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不想我吗,先生
因子虚这家伙是真的喜欢惹是生非, 权持季要他走,他还就偏偏喜欢招惹。
这家伙,很久不回府, 却还是让戴三七看着因子虚。
不能说这是监视, 倒像是……难以说明的“守护”。
青天白日的,却和见鬼了一样, 权持季好像是凭空消失。
因子虚一声冷笑,对着戴三七歪了歪脑袋:“先生今天还是不回来?”
戴三七老实巴交:“主子说了, 因老板你找他是没有用处的, 他不会过来见你。”
因子虚闭了闭眼, 恼怒了:“也不准我出去, 是这样吗?”
戴三七面无表情:“等到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会有人把你送回奉安城。”
戴三七好像是回想起了什么, 从权持季的书房里给因子虚指路,殷勤地从小角落里拿出一摞账本,使劲掸了掸, 鼓了鼓腮帮子,把它表面的浮灰吹干净一点, 这才可以送到因子虚手里:“主子说了,销金寨会作为给老板你的补偿,这就是销金寨互通黑粮的账本, 因老板您可以过目一下。”
因子虚还负着手,眼皮都没有抬一抬:“什么补偿?”
戴三七被自己的唾沫呛到了, 只好大窘,木木道:“是, 是……主子没说。”
因子虚乐意逗他:“是睡/了的补偿?还是囚禁的补偿?你不是个传话筒吗,那就好好问问你的主子, 到底是什么补偿?权持季不来见我,总该见你,你可要替我好好看看,这家伙回答的时候,脸红不脸红,最好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过去。”
“先生啊,想死我了,欲仙/欲死的滋味,在下尝过一次就忘不了了,好想要,一想到先生,我就腰软,腿软,哪里都软,恨不得被先生弄死在榻上~每天晚上在下都在等着先生操。”
戴三七觉得不合适:“因老板,这……”
因子虚继续咄咄逼人:“传,就这样传,再加一句,先生你要是再不来,因老板那可就饿死了,什么都不挑了,和侍卫也能滚得很开心。”
戴三七:“……”
他觉出了这个话头里面的不妙意味,结结巴巴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那个……侍卫,不会是……我,我吧。”
因子虚很赞赏他:“没错,是你。”
戴三七:“……”
他真的不敢。
戴三七只能快速掀过话头,道:“因老板,还是看看销金寨的账本吧。”
因子虚却捅了捅耳朵,不在意道:“在下忘了说,其实你们拿到的销金寨账目一直是假的,真的账目在我这里,我通过销金寨往外面运送的粮草可比账目里面提及的要多得多,如果你家主子感兴趣的话,不妨过来一叙,我能给他的好处,会比他想的多得多。”
因子虚:“若他还是这么怕见人……”
他是不懂权持季要的到底是什么了。
他把因子虚关在这里,没拦着因子虚见人,却也不许因子虚出去。
好吃好喝供着,和沈问的行为在相似之中,又有着天壤之别。
其实,说白了,就是权持季硬要靠着那具尸体,把白的说成是黑的,指鹿为马,一着险棋。因子虚要是出去大摇大摆了,就是穿帮。
但是权持季的目的却叫人无法理解。
好像是……睡了一遭后,权持季良心不安,于是决定让自己好好活着?
因子虚不但不解,而且烦躁,面上却不显,反而笑眯眯对戴三七道:“那你可记得叫你的主子不要后悔。”
戴三七咽了咽唾沫,权持季虽然在因子虚那里不露脸,可自己却要日日汇报因老板的情况给他,比起在凉都的时候,他的汇报还要详细些许,权持季会在每天晚上,对着案子笔耕不辍,却没写下去任何的东西,只是把纸一张一张地揉作一团,眉间尺一缩,隐隐约约川字形的沟/壑。
他这几日老是烦躁。
戴三七不知道为了权持季是为了什么。
权持季在愣怔过后,总是状似无意一样垂着眼睛问道:“他今日怎么样了?”
这个“他”指的就是因老板。
原来戴三七只要说一句“饮食如常,与谁人见面”就好了,现在却要详细报告因老板吃了什么,吃了多少,何时就寝,睡了多久。
因子虚说的并没有错,戴三七就是权持季的眼。
问题是……现在……
戴三七结结巴巴了起来:“因老板,还让属下……带几句话给主子。”
“什么?”权持季把头抬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表情叫戴三七汗颜,大抵权持季是以为因子虚能讲什么大道理的谈判吧。
戴三七只好简洁地概括:“因老板说,他……他想那个,那个……”
还是难以启齿。
权持季的面色已经不善了起来:“我记得,我这里死士的规矩是,该传的话,要一字不落。”
威压袭来,戴三七垂下了脑袋。
权持季的军纪严明到了苛刻的地步,要是权持季面有愠色了,他们手下人就会禁不住乖顺垂眸,迅速站得端端正正,条件反射一样应和:“是。”
戴三七只能绷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转述道:“因老板说的是,先生啊,你可想死我了,欲仙/欲死的滋味……”
话音未落,戴三七小心翼翼地抬眼睛去看权持季的反应,权持季的手紧紧地捏着杯子,不易被察觉的地方,耳后是红灼的,眼睛里依旧带着一点模糊的怒意,却被生生压抑。
儒雅的长相,气质却一点也不纯良,杂糅着想把猎物生吞活剥的恶劣心思,权持季就着这样的表情沉默了良久,这才无奈地出声,声音压得低沉暗哑的,好像是因为权持季想到了什么,语气竟然莫名缠绵:“他是……故意的吧。”
戴三七继续汇报:“因老板还说,如果主子不来的话,他就和侍卫也……可以。”
终于,权持季手中的杯子摔了下去,摔得四分五裂。
权持季恼怒地揉了揉眉心,明明知道就是因子虚嘴贱,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怒不可遏,好不容易才平缓了语气,权持季闷声不悦道:“他现在在做什么?”
戴三七斗胆问了一句:“主子是要去找因老板吗?”
权持季嘴硬:“不是,不该你说话时别多嘴。”
戴三七一下就老实了:“因老板在和小主子一起做夜宵。”
权持季油然而生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什么夜宵?”
戴三七道:“菌子火锅。”
因为因老板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抓住男人的胃,说到这里,因子虚对着庄琔琔笑得如花似玉,招了招小手,把庄琔琔勾走了,还说了一句:“控制了小的,大的也就来了。”
权持季顿时风雨欲来,立刻直起身子来,动作似乎带着一点慌乱,衣裳还没有披上,就这薄薄的里衣就大刀金马夺门而出:“叫阳长出来。”
院子里面还没有收拾,急匆匆过来的权持季并没有收敛他的气息,尽管三脚猫有如因子虚也还是可以轻易察觉,月色朦胧入了窗,屋门落了锁,火锅的水汽叫人陷身于云海。
因子虚也被热腾腾的菌子烫出了一点血色,手指头搭在昏迷在一边的庄琔琔的耳后,轻柔地捻着小孩的头发丝。
权持季在门后敲了敲门,声音慌张。
因子虚轻笑,趴在窗棂边上,兀自笑得惊心动魄:“先生……”
隔着窗子,两人四目相对。
月色落到因子虚的眼睛里,灰溜溜的眼里面挤进了一点的光亮,眼里的光斑里面倒映了权持季的影子,这个对视也变得妖孽了起来。
“门不开,爬窗吧。”因子虚不怀好意,勾着权持季的下巴,低头,嘴角还噙着笑意点点,轻易就控住了权持季的目光,但凡庄琔琔没有晕倒在桌子边,这一幕都能唯美得叫权持季难捱。
偏偏是现在。
权持季是恼怒了,他生得高,窗子在他的身边就显得矮了,手臂一探,捏住了因子虚的两腮,绵密柔软的手感,就着这个动作,可以感受到因子虚的呼吸,微微的,平静的,好像随时都能碎掉。
因子虚太瘦了。
权持季恶狠狠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把琔琔牵扯进来干什么?”
因子虚立刻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脑袋乖顺地往权持季的手上偏了一偏,声音含糊不清,道:“独守空房,很不艰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我们两个要说的话可就大逆不道了些,我们之间能干的事情也是少儿不宜,让琔琔睡一觉,也是好事,已经联系了葛大人。先生倒是不用那么心急如焚。”
权持季可没有那么好糊弄,骨节分明的手掌按在因子虚的胸/口,重重一推,权持季抬了腿,个高腿长,很轻易就可以进屋来,行动间,里衣被拉扯,露出蜜色的胸膛,凌厉的肩胛线条延伸进那叫人浮想联翩的地方。
因子虚的手腕子还被牵制,被权持季拎着,高高举过头顶。
“哗啦”一下,从窗子外面翻进来的权持季一把把因子虚摁到桌子上,头顶是还在滚着的火锅,因子虚的眼神比那还要烫。
可惜,这时候的氛围并没有暧/昧。
因子虚一整颗脑袋都被按到桌子上面,被权持季生硬地控制着,看向昏迷的庄琔琔的方向。
权持季的声音又带上了一点的冷感:“因老板。你这一举,不地道了。庄琔琔是个孩子。”
仗着一点的于心不忍便要胡作非为,权持季咬牙切齿:“我该杀了你。”
因子虚却冷静:“先生,力气小些,腕子疼。你不会杀了我,你怜惜我。”
权持季下意识反驳:“没有。”
因子虚眯着眼睛,像一只玉面狐狸,换了一种更加意味不明的说法:“那你就是怜爱我。”
权持季磨了磨后槽牙:“……”
虽然确实如此,但是……
还没有把脑子里面混沌的想法梳理干净,因子虚突然抬了下巴,他们四瓣唇蜻蜓点水接触一起。
一下又一下轻嘬着。
“不想我吗,先生。”
权持季想逃离,因子虚的唇却加深了这个不由分说莫名其妙的吻。
说是吻,但没有唇舌交缠,因子虚好像只知道用力将唇与唇贴合在一起,逞凶一样。
或许,他确实不知道如何亲吻。
要的就是与权持季眼观眼,鼻子顶着鼻子,叫权持季眼里都是他,叫权持季怔住,叫权持季心中思绪万千。
无法否认,他成功了。
因子虚舔了舔后槽牙,还是死死地抓着权持季的脖子:“先生,还躲着我吗。”
第072章 有数
“琔琔……”权持季把因子虚从他的身上扒拉了下来, 提着因子虚的后脖子肉,横眉:“因老板,我不觉得中毒这件事情是小事。”
“放心, 只是一点蒙汗药而已, 在下有数的。”因子虚讨好笑笑。
权持季确是冷笑:“我也不认为你能有数到哪里去。”
权持季就没见过因子虚这样的人,把贪生怕死和疯子玩命两种属性结合得那么妥帖。
一边讨巧假笑, 一面大逆不道,在他还是书生的时候, 权持季怎么就没看出书生还有这样的苗头。
权持季把因子虚揽着他脖颈的手拉了下来, 摸了摸, 是粗糙的, 掌心是一道没有完全愈合的刀口,结了厚厚的发黑的珈。
权持季声音一提:“有数?”
“你有数个屁。”
因子虚却不以为然:“起码我不会真的伤了庄琔琔, 毕竟,他可以是我未来的主子。”
权持季警觉:“什么意思?”
第073章 谋事
权持季昏头了, 意乱情迷了。
因老板微笑:“来吧,要是今晚还没有说服你,我就不闹了, 好嘛?”
权持季莫名想起来自己做了什么荒唐的事情, 奉安城的处处针对,凉都的厚脸无耻, 他算是疯了,手指头抖了一下, 权持季一把把自己从因子虚怀里推了出来:“不可。”
因子虚不理解, 自己和权持季前些日子还是水火不容, 现在是怎么了权持季好像是不舍得。
这份“不舍得”对因子虚来说好坏参半, 一方面:有了这份不舍,权持季心思会变得极好拿捏, 另一方面,因为这份不舍,因子虚很难说服权持季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可是因子虚原来就不是什么稳中求胜的人。
交易这种东西,在两个选择对对方来说都差不多的情况下, 只能一步一步地加筹码。
权持季这个人对因子虚来说,不是高洁的正人君子,凉都浴池里面就可见一斑, 为了一双和故人相似的眼睛就上下其手,权持季能算得上什么正人君子, 不过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罢了。
这样的人本应该是最好游说的。
可是,权持季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因子虚这个对权持季来说绝对划算的建议。
为什么呢?
因子虚已经不确定了, 权持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权持季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自己能和权持季交易的筹码到底是什么?
原来因子虚以为会是销金寨,会是黑粮,会是权利地位,甚至是自己。
可他那一切东西都摆着让权持季过目的时候,权持季为什么还会拒绝自己。
好像是权持季……“害怕”了。
比起那些东西,权持季更害怕因子虚把自己玩死。
不管如何,因子虚没有别的办法了,眼瞅着贴上去蹭来蹭去没有作用,因子虚也就懒得装出这副柔情蜜意的样子了,他把椅子拖开,筷子在锅里面搅了一搅,示意权持季坐下,还是那句话:“若是今晚没有说服你,我会乖乖回到奉安城。”
门还是锁着的,鸽子在窗子外面窥看,月色爬上墙,光影被菌子火锅的水汽熏得模糊,因子虚抬了抬眼睛,把筷子递给了权持季。
“难道先生对自己就这么没有信心吗?”
权持季接过筷子坐了下来,乳白的汤底翻涌,接二连三没入又涌起。
“好像是人的一生啊。”因子虚叹了一句:“起起伏伏,化成水汽,被食客吞/吃,消失不见。都是会死的,不过是早和晚的区别,有时候,舒舒服服地死,也比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幸福许多。”
“你知道鸽子吗。”因子虚笑了起来:“远勋小时候就想养鸽子,被先皇知道了,先皇在冰天雪地里面,叫远勋把他养的鸽子生生掐死。他哭了好久,可他还是想养鸽子,于是,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养两只鸽子是养,养一群鸽子也是养,为什么不养一群专门用来给边境传递信息的鸽子,他们要比最厉害的战报兵更快速灵活,不被察觉。有了这个,在先帝那里也能套到一份功劳。”
因子虚继续道:“于是,有了所谓‘云中阁’,这里都是远勋的鸽子。可是远勋不知道,我这个卑鄙小人用他的鸽子,打造了一个网罗世家脉络,收集秘密的地方,养了一群能人异士,每个府里都有我的眼线,我把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靠在‘云中阁’这里。远勋死了,人家都说,远勋的鸽子是认主的,他死了,‘云中阁’就消失了。但是‘云中阁’其实一直都在,它就是我流放在外面贩卖黑粮的底牌。朝里不少人都知道我没死,但是大家都在保持缄默,因为他们的把柄都在我的手上。”
在权持季惊诧的眼神里,因子虚突然倾身:“包括你,先生,你也有把柄在我的手上。”
因子虚抬了手,宽袖一摆,远远地指向庄琔琔:“先生,你可知道,这孩子,身上流的可是皇族的血液。还是那句话,身在皇室,不去杀了别人,别人就要杀了他。”
权持季拍案而起:“因老板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庄琔琔变成下一个远勋。”
权持季简直是怒不可遏,声嘶力竭:“既然是我收养了他,管他是谁的血脉,我会护着他,空口无凭,庄琔琔怎么可能是皇族的血脉。”
因子虚把筷子扔到了桌子上面:“他不会成为下一个远勋,他和远勋不一样。”
“远勋这个人,要是他没死,会成为一个仁君,但不会是贤君,因为远勋志不在此,但是庄琔琔可以,还记得我说过的吗,人臣效忠的只能是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有君王才可以效忠于天下。琔琔要的是什么,是天下海晏河清,所以他适合。”
因子虚缓了一口气,嗓子吼得有些发疼了,只有这样深呼吸一下才能接下去说话:“还有你,先生,你到底是为了什么?你看样子不是一个忠良的人,却宁愿死在这个腐朽的王朝,为什么,在下不懂。”
“路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生有没有想过,就算陛下认了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那又怎么样?天子有的是借口把你闲置,我安安稳稳到了奉安城又这么样?我还是会在奉安城腐烂掉,为什么要在两个烂苹果之间选择一个稍微不那么烂的苹果。”因子虚咄咄逼人:“先生为什么不给我一个逆天改命的机会,我受够了。”
“我有天底下所有的消息,我手上是足够我们揭竿起义的粮食,甚至,先生。我可以把我自己也送给你,何乐不为?留在帝都我不一定会死,但是放任这个腐烂的大启,我一定会郁郁而终。先生要是真的怜爱我,就应该和在下一同,不是吗。”因子虚恶狠狠的:“少他娘的替我做决定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言罢,因子虚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个圆润剔透的小瓶子,递到了权持季的手心里面,解释道:“这是葛大人给我的香膏,润泽芳香,,妙处不言而喻,还可以叫人心神/荡漾,现在,权持季。告诉我,你的选择。”
因子虚开始一个一个解下盘扣活结,随着他缓步向权持季靠近,最后一件薄衫也从肩头滑落,掉到了臂弯上面,因子虚歪了歪脑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沙哑:“要,还是,不要。”
要,还是,不要呢。
因子虚在赌,虽然不知道权持季为何生了怜爱的心思,但是送上门来的软肋哪里有不用的道理,虽然权持季莫名其妙,但是推翻这个腐朽王朝,需要这样一个棋子,因子虚也愿意以身谋道。
鼻息渐渐交缠,屋外面静谧,蛙叫蝉鸣不息,外面的静谧就更显现出屋里的动静。
亲吻声响起,他们的头紧紧挨在一处。
因子虚逐渐滑落,挂着,呼吸被掠夺。
月亮高悬,十五的月了。
该有月兔捣药忙。
因子虚的手陷进权持季的头发里了,发狠地抓着权持季的发根,脖子高高扬起,喉结好像呼吸不到一样艰难地滑/动着,这个吻逐渐加深,加深,加深。
口齿直接都是彼此的味道。
权持季咬了因子虚的耳朵,舌尖探入,细细临摹小巧可爱的耳垂,说出的话打在因子虚的耳道里面。
“我听你的。”
因子虚手指一顿:“成了。”
他说服了权持季,他可以留下了。
抓着权持季的小臂,手掌里面的血痂有点开裂,被权持季抓住了两只手的腕子,拎着,拢在一处,高高抓着。
权持季补上一句:“但是,你要有点数,再把自己伤了,今天说的就不作数。”
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剧烈,咚咚咚。
直到后半夜也没有停熄。
因子虚闭了眼睛的时候,还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还在耳边发了疯一样的回响。
阳长半夜三更被戴三七叫醒,救死扶伤是他的使命,但是半夜三更爬出去就是叫他玩命。
他骂骂咧咧地夺门而出,衣服往肩上一披,凶神恶煞:“权老狗又在犯什么病。”
戴三七也是害怕了,唯唯诺诺道:“因老板带着小少主吃毒蘑菇。”
“主子已经过去拿人了,估计待会因老板半条命都要没了。”
谁都知道庄琔琔这小子是权持季亲自教导的,谁都不可以动他。
阳长:“……”
他就说因子虚是个大祸害吧。
要是因子虚能被弄死,阳长谢天谢地。
这下可好,阳长口里喋喋不休破口大骂的对象变成了因子虚,阳长大夫指着因子虚的祖宗十八代骂到儿孙千万世,临末了,还不忘把权持季的头昏眼花没眼光连着一起骂,骂声扰了邻居清梦。
好不容易到了权宅,院子凌乱,他差点没扶稳,阳长还没有骂够呢,看清楚院里却突然虎躯一震。
他看见他的师父葛丰正,正在一脸惆怅地站在门外面,好像是吃了屎一样的表情,端端庄庄,就像笔挺的一个石墩子,死了好几年的尸体都没有他板正,一脸的生无可恋。
阳长脚步一顿:“师……父?”
你怎么又在这里?
葛丰正很淡定:"这间房门上锁了,进不去的。"
话音刚落,门哗啦一下,整面都倒了。
一脚踹飞大门的权持季还把衣衫褴褛正昏迷的因子虚抱在怀里,是很戒备的姿势,好像怀里的是他的珍宝。
权持季眼睛一斜,脚步加快,嘱咐阳长道:“琔琔在里面,你给看着。”
言罢,大步流星。
徒留阳长,戴三七,葛丰正仨人,大眼瞪小眼。
第074章 羞愤的画
因子虚醒来的时候, 头痛欲裂好像是万蚁啃噬,他悠悠扶着自己的脑袋,支起身子, 却发现自己的老腰比脑袋还要疼。
刚刚, 他的脑袋枕着的是权持季的手臂,权持季肩宽肉硬的, 枕起来倒是舒服。
权持季还圈着因子虚,因子虚就这样一动作, 权持季瞬间睁开眼睛, 好像抓住转瞬即逝的镜花水月一样抓住了因子虚的腕子。
力道之大叫因子虚蹙眉, 小声惆怅了一句:“年轻真好。”
“起开。”因子虚这几年脾气都磨得差不多了, 但是起床气依旧强大。
他抬起了绵软无力的腿,狠狠地踹了一脚, 这一动作牵扯到了腰侧的肌肉,腰窝上的莲花颤抖了一会,因子虚痛呼一声。
他抑郁了……
权持季醒了, 拿了因子虚的手细细看着。
掌心深深一道口子,有点发黑, 指尖那点血色好像因为这道口子流干净了。
权持季皱眉:“又开裂了。”
因子虚把手抽了回来,无所谓地吊儿郎当道:“能写字会作画的,给块棺材板还能描金, 我没事。”
权持季正正的眼神盯得因子虚头皮发麻,对着权持季的眼睛,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尝试着问道:“那……我也可以, 有事?”
比起管自己手上的这个口子,权持季不如管好自己, 不要搞着搞着换一个地方接着搞。
权持季确实纯有病。
上次从马上搞到浴池。
这次从桌上搞到塌上。
权持季还是盯着他,这眼神看起来毛茸茸的,有点像猎狗圈地,贪婪但是毫不遮掩
因子虚弱弱:“怎么了?”
权持季好像是想到了什么,或许,可能他已经在心里面思考了好一段时间。
权持季突然驴头不对马嘴道:“因老板,若是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是不是要赔。”
因子虚警觉,他认真地回了一句:“我们两谁和谁,如果是我弄坏了,那就不用赔。”
权持季一字一顿:“用,赔。”
因子虚僵硬微笑起来:“……”
心里把权持季骂了百遍千遍:抠门家伙。
不过,因子虚拍一拍脑门,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把权持季的什么东西弄坏了呢。
因子虚支起身子:“那先生要如何?要怎么赔?”
权持季领着因子虚到了书房,这里倒是请了人来洒扫过,一尘不染,擦得能反光的花瓶上面可以看见权持季在因子虚身后性质恶劣的笑意。
因子虚脖子一僵,权持季毛茸茸的脑袋顺势落到了他的左肩,枕着,暧昧,两个人的手叠在一处,权持季牵引着因子虚,直到因子虚的指尖落到了一个小匣子上面。
“!!!”因子虚顿时指尖冰凉,面前这个小小的匣子熟悉得叫因子虚心悸,迟到的回忆开始在脑子里铺天盖地。
因子虚的嘴角抽了抽,挑了挑眉:“啊,这个。”
权持季摊开了手,一副无辜且理所当然的样子:“因老板你说,是不是弄坏了我的东西,是不是要赔。”
因子虚:“……”
他心梗:自己打也挨了,毒也吞了,还赔个什么?再赔就是拿命卖身去赔了。
权持季却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拿了自己的虎头刀放到因子虚的身侧,笑了起来:“因老板,我伤了你,这个我也是要赔的,你可以打我,用刀尖也没关系,剥皮抽筋还是剔骨,这本来就是我欠你的。”
他仰头,一副乖顺的样子,语气却是不由分说:“打,我。”
当时因子虚是如何鲜血淋漓的,便如何还给自己好了。
权持季自嘲,毕竟自己眼睛不中用又怪得了谁呢?
因子虚却把刀藏于身后:“不要,不打,就要先生你欠着我的。”
瑰丽而妖异的笑容叫权持季心头一震。
因子虚歪了歪脑袋,花瓶反照的光斑落入他的眉心,就像是神邸在为他的信徒留下什么箴言。
“我要先生记得,自己欠着我因子虚一条命,这条命先生要头破血流不死不休才能还了。”因子虚的目光落到了那把虎头刀上,凶戾的外表常常嵌入血光,只有细细查看,才能看见这把主张杀意的刀,刀柄上雕刻着细密的香草鲜花,连理的枝丫得把手放上去才可以感受到。
好像权持季在饮春坊时确实所言非虚。
这把刀是送给爱人的,刀在谁的手上,就要保护谁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有了这刀,就可以号令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狼。
因子虚垂了眼睛,看向了权持季的发旋。
心道:好一匹善战的畜生,要用命来驯养的东西。
希望,他能带给因子虚的东西要比因子虚付出的成本高吧。
不过,就现在看来,驯服这样的野性动物,确实叫人心情不错。
指尖还落到权持季的发根上面没起开,因子虚不禁心里暗暗感叹:小畜生,头发真多。
指尖一滑,落到了权持季的美人尖上。
权持季眉弓弧度优美,睫毛倒是长得扎手,明明这小脸蛋子张得就是一副春风和煦温文尔雅的俏模样,偏偏眼神凶戾,狼子野心勃勃,藏也藏不好。
四目相对,因子虚手指又抖了一下,被权持季满眼的戏谑惊到。
权持季嘴角微勾,对因子虚提出来要求:“你弄坏了我的画,所以你要画出来,还给我。”
因子虚:“……”
要是别的要求,他还要皱皱眉头来苦恼。
重画还给权持季
那因子虚可就要嘚瑟了,他顿时眉飞色舞,得意洋洋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大咧咧地把摆子一撩,颇有文豪画圣附身的架势,口若悬河地自吹自擂道:“先生有所不知,我这可是名家大师教导的好丹青,在下可是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这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是砸了不少钱才学到手的,若是我在外面,百两银子都请不来我的大作镇场子。”
更别提,那几张画工精妙但是氛围全无的丹青就是出自他因子虚之手。
但是,因子虚也没脸皮说那是自己画的。
因老板提起笔,胸有成竹,大胆下手。
画棺材样式画了这么些年,他的画技大涨,临摹自己以前的丑画还不就是手到擒来?
想到这里,因子虚笑容放大,甚至站起身来。
站起来能让他画得更好吗?
不!
站起来能让他的姿势更帅。
一种信手拈来的大师风范,潇洒至极!
因子虚边画画儿边和权持季说着事情:“找个时间,该得去面圣,你那具破尸体趁早包裹上一张草席子烧了。我们这件事情也能算的上是欺君之罪,要是被有心之人弹劾就大事不妙,还得自己去找圣上,到时候认出来,说认错了什么的,都可以是借口,该受一点小罚就受着。圣上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情就要了你的命。”
“朝里面的文官多,武将少,偏偏你又是一出来就冒了这么大风头的,因为这事情就要重重罚你,一来天下悠悠众口难堵,二来,圣上确实没人可用了。哪天要是雄海真的打过来了,相信陛下派出去的人会是你,而不会是明德将军。陛下自己也知道明德的兵权捏在手里那么久了,要是还给他了,以后要拿回来就难了。而你,外面倒是吹得挺狠,实际上就是初出茅庐罢了,兵符没有捏热乎的家伙,等打完了,要把兵权要回来也会容易。”
因子虚提起笔往墨砚上蘸了蘸,狼毫又吸饱了墨水,圆滚滚的样子,一滴墨又被笔尖吐回了砚台上,因子虚这才可以把蘸墨均匀的笔抵到画布上,轻飘飘地挥毫:“人心不足蛇吞象,待雄海打过来的时候,待你拿到兵符的时候,就是我们谋得大业的时候。”
因子虚说完,其中一张画也就画完了,他拿了起来,对着跳跃的烛光细细欣赏,心里面感叹一句,这僵硬的姿态,这痛苦的表情,这让人毫无想法的春宫图,和他以前的画就是一模一样啊,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因子虚又把画拿了起来递到权持季面前,他已经做好准备接受权持季的膜拜了,他甚至想好了自己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摆摆手以显示他的谦逊。
权持季却把画一拿,对着因子虚笑得不怀好意:“不行,重来。”
因子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权持季肯定地又说了一遍:“不好,重新画来赔我。”
因子虚:“……”
你有没有搞错啊?
因子虚激动地拿起那张皱巴巴的范画,手还抖了抖,难以置信一样:“为什么?这不是一模一样吗?”
权持季冷漠地回应:“不一样。”
因子虚:“……”
天地可鉴,明明就是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好想把这张画砸到权持季欠揍的脸上。
“哪里不一样了?”
权持季煞有介事道:“从这幅画里面,我可以看出来,你和画师的心境不一样。”
因子虚:“……”
心个鬼心境,他当时什么心情,他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一样的。
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都应该死远一点。
因子虚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来者不善了起来,说到最后,甚至变得咬牙切齿了起来:“既然先生说我和那画师的心境不一样,那先生倒是说说,那画师当时是什么心境,这样在下才好更,好,地,赔,给,先,生。”
权持季却是没脸没皮,一步一步靠近因子虚,在离因子虚只有一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呼出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有了一件暧昧不清的氛围,好像是在特意地调情一样:“依我之见,那个画师在画着几张画是该是羞愤的,应该是脸颊绯红,低着脑袋,才能画出这样的画。”
因子虚:“……”
他真想骂,权持季确实是一个附庸风雅的人,其他人看因子虚那几张破图,可没有人看得出他有什么狗屁感情。
因子虚又问道:“你要如何”
权持季微微一笑:“不如因老板画我吧,看看能不能害羞起来。”
第075章 愿意的
因子虚顿时一脸狰狞, 好像在看猴子一样盯着权持季,喉结抖了抖,好像是要出声, 最后还是被他忍住了, 因子虚咽下话头,看星星看月亮看路过的小蚂蚁, 私底下,他的指关节动了动。
权持季没有看出忍住破口大骂的因子虚到底有多么艰难, 还是低着脑袋咄咄逼人道:“因老板把我画到画上吧。”
因子虚忍无可忍, 平缓语气后说道:“先生你确定吗?确定要把你画到……画到春宫图上面吗。”
天啊, 简直是难以置信, 权持季看起来正正经经一个人,兴趣爱好能低俗到这种程度, 因子虚叹为观止。
权持季却不在乎:“画上去的是我,又不是你,因老板平日里头烧话一套一套的, 现在没什么事情,怎么就把脸都臊白了呢。”
因子虚皮笑肉不笑:“被先生甘愿为了艺术献身的牺牲精神震撼到了。”
权持季却靠的更近, 整个上身都贴到了案子上:“我,心之所向。”
手指头不安分地放到了因子虚的手边,错身的时候, 手肘若有若无地从因子虚的胸前擦过。
这个角度,可以看得见权持季耳后的一块嫩肉, 上面是因子虚嘬出的牙印。
大清早的,孔雀开屏有点过分。
权持季做作地扶着因子虚身后的花瓶, 因子虚坐着,只能看见他小巧精致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
“好看吗?”权持季低头, 托了托腮,眯起眼睛好让自己不要露出那种把猎物玩弄股掌之间的恶劣眼神,精细计算出了最完美的笑容弧度,歪了歪脑袋,向他的猎物抛出了饵料。
因子虚不吃这套,面无表情地回复了一句:“没我好看。”
既然权持季有这样的爱好,因子虚也不能强求,只能把自己的身子往后靠了靠,错开了距离才能更好观察权持季的模样。
因子虚警觉问道:“是把先生画在画里面了就可以吗,不会又要叫在下重新来画吧。”
权持季侧过身子,长腿盘在桌子上面,上身挺立,倒是正经回复了一句:“是的,我可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人。”
因子虚这才提笔。
画画这件事精巧,人像这件东西,往往要的是形神兼备。
神采从一双眼睛最好流露。
或者是喜怒哀乐羞恼尴尬,或者是复合的异样情绪。
因子虚突然就想起权持季昨夜的眼神,贪婪得叫他害怕,暴风骤雨一样凶狠,怎么叫怎么喊权持季都不管不顾,大有一种要把自己和因子虚融为一体的凶戾。
腰突然酸痛了起来。
越画因子虚的恼怒就越盛。
恨不得把笔扔到权持季的脸上,只可惜,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现在的权持季在因子虚面前笑眯眯的,还托着腮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指扒拉着因子虚垂到眉心的刘海,合计道:“我该给你梳个头发,用珊瑚雕的钗子别好,在凉都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买一只钗子了,原来说待找到许沉今的尸体,我就给你送一份大礼。珊瑚钗子早就买好了,拿我的玉佩典当了才够。那时我就觉得你好白,不过没有什么血色,又不干净。”
“就该用艳红的东西衬托才相配,把身子洗干净。”
因子虚:“……”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的,有谁这个时候还能说因子虚以前不干净的。
因子虚这个人被骂得多了,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来争辩了。
抬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权持季的脸,仔细观察,要是毫无波澜看着,不带主观个人色彩的话,权持季这家伙的长相确实是因子虚会感兴趣的好看。
在因子虚还没有流放的时候,许府里面的美人比艳所里面还要花团锦簇,若是有其貌不扬的,那就更要小心,这人能不靠外貌还得了许沉今的青眼,该是有大的本事。
权持季这张脸和身段,比因子虚以前府里的那些莺儿燕儿都要好看,若是能控制住满眼的野心,该多招小姑娘喜欢。
落了笔,先画的是权持季的眉毛,斜飞入鬓。
然后是眼睛,瞳孔幽深,好似点漆。
到了鼻子,鼻梁高挺,笔尖精致,但是凌厉的线条让权持季这张脸都显得凉薄了起来。
最后是嘴唇,上唇比下唇要薄得多,吮吸时很用力。
因子虚莫名其妙想到了一个词:“销/魂”。
想到这里,因子虚不禁笔尖一抖,吓了一跳,难以置信:竟然,真的被权持季勾到了。
好不容易思绪平缓,因子虚抚平了自己的小鹿乱撞,反而咬牙切齿了起来,他和权持季的关系,不过是利用罢了,因子虚可没有忘记自己的狗命三番五次被权持季拿捏的痛苦。
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对于要他老命的家伙,因子虚向来记仇。
终于画好了,权持季满意于他在因子虚脸上捕捉到的一瞬红霞,翘起了嘴角。
他也好奇,在书生的笔下,自己与他的交缠会被画成什么样子。
还记得,凉都的翠竹长得都很高,细长的竹叶很容易就探进屋来,因子虚就是以这样的姿势,一点一点,把还幼小的权持季描进画里面。
罢笔过后,因子虚的脸颊总是飞红,抿了抿唇,可能也在心里面再三发誓再也不会做这样有伤风化的事情,可是当那两张丑春宫被别人嫌弃后,书生都会骂骂咧咧地坐回来,拿着笔重燃斗志,接着再次羞赧而归。
好可爱,好有趣。
书生画画的时候贪凉,长长的袖子束缚手脚,便用羊肠带子绑上,露出一小节皓腕,头发虽然扎得不好,但是胜在全部都梳了起来,露出少年明媚的一张脸,什么时候咬住嘴唇权持季都可以清晰观察。
权持季回想到了这里,又抬头看向了因子虚,眉毛挑了挑:“……”
只可惜,岁月这种东西太容易把人雕刻成与以前毫不相干的样子。
因子虚看着自己的画,由衷大声赞美了一句:“我怎么能画得这么好。”
他一只手上还有好大的一块墨迹,明显是这几年画棺材画得多了,笔都是乱丢的,脸上被溅上了墨点也不在乎,甚至是用手揩了一下,生生弄成了花猫样,和特意孔雀开屏一身白衣的权持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权持季叹了一口气,把因子虚的画拿了过去,他倒要看看因老板画的是什么东西。
因子虚的画技向来是没得挑剔的,画面干净,线条流畅,可能是经了人/事,这家伙终于可以画出那种血脉偾张的氛围,权持季跃然纸上。
画面里面,两道人影相连,神采奕奕,因子虚的笔触泄去了不谙世事,带来一分老辣的情绪,四肢交缠,画中人一个仰首,一个垂眸,撕咬彼此的锁骨,明明没画出要紧的地方,却分明叫人心神荡漾。
唯一欠揍的一点是,因子虚把权持季的脸画到那个“承受者”身上。
权持季:“……”
他就该知道,因子虚这个老流氓就放不出什么好屁。
虽然权持季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其实现在耍流氓更多的是他自己。
因子虚好整以暇地等候权持季的反应。
权持季现在这个模样太异常了,叫因子虚难以理解,他还是更喜欢权持季对他要打要杀的样子,毕竟如今暧昧得异常了。
这叫因子虚头皮发麻,不知道如何是好。
因子虚自认为他是一个贱人,可能就是受不了这种特意的接近亲昵。
权持季也是无言了,他的手指头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语气不由自主不友善了起来:“你觉得画得好吗?”
因子虚一副坦荡荡的表情:“画得非常好,先生就说画得像不像吧,和先生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权持季咬牙切齿:“倒不如画得不像。”
他的眼神就像在打量什么可爱的宠物一样盯着因子虚,不怀好意地咄咄逼人道:“因老板是想在上面吗?”
因子虚话不惊人死不休,说出了更加不要命的话:“我不想在上面,但我想让先生在下面。”
权持季的面色有一瞬间的铁青:“不想在上面,但想我在下面,什么意思?”
他的眼睛又危险地眯了起来:“因老板的意思难道是,要我和别人一起,还要别人在我上面。”
喜好犯贱好比因子虚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再胡说八道下去,自己可就要见血了,因子虚识相地咽了咽唾沫,弱弱道:“不……是。”
权持季却没有好心眼地放过,他还是那副威压十足的模样,靠近因子虚的时候,因子虚膝头一软,要不是还坐着,因子虚一定会麻利地跪下去忏悔自己这张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权持季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拷问的味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因子虚喉咙骨碌一下,差点闪了舌头:“意思,意思……”
他终于找到了完美的说法:“我的意思是先生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该有很多人自己愿意骑着那里,摇到腿软,先生现在和我这么亲近,在下惶恐。”
权持季的齿关露出了一声轻笑,表情由阴转晴,笑眯眯问道:“那因老板愿意骑上来,摇着腰,直到腿软吗?”
他的手还放在因子虚后脑勺的位置,轻轻地敲了敲,这个力道不至于让因子虚感到疼痛,但是权持季的存在感不可忽视,好像是因子虚说不出令权持季满意的答复的话,权持季的手就会转换方向,捏住因子虚的脖子,叫因子虚一命呜呼。
“……”因子虚能怎么办。
他只能满头冷汗地点头如捣蒜:“愿意,愿意的。”
第076章 还生分吗?
权持季满意, 又往前面蹭了一步,宽肩罩下的阴影把因子虚的整个脑袋都笼罩。
那是一种狼崽子准备开饭的表情。
因子虚机灵啊,一个鲤鱼打挺, 顺势就把自己挤出了权持季的控制圈。
笑死, 当时以身作注和权持季谈条件只是无奈之举,他可不喜欢和权持季你侬我侬, 第一次是爽的,待到了后面一晚上好几次, 就是精疲力尽, 老命都要拼掉半条,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 被来回折腾得身上没有半块好肉,奄奄一息。
权持季这家伙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什么野兽成了精, 需求大到叫因子虚恐惧,因老板这两次都是浑身软得像面条一样,任权持季翻来覆去地捣玩。
绝对不可以!
因子虚像一条滑泥鳅一样, 他找准机会,将身一扭, 反从权持季的胯/下逃走了。
他转过了身子,还没有反应过来,权持季的手就朝着他的胸口过来, 因子虚条件反射一样伸出手肘贴着权持季的小臂把他的动作一压。
风拂过头发,手刀动作当机立断, 沿着权持季揽过来的手一劈借了力道,因子虚的身子柔韧地一斜, 这才躲了过去。
他还在惊心动魄,伸出自己的“奇迹小手”看了看, 有感而发:“我去,原来我这么厉害。”
他刚刚可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哗”地一下,手“啪叽”一扒啦,然后四两拨千斤,拦住了权持季,因子虚觉得:又有可以吹嘘的资本了!他竟然拦住了权持季!!!
话音刚落不到一秒,因子虚震惊没多久,他又看向了权持季的手臂,小臂型线凌厉,因子虚有自知之明:这就不是他这么轻飘飘一下就能压下去的。
权持季笑了一声,歪头的样子狡黠:“终于,不是一上来就抬腿踹了。”
他饶有兴趣,似笑非笑:“谁教你的,竟然还能教得动你,得是一个多么罕见的大人物啊。”
因子虚:“……”
在心里给钱老磕一个大的。
因子虚揣了揣袖子,一副苍老无奈的样子,眉心没有什么精气神的抬了一抬:“先生又逗我,有的是人想教我,想要挑战自己。”
因子虚都不敢想,教会自己的难度有多大。
权持季坐了回去,一张一张地把画儿捡了起来,整整齐齐叠放好,锁进小匣子里面:“谁教的,你怎么就不叫我来教?”
因子虚:“……”
让你教?
那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不过,这倒是叫因子虚想起了点事情,钱老要自己做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警惕了起来,钱老说和权持季有关,那么是什么关系?
“云中阁”是因子虚监听世家大族的耳朵,钱老要是朝中之人,便不可能逃过因子虚的窥视,既然因子虚在那之前不知道钱老,也就意味着这家伙和朝中的党争没有什么大关系,那么……他又是如何和权持季扯上关系的。
话头到了这里,试探一下总是对的。
因子虚状似无意一般提及:“教我的是一个老头,也没有什么官衔,乡野村夫,恰好有一门手艺傍身罢了,姓钱,是个跳舞的戏子,想必功夫是远不及先生万分之一的。我和他也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现在要找还要费点劲了。怎么,先生要帮我找人吗?”
权持季皱了皱眉:“姓钱?戏子?能教会你这两下可不该是无名之辈。”
因子虚恍然大悟:“所以,先生您不认识。”
也是,许沉今未流放之前,钱老到许府时,因子虚也不知道原来这个文文弱弱的戏人还有一手好功夫。
所以,钱老要报复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平心而论,因子虚欠钱老的,要是没有帮钱老报仇雪恨还真的还不了。
“对了,喻白川呢?”因子虚纳闷了,他这些天,拜访的人可算不了少,怎么就喻白川这么冷心冷肺,难道是生气了?
离了性命之忧,因老板又惦念起了他的黑粮。
当时是把黑粮的账目的调度权利都给了喻白川,现在因子虚有点儿肉疼,正在思考如何用体面的方式把他的钱和粮要回来。
权持季没什么精神头:“还昏着呢,阳长说就这两日就该醒了。”
因子虚顿时抖擞精神,结结巴巴地质问权持季:“你打他了?你打一个病秧子?你要不要脸啊,你就……谁许你打他了的。”
权持季友好地问道:“你不知道他昏了?”
因子虚的表情少见地老实了起来:“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是没想到你们还打他了,你们也不怕他的命没了就打他。”
权持季把因子虚提溜了起来,拎着因子虚的领子,就像在拎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大白狐狸,一下就把他塞到了马背上,自己也跨了上去,慢悠悠地解释道:“可不是我们打的,是他自己气火攻心就倒了,倒是也该让你去看看了,放心好了,但凡他身上多一个口子淤青你就过来打死我。”
因子虚还是扭头,恶狠狠地瞪着权持季,嘴上连珠炮一样絮絮叨叨道:“那就是你们拷问他了,你们拷问他做什么,在下干什么事情,他能知道什么?拷问他,吓他,也不怕他没命了,看看,看看,给气成什么样子了,他是昏了几天啊。”
权持季也是无奈了:“好像,他是被因老板你气到了。”
因子虚皱了皱眉:“我能气他什么,我都走了,钱也给他留了,一没大声说他,二没打他,我连一点活都没有交代他,他给他留的信里面讲的比他爹都要温柔体贴。就是你们气他了,就是。”
权持季把因子虚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了下去:“你说是就是把,幸好阳长能救他,要不然,这人命关天的屎盆子就要扣我头上了是不是。”
一路倒是平坦,既然说好了同意因子虚留在这里,倒也不用遮遮掩掩了,权持季的手还紧紧地攥着因子虚的腰,使坏一样抓了抓笼头,叫因子虚在一阵又一阵的颠簸里面紧紧盘着他的脖子,恶狠狠叫骂了一声:“先生,你这样子不仁义了。”
“路上人多拥挤,马儿容易受了惊,因老板担待些。”权持季还是恶劣,说着又把因子虚的腰往自己身上靠:“因老板知不知道,今天我们就这样子走一遭,明天我娘就可以杀过来,到时候,没有八抬大轿,我娘倒是先不答应了。”
权持季的语气突然一凉,好像是质问一样:“留到这里,你就是我的,外人会把你当成笑柄谈资,为了明哲保身,我们要一直待在一处,拉拉扯扯,你就没有一点不愿意吗?”
“流言蜚语会落在肩头,嘲笑怒骂也要担着,甚至于……”权持季歪了歪脑袋:“据我所知,因老板好像不是断袖之癖,其实我也看得出来,现在就是你的缓兵之计。”
因子虚脖子一梗,头皮发麻了,呵出了一口寒气:“……”
好棒啊,原来不都是大家一起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青天白日把一切都挑明了,倒叫因子虚不由自主又警觉了起来,就怕权持季还要因子虚拿出什么诚意,因老板可是抠门得很。
他急于证明自己的忠诚:“先生有庄琔琔,除了先生,在下还可以投奔哪里?”
权持季却不吃这套:“高氏肚子里面不是还有一个,因老板大可以等一等,毕竟,蛰伏这种事情,对因老板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因子虚耳朵动了一下:“……”
不得不说,权持季这一把确实是不给面子了,来来回回那点小算盘就这样明晃晃地被公之于众。
因子虚也不留情面了:“那先生呢?先生对我突然态度大变是为了什么?叫这下这样的小商人诚惶诚恐,这个合作看起来是那么没有真实感,我要留点儿底子不也是人之常情?况且,先生明明什么都知道,还愿意和我合作,想必也是看上了什么东西,既然如此,又何必说这样生分的话,叫人寒心。”
马上风大,把因子虚的头发都刮到权持季的身上,刚刚洗干净的头发上面还带一点檀香味道,书生气十足,倒是文雅。
权持季心道:态度大变?
因为你是书生,我是凸碧。
可是有些东西就是无法宣之于口,要是说出去了,所有美好的回忆也就被搅散了。
于是,权持季俯身,在因子虚耳边漏出了一声轻笑,头歪到了因子虚的脖子边,嗅着发丝味道,若是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他也可以当一个登徒子,权持季淡淡道:“因为,你现在好看,好看到值得偏爱。”
因子虚:“……”
不是,这家伙的以貌取人竟然到了理直气壮的地步。
权持季还咬了因子虚耳朵:“如此回答,因老板还觉得生分吗?”
因子虚:“……”
我们的关系也没有熟到你要这么诚实的地步。
因子虚别过话头:“在下确实好看。先生要这么说,那我可就放心了,毕竟化龙江的水都流光了,我的美貌依旧坚固。”
这就是因子虚的美而自知。
这回无言以对的变成了权持季。
书生的脸皮到底是怎么长的,越来越厚。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权持季下了马,因子虚也从马背上面滑了下来,鼻子嗅了嗅,细细辨认:“阳长大人这里药香叫人舌根发苦。”
屋子没有高门大户的豪糜作风,只是简单的屋舍,院子里面晒了药材,却在门口修了一个豪华的小马厩,紫檀磨得光滑圆润,抛光上油,然后请了最好的木匠,精雕细琢,摆在这里的马儿“心肝”就好像是阳长医术高超的证明。
因子虚蹑手蹑脚地躲开遍地的药材,烧火的仆役进去通报,话语要死不活地拉得好长,走过去了的时候还把扇子送到因子虚手里叫他看着炉子。
药童苦大仇深:“大人~权将军又来了~”
屋里顿时传来阳长暴跳如雷的声音:“那个挨千刀的又怎么了,又要来干什么?”
阳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去当了一阵子权持季的随军大夫,认识了权持季这么个不得好死的家伙。
待阳长大大咧咧地冲出来决定骂天骂地的时候,他又看见了因子虚在旁边看炉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因老板一不小心还把扇风的蒲扇烧掉一角,只能扔到地上跺了跺。
阳长:“……”
他在心里默默纠正:从现在开始,自己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和权持季去凉都遇到了因子虚。
天杀的,倒霉玩意都是一对儿一对儿过来要气死他的。
第077章 杀了他
因子虚又麻利地在蒲扇上面踩了两脚对着阳长笑靥如花:“大人~”
阳长冲过来拿起自己的小蒲扇, 一屁股蹲下来。
“哒哒哒~”蒲扇发出了叫人难以忍耐的声音,阳长终于还是忍无可忍了,一把把扇子往柴堆里面一扔, 板着一张晚爹脸, 拍了拍自己肝脏的位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生气伤肝啊, 自己年纪轻轻,气坏自己怎么办, 气坏自己没人替。
终于平缓住了自己的小暴脾气, 阳长一张脸怼向因子虚, 恶狠狠地:“许沉今大人~素未谋面~”
这一声“素未谋面”, 阴阳怪气到了因子虚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程度。
也幸亏因老板脸皮厚,他可以假装没听出阳长话里的不爽, 继续没脸没皮道:“大人,我们可是见过不少回,您贵人多忘事。在下是奉安城坎儿街棺材铺子小老板因子虚啊, 我的病秧子小伙计还在你这里呢。”
阳长“嘁”了一声,给因子虚让了一道只有一人侧身才能通过的门缝, 不耐烦道:“进来吧。”
因子虚立刻就把自己挤了进去,丝毫都没有被冒犯的意思。
屋里面昏暗,喻白川就躺在那里, 面如金纸。
权持季倒是不解,刚要去开窗子通风透气就被因子虚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 因子虚急促道:“你是要他死啊?”
“是了,他这个怪病就算是连着什么小风寒都要比别人难捱, 一头白发,见不得光亮, 要他呆在潮湿里面,可他的病可不允许。”阳长摸黑给喻白川把了把脉,得意洋洋地一点头:“也幸亏是我,不然他这条命,神仙来了也无能为力。”
因子虚又问了一句:“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阳长表情一窘:“那我怎么知道,本来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事情,我能知道什么,我现在只知道他还有脉象。”
“许沉今,你倒是回来了,你也不想想曾经你手底下的那些人,真真是可怜极了。”阳长就是个刻薄人,心情不好了,谁都可以被他刻薄两句。
平常治病救人医伤疤,说起话来就是揭人伤疤,拿刀子在别人的心头柔软处一道一道地划拉,他这辈子就没说过几句好话,论自负,阳长不遑多让。
权持季闷声警告一声:“阳长。”
阳长大夫本来就不爽,这回更加不乐意了:“行了,你们两个在这里碍眼有什么鬼用,笨手笨脚的人还有凑在一起,难不成你们要用什么爱的力量,信仰的威力,把这个病秧子从鬼门关里面拉回来啊?”
“真是画本子看多了,天真的样子好叫人怜爱。”阳长依旧没什么好气的样子:“要是看好了,就出去,没用的两只石狮子,有谁的石狮子是摆在屋里头的,你们倒是门口摆去啊。”
果然,老祖宗诚不欺我,脏话不说出来,留在心里,心就脏了,脏话说出口了,嘴就干净了。
阳长冷嘲热讽过后,现在果然舒服多了。
他把权持季和因子虚赶鸭子似的推搡出屋门,这才想起了自己悬壶济世的医德,只能清了清嗓子,假装刚刚那个说话不留情面的人不是自己。
阳长的脚尖靠着门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小纸包,里面各是八贴的药挂到权持季手上:“用细纹纸包的是你的,另一个是那丧门星的。”
权持季的表情却没有多友善:“要是心里头的芥蒂越来越深,那么肉/身有多么完好无损也没有什么大意义了吧。”
“你也认为我不对?”阳长眯了眯眼睛,眉心拧了一拧:“喻白川要醒了,然后呢?因子虚留下,喻白川是应该和因老狗一同留下呢,还是独身回到奉安城。我不过是把因老狗过两天要思考的问题摆在今天说了罢了,用更多的时间来深思熟虑有什么错处,不就是说话难听了一点吗。”
讲完了,泄好愤,阳长立刻转身,啪的一下,把门一关,屋里面立刻传出了一声阳长的一声“嘁”。
化龙江虽然是大启的心腹大患,但是大启离不开化龙江,化龙江的水滋润着万亩的生灵,大启少水,化龙江是命脉。
以至于,到了春节,常常会有春猎,猎得的东西会作为贡品以慰问“化龙江里面的神灵。”
因子虚的存在圣上已经知悉,他反而龙颜大悦,原因简单:因子虚就是权持季递到圣上手上的靶子。
化龙江春猎,圣上特意叫权持季带着因子虚同行。
因子虚知道,这和面圣已经是没有区别了。
一大早上,庄琔琔牵出了权持季养的两匹好马,喂饱了草料,还拍了怕马头,确定笼头戴得结结实实的,一回头,看见了因子虚。
庄琔琔吓了一跳,又大叫了一声:“鬼啊。”
这样一来就惊扰了权持季。
他从院子外面进来,身上是素雅的一身青衫,背上背着一把弓,小臂束着,头发高高束起,好露出眉目,一派的少年意气风发,他眉毛斜飞入鬓,点漆墨眸,横眉看了一眼庄琔琔:“怎么了?”
然后,权持季沿着庄琔琔的目光看了过去,他无言了:“……”
那边的因子虚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把他在奉安城的那身破衣烂衫捡了回来,头发乱七八糟鸡窝样,脸上都是泥巴,就像巷子里面三更半夜偷偷出门淋雨踩水的毛孩子,脏乱得不成样子,与权持季的精心打扮对比鲜明,叫人怀疑这家伙又抽了什么风。
庄琔琔好不容易习惯了因老板变成了一个大美人,这回又难以接受这家伙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地丑了回去。
权持季捏了捏眉心,也没看出来因子虚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出声:“因老板,你怎么又变成了这副样子。”
因子虚流里流气地过来,对着权持季的耳朵吹了一口气:“还是这个样子,我最舒服,”
“……”权持季不满:“你给我穿回来。”
因子虚却无辜:“先生不是说因为我现在太好看了,所以态度大变吗,那我可不能继续招摇了,成大事的人,天天一言不合就开始亲,影响了我们的大计,既然先生改不了,那我改。”
因子虚微微眯了眯眼睛:“今天可是做正事的时候呢。”
言罢,因子虚蹩脚地跨上马背,对着权持季烧气地眨了眨眼睛,苦口婆心道:“先生,乐不思蜀可不行哦。”
也是权持季太高了,不用动动身子叫可以把在马上的因子虚脑袋揽了下来,一抬眼睛,权持季就重重的亲上了因子虚的嘴,狠狠的探舌头,咬了因子虚的下唇,在因子虚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结束了这个略微有一点粗暴的吻,道:“你这嘴也不臭啊,怎么说出来的话那么脏,那么不讲道理。”
因子虚哭笑不得:“先生,你倒是真的饿极了。”
他解释道:“当今圣上在远勋死之前,可是被我算计了不少,你猜猜,他是希望看见在下如沐春风,还是希望看见在下穷困潦倒?再说了,我这一身粗皮烂肉的,身上没点泥巴,在下这几日倒是不自在了。”
其实就是怕:一言不合就被权持季拖到榻上,自己怎么可能还洗得香香软软,任君采撷?
如果能避免肉疼的话,因子虚还是很乐意于抹黑自己:“我是没有廉耻之心的,我说好好洗澡也就是一个玩笑话,先生你不能真的信啊,我都百八十年不洗澡了。”
权持季:“……”
他算是看明白了,因子虚这个狗贼就是反悔了,不想让权持季说上就上了。
权持季看着因子虚那一身叫人糟心的“破洞补丁大红大绿”,还是忍下了。
“戴三七,把他塞马车里面吧。”
至少不能丢一路的脸面。
化龙江水涛涛,李公公给圣上批了一件毛领子:“陛下,虽然春至,可是天儿还是不好,江边这风可大呢,咱家怕您身子。”
圣上却没什么表情:“许沉今来了吗?”
李公公赶忙回了一句:“来了呢,就在候着。”
圣上抬了眼睛:“叫他过来吧。”
“是。”李公公言罢,很有眼力见地招了招手,叫因子虚赶快过去,还掩住了自己的鼻子,实在是被因子虚这副脏兮兮的样子恶心到了。
原来不是说这个废相许沉今是一个玉做的人吗,现在看起来,都是骗鬼的。
因子虚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咳了咳,又把头低了下来抵到交叠的手上,背弯弯拱起,恭顺道:“罪臣许沉今,拜见陛下,”
圣上斜目看了他一眼,倒是没有和李公公一样对因子虚如今这副鬼样子做出什么表情,只是感叹:“许沉今,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还记得,你在太学当皇兄的侍读之时吗。那时,太傅对我们这些皇子没什么喜色,却偏偏喜欢你,你和皇兄最要好。”皇帝讥讽的笑意挂在嘴角,低声看向因子虚,等候他的回答。
因子虚回了一句:“不记得了。”
皇上又扬起了脑袋,脚尖停在因子虚眼前,没叫因子虚起来:“真的不记得了?那你可还记得你那‘雨打芭蕉图’?”
言罢,这个书生样子的帝王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像是满意于因子虚褪去了所有的乖张,变得和狗一模一样。
要是许沉今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人,那就是要斩草除根的,要是许沉今现在变得乖巧,那许沉今便是一颗最趁手的棋子。
圣上好像是大发慈悲一样:“许沉今,还想要官复原职画出那雨打芭蕉图吗?”
因子虚抬眼,目光狠辣:“想。”
圣上满意,抚掌大笑:“那好,朕要你拿权持季的兵权来换,就是叫权持季死了也没有关系。”
坐山观虎斗,没有什么要比这个有趣了。
这就是他要赐婚给权持季和因子虚的理由之一,互相牵制的两条高傲的狗,到底谁更厉害。
因子虚抬手:“杀了权持季?”
为什么忌惮权持季到了这种地步,因子虚难以理解,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告诉自己,权持季还有不一般的东西。
圣上似笑非笑:“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第078章 摊上活狐狸了
何为雨打芭蕉图?
因子虚自嘲了起来。
这雨打芭蕉图是六岁的许沉今在太学作下的一幅画。
当时他年纪太小, 名声却已经远扬,谁不知道他是神童,是未来要常常伴太子身侧的人, 先皇曾经在中秋召见许沉今, 40多岁的人笑面盈盈看着身高只在他腰侧的许沉今,为了和这个小神童亲近, 先帝还蹲下了身子,摸着许沉今的脑袋, 问许沉今道:“小沉今呐, 你以后是要连中三元位极人臣还是要现在就给你封侯晋爵, 叫你常伴勋儿身侧?”
小小年纪就要谋得一官半职,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
先帝的位置是杀了所有的皇兄弟,披荆斩棘才换来的, 他对太子远勋的要求颇为严厉,却对着许沉今眉开眼笑,可想而知, 许沉今这个小毛孩子到底有多招人。
没人知道许沉今是怎么回答的,只知道在那之后, 许沉今回到太学,身份地位就是大大的不一般的。
他本就金枝玉叶,太子与他交好, 还得了陛下青睐,这一下已经包了许沉今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一时之间风光无两,这么小一个孩子已经被人巴结着捧上天去了。
那年, 太学除夕之夜开宴,叫席上之人做一幅画, 每幅画作都紧俏。
远勋画了田园的鸽飞过苍山负雪。
现如今的圣上,当时的三皇子远岫作了气势磅礴的南山图。
到底是皇子,画出来的画都要评点一翻。
太傅说,远勋的画立意有点子小家子气了。
远岫的画落笔太快,看样子有点子急于求成。
挥挥手把《南山图》遣送下去,下一个递上来的画就是许沉今的。
太傅看后,哈哈大笑,隔着坐席问因子虚:“今儿,你画的是什么?”
画上只有一大滩的黄色的墨迹,形状好似一片边缘焦黑的芭蕉叶,还点缀零星的几个小墨点。
因子虚在席上还抱着碗喝汤,圆鼓鼓的腮帮子就和一只仓鼠一样,听见太傅叫他,急匆匆咽下,走上前去,道了一声:“雨打芭蕉图。”
太傅哭笑不得,其他人却以为是太傅也被因子虚这幅《雨打芭蕉图》的精妙震撼到了。
不知从哪里掀起了一阵稀稀拉拉的掌声,懂眼色的人立刻附和,很快就是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搜肠刮肚来夸夸许沉今这幅《雨打芭蕉图》。
许沉今眨了眨眼睛给太傅比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很想知道这张破图能被夸出什么花来。
有人说这幅图切入点新奇,足见巧思。
有的是人画什么流水高山,有的是人画历史名人,画可歌可泣的故事,却很少有人画一颗芭蕉,还是一颗在雨中的芭蕉。
有人说许沉今这幅图意像空灵,高级的画就是写神不写形,这幅画留白多,却让雨打的情态栩栩如生。
坐席上都表示太有道理了,他们就是许沉今肚子里面的蛔虫吧,许沉今小神童的巧思都被他们分析出来了,许沉今不愧是神童啊,小小年纪就做出了怎么有深意的一副画,我辈要用多少个十年才能追上许沉今的步伐呢。
许沉今也没想到这帮家伙这么会编,好给他面子啊,太傅却敲了敲许沉今的脑袋,宠溺道:“热闹也看够了,拿着你的咸菜疙瘩汤下去吧。”
这时大家才知道这副被吹到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大作《雨打芭蕉图》其实就是许沉今打翻了一碗咸菜疙瘩汤,黄褐色的汤水在画纸上浇湿了一片,许沉今这个毛孩子又实在是太想要吃饭了,懒洋洋地拿笔甩了甩,两点墨汁点缀汤渍,就成了这幅《雨打芭蕉图》。
太傅老人家鼻子多灵啊,一下子就闻到了《雨打芭蕉图》里面的酸馊味道,好一个咸菜疙瘩汤……
看来啊,重要的不是这幅图,而是作画的许沉今。
许沉今坐回席上的时候喃喃自语了一声,刚好叫旁边的远勋和远岫听见了。
他说的是“权势啊,真是一个好东西。”
是啊,权势真实一个好东西,远岫记住了这句话,所以他夺下了皇位,享受着大启境内至高无上的权势。
无所谓啊,只要他是大启境内最高高在上的人就好了,割地给雄海和安邦也没关系,反正京都里面什么都有,他就是这里最高贵的王。
圣上看着因子虚凌乱成鸡窝一样的头发上面小小一个的发旋,越发觉得这个帝位是最重要的。
看吧没了高高在上,就算是许沉今,也会变成一条卑躬屈膝的狗。
什么雨打芭蕉图,笑话罢了。
因子虚的脖子动了动,屏住呼吸,回答的声音却很大:“是,谢圣上恩典,给沉今这次戴罪立功的机会。”
庄琔琔只听权持季的。
因子虚摸不准权持季要的是什么。
那是一匹时刻会脱离掌控的马,既如此,这样控制不住的人,和他待在一起就会是有风险的。
不如借着圣上的帮助,神不知鬼不觉,杀了权持季。
只要庄琔琔不知道就好,是了。因子虚必须代替权持季在庄琔琔心里面的地位。
乱世里面,合作能有多么牢靠,不就是背后捅人刀子吗,因子虚可不怕鬼缠身。
因子虚抬了眼睛,满目都是讨好的意味。
圣上瞧了他一眼就挥手叫李公公打发他了。
看许沉今落寞,果然叫人龙颜大悦呢。
李公公带着因子虚走到较练场上,一路都把步子拧得妖娆,就像是一截麻花,拧得用力了些,走路也就慢腾腾的了。
所有人都可以见到,圣上的宠宦笑意盎然和因子虚走了一路,因子虚假笑,笑得脸都要烂掉了。
终于见到了权持季,因老板一下子就栽倒权持季怀里,好像是被圣颜吓到,重重地呕了一下,指尖微动:“阉人的味道,难受。”
他是要在圣上面前做小伏低,可是一个阉人,难道他许沉今还说不得了吗。
李公公顿时“哼”了一声,气呼呼地回去复命了。
他和因子虚走一道,是给的因子虚面子,反倒叫因子虚拿乔了起来,许沉今这个人真是给脸不要脸。
装什么呢?和权持季的伉俪情深?到是叫咱家作呕了起来。
李公公娇俏的哼了好几句,心里狠狠骂道;什么东西,不就是两条要互相搏命的狗罢了。
待李公公像一截麻花一样离开的时候,因子虚终于抬起了脑袋,身子离开权持季一撤,揣了揣袖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他在等权持季问话呢。
权持季把箭筒扔到因子虚怀里,出乎因子虚的意料,他可没有问有关圣上的任何东西,只是问因子虚:“你也一起猎吗?”
因子虚翻身上马:“来。”
权持季提了一点兴致:“你要不要猜猜,我能猎到什么东西。”
一回头,却见因子虚把箭搭在了弓上,闪着寒光的箭头指着自己的脑袋,弓已经拉满,因子虚眯起了眼睛,这个距离,就算是个今天才学会射箭的小孩也能精准地用箭射穿他的脑袋。
权持季的瞳孔一缩,因子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哗”地一下,是破风声,权持季还没有把眼睛闭上,肩头已经落了一缕断发。
因子虚眯了眯眼睛:“感觉怎么样”
权持季如实回答:“感觉你真的想杀了我。”
这下因子虚就不免好奇了起来:“那你怎么就不躲呢?”
哪怕弯一个腰,以权持季的本事,动作比箭快并不艰难。
权持季却摇头,笃定道:“你不会,就算要杀也不是现在,也不是这里,不是吗?”
因子虚伸手把权持季的那缕断发捡了起来,放到了肩头的位置,食指微微曲着,往自己的肩头一指,笑了一声,一脸的老奸巨猾:“先生不是叫我猜猜你今天能猎到什么吗,那我猜你猎到的猎物是许沉今。”
他有指了指自己,道一句:“待会,箭镞指着这里,要是一不小心错了一寸,叫我疼了一点,我可绝对不饶你。”
因子虚歪着脑袋,刘海垂到了鼻子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这家伙的语气却是足够迷惑人了:“先生,今天在下可是把这条命托付给你了呢。”
远远的清风吹拂过来,流转到了权持季和因子虚身侧,春风好似打着旋儿吹的一样,他们的衣摆纠缠,就好像命运也纠缠在一起。
权持季好高,因子虚只可以仰其鼻吸,可是最近,这个老是高高在上的男人突然就习惯了低下脑袋,眼睛里面都是因子虚的倒影。
倒是有了一丝两人天造地设的模样。
究竟是天造地设还是狼狈为奸呢?究竟是同流合污,还是互相利用呢?
因子虚是一个商人,商人的算计一般会随着条件而变化,确实,对他来说,现在还不可以杀了权持季。
因子虚解释道:“现在是我们要逢场作戏的时候了,他们以为你和我在一处,你就会杀了我,保住自己的兵权,我要你就这样做给他们看。”
这个阴险狡诈的老流氓微微一笑:“先生可知道,水搅混了,才能摸得到鱼。先生难道不想看看,有谁会关心你的家事吗?”
言罢,因子虚立刻翻身上马,碍事的刘海往耳后一撩,露出了摄心夺魄的一双桃花目,眼睛微微一勾,行成了一个美好的弧度,对着权持季笑靥如花,慢悠悠地策马,边离开边笑道:“从现在开始,保持距离哦先生。”
腰肢柔软,顺着马的颠簸动作,这个姿势叫权持季心痒难耐,他以前可不知道他原来是一个这么下流的人,轻易就可以被一个无意识的举动撩拨。
“真是摊上活狐狸了。”
第079章 愿意吗?
因子虚这个人, 说来奇怪,幼年在太学之时便已惊才艳艳,本可平步青云, 却早早离了太学, 回乡不问世事,科考也不考了。待废太子远勋复黜之日, 这家伙又在科举之中杀了回来,巧了, 朝中大力招人, 春闱秋闱与殿试都挤上同一年。
一年, 只一年, 许沉今连中三元。
许沉今的祖藉落在凉都,可家族势力却盛于京都, 他爷爷他爹爹都是户部的人,这都是铜臭味的世家大族,偏偏养出了一个不问世事的玉人。
虽然后面许沉今落败流放, 但他不在江湖,江湖却处处是他的传说, 这么多年,可没少于有关他的流言蜚语。
此番围猎,是许沉今流放归来第一次露面, 谁都想看看以这家伙张扬风骚的模样,该会有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举动。
围猎较场草浅风干, 可一览无遗台上风光,待到那猎旗高高悬起, 众人便可分头进入深山,铜钟声起, 大家归于较场,展示猎物。
许沉今这厮以前仗着人美行凶,不少女郎春心荡漾,此时在后墙笙旗下仰头观礼,不免好奇父兄口中常常喃喃着:“天杀的,许沉今这人有完没完,怎么又来了。”
这许沉今到底长什么样。
后墙下,雪白柳絮落于脚下,簇簇堆积于高处的金色伞盖,几张桌案上面点心水果摆放整齐,玉酿出来的女娘侧身而卧,枕着绣帕包着的花瓣,金枝玉叶,以扇掩面,嗤笑一声:“什么许沉今,不过是一个反贼罢了,而今还是人男妻,笑话一个,大动干戈过来看看他是骡子是马到底有什么意义?”
阳长不用上场围猎,和葛风正站在一处,姿态稍显局促。
皇帝后宫这莺儿燕儿,这花团锦簇,叫他难以适从,不住地低着头,左右□□换点地。
直到听到那女娘开始骂因子虚,阳长倍感亲切,嘴比脑子先作出了反应:“是骡。”
许沉今是骡子是马?
许沉今当然是骡子了。
那女娘开始诧异,摇手叫阳长过去,认了阳长的官服,这才慵懒出声道:“太医院的小家伙?平素怎么没见过你。“
阳长垂眸,看见了那女娘显怀的肚子,回避眼神,恭顺地应了一句:“参见娘娘,下官是去年年末因随军有功才得的一官半职,平素不务后宫娘娘们的调养,没见过下官也是常理。”
那是高氏。
阳长食指一动:怀了龙嗣的高氏。
但是……干这行的,最好的天分就是与生俱来的狗鼻子,阳长嗅觉是异于常人的好,此时,他又皱起了眉头,心中已有定案:娘娘手边的避暑茶里面藏红花。
活血化瘀,解郁安神,保肝利胆,但孕妇忌食。
阳长还没想明白呢,手心一疼。
葛风正不动声色立于阳长身边,一边向高氏客套:“不才,小徒,小徒。”
另一只手拍了拍阳长的腕心。
祸从口出,祸从口出。
高氏没看出他们之间的氛围,这个女人枕着香帕,指了指场上,问阳长道:“那谁是什劳子的许沉今。”
阳长顺势回头,揩了揩汗,细细辨别好久,终于……嘴角抽了抽。
他看见因子虚又穿起了那身大红大绿,头发乱腾腾鸡窝一样,好似跳梁小丑,正在很努力地向周围人证明自己真的是许沉今,证明岁月是把杀猪刀,有的盛世美颜就是禁不住时光,边说边揩揩两行并不存在的清泪。
阳长:“……”
自己果然没说错,因子虚那厮就像他那头随风凌乱的跛脚蠢驴。
高氏眯着眼睛辨认了好一会,好像是难以置信,阳长指着的那个真的不是一个小厮吗?
说好的貌美如花无风自香的美人废相呢?
阳长咽了咽唾沫,还是出了声音:“看吧,我没有说错,那个贱人。”
高氏见到了许沉今的真容,对这家伙反而就来了兴趣:“我以前倒是以为,权持季这个人尽皆知的断袖会喜欢上许沉今的好颜色,现在我就就要怀疑一下,他们这对儿的到底是怎么样的关系,”
阳长主打一个很难管着自己的嘴巴,咬牙切齿地回了一句灵性的话:“权持季对许沉今,很宠信。”
这个宠信一词就很妙,给人一种湿潮的感觉,让人想起,在那个湿漉漉的大院里面,他和葛丰正面面相觑,房间里面是被蒙汗药迷晕了的庄琔琔,权持季和因子虚在里面,撞击声叫阳长恨不得找一条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明明他们还在屋外,可阳长还是觉得自己就像那一尊瓦亮瓦亮的大灯。
好大好亮的灯啊。
高氏听了这话,便又躺了回去,一副贪睡的样子。
阳长转过身子,一脸无奈地看向因子虚。
身后突然传来高氏绵软的鼻音:“对了,我姓高,叫初昙,我不叫淑仪。”
阳长挑了挑眉毛:“……”
直觉告诉他,自己又混入了一堆乱飞的流言里面,他条件反射一样竖起了耳朵,然后就被葛丰正捏住了侧腰上的一块软肉用力一拧。
这个意思清楚明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这个时候,有节操的为人师表就要扬起自己的小胸脯站出来把阳长挤出去了。
阳长被葛丰正一个圆润的屁股蹲挤了出去:“你去给他们每个人塞一点金疮药。”
因子虚还在卖弄自己乱蓬蓬的头发,阳长一路小跑过来,往因子虚袖子里面揣了一瓶金疮药,小模样有一点紧张,叫因子虚这个其智近妖的发掘出了不对劲来。
因子虚顺着阳长躲闪的目光望到后墙,看见了葛丰正身边如花似玉的女娘。
这个位置,坐的都是各个宫里面的娘娘和贵女,还让葛大人在身边看着的,决计不是一般的女娘。
女娘的头发已经盘了起来,该是有了婚配。
一番推理下来,因子虚的眼睛眯了起来:高氏。
听人故事向来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因子虚老奸巨猾地看向了葛丰正,看来,晚上和葛大人又有的聊了。
阳长虽然是神童,但是年纪阅历还是不够,瞒不住事情。
因子虚看向阳长,很贴心地关心了一下:“知道了太多事情可是会短命的呢。”
阳长欲哭无泪:“……”
其实,他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直觉这种东西他向来准得可怕。
事情大了。
因子虚拍了拍阳长的脑袋,勒紧了马笼头,马尾巴往阳长的脑袋上面一甩,因子虚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怎么,知道了刺激的事情还不高兴啊。”
阳长:“……”
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知道这种要命的事情啊。
钟声响起,因子虚一马当先,别人看着他那蹩脚的背影,权持季错开了眼睛:还是太丢人了。
因子虚现在可是公认的过街老鼠,没人理睬。
他是一个男妻,没有一官半职,还曾经辅佐圣上的胞弟,废相一个,和他同行能有什么好的,那可是要嫌弃晦气的事情。
权持季为了按照计划远远地给因子虚肩上来上一箭,这回也不好同行。
因子虚独身一人骑马走向密林深处。
君子六艺要求骑射俱佳,因子虚原来也是驯马的好手,虽然说不上百发百中百步穿杨,但也可以算是一个能手,在马上的时候,他可以留心到周围的风吹草动。
要是什么都没有猎到还中了一箭,未免叫人太难看了。
因子虚看见树梢微微一动,可是周围无风,便笃定了树上得有一只鸟。
要是猎到野猪啊什么的,显得招摇,但是一只小小鸟,很合适。
因子虚立刻搭弓。
出乎他的意料,树上并没有掉下来一只肥嘟嘟的大鸟,反而掉下来一只龇牙咧嘴的男人。
因子虚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一坨男人有一点眼熟。
还没来得及定睛一看,因子虚就看见对方扶着插着箭的肚子爬起来,呆在地下对着因子虚破口大骂了起来。
因子虚定睛一看:“……”
原来是半裁叶啊。
因子虚情不自禁夸赞道:“你的步伐就像一只鸟一样轻盈呀。”
半裁叶:“……”
神他妈像鸟一样轻盈。
因子虚立刻把阳长给他的金疮药扔了出去,对着半裁叶挤了挤眼睛:“怎么你混过来了。”
这个家伙,明明有一身的好本事,怎么好像是耗上了自己。
说实话,对于半裁叶,因子虚是感恩的,对方一路护送,尽职尽责。
因子虚哭笑不得:“沈问给你的钱是不够吗,怎么还要跟着我?”
半裁叶暗骂他冷心冷肺,控诉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扑棱耳朵的可怜小狗:“你都被权持季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混过来的啊。”
越说半裁叶的表情就越悲怆:“你还给我来了一下。”
因子虚尴尬地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突然探了探脑袋,对着半裁叶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你要给我当下手?”
半裁叶愣了一下,原来他只是无意识地跟着因子虚,要问他的目的,其实他是不知道的,现在因子虚明晃晃地问他:到底要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和因子虚挨在一起?
半裁叶自认为他从来不适合守护什么东西,对于因子虚,更多的是带着一点看小猫小狐狸的怜悯,这么可爱乖顺的东西,为什么命运多殇。
因子虚又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半裁叶明明还在思考,嘴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可以。”
因子虚顿时就露出了一副商人嘴脸:“你知道的嘛,我现在是落寞了,那就月钱二两,每天都不保证有肉吃的哈,不放假。”
半裁叶:“……”
他立刻就后悔了,这个扒皮。
他大名鼎鼎的怪盗给他当侍卫,就这个待遇吗?
第080章 第 80 章
该说不说, 虽然嘴上嫌弃因子虚抠门奸诈,倒霉死心眼的半裁叶还是立刻就肩负起了保护因子虚的使命,他一边委委屈屈控诉, 一边留心周围的风吹草动。
因子虚倒是不在意。
他可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他这么有趣有趣的东西,有的是人要羞辱他, 但是很少有人要杀了因子虚,毕竟这可是送上门来的谈资笑料, 是平淡生活的一点点缀。
大家不舍得。
他微微一笑:“也犯不着现在就开始紧张, 这里除了飞禽走兽, 可是没有什么大危险的, 况且,这儿来往的猎户也不少, 因为这次围猎被驱赶,要是真的有猛兽也该早就被消灭了。围猎这种东西就是闹着玩的,谁会夺魁这件事情已经心知肚明了。”
因子虚回忆道:“那时, 我还是丞相的时候,围猎可以带着十个骁勇的猎户, 他们得到的猎物都会归于我的名下,有时候还有人拿着已经死掉的野兔往我的框篮里面装,都是有水分的东西。”
半裁叶悠悠:“还是小心为上, 你知道黑市的,我们接的任务里面有很多都是混入各国的围猎活动进行刺杀,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吗?”
因子虚那是相当地不要脸:“因为想我啊。”
半裁叶:“……”
后悔之情油然而生。
他被噎了一下,出声解释道:“大启哪里都有黑市, 上面的一些苟且事情,大人物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都会找我们这种江湖人士,昨天,我看见了这次围猎的见红令,这次围猎一定是不太平的,所以我怕要的是你的命,就过来了。”
所谓见红令是指黑市里面买卖的任务级别,见红就是说:一定要见血,要么完成任务杀了目标,要么没有完成任务自/杀见血。
因为必要见血,所以价格高昂,若不是走投无路,谁都不会接这样的任务。
半裁叶语气一顿,阴森森道:“那个见红令,被人接了。”
因子虚不禁呼吸一屏,后脖筋有一点儿发麻,他咽了咽唾沫:“看来,真的有点子事情。”
半裁叶表情凝重:“小心驶得万年船,这总没有错。”
因子虚肯定地点了点头。
有道理!
两个人对着点头,身子挨得很近,因子虚非常怂地靠在半裁叶的肩膀旁边。
下一秒,因子虚发出了一声尖叫。
半裁叶一声见鬼啊,猛一下回头看见了身边的因子虚,那一秒,半裁叶的世界天崩地裂。
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过来,无声无息。
那么快,却没有带动任何的风声。
这得是很大马力的箭,巨大的气力,才能如此。
半裁叶一下子抱住了膝头一软的因子虚,歇斯底里叫了起来:“因老板!!!小乖!!!”
他就知道,就知道,那个被挂到见红令的就是因子虚。
好好的,他的小狐狸在他的身边,就这样倒了下去。
半裁叶的眼泪就这样滑了下来,他只知道,自己果然不适合保护。
他就是一个卑劣的偷子而已。
鸡鸣狗盗,不堪大用。
下一秒,因子虚的手举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半裁叶哭得更大声了:“你别动,因老板。万一箭上有毒呢,一动起来,毒液就会蔓延全身,你就没命了,大夫,大夫啊啊啊啊……”
因子虚别了别脑袋,果然看见密林深处远走的背影。
好高的人啊,这肩背宽厚,就是权持季啊,这样的好身材可不常见啊。
可半裁叶哭得那么惨,因子虚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因子虚见没有办法拍拍肩膀安慰半裁叶,干脆头一歪,装死起来了。
他确实很疼啊。
半裁叶把因子虚扔到了马上,拍了拍马腿,歇斯底里跑出密林。
因子虚换了一个更加可怜的姿势,吐了吐舌头,一副活不长了的样子。
葛丰正远远看见了因子虚:“……”
他咽了咽唾沫。
他就知道,这个家伙就安分不了。
他又擦了擦眼睛,然后,又看见了半裁叶。
他不理解,为什么因子虚进去时是一个人,出来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了。
半裁叶“乖乖,乖乖”叫了起来,死了爹妈的哭丧都没有这么惨烈。
阳长:“……”
怪他的视力太好,一下就看出来这箭击中的位置不是致命伤。
但阳长还是没有掉以轻心,心道:这家伙叫得那么可怜,就好像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的样子,因老板可能没有表面看起来轻松。
难道是,毒?
伤口好处理,毒可就难弄了。
阳长立刻迎了上去,招呼手下人把因子虚抬近帐里。
自己在后面先拿了一点应急的药罐子,这才进去。
那个把因子虚抬进去的仆役,有点子眼熟。
因子虚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后突然就伸出了手,摸向了那人的脸侧。
凉凉的,滑滑的,不具有活人的体温。
因子虚几乎是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他刚要大声呼叫,这时候却被人拧着腮帮子。
因子虚:“……”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伙同权持季搞了一场谋杀,这下还能遇到一场真正的谋杀。
有病啊。
带着假面的人俯下了身子,因子虚抖得好厉害,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却禁不住一缩。
脚底板好像有一股凉气爬上他的裤管,叫因子虚动弹不得,他欲哭无泪。
你大爷的。
唉?
面前那人突然说话了,有点耳熟。
那人弯下的身子与因子虚记忆里面的画面相重合。
因子虚醍醐灌顶:“……”
是,钱老啊。
他如释重负。
钱老却并不乐观:“你被谁伤了。”
因子虚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阳长就急匆匆带着大罐小罐跑了过来。
他立刻奔到因子虚面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先把因子虚肩膀上面的箭拔了出来。
一大团药粉被堵在了伤口上,阳长立刻拿起了因子虚的手,呼吸有点儿不稳:“怎么样,会很难呼吸?意识有没有模糊,难受吗……”
因子虚很淡定:“……”
阳长继续:“你说啊,你快说啊,要是上面有毒,你就完蛋了。”
“该不会……”阳长看向因子虚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悲壮了起来,好像因子虚已经活不长了,他说了一句:“该不会,你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吧。”
因子虚彻底不说话了:“……”
阳长摸着因子虚的脉,突然觉得不对劲:这家伙的脉搏还怪强健的呢。
因子虚尴尬地出了声音:“其实,我还挺好的。”
阳长的表情一下子就凶狠了起来。
葛丰正一副如我所料,果然如此的样子。
钱老:“……”
钱老沉默了。
因子虚看着阳长好像要杀了自己的眼神,默默咽了咽唾沫,给自己找补道:“但是,我真的挺疼的。”
葛丰正已经习惯了,慢悠悠地走过来,一张晚爹脸看向因子虚:“你这会又要我们怎么说?”
因子虚觉得钱老这个人真上道,这一个问题真的熟悉得叫人心疼。
因子虚不厚道地微笑了起来:“就说我要死了,但是强大的意志力叫我活了过来在这几天估计卧病在床,一定要找到伤了我的凶手。”
阳长没有什么好表情:“所以是谁伤了你?”
因子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嘿嘿一笑,庆幸他的脸皮还够厚:“是权持季。”
阳长:“……”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两个凑在一起,总能搞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没什么好气:“我可不会帮你,天杀的。”
阳长还以为因子虚要死了呢,他还差点急出了满头的冷汗了,结果就这,就这。
谁要帮因子虚谁去,反正他不去。
谁料因子虚压根就没有把阳长放在眼里,他对着葛丰正笑得如花似玉:“葛大人~”
“不过,高氏那位娘娘好像是有点儿事情。”因子虚还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趁着现在这里没有人,我们可以好好说下嘛,在下非常好奇。”
葛丰正闭上了自己的嘴,因子虚小嘴一张:“葛大人应该也不想我把你的事情说出来啊。”
葛丰正立刻一个激灵:“……”
他和因子虚对视,心头莫名害怕了起来:果然还是不可以给这只狐狸留下把柄啊。
下一秒,葛丰正挥了挥自己的手,叫周围人出去。
阳长还留在原地,葛丰正却回过头来,对着他的爱徒摇了摇头:“你也出去,这些东西可不是你可以知道的。”
待到目送阳长和下人全都离开的时候,葛丰正眯了眯眼睛,圆润的身子挡着门,对着因子虚做了一个口型:“高氏不是高氏。”
因子虚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什么叫高氏不是高氏。”
葛丰正说到:“这可是一个酸臭的故事,高氏不姓高,她原来是一个仆役之女,却被圣上看中,为了名正言顺封妃,圣上就给他找了一个身份,高氏之女。”
“可这不是什么你情我愿的故事,高氏不爱圣上,可是怀了孩子,这个女人要自己堕了腹中的孩子。”
“这件事情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谋害皇嗣。”葛丰正压低声音:“那时你不是叫我把他肚子里面的孩子弄死吗,那时原来我要顺水推舟,那个时候,我该多么庆幸啊。”
因子虚却眯起了眼睛:“你是希望她肚子里面的孩子生下来,还是堕胎。”
葛丰正惨惨笑了一下:“生下来有什么好的呢,这个孩子万一成了下一个庄琔琔呢?我费劲千辛万苦才把庄琔琔送出去,却百密一疏,还是让你知道了,那么这个孩子呢?”葛丰正轻笑:“我是最没有本事的人。”
“以前学医是为了叫我娘我姐姐不哭,现在呢。还是天天看着这些女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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