?”
此话却莫名刺痛了宋御舟,他现在几乎天天被万灵泽随意玩弄,对方究竟把他当什么?
宋御舟对小魔头的看法一直很矛盾,他又安慰自己,“其实他有时……”
听到师尊要夸师兄,施恩又立即打岔道:“师尊,你能叫我小恩吗?以前你都是这样叫我的。”
宋御舟见施恩在榻边虔诚的目光,一个称呼而已,他又很快答应道:“小恩?”
“嗯。”
施恩立即点头笑道,这是他发自内心的笑,哪怕清楚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他想要的师尊,可是这张脸,这个声音,也已经让他魂牵梦绕。
如此温柔的语气,若是之前的师尊能有宋御舟一半的温柔,他恐怕就会开心的疯掉。
只是脖颈处的吻痕却总是让施恩难以忽视,此刻他却像折磨自己般望得出神。
若是这些吻痕是他留在师尊身上的就好了……
第四十二章 盛夏时节雪纷纷
万灵泽之所以想去找仙妖客,是因为他注意到了施恩的不对劲。
昨天晚上宋御舟盛的冰粉如今被处理的干干净净,竹编食盒换了位置,更何况他也并不是没听到施恩对仙妖客说的那些莫名讨好的话。
如今在提到妹妹时,施恩故作冷静的慌张他全都看得到,可万灵泽孤傲惯了,他从不相信自己的妹妹有那么蠢,会信施恩不信他。
直至他看到了冒出河中,向万灵泽哭诉的仙妖客,“二哥,我中计了,那个小公子竟给我下毒!”
如今仙妖客已经完全解了体内的毒,可想起昨天晚上的疼痛无力,她就在心里默默记了施恩一笔。
哪曾想此番话一出,换来的不是万灵泽的关心,反而是责骂,“你还能再蠢一点吗?!”
又是如此,所有人都对施恩的模样不设防备,才会一次次荒谬又愚蠢的上当!
仙妖客本就受了谋害,如今又被兄长责罚,顿时委屈道:“你永远都是这样,对所有人不是疏远就是责备,若不是我没吃饱,又岂会中计?”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枉你在人间这么久,竟一点长进都没有!”
万灵泽愈发忍无可忍,如今施恩更是挑衅到了他的头顶上,在岸边,万灵泽的拳头捏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杀人。
*
今日天晴,暖阳热烈。
宋御舟昨晚没睡,休息一天准备补觉,施恩却没闲着,将打在地上的茶盏收拾好,他又替师尊去院内的小菜园中浇水。
瘦小身影拎着水桶的模样笨拙又吃力,施恩却干得认真又仔细,让宋御舟很是满意。
小徒弟明明听话能干,单纯善良,又是怎么会得罪师兄,让万灵泽这么不喜欢的呢?
他想不通,却不知不觉靠在榻边睡了一觉……
在院落的施恩停顿了手中浇水的动作,望着窗内倚榻而眠的宋御舟,风吹动榻边垂落的青纱,那般恬静安逸,他的眼底却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狠意。
霎时,万灵泽划出一扇水门折回了院内,转瞬就一把拽住了正在浇菜的施恩。
“你胆子大了,连本座的妹妹都敢招惹?”
施恩却仿佛料到这一刻会来临,他将水瓢扔回桶中,注视着窗内安静睡着的人,只嫌万灵泽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大。
为了惊扰师尊,施恩轻笑一声,冷言挑衅道:“那又如何?你妹妹算什么?我下一个目标是师尊,怎么?师兄想立刻杀了我吗?”
“你敢!?”
万灵泽被他激怒,一掌打在施恩胸口,巨大的法力迫使施恩一口鲜血从鼻腔处涌出。
他顿时被打倒在地,撞翻了水桶,冰凉的水浸润了泥土,也打湿了施恩的衣衫,他疼得根本站不起身来,不停瑟缩着。
房间内刚刚才休息的宋御舟果然听见了这一下巨大的响动,起身透过窗就看到万灵泽高挑的身影伫立着,而对方脚边,正是倒在菜园咳血受伤的施恩。
宋御舟顿时震惊,怒道:“小魔头!你这又是做什么!?”
万灵泽却已被气得不轻,全然无视了宋御舟,反拽着已经被打成重伤的施恩穿过水门,向河边走去。
宋御舟紧随其后,忙不迭去拽万灵泽死死攥住施恩的手,力量上的悬殊却让宋御舟再一次的感受到了魔尊的不可控。
魔尊不单单是一个称呼,更携带着足矣摧毁任何人的能力,宋御舟阻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受伤的施恩被万灵泽毫不留情地推进河中。
噗通——
随着施恩落水,桃花瓣瞬间袭来,仙妖客从水面浮出,一把就捏住了施恩足够盈盈一握的脸,“小公子,昨天奴家陪你玩,今天该换你陪奴家玩玩了吧?”
她轻笑,摩挲着施恩惨白的脸,对方咳出的血却已染红了透明的河水,激荡起涟漪。
下一刻,仙妖客就将施恩拖进了河中。
满天花瓣充目,施恩根本毫无招架之力,万灵泽居高临下地站在岸上,根本就是故意让仙妖客折磨施恩。
宋御舟再也看不下去,瞬间跳下河水中去拽施恩的手,仙妖客只与施恩有过节,见到宋御舟拼了命地阻挠,也只能愤愤不平立即放了手。
施恩就这样被宋御舟抱上了岸,受了伤,吐过血,还呛了好几口水,意识不清,最终虚弱的晕了过去。
宋御舟也浑身湿透,在他眼里,万灵泽简直就是在当着他的面谋杀!
还不等宋御舟说话,万灵泽却先是不满道:“本座与他的恩怨,师尊来掺和什么?”
“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师尊啊?”宋御舟喘着粗气,他的手气得发抖,“什么恩怨能让你们视人命如草芥?!”
施恩说的竟然没错,凡人在万灵泽的眼里恐怕就真的如蝼蚁一般可以随意践踏!
“仙君,你别发火呀,明明是这小公子下毒害我在先,我兄长替我报仇,我叫他长长记性,既没真的要杀死他,又何错之有呢?”
河中的仙妖客看不下去,又替万灵泽解释,可施恩晕了过去,死无对证,仙妖客却是实打实的活蹦乱跳,颠覆宋御舟的常识。
“你们没必要编排故事来骗我玩!”
宋御舟气息不稳,他压根就没休息好,又要跳河救人,如今身心俱疲,却不曾想此话竟惹恼了万灵泽。
“难道你偏要看到我妹妹被毒死了才肯相信?!”
“你别再无理取闹了!”宋御舟难得蹙眉。
怀中的施恩状态急转直下,似乎下一刻就会咽气,宋御舟没空再与万灵泽辩驳,立即带着小徒弟离开。
徒留脸色阴沉的万灵泽和满脸茫然的仙妖客在河边沉默。
仙妖客昨日中计,今日兄长就因替她报仇而与师尊产生隔阂,她总觉得,他们都掉进了施恩的圈套里。
“这个小公子,来者不善啊……”
仙妖客知道大事不妙,又急忙劝说道:“兄长,我没事了,要不……你去与仙君好好解释解释?别吵架嘛,这样仙君和你师弟的关系会变好的……”
多说多错,万灵泽的眼神破大防。
“本座解释?你们都是信旁人而不信我!”
说委屈没人比这几天的万灵泽更委屈,施恩手段并非高明到破无可破,可对上暴躁傲娇又不服气的万灵泽,那施恩是无敌了。
没想到话音落下间,晴朗又温暖的天空竟零散飘落下雪花来,夏日的温度太高,它们在半空中便化作了水珠,又如雨一般落下来……
六月飘雪窦娥冤,如今盛夏时节雪纷纷,那万灵泽岂不是比窦娥还冤??!!
在房间内换过了衣服,忙着给施恩煮药的宋御舟也看见了窗外盛夏诡异的飘雪。
短时间他的常识被颠覆了两次,宋御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将窗推得更开了些,伸手去接窗外的落雪。
洁白的雪凝成晶莹剔透的冰晶,落在手上瞬间就化作一滩水渍,却是在宋御舟的面前源源不断,就好似故意下给他看一般。
他清楚万灵泽生气亦或伤心时天空会下雨,可如今夏天飘雪又是怎么回事?
宋御舟抬头望天,似乎注意到了雪并非是从天而降,霎时,刚刚纷纷扰扰的雪又倏然停了,来去无痕。
他关上了窗,如今还是施恩的伤势比较棘手,宋御舟去柴房翻出之前采回的草药,却忽然注意到了一旁静放着的灯笼。
拾起灯笼,只见灯笼里昨天新换的蜡却已有了燃烧过的痕迹,宋御舟就知道施恩一定在昨夜用过这盏灯。
难道万灵泽和仙妖客真的没骗他?他真的错怪小魔头了?
宋御舟头痛欲裂,这几天就没有让他顺心的事,此时房间内躺在榻上浑身湿透的施恩也逐渐转醒。
鲜血从施恩嘴中咳出,浸染了屋内的地板,施恩靠在榻边疼得冷汗涔涔,河水和汗水混淆在一起滑落下来,宋御舟还是心软了。
他立即扶住似乎随时会从榻边倒下去的施恩,拿手帕先抹去了施恩嘴角的血,只见对方的脸色惨白无比,映得那嘴角鲜血殷红。
还不等宋御舟先开口,施恩就先发制人,除了眼角随时能滚落下的泪,他险些又要用自己孱弱的身躯跪在宋御舟面前。
“对不起……师尊,都是我活该……”
如此声泪俱下,宋御舟更是不等施恩从榻上下来就给对方按了回去,又蹙眉问道:“难道你真的给你师兄的妹妹下毒了?!”
“没有!师尊,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她,又与她无冤无仇,怎会给她下毒?”
施恩哭道:“可这一切还是怪我,怪我让师兄对我留下了偏见。”
宋御舟听得有点懵,施恩便继续道:“是我曾经嫉妒师兄,羡慕师尊把关爱都给了师兄,所以才一时冲动,误入歧途……曾给师兄下过毒。”
两位徒弟各执一词,万灵泽说自己极受苛责,施恩又说师兄受了偏爱,他吃亏在对于这一千年之内的事毫无了解,岂会知道谁说的是真的?又如何替两个人断案?
见宋御舟沉默不语,施恩又扯谎补充道:“不过那都是些人间的毒,师兄身为魔尊,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不管有没有影响,下毒都是不对。”宋御舟却还是变了脸色,“还有昨天的灯笼……”
施恩立即反应过来,“昨天师尊和师兄丢下我就走了,我想去找你们,可是天好黑,我好怕,我点着灯笼一路上找了好久好久……”
他脸颊一直挂着泪,“我想起之前的师尊把我丢在归墟不要我了,那时是我做错了,可是师尊,我现在真的改了,求求师尊别再不要我……”
宋御舟不知所措,心疼地拍了拍施恩的肩。
小徒弟可怜,小魔头无辜,这两个徒弟各有苦衷,他这个半路师尊很难当啊!
那个归墟之地是啥子地方哦?他能不能自己先进去避一避?
第四十三章 小魔头好师尊坏
自从和万灵泽吵架过后,两人之间的隔阂难以消解,为了保持和平,宋御舟再三思量,还是决定将施恩带下山,尽量减少和小魔头的相处。
若是总把有深仇大恨的两个人放在一起,估计不出几天就会闹出人命的!
万灵泽却对此毫无看法,或者说人还生着气,他整日忙着修炼精进法力,几乎主动与师尊和师弟划清了界限。
三人的关系在万灵泽高冷的退出后难得达到了和平,宋御舟白天下山到集市上赚钱,可却依旧在想着如何跟小魔头和解。
师兄弟二人吵架之事难以将错误只归咎到一个人身上,况且是施恩曾经下毒在先,万灵泽偏见在后,哪怕施恩如今被打的再可怜,也都要先给师兄道个歉才行。
山下集市上热闹非凡,盛夏天气炎热,凉面与冰粉都卖得很好,宋御舟忙着搓冰粉,手没闲着,人却是心不在焉。
施恩很会察言观色,不过随宋御舟下山帮忙几日,便深受村民们认可,如今自然也知道师尊是在想万灵泽。
师兄究竟有什么好的?
抛却魔族身份不说,光是性格就差的让人讨厌,永远目中无人,永远高高在上,让人恨得牙痒。
“诶?小宋师父,怎么好久不见灵泽了?”林三不经意的问候又让施恩恼火。
施恩的眸色沉了沉,他一腔的嫉妒也只能深深地埋在心里,如今继续伪装着自己好不容易在师尊面前打造出来的可怜悲戚模样。
“哦,灵泽他忙,在山上砍柴扫院子,还有只鹅要喂。”宋御舟笑着搪塞,不愿提及那些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的隔阂。
林三又哈哈大笑道:“你们师徒还真是奇怪,哪有人家把鹅当作宠物的?炖了吃都还嫌不够呢!”
一说起这个,宋御舟倒也纳闷,又想起之前和小魔头去林三哥家抓鹅的事。
“是他要留下鹅做宠物的,所以有时候我才觉得我这徒弟有点子瓜嘛……”
此话一出,却被一旁摆摊卖菜的大娘立即打断,“哦豁!咋子瓜嘛?我看倒是长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滴,就是有点不爱说话嘛……”
面馆摊位上架着口锅,面条在沸水中翻腾,其中茫茫的白雾遮掩住了在锅旁帮忙烧柴的施恩,他静静地听师兄在翠华山的风评。
一圈听下来,竟出乎意料的只能用极好来形容。
替师尊盖房子,帮林三看孩子,打扫院子抓鹅子,收拾摊子梳辫子,整个一翠华山的好苗子……
这都是魔尊该干的事儿吗?这还是他师兄吗???
万灵泽才被夺舍了吧!!!
施恩阴暗地默默堆着柴火,忽听村民们东拉西扯,竟想给“翠华山好苗子”万灵泽介绍相亲对象。
“小宋师父,灵泽还未婚配吧?他不爱说话就是没遇到心仪的姑娘!我有个远房亲戚,性子活泼,年纪也与灵泽相仿,不知灵泽想不想……”
大娘话还没说完,就被宋御舟当即打断道:“不想!”
他搓冰粉的动作都停了,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激动,遂平和下来道:“我没问过,他估计……不会想吧?”
万灵泽都五百多岁了,虽在魔界算是年纪小,可有哪个人界女子能够接受?
嫁给魔尊是不会幸福的!!!
施恩看出了宋御舟的不情愿,心中酸涩,不过是介绍相亲对象罢了,又没说真的可以成亲,师尊就已经这么紧张了?
他也不甘示弱,看着烧红的柴,故意将手贴近了些,浓烈的火焰顿时烧伤了白皙的手腕。
施恩一声惊叫,退后几步,便打断了刚刚村民们所有的话题,将宋御舟的注意力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怎么了?!”宋御舟急忙抓着施恩的手过凉水,施恩却道:“对不起师尊,是我太不小心了……”
“你啊,为何总是要道歉?”宋御舟吹了吹施恩的手,“是我带你下山来干活的,你受了伤该是为师道歉。”
施恩看着眼前立即贴上来关心他,为他包扎伤口的宋御舟,却是心虚地垂了垂眸。
这世上能真心实意待他好的人恐怕就只有眼前的宋御舟了吧?
明明就连曾经的师尊也对他嫌恶冷漠,隐瞒着真实身份……
可惜……他还是想要他的师尊……
一天的时光转瞬即逝,施恩受了伤,宋御舟便尽快忙完,早退了些。
面摊生意好,宋御舟每日可赚二十文,足够他在翠华山生活滋润。
他拿着铜板带着小徒弟踏进了集市更热闹处,如今决定帮施恩买份道歉礼送给万灵泽。
施恩清楚宋御舟的意思,心中不满,却还是佯装挑选起合适的礼物。
玉石、金银、首饰都太贵了,宋御舟只有二十文,一样也买不起。
施恩却又会雪上加霜,眼睛直勾勾地盯住一处摊位上的话本,又恋恋不舍,疯狂暗示道:“想不到曾在归墟读的话本如今竟出了续集……”
宋御舟无法忽视,看到施恩手上的烧伤,又心软去问了问价格,“老板,这话本多少钱?”
“十八文,概不赊账,谢绝讲价。”
宋御舟的心死了。
“不贵呢师尊,我买上一册花了二十文,这一册竟然只要十八文呢!”施恩兴奋道。
宋御舟看着自己手里的二十枚铜板:危!
转眼,施恩心满意足地捧着话本,宋御舟则心如刀割地拿着他孤苦伶仃的两枚铜板……
两枚!两枚铜板!
够给小魔头买什么礼物的?!也就够买个包子了吧?!还得是素馅的!
施恩在一旁后知后觉,“我忘记给师兄买礼物的事了,师尊,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宋御舟立刻摇头,忽然见到路旁卖花绳的摊子,又眼睛一亮,“不为难,我已经想好要让你送什么了。”
摊位上卖花绳的是个小姑娘,心灵手巧,正专心致志编新的花绳,宋御舟走过去,有些不忍心打扰。
“这位姑娘,若是我只买几根绳子,可以便宜些吗?”
姑娘抬头便见到两位清风朗月的公子站在面前,宋御舟穿的尤为正派,只不过脖子上多围了条丝帕,大夏天怪诡异的。
“绳子不值钱的,可以送你们几根。”
姑娘大方,宋御舟就更开心了,趁机得寸进尺道:“这怎么好意思?要不姑娘你教教我怎么编?我替你多编几根吧!”
宋御舟顺理成章的坐到了摊位上学编花绳,姑娘教的仔细,宋御舟学的认真,没一会,团锦结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跃然掌心。
临走前替姑娘多编了些,宋御舟拿着自己编好的那条与姑娘告别,转而把团锦结花绳递到了施恩手中。
“你就把这个送给灵泽做道歉礼物吧。”
施恩看着手中的花绳,忽然觉得自己怀中的话本逊色了不少,酸涩妒忌之心更烈。
*
前几日施恩就应该向万灵泽道的歉因准备礼物推迟到了现在。
所幸还不算太晚,傍晚,万灵泽被宋御舟拉到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怀里还抱着只昏昏欲睡的鹅。
施恩无视掉万灵泽对一只鹅奇葩的宠爱,又双手虔诚地将花绳递到了万灵泽面前。
“师兄,曾经为你下毒的事是我错了,对不起,求你原谅我吧。”
万灵泽没想到一向虚伪的施恩竟能破天荒的承认自己的罪行之一,恐怕也只是为了向不知情的宋御舟混淆这次给仙妖客下毒的事吧?
同一伎俩,几百年了还在用,老不老套?
万灵泽如今孤立无援,知道再怎么辩驳也不如施恩装可怜的先入为主,索性厌恶地不理。
“师尊,今日下山赚的钱呢?”
万灵泽转移话题,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宋御舟。
宋御舟顿时汗流浃背,想要扯回话题,“你师弟向你道歉呢……”
万灵泽打断,“一码归一码。”
宋御舟才又颤抖着掏出自己两枚可怜的铜板。
空气瞬间凝固,万灵泽接过铜板,反问道:“没了?”
“……”
这个家到底谁才是师尊啊?!
宋御舟心中吐槽,却是敢怒不敢言,故而哼哼道:“没了……”
万灵泽还未生气,又将目光直直地瞥向此刻站在他正对面双手奉上花绳的施恩。
“哦?那师尊是把钱花哪了?”
施恩被盯得心虚,却怕师兄看不见,故意把话本别在胸口处,万灵泽早就发觉,偏偏不揭穿,似乎非要等施恩“自首”。
结果施恩没自首,宋御舟却是没沉住气,且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事。
“怎么了?为师自己赚的钱还不能给自己的小徒弟花了吗?不过是买了话本而已,这不是也给你买礼物了吗?”
万灵泽满头黑线,“这么说连这花绳也是施恩花了师尊的钱买来送给我的了?”
“……”
这道歉是白道了!
宋御舟打哑迷道:“对又不对。”
他依旧觉得自己没什么对不起小魔头的地方。
花绳就算是他送的又如何?本质上他不还是希望师兄弟二人可以和好?
万灵泽冷漠,又算起账来,“据本座了解,山下的话本多说要二十文,少说也要十八文吧?师尊一天可以赚二十文,买话本花了十八文,二十文减去十八文……”
万灵泽怀中抱着鹅,手指捏着那两枚铜板,忽然笑得有些瘆人了,“正好还剩两文,也就是说……送给本座的花绳还是个免费的?”
没想到万灵泽的思路竟然如此清晰!连山下话本多少钱都知道!
是的,他对不起小魔头。
第四十四章 施恩终没有姓名
不送礼则已,一送礼惊人。
现在好了,不光是施恩,宋御舟也把万灵泽给得罪透了。
夜晚阒寂,繁星满天,这几日盛夏,竟偶有下雪的时候。
雪纷纷扰扰迅速融化,又只下在庭院里,似乎每次都是在他与万灵泽吵过架,或者惹到万灵泽生气的时候。
害得宋御舟每天晚上睡觉前都担惊受怕,怕某天一大早醒来,菜苗就被冰雪覆盖。
如今辣椒和柿子都结了青绿色的果子,不出半月应该就可以成熟了,这期间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施恩就一直跟在宋御舟身边陪着他寸步不离,又俯下身,与宋御舟轻快地攀谈道:“师尊很喜欢吃辣椒吗?”
他观察到菜园中辣椒种的最多,便清楚了宋御舟的口味。
如今师尊和师兄关系更加不好,他的心情当然就好。
宋御舟点了点头,有些兴奋,“你也喜欢?”
施恩委婉,“虽喜欢却吃不太多,不过我看师尊一直吃的很寡淡,如今有些惊讶呢。”
宋御舟叹了口气,垂眼笑道:“是你师兄不爱吃辛辣油腻的食物,我便做的清淡些,这样大家才都能吃啊。”
“师尊还真是体贴……”
施恩的笑容开始变得有些牵强,想起今日山下师尊对于师兄“相亲”之事的抗拒,又精准打击道:“能对师兄如此好的,恐怕除了师尊之外就只有师兄未来的妻子了。”
宋御舟的心里像被一根针瞬间刺了一下,还未回答,施恩就又猜测道:“又或许师兄会娶到同他一样口味清淡的妻子。”
施恩趁热打铁,“不过……师尊是喜欢师兄吗?”
他缓缓伸手,刚要碰上对方的丝帕就瞬间被躲开,宋御舟似乎吓了一跳,不曾想施恩会忽然问这样的问题。
宋御舟知道自己脖子上的吻痕难以忽视,只是施恩平时不提,他便想装傻充愣当作无事发生。
“说来话长,我们只是师徒关系罢了。”
宋御舟或许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情绪上的低落,又似提醒一般补充道:“或许以后连师徒都不是,他是魔尊,怎么可能一直留在翠华山上?”
不过一句简单的疑问,就把宋御舟弄得不知所措,答非所问,答案就在施恩眼里很明显了。
他不愿揭穿,宋御舟和万灵泽永远这样有隔阂和误会才好。
施恩微微一笑,颔首道:“是啊,不过魔尊都是会妻妾成群的吧?说不定离开后才是师兄想要的生活。”
宋御舟修剪菜苗分叉枝叶的动作一滞,忽然想起了先魔尊苍擎有十七个老婆这件事……
万灵泽作为如今的魔尊,还是苍擎的儿子,妻妾成群岂不是子承父业?并不稀奇?!
宋御舟顿时浮想联翩——
血月攀升的魔界宫殿,玄疏殿内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红纱帐下曼妙身姿,环肥燕瘦,一阵诡谲之风袭来,吹动红纱,拨动金盏,撩出人群中被围绕的焦点。
万灵泽衣袍半敞,坐在高椅之上,周围玉石点缀,金光熠熠,又有不知名的妖娆女子替万灵泽斟满烈酒。
魔尊仰头一饮而尽,葡萄酒甘甜血红的颜色便顺着嘴角流向棱角分明的下颚,再划过喉结,流入半敞着的胸口。
宋御舟像是被抓来了盘丝洞,忽然被一群人推搡到了魔尊面前,红纱渲染了氛围。
只见此时万灵泽的怀里抱着两个不愿透露姓名的美人,一边腿上坐一个。
宋御舟如遭雷劈,看着周围充斥着的人群,忽然崩溃道:“年轻人要注意节制!”
此话一出,竟换来万灵泽轻蔑冷笑,“本座连师尊都有两个,有几十个老婆又怎么了?哈哈哈哈……”
宋御舟忽然惊醒,被自己的幻想吓得打了个冷颤,抬眼便见万灵泽走出了房间。
没有红纱帐,没有葡萄美酒,也没有环肥燕瘦,只有怀里抱着的一只鹅叫小美。
万灵泽将鹅放回了院中,全然不知自己风评受害,只是看到大半夜宋御舟和施恩在菜园中鬼鬼祟祟相谈甚欢,他尤为不爽。
“师尊,我有话跟你说。”
万灵泽方才气冲冲的连花绳都没要,如今竟主动找宋御舟聊天,这简直是有冰释前嫌的兆头啊!
宋御舟立即收拾好菜园,洗过手上的泥渍,兴冲冲地回了房间,面前就忽然被置了一个无比熟悉的檀木盒。
“既然师尊想要自己做主,那本座也没有替你管钱的必要了。”
暖光溢出了窗,揉进夜色的浓墨中,房间内一时寂静无比。
宋御舟有点如鲠在喉,“我们一家师徒就别说两家话了,为师明日再赚了钱,给你送份更好的礼物行不行?”
“本座差的是礼物?”
确实是,但是万灵泽不说。
“施恩曾经是做错了,可是他也在尽力弥补……”
“他弥补什么了?倒是你在忙前忙后。”万灵泽冷言打断,“难道他道歉了本座就要原谅吗?”
万灵泽看着桌子上在檀木盒一旁静置着的花绳,只觉得可笑,“一根破绳子就想抵消一切?”
破绳子也是人编的,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苦劳吧?
宋御舟的心又被戳痛了一下,顿时扫兴道:“那你究竟想如何?”
“让他走。”万灵泽直截了当,从施恩来这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改变过自己的看法。
此话却让刚进房间的施恩听了个彻底,他刚刚打水回来准备睡前洗漱,听罢此话,顿时撂下了水桶。
“师兄,你为何就不能无视我?给我一点陪在师尊身边的空间就好……”
“竟把害人说得这么好听?想被无视?那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从这个家里滚出去!”
万灵泽毫不退让,且态度强势,他看到施恩装柔弱的样子就心烦,恨不得立刻撕了施恩的伪装。
“你害本座,害本座的妹妹,如今该轮到害师尊了吧?谁让宋御舟不是你真正的师尊?几百年都还在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有完没完?”
万灵泽的话实在是太锋利了,可施恩却心中窃喜,这样暴躁又伤人的拆穿宋御舟又怎么可能相信呢?
他只需表面噙着泪,摇了摇头,澄清道:“若师兄偏要抓着我几百年前的错误不放,我愿意接受,但请师兄不要污蔑我,之前的师尊回不来了,我只有现在的师尊,我只想留在师尊身边……”
“你当本座全然不知几百年前你为何给我下毒?!你不过是个凡间缺爱的乞丐,得到师尊一点庇护便得寸进尺,妒忌周遭一切!”
万灵泽一把捏住施恩的手,如今偏要扒下施恩这层虚伪的皮,免得留下祸患!
“你放得下之前的师尊吗?还能把别人当师尊?他若真的回不来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冷静?你想让他回来,如意算盘别打到宋御舟身上!”
可下一刻,宋御舟却忽然愤怒地一把将万灵泽推开,“你为何要如此恶意的揣测你师弟?那你呢?你又有把我当师尊吗?”
万灵泽这些没轻没重的话却全然刺痛了宋御舟,对方从来都不听他的话。
他教不了魔尊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宋御舟为了活命在尽力小心地维系这段关系……
说到底他不算师尊,他甚至什么也不是。
“难道本座的师尊都是白叫的?”万灵泽忽然被推搡,更为恼火。
宋御舟护在施恩面前的动作就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我们相处这么久,看来还比不上一个刚来几天的施恩?”
为什么宋御舟就是不信他?
他心中的怒意一层层叠加攀升,就像是找不到发泄口一样。
烦闷、压抑,眼睁睁地注视着宋御舟与他渐行渐远,频繁吵架,再将目光越来越偏移地从他的身上移至到施恩身上。
宋御舟显然没意识到危险来临,反而为自己据理力争道:“这根本不是一码事,是你的性子实在是太极端了!”
极端?
他本就是魔尊,十恶不赦的魔族,就算极端又如何?
万灵泽忽然崩溃了理智,几步上前拽住宋御舟的手将人怼在了门上。
哐——
烛火的微光被身影遮掩,门窗上映出两道剪影。
宋御舟只感觉自己的后背撞得一麻,整个人便完完整整被抵在了门上,旋即一个霸道又强势的吻就亲了上来。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就连施恩也是。
施恩忽然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疯狂地想去阻止,却被万灵泽一掌推开。
力量上的悬殊促使施恩栽倒在地,撞翻了脚旁的水桶,人狼狈地跌在冰凉的水中。
宋御舟极力想推开万灵泽,却都无济于事,无奈只能狠下心一口咬破了对方的唇。
万灵泽吃痛,却只是皱了下眉头,任由嘴中的血腥味蔓延,一道猩红如丝线般缠绕在两人嘴边,呼吸不断交织。
良久后,宋御舟终于得出空隙,胸口上下起伏,嘴里还残留着万灵泽嘴上的血腥味。
“你把我当什么?”他愤怒地问。
万灵泽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说过你是我的。”
宋御舟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眉头第一次紧促成一团,愈发抗拒眼前贴近他的人。
万灵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不情愿,他早习惯了肢体接触,如今更加不愿放手,反而对方越抗拒越贴近,直至两人的唇瓣互相啃咬在一起。
他们都像是憋了一口气,到最后皆不甘示弱,纠缠在一起,万灵泽又将宋御舟一路跌跌撞撞按到了桌子上。
桌面上的檀木盒与花绳被万灵泽瞬间一扫而光,坠落在地,铜钱从檀木盒中倾洒而出,噼里啪啦滚落了一地……
第四十五章 哦豁来了个幺妹
两个人疯狂地撞,血腥味在唇齿间乱窜,直至万灵泽注意到宋御舟逐渐红了的眼眶才停。
万灵泽一愣,似乎未曾想到宋御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哪怕曾经对方抗拒过,也从未有过如今的伤心……
“我不是任何人的。”
宋御舟趁机一把推开了万灵泽,整个人被摊在桌子上,甚至险些被对方吻到腿软,他作为师尊的脸面都彻底丢光了!!
施恩也在摔倒后又重新站了起来,他抬眸看向师兄与师尊的方向,只见到两人嘴唇殷红,均被咬破。
冰凉的水似乎冷进了他的心扉,他无处遁形,做不了瞎子,就只能把视线放在宋御舟身上,无论是哪里的痕迹,都足够刺目。
他快要忍不住,气得发抖,无比想把这具躯壳夺回来,凭什么?凭什么属于师尊的躯壳要遭受这些……
宋御舟却率先生气,脸上晕开了红晕,他独自一人把自己遮掩在了屏风后,绝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想自己静一静,谁都不许过来。”
屏风外的施恩单独面对着万灵泽,他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故作无所谓地俯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残局。
施恩捡起散落的铜钱和花绳,一起放进了檀木盒里,又安慰道:“师尊,没关系的,既不是两情相悦,师兄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又何须在意呢?”
他将檀木盒放到桌子上,抬眸看师兄的表情却露出轻蔑的冷笑,又主动走到万灵泽面前,轻声道:“师尊永远不会是师兄的,师兄总会输的……”
话音未落,他就被万灵泽一脚踹开,房间里的烛火倏然灭了,门窗被狂风卷的紧闭,月光也挤不进来。
万灵泽明显发火,怒了一声:“滚!”
这一声怒吼宋御舟想忽视都难,屏风外吵闹不断,又漆黑一片,若是不管,万灵泽杀了施恩都有可能。
他想要与世隔绝冷静一下的心绪又被万灵泽搅的不得安宁,遂在屏风后心软道:“小恩,你过来,陪着为师睡。”
与万灵泽说什么都是错,他现在的嘴唇都还是麻的,漆黑掩盖了宋御舟脸上的红晕,他恐怕再也不想跟万灵泽有任何牵扯。
甚至有些怀念自己只有一个徒弟的时候,那时日子平静,有人陪,万灵泽也没这么疯。
可惜……他一个徒弟都不会有。
宋御舟不想再说任何话,他很累,侧躺在枕头上假寐,小心翼翼走进屏风后的施恩也很体贴,默默躺在他身侧,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未曾说话。
经过昨晚一闹,宋御舟和万灵泽也算划开了界限,次日清晨,宋御舟推开房门时,却再没见到小魔头平日扫地修炼的身影。
他心头一紧,又想魔尊无所不能,也用不着他这个无用师尊担心,他应该先关心下自己的后半生,多赚些银两,等一个人在翠华山生活时也不至于太凄凉。
施恩也暗自窃喜万灵泽意欲不明的离开,只许愿师兄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才好。
看着院子里有些失神的师尊,他殷勤地替宋御舟拿好竹篓,走到对方身边提醒道:“师尊,该下山了。”
话音刚落,只见这几日频繁而下的薄雪忽然越下越大,盛夏时节,阳光明媚,却骤然吹起一阵诡异又刺骨的寒风。
宋御舟顾不得自己穿着夏季单薄的上衣,反而关心起菜园里脆弱的菜苗来,不曾想一直活动在庭院的白鹅却忽然泛起光芒……
一颗洁白的魔珠从鹅的胸口显现,下一刻,风雪中就缓步走出来个白衣少女,她瞬间捏住了浮于半空的魔珠。
少女身着洁白的斗篷,帽子压在头上,似乎身上挂了许多银器,仔细一看,才发现全都是冰晶与冰花。
风雪全然是她所控,她对宋御舟和施恩尤为敌意,二话不说,双手一挥,手心中便凝结出几颗锋利如剑的冰晶,直直朝两人的方向刺去。
眼见攻击袭来,宋御舟连忙护住弱小的施恩,去摸腰间百宝囊中的铜镜与之对抗,可趁此空隙,少女尖锐的冰刃却瞬间刺进了他的背里。
寒冰刺骨,逐渐从溢血的伤口处蔓延开来,直逼宋御舟心口。
施恩却瞬间被宋御舟护住,忽然所有熟悉之感扑面而来,他好一阵才缓神,宋御舟并非是他的师尊,紧接着,心底竟是卑鄙的窃喜。
宋御舟就这样死了吧。
这副躯壳没有了宋御舟的灵魂,师尊是否就会回来呢?就这样死了,他就不用再动手,就这样顺其自然,给他一个好的结果吧……
下一刻,他却被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疯狂敲击着良心。
“小恩,快走。”
宋御舟的面色变得极为苍白,身上的血仿若都被那刺骨的冰刃冻住了,可对方却依旧担心着自己的徒弟,用着自己的方式。
施恩忽然动容,内心被疯狂地撕扯,可还未等自己的纠结结束,护在他身前的宋御舟就被从天而降的万灵泽瞬间抱入了怀中。
“小妹住手!”万灵泽说话间,又顿时释出一诀抵挡住了寒凝雨全部的法力。
在兄长绝对的威压面前,寒凝雨只能不甘地停手,狂乱的雪席卷着她的斗篷,直至最后冰雪消散。
几根刺在宋御舟背部的冰刃被万灵泽手心释出的业火迅速融化,宋御舟却是一口鲜血喷出,顿时晕了过去。
“哥哥!是他们一直在害我们!”寒凝雨的委屈溢于言表,身上的冷气在炎热的夏季迟迟无法消散。
万灵泽却一脚踹开房门,先是抱着宋御舟返回榻边,又不忘将寒凝雨拽进房间,把施恩关在门外。
许久未见,兄妹二人却并没有时间叙旧,万灵泽知道宋御舟的仙体很快就能愈合伤口,只是眼前还对宋御舟有敌意的寒凝雨比较棘手。
“他不再是伤害魔族的玉鉴仙君,以后断不可冲动伤人。”
“可是我看到了,外面的人给姐姐下毒,他和外面的人是一伙的,他不信你,骂你,还伤了你……”寒凝雨委屈,仔细描述着自己这几日看到的不公平画面。
她本就对宋御舟这张封印魔界的脸充满偏见,这几天又扭曲地看到施恩毒害姐姐,宋御舟大骂哥哥,明显就是两个恶人狼狈为奸。
寒凝雨又指了指万灵泽的唇,一脸悲愤道:“之前破了,他咬的!”
万灵泽被咬破的唇早就用法术恢复,却不曾想昨晚的激烈画面除了施恩竟还能被自己的妹妹看到,他顿时有些恼火,提醒道:“不该看的别看。”
“你不要喜欢他!他太坏了!”寒凝雨并非什么都不懂,又加紧强调道:“他喜欢外面的人,不喜欢哥哥,我讨厌他!我们走吧!”
此话却又无意中扎了万灵泽的心,万灵泽故作不在乎,“我本就是要走,可你却自作主张伤了人,如今师尊受了伤,你又毁了院子,叫我如何回魔界?”
话音未落,寒凝雨就委屈蹙眉,“才不管他!”
“轮不到你任性,为何没躲在魔珠里养伤,怎么出来了?”
万灵泽虽依旧嘴硬,可语气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再强势,这是他唯一没被封印的小妹,他以为魔珠被吞,小妹也随着魔珠留在了鹅的身上。
如今出现,虽闯了祸,却依旧是值得让他松一口气的事。
寒凝雨便解释道:“伤早就好了,魔界被封印的当天我就从魔珠里逃来了人界,我一直在找哥哥,也是这段时间才感应到了魔珠在外面的灵宠身上。”
万灵泽忽然对那只吞了魔珠,他照顾宠爱了许久,又根本没用的鹅起了杀念,忍不住提醒,“那不是灵宠。”
“哥哥,人界真的好多坏人,为什么他们总是要害我们?哥哥也变了,你的手好凉,眼睛也变成了红色,这都是被人害得!”
寒凝雨与万灵泽五百年不曾相见,她只记得万灵泽离开时的模样。
那时万灵泽也未经世事,没遇到那群钉他钉子害死他的百姓,也没遭遇魔界变故,远没有现在的心事重重。
她知道哥哥的孤立无援,也想起自己五百年来心酸的流浪,此时躺在榻上的宋御舟却咳出一口鲜血,逐渐转醒。
刚刚还依赖万灵泽的寒凝雨忽然锋利了眼神,就被哥哥压制了魔息,命令道:“小妹,是你伤人在先,无论如何,先向我师尊道歉。”
宋御舟却没搞清楚状况,身上的伤在快速愈合,他抹下了唇边的血,就看到面前被万灵泽推来的少女一脸的不情愿。
“罢了罢了,我没事。”宋御舟不愿为难人,特别是一个初次见面的幺妹,还是自己徒弟的亲妹妹。
寒凝雨这才松了口气,却见万灵泽那为数不多的温柔竟都给了这个她无比讨厌的人。
“还疼吗?”万灵泽将宋御舟身上残留着的魔息全部清除,手又轻轻触了触如今已经愈合了的伤口。
宋御舟才发觉自己的衣服竟被冰晶刺破,如今被碰的皮肉有点痒,不过已全然没事。
他刚要开口,就被寒凝雨凶神恶煞的表情吓了一跳,故而摇了摇头。
“光相……如今怎么不管用了?”宋御舟还是比较担心接下来的自己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万灵泽却道:“小妹的法力很弱,还不足以触发师尊身上的光相。”
很弱……
宋御舟苦涩,那他又是得有多弱啊?
第四十六章 大雪火锅冰西瓜
窗外的大雪依旧纷纷扰扰,宋御舟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房间里却唯独不见施恩的身影。
他一时紧张,推开门,就见坐在门外的施恩冷得瑟瑟发抖。
风雪落了满头,施恩穿着单薄,瘦小可怜的身影坐在门外的木台阶上,回眸见到宋御舟,他又立即站起身来。
烈日炎炎,未曾想会突然降这场大雪,如今院落被霜雪打的破败,还有碎裂的冰晶盘旋在地上。
“小恩!你怎么样?怎么在外面!?”
宋御舟立即扫去施恩身上冰凉的雪,看着对方的手指与鼻尖都冻得通红,又将人拽进了房间。
施恩则将目光小心翼翼地瞥向万灵泽,一切答案不言而喻,他却是一脸担忧,先关心起宋御舟来。
“师尊你呢,你可受伤了?”
话音未落,一个喷嚏就打了出来。
“为师没事,已然好了。”宋御舟忙找了件外套披在了施恩冰凉的身上,却未曾注意施恩眼中的失落。
两个人互相问候,师心相亲的画面看得万灵泽极为不适,此时寒凝雨又拽了拽万灵泽的衣袖,恳求道:“哥哥,我们走吧,回魔界。”
这里显然没他们什么事,她又极为不自在,万灵泽却拍了拍寒凝雨的肩,“再等等。”
如今小妹闯了祸,窗外院落因这场雪几乎毁于一旦,万灵泽总要尽力去弥补。
“你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忽然冲着寒凝雨道,而后毫不留情地挪开了对方扯着他衣袖的手。
不等寒凝雨追上,便一个人匿进了释出的水门里。
寒凝雨跑到房门的脚步因为哥哥身影的消失而停下,眼里布满了无奈与不解。
“哥哥,你为何总是不许别人陪着你?”
她又成了一个人,被放置在充满“敌人”的房间里。
宋御舟苦心经营了整个春夏的菜园彻底颗粒无收,若说没有一点伤心愤怒那都是假的。
可要让他崩溃、愤怒地表达出来,看着可怜兮兮的寒凝雨,宋御舟又顿时做不到。
他只能重振旗鼓,就把这场意外到来的大雪当做是上天的馈赠吧。
不多时,宋御舟就调整好了状态,用着现成的冰雪,冰镇了水果,又刨了冰碴。
将冰碴在白瓷碗中摞成一个小山丘,再将荔枝捣碎成汁,与果酒一起均匀的淋在冰碴之上,一碗荔枝酥山就做好了。
炎热的夏天很快融化了院子中的皑皑白雪,菜园内的菜已经变得软趴趴的了。
宋御舟将做好的酥山递到了寒凝雨面前招待对方,可她根本不接受。
“我都把这里毁了,你不怪我?”寒凝雨孤傲的坐在榻边问道。
她就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头扭去一边,连看都不看宋御舟一眼。
“不算毁了,若是没有冰,这么冰凉美味的酥山就做不出来,也不会有冰镇大西瓜可以吃了。”
宋御舟勾唇一笑,不曾想对方明明讨厌他,竟还会为他着想。
“你哥哥不知道去哪了,把你留在这,我当然要好好照顾你。”
“他……经常离开吗?”就像这样,不说明不交代,说走就走,连追上都难。
宋御舟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好像早就已经习惯,“嗯,总会回来的。”
更何况,如今这里有小魔头疼爱的妹妹在。
寒凝雨却垂眼,难道哥哥已然把这里当成是家了吗?前几天她躲在暗处,也曾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哥哥打扫院子,拎水砍柴,做些脏活累活。
整个魔族都要俯首称臣的魔尊,怎么能变成如今的模样?!
“仙君不必想着讨好我,既然我来了,就是一定要让哥哥回去的,魔尊怎么会留在这种穷乡僻壤?更何况还有小人算计!”
寒凝雨说着说着瞪了一旁的施恩一眼,宋御舟却没听懂。
如今小妹回来,关于之前师尊的消息也有了眉目,万灵泽离开之日近在咫尺,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过酥山是无罪的啊,既然来都来了,走之前真不打算尝尝?”可宋御舟却还是想在对方离开之前,多留些好印象。
他的好心态在寒凝雨的眼中有些超过了。
寒凝雨蹙眉,她全程警惕盯着制作酥山的过程,知道宋御舟没做什么手脚。
这冰雪也是她用法术变的,她索性一把接过酥山,想要赶紧打发走这个不相熟又讨厌的宋御舟,“吃就吃,你莫要再来烦我。”
宋御舟终于心满意足,认识了万灵泽的几个家人,这个妹妹的性格却是与万灵泽最相似的。
不掩饰,不虚伪,敢爱敢恨,还很傲娇。
酥山带着果酒的香气,香甜的果肉尽数铺在冰碴碎上,口感冰凉,寒凝雨尝了几口,很是喜欢,可表情却依旧像酥山一样冷。
此时万灵泽又终于返回了翠华山,寒凝雨没吃完的酥山便立即放到了一边,哥哥回来了,她的眼里又难掩兴奋。
随即,万灵泽释出一诀,一个悬于桌面上的水球便愈来愈大,似乎里面包裹着许多东西。
待水色褪去,一大桌子的丰盛菜品便映入眼帘。
青菜、水果、鱼虾蟹、堆了满满一桌子,万灵泽道:“小妹造成的损失本座尽力赔偿,师尊看这些够吗?”
原来万灵泽临时出去一趟,就是为了赔偿宋御舟菜园里受损的菜?
为何有种急于与他划清界限的生疏之感?
“因祸得福,不算损失,又哪里需要赔偿?”
宋御舟倒想让对方先尝尝酥山与冰镇西瓜,可在一旁默默当背景板的施恩立即不甘示弱道,“师尊,既然食材这么丰盛,我们也不要浪费师兄的一番心意了,不如今天就煮火锅吧?”
施恩急忙拿出自己早就买过,一直没找准时机送给宋御舟的辣椒,用油纸包的完完整整,“我还记得师尊爱吃辣,这是在山下买的上好的辣椒,一直都想让师尊尝尝了。”
万灵泽则冷笑一声,冲着施恩道:“看来本座又成人之美了?”
宋御舟不想扫兴,如今家中热闹,又有冰西瓜,吃火锅正合适,他立即接过辣椒,去整理桌子上的菜,“那就吃鸳鸯锅吧,别急着走了。”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万灵泽说的,寒凝雨想要尽快离开的愿望又泡了汤,气冲冲地跑回去将自己剩下的酥山又一口气全吃光了。
宋御舟洗菜,施恩便在一旁帮忙,两个人架起了锅,放了红油,铺上辣椒,另一面锅中加了水,待辣油块融化,香气四溢。
红油火锅的味道他许久都没闻到过了,如今勾起了许多他在一千年之前,和家人一起团聚吃火锅的记忆。
看着两人配合默契,一起烧火煮菜,火锅热气腾腾,万灵泽又忍不住蹙眉,问道:“师尊原来爱吃辣?”
想起宋御舟之前做过那么多的丰盛菜肴,竟没有一道是辛辣刺激的,这么久以来皆是如此,万灵泽不那么在乎食物,就完全没在意过宋御舟的口味。
所以一直以来,宋御舟都是在迎合、将就、忍受他吗?
还不等宋御舟回答,施恩便挑衅道:“看来师兄对师尊并不了解呢。”
虽是挑衅,但说的也并不无道理,万灵泽一时语塞,他确实一直以来随心所欲,自以为能来到山间和宋御舟生活,已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为师有什么可了解的?”宋御舟却只当玩笑话听罢,热气腾腾的火锅煮好,他又专心调了油碟。
几个人难得和平的坐在一起吃火锅,宋御舟很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只想把前几日的矛盾都忘了,在短暂的时间内可以和万灵泽好好相处。
“若是要回去了,有机会……也要记得回来。”
万灵泽根本没心情吃饭,若这个家多了一个施恩,他根本不想再回来。
寒凝雨更是抗拒,立即反驳道:“哥哥不会回来的。”
万灵泽默认,宋御舟也哑口无言,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个热气腾腾的火锅,雾气蒙蒙,遮掩了双方的视线。
此刻,他们皆看不清对方的脸。
施恩看出了氛围的尴尬,又到了自己蓄意破坏之时。
他殷勤的替宋御舟倒了杯茶,打破了房间内的安静,道:“想必师尊口渴了吧?喝茶可以解腻。”
此话果然是这场无声爆炸中的导火索,宋御舟刚从施恩手中接过来的热茶就瞬间被万灵泽施法一瞬打翻,热水顿时尽数浇在了宋御舟的手上。
万灵泽当即怒道:“你还敢给师尊沏茶?师尊还会喝吗!?”
施恩被吓了一跳,连忙去查看宋御舟被烫到手,又愤愤不平道:“师兄如今连师尊也要伤了吗?你对我的偏见还要持续到何时?在山下这么久,师尊都是在喝我沏的茶!”
宋御舟的手上顿时被烫的殷红一片,他却没心思在意,又抽回了手,不知区区一杯茶怎么又会让两个人吵起来。
万灵泽却一直在咄咄逼人:“难道本座说的话师尊全当耳旁风?他会下毒,你还敢喝他沏的茶!?”
施恩更是委屈的不行,“我从未下毒给师尊,我为何会毒自己的师尊?!”
第四十七章 情场失意搞事业
万灵泽是所有人当中最清楚施恩会做什么事情的人,这个人极端、阴暗、嫉妒成性!
对师尊病态的依恋,是绝不可能当这副躯壳换了个主人后,他还能欣然接受的。
可宋御舟也与施恩相处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对方对他无微不至,真心以待,施恩若真的想害他,一直以来都有许多机会。
宋御舟无法相信,更何况他眼见为实,每每都是施恩受了欺负忍气吞声,若他再不信施恩,从不为施恩着想,那就真的有些说不过去了。
“没关系,无论如何,这次为师信你。”宋御舟不想再让施恩因为给自己倒茶这一件小事便备受欺负与怀疑。
这些话却极其刺耳,更让万灵泽愤怒,“师尊就是信他而不信我?!”
施恩可以有一百次都不下毒,可但凡有一次,就够让宋御舟受尽折磨的了!
万灵泽强行压抑住自己的脾气,努力地劝说自己,宋御舟只是不知情,并不是有意与自己作对。
“前几天我和师尊不在的夜里,施恩去给三妹下毒,小妹,你可都看到了!”
如今有人证在,万灵泽势必要让宋御舟和施恩划清界限,最好能直接将施恩赶走,这样他才能完全安心地离开去找慕容盛的仙体。
可到了关键时刻,寒凝雨作为证人却犹豫不决。
她不想说实话,去证明哥哥所言非虚,宋御舟和施恩本就狼狈为奸,证明了没用,若是有用,那样哥哥和宋御舟就又会纠缠不清了。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寒凝雨想要的,她只希望万灵泽能死心,摆脱宋御舟,回归魔界,做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魔尊。
而不是像现在,做一个替仙君扫地,哄仙君开心,又要整日陷入与别人争辩的困境,当个毫无地位可言的徒弟。
“哥哥,我们还是走吧,我们回家,不要再与他们纠缠,没意义的。”寒凝雨答非所问,抓住了万灵泽的衣袖,苦苦哀求。
万灵泽不可置信,眉头紧拧,“连你都不想说一句实话?”
施恩顿时松了口气,知道寒凝雨和他的想法一样,都是想要万灵泽离开。
他心中暗喜,又故作体贴,反问道:“师兄就连自己的妹妹都要为难吗?”
如此一来,宋御舟更加坚信万灵泽对施恩下毒一说是偏见更甚,不可置信道:“你一直以来都对大家很好,可为何到了自己师弟这里,就要一次次地百般刁难呢?”
周围人一个隐瞒,一个沉默,一个无知,事到如今,万灵泽依旧是孤立无援的状态,早就多说无益。
他放弃了,心中漫无止境的怒火全化作了失望,眼神先看向忽然知情不报的寒凝雨,这是他的妹妹,他还能威胁什么?
“师尊既然知道我平时的模样,就不该怀疑是我在刁难!”
恐怕在座的人里,如今除了不知情的宋御舟之外,都知道万灵泽究竟有多委屈!
寒凝雨心虚地垂下眸,只需再坚持一下,让哥哥彻底死心,放弃宋御舟。
房间内一时沉默的骇人,窗外纷纷的白雪早就停了,夏日的温度逐渐上升,房间内却陷入死寂一般的寒冷。
“好!师尊既然对自己的选择颇为自信,那本座从今往后便不会再过问!”
万灵泽对宋御舟失望透顶,忽然起身抓住寒凝雨离开。
门窗大开,风倾泻进房间,那扇熟悉漆黑又有些恐怖的门,仿若吞进了万灵泽决绝的身影。
“从今天开始,你的生死皆与本座无关,我们互不相欠!”
这最后的一个话音落下,宋御舟便强烈的感受到,万灵泽不会再回来了。
对方走的太快太决绝,几乎没给人反应挽留的机会,宋御舟想去抓万灵泽的衣袂,自己的手却反被施恩一把拽住。
施恩就像怕这个来之不易的师尊会轻易溜走一样。
“师尊,别伤心了,师兄是早晚会离开的……”施恩提醒,就想这样趁虚而入,让宋御舟彻底放弃万灵泽才好。
“徒儿才是可以一直留在师尊身边的人。”
可是……哪怕是好聚好散,宋御舟也从不想万灵泽是在如此生气的情况下决绝的离开。
这间刚刚热闹温馨过的房间忽然变得像黄粱一梦,就像外面在夏季会迅速融化的雪一样,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为何总是要吵架呢?”宋御舟心力交瘁,无奈地看向那扇早就消散的门。
万灵泽可以瞬间就让人抓不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一丝痕迹。
“或许师尊与师兄的相处,一直都是让自己太为难。”
施恩可以肯定万灵泽是真的离开,他知心劝说:“师尊再勉强的迎合也留不住一个本身不喜欢这种生活的人,更何况师兄还是魔尊?”
“早些放下吧,师尊也有不同的生活,一定会活的很快乐的。”
可下一刻,宋御舟却坚定地挪开了施恩紧紧抓住他的手,“抱歉,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
*
寒凝雨终于如愿以偿跟万灵泽一起回到了魔界。
在历经过浩劫后,魔界与当初离开时天差地别,宫殿被封印笼罩在黑暗之中,尽数被阵法包围。
漆黑的天空挂着一轮血月,红色的光穿透了一切,暗有血腥之气。
曾经的魔界从不是此番光景,那时的月亮清澈如玉盘,和人间的并无二异。
父尊是个喜好热闹的人,一直以来,魔界歌舞升平,集市遍布,都是繁华昌盛之景。
寒凝雨更加怨恨,恨那些时光被宋御舟轻易又义正言辞地摧毁,哥哥怎能为了仇人黯然伤神,影响了自己的判断?
可她又有些害怕万灵泽,只见此时对方的表情愤怒冷淡,就像在极寒之地被冻彻了心扉,根本没有一丝喜悦。
直至在瀑布之下见到的绾岑才让寒凝雨放松了一点心绪,她一把扑进了绾岑的怀里。
“大哥!”
“小妹!?幸好你没事……”家人团聚,尤为激动,绾岑一把拥住了小妹。
可看向万灵泽,他又顿时收敛了喜悦,“灵泽你……这是怎么了?”
对方看上去比上次离开时还要心绪不稳,暗紫色的魔息在他的周围交缠。
万灵泽却故作无碍,转移话题道:“此番回来,本座势要攻上天界。”
此话一出,寒凝雨和绾岑都捏了把汗,绾岑当即劝道:“灵泽,你切莫冲动,如今魔界封印未解,我们寡不敌众,你又无故去攻天界做什么?”
“就是为了解除封印而为,冤有头债有主,天界说不定有曾经师尊的仙体,我定寻来叫他解了这万恶的封印!”
此话无论怎么听也都像是气话,这一句“说不定”,便是要万灵泽拿命去赌个未知结果,且凶多吉少。
寒凝雨知道是怎么回事,更是急得哭诉起来,“大哥,你还是劝劝二哥吧,今天他被仙君冤枉,是一怒之下才回来的。”
“你现在倒是肯说了吗?”万灵泽却是阴沉沉地问,“本座未曾想过,连自己的妹妹都不肯替我说一句话……”
寒凝雨也有满腔不甘,可为了寻求绾岑的帮助,她还是全盘托出,把自己知道的来龙去脉跟绾岑讲了一遍。
绾岑当即激动,“小妹,你糊涂啊,仙君已然不是封印我们的仙君,他人不错,当初为了替我解除封印还受了伤,如今他明显是被小人蒙骗,你怎还不替自己的哥哥说话,隐瞒实情呢?”
寒凝雨当然内疚过,可很快自己的理智又占了上风,她有口难言,好半晌才酝酿道:“那若是哥哥喜欢仙君呢?”
“他们亲在一起,缠绵悱恻,我看到了!”
“……”
此话一出,绾岑的脑壳顿时有点疼。
绾岑在脑海里飞速回忆了一下宋御舟的身份性别年龄等特征,立即改口道:“灵泽,你糊涂啊!”
“宋御舟再怎么说也是你师尊,还是个男的!比你大了不下五百岁,你们……你们怎么能亲在一起?!”
寒凝雨就说自己的接受能力算是强的了!
寒凝雨也应和,“哥哥,你受的委屈还不够多吗?就此死心吧……”
“凭什么是本座死心?”万灵泽却完全不听。
绾岑忍无可忍,“你是魔尊,未来妻妾成群,难道还要把你师尊放在后宫里吗?!”
此话却让本就在气头上的万灵泽更加恼火,顿时怒道:“本座平生最讨厌父尊风流成性,妻妾成群,难道我还会如此吗!?”
绾岑与寒凝雨却更加崩溃。
这意思不就是说若是万灵泽认准了宋御舟,还管他合不合适荒不荒唐?岂不就是非宋御舟不可了?
眼看着万灵泽头也不回的要离开,绾岑被封印拦不住,寒凝雨就不甘心地一把扯住万灵泽的衣袖。
“哥哥,为何你对仙君说了那么多心狠的话,回来了却还是放不下他?”
“因为本座喜欢他!”
这次竟换万灵泽不假思索,“亲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管他爱不爱我?我就是爱他,非他不可!”
万灵泽有什么怕的?施恩想跟他斗,那他就奉陪到底!
如此决绝的万灵泽终于还是让寒凝雨松震惊地松开了手,她从未想过,哥哥会因为一个甚至不信任他的人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能早些拆穿施恩的真面目,万灵泽迫在眉睫,“即刻派兵,攻上天界!”
第四十八章 喝茶怎么下线了
夏日暖风,翠华山枝繁叶茂,簌簌作响。
宋御舟心情不好,就只能靠整日在山下忙碌来麻痹自己,却挡不住村民们对许久未曾出现的万灵泽关心问候。
每次都是施恩娴熟的搪塞道:“师兄他已经回家了,早就离开了。”
村民们面面相觑,知道像宋御舟这般“宛如谪仙”的人一般都不会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久居。
可想起万灵泽平日对村民的有求必应,都知道那个不爱说话,看起来很凶的徒弟实际上对大家最好。
“不是说治病吗?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村民们关心万灵泽,林三更是记得初次见面,万灵泽红红的眼睛,他女儿还很喜欢的。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又有人看出宋御舟的一蹶不振,连忙打断道:“私事我们也就别过问了,这不是还有小徒弟在吗?”
不曾想一直沉默着的宋御舟忽然回答道:“他不会回来了。”
宋御舟是真的认为万灵泽不会回来,当初气冲冲离开,又身为魔尊,有自己的事情做,他既无法帮忙解除封印,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万灵泽回来?
可越是清楚的知道对方不会回来,房间里曾有万灵泽的痕迹就愈发蔓延……
腰间挂着的百宝囊是小魔头给的,桌子上放置着的檀木盒、屏风、床榻、包括这一整间房子,院子里的桃花树,全部都有万灵泽的痕迹。
直至夜深,宋御舟还寝食难安。
施恩早就注意到了宋御舟没睡,半晌才点燃烛灯,使房间内明亮起来。
“师尊睡不着吗?我为你沏杯安神茶吧。”
“不必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宋御舟却闭上了眼睛,当即拒绝。
可施恩并未停下,依旧自顾自地烧水,煮茶,反而是与宋御舟说起话来,“我能理解,当初师尊把我关在归墟,我也是整夜睡不着。”
“师尊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施恩的茶煮好了,晾了一晾,却没有当即端给宋御舟。
他坐的位置没有灯火,只有氤氲的水汽弥漫成的雾。
宋御舟一直神色黯淡的躺着,没有接话,施恩就自问自答,“是之前的师尊起给我的,我当时流落街头,遇到了师尊那样的救世主,就向他讨了个名字,叫施恩。
从此以后,我好似就离不开他,只想为他而活,站在他身边的任何人都让我嫉妒,所以才做了错事,被关进了归墟。”
施恩边说,边云淡风轻地拿出玉瓶,轻而易举地将药粉倒入茶里融化。
“后来我发现,太过执着并不是件好事,因为你在乎的人,大多情况下永远也不会在乎你。”施恩将茶端到了宋御舟面前。
宋御舟无奈只能从榻上起身,施恩的话他尽数听了,知道是什么意思。
施恩劝他放下万灵泽,可他自己都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时放不下万灵泽的,他喜欢万灵泽?这种心思持续了多久?可事到如今,他却无法再否认。
他很想万灵泽,也很遗憾那样不愉快的道别,可他与万灵泽的实力太不对等,哪怕他想去找对方都做不到。
人间和魔界的距离似乎只隔了一扇万灵泽轻易划出的门,可对宋御舟来说,这就好比隔着深渊沟壑,甚至更加虚无,那是一座永远也登不上的山峰。
“那你呢?如今可想明白了?有放下你曾经的师尊吗?”宋御舟接过了那热茶,喝了下去。
施恩当即摇了摇头,回答道:“师尊,对不起,我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就永远也放不下……”
宋御舟抬眸,就看到刚刚还情绪稳定的施恩倏然殷红了眼眶,似乎下一刻就能滴出血来。
“你怎么了?!”
宋御舟立即关心,对方的眼泪这次只含在眼眶里,无论如何都没有滚落下来,反而让宋御舟觉得,这才是施恩真正地在哭。
“是提起你的伤心事了?怪我这几天心不在焉的,对你疏于关照……”
说话间,他的嘴角竟忽然溢出一口血来……
宋御舟一时反应不过来,垂眼见地板上已经有滴落的血珠,他不可置信地抹了下唇角,殷红的血就沾在了指间,尤为刺目。
“对不起。”
此刻施恩的声音尤为颤抖,他不敢再去看已经深重剧毒的宋御舟,只是一遍遍地道歉,“我实在太想让师尊回来了,我只能赌这一次……”
宋御舟难以置信,他这是被下了毒?他被骗了?
他被骗的体无完肤,让万灵泽饱受委屈的离开,如今甚至连他自己的命都要搭了进去。
宋御舟将眼神从指间的鲜血上移开,蹙眉伤心欲绝地望向施恩,声音颤抖问道:“所以……我就不配活着了吗?”
施恩却是扶住了宋御舟的肩膀,以至于不让对方栽倒,他感受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内心其实惶恐不安。
“不是的,师尊很好,是我坏,是我卑劣,我从未遇到过像师尊一样温柔的人,你是第一个肯信我的人……”
他抓住宋御舟肩膀的手却被对方用尽全力甩开,话音也顿时被打断。
宋御舟更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讽刺,如今终于反应过来,几近惊恐地推开施恩。
“所以是我傻,是我活该?我替你说了多少话?可你究竟还骗了我多少!?”
施恩却忽然跪在了榻边,无论宋御舟如何推他,他都不肯走,直至对方愈发无力,再无法推开他。
施恩知道宋御舟马上就会死,临死前,他再不愿意骗宋御舟,“其实师兄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下毒害了他的妹妹,是我故作脆弱换取师尊的同情,对不起……”
他的话还没说完,宋御舟就急火攻心,加之毒药的催发,顷刻间,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衣袖,殷红又喷溅在床头的纱幔之上。
宋御舟顿时浑身无力,重重地倒在了榻上,冷汗涔涔的同时,又一阵阵地觉得呼吸不畅,他似乎被人重重扼住了喉咙,连话都快说不出来。
施恩又将宋御舟无法动弹的身体摆正在榻上,一遍遍地强调,似乎是坚定决心,却更像是心虚的慰藉。
“我真的非常需要这副躯壳,对不起……”
宋御舟的呼吸愈来愈弱,他未曾想过自己竟会死在施恩的手上,他以为那些他察觉的谎言只是因为施恩想要得到更多的关爱而已。
他只是觉得小神仙不在,施恩伤心难过,他更应该多关心照顾。
可他万万没想过,如此人畜无害,平日里对他极好的小徒弟,竟一直想杀了他……
“你这样的人,不值得任何人再浪费感情对你好了……”宋御舟的声音虚弱至极,几乎是拼了命地对施恩说出这句话。
可此刻,临死之前,他的心里却全都是万灵泽,他错怪了对方,他不信任对方,万灵泽离开时的背影,都在疯狂地刺痛他的心脏。
比毒药的感受更疼。
他却再也没有机会再见万灵泽一面,哪怕是一个道歉,一次问候,一句道别……
宋御舟慢慢磕上了眼,眼眶中挤压出的眼泪滑落,被施恩轻轻地擦了下去。
看着每日在他身边的师尊逐渐停止了呼吸,至此脸上再没有一丝血色,知道了再不能被推开,施恩才敢慢慢将头靠到了宋御舟的怀里。
耳朵贴近胸口,对方已然没有了心跳声。
“师尊,你一定要回来啊,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
天界——
左松月在宫殿中的日常很简单,平日逗逗鸟看看书,再喝上一盏琼浆玉露,好不快活。
他如今爱惜地拍了拍自己的仙名录,感叹幸好小施恩聪明,下了凡很快就把这仙名录给拿回来了。
只是光喝琼浆玉露太单调,若是有上次宋御舟送他的蜜饯搭配一下就更好了。
下一刻,他没盼来宋御舟和蜜饯,却有天兵疯狂地敲着殿门。
“揽月仙君!不好了!不好了!玉鉴仙君的徒弟,那个魔头攻上天界了!”
左松月顿时起身,大步飞去推开殿门,旋即,刚刚站在门口的天兵就被万灵泽一巴掌拍进了云层里。
“本座要找人,你来带路!”万灵泽犹如厉鬼索命,浑身黑气萦绕,猛地出现在左松月面前,吓了他一跳。
左松月更是气恼,“万灵泽,你现在真是越来越狂了?闹到天界来莫不是想造反啊!?没师尊管了?”
此话顿时让万灵泽火冒三丈,他开门见山道:“本座今天来找你舅舅慕容盛,他就是我师尊!”
左松月顿时觉得眼前的人是疯了,竟开始胡言乱语,“你师尊明明是宋御舟,跟我舅舅有何关系?”
“到时问你舅舅,现在跟本座走!”万灵泽瞬间用法力推了一把左松月,他的魔息就几乎尽数压制在了对方的身上。
左松月无法反击,顿时向后栽去,坠入了万灵泽释出的门里。
顷刻之间,他被万灵泽以抓住后领的形式扼住了喉咙,脚下一片祥云,向下望,是曾经他们约战过的浮光谷。
左松月在浑然懵懂中有些害怕,怕这个疯批万灵泽又跟他打一架,连忙说明道:“我舅舅都消失千年了,你抓了本君也找不到他!本君要是受伤,天界不会放过你这个胡作非为的魔头的!”
“哼,你好大的胆子,落入本座手里还敢口出狂言?”
万灵泽拽着左松月将他移至另一个方向,只见天界祥云尽数被万灵泽的魔息开出无数破口,魔族正前赴后继的通过破口入侵天界!
“你……!你何时变得这么强了!!?”左松月难以置信,瞪大了双眼。
天界守卫森严,结界众多,魔界想贸然破开云层上至天界,通常来说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可如今万灵泽竟将数以万计的结界全在天界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开,不止自己来去自如毫发无伤,还可让魔族众兵随意通行!
第四十九章 小神仙终于出现
左松月觉得,万灵泽像是遇到了什么人生不如意的事,如今黑化了。
“既然施恩不查,那本座就亲自来查,今日若查不到慕容盛,我魔界就闹得你天界不得安宁!”
万灵泽当真能说到做到,一向孤傲脾气暴躁的左松月也一时没了威风,只是劝对方冷静。
“宋御舟也是你师尊啊,他好歹也是天界的玉鉴仙君,允许你来天界这么胡闹!?”
可一提到宋御舟,万灵泽的表情就更加阴郁恐怖,他忽然一言不发,浮光谷常年晴朗的天空,竟倏然阴云密布,骤雨疏狂。
左松月顿时打了个冷颤,闭嘴不敢再提了,只敢在心里默默说坏话,这个可恶的宋御舟,究竟是哪惹到这魔头了?
管不好就乖乖戴魔息面饰啊!天界若是遭殃,他一定不会让宋御舟好过的!
此时万灵泽拽着左松月,酷似押送犯人,忽然一声令下道:“带路!”
左松月顿时回神,决定先听话保命,“去哪?”
“昆仑、蓬莱、归墟、九重天,本座倒是要看看慕容盛的仙体究竟会藏在何处!?”
左松月吞了吞口水,这简直是要把整个天界都搜空的架势啊!
且先不说能不能找到舅舅,更别提那虚无缥缈,他浑然不知,听起来就不靠谱的仙体。
就先说他若是带万灵泽找到这些地方,帮了魔头这个忙,岂不就是与魔界同流合污,可是会被天界驱逐的!
不过这次万灵泽确实动了真格,左松月不好应付,又点点头道:“本君带你去这几个地方可以,但你别拽着本君,本君不舒服!”
万灵泽烦躁至极,却还是松了手,左松月四处张望,又带着魔尊一起飞往昆仑入口。
魔尊身后跟着许多魔族士兵,一路上的天兵也被左松月拦下不再与其做无畏的争斗。
昆仑中央一片巨大的弱水池,周围四处枝繁叶茂,雾气朦胧。
魔族士兵立即展开搜寻,左松月几乎被挟持,只敢故作帮忙寻找,实则小步挪到弱水池旁。
万灵泽潜心搜索,太过急功近利就会出错,待一无所获时回头,就被左松月猛地扑了一把弱水。
弱水正克制魔尊,万灵泽尽数格挡,却反被突如其来的弱水压制了一瞬,旋即左松月掐诀,转身跳入弱水池中。
“好啊,看来你是不想活着见到你舅舅了!”
万灵泽反应迅速,听见左松月的遁逃诀是施往人间的,对方在人间非亲非故,如此危机时刻,定是想去找宋御舟解围。
万灵泽也顿时掐诀挥出一扇水门,飞过水门,正是与紧赶慢赶的左松月一起抵达了翠华山。
左松月心里骂了万灵泽一百句脏话,如今也只能筋疲力尽的猛地撞开门,几乎是跌进了房间。
眼前的一幕却顿时让想来求救的他傻眼,房间内寂静无比,只见施恩面无表情地坐在榻边,而宋御舟却已毫无血色的躺在了榻上。
胸口未曾起伏,没有呼吸,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怎么看也像是死了……
他一时震惊,身后便传来万灵泽的脚步声,随即那声音在耳畔只留下了一阵风声,万灵泽已瞬移到了榻边。
恍然,人间的瓢泼大雨滚滚而落,阴云极低极厚地蔓延,压抑在了山间。
万灵泽没说任何话,却是难以置信地去抚摸宋御舟冰凉又没有温度的脸。
若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强大到可以呼风唤雨,令天界都为之一颤的魔尊,此刻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
他想过施恩会毒害宋御舟,想过宋御舟可能会遭此劫难,却从未想仙体竟会无法化解人间的剧毒,更没想过宋御舟会死。
这样的惩罚太重,连万灵泽都始料未及。
宋御舟死了?
就这样死了?
万灵泽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就像忽然压了一块巨石般,再多的情感得不到宣泄,他忽然暴走,一掌猛地挥向施恩。
骇人的魔息比弱水的威力还要强上数倍,施恩此时竟比万灵泽还要失魂落魄,连躲的意思都没有。
他的眼眶红得不像话,只是一遍遍地念叨:“他没回来……他没有回来……”
并不知情的左松月见施恩俨然一副要疯了的样子,还是下意识心软,一把抓住了施恩,躲过了万灵泽最致命的攻击。
可强大的魔息还是让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施恩顿时一口热血咳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却全然不在乎。
下一刻,万灵泽的攻击就要再度袭来,左松月也无能为力,万灵泽的境界不知变得有多强,他和施恩恐怕都要葬送于此。
想不到他辉煌的一生竟要折损到万灵泽的手上,左松月万般不甘,施恩却决心赴死,强撑着站起自己已经力竭又破败的身躯,眼泪滑落的同时,他又向万灵泽的方向靠近。
“我赌败了,师尊……没有回来……”
万灵泽浑身气得发抖,周围四溢的魔息变得极为不可控,他殷红的双眼愤恨地盯住施恩,他才是败了。
他败在了冲动生气,败在了没有陪在宋御舟身边。
宋御舟死了,此刻他的天好似塌了。
“本座说过让你不要动他!”
房间外的风雨猛地敲开了窗,黑压压的乌云摇摇欲坠,似乎块压断了树枝,明明是清晨,却漆黑如夜。
透过云层,又有一道道天雷直劈下来,漆黑的天空乍现雷电的光芒,而今只剩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
人间的骤雨似乎尽数被隔绝,这里有一汪清泉,透明澄澈,又有一棵长在水里的巨树,翠绿茂盛。
宋御舟也躺在清泉里,流水哗哗作响,他枕在石上,既没有被流水冲刷的不适感,又不觉得石头硌,倒觉得舒服极了。
随即,一双温热的手就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脸。
宋御舟只好从睡梦中清醒,却顿时对上一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叫醒他的人,无论是穿着还是模样,竟与他如出一辙。
“宋御舟,你又死了一次。”
对方贴心的让宋御舟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喝了施恩给他的茶,那茶里有毒,他疼得厉害,最终咳血,毒发身亡,一命呜呼了。
可如今的宋御舟却神清气爽,一点中毒的感觉也没有,倒是面前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给了他无形的压迫感。
“你是……小神仙吗?”宋御舟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哪?”
只见对方一愣,似乎没想过有些“可爱”的称呼竟会落到他的头上。
慕容盛应下了这个称呼,不过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笑容,“我曾经使用了你的躯壳,如今这是我的心境,你已经死了,才会来到这。”
宋御舟听得依旧迷迷糊糊,慕容盛便又补充:“一千多年前,你战死沙场,恐怕魂魄还未脱离肉身就被我所占,所以这副躯壳里一直有你我二人两个的魂魄在阴阳错位。
半年多之前,我因修炼走火入魔,算是死了一次,便无意识地在躯壳中休眠。
而如今,你又死了一次,我才终于在心境里清醒过来,见到了你,明白了此些事。”
宋御舟也终于听得懂,其实这与他的猜测大差不差,果然是因为有小神仙的存在,他才能在一千多年后再次醒来。
慕容盛就立即说了自己的要求,“你本就是已死之人,又不能为三界做事,如今转世投胎,将躯壳彻底让给本君可好?”
宋御舟觉得自己有被人身攻击到,不过如今就算有机会回去,他也再没脸面对万灵泽,可这心里还是最惦记对方。
纠结了半天,他才提要求道:“转世投胎也好,但在这之前仙君可以帮忙替魔界解除封印吗?”
此话一出,本就冷脸的慕容盛顿时变得更加严肃了,他言辞冷漠道:“不行。”
如此决绝,压根不用问为什么,无非就是涉及三界和平啦,魔族都是坏蛋啊,所以不能解除封印呀,这些事。
宋御舟已经死了,生前万灵泽叫了他那么久师尊,他临死前却把对方冤枉的那么惨。
如今已是死后,若是再不能为小魔头做点什么,宋御舟就是投胎也不会安心的。
他只好用着自己微薄的力量耍无赖道:“那我就不转世投胎了,这里的风景也很好啊!”
宋御舟撩了撩清澈的溪流,又拍了拍枝繁叶茂的大树,道:“这水里有没有鱼啊?这树也不错,可以乘凉,够我住了。”
“放肆!”慕容盛当即不满,眉头紧蹙,“你闯到本君的心境里来!还想扰得这里不清净?!”
宋御舟被忽然暴跳如雷的慕容盛吓了一跳,却还是硬着头皮道:“若是不能解除封印,我是不会转世投胎的。
仙君想必也是拿我没法吧?若是直接可以让我转世,又何须跟我这个没本事的凡人讲道理?”
到了现在,慕容盛倒是觉得宋御舟有点本事了。
他却还是言辞冷漠的拒绝,“解除封印不可能,本君还有徒弟要管教!大不了你就一直留在这!”
慕容盛顿时施诀离开,在宋御舟面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那你好好用我的脸,不要皱眉头咯!我很温柔的!”
宋御舟不知慕容盛究竟还能不能听到,他双腿抱膝,独自靠在了荒无人烟的树旁,内心百感交集。
懊恼、后悔、伤心、还隐隐不安……
第五十章 师尊不在第一天
狂风骤雨,门窗作响。
慕容盛借助宋御舟的躯壳猛地睁开眼,回过神来,便见到万灵泽扼住了施恩的脖颈,瞬间将施恩整个人高高举起。
暗紫色的魔息在万灵泽修长的指间乱窜,蔓延缠绕在施恩的身上,对方奄奄一息……
他下意识地去救人,如一道疾风反手抓住榻边万灵泽的肩,转而拉过对方死死嵌住施恩的手,一跃下了床榻。
万灵泽反应过来,瞬间一把将快要断气的施恩扔出数米远,转手格挡慕容盛的攻击。
左松月立即将险些丧命的施恩接住,只见对方魂不守舍,直愣愣地望向突然复活的宋御舟,不管自己的涔涔冷汗与被掐出血痕的脖颈。
“师尊……”施恩想很激动地喊,可他有气无力,又如当初的蚊声一般,慕容盛根本听不见。
“是你?!”万灵泽震惊的声音又盖过了施恩的声音。
几乎是对上眼神的瞬间,两个徒弟就一眼看出面前的师尊不再是宋御舟。
万灵泽的心绪更加混乱,脑海里不断交织着宋御舟的神态,与面前相同的脸不停交错闪烁。
他更加无法确定,如今情形,宋御舟究竟还能不能回来?
心脏似乎先沉入了海底,万灵泽一把将与他过招的慕容盛按回了榻上。
宋御舟的这副躯壳里还滞留着毒药,慕容盛终究是使不上力气,从沉睡中刚刚苏醒,还并不适应这具身体。
“我师尊呢?”
门窗被狂乱的风雨不停地拍打,万灵泽的眼底全部都是杀伐,漆黑中劈下的雷闪过,映衬他眼瞳中深红如血的颜色。
慕容盛一口鲜血咳出,被按在榻上,他便偷偷施诀清了这具身体中的剧毒,反而道:“谁容许你这么嚣张?!我就是你师尊,你敢不认?”
“慕容盛!”万灵泽当即不留情面的揭穿了慕容盛的身份,可那双摁在这副躯壳背上的手却一直在不停地发抖。
慕容盛数千年来都没有再听到过这个名字,他不愿意认下这个略带耻辱的罪仙身份,不曾想左松月先暴跳如雷起来。
“万灵泽!你忽然直呼我舅舅的名讳干什么?!如今你师尊没死你倒还不开心了?!”
左松月无差别攻击,如今宋御舟醒来,他顿时松懈,脑子更不用转弯了,只顾着指责别人。
“还有你!玉鉴仙君你吓不吓人?大白天的装死?好好管管你那徒弟吧!他今日闹到了天界去,现在连自己的师弟都要杀!”
话音刚落,只见对面的师徒两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一个比一个冷漠。
慕容盛更是恼火,他怎么会当这个蠢货的舅舅?
不曾想下一刻,万灵泽就忽然瞬移到左松月面前,那只冰凉毫无温度的手就捏上了对方的肩……
“你很是关心你舅舅嘛?可惜你舅舅消失了千年,是不是早就不愿认你?”
毕竟慕容盛用的终究还是宋御舟的躯壳,万灵泽不能动。
可唯一与慕容盛有所关系的左松月就不一样了,他大可以把所有怒火放在对方身上,看慕容盛还能不能沉得住气。
万灵泽勾起唇角,冷得却不像是在笑,“又或许阴阳相隔,黄泉碧落,本座送你去找你舅舅好不好?”
说话间,他手上的力道愈发加重,左松月顿时感觉吃痛,再想反抗,便被万灵泽的魔息一道道缠绕……
骨头被碾断的声音顿时在房间内响彻,左松月一声惨叫,痛得蹲了下去,更多的却是震惊不已。
“啊——好疼!你、你真的疯了——!”
慕容盛终于还是沉不住气,怒道:“放手!”
关心则乱,他顶着有些虚弱的躯壳一把将万灵泽推开,旋即护住了左松月,检查对方被捏碎的骨头。
左松月看着对方利落的身手,加之这个时刻的关心,顿时忘了肩膀上的疼痛,难以置信道:“舅舅!?你真是我舅舅?!”
慕容盛无视了与左松月没必要的叙旧,如今身份暴露,他又转头看向万灵泽,坦白道:“既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究竟想如何?!”
万灵泽却并没有揭穿慕容盛之后的开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慕容盛把受了伤的左松月护在身后,还抱有希望问道:“我师尊呢?”
慕容盛一直都把自己当做是万灵泽唯一的师尊,宋御舟终究跟这场纠葛没关系,他冷声提醒道:“我才是你真正的师尊。”
“你也配?”
万灵泽却顿时冷笑,字字珠玑,“你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承认,躲在别人躯壳里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是拯救苍生的英雄?”
他一把抓过失魂落魄的施恩,无数次的想把对方掐死,可终究还是忍住,将施恩甩在了慕容盛的面前。
“看你教出的好徒弟!说谎、下毒、杀人!无恶不作!你在天界替他包庇隐瞒了多少次?促成他今日这副模样,你真真是一个好师尊啊!”
施恩被说得无地自容,慕容盛也无法辩解,他只能转移话题道:“难道宋御舟就能当好你的师尊了?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如今已经死了!”
此话不断刺激着万灵泽,他始终不相信,似乎又不得不信,最终怒不可遏道:“好,既然他死了,那我就让你们都去为他陪葬!”
万灵泽顿时开出阵法,房屋外大雨瓢泼,屋内也几乎被笼罩在黑暗中,数以万计的孤魂从阵法中窜出,直朝着几人的方向进攻。
慕容盛先把眼神瞥向并无人照护的施恩,最终却收回了眼神,只把左松月护在了自己身后。
他没有佩剑,转身掐诀也同样开出阵法阻挡魔息的侵蚀,周围呼啸的风已经将房间内的屏风与烛灯尽数吹倒……
慕容盛急忙拿出宋御舟挂在腰间的百宝囊,翻出铜镜,他刚要念诀,却忽地被魔息一击打在了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来。
不过半年未见,万灵泽的境界竟高了这么多。
两人本就是势均力敌,以前是因为有那魔息面饰他才可压制住万灵泽,堂而皇之的做师尊。
可如今他却因走火入魔损失了太多修行,是绝不可能打得过万灵泽的了。
慕容盛依旧冷静,抹了嘴角鲜血,直接将自己的阵法尽数收回,“你尽情来打,打毁了这副躯壳,宋御舟才是真的回不来了!”
此话果然比自己硬着头皮与之对抗管用得多,万灵泽顿时收回了手,一切魔息散在这一瞬。
慕容盛叹了口气,没想过自己当了万灵泽五百多年的师尊,竟完全不比宋御舟这半年多的相处。
如今看见这房间,魔息面饰不在,只能看到对方的脸,对方的神色里带着黯淡伤心,倒是愤怒占了少部分。
他还是无法理解,宋御舟究竟有何种本事将一个魔头规训的如此好?
摘了面饰后万灵泽竟没有滥杀无辜,如今哪怕宋御舟离开,对方还是想让宋御舟回来。
万灵泽沉下眼眸,又一字一句道:“本座只给你三天时间,解除魔界封印,让我师尊回来。”
慕容盛不禁唏嘘,“你还真是贪得无厌,还想要两个愿望?”
“这是要求!”
万灵泽提醒慕容盛,“第一个是你欠魔族的,第二个是你欠宋御舟的,这是你的债!不还?本座就让你守护的仙界万劫不复,再让左松月去陪葬!”
左松月尽管骨头被捏碎,却还是不服气道:“凭什么要本君陪葬!?你休要猖狂!我舅舅一定会先杀了你……!”
话音未落,慕容盛就厉声打断道:“闭嘴!”
他还不知自己走火入魔的原因,如今又根本打不过万灵泽,岂会容许左松月不知天高地厚的叫板?
“答应你可以,现在就撤了你的兵!我再回天界取佩剑,否则我也无能为力!”
慕容盛与其谈判,又拽了一把左松月,训斥道:“跟我回去,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话落,慕容盛掐诀,手中的铜镜立即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外面狂乱的风雨被隔绝了一瞬,光芒破开阴暗的云层,直达天界。
即将拽着左松月临走之时,慕容盛的手腕却忽然被身负重伤的施恩一把抓住了。
对方双眼殷红,满脸的热泪,全然带着哀求,“师尊,你不要我了吗?”
慕容盛垂眼看着施恩,眉头紧蹙,冷声质问道:“我对你百般容忍,如今你却做了什么?!我有这么教过你吗?!”
施恩疯狂地摇头,大喜大悲之下,他早已经觉得自己疯了,如今只死死握住慕容盛的手,似乎就这样死在慕容盛面前也甘心。
可对方不会杀他,只会嫌恶他。
慕容盛一把甩开了施恩的手,言辞更加激烈:“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滚!”
这一下差点让瘦弱的施恩栽倒在地,左松月却看得心软,冲着慕容盛哀求道:“舅舅,我们还是带他一起走吧,若把小施恩独自留在这,万灵泽一定会杀了他的!”
可慕容盛一向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只带着左松月向天界飞去,“那就叫他自生自灭,我不再是他的师尊!”
“舅舅,他会死的!”
左松月的话音却渐行渐远,看着那束光愈来愈暗淡,施恩却是笑了。
万灵泽如今忙着去天界撤兵,没有心思动手杀了疯疯癫癫的施恩,如今可能活着比死了更折磨对方。
他临走时又不忘补刀,“靠欺骗卖惨得来的偏爱,能长久吗?”
施恩一直笑,眼泪却不停地从眼眶里无声滑落,他强迫自己不在意,“只要师尊回来,其他的……什么都没关系。”
第五十一章 盛君回来的一天
天界——
慕容盛着急前往玉光殿,一路上左松月却在一旁叽叽喳喳,片刻不安静。
左松月先是替施恩求情,只换来对方的冷眼与忽视,他又只好换了话题,“舅舅,我真不敢相信是你!”
他捂着受伤的肩膀,表情却是激动兴奋,“这么多年你去哪了?怎么会跑到宋御舟的身体上去?你都不回来看看我?我被人欺负的可惨了!”
慕容盛一直匆匆而行的脚步忽然停在原地,目视前方的眼神也瞥向了身旁的左松月,“哦?你被谁欺负了?”
“还能是谁!?宋御舟呗!”
左松月想起来就委屈,“之前我不过骂了他两句,他把我打得在昆仑养了好多年的伤呢!简直惨无人道!根本不是人!”
慕容盛顿时黑脸,左松月却没注意,依旧持续输出,“不过就是拿了几个战功吗?就学别的仙君收徒弟,现在好了,一个教成了举世魔头,一个教会了下毒害人,宋御舟这不没事找事活该吗?
他简直蠢笨至极!还要舅舅你来收拾这烂摊子。”
“……”
左松月忙着替自己舅舅讨公道,竟没想到公道全讨到了自己舅舅的身上。
慕容盛当即翻脸,“此些事都是我干的,你很有意见?”
左松月当即震惊,全然不敢相信,“那、那舅舅当初为何要打我!?”
“你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骂到我的头上来,打的就是你这蠢货!”慕容盛嘴上严厉,此时却还是给左松月医好了肩膀上的伤。
血脉这种东西很神奇,连慕容盛自己也不理解,他再看不顺眼的侄子也只能自己打自己教训,是绝不许旁人伤害的。
左松月更加委屈了,“我要知道你是我舅舅,怎么可能骂你啊!?”
“所以你对旁人就是这副德行,两副面孔,跟施恩又有何区别?!”慕容盛更加愤怒,“我看你也是想去归墟住上一住了!”
左松月当即服软,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慕容盛的脖子,“是不是舅舅如今与万灵泽关系匪浅,所以才不肯再帮施恩说话了?”
慕容盛一开始还并未理解左松月含蓄的意思,直至他拿起手上的铜镜照了照镜子。
只见一道道深浅不一,已有些淡去的红痕依旧很显眼的映在这副躯壳的脖颈之上,全部都是些不堪入目的情/爱痕迹。
慕容盛当即觉得自己的双眼被灼伤,这副躯壳用的他忽然极为难受,顿时破口大骂道:“恬不知耻!”
在左松月的眼里只见慕容盛自己照着镜子骂自己,下一刻,他就被对方一把揪住了衣领,拍进了归墟的大门里。
“滚去归墟!别再出来了!”
归墟日复一日的无聊,荒无人烟又寂静无比,待久了人是一定会疯的,左松月当即哀求道:“舅舅!我可以保密的啊!”
慕容盛却是理都不理,独自回到玉光殿,他推开玉光殿的大门,转眼却被洗劫一空的房间震惊到。
铜镜、香炉、包括榻上的被子,全都没了!
慕容盛险些窒息过去,急忙翻找自己的佩剑,好在藏在柜子里的佩剑没被拿走,他还没顺了自己心里这口怨气,便又有人敲响了门。
能来天界敢敲玉光殿门的,都会是身份尊贵的仙君,慕容盛不敢懈怠,没将剑匣打开就去开门。
未曾想对上的却是一对东海来的虾兵蟹将。
“放肆!谁容许你们来扰我的清净?!”慕容盛更加恼火,紧接着就听对方笑呵呵道:“仙君,是您啊!”
小虾在一旁提醒,“您都忘了?上次您屈尊降贵到东海找我们龙女大人,不仅缓和了龙女和魔尊的关系,还答应赔偿东海的损失,叫我们来天界讨的!”
小蟹拿出引路的香炉,递到慕容盛面前,又证明道:“您看,这是仙君当时送与东海的香炉,有了它我们才能顺利找到天界的路,香味与殿内的相同呢!否则我们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擅闯天界啊!”
慕容盛顿时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既视感。
仙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香炉摆在眼前,证据确凿,慕容盛还是手抖地将虾兵蟹将迎进殿内,拿出了一整袋子灵石。
“够不够?”
虾兵蟹将立马点了点头,却又为难道:“够是够,就是与东海的货币不通啊……”
“自己想办法去换!”慕容盛脾气及其暴躁,可有初次见面对于慈祥宋御舟的刻板印象,虾兵蟹将还是不怕,又笑着端钱离开。
临走时还不忘补充道:“我们龙女大人对您酿的桃花酒很满意,当真与集市上卖的不一样,龙女大人托我们带话,跟你说声谢谢!”
“滚!”慕容盛却当即把门给关上了。
玉光殿终于安静下来,慕容盛却被折磨的心乱如麻,他抽出佩剑,不禁大骂道:“宋御舟,你简直就是个强盗!”
这具身体他现在有些不想要了。
慕容盛拿起佩剑准备好符咒,又要一路下凡回到翠华山,没想到刚离开玉光殿就碰到了服侍左松月的仙女。
对方如今竟没有往日的恐惧,一样跪拜行礼,脸上却带着恬静的笑。
“玉鉴仙君您回来了?!可曾见到我家仙君?”
慕容盛本想好好斥责仙女总是像个老妈子一样照看左松月,才让左松月愈发娇生惯养像个孩子。
可看到对方头一次见自己没有被吓得发抖,他又忍下了自己的严肃冷冽,点了点头应道:“在归墟。”
“看来仙君是又惹玉鉴仙君生气了?您多担待,我们家仙君已经在改了,最近一直在读书呢。”
仙女笑着回答,又将玉盘里端着的蟠桃递给了慕容盛一个,“虽没有仙君做的蜜饯好吃,但对天界来说,也算是美味了。”
慕容盛接过,这还是第一次有仙女在他面前说话不打怵,还能递给他东西吃。
宋御舟当真做的不错?他回来遇见的人,不再对他是恐惧敬畏,而是发自内心的在笑。
慕容盛一路又回到凡间,刚到翠华山,便看到房屋外热闹欢乐。
此时在他眼中无恶不作的魔头既没有害人,竟还和人们有说有笑。
万灵泽抱着玉儿,林三站在一旁,不禁问道:“上次你师尊说你不会回来了,如今怎么你在家,他却不在呢?”
“我不会走,他也很快就会回来。”万灵泽肯定地回答,不曾想玉儿竟忽然一把搂住万灵泽的脖颈,失落回答道:“你们不要吵架……”
万灵泽刚想安慰玉儿几句,却忽然发现站在院中的慕容盛,脸上温柔的笑容戛然而止。
其他人也顿时随着万灵泽的目光看向站在原地的慕容盛,顿时惊喜,“小宋师父,你回来了?这是去哪了?”
慕容盛有些惊讶于刚刚温馨的场面,如今竟顿生不忍心破坏之意,他慌乱地垂下眸,无法伪装的更像宋御舟,却被林三推到了万灵泽身边。
“我们来没啥子事情哦,就是你教我们的豌豆如今种好了,就带了点过来,留着做豌杂面吃哦。”
林夫人将一捧装满豌豆的袋子递到慕容盛手里,又冲着师徒二人道别,“有时间去我们家吃饭哦,小宋师父,这回你两个徒弟可都得带着,别落下谁!”
慕容盛听得心中五味杂陈,如今三界和平,是不是也该换一种方式了呢?
可他永远也不会成为宋御舟。
目送着几位离开,万灵泽的表情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慕容盛无法忽视,知道对方会催促,又提醒道:“可以去解除封印了。”
“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招。”
“我连佩剑都拿来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慕容盛也同样蹙着眉,两人之间的相处永远冰冷凝滞。
他提着剑,一路跟着万灵泽的脚步走进林中,可却心不在焉,似乎根本没想解除封印。
万灵泽怎么会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慕容盛对魔界恨之入骨,岂是他威胁几句就能改变的?
直至快走到河边,慕容盛才终于沉不住气,他忽然掐起一诀,却是打向了自己的胸口。
万灵泽反应迅速,一把抓住了慕容盛的手腕,他顿时怒不可遏,可面对这具属于宋御舟的躯壳却迟迟下不了手。
“打坏了,宋御舟就不用回来了!”
慕容盛知道万灵泽的弱点,又叫嚣道,“我不会解除封印,这具躯壳我也不要了!”
话落,慕容盛晕倒,他控制着自己的魂魄,顿时将意识调离到了自己的心境里。
又一次见到了宋御舟,他这次开门见山道:“我愿意让你回去,但你要再帮我找一副躯壳。”
宋御舟此刻靠在树旁,垂下眼眸,心境中没有白天和黑夜,他过得浑浑噩噩,又感觉越来越虚弱。
宋御舟强迫自己清醒,此刻却没有可以回去的喜悦,反而执拗地问:“封印呢?封印解除了吗?”
“这种时候你还担心与你无关的封印?”
宋御舟却立即反驳道:“不是无关啊,他是我的徒弟,是我对不起他……”
第五十二章 厉害吗徒弟教的
“他就是一个魔头,你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慕容盛知道宋御舟在介怀什么,无非就是没有相信万灵泽,被施恩下毒,可死的也是他宋御舟,又哪里对不起别人?
“你可知我初次见他,他在一处村庄草芥人命?”
慕容盛冲着宋御舟强调,宋御舟却不认同,反驳道:“那都是误会,那些人很坏,就算他的报复方式极端了些,也不至于让魔界被封印五百多年吧?”
慕容盛不满,“那你可知三界大战因何而起?苍擎十恶不赦,又霸占了人间多少地界?”
“可苍擎早已死于你的剑下,而今却要魔界的子民和他去承受代价,你有没有问过,灵泽真正想要什么?”
宋御舟滔滔不绝,这恐怕是他最后为万灵泽说话的机会。
“他杀的都是杀他之人,从来没有滥杀无辜,魔界的子民也很爱戴他……”
话音未落,慕容盛就已经听不下去,“他整日戾气深重!若我放任他就会失控!”
“那是因为天界包括你我,曾经都对他的偏见那么深,他难道连生气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宋御舟追悔莫及,他从未想过施恩会害他,也就从未想过一直以来万灵泽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小魔头一直都在保护他,他为何就是没信呢?
这次该换他来为万灵泽争取,换他不顾一切,“我可以保证,就算封印解除,魔尊也绝对不会攻上天界,破坏安宁的。”
没想到他的话却当即换来慕容盛的一声冷笑,“话说的太早了吧?他如今可是已经去天界闹了一趟,又在我面前扬言若是你不回来,他就要让天界万劫不复。”
宋御舟没想到自己打脸打得那么快。
他的脑壳飞速旋转,立即抓住重点感动道:“仙君你看,就连我曾经那么不信任他,他如今却还是愿意救我……”
慕容盛忽然冷漠,与这样执着的人辩驳还真是浪费口舌。
“既然你们关系这么好,不如就现在回去相续师徒情份吧?”
一说到这,宋御舟却又表现的一脸为难,他失落时,睫毛就像被雨水打湿,眼睫轻垂。
“我已经没脸再见他了,况且封印还没解除。”
“为何一定要解除封印?你们相处的这半年不是也挺好吗?”
慕容盛依旧觉得自己非常通情达理,他希望三界和平,和平之后,又需要宋御舟这样的人来带领别人享受生活。
“只要不解除封印,我可以把躯壳还给你,你再替我找一副新的,可好?”
他说的云淡风轻,殊不知万灵泽家破人亡,一身本领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
魔界是万灵泽的家,被封印的是万灵泽的亲人,除了魔尊自己再没有人能感同身受那种孤立无援的痛苦,宋御舟可能也做不到。
可他能做到的,起码是可以在慕容盛面前争取一个渺茫的机会,“仙君的要求并不过分,但是如今只有解除封印最重要。”
慕容盛却说:“那你知不知道,一副躯壳里有两个魂魄,只会让两个人都变得虚弱,封印我不会解除,你要么转世投胎,要么留在这耗着让我们都去死,你想怎么选?”
“我可以转世,把躯壳让给仙君,但要在解除魔界封印之后。”宋御舟还是油盐不进,坚持自己的说辞。
“我与你说的听不懂?魔界作恶多端,若是解除了封印就会更加不可控,我就算把这副躯壳让给你,也不会帮忙解除封印……”
“仙君不肯退让一步,但我现在也算死了,是可以任性一点的吧?”
宋御舟忽然打断道,他能感受到自己双手的无力与虚弱,想必慕容盛也会是如此。
他们现在用一样的躯壳,有一样的灵力,宋御舟没理由就这么灰溜溜地放弃。
“实在抱歉,仙君替我练出了这副有灵力的躯体,灵泽他又在山上教了我不少,我虽因种田做饭荒废了修炼,但又不是完全不会,如今倒觉得这封印只好由我来解了。”
他忽然从树下站起身来,掐起一诀,指间顿时泛起光芒,一直平静的心境也被干扰的波动。
“你解得开吗?!”慕容盛当即阻拦,脚下的大地却顿生裂痕,天空也碎裂透光。
宋御舟才是这个身体的第一任主人,这心境里的法力皆可为他所用,他早已找到了退路,商量不好,那就自己闯出去!
不过片刻,刚刚晕倒在万灵泽怀中的宋御舟忽然惊醒,在心境中短暂又勉强地夺回了躯壳的使用权。
万灵泽当即反应过来,惊喜又不知所措道:“师尊?是你吗?”
宋御舟却几乎没有时间思索,大口呼吸了几下空气,便努力睁开眼扫视周围的环境。
他看着手里拿着的佩剑,顿时挣脱万灵泽的怀抱,跌跌撞撞向河边跑去。
这是仙妖客被封印的地方,宋御舟记得路,又立即从百宝囊中拿出符咒和铜镜。
如今阴天,太阳都被乌云遮挡,镜子中却还能折射出来自天界的光。
宋御舟学着曾经慕容盛的样子将符咒贴在了铜镜之上,河中顿时泛起一个巨大的法阵,随着灵力的注入,愈发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阵法奇特,最终的口诀只有慕容盛本人知道,宋御舟破不开,就又被慕容盛拽入识海中缠斗。
“宋御舟,你很有本事,可惜帮错了人!”
心境碎裂,置身识海虚空,慕容盛真的生气了,他未曾想过自己还会被宋御舟摆了一道!
亏他还曾想留宋御舟回来,如今看来,这副躯壳没必要还了!
“镜中观花,可怜无根株!”慕容盛掐诀,指间顿时金光熠熠,一道道光线如针尖一般向宋御舟的方向刺去。
此时的法器明明皆不在他的身上,他却依旧有在识海中战斗的能力。
宋御舟深吸了一口,想跟三界最强的盛君一战,恐怕只有灰飞烟灭一条死路。
明知是死,他就更没想着躲了,将那些攻击全部接下的瞬间,宋御舟直接被强大的灵力击出了识海。
这完全就是单方面的虐杀,他一口鲜血喷出,重重地砸在了法阵上,连同那些刺穿他的灵力,又一同落入了河里。
河中顿时被鲜血染出了一片猩红,宋御舟强迫自己清醒,只感觉一双冰凉的手又非常及时地将他拽上了岸。
那些金色的光芒透过宋御舟融进法阵中,有了慕容盛的法力,封印的法阵顿时四分五裂。
听到河水翻涌的声音,宋御舟不知自己咳出来的究竟是血还是水,又立即睁眼将他一直拿着的佩剑递给万灵泽,提醒道:“只差最后一步。”
宋御舟单手抱着宋御舟,另一只手则控制挥动佩剑狠狠地击碎了阵眼。
光芒收束在这一瞬,佩剑沉入河里,阵法顿时碎裂消失,河水不停地翻滚,连石头都冲上了岸边。
满天的桃花瓣袭来,仙妖客重获自由,待光芒彻底消失,河面的汹涌下,她抱着那把刚刚解除了封印的佩剑,缓缓走上了岸。
一身的水汽在她周围凝结成水珠,法力随着封印解除后而恢复,惊喜之余,她却看到万灵泽抱着奄奄一息的宋御舟。
不等仙妖客搞清楚状况,在万灵泽怀中的宋御舟就立即道:“没时间了!快回魔界解除封印。”
“你是不是会死?”万灵泽却问,他的情绪有些崩溃,想去捂住宋御舟的伤口,可密密麻麻的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捂不住。
宋御舟到了这种时候还在否认,他努力推开万灵泽,这次有仙妖客开出的门,他可以不那么依靠小魔头一次。
转头接过仙妖客手中的佩剑,宋御舟又跌撞进那充斥的花瓣中,坠入了魔界。
时间紧迫,容不得他脑海里有半刻犹豫,宋御舟不再迷路,当即找到绾岑所被封印的地点。
曾经没破开的法阵,这一次必须破开!
他边跑边在剑上注入了灵力,刚要破除阵法,却仿若被人从后扼住了脚踝,一把拉进了慕容盛的识海。
仙君亦如当初见面,表情一样冷淡如冰,如今看他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惊异,“宋御舟,你开始让本君刮目相看了。”
进入到了识海中,他身体的疼痛有所缓解,宋御舟勉强勾唇笑道:“厉害吗?徒弟教的。”
而今,他手上的再不是一把桃木剑,再也不会化为齑粉,他就再也不会失败。
他用剑豁出性命去斩断识海,扔向阵法的那一刻,自己体内的灵力终于衔接得上,可在阵法碎裂之时,他却也撑到了极限,吐血倒地。
明明……还差一道魔界子民的封印没有解除……
宋御舟磕眼之际,则又被匆匆赶来的万灵泽抱入了怀里,这次自己却真的不想再推开对方。
万灵泽崩溃至极,若宋御舟闭上了眼,这次是不是就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
“你为何这么冲动?!你为何都不告诉我!?”
宋御舟不再辩解,他甚至没有抬手帮万灵泽擦眼泪的力气,只能任由那一颗颗温热的泪珠砸在自己的脸上。
“对不起……”
他甚至不敢再自称“为师”,他连对不起都说的没底气,他竭尽全力也就只能做到这了……
第五十三章 又一对师徒悲剧
多数封印被解除,魔界已经感知到喜讯。
红木桥下泛血的水逐渐汹涌起来,变得透明干净,两岸之上的桃花树顿时开的芬芳傲然,在血月之下洋洋洒洒……
魔界被压抑了太久太久,已经提前开启了这一次解除封印的庆祝,可辉煌的宫殿依旧没有迎来血月褪去的幽蓝月光,就亦如尘封百年般那样冷。
所有人都开心,只有万灵泽不开心。
宋御舟的躯壳毫无一丝生气的躺在玄疏殿冰凉的玉石床上,洁白的纱幔透着血月的红,映着那张惨白的脸。
直至慕容盛再度占据这副破败不堪的躯壳睁眼,那个躲在纱幔后不甘的身影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玄疏殿。
砰——
大门紧关的声音,却是敲进了慕容盛的心里,他打坐修复身上的伤,心却能被万灵泽的态度凉半截。
好歹他们也做了五百多年的师徒,比不上宋御舟也就罢了,竟还会换来万灵泽如此恶劣的态度。
慕容盛却无法再发火,此次苏醒,他能感受到自己走火入魔时所丢失的灵力都在解除封印后一点一点的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难道封印之举,一开始就是他错了?
慕容盛忍受着躯壳上自己打出来的千疮百孔,便又有人破门而入。
不曾想连魔界的玄疏殿都没有安宁,慕容盛无奈睁眼,便看到一位穿白袍的少女。
寒凝雨看慕容盛的表情复杂,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还不等慕容盛说话,寒凝雨就忽然道:“你赢了。”?
慕容盛根本不认识面前的少女,当初他在魔界杀红了眼,哪还记得什么漏网之鱼?
“虽然你封印了魔界,可如今又解除了,哥哥还那么喜欢你,我只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慕容盛接收的信息量有点大,但看过之前这副躯壳上的吻痕,他也不是全然不清楚宋御舟和万灵泽的关系,只忽略面前的人。
寒凝雨却又立即为自己补充道:“但无论如何,就算你和我哥有孩子,我也都不会原谅你当初封印魔界的恶行!”
“噗——”慕容盛正在疗伤,一时破功,喷出一口血来。
什么!?
孩……孩子?
谁的孩子?
宋御舟和万灵泽有孩子???
慕容盛就是活了好几千年也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
他顿时咳血咳得更凶猛了,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寒凝雨身后的侍卫们就又给了慕容盛一记重锤:“仙君可要保重好身体啊,有时间……让我们也见见孩子呗。”
宋御舟半年温柔,换慕容盛一生自闭。
他忽然咳血晕了过去。
昏迷中,盛君依稀坚定了某种信念,就算让他回到自己的躯壳里都行!比起罪仙的身份,总比跟个魔头纠缠不清的要好!
*
人间阴雨连绵。
万灵泽抱着虚弱的躯壳回到翠华山的时候,就看到依旧躲在柴房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施恩。
之前受的伤这几日不管,已经溃烂、发炎,加之数日的雨天,柴房里潮湿阴冷,极其难熬。
施恩看到万灵泽抱着受伤的人,又止不住地担心,忍不住将眼神瞥向慕容盛的方向。
万灵泽平静地看了施恩一眼,施恩就又顿时把目光躲了回去。
“你来照顾他。”
万灵泽居高临下的话却让施恩受宠若惊,他不敢相信,又慢慢抬眼去瞥万灵泽的身影。
只见对方已经把慕容盛搁置在了榻上,连同那把佩剑也放到了榻边,他又不耐烦了一遍,“没听到还是没听懂?他是你师尊,你来照顾他。”
施恩立即跌跌撞撞地起身,惊喜之余险些踢乱身边的柴火,他的步伐很缓慢,已经有好几天没吃没喝过了,浑身都没有力气。
可看见慕容盛,他就仿佛又有了动力。
昏迷的师尊不会推开他的,施恩不停地安慰自己。
他打来了一桶水,可拎起来却尤为费力,施恩步路蹒跚、颤颤巍巍,才走到半路就险些摔倒。
万灵泽看施恩的眼神冷冽不善,又催促道:“你还行不行?不行就换我来。”
“行,我行的……师兄……”施恩焦急,又立即拎起水桶艰难地迈了几步。
下一刻,他却连人带桶摔倒,尽数撞进了撒在地上的水里。
施恩浑身湿透,无力的他半天都站不起身来,缓和了好久才又重新去打了一桶水,替慕容盛擦拭嘴角处的血渍。
他手上还有刚刚摔倒撞出的淤青,浑身狼狈得不像话,却仿若找到了自己的价值,终于安逸了片刻。
可也只有片刻。
慕容盛忽然转醒,本身不习惯被别人贴身照顾的他反手警惕地抓住了施恩的手腕。
睁开眼,他又注意到自己抓住的正是对方淤青的地方。
慕容盛猛地松了手,未曾想施恩竟还活着,可如今的憔悴狼狈又让他回忆起当初施恩还是乞丐的时候。
对方面容憔悴,满脸病态,已经瘦的皮包骨了。
慕容盛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施恩,他自诩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无法原谅施恩迄今为止所犯下的所有过错,可却又无法放弃对施恩的怜悯。
“你不要来扰我。”
思索之余,慕容盛说着最伤人的话,不远处坐在屏风后万灵泽就忽然打断道:“我师尊没死,你让他回来。”
看屏风的影子,对方如今竟还有心思逗鸟。
万灵泽的语气自如,就像抓住了慕容盛的什么把柄,想起对方曾离开过,他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去哪了?怎么就确定他没死?”慕容盛与其对峙,宋御舟确实没死,有这副灵力极强的躯壳在,哪有那么轻易死?
“本座去了两个地方,在鬼界没找到我师尊,却在天界找到了左松月。”
霎时,屏风倏然被推开,一阵风略过,刚刚万灵泽还有闲情逸致把玩的小火凤凰就被无情地摔在了榻边,晕死过去。
那是左松月的灵宠,慕容盛心情一沉,顿时激动,“他现在在哪?!”
万灵泽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慕容盛,没想到这个人也有心,这么担心左松月的安危。
可一旦没有被慕容盛视为“好人”,一切的恶劣与冷漠,就都会在对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万灵泽受够了这份虚伪,“在我师尊回来之前,他都会在魔界好好做客的。”
“你放了他!”慕容盛拾起地上昏死过去的小凤凰,这还是他送给左松月的灵宠。
“我现在就让宋御舟回来……”
此话一出,他的手却被另一双干瘦又脆弱的手攀上,施恩站在他身边,不停地摇头,“师尊,不要……求你不要走……”
慕容盛却一把甩开对方,“你有什么资格求我?”
施恩眼眶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他不停地摇头,身体忽然变得很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跪在慕容盛面前。
“师尊,我只想你活着……”
慕容盛却不愿意再看施恩一眼,“你滥杀无辜,还配说想让我活着?”
施恩快要撑不住身体,冷得指间都发白,不停地打颤,他疯狂地解释,“我是害人,我是十恶不赦,可我做了这么多坏事,都是想要留在师尊身边,我都是为了师尊啊……”
慕容盛更加听不下去,只觉得施恩疯了,已经彻底没救了!
“你像一个听不懂话的孩子!我可曾苛责过你?就换来你如此恶劣的行事,到头来竟还说为了我?!”
窗外的小雨一直不停地下,施恩忽然笑起来,他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没有受过师尊的一点苛责,可也根本没有得到过师尊的一个眼神。
无视,全然是无视……
是他没有能力的无视,不曾教他,不曾重视他,他永远站在师尊的身后,永远只能看到师尊高高在上的背影。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师尊的面前始终站着师兄,那些对于强者的欣赏,他一生也得不来!
“师尊才是听不懂,是我没有了师尊,就会活不下去的……”施恩不停地抽噎,似哭似笑,脸上挂满了泪水。
他用那双盛满了泪水的眼不断地望向慕容盛,几乎不眨,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鱼,盯着对方……
那些爱慕、极端、追求都被淡漠的慕容盛尽数隔绝,密不透风。
“没有人离开谁是会活不下去的,你还不懂这道理?”
施恩不是不懂,而是不想那样做,他被慕容盛拯救的那一刻就不再为自己而活,可事到如今,满盘皆输,他已经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师尊,可我错了这么多,还配活着吗?”说话间,他忽然拿起榻边搁置着的佩剑,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慕容盛不以为然施恩如此幼稚的行为,只觉得这又是对方博取同情的手段,可下一刻,眼前竟顿时闪过一抹殷红,温热的血就溅在了慕容盛身上。
“你……!?”慕容盛根本未曾料到,他难以置信地去看已经倒在地上的施恩,可竟一点补救措施都不做。
“我、我的命是师尊给的,若师尊要走,我也不会独活……”
施恩感受着脖颈处不断向外溢出的鲜血,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可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换来慕容盛的一丝怜悯。
对方惊讶过后,依旧站在原地,就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一样,逐渐看着他去死……
胸口起伏不过片刻,施恩便停止了呼吸。
反而是万灵泽去摸了摸施恩的脉搏,已经停了。
“他死了,你作为师尊,就这个反应?”
“他自己不想活,我又如何拦得住?”慕容盛心情复杂,嘴上虽说的不以为然,可眉头却还是比往日皱得更紧。
万灵泽垂眸看了眼施恩的尸体,又道:“这也是你咎由自取……”
第五十四章 第一对才没悲剧
宋御舟没想过自己还能活着。
这次的处境不一样,他浑身并不再觉得无力疲倦,睁开眼,依旧是心境中一模一样的树与水,加之没有昼夜之分的天空,他更加觉得没有实感。
慕容盛则一直站在,对方此刻看上去有些郁闷,又像在等着他醒来。
两人争夺一个躯壳,解除封印时自相残杀,恐怕谁都没有占到便宜。
“本君将你暂时留在了识海中,你还有机会回去,想见万灵泽吗?”
宋御舟以为他再睁眼就会到阴曹地府,解除封印时他的躯壳千疮百孔,早就承受不住,没想过最终慕容盛还是帮了他。
所幸面前的仙君是个好人,宋御舟也能安心下来,笑着道:“多谢仙君了,我现在就愿意去转世。”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宋御舟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做到如此,或许选择让慕容盛留下来才能继续帮到万灵泽。
慕容盛欲言又止,反问:“不是还差最后一道封印?你不帮他的忙了?”
“帮不到了,剩下的就交给他自己了。”
宋御舟活动了下筋骨,浑身竟有一种不再活着的轻松感,慕容盛问道:“那你可有什么遗言?我可以转告给他。”
事到如今,宋御舟有那样多的追悔莫及,可或许他早在一千多年前就死了,如今能遇到万灵泽才是突然又遗憾的意外。
他这个本就要离开的人,还去打扰对方做什么呢?
宋御舟笑着摇头,慕容盛反而提醒道:“那你可知,你身边有一个人,他宁可跟全世界作对也不想让你走?”
瞬间,一个熟悉又好听的磁性嗓音在宋御舟的身后传进了耳畔:“师尊当真什么都不想对我说?”
当万灵泽的声音出现时,一切都变得太突然,太不可思议。
宋御舟寻着声音的方向猛然看去,万灵泽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识海中郁郁葱葱的树下,映着那修长又高挑的身影。
他努力克制着的遗憾与沉默在见到对方的那一瞬间全部迸发出来,宋御舟忽然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万灵泽。
“你怎么会来?”
你来了,我又怎么可能再舍得走?
宋御舟的声音甚至激动得颤抖,短短数日,却漫长过沉睡千年,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内心。
万灵泽又很坚定道:“我来接你回家。”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不信你。”
宋御舟有在不知不觉中化解万灵泽所有怒火的魔力,而万灵泽想听到的从不是抱歉,“我要你永远信我。”
“嗯,永远信你。”这次竟换宋御舟不假思索地点头应答,随即他又附加道:“我喜欢你。”
话落,万灵泽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一把揽过了宋御舟的腰,吻就忽然撞了上来,代替回应。
两人互相环抱着对方,吻落下的激烈又缠绵。
唯有一旁的慕容盛无处遁藏,良久之后,他才又不得不提醒道:“咳,注意体统。”
刚刚确定了心意的两人依旧难舍难分,慕容盛只能全然忽视,冲着宋御舟叮嘱道:“等你回去后,我会暂时留在这副躯壳中沉睡,以保持躯壳不再虚弱,等你找到新的躯壳就会离开。”
他又瞥了一眼万灵泽,还惦记着自己的侄子,“如今我归还了你师尊,你快放了左松月。”
宋御舟这才知道万灵泽为他做的一切,怪不得仙君忽然变得好说话,决定让他回去,原来是被万灵泽抓住了把柄。
他又感动的抓住了万灵泽的手,两人站在慕容盛的对面,极其自然地十指相扣,腻腻歪歪。
万灵泽的心情好极了,却威胁慕容盛道:“等什么时候你能从这副躯壳中彻底滚出去,本座就什么时候放人。”
慕容盛眼神里快要射出刀子来,也不甘示弱:“那就要劳烦你们师徒二人快点帮本君找到合适的躯壳了。”
他不爱笑,就显得不近人情又刻薄。
“在这之前,本君不仅会留下来,还会在你师尊每次睡着的时候苏醒,我们二人会交替着出现……”
此话无疑不给了万灵泽一记暴击,慕容盛阴魂不散,完全影响了他和师尊亲热。
“你还真卑鄙啊……”万灵泽咬牙切齿。
慕容盛同样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冰冷的字来:“我们彼此彼此。”
识海中风和日丽的温度一时都变得冰冷,宋御舟拦在两个针锋相对的人中间,又爽快答应了慕容盛的请求。
“放心吧小神仙,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会帮忙的。”
万灵泽自然也希望早点把慕容盛驱逐出去,又冷脸反问道:“你自己的躯壳会轻易消失吗?为何不用?”
只见慕容盛肉眼可见地思考了片刻,他显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最终还是选择转移话题道:“你们不是还有孩子要照顾?快从本君的识海中离开,让我清净清净。”
“什么?!孩子?!”
宋御舟和万灵泽几乎异口同声,他们二人的震惊一点都不比慕容盛的少,“我们的?!”
“不想承认?我可是在魔界亲耳听到的。”
宋御舟冷静推理道:“不会说的是玉儿吧?恐怕是上次去魔界,我们说的话被你的侍卫误解了。”
听到这样的回答,慕容盛才稍微松了口气,好歹没有他想象的荒谬,不过二人那非同寻常的关系,依旧毋庸置疑。
慕容盛还是极其嫌弃道:“这半年你们究竟做了多少不成体统的事?这副躯壳如今就算是给我我也不想要了。”
万灵泽当即真情实意地翻了个白眼,对方明显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霸占了别人的躯壳千百年,如今被踢出了局,倒是装起清高来了。
他当即揽过宋御舟的腰,轻捏了下,又对慕容盛挑衅道:“这么好的身体,又凭什么给你?”
宋御舟瞬间脸红,“你这么说……为师会害羞的……”
下一刻,万灵泽俯下身轻啄了一吻,一触即离,又带着宋御舟施诀离开了识海。
刚刚两个如胶似漆的人影瞬间化作点点白色流萤消散,可对于全程目睹的慕容盛来说,唯有自戳双眼才能平复他内心收到的震撼与伤害。
盛君哪怕双目已眇,也要发出他内心的咆哮:“成何体统!?你们到底算的什么师徒!?”
*
从识海中离开,魂魄忽然归位,宋御舟还有点心神不稳,就被身旁的万灵泽一把扶住。
“师尊可还适应?”
重见了天日,最燥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窗外的树斑驳染了黄,秋日的风吹落了叶,凉爽、静谧。
秋雨后难得迎来的晴天,宋御舟靠在万灵泽怀中,刚点了点头,垂眼就倏然见到脚边一滩暗红色的血渍。
寻着血渍的方向望去,只见施恩躺在血泊之中,已经断气多时。
对方手里半握着一把佩剑,那冷冽锋利的剑刃上都是血,缃色长衫也被暗红色的血浸透,此时施恩的脖颈处赫然一道细长又深的血痕,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了。
宋御舟顿时被吓了一跳,险些六魂无主,这样血腥的画面一时对他来说太突然了,“他、他怎么死了?”
万灵泽如实回答:“畏罪自杀。”
宋御舟还是不死心地俯下身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可对方早就没了呼吸,就连那干瘦的身躯都已经没了温度,变得僵硬。
脸上的泪风干,混杂着血,施恩死前似乎很痛苦,好似又到了绝望边缘,对方的眼睛闭得死死的,竟一时看得宋御舟于心不忍。
他本被毒害,是恨透了施恩的,知道对方极端的性格,却一时没曾想过,对方竟极端到会选择自杀。
害了别人的命,如今又断送了自己的命,这又是何苦呢?
看着宋御舟复杂纠结,瞥过目光有些于心不忍直视一个生命逝去的惨状,万灵泽又将他拽回了身边。
“你总是这样,他害了你,你还对他心软?”
宋御舟叹了口气,却一时无法让自己释怀,冤有头债有主,大仇得报固然没什么问题。
可如今他又回来了,很快慕容盛也会回来,苦尽甘来,一切终于有机会变得幸福美满。
他作为施恩临时的“师尊”,如今回来,本想是好好教训施恩一顿的,却忽然见到对方死状凄惨,这心里就变得发堵。
“大概是感慨吧?总感觉若是教好了他,叫他试着放下,如今就不会走这样的极端,害别人的命,又匆匆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师尊可是想救他?”万灵泽看出了宋御舟的纠结为难,又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让他死而复生。”
宋御舟的眼眸一亮,又很快冷静下来,认真询问万灵泽的意见,“那你呢?你想救他吗?”
他并不是对施恩的心软,而是对生命逝去的怜悯。
可如今宋御舟明白,珍惜他人生命的同时,更要在乎自己喜欢的人。
这句问话却让万灵泽勾了勾嘴角,更加释怀。
他直白表述着自己的情感,道:“我不想救他,但我想让师尊知道,有我在,师尊有得做有得选,我无条件支持你,没有什么会让师尊做不到……”
此话一出,宋御舟感动的情绪已经呼之欲出,万灵泽又笑道:“况且死人哪有活人有趣?他挑拨是非这么久,如今该来还债了。”
“你该不会是要折磨他吧?”
宋御舟无意中打了个冷颤,小魔头不愧是小魔头,思维很清晰,动机很纯粹啊!
他这个当师尊的又能怎么办?只能同流合污了。
第五十五章 三界之外去鬼界
天色渐暗,烛灯燃起。
宋御舟和万灵泽一起将死去的施恩抬上了榻,擦干净了脖颈处的血迹,便能清楚地看到那一道深深的痕迹。
施恩对自己下手够狠,这一剑斩断了自己颈处筋脉,直达咽喉处,几乎就没给自己留一点可能生还的机会。
如此“无药可救”,宋御舟更不知道万灵泽能有什么办法让他起死回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万灵泽却一直不紧不慢,反而询问道:“家里可有针线?”
“有是有的,可用针线做什么?”宋御舟虽疑惑,但却立即起身去翻找。
“伤口太深,纵是施恩回来也会再次失血过多而亡,所以要先把伤口缝上。”万灵泽耐心解释,对着施恩的尸体却又换了一副态度,“凡人之躯就是麻烦。”
若换作魔族和神仙,这点伤口瞬间就能愈合,根本就不会死,可施恩是凡人,不止会死,恐怕起死回生后,还要再承受伤口的痛楚。
宋御舟转眼间就把针线拿到了榻边,又立即穿针引线。
“我只缝过衣服,这次要缝人,不知道行不行。”
万灵泽却直视着他,勾唇问道:“你不怕?”
宋御舟所要面对的不仅是一具尸体,还需要在尸体上的血肉模糊处穿针引线。
面前的人虽有惧色,但丝毫没想着要退缩,他将烛灯靠近施恩,照亮了脖颈处的伤口。
此时万灵泽突然伸出手,想接过宋御舟手里的针,“要不换我来?”
“你会吗?”
万灵泽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不就是会缝的丑些,总不会让你沾到污血。”
“还是我来吧,我对自己的针线活还挺有信心的。”宋御舟转手把烛灯递给了万灵泽,又想起了他们刚相识的时候。
那时在酒楼里,他帮着万灵泽缝补衣服上的破口,对方心软,叫他得逞,迫不得已跟他来到了翠华山。
一转眼,竟也过去了这么久。
烛灯橘红色的火苗摇曳,宋御舟认真缝合,针线穿破了冰冷的皮肉。
一旁放置着的水盆逐渐染成了血红色,烛灯的蜡燃烬,再重新续上新的,宋御舟一直没停。
万灵泽一手举着烛灯,一手又拿起巾帕时不时地替宋御舟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
两人就像是生活了很久的老夫老妻,配合默契,互相理解照拂,一起熬着深秋的夜。
当针线密密麻麻穿引缝好,天已经快蒙蒙亮了。
宋御舟洗净手上的血渍,抻了个懒腰,略显疲态,却并没打算休息。
“接下来还需做什么?”
万灵泽却看出了宋御舟的疲惫,“不急,你先休息。”
宋御舟一夜未眠,明明很困,如今却不愿意合眼,毕竟等他睡着,慕容盛就会回来,他又要等。
“不用休息,我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
此番回来,历经过生死,宋御舟变得更加坦率,万灵泽拿着烛灯的动作一顿,跳动的火苗烧化了蜡,划下滚烫的腊液。
“那我帮师尊提提神?”随着万灵泽低沉的话音落下,房间内的火苗倏然熄灭,顿时漆黑一片。
黑夜中,一切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宋御舟看不见面前的人,却能感受到对方冰凉的手忽然抚上了自己的脖颈。
紧张的情绪压抑不住,呼吸凝滞,只感觉对方宽厚的手揽住了他的全部,宋御舟轻而易举地被万灵泽的手带走。
紧接着,那双手缓慢地掠过喉结、下颚,又划过他的唇,撬开了宋御舟的唇齿。
如若没有熄灯,恐怕对方立即就能看到宋御舟的脸有多红。
他有些羞耻,忍不住抓住万灵泽不停刺激他的手,心跳声几度快溢出来了,“灵、灵泽?你这是做什么?”
此话却仿佛让对方更加开心,万灵泽的声音很低,甚至有些沙哑道:“再叫一遍。”
“灵……唔……”这次宋御舟的话却还未说完整,就忽然被万灵泽堵住了嘴巴。
对方的薄唇紧贴,撬开他的唇齿,激烈漫长,宋御舟也不甘示弱,从一开始的震惊到努力回应。
“除了我的家人外,你是唯一可以这般叫我名字的人。”
两人的呼吸完全乱了,不停地交织在一起,漆黑中谁也看不见谁,却能把对方感知的最清楚。
直至宋御舟开始呼吸不畅,心脏跳的愈发快,这个吻才在他的认输下结束。
“师尊可清醒了?”万灵泽语调轻快,想必此刻是笑着问的。
宋御舟却被吻的双腿发软,靠在床头处,又被万灵泽拽过倚进怀里,他喘了好几口气,才缓过神答:“倒是、更觉得……不清醒了……”
“那今日还休不休息?”
宋御舟回神,才想起来如今榻上还躺着具尸体,心系施恩的安危,他立即道:“救人要紧。”
万灵泽尊重宋御舟的意见,一阵风声掠过,房间内的烛灯又瞬间燃了起来,恢复了光明。
“那就请师尊陪我一起去鬼界。”话音刚落,万灵泽一挥衣袖,窗外房门大开,落叶瞬间席卷而来。
宋御舟遮掩着突如其来的风,忽地被万灵泽一把拽过,面前的门窗萦绕着魔息,变幻出一扇新的门来。
他跟着万灵泽一起走过那扇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辉煌的红色高塔映入眼帘,灯火璀璨,两岸之上的彼岸花尽数盛开,中间架着连接的桥梁。
此番场景与魔界异曲同工,只不过这里燃起的灯都是诡异的幽蓝色,尽管高塔繁华,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鬼界……该不会就是阴曹地府吧?”
宋御舟小心翼翼地问道,下一刻就得到万灵泽肯定的回答:“是,鬼界在三界之外,无论是谁死了,都要到这。”
“所以施恩是在这?”宋御舟询问,只觉得这里阴风阵阵,又紧紧握住了万灵泽的手。
“人死后过了头七会轮回转世,在这之前的七天内,魂魄都会留在鬼界。”
万灵泽解释,看宋御舟抓他抓得这么紧,又安慰道:“放心,魔界向来与鬼界交好,本座想带一个无足轻重的魂魄离开,轻而易举。”
宋御舟果然放松了不少,又直了直身板,忍不住好奇道:“那你们魔界是怎么和鬼界关系好的?”
两人边聊边上了奈何桥,一路彼岸花盛开,荒无人烟,鬼气森森。
“三界这么大,孤魂野鬼这么多,光凭鬼界如何管得过来?”万灵泽调笑道。
宋御舟却想起他去魔界时看到过许多乱窜的黑气,顿时深信不疑,“这么说,你不仅是魔尊,还可以是鬼王?”
话音刚落,一旁的万灵泽就笑出声来,“师尊若信,那可有得我忙了。”
“我们不过是各司其职,魔界管控孤魂,帮助自己修炼,意外也能帮到鬼界罢了。”
宋御舟却脑回路清奇,“魔界明明这么有用,为何天界就一定要对你们喊打喊杀呢?”
“天界的神仙如何能俯视?或许渊源颇深,早已理不清了。”
万灵泽如今只想着能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保护魔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魔尊。
身边有宋御舟在,好像一切都不再那么费力。
两人一同踏入鬼界的红塔之中,这里的每个人都双眼无神,面容惨白,轻飘飘地行走,一层层去攀高塔。
两个着红袍一直隐匿在人群中的少女见到魔尊,终于飘出来迎接。
“魔尊可有吩咐?”
“本座要带一个人走,他叫施恩。”
万灵泽例行公事的语气,两名红衣女子依旧面无表情,互相看了对方一眼,觉察不出任何情绪,应道:“是。”
她们一路来到高塔最顶端,向鬼王汇报,只见房间内已经堆满了杂乱的书本,鬼王正靠在榻上,手中拿着一本发着微光的书。
他早已把施恩的魂魄拘到了自己面前,问询道:“你叫何名字?”
“施恩。”剥离肉体的魂魄都变得无神,施恩无任何情绪回答。
鬼王手中捏着的书是天界所留,记载了所有下凡历劫神仙的名字,一旦神仙历经劫数,身死来到鬼界,便会由鬼王派人亲自送回天界。
可如今不知是哪里出了错,施恩的名字跟天界太子施野差了一个字,这天书总不能写错,鬼王更不敢认错人。
他万分纠结,手中的书发着微光,说明施恩是历劫神仙,可这一字之差也是错,这可是天界太子,他又不敢随意将施恩送去天界。
“你确定这是你的名字?”
鬼王话音未落,两名红衣女子就先向鬼王说明了万灵泽的来意。
万灵泽的到来简直救人于水火,不清不楚的神仙不送,不如让对方继续在人间待着。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鬼王瞬间将书扔到一边,下令将施恩的魂魄带给万灵泽。
红衣女子便很快将施恩带到了魔尊面前,纷纷告退。
再次一见到熟悉面孔,施恩本魂不守舍的情绪忽然起了波动,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宋御舟,情绪里既激动又害怕。
“师、师尊……?”
宋御舟当即打破了施恩的幻想,“我不是你师尊,我是宋御舟。”
第五十六章 做坏事真会倒霉
施恩也知道慕容盛不会来,又怎么可能会来?
对方不止不要他,也舍弃了自己的命,如今身死心死,他在阴曹地府,却不敢面对宋御舟。
“对不起……”施恩羞愧难当,留下一句颤抖的话,转身向塔内跑去。
可这短短的奈何桥还未走到尽头,万灵泽就忽地闪到了他面前。
施恩猛地停下脚步,如今做贼心虚,光是对方没做什么他就自己在心里想到了报应。
“跑什么?如今却敢做不敢当了?”万灵泽语气冷漠,如厉鬼索命。
死而复生回来的宋御舟让施恩羞愧难当,更加不知如何面对,他将一切恶事都做了,可慕容盛还是不愿回来,这样的结果足矣让他承受不住。
万灵泽却非要逼迫施恩直面自己的恶行,命令道:“转过去!看着我师尊!”
施恩不得不听,他虽转过身面对着宋御舟,眼神却在四处游离躲避。
这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他却为了自己的私欲对对方最残忍。
“好了,你莫要再吓他了。”可宋御舟的态度亦如当初,语气温柔,就像那些事都从未发生。
“你既然有杀人的本事,又为何要选择寻死?”宋御舟旧事重提,并不避讳。
施恩若不是死了,恐怕现在早已面红耳赤,“我心中有愧,已经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无法面对宋御舟,世间又再无慕容盛的身影,施恩几度崩溃,如何再有信念活下去?
只是从未想过自己这过得破烂的人生,到了阴曹地府竟还有人想拉他出泥沼。
“你这话本就不对,没有勇气的人也可活着,心中有愧应该弥补,而非寻死。”
宋御舟平等地对每一个不珍惜生命的人愤怒,有些人求之不来的命,竟有人轻而易举去断送。
“血债血偿,我无法面对您……”
“你还愿意再叫我一句师尊吗?”宋御舟问道。
“我们相处时间虽短,但你害我最深,可如今我活着回来了,血债血偿自然不管用了。”
施恩叹出一口气,他死了好几天,这口气早就冷了,眼泪也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从未想过面前的人竟还会原谅他。
“师尊……”这一声师尊他叫得小心翼翼,却换来宋御舟坚定地应答:“你的尸首还在,如今跟我们回人间吧。”
此话一出,施恩顿时失声痛哭,几百年来,他用尽浑身解数想要得到的关爱,竟在宋御舟数日的相处中全然感受到了。
“师尊、师尊……”他更加愧疚,崩溃地跪在宋御舟面前,虔诚地祈求原谅。
他想着宋御舟曾对他的照顾,对他的好,却还是垂下头,迷茫的拒绝,“我还是改变不了心中的执念,若有来生,我愿意一辈子向师尊赎罪。”
一直默默旁观的万灵泽忍不住提醒,“你这辈子作恶多端,下辈子当不了人。”
“……”
施恩的跪着的鬼影忽然都黯淡了不少。
“为何不愿回去?”宋御舟还真不知道施恩怎么忽然这么执着去死?
“如今他不在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施恩总是想着他的命是慕容盛给的,那个可以把人撕碎的地狱,最先救他的人是慕容盛。
他永远记得自己最不堪的模样,双腿残废,浑身褥疮,明明没死,却被人粗暴地卷着草席扔进发着恶臭的尸首堆里。
施恩在喊,不停地喊,可当时的他太虚弱了,那声音谁也听不见,只有慕容盛,听不见那求救声,也会因为善良去救人。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不堪的地位,芸芸众生里,他也是最差的一个,想博得慕容盛的关注就变得愈来愈阴暗扭曲,这也是他死之后才意识到的。
可如今全都没用了,慕容盛不见了,他什么机会都没了,这么多年来,喜怒哀乐全因另一个人而动,对方消失,他就不知道要该怎么活着。
宋御舟一时觉得槽点太多不知如何开口,惊讶道:“你该不会以为盛君他……死了吧?”
施恩猛地抬脸,看向宋御舟,一时激动地抓住对方,不可思议:“他难道没死?他没死?!他还会回来吗?”
万灵泽拽下了施恩抓住宋御舟的手,让双方保持距离,宋御舟才又说明道:“我和盛君暂时共用一个躯壳,等到再替他找到一副新的躯壳,他就会回来了。”
没想到施恩立即不假思索:“用我的躯壳吧!我不回去,让师尊回来吧!”
没想到施恩竟已是如此病入膏肓的程度。
“你这样做可知盛君领不领情?你自己的命便为了别人不要了?”宋御舟蹙眉问道。
施恩答:“我的命是师尊给的,我报答不了他,只会惹麻烦,害所有人。”
万灵泽也觉得荒谬,冷嘲热讽道:“你这种自知之明也来得太迟了……”
“报答不是这样的,你既然叫他一声师尊,那他当然是希望培养你成为另一个惩恶扬善的仙君,而非做这种牺牲。”
“可我没用,我就是个凡人,什么都不会。”
“虽非神仙之躯,但盛君总会教你一招一式吧?”宋御舟逐渐把眼神瞥向万灵泽寻求认可,却见小魔头默默把眼神撇开当做回应。
是的,慕容盛不止什么都不教,还总是苛责徒弟。
就施恩能变成如今这副变态极端的性格,慕容盛绝对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宋御舟一时尴尬,又立即找补道:“没关系,你还会沏茶啊!沏的茶还挺好喝的……”
要是不下毒就更好了。
这句话他虽没说出来,可跪在地上的施恩还是犹如被捅了刀子一样表情痛苦。
被这么一强调,施恩更觉得他不配活着了,“若是我的躯壳可以为师尊所用,这也算是我一生作恶多端,临死前唯一积德了。”
“你自己都不珍惜自己,叫别人如何看重你?”
可宋御舟认为生命不应该被这般衡量。
“盛君他是拯救苍生的仙君,不是抢夺他人生命只为自己独活的小人,他都已经选择再去寻找躯壳,你却还要做这样无畏的牺牲?”
“你太不了解你师尊了,所以才会一错再错,这样的付出太过愚蠢,他不会感动,只会越来越看不起你。”
宋御舟把施恩说得沉默,又拽着人站起来。
“起来!不许再跪,别再自我感动了,先把需要你还的债还了,跟我们回家。”
刚刚还愣神的施恩忽然被这一句“回家”感动的热泪盈眶,眼泪不停地流下来,一直在无声抽噎。
看着对方果然老实不再反驳,而是听话地跟在宋御舟身后一路下了奈何桥,万灵泽对宋御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师尊当真觉得慕容盛是拯救苍生的仙君?”万灵泽全然知情慕容盛冷血的恶行,要不是左松月还在魔界做人质,慕容盛怎么可能这么听话?
可他如今却忍不住调戏宋御舟,“他可害得本座好苦,你竟这般夸他?”
“逢场作戏,否则怎么让施恩回去啊?”宋御舟悄声回答,与万灵泽并肩而行,没想到下一刻万灵泽就光明正大地亲了上来。
一旦旁边有人宋御舟就会害羞,他如同触电般推开万灵泽,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有人在!”
万灵泽同样回答:“逢场作戏,否则怎么让施恩死心啊?”
师徒二人的目光忽然一齐看向身后跟着他们的施恩。
施恩:早就心死的悲伤麻木脸。
果然,这就是他的报应吗?原来做坏事真的会倒霉。
施恩默默跟着师徒二人“打情骂俏”“你侬我侬”的背影穿过万灵泽划出的门,离开了鬼界,魂归肉身。
而他前脚刚踏入人间,后脚便有天兵提着银枪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奈何人去楼空,已寻不到半分蛛丝马迹,几名天兵只能愤懑而归,闹到鬼王寝宫去。
“我们要找的太子,就这样被放跑了!?”
天界三百多天相当于人间的三百多年,想当初天界太子施野一意孤行要去历劫,结果下凡时却脚下一滑,从此摔没了踪迹。
而那之后,对天界来说本该几十天历完的劫,竟是三百多天都没能回来!
天界仙首焦头烂额,只盼他的宝贝儿子回来尽享荣华富贵无上地位,没想到好不容易盼来一点消息,太子竟能死过来又复活回去!
“谁叫你们天界太子更了名?怪不得兢兢业业的本王!”
天兵更加气了,可地位悬殊,他们终究无法对鬼王直接动怒,又退一步道:“劳请鬼王指条明路,鬼界也有规矩,人死不能复生,怎能让一个人的魂魄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离开呢?”
“规矩是规矩,遵不遵守那就是两码事了吧?本王说的人你们可惹不起,回去向你们仙首撒个谎,就说没看到好了。”
几个天兵还都热血沸腾,不服气道:“天界的人怎么能撒谎?”
直至鬼王云淡风轻道:“人可是被魔尊带走的,那你们上界去告,可别撒谎。”
这一刻,几名天兵忽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刚被魔界魔尊支配的恐惧……
啊?
什么太子啊?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第五十七章 来干了这碗鸡汤
等到施恩从榻上醒来时,脖颈处的疼痛就瞬间开始蔓延。
皮肉被划开,如今被缝合,他一切都感官都聚集在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上,冷汗顿时浸透了全身。
施恩的忍痛能力很强,哪怕脸色很不好,他也没发出一点声音,不想再打扰已经为他做了许多的师尊和师兄。
床头的纱幔却在这时忽然被人撩起,施恩疼得几欲晕厥,勉强睁眼去看那揉在烛光里的人,是师尊。
以往温柔的宋御舟如今却没说话,他手中拿着一包药,见到施恩的状态,竟忽然捏着施恩的肩膀将他扶住。
“这药粉可以止疼。”对方说话的语气忽然变得冷冷的,施恩却没敢多想。
他垂下眸,伸出双手欲要接过宋御舟手中的药,“多谢师尊……”
可宋御舟却没给他,反而是将药包打开,另一只手抬起了施恩的下巴,将药粉轻轻扬了上去。
血肉模糊的脖颈,光是动一下就会牵扯伤口,药粉撒下的瞬间,施恩没感觉到疼,却再也忍不住问:“师、师尊?”
纱幔外映着万灵泽的身影,对方如今与师尊划开了一点界限,施恩就已经知道,面前的人不是宋御舟。
慕容盛也并未想隐瞒自己的身份,面无表情地替施恩包扎了伤口,特意找了条宋御舟的丝帕遮掩了施恩的脖颈伤口。
他的语言中依旧充满了训诫与排斥,“这样的伤是会吓到旁人的,既然死了为何还要回来?”
“……”
此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片刻,还是纱幔外的万灵泽先打破了僵持,“我师尊让他回来的,你有意见?”
师兄替自己说话,施恩也立即应答道:“我是回来赎罪的,这次不会再碍事。”
他的眼尾却悄无声息地划下一滴泪来。
泪水混杂着汗水,全都被慕容盛拿出的手帕擦得一干二净,不留痕迹。
慕容盛又蹙眉无奈道:“你不适合这里……”
“罢了。”
他留下一句谁也没听懂的话转身离开,替施恩上好了药,又例行公事,走到桌旁,提起笔墨,边写边道:“这是本君对于寻找躯壳的要求。”
只见盛君映着烛灯洋洋洒洒写了一页宣纸,递到了万灵泽面前,叮嘱道:“等宋御舟回来记得把这个转交给他。”
万灵泽本先吐槽道:“你当这里是玉光殿?还敢提要求?”
直至接过那张写满了内容的纸张之后,万灵泽又再一次被跌破了下限,一口凌霄血喷出。
只见那宣纸上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大堆,需求极为逆天。
【需求其一:性别为男,年纪弱冠以上,而立之年以下,需高挑、身材匀称且健康,有修炼资质。
其二:容貌上乘,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玉树临风、温文尔雅。
其三:品行端正,生前不可行恶,无情债冤债人情债,死后两袖秋风,无基业无亲故无妻无子女。】
……
万灵泽满头黑线,“连本座的父尊收纳后宫都没有你的要求多!”
“风流之事怎可高攀与本君相比?”慕容盛无比认真,对自己提出的要求竟然并不觉得荒谬。
“我相信宋御舟可以做到的。”
盛君此话一出,在识海中睡觉的宋御舟都要被吓醒。
宋御舟再次掌控身体后,已是次日清晨,他看着慕容盛写下的要求,险些要把宣纸撕碎。
“这、这真不亏是小神仙啊!这都什么神仙要求啊?!”
宋御舟欲哭无泪,且不说这样的要求世间能有几人实现,就算真的有这样的人,如今不再是战乱,人家又身体健康、年纪轻轻的,无缘无故,怎么可能会死?
他也总不能走到这样的人面前,拍拍对方的肩,告知对方:“你三生有幸,仙君看上了你的躯壳,你现在去死一死吧!”
宋御舟万般为难,正抓耳挠腮之际,两位徒弟打破了平静。
施恩亦如平时,脖子上狰狞的伤口被挡住,脸色虽有些惨白,但状态已经全然恢复,如今正端着茶盏走进了房间。
看着一杯热茶放置在了桌子上,宋御舟还心有余悸,“没毒了吧?”
施恩拿着茶盏的手一顿,惭愧地低下了头,不好意思道:“上次已经把所有的毒都下给师尊了,都被师尊喝光了……”
说罢,为表衷心,他又将自己的荷包递到了宋御舟面前,“荷包里再没有毒药了,师尊可以过目。”
端着饭菜的万灵泽也将早餐放到了桌子上,同样汇报道:“师尊放心,本座全程监视,他做不了手脚。”
宋御舟这才敢喝茶,三人终于坐在一起和平的吃了顿饭,刚撂下筷子,施恩就忙着收拾碗筷。
刚刚还因为盛君提出的高难度要求而犯愁的宋御舟如今被听话懂事的施恩缓解了不少。
对方改邪归正,值得关心,“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应该多休息才是。”
他刚要起身帮忙捡碗,却被万灵泽拦下,“师尊怎么不给师弟赎罪的机会?”
施恩立即应道:“还是让我来吧,伤已经并无大碍了,能多为师尊做一点事,我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宋御舟也不再阻拦,任由施恩忙前忙后,这一次回来,施恩并不开心,却也不表现的失落。
他开始用劳作来麻痹自己,既可以赎罪,又不会再想着师尊。
秋高气爽,窗外的树叶落下一地金黄。
宋御舟并不想坐以待毙,去完成那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日入睡之前,他都会在桌前写好自己想对慕容盛说的话。
待自己睡着,慕容盛醒来,就可以同样书写回复。
第一日,宋御舟直奔主题,问道:【仙君为何不打算用自己的躯壳呢?只是因为罪仙之名吗?】
宋御舟看过仙名录,对慕容盛了解一二,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光是用着他的躯壳修炼的这一千年就已经取得了不菲的成就。
若是一直从一而终修炼,还不知道对方能变得有多强。
罪仙之名虽有影响,但权衡利弊后,完全抛弃自己那一副灵力极强的躯壳,也都是个不划算的决定。
次日,慕容盛回复:【并非,无论罪仙还是三界最强都只是虚名,我不在乎。】
同样和宋御舟一起看信的万灵泽当即分析:“这虚名倒是记得很清楚啊?他一定在乎。”
宋御舟也觉得小魔头分析的很有道理,针对罪仙之名,他又写信道:【仙君淡泊名利的态度我很是欣赏,既然如此,为何不回自己的躯壳中去呢?】
慕容盛反倒不解,难道让他们再找一个像宋御舟一样普通的躯壳就这么难?!
慕容盛索性不再回复,可他越是不解释,宋御舟就越是误会。
每日醒来,慕容盛总会第一眼就看到宋御舟留下的话,【人生的幸福,不在于富足,而在于满足。】
【有时候,我们总在追寻未来的东西,却忘记了现在已经拥有的一切。】
几日下来,宋御舟持之以恒,终于收到了慕容盛忍无可忍的回复,只见宣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貌丑。】?
他有点没反应过来,纸就被万灵泽抢了过去。
随即,一声冷笑入耳,“哼,他在乎名声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乎自己的容貌?”
“所以说,盛君是认为自己长的不好看才不要自己的躯壳的?!”得出这个结论后,宋御舟顿感荒谬。
且不说长什么样,就说盛君的事迹与威风,还需要容貌焦虑?
因为貌丑所以丢掉自己灵力极强的躯壳,重新找一副新的躯壳开始修炼,竟还能当上三界最强。
盛君的奇葩程度从此之后开天辟地无人能比,这个三界终于还是颠了。
宋御舟逐渐接受这个事实后继续给慕容盛写信,倒是换了一套说辞:【心灵美才是真的美。】
显然,慕容盛的心灵大多数时候都给淬了毒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昼伏夜出的缘故,慕容盛愈发透露着一丝阴暗,把宋御舟写的那些鸡汤信全都扔了。
他想彻底说个清楚,宋御舟究竟还能不能为他找新的躯壳?
可入了夜的房间竟只有施恩在家入睡。
脖颈处的伤估计愈合得差不多了,施恩却听进去了慕容盛伤人的话,连睡觉时都缠着丝帕,遮掩住那一条狰狞的疤痕。
慕容盛鬼使神差地替施恩解开了那条睡着时会不舒服的丝帕,搁置在榻边,这般明显的动作施恩当然感受得到,顿时睁开了眼。
这几天的心力交瘁,伤口忽然接触到空气的刺痛,都被这场似睡梦中见到慕容盛的喜悦遮掩。
施恩下意识地去抓对方的手,好似是回到了当初可以向师尊展示可怜的时候。
“师尊,我好疼……”
他声音沙哑,似乎快带着哭腔,慕容盛一时滞在原地,却没有立即甩开他。
短暂又微妙的温存,却被闯进来的万灵泽推门打断,几乎是瞬间,施恩立即接回意识,松开了抓住慕容盛的手。
万灵泽目光冷冽,今日下山摘的果子滚落了一地。
他明明知道面前的人是慕容盛,可如今对方在用着宋御舟的躯壳,又顶着宋御舟的脸与施恩拉扯,就足以让他发火。
“你们在干什么?!”
第五十八章 施恩的还债日记
秋高气爽,满是丰收景。
虽然宋御舟的菜园没了收成,可一到了收获的季节,山下忙碌,总不会闲着。
几个村民们一大早便上了翠华山,请求宋御舟帮忙摘果子。
宋御舟乐此不疲,当即应下,带着两个徒弟一起到了林中,顺便还可以散散心。
他对昨晚的事概不知情,却也能看出两个徒弟之间僵持的氛围。
万灵泽一路走来一声不吭,眼神却骇人般冷漠,而施恩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埋头苦干,刚到了果林,就立即摘起了果子。
施恩自知理亏,昨晚冲动,他实在不该抓师尊的手,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秋日的风凉爽,林中飘着淡淡的果香,施恩背着竹筐,不停地摘着树上的山楂,红彤彤的果子很快堆在一个个竹筐中,铺满了草坪。
两个时辰过去,宋御舟也摘了不少,见施恩还没有休息的意思,关心道:“休息一下吧,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太受累。”
此话却让一直默默无闻的万灵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独自靠在了果树下的竹筐旁。
“累一点有什么不好?省他得空了便心思不轨。”
此话果然戳进了施恩的心里,他顿时加快了摘果子的动作,摇头拒绝道:“没关系师尊,我不累的。”
宋御舟无奈,又走到万灵泽身旁,小心翼翼询问:“昨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万灵泽忽然把靠近的宋御舟揽进了怀里,像是故意提醒施恩,“有人用着别人的躯壳胡作非为,有人死过一次还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我自然要时刻保持警惕,照顾好自己的师尊。”
施恩的动作还是在万灵泽暗讽的话语中停顿了片刻,透过枝丫,这位置刚好可以看到竹筐旁,相互依偎的两人。
说没有艳羡都是假的,施恩没见过慕容盛的本相,只见过宋御舟的脸。
这张脸跟他爱慕的慕容盛不断重叠,在他记忆里根本无法分割,他却要眼睁睁地,再一次地看到他们亲昵。
金黄色的秋叶铺满了草坪,树荫斑驳,切割了太阳的光辉,隔阂在阴影之下,万灵泽忽然吻上了宋御舟的唇。
宋御舟下意识想躲,却被万灵泽按住了头,唇瓣相贴,几乎不曾离开,万灵泽看着宋御舟略带震惊的双眸,无比认真地问:“你喜欢我吗?”
虔诚到让宋御舟避无可避,连羞耻心都要先放到一边,“喜欢……可是……”
这是果林,他们之间的行为很容易就被旁人发现,万灵泽却打断道:“既然喜欢,就不要推开我……”
近在咫尺的唇又贴了上来,宋御舟只好紧闭双眼,一开始还能克制着接受,最后竟稀里糊涂变成了互相主动的纠缠。
直至万灵泽停下了吻,顺势躺倒撞翻了竹篓,红艳艳的果子铺了满地,滚到身边,宋御舟才接回理智,瞬间清醒过来。
他明明是来摘水果的!美色误人啊!!
“没想到师尊还是这么主动。”
万灵泽躺在地上,竟不起身,反而向宋御舟伸出手,心情极好道:“师尊把我推倒,竟不扶我起来?”
宋御舟无奈勾唇,脸上晕开的红晕却很明显,“怎么我一觉醒来又变了天?可不是我招惹了你……”
两人之间的幸福氛围溢满了果林,躲在树后摘着果子的施恩透过枝丫全程目睹,心情酸涩。
宋御舟俯身去捡刚刚被他们撞翻在地的水果,下一刻,却被蹲下来的施恩抢先。
施恩就像没事人一样,对于刚刚双方光明正大的亲昵没有表现出丝毫尴尬与介意,还在结束之后主动帮忙收拾残局。
宋御舟却是有些不好意思,他与万灵泽徒增出来的工作量怎么能让施恩处理,更何况对方摘了许多果子,已经很累了。
万灵泽却对施恩如今的表现很是满意,拦下宋御舟道:“师弟这是在还债,师尊就不要打扰了。”
施恩垂眸捡着散落一地的果子,把这样的忙碌当作是心理慰藉,疯狂点头,“还请师尊……给我可以还债的机会。”
对,这是他的债,他有什么理由不还?有什么理由去难过?
宋御舟无言以对,这哪里又像是在还债?倒有点像是在折磨自己……
施恩的力气小,一直以来做的劳动都不多,如今为了还债,一连几天不停忙碌,去果园采摘了一天,他明显体力吃不消。
傍晚,村民们给了一整筐山楂当做感谢,施恩又逞强,一路背回了家。
宋御舟看出了施恩的疲惫,刚一到家就让施恩先洗澡休息,自己则是立即去炒了几盘菜。
幸好万灵泽的报复总是一时,解了气便会放过施恩,入了夜的秋凉爽安宁,他才没兴致把精力只放在折磨施恩身上。
他听从师尊的安排洗好了今天摘的山楂,宋御舟将炒好的菜端上了桌,又忙着做冰糖葫芦。
他先将竹子砍成竹签,再挑拣出最红最饱满的山楂,一根竹签上穿五六个,一连穿了许多串。
宋御舟再将糖熬得晶莹剔透,冒着热泡,最后将穿好的山楂放在糖里滚上一圈,直至挂满了糖浆,再拿到盘中静置放凉。
今日宋御舟的心情好,趁着冰糖葫芦放凉之际,又去桃花树下,将春天埋下的蓬莱春挖了出来。
拍了拍酒坛上湿润的泥土,在树下打开盖子,就已经闻道了醇厚甘甜的酒香。
“师尊今天怎么忽然舍得开这坛酒?”万灵泽有些惊讶,蓬莱春年份越多酒香越醇厚,不曾想这才不过半年,宋御舟竟就舍得开坛了。
“今天开心,想和你一起喝酒,顺便犒劳一下施恩,再让盛君也来尝尝。”
万灵泽反而酸涩道:“师尊想到的人还真多,何时才能只提到我?”
“只要我们不分开,总会有只剩彼此的时候。”
宋御舟将酒坛拿进了房间,倒了三盏,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又去屏风后叫刚刚休息的施恩。
可施恩累了一天筋疲力尽,便是睡死过去,怎么叫也叫不醒。
万灵泽却逮到时机,从屏风后望了进来,手中还拿着那杯蓬莱春。
“良宵苦短,看来今日我们就只剩下彼此了。”
宋御舟又鬼使神差的没叫醒施恩,与万灵泽坐在了一起,举杯对饮。
“师尊可不许睡着,那样的话,别人又该来了。”万灵泽的话显然说得有些晚。
宋御舟不胜酒力,蓬莱春又偏偏醉人,他嘴上虽应着不睡不睡,人却倒在了桌子上,合了眼。
不消片刻,便是慕容盛睁眼醒来,闻到酒气,他看到一旁的酒,便很快反应过来,“不帮本君找躯壳,倒有心情喝酒?”
万灵泽也略带醉意,不愿意与慕容盛多费口舌,慵懒道:“要不然去找你的躯壳,要不然我杀了左松月,你自己选。”
慕容盛紧蹙眉头,显然两个条件都让他为难。
良宵美景被打断,万灵泽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更加没有耐心道:“这身体是宋御舟的,你凭什么拿着别人的身体去行不轨之事?”
慕容盛当即觉得受辱,“还要我说多少遍?我与施恩什么都没发生。”
“谁在乎?只要你离开这副躯壳,施恩根本不会纠缠我师尊!”
“是他愿意纠缠,与我何干?”
慕容盛与万灵泽的争吵,都被在屏风后睡醒的施恩听得一清二楚。
“他既然找死,你和宋御舟为何还要去救?该死的人不去死,留下来也是祸害!”
慕容盛有一股与生俱来的冷血,反而倒打一耙,“是他毁了本君的名声,我一再退让,如今昼伏夜出,这还不够吗?”
“本座还是才发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
连万灵泽都听不下去了,“这躯壳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再怎么退让也没用,最好的选择就是滚!”
两人争辩不休,慕容盛理亏,略逊一筹,可找不到好的躯壳,这具躯壳他是真的不想让。
“本君一千年的修炼,才换来了这三界和平……”
慕容盛话音未落,就被万灵泽忍无可忍打断,“看来你是真的很想让自己的侄子死一死。”
牺牲魔界换来的三界和平也好意思叫和平?
慕容盛叹了一口气,不曾想束缚他的东西竟然这么多,等到彻底回归了慕容盛的身份,作为罪仙,他又如何能再为仙家做事?
他独自惆怅,借着秋风豪饮下一杯酒,就听万灵泽道:“你连自己的本相都不敢面对,还自诩什么三界最强?”
他确实在自己的躯壳上多了些自卑,少了些胆魄。
“容我想想。”
慕容盛纠结叹道,却是忽然看到酒坛旁压着的纸条,上面还有宋御舟写的话。
【这是蓬莱酒,故有仙酒之美称,不知可否让盛君喜欢?】
这次终于不是什么鸡汤,慕容盛心情复杂,与脾气暴躁的万灵泽争吵后,才知道宋御舟有多么温柔。
这样的躯壳或许世间真的再找不到第二个,如今宋御舟活出了自己的人生,他无法再做鸠占鹊巢的恶人。
慕容盛撂下酒杯,没有立刻应答,反而去推开那扇屏风,见到在榻上昏睡过去的施恩。
看着不过一天没见就满脸疲态的施恩,刚刚还一顿冷血发言的慕容盛忽然不满:“你们是想累死他吗?!”
万灵泽更觉得莫名其妙,最想让施恩死的人如今倒变脸了?
“你有病就去治。”
慕容盛又转移话题,似乎在见到施恩后才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道:“我的躯壳就在蓬莱,要去的话,就带着施恩一起。”
第五十九章 出发蓬莱找躯壳
宋御舟一觉睡醒,天都变了。
“怎么了?是我没睡醒还是醉着?盛君同意去找躯壳了?”
万灵泽点头,删删减减,将他与慕容盛争吵的部分忽略,挑了慕容盛动机正常的部分应道:“或许是师尊酿的蓬莱春让他触景生情,他的躯壳就在蓬莱。”
“倒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宋御舟兴奋,本是他心情好想喝酒,没想到还能办成件难以说服盛君的大事。
他早已迫不及待,“那我们现在就去蓬莱吧!”
话音刚落,此时的施恩就端来洗漱用的水到榻边,将巾帕递到了宋御舟手中。
昨夜在屏风后,施恩显然醒着听见了慕容盛的话,那些撇清关系,望施恩去死的话,怎也不像一个师尊该说的。
如今死过一次的施恩却被挫没了许多士气,在听到那些刺耳难听的话时,也不过是躲在屏风后装睡不敢面对,眼皮却在不停地抖。
万灵泽无意瞥见,慕容盛却似没注意,又或许注意到对方是装睡也漠不关心,只顾说自己的话罢了。
“那去蓬莱就带着施恩吧。”既然施恩想装作没听见,万灵泽也无心拆穿,又一遍提醒。
宋御舟洗漱过后,也笑着冲施恩应道:“是,随我们一起去吧,想必你也很想见你师尊。”
盛君可以找回躯壳对大家都算喜事,至此之后慕容盛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又可以各自安好,去过自己的生活。
施恩忧心忡忡地应下,却不见应有的激动兴奋,本来去见慕容盛的本相,他应该是最期盼的人。
可如今自己却深深有种不好的预感,又在昨晚被慕容盛伤人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他是在纠缠,他害了师尊的名声,师尊希望他去死,这些慕容盛昨晚说出来的话,都如冰锥般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竟躲在屏风后,连坦然面对的勇气都没有,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见不得光,瑟瑟发抖……
这全是他的报应。
*
天界——
蓬莱仙境。
用玉鉴仙君的身份可以毫无阻碍地登上这白云飘飘的仙境。
蓬莱雾气弥漫,流光溢彩,依稀可见山峦叠翠笼罩在似白纱的云彩之下。
慕容盛提前画好了位置,宋御舟带着两个徒弟,一路穿行云雾之中,一直见到苍翠山峦,漆黑洞口。
应要求再拿出铜镜,映着太阳,金色的光折射在洞口,瞬间如人间灯火璀璨了夜空。
这地方隐蔽,若没有指引,晾是什么神仙也找不进来。
洞内别有一番天地,春意盎然,满山奇珍异草,可越走到深处,反而越发刺骨寒冷。
施恩一副凡人之躯,最不受冻,宋御舟见不远处已然是冰天雪地,更不忍心,“要不你先在外面等我们,待我们寻回躯壳就出去找你?”
施恩冷得发抖,纤长的睫毛上都挂了一层冰霜,他却忽然紧张地抓住了宋御舟的衣袂,“不要,师尊,我想跟着你们……”
万灵泽蹙眉,施恩的手就立马松开了,他这才又转头提醒宋御舟道:“师尊,是慕容盛要带着他,还是叫他随我们一起走吧。”
宋御舟无奈,只好继续前行,未曾想洞内的温度会越来越低,他们都穿的很单薄,无法褪下半件衣服为施恩披上。
一直走到最深处,就连宋御舟这副神仙之躯也有些觉得冷得骇人,风雪开始一层层的刮来,从耳边呼啸而过。
万灵泽和宋御舟合力为施恩挡住了风雪,到尽头,挨过风雪,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巨石上一副巨大的冰棺。
施恩已然体力不支,面色冻得极为苍白,步伐缓慢,还是勉强被宋御舟拉到了冰棺旁。
躺在冰棺中影影绰绰一道蓝衣身影,慕容盛很高挑,却被刺骨的寒冰隔绝,根本看不清脸。
万灵泽刚去触碰冰棺,便被上面的封印灼伤了手,一道道阵法紧紧锁住了冰棺,根本打不开。
“这个慕容盛,说什么貌丑,倒是很爱惜自己的躯壳,连自己都封。”
万灵泽止不住吐槽,下一刻就被宋御舟捏住了手,“你可无碍?有没有受伤?”
他却反过来握住了宋御舟冰凉的手,“师尊的手变得好凉,可是觉得冷?”
“总不像你的手,永远都是冷的。”这样的温度没有人会觉得不冷,宋御舟还受的住,与万灵泽紧握起双手缠绵。
下一刻,被冻晕的施恩就啪叽——一声摔在了雪地上。
脸上的血色已经没了,宋御舟顿时吓了一跳,忙把摔在地上的施恩抱进了怀中取暖,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冰雪。
“这可如何是好?盛君没说这地方这么冷,可别冻死了施恩。”
万灵泽却不满宋御舟将施恩抱入怀中的动作,可如今对方晕倒,再吃醋倒显得他不近人情。
他只好换一种不情愿的说辞,“师尊还是把施恩交给我吧,我来给他取暖。”
此话一出,倒是换宋御舟慌了,他猛地抬起眼,看着站在冰棺旁欲伸手抢过施恩的万灵泽,当即拒绝道:“你、你怎么忽然想抱着他?”
平日都是万灵泽万般嫌弃施恩,如今竟提出这样亲昵的要求,宋御舟一时不适应。
“他快死了,只是为他取暖,不过……师尊想的是什么?”万灵泽俯下身,还是难得在这样的事情上看到宋御舟神色慌张。
宋御舟当即掩饰道:“你身上也不暖和,还是叫为师来取暖吧。”
万灵泽一时的醋意与酸涩全都化为了欣喜,又忽然趴在对方耳畔道:“既然我身上不暖和,师尊也给我取取暖吧?”
冰凉的气息在冰冷的温度下更加明显,宋御舟耳朵一痒,冰凉的吻就又越过怀中昏迷的施恩,落在了宋御舟的唇上。
两个人交织着的气息都变得寒冷,一触即离后,宋御舟很快清醒,知道现在不是该和万灵泽谈情说爱的时候。
他怀里的施恩可是冻的快要死了!
宋御舟抬头看向万灵泽,提醒道:“我们还是快想办法,打开冰棺吧。”
“恐怕只有慕容盛才打得开,师尊睡一觉吧,让他来。”
这么冷的天想睡着不是件易事,万灵泽坐在宋御舟身边,又将宋御舟禁固在怀中,“我虽冷冰冰的,但照样可以给师尊取暖……”
宋御舟怀中抱着施恩,身后又被万灵泽抱着,他努力闭上眼睛想睡着,还不信万灵泽的话。
对方却忽然将头搭在他肩上,轻声道:“等彻底解决了一切,师尊一定要好好犒劳我……”
“咳!”宋御舟猛地睁开眼,僵硬地回头看了一眼紧贴在他身后的万灵泽,脸果然红的快跟烧起来了似的。
“你这样我更睡不着了。”
万灵泽终于闭了嘴,不再说话,一直等到宋御舟在他怀里逐渐睡着,他才抽身将人倚在一旁的冰棺上。
呼吸起伏间,抱着施恩的慕容盛清醒过来,睁开眼便感受到身后贴着的冰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找来了。
一千多年不曾见到的冰棺与躯壳,慕容盛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来打开的一天。
怀中的施恩被冻的晕死过去,慕容盛却迅速将人推开,扔在了皑皑雪地之上。
曾经收留照顾过施恩,就连施恩下毒都会选择包庇,将对方护在怀中的慕容盛,却忽然换成了这一副极其冷血的态度,对施恩甚至不如陌生人。
人心凉薄,仙君更没有心,连万灵泽都看不懂。
慕容盛施诀,一道道解开了自己设下的封印,一把推开冰棺,再一次见到自己的躯壳,内心百感交集。
万灵泽也凑近,定睛一看,才注意到慕容盛的与众不同之处,对方的眉心中竖着一只眼瞳,如今在冰棺中沉睡,并未睁眼。
普通模样,貌丑倒算不上,万灵泽极其客观地评价,只觉得慕容盛精致利己。
不告诉他们蓬莱洞内的寒冷,倒是会给冰棺中自己的躯壳披上厚厚的长袍,躺的倒停舒服。
直至慕容回到了自己的躯体中,灵魂归位,站立在冰棺旁的宋御舟也栽倒在万灵泽怀中,逐渐清醒过来。
他一睁眼,当即看到一只手攀上了冰棺边缘,随即披着长袍的慕容盛威严地坐了起来。
这副躯壳太久没用,慕容盛显然要适应一会儿,他揉了揉发疼的头,眉头紧蹙,又睁开眼,从冰棺中站了起来。
宋御舟忽然被慕容盛的光辉闪到了双眼,对方的面容如玉石雕刻般完美无瑕,人间威严的神像不及天上神仙半分神采。
慕容盛犹如从画中走出来的清冷谪仙,脸色冷沉,眉稍带怒,眸中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深潭,带着幽深的寒光。
什么?
什么来着?
宋御舟一时觉得刺眼,用手遮住了双眸,他依稀记得盛君好似说过自己:貌丑。
貌丑……
这算貌丑?!
从小到大在吹捧中长大,对自己的容貌无比自信的宋御舟在慕容盛面前竟也有些自卑了起来。
这天上神仙对容貌的要求到底是有多极致啊?!
“你为何这样看我?!”慕容盛却因宋御舟惊讶的目光而恼怒,“我容貌丑陋但还轮不到你来讥讽!”
“没有没有!”天大的误会,宋御舟立即解释道:“我是觉得仙君你长的有些太过英俊了。”
甚至看得人有些眼晕,这样的盛君,在仙名录上竟没有一副画像,实在太不应该了。
可此番欣赏的话一出,却当即换万灵泽醋意横生,“师尊,那我呢?我的容貌如何?”
第六十章 盛君的坎坷人生
“好看,你们是不一样的好看……”
宋御舟一碗水端平,却是实话实说,万灵泽的容貌更加邪魅,薄唇赤瞳,眼中诡谲无常,时而冷若冰霜,时而又含着捉摸不透的笑。
慕容盛却完全不同,盛气凌人,一双鹰眼,总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就像人间铸就的伟岸石像。
可他却真的对自己近乎完美的容貌极其不自信,反而讽刺夸奖他的宋御舟,“恭维的话说给你徒弟听也就罢了,本君不需要。”
“看来有些人听不懂,还不领师尊的情?”万灵泽如今见到慕容盛本人,敌意更甚,两个人数百年的仇恨,都在这一刻迸发。
宋御舟总不希望在这寒冷彻骨的冰窟里看仙君和魔尊的毁灭大战,又凭一己之力拦在双方中间,阻挠两人面对面的交谈。
“要不然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实在太冷了。”
宋御舟岔开话题,刚刚被盛君的容貌震撼,欲要离开之际,他这才想起晕倒的施恩。
再一垂眸,就见到施恩倒在冰棺旁已经一头扎在了雪里,这里风雪交加,不知施恩像个尸体一样被扔下了多久,人已经险些被白雪掩埋。
他顿时吓了一跳,俯身将奄奄一息的施恩从雪地里扒了出来,当即心疼道:“他好歹是条人命……”
话音未落,快冻成冰块的施恩却被万灵泽一把拽过,推入了慕容盛的怀里。
“这多了个英俊的仙君,还需师尊插什么手?”万灵泽一连对两个人阴阳怪气道。
宋御舟知道万灵泽吃醋,如今这是在闹脾气,刚想为自己解释几句,身旁的慕容盛就忽然把施恩又推进了雪地里。
“不必带着他,就叫他留在这。”慕容盛整理了下身上刚刚有些揉皱了的衣袍,似乎对施恩万般嫌弃,便是连碰一下也不愿。
宋御舟实在看不下去,“你们好歹师徒一场,如今也是你叫他来的,却是想让他冻死在这?”
“本君没有这样的逆徒,能到今日地步,是我仁至义尽。”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宋御舟更要与之辩驳,“施恩糊涂,竟为你这样的师尊而误入歧途,死了一次如今还要再死一次。”
宋御舟又替被冻得昏迷不醒的施恩拍干净了身上的雪,如今对方的气息愈来愈弱,眼睫上也全是冰霜。
慕容盛却毫不心软,反而不解:“他害的是你,你还能如此大发慈悲?”
“我自不是什么心胸宽广之人。”宋御舟还清楚记得当初施恩给他下毒时,他有多气多恨。
“可难道徒弟教不好,每个师尊就都要让徒弟去死吗?”
“他死了会比活着好。”慕容盛自有考量。
施恩本就属于天界,只有彻底死后,才能回到仙界做太子。
他本以为对方当初冲动自刎后,便可以顺利历劫回到天界,等脱离了这些凡间事,有仙家管束,又见识得多了,就不会是如此执着的性子。
却不曾想宋御舟的好心关怀却让施恩阴差阳错活到了现在。
而堂堂一介仙界太子,未来要做万仙敬仰的仙首,竟到一个穷乡僻壤的翠华山给个凡人和魔头端茶倒水做劳工,还累得要死要活。
到时回到天界,不知这堂堂太子要在背后受多少言语讥讽,凡间历劫事事做错,俨然一个误入歧途没有德行的恶人。
慕容盛万般悔恨,若当初知道施恩就是天界太子施野,他还救什么?又赐什么名?收什么徒弟?
可后来在天界意外得知太子下凡历劫后失踪,他明明知道施恩就是施野,却为何将对方关进了归墟,不肯放他走?
慕容盛认为是当时的自己意气风发,自以为能做一个好师尊,教得好天界太子,也管得了魔界魔尊。
却不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封印魔界之举导致三界失衡,害得他走火入魔,又造成了如今诸多后果……
现在什么也不再受他的管控,万灵泽不认他做师尊,宋御舟的躯壳无法再用,就连让施恩回去做太子都处处受阻。
可对于全然不知情的宋御舟,慕容盛让施恩去死的发言实在太过荒谬,偏见太甚。
如今施恩是为了慕容盛才让自己置身险境,对方流浪过,自刎过,他与小魔头去鬼界一起带回的人,怎可就这样被活活冻死?
“好,你不要的逆徒我来教。”
宋御舟下定了决心,总不能让施恩委屈地死在这,可他刚要抱起来的人却忽然被慕容盛抢了过去。
几乎是瞬间,慕容盛一改刚刚不近人情要把施恩扔下的常态,天水碧色的长袍在半空中飞扬,搅动剔透的雪花,又裹在了施恩的身上。
“不要以为本君不教的逆徒就能让给你。”
慕容盛忽然的变脸和奇怪的胜负欲让宋御舟呆滞原地,委屈极了,“我又不愿跟你抢!”
*
蓬莱仙境景色宜人,远离了寒冷,洞外风光无限,环绕着碧海蓝天。
慕容盛没有即刻离开蓬莱,反而是找了处安静宜人的山峦处,山间景可以望见山下湖海,云雾缭绕。
宋御舟害怕阴晴不定的慕容盛会再对施恩起杀心,万灵泽又需慕容盛解除魔界最后一道封印,所以纷纷跟着盛君,一同来到蓬莱雾气山峦。
“本君累了,需要休息。”慕容盛坐在一处碎石旁,怀中还抱着施恩,提醒对面两位,他没有要跑。
他反倒向宋御舟伸出手:“如今可否借铜镜一用?”
宋御舟并不贪恋法器,又觉得铜镜本就属于慕容盛,他更没有不借的道理,遂立即将百宝囊中的铜镜拿出,递到盛君面前。
“这本就是盛君的法器,应当归还于你。”
慕容盛抬眸,似乎很欣赏宋御舟的态度,可他接过那铜镜,却否定了宋御舟的话,“这法器认得始终是你。”
他用着宋御舟的身份,借用了对方的造化,如今回归了自己的身份,便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慕容盛向铜镜施法,映出天上太阳的光芒,流光溢彩,全然照在怀中的施恩身上。
“盛君这是在做什么?”
“为他取暖。”慕容盛答,施恩眼睫上的冰霜逐渐化成了水,如颗颗透亮的玉珠。
不消片刻,怀里惨白着脸的施恩便清醒过来,他感受到身旁的暖和,身上裹着厚袄,又仿佛靠在一个温暖的胸口,那心跳声缓缓的……
他猛地睁眼,顿时看清对方的脸,是个陌生又威严的仙君,施恩吓了一跳,又下意识保护自己推了对方一把。
这一下瞬间让慕容盛误会,以为施恩是嫌恶他的脸,才把人吓成这样。
他又顿时将施恩推了出去,“本君的样子就这么吓人?!”
施恩被摔在地上,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就被对面的宋御舟扶起,替施恩解围道:“他第一次见到盛君的本相,被陌生人抱着,自然害怕。”
施恩这才又回眸看向把他推开的慕容盛,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慕容盛的本相与宋御舟完全不一样,不再是那么温柔,变得更加严肃冷冽,最特别的是眉间的天眼,依旧俊朗。
就如不染凡尘的谪仙,更让施恩心生敬畏。
慕容盛却全然不接受宋御舟为施恩的开脱,“本君知道我这天眼丑陋骇人,倒也不想吓坏了旁人,他若怕,就让他滚!”
这蓬莱仙境到处神秘悠然,雾气朦胧,施恩一介凡人,又能去哪?
可除了被骂,更让施恩委屈的是误会,“不是……”
他话音未落,便被宋御舟愤慨打断道:“盛君怎会觉得天眼丑陋?!这天上神仙,哪有盛君半点特别?又如何能有这么威风?”
慕容盛被夸,心中大致欢喜,饶有兴致地抬眸,就见到坐在宋御舟身边的万灵泽神色冷冽,正极有敌意地盯着他。
宋御舟每每当着万灵泽的面夸慕容盛,万灵泽都会冷脸,慕容盛反倒旁观看起了笑话,愿意与宋御舟交谈。
“抢来的东西,到底是耻辱和罪孽。”慕容盛又卖关子道:“本君原来本没有天眼,你可好奇我这天眼是怎么来的吗?”
万灵泽沉默,还不清楚慕容盛忽然提起自己身世的动机,宋御舟则有些好奇,“难道就连天眼也能抢?”
“我慕容家世代晓勇,后来飞升成仙,也一直兢兢业业为仙家做事,赤诚忠心。
为了消灭魔族,我的父母在蓬莱大肆猎杀鸟以获取第三目,据说鸟的第三目可以预见未来……”
万灵泽当即幸灾乐祸冷嘲道:“那你可曾预见有朝一日,你的侄子会去魔界做客?”
“……”
慕容盛酝酿了一会儿,无视过万灵泽,又继续道:“我被迫拥有了鸟的第三只眼,可它并无预见未来之奇用,只会让捕猎更加迅猛罢了。”
“所以你父母杀了多少……鸟?”宋御舟小心翼翼地问。
“全部。”慕容盛答,“至此之后,慕容家因大肆捕杀鸟祸罪,我因战功抵消了杀身之祸,却也沦为罪仙,遭受唾骂,地位大不如前。”
“我从此号令不了天兵替我征伐,这第三目更是耻辱,谁都可以唾骂,本君模样凶恶歹毒,眉间天眼丑陋不堪,这样的躯壳我只能抛弃。”
听到这,大家都觉得慕容盛有些惨了,因家人受累成了罪仙,却还兢兢业业做事。
不知天界的众仙骂了慕容盛有多少,才害得如此玉树临风的盛君对容貌极其不自信。
“从此我将躯壳封进蓬莱冰窟,也算是替慕容家向鸟赎罪,为了继续替仙家做事,我在人间选了刚刚咽气的宋御舟,因看了名符,便用了宋御舟的名字身份,之后的事,你们便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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