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1章 回京
气氛突然沉默了, 迟迟不见涌动的样子,许沉今对着嘴角抽搐的赵明德眨了眨眼,歪了歪脑袋:“将军怎么看?”
赵明德头一次长了一点心思, 没有破口大骂, 他只是汗颜:“你真幽默。”
许沉今把扇子一收,点了点头:“沉今是认真的。”
赵明德:“有点自知之明吧。”
许沉今这个家伙就是一个破蜡烛做的美人, 轻轻磕着碰着都可能一命呜呼,分分钟油尽灯枯, 赵明德一拳头就可以把弱不禁风的许沉今打得七窍流血。
就这?就这还威武小将, 扭转乾坤, 武神下世?
许沉今吹个屁啊吹?!
许沉今突然倾身, 附到赵明德耳朵边哈出了一口气,含笑道:“我要上战场, 派我去应对面的叫阵。”
赵明德假笑:“你别想。”
许沉今真是疯了,千里迢迢送命去的,赵明德是第一次见。
他语重心长道:“沉今, 你很聪明,但是战场上面刀剑无眼, 小聪明没有用,有时候就是这么现实,没有粮食, 没有军队,再厉害的奇招也是白搭, 更何况,你上去和人家打, 那是一点用也没有的。命是只有一条的,你适合呆在幕后, 我希望你可以用你的聪明撑下去。”
赵明德:“许沉今呐,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玉叶金枝,你该好好地活,再过两天,我们撑不住之前,我会派人把你送回去,你的瘟疫许家有的是钱给你治。”
许沉今一个屁墩儿坐到地上,拿着自己那柄扇子点了点地上的地图:“你要护送我出去?那可没怎么容易了,将军,军情紧急,还要浪费人手给沉今?我可担待不起。”
“将军实话实说,您大抵是不知道的,按道理来说,来到这里的人不该是我,两国叫阵,来这里督战的文官要威严,要可以服人,可我……”他微微一笑:“沉今不才,今年才入翰林,殿试甲子罢了,还没有大官的头衔,甚至没见过陛下几面,可为什么来的是我呢?其实当日殿堂之上鸦雀无声,卑职毛遂自荐,要是沉今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天子面前在下怎么会毛遂自荐。”
许沉今波澜不惊的眼睛望向了赵明德,他坚定出声道:“卑职到这里来之前,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棺材,自己选的木料,自己雕好的棺身,沉今有的是不达目的必不罢休的决心。”
赵明德不解:“刚刚才过的殿试,按这个时间来推算,你是才当了状元第二天就毛遂自荐过来?为什么?你说不达目的死不罢休,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许沉今道:“太子被雄海俘虏了,卑职和太子是故交好友,卑职可得把远勋救回来啊。”
他侃侃而谈:“现在说句难听的,大启偏安,为了一时,割地赔款也在所不辞,但是实际上比起打仗,割地的代价要大的多。雄海狼子野心,他们扣下了远勋不就是为了和大启谈条件,可是雄海国没意识到远勋的太子一位没有多么牢固,朝堂上太后党乱政,他们恨不得远勋被雄海那边弄死,自然推三阻四不肯放粮草和割地,天家那里天天吵来吵去的,要等他们吵出一个好歹来,雄海那边就该把远勋折磨透了。所以我来了。”
赵明德抬了抬眼睛,直觉许沉今其智近妖,肯定还有什么东西没说,他抱着自己的手臂:“还有呢?”
许沉今道:“所以,卑职请命,派我过去。”
赵明德骂他:“拿过去有什么屁用,和太子一起死?”
许沉今歪了歪脑袋:“万一我没死呢?”
“你会被捅成筛子。”
许沉今道:“所以,在下要赌一把,在下在敌方里面传出消息,说我是天降神兵。听说雄海蛮军这番的将帅是个礼贤下士的,最喜欢挖墙角,相信他该对我很感兴趣吧,你说,他会不会把我俘虏了,到时候,在下能不能见到远勋?”
赵明德:“……”
那也不行。
许沉今走一步喘三口气,那里像一个骁勇善战的?
赵明德大声质问:“然后呢?见到了太子又这么样?你没有办法带着太子一起回来。而且,就你这个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的样子,谁会相信你?”
“也不是一定没有办法。”许沉今还在笑:“只要我过去了,总能有办法的,说句实话,要不是远勋出事了,沉今都不想考试的,好端端的谁要做官啊?可是在下既然过来了,就一定要搅他个地覆天翻。”许沉今的一撮头发落到了自己的鼻尖,他轻佻地吹了一口气,好像是在对老天的不屑:“老天爷如果没把卑职弄死,那卑职定要胜天半子。”
赵明德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滚。”
他怎么可能把一个文臣推出去挨刀子。
许沉今捅了捅自己的耳朵,权当听不见,弯弯的眉眼就像是上弦月一样:“将军真的不许吗?”
赵明德坚定:“不许。”
“哦。”许沉今懊恼的叹了一口气,终于踱了出去,只留下赵明德恼怒的一脚踢翻了案子。
许沉今啊,为什么这么祸害。
他以为自己只要不允许就不会出事,但是赵明德显然低估了许沉今的能力,这家伙就不是来问他可不可以,无论赵明德如何回答,许沉今都会义无反顾地冲出去。
外面的鼓声很快就相落雨了一样激烈的震了起来,干渴的马儿吞着黄沙,远方的烽烟传来呛人的味道,的卢飞快。
叫阵的嘶吼声不绝于耳。
“咚咚咚……”战鼓越来越急促,赵明德的呼吸声音越来越重。
他把令牌一抛,大喝一声:“老夫先上了。”
可是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只见队伍里缓缓出来了一个白面的书生。
许沉今银鞍照白马,一声血衣,好像是血里滋生出来的最妖异的魅鬼,不着甲胄,慢慢悠悠,气质介于欲和魅之间,五官却是清浅精致,搭弓上箭,身下的马飞快地窜行,谁也拉不住。
赵明德这才看出来,许沉今这个人力气虽然不大,瘦瘦小小,一击就倒的模样,但这个人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许沉今骑射俱佳,在某种程度上,这个水平却是可以唬人。
但是……
唬人就只是唬人啊。
赵明德一声尖叫,惊慌失措了起来:“许沉今!!”
这年头为什么有人找死找的那么努力?
可许沉今伸出自己的手指头掰了掰自己的眼皮,像是一个最天真可爱的少年,白马血蹄奔腾,他扭过身子,吐了吐舌头,给赵明德扮了一个鬼脸。
赵明德:“……”
天杀的许沉今。
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装可爱给谁看啊?
积尸草木腥,流血川原丹。
许沉今眯起眼睛,码力不大但是轻便的弓箭拉满也可以穿透一个人的甲胄。
他好看得显眼,这副血衣张扬纷飞的样子与其说打仗,不如说是在展示:看,小爷我多帅,小爷我多么从容不迫。
赵明德也和手下的众将士一起摔碗奋起,心里已经把许沉今这个不怕死的骂了千遍万遍,最后还是声嘶力竭的大吼:“把许督军带出来。”
士气震天,血腥味在沙哑的喉咙漫开。
小打小闹结束了,这会是真正的地狱。
许沉今在簌簌的箭羽中勒紧自己的马头,计算着角度,眼睛紧张地东张西望。
他也是第一次道战场,实际上,他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谁还不是一个怕疼的,只想苟活的俗人了。
不穿甲胄这个样子看起来确实是风流潇洒,可是当箭矢穿透自己的肩胛时,许沉今发出沉闷的一声痛叫,尽管是自己安排自己中箭的,但……许沉今他娘的,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疼啊。
不出许沉今所料,对面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一伙士兵虎视眈眈地如影随形,就好像是接受了某种命令要他们死死地盯着许沉今,但是刀刀箭箭都避开了要命的地方,这个待遇连赵明德都不曾拥有。
看都出来,他们要把许沉今俘虏。
许沉今顺水推舟就被俘虏了。
赵明德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都绿了,就好像是踩到了一坨喷喷香的狗屎一样,就差把手下人都骂的狗血临头。
再后来,对面传回了许沉今投诚的消息,那蛮军的小将非常张狂,对着赵明德叫阵时还在沾沾自喜:“你们大启百年难遇的那个武神已经被我们招入麾下,你们要完了,哈哈哈哈……”
赵明德面无表情:“哈哈。”
百年难遇的武神天才,许沉今就是不要脸。
再后来,那个张狂的小将拖着满身的瘟瘢过来,他的下手每个人都是形同恶鬼,只剩下了枯瘦干巴的一层皮肉,他们都瘟疫入骨了。
“你们大启人……不讲武德。”
……
这场战事以一种奇葩的方式休停了,太子远勋得归,更好笑的是战事结束后,这场瘟疫来无影去无踪。
赵明德再傻也看出了不对劲,他一把拦下了许沉今:“这场瘟疫是怎么回事?”
许沉今舔了舔上唇,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腮帮子,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将军可以去问一下葛丰正葛大人。”
葛丰正这个御医是远近闻名的嘴严,可是赵明德第一次见到葛大人想疯了一样指着上天声嘶力竭地控诉许沉今,越来越急促的音调,还时不时掺杂着叫骂,葛大人风度尽失。
许沉今这个人确实有一种叫所有人都抓狂的本事。
原来,户部一开始给的粮食就是毒粮,药方子是葛丰正给的,所以,户部的粮食一直下不来的原因是毒粮没有那么多,许沉今明明中了瘟疫还能有说有笑不怕死的原因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药,他自己知道自己不会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许沉今原来就有的疯癫的计划,唯一需要许沉今去赌一把的就是雄海蛮军会俘虏他还是杀死他,许沉今很幸运,他赌对了。
或许这不是赌也未可知,赵明德相信凭借许沉今那大逆不道的脑袋瓜子,可能很早就参透了人心,知道对面一定不会杀了他。
所以,许沉今一早就给队里下了毒,到了对面之后就给对方下了毒,对面还一直以为是因为杀戮导致的瘟疫的传播。其实不过是许沉今在哪里,哪里就有瘟疫罢了。
许沉今天天在对面顶着瘟瘢还蹦蹦跳跳,对这种“瘟疫”束手无策的对面巫医当然认为我们这里有可以帮助瘟疫之人活下去的法子,对面就是这样投降的。
赵明德:“……”
好奇葩,好缺德。
许沉今这家伙原来见他的第一面就没有什么实话。
……
回想到这里,赵明德低哑地笑了一声,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求你,别杀了许沉今,老子这辈子就佩服他一个文人。”
权持季瞥了他一眼:“要是许沉今早就死了呢。”
最起码因子虚是这么说的。
许沉今早就死了呐。
赵明德却微笑地摇了摇脑袋,撇了一眼权持季,站直了背过手来,道:“许沉今太狡猾了,他可是死不了的。”
“按理说,确实如此,”权持季连眉毛都不舍得抬上一抬,一副唏嘘的模样:“虽然没见过许沉今,但是在你们口中,许沉今好像妖魔化了,我可不信有这么神的人,如果有的话,除非我亲眼看到。”
他倾身子,支起小臂抵着案子,一派悠然闲适:“巧了,我这里也遇到了一个老妖怪,神出鬼没,你永远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老流氓说,这几日就可以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
赵明德大声反驳:“你信我啦。许沉今怎么可能死。”
权持季似笑非笑,露出的小臂上肌肉的线条明朗清晰,好像是在恼怒地微微发力:“可要是那个老流氓真的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的呢?”
要是因子虚真的能如他所说,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权持季也无法预料到时候他说喜还是道忧,毕竟若是因子虚真的有这个本事把许沉今的尸体送来,不就证明了权持季一直被因子虚玩弄于鼓掌,这一点光是想想就叫权持季咬紧了后槽牙。
这个老流氓葫芦里面到底在卖着什么药。
更叫权持季心慌的是,要是许沉今的尸体真的送过来了,这不就证明这因子虚在祭车上所言非虚,那这样来看:这个老流氓会不会真的要死了。
明明是这样普天同庆的事情,权持季却揪住了自己的胸口,心跳不安,他觉得心慌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半裁叶那毒还没有褪尽。
赵明德一把大胡子却呆萌地眨了眨眼睛:“什么老流氓?洒家在和你说的是许沉今,你扯别的干什么?”
权持季留目看向赵明德,突然发觉对方那粗犷地延到两腮的胡子和因子虚的简直是一模一样,权持季不耐烦了,抬眼没头没尾地道了一句:“赵叔,剃剃胡须罢,有碍观瞻了点。”
赵明德:“……”
不是,好端端的,又开始说他丑了。
他爬了起来跟上了权持季,依旧絮絮叨叨:“我说认真的,要是让你找到了许沉今,别杀他。”
“噢,”权持季懒洋洋地捅了捅耳朵:“你信不信我不杀他也有别人杀了他,既然如此……”这个少年将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凶戾:“我还能让他死一个痛快呢,况且,我更相信他死了。”
权持季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他没有见过那什么狗屁许沉今,但是玄乎乎的因老板可是天天蹦跶,比起许沉今,权持季更愿意相信因子虚才是那个最不省油的大灯。
“先生……”
权持季扭头,一下就看见了庄琔琔一路小跑地过来,手上没拿一本书。
庄琔琔的德行他清楚,要到了检查课业的日子一定灰头土脸哭爹喊娘的,这下子竟然带着笑意,摆明了就是有别的事情可以用来分散权持季的注意力了。
权持季问道:“又怎么了。”
庄琔琔老实道:“外面来人了。”
“噢,”权持季似乎不解。
自己为了找许沉今从奉安城到了凉都。
他幼年流落凉都,这凉都可不是权持季现在能待着的地方,到这里来就是给陛下留下了一个大把柄,本应该门可罗雀才对,怎么今天来拜访这里的癫子这么多,不仅有赵明德,还有别人?
有趣极了。
权持季连忙应了出去,他倒要看看这个拜访之人到底是谁,目的又是何在?
凉都的年节过后已经十来日了,满地的爆竹红灿灿的,依旧没有扫干净。
衙内的门开的大,那拜访的队伍却是从后门鬼鬼祟祟到来。
权持季和赵明德并肩走去一看,浩浩荡荡的队伍在后门拜访,有这个阵仗,却还是走在后门,不由叫人怀疑这个护送过来的东西有什么猫腻。
权持季等了好久,也不见这伙家伙的主子,只能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冷哼一声,好像是在不屑:“你们从哪里过来,又来干些什么?看看,这摆满了整个过道里面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将军最近有了什么喜事呢?”
那打了头阵的小厮引上前来:“将军,我等奉大理寺卿沈问沈大人的命令前来拜访,沈大人特意让我等过来恭喜权将军抱得美人归。”
权持季的;脸色已经铁青,他攥紧了手,面上却还挂着春风明媚的笑意:“末将谢谢沈大人的好意了。”
世人皆知,陛下为自己和许沉今赐婚就是存了折辱和闲置自己的心思,偏偏现在权持季还找不到许沉今,这就是在明晃晃地折辱权持季罢了。
赵明德的表情也微妙了起来。
沈问这个狗崽子又来发什么疯?
他踮起脚尖降头靠到权持季耳朵边上嘀嘀咕咕:“沈问这家伙,你有所不知,他就是一个撒癔症的,沈问师从许沉今,年纪却没有比许沉今小,许沉今惊才艳艳,他就是许沉今的陪衬罢了,这时候他一副唯许沉今马首是鞍的样子,后来许沉今倒台,沈问这个狗崽子也出了大力气,但是好笑的是,许沉今倒台对沈问这家伙可没有半点好处。许沉今倒台那日,沈家差点就受到牵连了。”
赵明德撇了撇嘴,啧啧两声,特别嫌弃:“他是个没脑子的,下手还是狠辣,谁知道这个疯狗又想咬谁?”
赵明德的嘀咕还没有结束,那领头的小厮突然掀开了围着小车的白布,上面赫然是一口大棺材。
权持季的瞳孔微微一缩,他是不解:“这是什么?”
那小厮道:“您的新娘子。”
权持季呼吸一窒,看向那个红艳大棺材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说不清看不明的情绪,脑子里面接二连三地冒出了很多的问题,惊诧过后,他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因子虚在你们那里?”
因子虚的话成真了。
那……
他说的,要寻死,也会是真的。
赵明德第一个不信,棺材里面的怎么会是许沉今,天塌下来了,许沉今那个坑逼玩意也不会这么容易死的。
这两年来查无音讯,怎么可能他的尸体会在沈问手上?
“让开……”赵明德冲了上去,宽厚的掌在棺材板上重重一推,巨大的力气竟然真的叫那棺材张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赵明德又一脚猛猛地踹了上去。
“咣当”清脆的一声后,他终于看清楚了里面——确实是一具尸体。
保存得很好,明明是死了又好些年头了,可是皮肤没有蜷缩成皱巴巴看不清的样子,权持季可以清晰地见到那具尸体腰窝上的莲花疤痕。
赵明德好像是失力了一样。
“许沉今……”
这个身量,骨架,还有腐烂皮肤的颜色,好像……就是许沉今呐。
许沉今以前干了这么多玩命的事情都没有死,这回……
权持季却依旧警惕:他和这位大理寺卿沈问可没有什么交情,平白无故的,沈问就把他要的许沉今尸体送回来了。他是一条落水狗,帮他能有什么好处?
这天下熙熙,都为利来,天下攘攘,都为利往,沈问安的是什么心思。
“沈大人费心了。”权持季做了一个礼数,终于拿正眼瞧人,话语里面满满都是试探:“不知道卑职有什么可以用来报答沈大人的。”
那小厮恭恭敬敬道:“一秋毙的解药,我家大人说了,想和将军修一场高山流水之交,巧了,我家大人最近收了一个倌儿,属实是心爱得很,就是这倌儿好像招惹了将军,中了奇毒一秋毙,怕是没有两天活头了,请将军可怜可怜我家大人,把解药给了,日后在朝堂之上,我家大人和将军也能相互有个照应。”
权持季了然:“哦。”
这话就是清楚明白了。
沈问要与他交好,只要他把一秋毙的解药拿出去,沈问不仅把许沉今的尸体送回来了,还能替他在朝堂上摆平一些事情。
这条件简直诱人,谁也不能拒绝,包括权持季。
可是……最近吃了一秋毙的倒霉蛋只有因子虚那个老流氓。
那个老流氓……这么招人的吗?真是开了眼了。
转念一想,因子虚那么剔透玲珑的心思,常常让人看不透,叫人抓耳挠腮,气质流里流气中带着神秘的故事感,确实勾人得要命。
权持季舔了舔唇,似是有些燥火。
或许,因子虚确实招人,而且招惹别人有多难?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哥哥好厉害,这是肌肉吗,好有力气,我可以摸摸吗。”“哥哥要和我回家吗?”“哥哥喝酒吗?”“我就喝不了,我一杯就倒。”“哥哥好厉害~”
这种油嘴滑舌的东西,想必因老板手到擒来。
权持季想象了半天因子虚扭来扭去勾搭人的样子,一阵恶寒,挑了挑眉毛,脑中思绪万千,那解药却不带犹豫地扔到了那小厮手中,权持季道了一声:“快些赶回去罢,小心,他没命了。”
或许,自己确实不舍得因子虚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死掉,权持季把药扔过去的时候,虽然还是冷嘲热讽的表情,但是不可否认,那一刻他松了一口气,好像是解脱。
赵明德还是没有反应,呆呆地看着许沉今的尸体,什么时候,那个笑得奸诈的小厮带人离开了他还不知道。
“这下不就好了,你也不用害怕许沉今那个家伙没被我搞死反而把我搞死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权持季的背影如释重负,他微微一笑:“我该回京了。”
第062章 掉马万字大肥更啊
午夜, 风还是飘飘摇摇,一阵一阵地吹到皮肤上并没有显得很凉,可是因子虚的目光却冷感, 让人如坠冰窟。
他和沈问相对而食, 因子虚捏着筷子,突然往米饭上面一插, 张口就是冷嘲热讽:“对着饭桶吃着饭,沈大人, 你这里叫人好没有食欲。”
他眯眼, 一副看好戏的架势, 狡猾得像老狐狸:“怎么你还没有疯掉呢?”
他用着身上的一秋毙和沈问对弈, 要的就是沈问不敢对他做些什么,要的就是日日讥讽折磨。
寄人篱下者反而高高在上。
因子虚好愉悦。
果不其然, 沈问恭恭敬敬地因子虚倒了一碗汤,声音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柔声细气:“夫子高兴就好。”
因子虚却反手一推,连着汤带着碗往沈问脑袋上砸, 汤汤水水顺着他的脑袋留下,连他的肩头都落满了满满当当的食物碎屑。
这样的事情, 沈问已经见怪不怪,他一点也不恼,反而托着腮帮子, 笑问:“那夫子,解气了吗?”
语气舒缓恭敬, 卑躬屈膝。
他觉得他真的要疯了,对夫子无可奈何, 不过……待到乾坤扭转之时,不知是谁笑谁哭。
就比如现在……夫子可不知道, 一秋毙的解药就在这一顿饭食里面。
沈问抬着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夫子若是觉得问儿倒胃口,那就别看问儿就好。”
因子虚还是一副乱七八遭的样子,他支起一条腿架到了另一条腿的膝盖上面,坐没有一个坐相,捧着肚子哈哈,差点咳出了血:“沈问,在你杀了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我会不会开心呢?”
他每日每日都在沈问面前讲着邹念,每天都在细数沈问的罪行。
这样抽丝剥茧一般的折磨,因子虚坚信沈问的精神好不了。
他俯下身子,将脸贴到了沈问的耳边,恶劣至极道:“要是你没有杀了邹念,或许,我会喜欢你一点呢,小饭桶。”
杀人诛心。
沈问看向了因子虚脚踝上的细小脚链蔓延到了地上,银色的脚链在他的脚腕上留下了隐隐约约的红痕,脚链的一端系在了塌边,因子虚的活动范围左右没超过这间小院子。
沈问的眼神越来越晦暗。
夫子骂他,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夫子已经离不开了。
夫子这双眼睛啊,形状美好,就像是一瓣桃花,或嗔或怒,都是叫人魔怔的好看。
而现在……现在,夫子只能看着他了。
沈问把调羹递到因子虚的嘴边,汤汤水水已经被他吹凉,他温柔浅笑:“夫子还记得吗,夫子第一次和问儿说话的时候喝的就是这个菌子鱼汤,夫子还夸它味道鲜腴,快张口,再吃一点吧。”
那调羹不由分说的挤进因子虚的唇瓣,撬开他的牙关,因子虚乱蓬蓬的胡子上面飞溅上米白的鱼汤,沈问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癫狂。
因老板一呛,喉结来回滚动得激烈,连续不断地咳着,眼尾敷上一层殷红,恶狠狠地一瞪沈问,心中却是了然:“看样子,咳咳……你拿到解药了,是吗?”
要是没有解药,沈问可不敢这样明着欺负因子虚。
沈问笑了起来,语气好愉悦:“夫子向来聪慧。”
因子虚也微笑了起来,假模假样的:“真正的囚禁是不是要开始了。”
因子虚没有性命之忧了,沈问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微妙的倾倒到了沈问那边,尽管是有预料到的事情,可是因子虚还是缩了缩脖子,尽量让自己不要露出一点儿示弱的表情,他越是挣扎,沈问只会越来越兴奋。
因子虚向来很懒,没有指望了,他就随遇而安了。
既然还活着,那就要舒服一点。
因子虚吃抻了抻脖子,自己伸手把汤罐抱了起来,调羹在里面搅了一搅,明明没有看向沈问,说出来的话却是含沙射影:“这汤这么好喝,在下还这么饿,但是怎么就是没有胃口呢?怕是看见了倒胃口的东西吧。就像在一条恶狗的跟前,再美味的食物也不想动筷子了,有一些人人模人样,本质上就是一条狗,还是一条不好看,不忠诚,不讨人喜欢的狗……”
话音未落,沈问突然伸手,控住了因子虚的两腮,指头探进牙关,捏着因子虚的舌头,感受着一片的湿滑,被因子虚咬了也不恼,反而笑眼盈盈:“夫子就好像是一只牙都没有长好的猫儿。”
滑腻的手感,舌尖还在抗拒,就是软趴趴的是,只能在沈问的手下可怜兮兮地抬起眼睛一瞪。
因子虚含糊不清:“去你娘的猫。”
院子里的春风扫罗迎春花瓣,直直地扑向因子虚的脚下,埋了银光闪闪的脚链,沈问就着这个姿势掰着因子虚的牙,唾沫留了他满手,因子虚怒目,却还是乖顺着不动。
沈问拿出了一把拇指长的剃胡刀细细地临摹着因子虚的下巴,因子虚的手指头攥紧又忽得放松,似乎是没有了一点儿挣扎的想法,懒怠地被沈问抚摸着下巴。
细细密密的触感好像在放大,感觉好比毒蛇伸着分叉的蛇信子来回的□□,是彻骨的寒凉。
刀尖轻轻刮弄,断须的声音莎莎,挠人心痒。
沈问好像在一点一点拆开一份包装潦草的贺礼,抽丝剥茧,最后出现在眼前的赫然就是一块美玉。
乱蓬蓬的胡子一剃下来后,因子虚的皮肤就显得白得更加剔透,眼睛一瞟,就可以让沈问的动作慢下一拍,手下的皮肤细腻而温热,暖玉一样。
沈问想咬。
却还是忍住了。
抚摸着因子虚的发旋,垂头看向地上散落的胡须,慢慢地,抚摸落到了耳垂上,捻着那饱满的一颗小珠,像是采撷一颗果子。
收成的时候还没到,他的夫子才不可以就怎么随意被自己占有。
沈问还是笑模样,说出来的话里,语气却是不由分说,不容拒绝:“夫子,再过两天,我们就大婚吧,你穿上嫁衣的时候一定特别好看。”
因子虚呵呵:“怕不是特别好看,而是特别诱人吧。”
沈问乐意和夫子说话,虽然夫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他笑道:“夫子还是一样,有自知之明。”
就是诱人,诱惑了沈问很久很久,噬骨夺心,念念不忘。
因子虚突然就笑了,他的刘海被沈问捋了上去,乱蓬蓬的胡子也没了,整张脸完完全全地露了出来,只有沈问巴掌那么大,每一个五官都好像是精雕细琢,这样一张脸一旦露出来,别人的目光就黏在了他的身上,这一笑就是枯木也该逢了春。
因子虚在沈问错不开的目光中冷冷开口:“大婚?那你要谁看呢?你又要给在下什么身份呢?沈大人可别忘了,在下那些故交好友都惨死在你的手中,要是他们没事,这场大人您所谓的大婚可能也不会像现在你说的一样滑稽。”
“沈大人,该不会是想玩什么过家家吧,统共就剩下你和我,叫什么大婚,真叫人贻笑大方。”因子虚继续煽风点火:“这样的大婚,在下是不认的,想来大家也不认,以后在下找了机会逃出去,这大婚笑话可是……”
因子虚阴狠道:“够在下笑一辈子。”
沈问也笑:“夫子,问儿好不容易把你逼回来了,怎么可能再和你玩这些不痛不痒的游戏,问儿和夫子的大婚,朝中文武能邀请来的统统会来,从那天起,夫子就是问儿的妻,谁都会承认。”
“这么敢?”因子虚阴嗖嗖的:“你倒是不怕我大婚那日大闹一场,叫文武百官都看看,你娶来的到底是男是女,是谁。”
沈问把剃胡刀收回袖子里面,似笑非笑的模样,手摸着因子虚的脖子,威胁一样,动作却轻柔而猥亵,朝着因子虚的喉结按了一下,指甲挠了挠:“问儿有的是办法让夫子那时乖乖的。”
指尖从因子虚的喉结上收了回去,沈问满意地看向那小小一个的喉结上一片艳色,就像是被人含进口腔,细细咀嚼舔舐亲吻一样的红色,形状圆润饱满。
因子虚偏过了脑袋,在沈问看不见的地方,嘴角浮起了笑意。
大婚?
真是一个搞事情的好时机。
他的“一秋毙”解了,单单是有一条银链子拴着因子虚,沈问可不放心,守在屋子里面的奴役一天比一天要多,端茶送水的时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因子虚。
这个身量单薄的美人一直好脾气笑着,对谁都是温温柔柔文文弱弱的样子,对着沈大人却冷嘲热讽,沈大人叫他夫子,却叫仆役们喊他因公子。
若是,他们没记错的话,沈问的夫子好像只有一个:那个大名鼎鼎被赐婚给了权小将军的废相许沉今。
但是这个美人也不是一直貌美如花,他不喜欢沈大人送过来的那些精致华服,就喜欢入府时随身带来的那两件破衫子,整天流里流气地挑逗送膳食的大丫鬟。
起初,谁都喜欢和那个带着银链子的美人说话,后来,那个大丫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被沈大人拖到院子里面活活打死了。
沈大人捂着因公子的眼睛,叫因子虚听见了她的惨叫,因子虚抖得那么厉害,张口无声地嚎啕,最后恶狠狠地咬伤了沈问的虎口,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敢和因子虚说上一句话。
所有的奴役就像一个个傀儡似的往囚禁着因子虚的屋子里面接二连三地送着东西,有红色的绣罩,有堆砌在盘子上形状好像是一座小山的红枣和花生,还有藏在地窖里面等了百来年的女儿红,这副架势下,沈府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因公子会变成沈大人的男妻。
不只是沈府,还有京中的各位大人都收到了婚礼的帖子。
沈问太心急了,找了一个最近的好日子就要完婚。
婢子小婵从沈问的屋子里面出来,端出了一碗燕窝,鸡丝和挑干净了杂物的燕窝一同炖煮,虽然是陈燕窝了,颜色微微泛黄,但是看起来依旧是晶莹剔透。
压根看不出来里面下了别的东西。
因子虚已经被换上了嫁衣,出乎她的意料。没有被人架着,因子虚很自觉。
红男绿女,因子虚这一身是特意裁剪的细钗礼衣,凤冠霞帔上绣着喜鹊和连理枝,细细密密的孔雀羽做了线,缝合在衣襟和袖口,他一动作,光华就在他的身上流转,好看是好看,但是不可否认,这一身是女气的。
沈问没把因子虚当成什么值得敬重的人物,他要因子虚作他的妻。
因子虚呆在铜镜面前,伸手勾了勾轻薄柔软的袖子,借着镜子的反光看见了婢女小婵端着燕窝的手一直在抖着。
他了然,伸手接过那碗,调羹不耐烦地在里面搅了一搅。
说出来的话叫小婵膝头一软。
因子虚肯定道:“里面下了东西?”
他扭头,咄咄逼人:“是什么?”
小婵战战兢兢的,连眼睛也不敢抬了,他感受到了因子虚的手温热地贴着他的额头,语气没有掺杂任何的情感,叫小婵做不出什么样的反应,只能冷汗涔涔。
因子虚把小婵挣得凌乱的头发别在她的耳后,问道:“怎么?不能说了?”
小婵咬了咬下唇,睫毛颤动,支支吾吾:“春……药。”
因子虚早有预料,继续问道:“你炖的?”
小婵扑腾一下就跪得端端正正,两只手叠放在额头上,头重重地一扣:“公子,您疼疼奴婢,饶了奴婢。”
因子虚噗嗤一声:“怎么还跪了?”
他当着小婵的面将鸡丝燕窝粥一口一口咽下,吃得有滋有味的样子,还要夸一句:“好吃,一点春药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一副心很大的样子,笑嘻嘻的:“再倒一碗,谢谢。”
小婵:“……”
这也可以?
明明知道是春药还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的,因子虚是头一个。
吃了还要续一碗的奇行种更是只有他一个。
因子虚哎呀一声,又是轻佻笑容:“大户人家的丫头怎么都是傻傻的。”
小婵抬头看见因子虚一手还搭着他的脑袋,一手从伸出去,指尖上落了一只鸽子,正在歪着脑袋啄食因子虚掌心里的玉米粒。
小婵:“……”
她心虚的把目光落了回来,有些东西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知道的太多的人往往会死得早。
因子虚却不在意,一手挑了小婵的下巴:“想知道这鸽子给在下送了什么信来了吗?”
小婵低眉顺目:“不想。”
因老板把盖头往脸上一遮,长长的睫毛把轻薄的红色盖头一撑,隔着红绸,那拱起的眉弓,挺翘的鼻尖,和流畅的面部轮廓就更加显眼突出,好看得妖异,这美人说出来的话也大逆不道像个妖精:“就不怕在我和你家大人的大婚之夜……”
他附身,笑得见牙不见眼,盖头垂到了小婵的发旋上面,隐隐约约的焚烧香料味道窜到了小婵的鼻腔里面,抬头只可以看见因老板小巧精致的下巴翘了起来,得意洋洋的架势。
他不怀好意道:“就不怕在下不守夫道,大婚之夜还与情郎私相授受?到时候,你的脑袋可是不够沈问那个小瘪三砍的。”
要是别人这么说,小婵还能继续低眉顺目。
但是……是因子虚的话,这就让人不免怀疑这家伙玩的就是真实。
毕竟这可是一位喝了春药还能说再来一碗的主儿。
小婵颤颤巍巍:“公子是开玩笑?”
那一张薄薄的纸落到了小婵的袖子里面,因子虚歪了歪脑袋,眼睫毛隔着盖头轻轻地眨了一下,微微一笑:“那姑娘就自己看嘛,看看到底是不是约会情郎。”
因子虚的声音是有一点沙哑含糊的,特意放缓语速的时候总是显得玄乎乎的,就像是一种暗示一样。
耳边突然就传来一阵吵闹的脚步声,小婵惊慌地把因子虚的碗收了回去,好像惊弓之鸟,她端着托盘站立一边。
因子虚也回过身子,坐在案子上面歪了歪身子,没个正形的模样,一脚搭在另一条腿上面,烦躁地晃了一晃,有点儿热起来了。
沈问一进来就满意的看见夫子一身嫁衣,手中遮面的扇子轻飘飘晃动,一副燥热的样子,还赤着脚,瞧见了自己,那被修剪得指甲圆润的脚丫子就朝着沈问靠近的胸膛来了,比起抗拒,这更像是一种明晃晃的挑/逗和勾/引。
白皙的皮肤被喜服包裹,盖头是特意做长了的款式,可以垂到因子虚的腰腹位置,四个尖角上的流苏轻轻摇晃,上面各自坠着一颗碧绿的玉珠,风吹不动,只有因子虚动作时才能潋滟出红色的波纹。
这身繁复的华服穿在他一个一点儿也不女气的人身上,便有一种隐秘的刺激感。
因子虚:“……”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沈问这个小瘪三喜欢玩得这么花呢。
丫鬟小婵的托盘上是一干二净的空碗。
沈问叫退了小婵,伸出指头探进因子虚的盖头里面揩上了因子虚的嘴角。
这几日被养的水滑的皮肤触感美好,唇上柔软,不难想象出亲吻下去的时候,这红润会被撵磨肿胀,朱唇轻启,会泄出什么婉转动人的声儿。
他和他的夫子要大婚了。
因子虚这家伙已经乖了不少,要是以前被沈问碰了一下可是能打回去的。
但是,杀人诛心的本事可是一点也没落下。
因子虚微微颔首,含糊不清道:“你手没洗。”
借着沈问把手收回去的功夫,又添上一句:“在下就好像在吃猪食一样。”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你脏,还蠢。
沈问却不烦躁,因为因子虚现在也就只剩下一张嘴在负隅抵抗了。
今日过后,夫子就彻彻底底属于他了。
“夫子,今日可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因子虚却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你的手指都没有春药好吃。”
沈问哈哈大笑了起来:“夫子,都知道了?”
“大婚之夜,好叫人作呕,你到底是心悦在下呢,还是想和在下白日宣淫,你是不是还要说什么,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和你跪拜天地,你就要在宾客们面前狠狠操?是不是还要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说什么夫子要是乖乖听话,在下在外面的名声你还可以维护,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看见我是如何躺在你身下喘咛?那在下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没有让别人看见我许沉今这么卑贱的一面。”
“虽然夫子都清清楚楚,可是夫子能做些什么呢?”沈问一声轻笑,给因子虚拢好了衣襟:“还不是只能如问儿所愿?夫子啊,快些穿上鞋子,别误了吉时,到时候,药效就要发作了。”
守在院子外面的人依旧是乌压压的,因子虚托了托腮帮子,骂了一句:“瘪三。”
另一边的小婵在庖厨里面打开了因子虚塞到她袖子里面的已经拆开了的密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那张纸上面是“沈家今天就亡,带人逃了,立刻。”
她把密函往烧着火的灶台下面的柴堆里面一扔,惊慌失措,胸口一下又一下颤动得激烈。
什么意思?
她该相信因子虚吗?
大红的灯笼很快高高挂起,满目的不知道是喜庆还是血光,门口琉璃灯罩里面的火烛跳跃也越来越快,不知道是因为风大还是因为所谓的不安。
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洞房花烛夜还是对家落马时。
因子虚被搀扶着走过青石板上铺了红绸的路,到底是男人,就算是凤冠霞帔也不能做出什么柔情似水体面端庄的样子。
况且那可是因子虚,向来不服管教的因子虚。
因子虚在跨过火盆时,突然发力,一脚把火盆踹翻,挣开了搀着他的仆役,眼睛被盖头遮着也可以直直地朝沈问走过去,比起成亲更像是来寻仇的。
他微笑,小巧精致的下巴若隐若现,一说话就是男人的声音,伸出的手指勾引一样朝沈问挑了一挑:“来啊,我的夫。”
满座皆惊,他们都知道沈问这隆重的大婚迎娶的是一个妾室,但是他们没想到,还是一个男人。
倒说不清楚,这场宴会到底是羞辱还是别的意味要更深一点。
沈问在许沉今完犊子后就深受皇帝重视,又和圣上身边的阉人走得亲近,这一回来赴宴的大臣无一不是奔着沈问的权势来的,他们是无所谓沈问要娶的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的,发生了什么都可以打着哈哈就算过去。
可是,那身着嫁衣的男人竟然拿起了长桌上用来切肉的刀子,歪了歪脑袋,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比了三个数:“三,二……”
沈问还是笑眯眯的:“娘子可别闹了,你是觉得用这样一把刀就可以杀了我?别忘了……”
别忘了你的身体里面还有春药。
他的夫子是最最高傲的,要是说在老熟人们面前被侵/犯得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呜咽咽,那可就……
两人对视期间,宾客中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坐在角落里面的男人扶住了脑袋,身侧是抱着药箱子的阳长,两个人偏着身子叽叽歪歪。
阳长难以置信:“你说,那上面的是因老狗?沈问那厮怎么瞎的。”
权持季淡淡:“我怎么知道。”
他的杯子酒水只倒到了三分之二处,微微倾斜,因子虚小小一个的人影就可以被他盛近杯子里面,倒影扭曲,他用力一摇,都是烦躁的味道:“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路?”
既和沈问交情不浅,又可以把许沉今的尸体送过来,还能让沈问低声下气地来求药,身边不是前国师就是大理寺卿,还能和江湖怪盗半裁叶也扯上关系。
他蹙眉出声:“你该去问问喻白川。”
阳长就不吱声了:“……”
喻白川他娘的还没有醒,就直挺挺地被他们从凉都打包到了京都。
这时候大家才发现,这席间竟然有权持季。
满座大多都是文臣,在这里最看不起的可能不是那个会雌/伏于沈问胯/下的新娘。反而会是权持季这样的武夫,武夫的命最最不值钱了。
躲在案子下面的半裁叶也不明白:天,怎么都是老熟人?
权持季的脚还在他的面前轻轻晃来晃去,好像是特意试探他的气息。
半裁叶欲哭无泪,这里这么多地方可以藏的,自己怎么就偏偏躲在了权持季脚边,吓得他大气都不出,抱着自己的小膝盖屏住呼吸,表情如丧爹妈。
更叫各家大人惊奇的是,座上还有尔朱勒。
阳长斜眼,呵了一口气:“怎么他也来了。”
权持季也是一副死样子:“我怎么知道,倒是烦人,就像是一只苍蝇一样怎么也赶不走。”
尔朱勒是雄海那边到访的使臣,也是权持季的手下败将,还是……许沉今那年和赵明德一起套路的那个蛮军倒霉蛋。
他的心眼小得很,自从被初出茅庐的权持季挑落下马之后,就对权持季穷追不舍,恨不得再打一次和权持季好好较量较量。
巧了,权持季也想把他的狗头剁下来,但是大启厌战,明明可以乘胜追击,偏偏鸣金收兵,给了元气大伤的雄海一线生机,后来雄海和大启修了什么狗屁友谊长存的约定,每年雄海都会派使节到帝都献礼,这回来的就是这只苍蝇成精。
权持季:“……”
好烦。
知道那盖头下面是因子虚,烦;看见苍蝇精,烦;脚边还有一个梁上君子,更烦。
他抬了抬眸子看向另一头的沈问和因子虚。
落寞的古黄宫灯下面,沈问强硬地拖着因子虚的小臂,与其说是他们一同走进去,不如说是因子虚是被沈问硬生生拖了进去。
因老板身上好热好热,脚底板一凉,力气好像从足下开始一丝一缕地消散。
隔着盖头看见的世界都是“带着血”的,跳跃着火光的龙凤火烛看起来并不真切,不过沈问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叫因子虚作呕。
沈问抓住了因子虚的手,指头挤进他攥得不透风的掌心里面,把因子虚的刀掰了下来,任由府里的老账房先生将两团红艳灼人的绸缎团花系在他和因子虚身上,两人用一条薄如蝉翼的红绸联系,夫子的手一直在反复地攥紧又放松。
权持季脚下的半裁叶也很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更叫他不安的是,半裁叶藏身的案子就在权持季脚边,他可以看见权持季面上是如沐春风,案子底下的手却飞快地把玩着切肉的刀。
半裁叶可以感受到权持季看着沈问和因子虚的身影越挨越近时有一点儿深沉的呼吸声,好像想把因子虚抢回来一样的压迫味道。
明明还是这样大小的一把刀,在因子虚手里毫无威慑力,但是在权持季手里就让人心如擂鼓,惶惶不安,好像电光火石之间,这把拇指长的滑稽小刀就可以易如反掌地穿透一个人的颅骨。
除了这把小刀,让沈问心惊肉跳的还有权持季早有预料一样把一条腿架到了半裁叶膝盖的位置。
半裁叶简直是欲哭无泪:“……”
妈的,这家伙一定是知道了。
他可没忘记因子虚被权持季打成了什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由悲从中来。
权持季来这里干什么?
因子虚和沈问又是怎么回事?
这里有太多的说不清和道不明,叫半裁叶咬牙,心里咒骂。
不过,权持季没有把藏着的自己供出去,或许……是友非敌?
半裁叶刚要改观,权持季突然一脚朝着他的面门冲了过去,精准地蹬上了半裁叶的鼻子,叫他一通鬼吼鬼叫,扶着自己的鼻子奋起,脚底有火一样跳了起来,连续跳了好几下,哒哒哒,歇斯底里一样地尖叫。
半裁叶捂着自己流了鼻血的脸,突然就反应过来了,他狠狠瞪了一眼权持季,又眉毛抽搐地看向因子虚和沈问,微笑。
“乖乖!”
权持季也看着他们三个,表情更加愉悦了。
恶劣的笑意挥之不去,他隔着琉璃杯看向了因子虚瘦削的身子,突然就歪了歪脑袋:“因老板呐。”
好好玩。
不是这个怪盗也喜欢因子虚吗,不是因子虚对沈问意义重大吗。
这三个男人一台戏,好看死了。
因子虚明明都看不清楚权持季的表情,却还是远远地瞟了过去,脸上是同样的恶劣的笑容,单单是看他们两个的表情就像极了“狼狈为奸。”
家丁们围上去制服了婚礼的不速之客半裁叶,半裁叶惊讶于因子虚这个老没良心的竟然一句话也没有替他说,他流鼻血了也没有关心他。
不仅如此,因子虚还上前一步,戴着盖头的脑袋压根就没有垂下来,他微微笑了一声:“倒是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上赶着来看在下的大婚。”
半裁叶愤愤不平但无言以对:“……”
你再装不熟试试啊!
权持季还是悠悠闲闲地看着那边的闹剧,他看见因子虚弯下腰,头却没有摆动一分,高门大家金雕玉砌出来的公子,就算是在奉安城这样老鼠都不稀罕呆着的地方流放了六年,依旧是金堆出来的玉人,换上蟒袍,他依旧是许沉今。
只可惜了,权持季的拇指在杯子上面揩了揩,满眼不屑。
因子虚继续对着半裁叶贱嗖嗖道:“不请自来可不是好习惯,可是我的大婚之日,不杀人,那怎么办呢?”
半裁叶想:他就不应该放心不下因子虚千方百计过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半裁叶皱了皱脸盘子,瓮声瓮气:“那我现在就走行了吧。”
因子虚伸出一个手指头在半裁叶眼前晃了一晃:“不可以哦。”
半裁叶:“……”
你……他娘的又要干什么?
然后,因子虚的手指头直落落地向着他的腰间来了,是一种早有预谋的姿态,半裁叶都不清楚这家伙还盖着盖头,是怎么精准地把手伸过来的,因子虚哗一下抢了他的的腰袋布搭子就起身,好像是在心里排练了很多遍一样。
这就是一个有天分的偷子吗?
半裁叶的表情一瞬间呆萌了起来:“???”
因子虚没个正形道:“新酒你也喝了,要你个红喜袋彩头不过分吧”
"呜呜!!!"半裁叶委屈,明明就是很过分。
因子虚那只眼睛看见他喝酒了,他明明一直很憋屈地藏在桌子下面吃灰尘,守着吃骨头的小狗都没有他悲怆可怜。
因子虚把东西往袖子里面一塞,微微扭过头看向了沈问,语气竟然带着笑意:“还愣着干什么?把他打出去。”
半裁叶:“……”
天杀的许沉今,天杀的因子虚,天杀玩意。
可以任凭他如何骂骂咧咧推推搡搡都没有用处,半裁叶很快就寡不敌众,被压着两条膀子拖到门外。
晚上,假山边引水做了一个小池,此时池子里面的月影渐渐斑驳,半裁叶一个骨碌被扔到了假山旁边,还没爬起来,冷刀贴着水面滑过他的面门。
人声吵闹,很快就把这里包围:“奉旨缉拿大理寺卿沈问,闲杂人等一律不准放出去”。
只消看一眼,半裁叶就汗毛倒竖,手心沁出了厚厚的一层汗。
刑部的人,抄家的队伍。
以往来拷人灭门抄家的都会是大理寺卿,可大理寺卿明明是沈问,带头的只能说陛下钦点的刑部大臣,要被抄家带走的人是——“沈问”。
半裁叶醍醐灌顶,他清晰地记了起来,他的腰带布搭子里面有一把西域铁匠打的刀,削铁如泥。
就算力气小得好比幼童,也可以用它砍下一个人的脑袋。
半裁叶堪堪躲过照着他面门来的弯刀 跌跌撞撞地向里面跑去。
里面的景象果然叫人呼吸不畅。
满座皆惊,因子虚一刀捅在沈问的腰侧,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就是因子虚腰窝上被烙了一朵莲花的位置。
沈问鲜血淋漓的样子在嫁袍上看不真切,只能看见那一块湿漉漉喜服可怜兮兮的黏在他的皮肉上。
半裁叶早就已经吓掉下巴,饶是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大场面。
他还好,其他人是又吓又懵逼,呆呆傻傻地看着沈问大婚之夜,没有郎情妾意春宵一刻,反而被人缉拿,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身着嫁衣的男妻突然侧过身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刀子,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向沈问的腰窝刺了过去,甩了甩手腕子,不屑道:“板上钉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带走调查,直接杀了不好吗?”
大腹便便的老孔儒们个个失声尖叫,权持季远远地看着因子虚,隔着半透明的盖头,他压根看不清楚因子虚的脸,但他好像可以感受到——因子虚的如释重负。
因子虚到底是在干什么?
权持季虽然对沈问挨刀子这件事情毫无波澜,当他还是好奇:因子虚疯了?这是……杀了他的恩公?
沈问僵直着手臂,一边要往因子虚身上倒,一边又慌乱地去摸因子虚的脸,一下又一下,急切地,难捱的,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着:“夫子,夫子……”
因子虚面无表情地把沈问一推,那挂在因子虚下巴处的手被因子虚用力甩开,沈问挣扎着攥紧手里的盖头,随着沈问目眦尽裂的表情,一大片的盖头被他扯了下来。
这盖头上是五彩斑斓的孔雀翎绣的连理枝,光华在流转,一片的红在因子虚的脸上流淌了下来,白皙的脸干干净净,清清透透的桃花眼微微一勾,眉心舒展,他回头看向了席下,抬起眸子,将脑袋扬了扬,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对着权势嬉笑怒骂的许沉今。
因子虚这张脸,每个五官独立出来都美得突出,组合在一起却美得统一,五官清冷精致,气质却是妖异罕见,让人过目不忘。
阳长已经看呆了,大张着嘴巴,嘴唇成了一个“O”形,呆呆傻傻,难以置信般大声地脱口而出:“靠,这他娘的是因老狗?”
这么好看的能是因老狗?
这这这……
这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更叫人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阳长这一声吼出去了之后,席上的其他人也有了反应,这一群圆滚滚的官员们个个表情精彩,抱着脑袋,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一个人比一个人叫得大声。
“靠,这他娘的是许沉今?”
“这他娘真的是许沉今啊!!!!”
阳长被冲击傻了,说话也不利索了,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头远远地指向因子虚,手指头还在一搭一搭地抖着,结结巴巴:“他们……他们……是不……是,说,他他……他是许沉今?”
因子虚就是许沉今?!
阳长已经在风中凌乱了,因子虚怎么可能是许沉今?
第063章 认出
阳长依旧难以置信, 手肘小心翼翼地捅了捅权持季的肩膀:“他是许沉今……那,那……”
那你那具尸体是什么?
不对啊,因子虚, 啊呸呸呸, 许沉今这上半张脸怎么看怎么眼熟。
阳长又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眶,不确定道:“你觉不觉得, 他长得像那个……小倌?”
因子虚是许沉今,那小倌又是什么?
阳长的世界天崩地裂:“那我又是什么?”
“权持季, 你说句话啊。”
阳长还在摇晃着权持季的胳膊, 下一秒, 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扭头看向了身边的权持季,权持季正呆呆傻傻, 好像是灵魂出窍。
不同人震惊的表现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会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有些人就是像阳长一样惊讶得胡言乱语。
但是权持季的表情又不单单是惊讶, 还掺杂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难以言表的深情和眷恋。
他的嘴唇轻轻的抖了一下, 喉咙里千百次滚着“书生”这两个字,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因子虚为什么和书生长得一模一样?
因子虚是许沉今,那书生呢?那假小倌呢?
这四个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权持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因子虚, 看他袖子一翻,手心还在微微抖着, 不知道他是激动还是有些害怕,腮帮子抖得厉害。
因子虚手心还在抖。
他其实是——药效到了, 情/欲上头。
他一会头,直直地和权持季对视上了, 舔了舔唇,觉得权持季这时候呆呆傻傻纯真可爱的样子秀色可餐。
但是还是算了,手刀了沈问,接下来的事情当然是准备跑路了。
东临,雄海,亦或是北安。
哪里都好。
因子虚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下一秒,他浮夸地倒在了权持季身上,柔软的身子盘着权持季的腰腹,微微一笑,抬了袖子,蛊惑人一样:“如果没记错,我真正的夫君该是你吧。”
原来的“三个男人一台戏”,现在就变得很魔幻了。
呆在桌子前面正在一脸震惊,下巴还没有收回来的半裁叶。
被因子虚勾着脖子的权持季。
已经噶得很彻底,死不瞑目的沈问。
旁边突然出声声讨因子虚的尔朱勒。
双眼迷离,迷迷瞪瞪的因子虚。
……
好大的一场戏,五个男人一台戏,不敢相信能有多刺激。
权持季仔仔细细看着因子虚那张脸,还是没有出声,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为什么是同一个。
为什么他要杀的,他喜欢的,他用来纪念的……会是同一个人。
更叫人寒心的是,他没认出因子虚。
因子虚现在也没有认出他就是凸碧。
否则,因子虚就不会遮住自己的半张脸,露出自己的眼睛,巧笑着靠近权持季:“不是说我和你的爱人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吗?不是很喜欢这双眼睛吗?”
“当然当然,在下可不会就这么简单那一双眼睛就来勾引你。”因子虚突然挨得更近,勾住了权持季的脖子说话的时候,若有若无的气息吹进权持季的耳郭里面,权持季甚至可以感受到,因子虚呼出的气息是惊人的灼热。
泥泞的月色上面是青葱的小树。
要了命了。
因子虚在他的耳边轻声道:“现在有一个选择放在你的眼前,要么,我是许沉今,你把我带走。要么我是因子虚,是沈问的男妻,沈府抄家,男丁都得死,在下去死一死。”
“看起来这确实没什么好纠结的……”因子虚笑嘻嘻地打了一个响指:“你一定很希望我死。”
权持季低头逃避一样,低声道:“不……”
他不想因子虚死,不会让书生死的。
可是因子虚的脑袋已经让春热侵蚀得差不多了,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因子虚继续喘/息着道:“但是,好不划算的啊,在下就死得这么随便,那先生你要折磨谁呀?况且,在这里,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上,还否认我是许沉今,于理不合不是?先生把在下带走吧,在下很乖的。”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你要我死我就死,乖不乖?”
他把着权持季的手放到自己的下巴的位置,一双含情桃花目轻轻一勾,弯成了一个月牙的形状,蛊人道:“你也可以让在下发挥余热,纪念你的那个……叫什么呢?哦,叫做没有缘分的爱人。”
权持季:“……”
去你妈的爱人,那就是因子虚啊!
可他说不出口,他说不出三番四次要害书生性命的就是自己,和他相依为命的凸碧。
因子虚还没有察觉出权持季表情的异样,依旧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地催促:“先生,能不能快点做决定,再晚一点,在下就要把自己脱光了。”
嗑春药的不是你,你就不着急是不是?
啊!?
看起来好端端一个大老爷们。平时欺负他不是欺负得挺狠的吗,今天怎么哑巴了,优柔寡断了?
因子虚决定了,如果权持季再不说话,他在被情/欲冲昏头脑之前。他一定要先把权持季的衣服脱了,谁也别让谁好过。
旁边的阳长好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一样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要是他没有看错,因子虚面上薄粉,细细密密地抖了一下,微微抬眼,潋滟一样。
别看权持季一言不发,他也是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点一点探进他的衣襟里面。
最终结论:两个白日宣淫的脏东西。
尔朱勒也看见了,他冷笑一声:“你们中原的男人……”
半裁叶抿了抿自己的嘴唇,他是一个怪盗,常常偷东西的人,对什么样的风吹草动都敏感,因子虚和权持季耳磨厮缠的话一字不落地落到他的耳朵里,半裁叶没文化,他就想问问,因子虚这番话和求着权持季把他带走先奸后杀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压根就没有区别。
翻译过来就是:你快把我带走吧,我和你的老相好长得那么像,你不想拿我替代一下吗?就算替代完把我杀了也无所谓,是不是很划算,快一点把我带走吧!
因子虚还在权持季耳边说着话:“在下真的好难受,先生。”
他磨蹭着自己的衣襟,一抹艳色顺着他的脖颈延到里面,衣领扣子越来越开。
权持季咽了咽唾沫,觉得难捱,脑子哗地一下,一根弦就断掉了,难道因子虚真的要把自己脱光?
权持季把怀里的因子虚一把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门口闯:“阳长,你也出来”。
救救先生。
先生看起来好难受。
他都不敢对书生下/药,沈问竟然……
权持季的目光晦涩。
他这个人太恶劣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认出先生就是大大的错处,但是他还是把过错堆在沈问身上,要是沈问没有给圣上出了给他和许沉今赐婚的主意,书生怎么可能这么落寞。
要是,沈问没有吧因子虚逼回来,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要是……
可惜,没有要是……
书生在权持季记忆里面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嬉笑怒骂,明媚可爱。
而,因子虚,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被磨炼出了市侩圆滑,甚至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可以点头弯腰,现在告诉权持季,他们是同一个人。
平心而论,权持季接受不了,他不能相信许沉今从书生到因子虚到底经历了什么。
声音不一样了,气质也不一样了。
什么都不一样了。
原来还寂静的人群一下子就炸开了,受邀参加这场闹剧婚礼的百官们也没有想到,一眨眼。那么大一个新郎官就被他的伴侣杀了,他的伴侣下一秒还被人带走了。
只能说,不愧是许沉今这个狗东西,一直是这么与众不同。
见到权持季把因子虚带走,半裁叶那是一下就着了慌。
不会吧,不会吧……怕就怕权持季是真的接受了因子虚的建议,先奸后杀,压榨价值。
他的乖乖那么纯真善良,连春宫图都没有看过几张。
权持季之前还为了几张破春宫图就把他的乖乖打得要死不活。
这还不如和沈问在一起呢。
他一个箭步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义无反顾。
本来半裁叶就是怪盗,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出去对他来说是一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屏住呼吸,趁着大家都在关注权持季和因子虚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了窗后,接着飞快地翻了出去,飞檐走壁,跟上了权持季和因子虚。
尔朱勒也反应迅速,拍案而起:“你们停下,你们都是戏弄过我的中原男人,我要一雪前耻。”
其他人:“……”
救大命,谁能来理理他们,他们又该怎么办?
出席这场宴会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讨好沈问,这下可好,他们要怎么办?能不能来一个人告诉他们,他们要怎么办?
还有,沈问犯的到底是什么事?
只可惜,场上唯一对一切都一清二楚的因子虚已经被权持季带走了。
他低头,脑子里面越来越混沌,视线越来越迷离,被权持季放在马上的时候,突然好像是坐不稳一样栽到了权持季身上,唇和权持季的嘴唇接触。
权持季刚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因子虚突然就伸出了舌头,舔开了他的牙关。
疯了,一切都疯掉了。
滑腻的舌头轻轻剐蹭自己的口齿,权持季突然发了狠,重重地加深这个莫名其得来的吻,无所谓了,让一切都去见鬼吧。
暧昧的水声响起,这个吻绵长而激烈,舌头探到了因子虚的嗓子眼,害得他呜呜咽咽,眼尾带上了一点诱人的魅色。
好喜欢,好喜欢……
他身上好热,只有和权持季吻在一处的时候,才有凉丝丝的活气进入身体。
好像是要疯了,想把对方吃掉。
第064章 放生
唇舌纠缠的时候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舌尖咋吻,一点一点侵占气息,咽不下的唾液温热地从嘴角流下, 因子虚的手还放在他的后脑勺的地方, 明明已经眼角泛红,还是不断地张开嘴唇接受撵磨, 甚至还在加深这个莫名其妙的吻。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理智被焚烧殆尽?灰飞烟灭罢。
权持季已经被勾疯了, 用力地把因子虚往自己身上压, 越吻, 这个吻就越发不可收拾。
因子虚好像在一步一步放逐对自己的控制, 一步一步把自己送到权持季嘴里,以身伺狼。
虽然权持季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趁人之危, 但是他拒绝不了。
他确实卑劣到了骨子里面。
无论是小时候对书生的欺瞒和欺负。
还是现在他的厚颜无/耻。
权持季无法否认,他确实卑贱如泥。
纠缠不休吧,谁也别放过谁, 权持季欺瞒书生一次,那也无所谓继续欺瞒。
他开始庆幸, 他和许沉今有了婚约,他可以把因子虚锁在身边。
就比如现在,他和因子虚用舌尖勾着舌尖, 谁又能发出异议。
他是权持季的男妻啊。
他们的拥吻——天经地义。
风中飘摇的阳长和半裁叶:“……”
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个鬼,明明就是伤风败俗。
只可惜一个中了春/药的和一个迷迷瞪瞪只知道啃啃啃的抱成一处, 丝毫不避讳已经目瞪口呆的阳长。
阳长被半裁叶一把就推了上去,就在亲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跟前咽了咽自己的唾沫, 觉得自己就像杵在艳所门前的那只一动不动面目狰狞的石头狮子。
他抬眼一看,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他这个角度, 可以看到因子虚没有把眼睛完全闭上,那半睁开的眼睛里面闪过一片精/光,就好像他在留心权持季的反应。
阳长在揉了揉眼睛,却见因子虚把头埋到了权持季的颈侧,又是那副柔柔弱弱又诱/人又迷离的样子,好像阳长刚刚看到的那精明算计的眼神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因子虚软了身子,附到权持季耳边,好像是难以忍受一样:“在下好热。”
阳长又变回了“一只面目狰狞的石头狮子”,他提出了一个自以为很合理的方法:“拖出去泡冰水吧,我们也不能真找个女人给他。”
权持季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阳长一个激灵:“……”
他不解,怎么了又是?
在销金寨的时候不也是这样解决的吗?
怎么现在又不可以了?
啊?
半裁叶内心惊恐:不可以。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据他所知,权持季和因老板不和,这一把不过就是碍于文武百官的面儿。
许沉今是权持季名义上的男妻,圣上把许沉今赐给权持季的理由也不难猜测:为了给自己一个理由闲置权持季罢了,毕竟功高震主,不得不防。
在这样的情况下,刚刚那个吻——绝对不是真心的。
刚刚他们这样啃来啃去,如此激烈,其实就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而已。
权持季要的就是演给天下人看:他和许沉今情投意合。
等到以后他杀了因子虚的时候,天下的悠悠众口才好堵住。
半裁叶心里狂嚎:不可以,他的乖乖这么单纯,到时候被权持季这个心狠手辣的弄得人财两空,还白白丢了小命怎么办
绝对不可以,他开始换算角度,悄悄别过身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思考怎么把因子虚夺回来。
另一边的尔朱勒一直阴森森地看着他们两个紧紧地贴到一处,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恶狠狠地捏紧了身侧的弯刀。
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他的两个仇家待在一处,做了鸳鸯,刚刚好就他一举全部杀了,方方便便。
反正不管目的与看法如何,所有人的目光都对因子虚穷追不舍。
因子虚心内一声自嘲:一朝变回许沉今了,过街老鼠见光的感觉可真是不妙。
但是没关系,他还可以放手一搏。
“在下……好热。”因子虚用自己的额头抵着权持季的额,笑靥如花,两颊的薄5粉为他增添了诱惑的味道,他确实是磕了春/药,这可以让因子虚顺水推舟做出一副难捱的样子。
他知道现在权持季不会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一来,若是权持季真的是一个色中恶鬼,因子虚对自己的脸向来很有信心,他就是大启一枝花。若权持季不是什么贪财好/色的人也无所谓,他早就看出来,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自己,权持季在外人面前可是要装出一副柔情蜜意的样子的,刚刚吻得那么激烈,权持季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抹了自己的面子。
他低声道:“在下怕,我的盖头呢?”
温声的呢/喃带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无措,很难叫人怀疑因子虚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在下怕羞,不想被别人看到,可以吗?”
他好像就是一个被情/欲折磨疯了的人,却还在负隅抵抗,最后只剩下一个微小的祈求,希望他求/欢的时候,没有人看到他的脸。
因子虚笑得疲惫:“权持季,先生,你就疼疼我吧,维护一下我这最后的自尊心吧。”
他们都说许沉今是谪仙一样的人,因子虚自己原来也是这样自认为的,他高高在上,他摆着一副架子指点江山,可谁也逃不过命运这东西的作弄,这天上人间,有的是人画地为牢,太子的死就是许沉今永远也走不出去的沙漠,无所谓了,许沉今早就把什么风骨都扔出去喂苍蝇了。
现在的他早就习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祈求别人施舍一点自尊给他。
这点自尊心,甚至需要因子虚一半靠威逼,一半靠利诱才能得到。
哎呦,因子虚脑子还混混沌沌的,觉得要是自己都盘算到这个地步了,权持季还拒绝他的话,因子虚就一头撞死算了。
幸好,权持季只是看了他一样,立刻别过身子往屋里面走,目光死死地停在大堂地枚正中心的盖头上。
他弯腰捡了起来,这盖头布料轻飘飘的,四个角上缀着的绿珠流苏却好像是在禁锢着“它”的自由,它没有办法被风带走,只能留在这场闹剧一样的大婚里面,盖住“新娘”的脸,可能,它能把人活活窒死。
突然,外头传来一阵骏马的痛呼,是乱做一团的声音,权持季回过神来,会心一笑:这才对啊,书生不适合待在这里。
当初,他为什么会不辞而别,原因很简单:他这辈子都会和血腥与罪孽为伴,他就不该把书生拉下深渊。
现在,书生变成了因子虚,变成了他的男妻。
权持季不能保证为了留在皇城,为了手上的兵符,他会不会按照他原来的想法杀了因子虚。
不如,还是继续有缘无分下去好了。
至于许沉今,沈问都已经死了,只要他咬死那具尸体就是许沉今,谁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权持季看见因子虚把刚刚还捅在沈问身上的刀子扎到了权持季那批黑马上。
他的马是在战场上迎着刀剑还能拼了命往前面冲的良驹,是最有血性的战士,身上的伤口越多,它就跑得越快,一定可以把先生送到任何因子虚想去的地方。
因子虚手上的刀尖先是划过掌心,放血后他的脑子要清明太多,然后,他瞅准时机,手肘处的关节一弯,尖刀干脆利落地刺向马背,他在马背上一阵颠簸,极快速地控住马笼头,狠狠地一勒。
黑毛雪蹄的马高高后仰,因子虚的腰弯折成一个倒弓一样的形状,柔韧而又美好。
阳长已经慌了。
这匹马是权持季专门驯养的,要是跑起来,谁的马儿也追不上,更何况,因子虚那个心狠手辣不做人事的还给它扎了刀子,这下更是叫阳长抱稳了他的心肝,“望尘莫及”。
阳长反应迅速,扭过脑袋对着权持季歇斯底里地大叫了起来:“许沉今跑了!!!”
许沉今跑了啊!!!
半裁叶仗着自己的身手,用两条腿和四条腿的赛跑,已经一溜烟追了出去。
阳长是清楚自己的实力,不会为难自己的身体的。
他捏了捏自己的拳头,声嘶力竭:“权持季,你还不把许沉今追回来!?”
权持季却悠闲地转过身子,面向张目结舌的文武百官:“那不是许沉今。”
参加宴会的大臣们:“……”
你当我们是瞎的吗?
权持季表情悠悠,慢腾腾的坐了下来,面对沈问的尸体,嗤笑一声,踩了上去,恶意地用脚尖撵了一撵,是下了大力道的,他的脚抬进来的时候,沈问脸上的那块皮肉已经变成了肉泥。
权持季却面不改色,眨眨眼睛,一副温润如玉的表情。
他胡说八道着:“许沉今的尸体在我这里,刚刚跑出去的怎么会是许沉今呢?”
“刚刚跑出去的就是沈大人的男妻而已。”
他抬头,眸光一片凶戾:“要是不信,可以来看看许沉今的尸体,不然……”
权持季斜了斜眼睛,笑靥如花的模样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你们也可以等沈大人醒了,好好问问他。”
这几句的意思清楚明白。
沈问死了,死无对证,谁是许沉今就是权持季一张嘴的事情。
他说刚刚闯出去的谁就是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伙还是就随了他算了。
要是得罪了权持季,权持季的权势确实没有滔天,甚至功高震主被圣上忌惮,可是他疯起来,手起刀落就是一条人命,谁要是说一个不是,谁就下去和沈问一起。
权持季抬刀,意有所指:“是有人想去问问沈大人吗。”
权持季从屋子里面走到屋外,寂静无声。
他才回头,却见到尔朱勒恶劣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权持季一惊,大事不妙了起来。
尔朱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自己裹上了护腕,他高高地坐到马上,对着权持季如炬一般的眼神,面无惧色,大大咧咧一笑:“权持季,我输给过你。”
权持季隐隐约约一丝不安:“然后?”
“我也被许沉今那个骗子算计过。你知道吗,在军帐里面,许沉今能和我相谈甚欢,甚至出谋划策,背地里却给我下毒,他是你们大启最狡猾的骗子,骗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尔朱勒远远地对着权持季叫道:“我看出来,你不想杀了许沉今,你要给许沉今自由,可是骗子不配有自由这种东西。”
他捧腹哈哈大笑了起来,冠冕堂皇的口吻:“是你说刚刚出去的那个不是许沉今的,既然跑出去的是沈大人的男妻,理应该是沈府的男丁,杀了他才是附和大启礼法的事情,我是带着诚意来到大启的客人,为表示对启皇帝的尊重,我将帮助清理沈府余孽。”
尔朱勒一勒马头,快蹄的骏马远远地追向因子虚,他拿了一只箭,搭弓远眺,手一松,箭刺穿了许宅的瓦楞。
尔朱勒威胁权持季一样:“虽然我败过,但我还是和你再比试一下,他走的方向是化龙江,就让我们来较量一下。”
尔朱勒的声音猛地一扬,他兴高采烈:“看看是我杀了他,还是你能救了他。”
一只离弦的箭蹴一下划过云霄,一只有一只,连接不断,破风声簌簌。
他好像把因子虚当成草原的牛羊一样狩猎。
权持季暴起,一刀砍断了沈问拴着马篱笆桩,快速挑了一匹顺眼的,又是干脆利落地一刀扎到了马腹上。
雪白的马梗着脖子,发出一声嘶哑尖锐的鸣叫,血溅到权持季的白靴子上,很快地上就是一片血迹,疯走的马疾驰而过。
他们的方向是化龙江。
第065章 愿嫁
关于化龙江, 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多年旱灾,水下懒怠蛰伏的游龙被英勇的战士斩首,游龙的尸体从天上掉了下来, 变成了一条江。
偏偏大启的京都依伴着化龙江, 这个说法对于历来的大启君王来说都是不吉利的。
龙怎么能被区区凡人屠杀呢?
化龙江和它的传说一样,是大启的隐患。
它是汶水的一条分支, 到了春夏季节涨潮的时候,西临的军队可以顺流而下, 都不需要通过城门, 这时候的兵祸便是一场浩劫。
为了防备虎视眈眈的西临, 这里设了狼烟台, 还有巡游的战士,一旦发现什么风吹草动, 狼烟点起,京都所有的关卡士兵都要集中于皇宫点兵,届时城门松懈, 那就是因子虚唯一的机会了。
唯一一个得到自由的机会。
因子虚在马背上被颠得胸口酸痛,差点要吐出一口凌霄血。
他开始后悔, 为什么要给自己的手掌开口子,这真的很疼的好不好。
他确实是想放血解毒让脑子清醒一点,但是身下这东西跑得那么快, 他的脑浆都要被摇出来了,难受死了, 还不如继续用春/药来麻痹自己还要舒服一点.
还没有回过魂呢。
突然两支箭嗖嗖两下,直愣愣地从因子虚的脖子旁边飞了过去, 穿透了杀猪案子上挂的猪肋。
你妹啊!!!
因子虚并不认为他的身体比猪结实,他, 吓得打一个嗝,瞳孔瞪大,扭头看向了身后,是接二连三的箭雨!!!十字镞的箭头寒光一闪,目标清晰明确,就是自己!
他在心里狂叫了起来,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这。
不是,后面追他的是谁啊?
因子虚不解,自己上辈子是杀人放火给对方戴绿帽了吗?
这谁啊,下手比权持季还狠!是要把他捅成筛子吧!
“你有没有公德心?”因子虚忍无可忍一般大声吼了一嗓子。
这里可是市集,出入的人熙熙攘攘,该都是平头百姓,在这里放箭就是在滥杀无辜。
虽然因子虚自认为他也没有有公德到哪里去。
他那三角猫的骑术,没被从马上摔下来已经是老天保佑,能把握住大致的方向就是谢天谢地了。
因子虚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被颠来颠去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声尖叫,试图赶走团聚在一处的百姓:“让开。”
扬起蹄子的马儿一路横冲直撞,无数的竹篓子和瓜果飞了起来,七七八八地砸到因子虚身上。
还有乱箭在后面穷追不舍。
因子虚几哇乱叫,捡了砸到他怀里的鸡蛋漫无目标地往后面扔。
人家往他这里放箭,他就朝人家抛鸡蛋,因子虚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可怜。
好不容易整齐没两天的头发被鸡蛋菜叶什么的糊一脸,又变成了以前那副鬼样子,刘海乱七八糟的黏成一处,他以一个高难度的动作缩着脖子,高高地把自己手里的鸡蛋举起,一身名贵的嫁衣让他此时邋遢得很显眼。
在人群中间就是那个最显眼的箭靶子。
什么仇,什么怨。
沈问这家伙对因子虚一直有一点恶趣味,他把因子虚的头发盘成了女子的倭髻,松松垮垮地用一根凤钗绾住,只要轻轻用力,头发就能散开。
沈问认为这就是情/趣。
但是,这个东西用来跑路就很不安分了。
头发是绾不住乱飞的,那根凤钗要掉不掉地卡在因子虚纠成一团的发尾。
因子虚用力把马头一扯,看着后面越来越靠近的人影,暗骂一声,纠着缰绳一拉,朝着左手边的反向窜了进去,下一秒,他随手撤了别人家挂到院子里面的破布床单披到身上。
尔朱勒定睛一看,还在诧异因子虚为什么突然就换了反向,下一秒,那匹马突然就发疯了一样奔了出来,马背上面是一团红色的东西。
尔朱勒立刻调转方向,拉满了弓,劲臂高举。
他是南方滩涂上能与鲨角力的勇士,他拉住弓弦往后面一拉,果断地松手,离弦的箭飞快地出动,正正插/进那团红色里。
尔朱勒满意地扬起了嘴角,他终于赢了权持季,杀了许沉今,一雪前耻。
但是,出乎他的意料,因子虚的惨叫声并没有传来。
尔朱勒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那上面的只是一团嫁衣。
权持季那匹可怜的马啊,脖子上还被捅了一根凤钗。
另一边,巷子里面半裁叶一手捏了因子虚的腕子,两人紧紧地挨着,因子虚的脑袋挨着半裁叶的肩膀,他细细地抖了一下,终于舒出了一口气:“娘的。”
半裁叶贴着墙,听见尔朱勒已经被引走了,虚脱一样松了一口气。
天杀的,他才是最可怜的。
两条腿啊!全靠两条腿和他们这一群骑马的玩命。
还没有把气喘匀乎,因子虚的手突然就被半裁叶抓了起来,掌心里面的那道刀山被缰绳一勒,都是手汗和脓水。
半裁叶大为震撼:“乖乖,你是真的牛。”
他见过很多人,黑市里面有的是怪人。
但是因子虚这样的,原谅半裁叶孤陋寡闻,真没见过。
他们认识也就短短两个月,这两个月里面,因子虚先是吞了一秋毙,然后吃了春\药,接下来就在自己的掌心动刀了。
半裁叶啧啧两声,一言难尽。
因子虚嫁衣一脱,就只剩下一身薄薄的里衣了,头发被鸡蛋砸得乱七八糟,一朝变回“因子虚”,应了那句话:一天一副鬼样子。
因子虚轻轻地拽住了半裁叶的衣角,小声:“化龙江。”
然后,因子虚忍无可忍发出一声怪叫:“要了我命了!”
他咽了咽梗成喉间的唾沫,终于脑筋转动:“刚刚,那是谁?“
半裁叶:“……”
他也不知道啊。
对方在黑市上又没有挂悬赏,不值钱的东西,半裁叶向来不在意。
半裁叶一拍掌心,觉得自己好聪明:“他一定是权持季的人!”
毕竟据他所知,最想杀了因子虚的人就是权持季。
因子虚捏着下巴思考,揣摩,觉得不是没有可能。
刚刚那每一发都朝着他的面门过来的箭简直是叫因子虚腿软。
“不行。”因子虚舔了舔嘴唇:“城门向来守备森严,就是节假守卫不严,我们也出不去,唯一的机会只有化龙江,现在权持季还没有在化龙江那边安插人手的权利,谁知道明天他能找到谁在化龙江守株待兔,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半裁叶不禁哑笑:“许沉今,你到底要干什么?”
是很少见的正经语气,也没有轻佻地叫他乖乖,甚至还叫了他的名字:许沉今。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没想好。”
半裁叶咄咄逼人:“所以,你大老远到了这里,就是为了杀了沈问,仅此而已?甚至一次又一次把自己置于死地?”
半裁叶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你出去了之后,会不会继续找死,因为你是个骗子啊。”
说到最后,半裁叶的声音越来越低,好像是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垂下了尾巴:“我不信任你,你没有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杀了沈问。”
那时的半裁叶还以为沈问是因子虚可以信赖的人呢,结果到头来,分明就是因子虚在玩命而已。
他死死抓住因子虚的手:“可不可以告诉我,你要干什么?你是在以身犯险还是在干什么别的事情,一无所知的感觉……”半裁叶恼怒了一样,道:“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很操\蛋。”
因子虚干巴巴地眨了眨眼睛,以往这个时候他确实是在做两手准备,可是现在,他想的只是逃出去,他好像确实没有想到出去了之后,他要做什么?他要成为谁?
好像沈问一死,执念消失,他的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和走肉行尸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要干什么呢?
不知道了呢。
什么都不知道了。
因子虚深吸一口气,还是觉得脑袋上混沌的。
谁都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根了。
慢慢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到了他的嘴角,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咸的,因子虚了然:泪水,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了。
幸好刘海胡乱地挡着他的脸,谁也看不见。
拿抓着半裁叶衣襟的手突然就松了。
因子虚好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苦笑了起来:“不如,在下不走了。”
半裁叶诧异:“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化龙江。”因子虚抽开了手,高高地举了起来,远远地指着苍穹,笑意点点在他的脸上放大:“我要去等着权持季。”
半裁叶:“……”
他没有想到自己能激发因子虚找死的决心,在他的认知里面,因子虚就不该是这样的反应才对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半裁叶使劲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好像是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你说你要去哪里来着?去找谁?我的乖乖。”
“权持季。”因子虚脚步往后面一顿,歪了歪头:“好像离开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了,不如留下来,给大启一个更好的未来。钱老说过,他要教我复仇,在下以前是觉得无所谓的,我为什么要复仇?现在,在下不是这样想的了,远勋的死于我有什么关系,不是我逼死了远勋,是大启,是大启逼死了远勋。”
“这天下也该要换一个王了。我该为远勋报复才对。”因子虚举目:“你知道吗,在奉安城的这几年,在下见多了难民,每一个都是在从大启割送给雄海,安邦或是西临的地方逃来的,他们没有家了,大启把他们的家送给了别人。”因子虚问道:“如果当时坐上天子位置的是远勋,会不会不是这样,腐朽的王朝选择了最差的君王,为了让他们的天选之子登上这个位置,他们逼死了远勋,就是这个道理。”
因子虚微微一笑:“现在,我愿意和权持季成亲,愿意再次入局,变回许沉今。”
他想起自己对赵明德说的话——“沉今嘛,我这个人就低调不了,在下若是不愿,一定闲云野鹤潇洒一生,在下若是入局,便要去和天公对弈,定胜天半子,不死不休。”
因子虚好像是明白了,这局棋盘,他要赢得轰轰烈烈。
权持季就是他入局的梯子。
他……要自投罗网。
第066章 迪士尼在逃公主因子虚被追到了
因子虚到了化龙江的时候, 出乎他的意料,等着他的不是权持季,而是尔朱勒。
此时春年花开, 江水汹涌, 因子虚破衣烂衫,款款歪头一笑。
你以为他这一笑代表的是从容不迫的大师风范吗, 其实因子虚只是想跳脚又要维持自己所剩无几的风度而已。
尔朱勒的箭还直直地指着因子虚,叫他头皮发麻。
莫名其妙的恶意一点一点从脚底板上往全身冒。
因子虚眨了眨眼睛, 他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 但是眼力见却很好。
比如现在, 只消一眼, 因子虚就看出来了:面前这个家伙和权持季决计是不一样的。
对方的眼神里面酿满了浓浓的杀意。
虽然权持季以前看因子虚的时候,也带着凉薄的杀意。
但是权持季的眼神要单纯得多, 想杀了因子虚原因也很简单:看他不爽。
尔朱勒则不然,他的双目铜铃一样瞪大,死死锁定因子虚, 带着决心和胜负欲。
像权持季这样的反而好拿捏得多,因为情感可以给利益让路。
尔朱勒却不行, 因为,执念向来横冲直撞,什么利益交易都无法撼动所谓的执念。
因子虚不理解且大为震撼:杀了自己能证明什么吗?他这样的小菜鸡, 一拳一个不是问题,对方这个的眼神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因子虚立刻就把手举起来了, 做出了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歪了歪脑袋, 乱发飞起,他讨好地笑了笑:“在下冒昧, 您是哪位?”
他还是许沉今的时候,惹过的人可就太多了,谁知道这又是谁的七大姑八大姨。
因子虚对于人脸这种东西,除了好看好比权持季,其他类型都不能做到过目不忘。
尔朱勒一听,更加火大了:“你竟然不记得我了,许沉今,你个贱人。”
因子虚老实巴交地缩了缩脖子,绞尽脑汁仔细回想,但还是无法在空空如也的脑子里面找出任何尔朱勒的痕迹,他只能心虚道:“您说两句,可能就记得了。”
尔朱勒咬牙切齿,从牙缝里面挤出了一句:“当年,你在我这里诈降,骗走了你们大启的太子,还投毒。”
因子虚醍醐灌顶,他好像是记起来了:“你是……那个,那个。”
可惜了他还是没把对方的名字记起来,只能把话头咽了下去,又起话头别开话题道:“这真是……男大十八变。”
这样来看,倒是误会权持季了,原来这个要人命的家伙和权持季并不是一路。
因子虚继续挂上讨好的笑容,耸了耸肩,所幸,他的脸皮还够厚,面对尔朱勒这样的冤家,因子虚还可以笑嘻嘻地说出一句:“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尔朱勒:“……”
想念?
想你个大头鬼,大启的男人果然没脸没皮。
他恶狠狠出声道:“许沉今,你知道你让我失去了什么吗?”
“原来那是我的第一仗,我本该扬名立万,雄海的太子之位原来就该是我的,偏偏是你,你让我的风光首战成了一个笑话,父皇厌弃我,我就像是一条狗一样被放逐到了这里,还美其名是出使,我那没有用的皇兄现在趁着我到这里的功夫,一步一步吞食我的势力,等我回去了,人家就是雄海的王了,而我呢,我要跪下去舔着他的脚以示忠诚。”尔朱勒越说越激动,步步紧逼,在他的眼里,把因子虚射成筛子远远不足以抵他心头之恨:“就是从你开始,我离王位越来越远,就是你,你就是一个扫把星”。
因子虚抬眼,握拳,坚定而又忠诚地点了点头,支持道:“你说得对。”
显然对自己的扫把星身份很自豪。
“可是,在大启境内,你要杀了我,不知道权持季会不会同意,毕竟……”因子虚又开始狐假虎威了起来:“毕竟我可是他的男妻,虽然我已经流放,可是,只要我和权持季拜堂成亲,我就是权将军的内眷,虽然说出来这层身份有点叫人害臊,但是无缘无故,还是在大启境内杀害官眷……”
因子虚的笑容放大,刘海流里流气地挡在眼睛的位置,说出来的话老奸巨猾:“这怕是于理不合,你就不怕客死他乡?要了官眷的性命,你怎么敢的。”
有时候,虽然,但是,这个君约真的很好用啊。
尔朱勒却一声冷笑:“你当权持季认你吗。”
对于权持季,尔朱勒更多的是敬佩,对方是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把他打败的战士,因子虚对他来说则不然,这是一个贱人,用下三滥手段的贱人。
所以,他的目标一直都是杀了因子虚和打败权持季。
因子虚挠了挠脑袋:“……”
兵不厌诈不是人之常情么,这家伙心眼真的好小啊。
尔朱勒好像是觉得用箭射杀因子虚是便宜了他,要拿刀出来将因子虚一点一点剜成一堆烂肉才能解恨,遂提刀逼近因子虚,刀尖冰凉抵到他的肩头,慢慢的刺透,还扯着因子虚的一条胳膊,叫他挣脱不得,只能发出一声惨叫,嗓子眼里难耐地发出一声呜咽。
尔朱勒好像就是为了折磨他一样,刀子插/进因子虚的肩膀时特意放得很慢,一点一点,硬生生磨着骨头,就像是凌迟。
因子虚本来就受不了疼,恶狠狠的瞪向尔朱勒,喉间吸了一口冷气,尽管是咬牙忍耐,却还是咬破了下唇,喉间继而一甜。
他哇一声把血吐了出来,咧着一口血齿,气息不稳,只有放大音量才能保证流利地说出话来。
“权持季呢?”
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劣根性,好像就是有一些人喜欢看着猎物惨叫,一刀又一刀,痛苦万分,恨不得立刻死掉,偏偏又不伤性命,叫人生不如死,偏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疼到力竭,卑贱如泥一样死去。
他还是问:“权持季呢?”
在因子虚的脑子里,他想过自己被权持季这样子残忍杀害,但决计不是现在这样。
没有商量余地的……死掉。
他偏头一笑,声不成声:“在下……还……以为自己……有,有油嘴滑舌的机会呢。”
俗话说的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面对将死之人,尔朱勒难得大发慈悲:“权持季?我和他有一场较量,赌的就是你的命。”
“我把你杀了,权持季就输了,但你没死,那就是他赢了。”
“我的人手已经把权持季拖住了,权持季在你们大启的京都,竟然不是英雄,而是皇帝的眼中钉,他的下手都不能带入京都,可喜可贺,你们大启不过是草台班子,你们大启该玩完了。”
因子虚:“……”
尽管口吐鲜血也没有制止住因子虚瞪大双目,条件反射一般“哈”了一声。
在他眼里,尔朱勒就是一个傻孩子,和权持季比这个?他真的不怕正中权持季下怀吗。
直接帮权持季解决心头大患好不好。
有没有可能,权持季也想杀了自己呢。
权持季这家伙真的好棒的一条命,想上茅厕了就有人递草纸。
因子虚一听,好想替权持季谢谢尔朱勒啊。
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伸长脖子,朝尔朱勒身后“喏”一声,意思是叫尔朱勒看向后面。
尔朱勒眉间一阵抽搐,好像是难以置信一样,油然而生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后方是半裁叶,刀剑悠悠地指着他的脖子,叫尔朱勒遍体生寒。
为什么,无声无息就到了后面。
因子虚身子往后面退,终于把自己从尔朱勒的刀上拔了出来,血流了因子虚满手,他懵懂地看了一眼一手的鲜红,然后面如金纸,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睛。
这些血,白流了。
他肉疼。
尔朱勒尽管已经失势,却还是把刀指着因子虚,势要问一个清楚明白:“他是一直在后面的吗,听到权持季不能过来了,他就冒出来了,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因子虚:“……”
老实说,是的。
面前这个孩子有点子傻。
他原来还以为到了化龙江,等着他的会是权持季和尔朱勒两个人,要是单打独斗,他和半裁叶迟早被削成肉泥,只能取巧。
半裁叶偷子出身,走路没有动静,身法矫捷,可以突击偷袭权持季身后,只要给因子虚一个和权持季对峙的机会,因子虚就有把握说服权持季。
他撩开了自己的刘海,笑眯眯地贴心安慰尔朱勒道:“也没有看不起你呢,其实你还是说得不错的。”
因子虚的面色突然一冷,语气带着几分不由分说:“大启,确实该完了。”
他被刀指着却浑不在乎,指尖捏住尔朱勒的刀尖,轻轻一弹:“对于大启的没落,我们有目共睹,这是一件可惜的事情,但是可惜之余,我并不介意成为杀死大启的侩子手。”
“哎呀,那我们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呢。”因子虚眼神狡猾,他从来不掩饰他的大逆不道。
化龙江江水汹涌,春季的江水总是寒凉,冷彻心扉,因子虚立于化龙江边,破衣烂衫,狼狈不堪的样子,却让人情不自禁想到了那个传说:化龙江葬龙。
因子虚望向自己的眼神突然一直,尔朱勒突然又是一阵毛骨悚然,他眼睛一斜,心里好歹有一点自知之明,因子虚这样戒备的眼神可不可能是留给自己的。
他的身后有谁?
是谁叫因子虚这个小人如临大敌?
由于角度的问题,尔朱勒先看见看见了沾血白靴子,再往上面看,是冰冷滴血的刀尖,大刀宽背,虎头刀,非身量九尺,一般人难以驾驭。
刀是要用血浇养的,这样好的一把刀,值得一个杀神做它的主。
尔朱勒终于看清楚了,是权持季。
他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权持季,你是一个汉子,我那十来个死士竟然也没有拦住你。”
因子虚也在风中凌乱:“……”
不是,说好了来不了了呢。
难道,权持季觉得还是亲手杀了自己比较过瘾?
权持季面无表情地看着尔朱勒,是在睥睨:“两国交互,不斩来使,要是可以伤人性命,还要快一点,不过,好像不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因子虚站在风中,刘海糊脸,刺挠得难受了就伸出指头把刘海一撩,面如敷玉,眼含春/情,伸出手呈现一副乖巧任人拿捏的姿态:“先生,你是来杀我的吗。”
他和半裁叶两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这里,欲哭无泪。
夜快到了,月还悬在树梢,天色欲昏不昏,幽蓝深邃,隔着夜色,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
突然,权持季拿出火折子点燃火光,虎头刀的刀锋淬了火,带来的炽热浪潮在因子虚脸上轻轻拂过,那刀高高地被权持季扔了出去,点燃了数百米的狼烟。
火光点燃的一瞬,因子虚看见了权持季的脸,低眉顺目,收敛杀气,眸光真诚而热烈,就好像在庙堂之间跪拜他唯一的神明。
“你走吧,因老板。”
权持季似是解脱。
因子虚:“???”
唉唉唉,不是,他现在不想走啊。
第067章 以后个鬼啊
因子虚不理解, 因子虚大为震撼。
在因老板的想象里面,权持季就应该是提着六尺长的大刀过来要他狗命,人挡杀人, 佛挡杀佛, 而不是……不是和现在一样,像拜佛一样恭恭敬敬地让自己好手好脚地离开。
“见鬼了。”因子虚喃喃一声, 抬头懵懂地看向权持季,身后狼烟滚滚, 他呛出了两声干咳, 呸了呸舌头, 想把飞到嘴里的狼烟灰烬吐/出来, 下一秒就被权持季拦腰抱住,身子一轻, 就坐到了权持季的马上。
因子虚大事不妙。
不对啊这,他真的不想走。
“先生,狼烟可以灭了。”
搞得因子虚咳得更加猛烈了。
“咳咳……先生。”隔着狼烟, 因子虚看不清权持季的表情,他慌忙把手放在权持季的小臂上, 用力攥了攥,另一只手一下就抓住了权持季递到他手上的缰绳,他一个鲤鱼打挺, 控制住了马上就要扬帆起航的马,对着权持季急促地解释道:“在下没有想走。”
他一笑, 白玉一样的皮肤在月色照应下也是透亮,刘海虽然脏乱, 但是乖乖巧巧地被撩到耳后。
没有了遮挡,那双天生含情的桃花目就更加光彩照人, 就像是月下蛊惑人心的妖怪一样。
因子虚压低声音,含糊的声线传入权持季的耳道,黏糊糊的,就是在可以迷惑蛊惑人的味道,最擅揣测人心的狐狸不过如此,因子虚向来很能应用自己的任何优势,他眯眼道:“先生,你还想和在下洞房花烛吗?”
但是权持季还没有昏头到被因子虚轻飘飘的两句勾/引牵着鼻子走的地步。
他一把抓住了因子虚的下巴,简直是怒不可遏:“不走?你就不怕死吗?这里是吃人的皇城,你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管你是许沉今还是因子虚,走吧!太子的死还没有给够你教训吗?”
“因老板,你听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趁着我还没有后悔,走吧。”
这是近乎哀求的命令。
没有别的原因。
如果许沉今只是许沉今,不是因子虚,也不是书生,该多好?
可惜,所有的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叫人疯魔。
“在下偏偏要留。在下留在这里对先生来说也要划算不是吗?我有黑粮的门路,我是叫人敬佩的许沉今,我掌握朝里所有的消息,这些,都可以提供给你,先生不想要吗?就连在下都长这一张让先生不讨厌的脸,不是吗?只有在下在这里,先生才能呆在皇城,我是你扮猪吃老虎的那层羊羔皮,我在这里对先生你来说,是最最划算的。”
因子虚偏偏不是一个耳根子软听劝的,他探颈子,就这权持季还掰着自己下巴的指头把自己往权持季那边送,一个蜻蜓点水的吻就叫权持季失了神。
因子虚刚刚还贴着自己嘴唇的唇饱满红熟。
此刻,因子虚牵着嘴角得意洋洋,吊儿郎当的腔调:“在下浅薄,牡丹丛下死,做鬼也风/流,乐意留在这里,乐意和你呆在一处,乐意和你成亲。”
他是登徒子,权持季却生生熬红了耳朵,咽了咽唾沫。
明明知道因子虚就是在胡说八道混淆视听,他却还是心如擂鼓小鹿乱撞,真是乱了套了。
权持季原来就不够坚定的内心疯狂摇摆不定。
要是因子虚呆在这里,因子虚会死,自己在各方得审时度势下也许会杀了书生。
可是把人放走,权持季舍不得。
他已经孤身一人好久好久,就算他这个生来就在在地狱,也想有人作伴,这就是一个卑微到了骨子里面的愿望,也不可以吗?他就应该一个人瑀瑀独行吗?
明明……因子虚自己也愿意的,不是吗?
恶意在发酵,谁也拦不住,权持季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无措地张开空空如也的掌心,好像在出神思考着什么,唇上的这点疼痛让他清醒,他看向因子虚的眼神带上了意味不明的不由分说。
权持季终于下定决心,宽厚的手掌在马背上重重一抽,晦暗不明的眼没有看向因子虚,只是郑重出声:“我的马都是战场上带过来的,我没办法把军营里面的战士带来,但我的马也是并肩作战的伙伴,它在我这里,和最忠诚的战士没有分别,你知道吗,战士只会听从将军的命令,它会带你出去。”
因子虚发出一声尖叫,身下的马开始疯走,他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无能为力,被驮着一路狂奔。
因子虚欲哭无泪,救大命。
只能说权持季确实驯马有方,任凭因子虚在马上扭成麻花,声嘶力竭的拽着缰绳也没有用。
这马愿意活活勒死也不受因子虚控制。
权持季回头听着化龙江的波涛声,哑笑,心里自嘲:又一次。
又一次,把书生的手撒开了。
怎么……怎么每次都是这样呢?
他就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窥/探却从来不过插手那些真挚美好的东西,他的手好脏啊。
权持季出声,看向了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还是不甘心。
如果有下次,他一定一定不会撒手了。
可权持季清楚明白,没有下次了。
还没有从愣神状态里面出来的权持季突然就听到扑通一声,接着裤腿一重,一低头看见因子虚那副倒霉样子,拽着自己的裤腿:“先生。”
没错,因子虚眼看着控制不住服从权持季命令朝城门狂奔的马儿,就干脆一滚,把自己摔了下来,一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还身残志坚地滚过去扯扯权持季的裤腿。
权持季:“……”
半裁叶:“……”
不是……只能说不愧是他的乖乖,果然一如既往地不乖。
权持季眼神越来越暗,好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指关节微微抖动,虎头刀上血液淌下。
很久之后,他才出声:“因老板。”
“你会后悔的。”
权持季低头,高大身形罩住因子虚的头顶,因子虚能看见权持季的下巴,喉结,嘴唇。
“要是你执意留在这里,你就是我的男妻,任我就范,我是圣上的眼中钉,跟着我不会有荣华富贵,只会有兢兢业业,我是一个武将,文人不齿。甚至,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我会杀了你,这样,你还敢吗?”
他想,若是因子虚说敢,他真的不会客气。
这个世界本就腐烂,再加上他这烂人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希望对方执着,又不想对方执着。
权持季的脑袋里面一团不明的情感在发酵,他都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只知道等待回答的时候,心跳……好快好快,周围却变得……好慢好慢。
知道听见因子虚一声轻笑:“在下不傻,在下知道时势,可是……我要。”
就这一句话,让权持季彻彻底底疯掉了,自己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任何举动。
因子虚只能看见权持季越挨越近,粗重地呼吸声打在自己的耳郭位置,下一秒,因子虚的耳垂就被叼住了,权持季的舌头圈着他的耳垂,力道越来越重,因子虚无所适从的偏着脑袋,却被权持季趁机把住了脖子,轻轻的抚摸。
明明是轻柔的姿态,却还是叫因子虚心惊胆战,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被垂/涎了好久的肉,终于正正地掉进馋狼口中,正中权持季下怀,大事不妙了。
脖子娇嫩,轻轻一拧,命就没了。
因子虚动作僵硬,他看不见权持季的表情,不知道现在到底应该如何是好。
权持季的声音撞进他的脑子里面,是叫因子虚心惊肉跳的滋味。
“那就这样吧,你逃不掉了。”
权持季远远地向着在不远处驻足的马“吁~”叫了一声。
下一秒,因子虚一声尖叫被权持季一下扛在肩头,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下一片柔软,是马鞍,权持季欺身,将因子虚这个人都禁锢在怀抱里面。
因子虚瞳孔一缩,权持季的手不由分说把住他的脸,他的下巴高高扬起,再怎么挣动,也离不开。
在马上,在颠簸的路上,在化龙江边。
因子虚彻底傻掉了:他娘的,权持季一上来就玩这么狠,他们要去哪里?
曲幽巷道狭窄,软倒在权持季身上的因子虚可怜兮兮的抓住了权持季的一根手指头,牙关轻启,在长久的呜呜噎咽后,终于有了力气,道了一句:“我靠太近,脏。”
“是。”权持季低头看了他一眼,把他整个人的姿势固定得更死,猥/亵的意味越来越重。
他被权持季带走了。
因子虚:“……”
是你个头你就是。
就没见过这样的奇形种,这个时候还能说别人脏的。
四个大字:奇货可居!
因子虚大大的后悔,他怎么可以忘了,权持季这个家伙确实是喜欢男人的。
马跑得越来越快,风狠狠地往脸上灌,因子虚一闭眼,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到了哪里就被权持季拖了下去。
庄琔琔脆生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权持季却没理,因子虚顿时瞳孔地震:权府,圣上赐的宅子里面!!!
他求救似的伸/出手,朝庄琔琔死命摇了两下。
救大命!!!
你家先生疯了。
庄琔琔却傻傻的问戴三七:“先生刚刚抱着的是谁啊?”
戴三七也很傻:“不知道哇。”
权持季风风火火走向的方向是府里的药池。
权持季身上伤口多,不泡着特别的药池就要发白流脓,府里阳长特意调配了药包,留出了一间小小的屋子当药池。
水汽蒸上了因子虚的桃花眸,他被权持季丢到了池子里面。
第068章 补
蠢蠢欲动的手越来越放肆, 衣裳碍事,却很好地掩饰了一切的下流。
突出的艳色被撵磨,满目的热气和氤氲的药香, 隔着水汽, 因子虚挣/扎一样伸/出手,没有摸上岸, 却摸到了一片湿滑,再往后面摸去, 是一道虬结的疤。
权持季在他面前, 衣裳尽褪, 线条硬朗的身体上自己的手掌微微蜷缩。
要了命了, 玩这么真实?
他被摁到水池子里面,又被拖了起来, 湿/漉/漉的睫毛可怜兮兮地黏合到了一处,头发滴着水,被捞出的时候, 权持季揩了揩他的眼角。
呼吸声音很重,皮肤随着规律的呼吸渐渐晕染上苍白, 关节处却被水汽熏得发红,艳色无双。
因子虚真的就是一只活狐狸啊。
好瘦。
权持季轻易就可以把他锁死在怀抱里面。
他对着因子虚那张带着无措的脸,戏谑:“许相,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你倒是真舍得糟蹋。”
因子虚雪白的小臂被权持季提了起来, 原来就是破衣烂衫,很轻易就撕掉了, 他变成了一团烂泥,把权持季陷进去。
重刀捣细蕊, 杜鹃泣血。
因子虚仰头,权持季埋头。
白嫩的脖子被吮/吸,喉结抖动,动弹不得。
因子虚里面要被捣烂了:“嗯……”
他的眼角红通通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沫子,突然就对上了权持季观赏猎物一样的眼神,下一秒,呼吸被掠夺,什么都不剩下了,脑子里面也是空白的。
今天的一切都太超过了。
权持季疯了。
因子虚……也疯了。
甚至没有剧烈的挣/扎,他们就已经在池子里面交/缠。
“被你绞得好舒服。”权持季望向因子虚的发旋,强/迫一样勾起他的脑袋,对视。
因子虚却眼神涣散,明显就是被欺负得狠了,指甲还在发狠地挠进权持季的后背。
“你……”控制不了的声音,明明罪魁祸首就是权持季,可因子虚已经失力,只能乖顺地被权持季抱着,意识朦胧:“慢点。”
权持季突然没头没尾地问到:“我高吗?”
“高。”
权持季继续问,手贴着因子虚腰/窝上的莲花疤:“我像个女孩吗?”
“不像。”
一吻落到眉心,权持季的声音低沉暗哑:"这就要受不住了,以后怎么办?"
因子虚:“……”
我去你娘的以后。
第069章 深闺怨夫
因子虚自认为他是一个除了怕死怕疼以外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在这几年的流放里,他已经毫无廉耻之心,装疯卖傻什么的手到擒来, 城墙要是有他的脸皮一半的厚度, 那都能算得上是坚不可摧。
但是,面对一睁开眼睛对上权持季的鼓鼓/囊囊的胸这一情况。
因子虚罕见的接受无能了。
谁能告诉他, 昨天晚上,他和权持季到底发了什么癫。
起伏的欲/色挥之不去, 浑浑噩噩, 稀里糊涂就把什么不该干的东西都干了。
其实, 因子虚是有一点相信所谓神神鬼鬼, 造化弄人的东西。
他这么倒霉,很大程度被他归结于所谓的鬼缠人。
比如现在, 他想:如果沈问的幽魂还在自己身边贼心不死的话,估计沈问的棺材板都要订不住了。
沈问大逆不道肖想了这么久的东西,自己随随便便就给了权持季。
手指伸/出来, 因子虚立刻胳膊一酸,发出一声痛叫, 他没有想到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了,腰酸背痛,不难回忆起昨天浴池里的疯狂。
权持季蹙眉, 把因子虚的手掰了下来,四目相对。
一个装睡的, 一个闪了老腰的,彼此皆是大大的窘迫。
一/夜的荒唐过后, 一拍脑袋就只剩下了尴尬。
因子虚多么体贴的一个人,他明确地知道, 为了打破这样沉默的氛围,必须要有一个不要脸的人挺身而出,而他,因老板,就是干这种事情的天选之子。
于是,他拍了拍权持季的肩膀,安慰道:“没事,不要有任何的心理压力,我当然也不是什么清白人家,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在下也不会缠着你的。”
因子虚坚强地竖起了一根手指头,坚定道:“我很好打发的,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先生可以不用那么苦恼。”
“当然,如果先生实在是良心不安的话,可以多给一点……”因子虚话音未落,他似乎是忘了一件事:在朝堂上混迹的人,很少有良心这种东西,权持季这样见惯了死人了,尤为是。
权持季死死地盯了因子虚好一会,突然就呼出了一口气,好像是下定了决心。
“这一晚上……”他又抿了抿唇,这才可以出声。
权持季耳朵有一点红。
因子虚这个老不正经的,觉得真可爱啊。
直到,因子虚听见权持季的话,面前这张娇/羞可爱的脸,突然就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权持季说的是:“这一晚上,因老板辛苦了,我会叫戴三七准备好银子和文书,让你风风光光回到奉安城,你不是想要销金寨吗,现在,它是你的了。”
因子虚忍着腰痛抓住了权持季的腕子:“你什么意思,先生。”
这句话和白/睡有什么两样。
睡都睡了,还要赶因子虚走的意思?
因子虚逼近一点,与权持季眼对眼,鼻观鼻:“我这样,还算是拿不出手吗?明明我可是行了所谓侍夫之道,到头来,就是这样。”他戏谑道:“先生真是凉薄。”
“我可是许沉今,我留在这里对先生来说,可是百利无一害,不是吗?”因子虚感受到权持季一根一根掰开了自己攥着权持季腕子的手指,屹然一副翻脸不做人的架势。
权持季在干什么?
纯纯有病。
因子虚就没见过权持季这样的人,百利无一害的事情还能拒绝,宁愿把销金寨拱手让人都不能友善快乐稳赚不赔地和因子虚合作。
哦不,这样的傻子还有沈问。
当初沈问背叛自己的时候,可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最终结论:权持季,一个像沈问一样的傻子。
真晦气。
庄琔琔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阴间的场面,权持季和因子虚都/裸/着身子,两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肌/肤相贴,被衾难以蔽体,身上都是红痕和指头印子,因子虚的手还攥着床单,恼怒急了,眼角还红着:“先生,你可真是大手笔,人家青/楼里面的恩客都知道遵守承诺,您这样的,睡了就忘恩负义的浪/荡子,怎么没被弄死。”
自觉告诉庄琔琔,这可不是他该看的东西。
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权持季丝毫不见慌乱,他还是一样直勾勾的看着因子虚,眼睛里面的情绪叫因子虚说不清也看不明,气息渐渐交缠。
因子虚不齿:“……”
他娘的,还来,吃了一次白饭还不够?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权持季只是看着他,表情是多么的正人君子,他好像是不解一样喃喃:“为什么……你要这样作践自己呢?为什么要把自己比作倌儿。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是啊,为什么呢?
他的书生只会把自己比作高山之癫,比作不息的汶水,比作文曲星下世,比作凤毛麟角……
现在的因子虚呢?
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可以说自己是贱/人,可以卑躬屈膝,可以轻易跪下。
不该是这样的。
权持季的手指头微微颤/抖,指尖抬了一抬。
他不确定,如果继续呆在这里,因子虚会不会变成另一副样子,最后的骨头都软了。
昨夜的荒唐不过是给自己留的一点儿念想,权持季知道,纠缠得越深,对因子虚来说越没有好处。
因子虚留在这里对权持季来说确实是百利无害,可对因子虚来说,就是自取灭亡了。
“琔琔,给因老板放饭。”权持季已有定论,全当作不理会因子虚的戏谑,把衣服披到肩头就走。
因子虚的指关节发白,抬起膝盖,朝虚空胡乱地踹了两脚,好像,是在泄愤,最后只落得没力气了。
他恶狠狠:“艹,你娘的。”
粗俗的。
尽管他想变回许沉今,但是有些经历刻进骨头里,他和许沉今到底是不同了。
庄琔琔这一回彻彻底底傻掉了。
那是谁?
是谁?
先生刚刚说,那是谁???
庄琔琔捅了捅自己的耳朵,然后又揉了揉眼睛,还是难以置信,凌乱得像一只秃毛山鸡。
这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是……因老板?
天好像塌了,风雨欲来。
权持季完全没理会已经呆若木鸡的庄琔琔,屋子里面徒留天真无邪的庄琔琔和突然之间就笑得很奸诈但是笑得真的很好看的因老板。
“我靠。”庄琔琔尝试着问了一句:“因老板?”
是你吗?
呜呜呜…
你别吓我!
因子虚把衣服往自己的臂弯上面挂:“因老板?”
他一声轻笑:“不该这么叫。”
庄琔琔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该叫因老板?
看来是他听错了,这怎么可能是因子虚。
庄琔琔的表情终于正常了,他礼貌道:“那该怎么叫?”
因子虚微微一笑:“你是权持季的义子,按道理来说,你可以叫我,爹,或者是……许相。不过嘛,小孩子改口确实不是一天就能记住的,为了方便,庄小子,你若是不习惯,可以继续叫我因老板。”
庄琔琔继续炸裂,一屁/股蹲坐到地上,难以置信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好痛,他不解:现在不是在做梦?
这短短一句话,信息量不是一般的大,哪一点单独拎出来都可以叫庄琔琔脑子一片空白。
1,因子虚其实是个大美人。
2,因子虚就是许沉今。
3,现在因子虚和他家先生真的搞在一起了。
因子虚体贴地把庄琔琔的下巴优雅地抬了上去,他面带微笑,逗弄小孩的本事一直很厉害:“我们琔琔这么聪明,一定可以很快习惯的。”
庄琔琔:“……”
他依旧是习惯不了。
原来觉得因子虚说话流里流气,呕哑嘲哳难为听,现在一配上这样一张五官精致清冷的脸,庄琔琔无话可说。
好好地当一个大美人不好吗?
因子虚却低头,好像是打量什么一样仔细琢磨着庄琔琔,很久以后才出声:“你的志向是什么?”
庄琔琔不理解话头怎么就变成了这个,他还是那句回答:“像先生一样成为一个大英雄,为百姓赚一份海晏河清。”
“是,为百姓?”因子虚的笑意突然就放大了:“那你知不知道,身为人臣,你能效忠的只有帝王,身为君王,你才有机会效忠天下。”
因子虚循循善诱:“照你这么说,你的理想是虚无缥缈,除非,一个机遇。”
他怎么能忘了呢?
庄琔琔身上流的也是皇氏的血。
远勋的愿望是养一群鸽子,做一个闲散王爷。
那庄琔琔呢?
这次,他总不会是在逼人俯瞰众生了吧。
因子虚留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庄琔琔就扶着墙走了出去,那腰啊,那脖子,那手臂……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要不是为了他的高人形象,因子虚能一步就倒。
信念真是一种伟大的东西,因子虚靠着它坚强地将步子迈得猎猎生风。
庄琔琔:“……”
救命。
以前看因老板说任何话都像是装神弄鬼胡说八道,现在换了一副样子,因子虚气质妖异,真的能唬住他。
“因老板,因老板……”庄琔琔终于回过神来,咋咋呼呼地向因子虚跑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就问道:“你现在和先生,是怎么回事?”
因子虚咽了咽唾沫:“……”
这傻孩子,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他伸了伸自己的食指,朝着权持季刚刚离开的方向指了指,歪了歪脑袋靠近庄琔琔,控诉道:“你家先生,这人不能处,他太过分了,他都把我吃了,现在却不要在下了。”
庄琔琔继续傻傻的:“什么叫把你……吃了?”
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他在因子虚的脖子上确实可以看见清晰的牙印,但是……这对庄琔琔的小脑袋瓜子来说,还是过于难以理解了。
因子虚神神叨叨:“这个意思呢,就是说,他把小老板我,变成了一个深闺怨妇。”
“你知道什么事深闺怨夫吗?”因子虚继续说,脸上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狡黠,好像是一只玉面狐狸又想出了什么祸害人的馊主意,因子虚道:“深闺怨夫就是不得宠爱,爱丈夫爱得死去活来,没有办法了,只能每天都和小姐妹们待在一起控诉没有情调的夫君,的倒霉蛋。知道了吗?”
庄琔琔还是不解,他总觉得因子虚在暗示些什么:“……”
果不其然,庄琔琔听见了因子虚补了一句:“在下这个人,嘴巴不紧,没把这个事情弄得人尽皆知就算是在下没本事,告诉你家先生,流言蜚语这种东西可以把人活埋,有的是办法叫他乖乖就范,即使他不承认我就是是许沉今也没关系,有的是办法叫他认了。”
因子虚还是笑眯眯的样子:“这世上,还有一个词,叫——逼婚。”
第070章 虎狼药
大启这个地方, 朝廷就是一个草台班子,上朝就是乡野村妇叽叽喳喳,这帮乌合之众别的本事没有, 消息倒是传得不慢。
赵明德前些天还咬着小手娟, 盯着许沉今那具假尸伤春悲秋,今天突然就一个鲤鱼打挺活了过来, 难以置信:“什么东西叫许沉今还没死。”
他吧唧一下呸掉了小手绢,十万火急就冲过来找所谓的许沉今。
阳长这个嘴巴漏风的, 他窘迫地矗立在一边, 四肢僵硬,
谁懂, 这么炸裂的消息,他怎么能憋得住。
赵明德扯着阳长的袖子把他一把就扔上了马背, 口中喋喋不休:“我就知道,那可是许沉今啊,许沉今。”
阳长被上下颠簸得肠子都要一同吐出来了。
不由捂着胸口骂骂咧咧:“许沉今就许沉今, 现在他还能翻了天不成。”
“怎么都在说许沉今,再如何, 他现在吃撑了也就算一个官眷,一没身份,二没有钱财, 别说得好像世上没了他就是万古如长夜,你可别忘了, 许沉今哪里算得上是什么清白人家,他出身显贵, 户部尚书之子,可是他家不就是害得将士餐风露宿没粮草的罪魁祸首之一吗, 他的手上可没少什么人命勾当。”阳长不齿。
有些东西在朝里明明人尽皆知,但是你不说,我不说,约定成俗。
偏偏阳长是个没心眼子的,心情不好了,是谁阳长都要要去添堵两句。
“也是,”阳长讥讽道:“许沉今把你们拿捏得团团转也就是举手之劳,毕竟你们也没什么脑子。”
就比如因子虚杀了沈问那天,阳长看见喻白川那个半死不活还昏迷着的病秧子,手抬了抬。
阳长差点暴跳如雷,晦气死了,难道许沉今真的就是什么灵丹妙药吗?
还没有数落完,阳长就被啥也没听下去的赵明德拖了下去。
权宅是圣上年前赐的,那时还没有收拾几天,权持季就打包好了东西和阳长去了一趟奉安城。
仆役是没有请的。
春来了,什么破树都可以抽芽,不受约束地长着,院子更加乱七八糟,看起来就像因子虚没刮胡子的样子。
阳长烦躁,院子里面冷冷清清,他一声嗤笑:“看吧,门可罗雀,这就是许沉今,除了明德将军这样重情重义的,还有哪个傻子千辛万苦来找他?压根没有人在乎他。”
阳长越说越得意:“一个男妻,千人骑,万人睡,你猜猜许沉今怎么不愿意回来,装死装了这么久,要是谁来找他,不是傻子就是不怀好意。”他挑了挑眉毛,洋洋得意到了小人得志的地步。
庄琔琔还在掏蚂蚁窝,见了阳长和赵明德,可能是过于熟悉,连招呼也不打。
阳长也拿了顺手拿了亭子里面的凉茶,热热的沸茶往蚂蚁窝上一浇,乐于助人的拍拍手:“庄小子。”
庄琔琔没得玩了,只好直起身子:“阳长大人,来找先生吗?”
“不是,”阳长愤愤不平道:“找因子虚那家伙。他倒是能耐,把尔朱勒留到化龙江上顶了点燃狼烟戏耍诸侯的罪,幸好尔朱勒是使臣,不然可是要赔命的。他呢?”
庄琔琔的表情转变,一副踩到了喷香狗屎的样子:“他……”
他伸手往权持季的房间那里一指:“那里。”
阳长心大,这就马不停蹄拉着赵明德就推门进去,直到看清楚里面的人,阳长神色巨变,眉毛抖了一抖,结结巴巴:“师父,您……怎么在。”
赵明德:“……”
他想起了阳长刚刚说的:要是谁来找许沉今,不是傻子就是不怀好意。
这下可还行,嘴贱炸毛的御医终于还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阳长一副像要就地活埋了自己表情,摸了摸鼻子看向了葛丰正,又用手肘捅了捅赵明德,眼歪嘴斜地暗示。
他能怎么办?
学徒的生活让他的血液里面流淌着对葛丰正的敬畏。
为什么……他师父会在这里?
一边还和葛丰正交谈正欢的因子虚突然转过身子,眼睛迷成一条缝,是一个愉悦的弧度,好像是早有预料一样,伸出了手臂朝阳长挥了挥,亲亲热热的模样:“阳长大人,好久不见。”
葛丰正恼怒地盯着因子虚:“……”
你这个挨天杀的,又要干什么坏事吗?
“哎呀呀……”因子虚笑得莫名阴恻恻的:“在下是没想到阳长大人会来关心在下的,好感动。”
赵明德愣了愣,他好像是注意到了因子虚扯得歪歪扭扭的领子,一截玉白的脖子连接着脉络明显的锁骨,上面都是大大小小的红痕,他歪了歪脑袋,让那片红暴露得更加明显。
赵明德关心道:“沉今,才初春,你这的蚊虫就这么多了吗,该叫权持季去给你这里烧点熏草,太潮湿了些。”
因子虚扭头,却是对着阳长说话:“嗯,那确实,不过我这可不是虫子咬的,是狗咬的。”
阳长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他的眼睛就是尺。
因子虚那哪里是虫子咬的,分明就是……吻痕。
阳长接受无能,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好你个权持季,口口声声说什么“因老板是个贱人”,转头就和因子虚缠绵。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笑话。
因子虚目送阳长离去的背影,心满意足。
权持季不许他出去,但是消息这种东西放出去是很快的,一个阳长就够了。
葛丰正:“……”
赵明德丝毫不在意葛丰正和因子虚之间的氛围,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没什么心眼子,对着因子虚道:“沉今,你这几年怎么过的呢。”
因子虚:“……”
他拍了拍手掌,努力笑了一下:“这日子,过的还是不错的,你知道奉安城吗?”
赵明德早有耳闻:“那里是很乱的。蛇鼠一窝,鱼龙混杂,听说那里有一种私自交易的组织,叫黑市。黑市贩子将各国之间的商品运输,储藏,到了战乱的时候,再一举出售,发一笔横财,奸商一群,还买卖人命不是。”
因子虚:“……”
他心虚:“在下就是靠这个东西活命的。”
赵明德:“……”
许沉今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当人呐。
因子虚把桌子上排成品字形的茶拿了一杯,举到了赵明德眼前,微微一笑道:“我此番话的意思是,沉今不是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将军不用担心,我还有底牌在身。”
“比起担心在下。明德将军可以担心一下自己。”因子虚隔着杯子,歪了歪脑袋看向了赵明德,装神弄鬼的恶趣味使然,他不喜欢把话说得明明白白,这样就显得他不够聪明了。
赵明德一下子就戒备了起来,他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兵权没了。”
“很简单,将军常年在外驻守,防备的就是雄海,现如今尔朱勒到访,雄海国换君在即,这个时候边境太平,该是唯一的机会从你的手上把兵权拿下来,偏偏这个时候就要你回来,以前也不是没打过胜仗,你看看,以前有哪次要你待在这里安享晚年的。”
赵明德却不以为然:“雄海只是暂时安分,以后要是打起来了,兵权还是会回到我手里,急什么急。”
因子虚听到这个却捧腹大笑了起来:“是你不了解我们的圣上。”
在奉安城呆了那么久,议论朝政这种事情,因子虚可是相当坦荡,丝毫不避讳别人:“圣上多疑,但他决计不是什么有远大抱负的料子,他在乎的只有在王位上绝对的权利,不然为什么,他这么忌讳权持季,不就是一句功高震主吗?但是他又是偏安的,割地这件事情上,圣上那是无所谓的,但是兵权被别人握在手里,这对圣上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因子虚指点道:“你说,要是雄海真的又回来了,他难道会把好不容易从你的手上拿来的兵权还给你?”
葛丰正哎呀一声,越来越觉得自己就不该到这里来听这些,因子虚这个疯子说出来的话,哪样不是要诛九族的大事。
这样的疯子还能活着,叫人大开眼界。
赵明德蹙眉,把杯子一摔:“沉今,我们是人臣,天子的事情,不是我们该管的事情,依你的意思,你难道是在挑唆,要夺权,要造反。”
“奉安城里面,有大启的,雄海,安邦,西临,在那样的地方,我好像都忘记了自己是大启的人了呢。”因子虚笑到肚子都疼了起来:“无所谓了,对在下来说,确实是无所谓了。”
赵明德勃然大怒了起来:“许沉今。”
“唉。”因子虚道:“将军,谁也摸不准以后自己会有什么想法,您看看,现在我可是连入局的机会都没有,又哪来能力夺权造反?不过就是顺口说说罢了,不必动气。”
赵明德闷声警告:“许沉今,之前你为太子夺权的时候,不是已经遭报应了吗。”
“谁知道呢,在下比较贱嘛。屡教不改,天性使然。” 因子虚依旧摆出一副死样子。
赵明德高高兴兴过来,却是和因子虚不欢而散。
渐渐地,赵明德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因子虚阴沉笑着,看向了缩起脖子的葛丰正:“葛大人。”
葛丰正条件反射一样抬起头,腮帮子一抖,狠狠瞪向因子虚,好像是在警告一样:“你还要干什么。”
“无事,只是在下突然改主意了,我要让高氏肚子里面的孩子活下来,最好,那是一个男孩,不然,就把她变成男孩,这个孩子,能叫大启天翻地覆。”
葛丰正已经是毛骨悚然的地步:“你什么意思?”
因子虚却没有理会他,继续没头没脑地说道:“在下还需要一点虎狼之药,权持季喜欢。”
葛丰正:“……”
救命了。
这与虎为伥的感觉相当不妙。
不要脸的许沉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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