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番外四(二更)
芙芙现在觉得很幸福。
她自己动手,爬进小浴桶里洗澡,一点红去找了店家的女儿来照顾她,芙芙的手轻轻拍打水面,小小声嘀咕:“想要小黄鸭……”
店家的女儿问她:“小黄鸭是什么呀?”
芙芙摇摇头,不告诉她。
系统悄咪咪从物品栏里掏出了个小黄鸭(和其他系统免费薅的),于是,水底就出现了一只摇摇晃晃的小黄鸭,浮起来,在水面上飘飘,罗芙芙本来半张脸都埋在水里,“咕嘟咕嘟咕嘟”的假装自己是尼斯湖水怪。
看到小黄鸭,小水怪“嗷~”的一声出水了!
店家的女儿:“…………”
店家的女儿:“芙芙?”
罗芙芙用力一捏小黄鸭,小黄鸭发出了那种橡胶制品的声音,她举起小黄鸭,献宝似得给店家的女儿看,高兴地说:“这个就是小黄鸭!”
店家的女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芙芙小小姐天真可爱,不过她的父亲红先生却有点过于不近人情了……他找来的时候,店家的女儿简直以为他是要杀了她……
结果是请她来为他女儿洗澡,还给了好大一块银锞子。
罗芙芙拍打水面,一边唱歌,一边摇头晃脑。
店家的女儿道:“芙芙,不要晃脑袋哦,现在咱们要洗头啦。”
罗芙芙乖乖说:“哦。”
她果真不动了,像个戳在水里的萝卜头。
店家的女儿就为她洗头──用的是用皂荚所制成的沐膏,这种沐膏味道很是原始草本,毕竟不是工业化产品。不过对于一个现代小孩来说,她可不在意这玩意儿和洗发露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好用,她只觉得自己没见过的新鲜东西就是好的。
店家的女儿用五指指腹轻轻磨挲着罗芙芙的头皮。
罗芙芙:─W─
芙芙的眼睛忍不住眯起来,露出了很舒服似得表情。
洗完澡,用大汗巾把头发包起来,一点红不差钱,所以屋子里早就不要钱一样的烧起了银丝炭,将屋子烧得暖烘烘、热乎乎,走在里面背上都要出汗的,根本不愁会着凉。
罗芙芙穿上柔软合身的里衣,顶着印度人一样的头巾,乖乖爬上榻。
一点红推门就进来了。
方才,他就一直在门外。
罗芙芙伸出小手朝他晃:“红红~~”
一点红走过来,坐到她身边,店家的女儿正准备给罗芙芙绞头发,一点红摆了下手,道:“你出去吧。”
店家的女儿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人退了出去。
罗芙芙道:“红红抱抱嘛,真是的,听不懂暗示。”
一点红:“…………”
一点红瞥了小姑娘一眼,并没有理会她,伸手拆下了她头上的头巾,换了块干净的大汗巾,慢慢帮她搓揉头发。
许多江湖人以不爱干净为荣,觉得自己身上
那是“男人味”,一靠近,就是一股臭汗味,实在令人恶心,一点红却不一样,他天性爱干净,虽然经常穿的都是黑色劲装,但是仔细瞧一瞧,会发现这些衣服之间有着微妙的区别……
如果他是现代人的话,大概就是那种“衣柜里一排挂的都是黑T恤”的人吧。
他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瞧着再冷硬、再与这种日常琐事无关,也都是要自己动手做的,绞头发这样的事情,只小孩子自己肯定是做不了的,他顺手就帮了。
罗芙芙瓮声瓮气地夸夸:“红红真好~喜欢红红。”
一点红:“…………”
一点红发现她真的……无论他做什么都要夸一两句。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么……
他从前在雇主家中,也不是没见过小孩,怎么觉得比起她来,其他小孩多少都有点骄纵、要么就是痴呆呢?
罗芙芙未免有点太懂事了。
他一面给罗芙芙搓着柔软如猫毛一样的头发,一面又忍不住想到了她用两条小胳膊搂住他的脖颈,死活不愿意跟着楚留香走的时候的样子,哭得眼泪都把他的衣襟给沾湿了。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很奇妙,作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他不知见过多少人临死前的痛哭流涕,那些眼泪却也都没能引起他任何一丁点的同情,可是现在,一个小姑娘,她只是口齿不清地哭着,呜呜咽咽地说不想离开红红,他就真的感觉到了……心痛。
原来他竟是这么想要别人的依赖的。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孤独……甚至想要一个与自己全然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女孩来当他的女儿。
他与楚留香决斗的时候,自嘲似说的那句“我没有亲人朋友可以杀”,不知到底是怨怼多一些、还是怅然多一些。
但他……真的可以么?
这样小小的一个女孩儿,如何能跟着他?
他是杀手,仇敌无数,上头又顶着一个师父……
与许多人想的不一样,一点红并不是单打独斗、也根本就不是什么独狼。他并非自己接活儿,而是在自己师父的命令下来接活儿杀人的,他师父是个带着紫檀木面具的人,一点红十多年前就被他捡回去培养,却至今仍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他只知道,师父的剑法,恐怕可以和那天下第一剑客,“血衣人”薛衣人一较高下。
──他的剑只是有效,极端的有效。
这样一个人,绝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人,他隐藏身份、创立杀手组织,在暗中要掌控整个武林,所图甚大。
一点红的眸光渐渐地暗了下去,面目冷硬,眼中闪出刀锋般的光。
芙芙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他的目光又松动了些,沉声道:“困倦?”
芙芙的下巴都开始一点一点的了,还强撑着,说:“才……才没有……”
一点红:“…………”
一点红正好帮她擦完头发,把大汗巾扔一边儿了,其实一般来说,这么快的速度,如何能令头发完全干掉呢?洗头很麻烦的,又是拆又是洗又是揉又是晾的,一般人洗头,还须得找个大晴天,方便洗完之后坐在院子里晾干。
一点红不会这样,他甚至经常用冰冷的井水冲洗身体,这是他年少习武时留下的习惯。
罗芙芙嘛……他直接用内力帮她烘了烘头发,罗芙芙感觉整个脑袋都暖洋洋的,人就更昏昏沉沉了。
弄干头发,一点红手上的力一撤,小姑娘就像面条一样,打着哈欠朝后倒下,正好就倒在了他怀里,把自己缩成一个小团子,呼呼呼几下,秒睡。
一点红:“…………”
一点红抱着这玉娃娃,罕见地有点愣神。
半晌,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方才,他似乎都因为怕把小姑娘吵醒而不敢呼吸。
算了,他想,暂且师父那头应该也管不到他,且让她多呆几天吧。
一点红轻轻抱起了罗芙芙,把她塞进了被子里,罗芙芙睡得脸蛋红扑扑,还在被子里和猫猫虫一样蛄蛹蛄蛹,一只脚蹬出被子来,又被一点红重新塞回去。
他最后看了罗芙芙一眼,灭灯,去外间休息了。
像罗芙芙这样的小女孩,很少有人会不喜欢的,真的不喜欢她的人,那都是没品的东西!
系统如此这般想到。
你看,无花南宫灵不喜欢她,遭报应了吧
一点红就很好,嗯,好好跟在芙芙崽身边,以后大有作为~大有作为呀
罗芙芙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的行程还是逛街和玩儿小朋友的行程除了逛街和玩儿,还需要有什么别的么?
昨天扯布做新衣,因为一点红的钞能力实在逆天,所以绸缎庄老板的眼力见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高,一眼就瞧出一点红与罗芙芙之间不像亲生父女,再一看,江湖人哦,江湖人讲究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怕不是个走丢的孩子。
既然是走丢的孩子,身边的东西肯定不全的,换洗的衣裳肯定也是没有的。
绸缎庄老板当场就寻了一套自己女儿的新衣来,赠送给了罗芙芙。
今天,罗芙芙就有新衣穿了。
嫩黄色的齐胸襦裙,新绿色的半臂上衣,又挂了条与襦裙同色、上点缀白色小菱花的披帛,脖子上挂着赤金平安锁,锁下四个金铃铛,头发梳得是小女孩常梳的双丫髻,左右挂了一对银闹蛾,她一走动起来,闹蛾的翅膀就忽闪忽闪的扇动,可爱精致,实有巧思。
罗芙芙七岁,自己当然会穿自己的衣服,也会给自己梳头发,不过这个会,是现代意义上的会,与古装是没关系的,店家的女儿来帮她穿衣服的时候,她还露出了羞愧难当的神色,保证道:“下一次我一定会自己穿了!”
店家的女儿:“…………”
店家的女儿:捧脸,jpg
真可爱。
衣服换好,罗芙芙提着小裙
子跑出去,她皮肤莹白、双颊带粉,翡翠般的大眼睛圆溜溜的,又机灵、又神气,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观音菩萨身边的童子一般。
罗芙芙充满活力大喊:“红红!我想死你啦!”
一点红就在门外等她,此刻,客栈人正多,人来人往。本来,一个黑衣剑客一脸冷飕飕的站在门口,这实在是令人不敢去瞧,连带着这条回廊上的人走路的速度都快了一点,但罗芙芙一声喊,顿时就有很多人齐刷刷地去看一点红了。
罗芙芙已经飞扑起来了!
系统给了芙芙崽绝妙的轻功,她却只拿来当恐怖抱脸虫使用。
一点红:“…………”
一点红伸手去拎她的后脖颈。
谁料,罗芙芙这几天已经适应了她超常的步法与跳跃高度,矮小的身子在空中一扭,像只扑腾的小鱼仔一样躲开了一点红的铁手,继续前扑!
……然后就被自己身上的披帛给缠了一圈。
芙芙吱哇乱叫:“哇呜,救命!芙芙被妖怪抓走了!”
一点红:“…………”
一点红伸手抱住了她,把她身上缠住的披帛给解开。
罗芙芙松了一口气:“哇呜,芙芙得救了,红红好厉害!”
一点红:“…………”
不,你就算这么夸我,我也不会觉得很高兴的。
算了。
他道:“这玩意儿不方便?”
罗芙芙想了想,点了点头。
一点红伸手就要去把挂在她手臂上的披帛给弄掉,芙芙警惕地裹进了,说:“不要!我要当仙女!”
小孩子心中的仙女就是古装+胳膊上挂的披帛。
一点红:“…………”
罗芙芙坐在一点红的一只手臂上,两条小短腿小幅度的晃来晃去,不过她有很注意没踢到一点红身上去。
罗芙芙快活地道:“红红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呀~”
一点红道:“千佛山。”
来济南府城,千佛山、大明湖是必看的。
这些东西,一点红以前是全然不在意的,不过现在,有了罗芙芙,总要带着小姑娘去散散心,所以他就随便薅了个人给他做旅游计划……
罗芙芙欢呼:“好耶!”
其实她也不知道千佛山是什么,就是单纯很开心。
和红红在一块儿真好,干什么都很开心
于是,这几日,他们就看了山、看了水,看大明湖明秀迷蒙,烟雨笼罩;看千佛山的摩崖石像、宝相庄严;看趵突泉三窟齐发、趵突腾空。
罗芙芙都没有见过。
她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生活在孤儿院中的小女孩,她见过小汽车、见过电视机、见过自己即将入学的小学,但她没有见过山川大河、清泉流水、怪石嶙峋。
一点红抱着她去千佛山上看日出,她看到了天边如雀屏般的明霞与无尽的云海,看见了金色的阳光自云海的罅隙中透出,将一切都照的如此明秀。
罗芙芙长大了嘴巴,却连一声“哇!”都没有发出。
她伸出小手,似乎想要摸一摸绵羊般的云海。
芙芙现在觉得很幸福。
第232章 番外四(一更)
绸缎庄裁衣裳要时间、金银铺子做首饰也要时间,所以,一点红与罗芙芙在济南城多呆了十多天,天天没事就是看遍周围的大好河山、再吃遍街边的各色美食。
罗芙芙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一点红的心情也不错。
他似乎很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
十年杀手生涯,落魄江湖,现在回想起来,他竟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游荡在人间,但这人间的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起的。
此刻,罗芙芙正坐在榻上,一边儿打哈欠一边儿抹眼泪,店主的女儿正在帮罗芙芙拆头发上的装饰。
一点红在客店堂屋后的院子里。
他双手抱剑、身躯精悍而强壮,即便是这样静静地站着,也绝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忽视他的存在,作为一个杀手来说,他似乎是在有点太高调了。
──他也的确是一个非常高调的人。
一个杀手,居然能说出“我从不背后伤人”这样的话,还不能说明他的骄傲么?
另一个黑影极其灵敏地自屋顶上一跃而过,落在了一点红的面前。
月光下,一张白净秀气、甚至有点像小姑娘的脸露了出来,这少年一身黑色劲装,腰间也别着一把黑皮剑鞘的长剑,与一点红的剑还有几分相似。
看样子,他也是一个杀手。
少年杀手一见了一点红,就好似瞧见老鹰的小鸡一样,瞬间化身乖巧鹌鹑,低着头、老老实实地道:“大师兄。”
一点红冷淡地道:“嗯。”
这少年名叫十三幺,乃是一点红最小的师弟,他们师兄弟十三人,都是孤儿出身、都是被师父捡回去习武、也都为师父效力、成为师父手下的杀手。
他们的人生是如此的相似,但他们的关系却十分疏远,最起码,一点红对他的十二个冤种师弟的看法统统都是:别死我门口。
现在他又有了罗芙芙……一瞧见十三幺,登时又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于是更讨厌十三幺了。
十三幺:“…………”
……为什么总觉得大师兄的眼神变得更加不善了?
十三幺的鼻头轻轻动了动,这令他看起来有点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十三幺道:“师兄,你下一次接活儿,准备什么时候?”
一点红惨碧色的眸光冷冷地凝注着十三幺,神色冰冷,并没有开口。
十三幺:“…………”
十三幺硬着头皮道:“师父说……要你去杀一个人。”
一点红久久不言。
半晌,他才道:“谁?”
十三幺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又说了一个期限。
他们的师父是杀手组织的领头人,自然也会接活给他们分派,一点红偶尔自己接活儿,绝大多数情况,都是这样做师父分派下来的任务。
一点红的脸上全无表情,淡淡地嗯了一声。
十三幺道:“大师兄……”
一点红冷淡地说:你还有话说?
十三幺立刻垂下了头,道:“没有。”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自家大师兄身边带了个小姑娘的事情,只是想劝大师兄将她送走。
一点红道:“还不快走?”
十三幺道:“是。”
一点红又淡淡说:“什么话不该说……”
十三幺立刻表忠心:“大师兄,我知道分寸的!”
一点红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十三幺朝他作了一揖,随即凌空跃起,掠上屋顶,背后那冷冰冰、如出鞘利剑般的眼神却始终如跗骨之蛆一样贴着他的脊背,令他感觉冷入骨髓。
直到十三幺离开此地,一点红才收回了自己的冰冷视线。
他久久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过了很久,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转身回去了。
客房的门是关着的、窗户也是关死的,暖黄色的灯火透过窗户纸,被晕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一点红瞧见这灯火,突然怔了怔。
……这一盏灯火,算不算为他而留?
他推门进屋。
店主的女儿已经走了,只有罗芙芙一个人坐在榻上,用小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只小企鹅……不过这一次她不是抹泪企鹅了,是脸蛋红扑扑,手里捏着块糕点,吃的身上和榻上全是碎渣渣的贪吃企鹅。
小企鹅道:“红红,你回来啦。”
一点红道:“嗯。”
小企鹅又道:“红红好慢哦,所以你有带冰糖狐狸给我嘛?”
一点红:“…………”
一点红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话来哄一个双眼亮晶晶、很是期待的小孩子,于是只好干巴巴地说:“明天吃。”
罗芙芙:“嗯!”
好在罗芙芙也不是什么难搞的小朋友……只要大人一说,她立马乖巧同意。
一点红道:“睡吧。”
罗芙芙严肃地摇头:“不行哦红红,现在还不能睡觉。”
一点红挑眉:“……为什么?”
罗芙芙嗷呜一口,把手上的最后一口枣泥山药糕吃完,才说:“因为芙芙吃了东西!芙芙要刷牙。”
古人当然也是会刷牙的,最开始是口嚼杨柳木,后来发展出了“齿木”,齿木与现代的牙刷已经很像了,刷毛用的是动物鬃毛……嗯,就是有点硬。
不过没关系!因为系统是不会让芙芙崽牙龈出血的,早就准备好了制作工艺与现代相同的小牙刷,不过就是长得一点也没有儿童牙刷的浮夸劲儿而已。
罗芙芙严谨地给自己刷刷牙、漱漱口,跳上床榻,把自己塞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幼猫一样的眼睛,同一点红说:“红红晚安~”
一点红的眼神也不禁柔和了几分。
一点红道:“嗯。”
第二天,绸缎庄的衣服都做好了,金银铺子
的金手镯也打好了,一点红一并去取了,裹了个小包裹,罗芙芙在他身边跳来跳去:“红红我我来!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自己的包包自己背~”
一点红:
可是你最后不还要我抱着吗?
……算了。
他把小包裹挂在了罗芙芙的背上。
小包裹里头装的只是几件衣裙罢了,根本不重,罗芙芙背着小包裹,还觉得自己替红红分忧了,相当开心,抓着一点红的手晃来晃去、蹦蹦跳跳。
于是楚留香就看见了一只蹦蹦跳跳的小蜗牛。
小蜗牛旁边……嗯,灰狼?
楚留香笑道:“红兄。”
一点红道:“是你。”
楚留香道:“我这几日就打算离开济南了,红兄你……”
他瞧了一眼罗芙芙,没有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他当然是想问罗芙芙怎么办,没把话说明白,是怕罗芙芙一下子又哭个不停。
一点红沉吟道:“三个月后,你在何处?”
楚留香立刻明白了,道:“你想与我约定三月后再见?”
一点红慢慢点头,道:“不错,我想带她……先去江南逛逛。”
江南好风景,他去过,却从未放在心上。前几日带罗芙芙去千佛山看日出时,她在看日出,一点红却在看小姑娘亮晶晶的双眸。
他想带她去看更多的好风景,最起码,在这三个月内……
他还能做到。
罗芙芙正在看小兔子。
他们旁边正好有个卖小兔子的摊位,罗芙芙蹲下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又不太敢摸,不确定地问老板:“可以摸摸么?它会咬我么?”
她并没有注意到楚留香和一点红在商量她自己的去留问题。
芙芙崽再怎么冰雪聪明,她也只有七岁而已,七岁的小孩子,心里哪有什么“未来的危机”这一说呢?她已经觉得红红不会再送她走了,所以就放放心心地玩起来,再瞧见楚留香也不会产生巨大的危机感了。
一点红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楚留香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点红与罗芙芙,这真是一对神奇的组合。
谁也想不到,这恶狼般的男人,居然会和一个这样娇软可爱、小糕点一样的玉娃娃之间产生深厚的亲情……或许,这就叫缘分吧。
楚留香忍不住深深地凝视着他。
他第一次见到一点红的时候,就发觉这实在是一个太冷傲、太孤独的人,这样的人实在太需要感情的滋润……朋友与亲人,这些东西他一样也没有,却偏偏极其渴望。
现在,楚留香惊奇地发现,冥冥之中,这孤独如峭壁独松般的人,已经被感情的力量所感化了。
三个月……但他却只能与这孩子共处三个月,所以他要带她去看一看江南的好风景,不浪费这三个月的时间。
楚留香无声的叹息。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一入江湖深似海,他身上有束缚、也有仇恨,没法子与罗芙芙真的做一对养父女的。
楚留香道:“好,那就这样定了,十二月十五,我们姑苏城外、虎丘山下见。”
一点红缓缓点了点头,哑声道:“多谢。”
楚留香宽慰他道:“其实,你也不必伤神,并不是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一点红沉默了片刻,面上全无表情,只道:“你说的对,但还是多谢。”
楚留香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蹲下身来,又拍了拍罗芙芙的小脑袋,笑道:“小芙芙想养小兔子?”
罗芙芙眼睛眨巴眨巴,还不自觉地吞了一下口水……嗯,不是想吃兔兔的那种吞口水,就是单纯地对楚留香的话感到很心动。
但是她还是摇了摇头,说:“可是,红红养我就很辛苦啦,不能再养小兔子了。”
楚留香脸上挂着微笑,又准备揉揉罗芙芙的头,罗芙芙捂着脑袋,一脸警惕地躲到一点红身后去了,一只小手抓着一点红的袖口。
一点红反手握住她的手,道:“走吧,我们明天去下一个地方。”
罗芙芙重重点了点头,大声道:“嗯!”
第233章 番外四(二更)
金秋桂子,十里街亭。
这里就是姑苏,虎丘山上的晨钟之声一层一层地荡漾开来,笼罩在这千年灵秀的古城中。一点红与罗芙芙进城的时候,正是桂花飘香,满城都是那馥郁的香气,地上落满了金色的小花,清晨时分,有男女老少,带着高高的竹竿,在院子里“打桂花”,落下满地香雨。
这些桂花洗净晒干,之后就会变成桂花蜜、桂花糖、桂花赤豆糊、桂花粳米糕、桂花鸡头米糖水等等等等,在接下来的一年,不断地送上餐桌。
姑苏就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富贵风流,甜糯香软,光是点心不带重样的,就能吃上一个月。
扑进姑苏城的罗芙芙像是一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尾巴一扭一扭的,每天都有新的好东西可以吃,吃饱喝足,还摸摸自己的肚皮。
旅途对于孩子来说,本是疲惫的,尤其这还是古代的旅途。
如果只有一点红一人,他一定是骑马出行,但现在有罗芙芙在,骑马就是万万不成的了。
骑马是需要人身子前倾,双腿用力,身子与马匹的颠簸保持一致,这样才能避免被直接晃散架。这对人的身体素质要求不小,罗芙芙虽然是个天赋异禀的小姑娘,一点红也认为,她只要想学,骑马这等小事,不至于学不会。
但是,学不学骑马,和要不要骑马赶路是两回事。
七岁的孩子,哪里舍得让她受这样的苦?一点红带着罗芙芙,是想带她多看些好山好水好风景,不是为了让她受苦的。
所以,他去买了一辆又大又舒服的马车,雇了车夫,把马车里装扮的十分柔软舒适,又扔了海量的九连环、拨浪鼓之类的玩具进去给她解闷儿。
罗芙芙看见拨浪鼓之后,小嘴板得很紧。
一点红:“……不喜欢?”
罗芙芙瞧了一眼一点红,老成地叹了一口气,道:“红红,这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一点红:“…………”
一点红:“…………嗯?”
罗芙芙骄傲地挺起胸脯:“我已经是大孩子了!”
一点红:“…………”
一点红的唇角又忍不住勾起了一丝微笑,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在马车里吃吃睡睡,走走停停,吃了很好吃的吊柿饼,又上了一次泰山,泰山山顶很冷,罗芙芙穿上了大红白狐狸毛的小鹤氅,缩在一点红怀里时,就更像一只火红的狐狸崽了。
一路上,他们走过了许多地方,瞧了许多风景,见了很多风土人情。
等到了姑苏,住进了客店里时,罗芙芙连着在客店里呆了三天,呼呼大睡,连门都不太肯出──看来是真的累了。
小芙芙躲懒,一点红也不在意,他又不是专程为了旅游来的,会觉得孩子拖他后腿……他本就是为了陪罗芙芙一块儿来的。
休息了三天,芙芙崽恢复了活力,又开始跳上跳下、上房揭瓦……还用瓦片丢了一
,”芙芙崽嘟嘟囔囔,“芙芙讨厌他们。”
一点红轻描淡写地说:“嗯,砸了就砸了,没事。”
罗芙芙:“嗯!”
李玉函与柳无眉,系统并不是很推荐芙芙崽现在去爆金……替天行道,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处理不好,那就真的是后患无穷了,芙芙崽嘛……她连后患无穷四个字都理解不了呢。
就这样一路逛吃,成天就是吃吃睡睡玩玩,以及和红红撒娇、还有在红红的指点下学学武功,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罗芙芙又置办了许多新的服装首饰,每天都鲜亮又可爱。
一点红凝视着她的时间却愈发的长久了,他的目光是复杂的,复杂到一个孩子不懂。
可小孩子虽然不懂,但他们也可以感受的到。
罗芙芙抱住了一点红的一只手臂。
一点红回过神,揉揉她脑袋,问:“怎么不去吃桂花糕?”
芙芙说:“红红你吃。”
然后用小手捏着一片软软糯糯的桂花糕,坚持递到一点红嘴边,口中道:“红红~啊──”
一点红:“你吃吧。”
芙芙说:“不嘛不嘛,我要红红吃。”
一点红眼角流露出一丝笑意来,依言吃了那块桂花糕。
芙芙又抱住了一点红的胳膊,脸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道:“芙芙会很乖的。”
一点红一怔,道:“什么?”
罗芙芙沉默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小心翼翼地道:“红红不要不开心,芙芙会很乖的。”
一点红呼吸一窒。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第一个下意识的反应,是想逃开。
原来,她已经感觉到了。
三个月的期限就在眼前,小芙芙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开开心心地觉得,自己会和红红这么一直这样下去,长大、生活、闯荡江湖、锄强扶弱……
一点红心里对她怀着愧疚。
他总是在想:一点红啊一点红,你到底算什么东西?也配拥有罗芙芙这样好的孩子么?她跟着你三个月,你却又要送走她,岂不是要她伤心死了……既然如此,为何不当初就狠一狠心,要楚留香带走她?
最起码……好过现在。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自私了吧,自私的想要和罗芙芙一起度过他人生中最自由、最享受的三个月。
他的人生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但他的确厌倦了那种杀人为业的生活,他早就想金盆洗手了,即便金盆洗手的结果就是死。
死又有何惧?
可真的拥有了自己珍爱的孩子后,他才发现,原来人一旦有了牵挂,就这样不想死。
可他……
一点红深深地凝视着小姑娘。
小姑娘的眼眶开始慢慢地变红,她的小嘴又开始忍不住板了下去,变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她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用手绞着
她有点不安,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红红的情绪。
半晌,一点红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把罗芙芙抱进了他的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温声道:“我没事……叫你担心了,睡吧。”
芙芙抬起头来,说:“芙芙明天要吃螃蟹!”
一点红道:“好。”
芙芙又说:“要红红帮我剥。”
一点红道:“好。”
芙芙最后说:“还要红红把螃蟹壳再拼回来!”
一点红道:“…………好。”
芙芙破涕为笑,一把抱住一点红,欢呼:“红红最好啦!”
一点红道:“你不要哭了。”
芙芙抽抽鼻子,分辩道:“我才没有哭呢。”
说着,还背过身去揉揉眼睛。
一点红忍不住又笑了笑,沉声道:“睡吧,明天去和我一起取东西。”
芙芙道:“好哟~”
芙芙乖乖把自己裹在了被子里,滚了两圈,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芙芙卷,三秒就入睡。
一点红勾唇一笑,灭灯去外屋。
第二天,他果然带着芙芙去吃螃蟹,十月正是吃蟹的好时候,不过罗芙芙这年纪的小姑娘,脾胃太弱,不可多吃,一点红虽然没带娃经验,但酒楼的人有,特地提醒了后,一点红就只给罗芙芙剥了一只。
罗芙芙很珍惜,罗芙芙吃得很干净、很小心,还获得了一只蒸得甲壳通红的螃蟹标本,喝了两小杯温得热热的桂花冬酿酒──冬酿酒这东西,一般是在冬至前后才有得卖,这店家倒是小心,十月就开始酿了,专门就是给小孩子喝的。
此物虽然叫酒,但因为酒精度太低太低,一向都是合家欢的首选。
罗芙芙喝了两杯,也没醉(这东西根本不可能喝醉人),脸上却红扑扑的,看上去更有活力了些,拉着一点红的手冲出门去,口中大喊:“炮弹冲击!”
一点红:“…………”
芙芙又道:“红红不是说要我陪你去取东西嘛,取什么呀?”
一点红道:“跟我走。”
他们就一块儿去了家小店,一点红直言要给她做一方小印,又要那人给“罗敷”两个字设计花押──罗敷,是罗芙芙的大名。
那人亲自教罗芙芙写会,她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孩子,连花押这种设计来防伪的复杂东西都能很快记住,一点红叫她写,她就乖乎乎地写。
在孤儿院的时候就是这样子,院长阿姨说,她从三四岁开始,每天都要认两个字,有时候晚上都睡了,还要打着哈欠爬起来找阿姨,说今天的字还没有认。
给她定做的小印,很快就做好了,两日之后,一点红就带着罗芙芙前去取印,取完印之后,又带着她去了一趟大通钱庄。
大通钱庄,乃是江南花家名下的钱庄,江南花家,则是天下地产最丰的豪
富大家,这一代有七个儿子,有入仕的、有经商的、有名门正派的弟子……
这不,这一次,他们两个人在大通钱庄里就遇见了其中一位。
钱庄堂屋,站着个长身玉立、锦衣玉冠的翩翩公子,一点红一眼就发现,这人是个瞎子,因为他下意识地举动,是侧过耳朵去听,而不是抬眸去看人。
再一看这人毫无焦距的双眼──果真如此。
此人正是江南花家的七公子花满楼。
不过,一点红不大在意,罗芙芙倒是冲上去喊了两声“大哥哥!”
罗芙芙一脸羞涩,一边说:哎呀,使不得!”一边诚实地伸出了手。
花满楼被这小姑娘逗得微笑起来,又揉了揉她的头。
一点红道:“芙芙,过来。”
芙芙蹦蹦跳跳的去了。
接下来,就是一堆她不懂的操作了,那掌柜的似乎很惊讶,忍不住确认了一遍,一点红冷声道:“我的话只说一遍。”
那掌柜的道:“是……是……”
然后道:“小小姐,你会花押么?”
芙芙举起双手,两条小腿一晃一晃,道:“会哟!芙芙什么都会~”
她快快乐乐地给掌柜的展示自己的花押,掌柜的又哄她给他看她的小方印,芙芙也大大方方地给他看了,掌柜的很捧场的夸了罗芙芙几句,罗芙芙就骄傲地挺起了胸脯……
办完了事,罗芙芙拉着一点红的手,蹦蹦跳跳地走了。
三个月之期很快就到,楚留香与一点红如约在虎丘山下见面,罗芙芙三个月没见楚留香,完全把警惕之心抛之脑后了,大声道:“楚叔叔!”
楚留香笑道:“芙芙有没有想死楚叔叔啊?”
芙芙:“…………”
芙芙非常非常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道:“有哦~”
楚留香伸出手指,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道:“不够真心哦。”
芙芙:对手指,jpg
这一天,三个人一块儿住了客店,罗芙芙其实还是蛮喜欢楚留香的,用自己的三分钟热度热情地招待了楚留香,学着客店里的那些江湖人一样豪气冲天地说话,细声细气还要挺起胸脯:“楚叔叔,吃这个,不吃就是不给我面子!”
楚留香:“…………”
一点红:“…………”
楚留香一边哈哈大笑,一边问罗芙芙:“面子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么?”
罗芙芙诚实地说:“不知道哦。”
楚留香狂揉一气芙芙崽的头,把她揉成了炸毛企鹅。
罗芙芙:“…………”
罗芙芙嘟嘟囔囔:“哼……算了,看在你刚来的份儿上……”
楚留香又是一阵大笑。
客店堂屋中其他吃饭的人,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人小鬼大的小丫头实在太可爱,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当晚,罗芙芙早早睡下
一点红与楚留香告别。
楚留香道:“现在就走?你不与她分说明白?”
一点红道:有急事。
楚留香道:“……原来如此,那你准备何时回来?我也同她有个好说法。”
一点红沉默了一下,道:“应当不出三日,这三日,她就拜托你宽慰了。”
楚留香长叹一口气,道:“放心吧。”
一点红深深地凝视着他,道:“我真不知如何谢你。”
楚留香笑笑,道:“你与我见外什么,难道我们不是朋友?”
朋友!
一点红曾认为自己永远没有……可现在,亲人朋友,他都有了。
二人不再言语,一点红转身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楚留香负着双手,一言不发,很快,角落里突然窜出个人来,此人名叫“小火神”,是丐帮人士,生平最敬重楚香帅。
楚留香道:“小姑娘就拜托你照看,我去去就回。”
小火神道:“好说,好说。”
这事,门却突然开了,小姑娘眼眶红彤彤的。
楚留香怔了怔,温声道:道:“芙芙怎么不睡觉,又起来做什么呀?”
罗芙芙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要去救红红!我要去救红红!”
──小孩子理解一些事情虽然有困难,但罗芙芙是有系统的,系统方才告诉罗芙芙,红红的危机就在眼前!他分明已心存死志,否则那一日在大通钱庄,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名下所有的钱财都转到罗芙芙的名下?
第234章 番外四(一更)
楚留香凝视着哭到开始打嗝的罗芙芙,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了……一点红的状态,根本就不像三天后就回来的样子。他若真是三天后就回来,又何必要露出那一闪而过的怅然神色?为何要如此郑重的向他道谢?又为何甚至不愿自己同罗芙芙说?
一点红啊一点红……这孤独倔强如危岩青松的男人,他其实根本就不大懂得如何掩盖自己的不正常情绪,因为他没有经验。
因为他的心绪在此之前,从未这样怅然、这样复杂。
因为他也从未有过亲人、朋友,没有任何需要掩饰的场合。
他的掩饰在楚留香这样的人精眼里,实在是太明显。
但楚留香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一点红的处境、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他,令他不愿意再当杀手。这一行,入行不容易、想要出去更不容易,幕后控制着一点红这柄剑的那只手……会允许他离开么?
这种处境,劝说有什么用?得救他。
这就是楚留香的想法,他看出了一切,但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为了让一点红正常地去做自己的事,他跟在后面,暗暗探查。
所以,他才叫小火神来,让小火神代为照顾罗芙芙。
却不想……原来这仅仅七岁的小姑娘,也知道她的红红不对劲。
楚留香忍不住想:红兄啊红兄,你看看你,掩饰的有多么糟糕。
可惜现在却也不是哄孩子的时候,他不能在这里多耽误时间,否则跟丢了一点红,那就迟了!
楚留香硬下心肠,道:“芙芙,不要哭,楚叔叔要去救他,你现在回去乖乖睡觉,乖乖等我们回来,好不好?”
罗芙芙的哭声戛然而止,抽泣声却还不停地响起。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泣、声音还颤颤的,说:“芙芙不可以一起去么?”
楚留香道:“芙芙,乖,听话。”
罗芙芙的小嘴又忍不住委屈地板了起来,却还是坚强地点了点头,说:“好,芙芙知道了。”
楚留香在心里叹了口气,迅速地说:“小火神,你看好她。”
小火神说:“香帅,您就放心吧。”
楚留香道:“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就凌空跃起,如轻烟般自屋顶上掠过,直追一点红而去!
罗芙芙的手抓在门框上,呆呆地瞧着楚留香离开的方向,眼角还挂着眼泪,脸上满是泪痕,可怜得要命。
小火神叹了口气,走过来,道:“小小姐,我们进去擦擦脸好不好?”
芙芙点了点头。
接下来,芙芙一切都很乖,乖乖擦脸、乖乖躺下、闭上眼睛,小火神没有带小孩子的经验,本来还绞尽脑汁地在想怎么安慰这小姑娘,结果一看……她好像哭得太累了,已经睡着了。
小火神松了一口气,灭了灯,去隔壁间休息了。
罗芙芙躲在被子里缩成一团,睁开眼睛。
她在心里说:“芙芙会添麻烦么?”
系统说:“嗯?芙芙崽想说什么?”
罗芙芙蔫蔫地道:“如果会添麻烦,芙芙就在这里等楚叔叔和红红回来。”
系统说:“芙芙想等么?”
罗芙芙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不稳定的哭腔道:“不想,我怕红红不回来了。”
系统赶紧道:“芙芙不哭、芙芙不哭,红男仆不会有事的。”
罗芙芙立刻问:“真的么?”
系统道:“而且芙芙要去哦,我知道要害红男仆的坏人在什么地方,芙芙,我们一起把他干掉吧!”
罗芙芙立刻握拳,咬牙切齿:“干掉!”
系统道:“我是寄宿在芙芙崽身上的系统,我要起作用,就得芙芙崽离坏人近一点,所以,芙芙崽去追他,就是在帮他哦,而且也可以爆金币~”
芙芙崽“噌”的一下从榻上跳起来了,她用力地抹掉眼泪,小小声地说:“我要帮红红!”
系统说:“出发!”
罗芙芙小小声:“出发!”
她的轻功实在高妙得很,踮起脚来走路的时候,简直就真的像有肉垫的小猫一样,不发出一丝声音。小火神的武功,拿来照看一个普通小姑娘一定绰绰有余,但是照看一个开了挂且铁了心不乖的罗芙芙……那就很不够看了。
罗芙芙悄无声息地出了门,自重重屋檐上飞过,跟随系统的指示方向,一头扎进了远处的深山之中。
远处,深山。
今夜的月色很美。
人们常说“月黑风高杀人夜”,然而,在这般美丽缥缈的夜色之下杀人,比月黑风高却要残忍可怕、令人心惊胆战得多。
黢黑最起码掩盖了罪恶,月光之下的罪恶,却令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点红的惨状,的确令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身上的黑衣,已经被利剑划出数十个破口,破口之下,他苍白的皮肤上也已被划出了数十道血口子,鲜血让黑衣上晕开深褐色的湿痕,而他的力气,也像沙子一样流走了。
他持剑的手已经开始发抖。
这柄剑,他自十岁开始,日日与他相伴,是与他最熟悉、最亲密的伙伴,又简直好似如他手臂的延伸。他握剑的手,本是稳如磐石的,连楚留香这样的豪杰人物,也惊异于他对自己肉体的强悍控制力。
现在,剑却好似已不属于他。
他的手臂也好似不属于他。
十二个黑衣的剑手,已将一点红团团包围,十二剑客身后,则站着一个带着紫檀木面具的黑袍人。
那紫面具雕刻得栩栩如生,连眉毛都根根分明,唇角还似乎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可是一张木面具,愈是雕刻得栩栩如生,就愈瞧起来有种说不出的诡秘和僵硬,令人头皮发麻、冷入骨髓。
此人正是这十二剑客的
主人和师父,也是一点红的主人和师父。
一点红自小被他捡回去习武,至今已有十五年的时光,却仍不知道他的真面目。
本作者
……他只知道师父的残忍无情、师父的不容背叛。
又一轮厮杀,一点红明明有机会杀死自己的师弟,却没有动手,身上又多了几道血口子。
他的脸苍白得好似一张纸,他的身子也在过度失血之下晃了晃,终于失去力气,单腿跪在了地上,用剑勉强撑着身体。
黑袍客道:“本门容不下叛徒,一点红,你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
一点红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道:“你为了不再杀别人,就甘愿让别人杀了你?”
一点红仍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冷冷道:“就因为一个小鬼?”
一点红霍然抬头,浑身的肌肉都在此刻紧张起来,伤口迸裂得愈发严重,他死死地瞪着黑袍客,死死地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当然不是十三幺说的,可十三幺都能知道的事情,师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此刻,他只能相信楚留香。
谢天谢地,他居然在济南城,认得了楚留香这样好的朋友。
楚留香会安排好芙芙,芙芙会快快乐乐的长大,或许,她一开始会难过,但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他了。
那时候……他大概已经死去很久了吧。
他把自己要嘱咐的话,写成了信,放在了罗芙芙的荷包里,她拿出小银锞子的时候,自然就能看见了。楚留香见了信,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和他的安排了。
这就是他身处的泥潭,只要有这身世、有这师父,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这命运,他没法子看着罗芙芙长大,因为在他身边,会给她带来危险的。
一点红自嘲似地笑了笑,道:“这条命杀人太多,也该休息休息,还还债了。”
黑袍客面具下的眼睛,冷冰冰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大徒弟。
半晌,他才道:“我要活剐了你,才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一点红淡淡道:“甘愿受死。”
黑袍客冷冷道:“好,很好。”
有人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不好,很不好。”
一点红霍然抬头!
有人踏月而来。
──楚留香,盗帅楚留香!
一点红失声道:“你……你为什么!”
楚留香负着双手,凝视着他,叹气道:“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寻死?”
一点红的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他忽然嘎声道:“滚!快滚!我一点红这辈子从无朋友亲人!”
楚留香负着双手,不动。
黑袍客道:“你就是楚留香。”
楚留香淡淡道:“是我。”
黑袍客凝视着他,道:“我这徒弟一向是个犟种,居然交到了你这样的朋友?”
楚留香笑了笑,道:“交朋友看的不是人犟不犟,而是看有没有缘分。”
黑袍客道:“好,很好。”
楚留香道:“哪里好?”
黑袍客道:“我第一眼瞧见你,就发现你的武功与冷静远非常人能比……与你这样的人大战一场,实乃人生之乐事,如何不好?不过,可惜了。”
楚留香道:“可惜?”
黑袍客道:“我这样杀了你,江湖上又少了一块良玉,实在可惜,你在我手上撑不过两百招。”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你可以不杀我。”
黑袍客冷冷道:“我若让你们走了,你会忍住不调查我?”
楚留香道:“忍不住。”
黑袍客道:“所以,好奇心太强的猫就该死,你若活着,我寝食难安!”
他的目中忽然迸射出了一股比刀锋更锐利的光!
杀气四起,他掌中的那口剑,已斜斜向楚留香飞来!
一点红师从这黑衣客,他的剑已经够快、够狠,这黑衣客的剑比他还快、还狠,他的杀机与剑意早已融合成了不可分割的一体。
剑动、杀意也动,好似无孔不入,从楚留香的七窍之内流入,好似一股粘稠的液体将他赤条条的包裹起来,但这又不是液体,因为液体如何能这样锐利?这更像是……
这更像是剑池,由剑刃组成的剑池,陷入这剑池的人,浑身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这的确是楚留香见过最可怕的对手,比起这黑袍客,无花的少林伏虎拳,简直就好像小孩子在打闹一样,令人发笑。
刹那之间,两个人就已过了险之又险的五六招……这险之又险,当然是对楚留香来说,两百招、两百招,他说的其实不错,在武功的造诣上,这黑袍客显然比楚留香走的更为玄妙。
楚留香这一生,也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比自己更强的对手,事至如今他还活着,就说明他的冷静与应变能力非常之强,可是,应变能力再强,也需要对手的确有破绽,他的人冷静,就需要对手没有他冷静,这才能抓住一闪而过的机会。
倘若对手没有给他机会呢?
无边的落叶,已被冲天的剑气所绞断,变成了无数落木的残骸,一点红浑身都在发抖,牙齿咬出了血,一丝细细的血顺着他的嘴角留下,他死死地瞪着那两个交错的身影,从未有一刻这样的痛恨自己──痛恨自己的没用。
血珠自他的额头流下,滑过苍白的面颊,好似泪痕。
这时,忽然有人高声道:“去死吧!大坏蛋!”
这人的声音即便很高,却也是奶声奶气、细声细语,带着一股幼崽所特有的口齿不清。一点红霍然回身,他失血过多,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令他凌空飞掠,简直豁出命去一样地掠向那发出声音的小女孩。
罗芙芙?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怎么可以出现在这里?
这里太危险,他决不能让罗芙芙落入师父手中!
方才,他已决心赴死,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已决定,拼尽自己最后一口气,也绝对要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罗芙芙忽然捂着耳朵就蹲下来了,紧紧闭上眼,与此同时,黑袍客的口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其可怖的惨嚎,狂乱地抓着自己的喉咙,连剑都已握不住。
──系统为了不让罗芙芙看到会留下心理阴影的画面,特地选择了请薛笑人──也就是这黑袍客喝热水的方法对付他。
──热水就是“过热水”,也就是那种超过沸点却还没有沸腾、十分之不稳定的水,一碰到外物就立刻爆沸。
罗芙芙果然没看到很可怕的画面,可是呢……这老东西是不是叫得太大声了一点?
系统生气地想: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啊!吓到我们芙芙崽,下辈子投胎当蚯蚓,给我们芙芙崽戳着玩
第235章 番外四(二更)
惨烈的嚎叫有如狼嗥,在如水的夜色下突然爆发开来,令树林变得宛如地狱一般,罗芙芙的两只小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蹲在地上闭上眼睛,眼睫毛湿湿的,一泪水渗出。
楚留香当然立刻就抓住了这机,他出手如闪电,在一瞬间攻出了七招,将黑袍客全身上下所有的命门都笼罩其中,一团妖异、可怖的剑气,在这不知名的变故之中又变回了,被楚留香结结实实地倒在地。
黑袍客倒地的时候,罗芙芙根本没有看到。
她捂着耳朵蹲在地上,双眼紧闭,被一个满是血气的人给抱住了。
个掠过来的时候,好似已用尽了全的气,面目狰狞可怕得紧,可是当他抱住罗芙芙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突然变得很轻很轻,似乎是怕吓到个孩子。
一红嘶声道:“芙芙。”
芙芙一下子紧紧地抓住了一红的衣襟,眼里含着两包眼泪,语气带着那种止不住想哭的冲动,结结巴巴地道:“红……红红……”
一红心一痛。
好似一块小糕一样的小姑娘、又甜又糯的小姑娘……此刻,小姑娘的脸上脏兮兮的,沾着不知道从哪里弄的泥土、还有他上的血,她的头发已经完全乱掉了,上也出了一层汗,额前的碎发乱糟糟地贴在小脸上,眼睛睁得的,好像在努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他伸出手,甚至有颤抖,轻轻抚了抚罗芙芙的脸。
小芙芙的鼻头忽然就委屈地开始一动一动,嘴巴也忍不住开始努成了小三角状,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带着哭腔说:“红红不痛……我帮红红吹吹。”
她“呼呼”地帮一红吹了两下伤口,忽然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得倒在了一红怀。
一红紧紧地抱住了小姑娘,嘶声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他想的再好,也敌不过内心的情感。
他本已决心自己一个赴,可瞧见罗芙芙的一瞬间,他的内心还是被刺痛得好厉害,愧疚如潮水一样的涌上来,他忍不住心道:一红啊一红,你既招惹了她,又何苦要样对她?她把你当父亲,你却要抛弃她!
样的一红,谁又见过。
十三幺站在十二剑客间,瞧着自己满是血、抱着小姑娘的师兄……他是真的改变了。
而他们呢?
他们的命运又是否改变?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在罗芙芙喊出“坏去吧!”的同时,黑袍客就发出了那般可怕的声音,谁也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甚至连与他对战的楚留香都不清楚,他只是在那一瞬间保持了他超常的冷静,抓住了机,击倒了黑袍客。
黑袍客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楚留香叹道:“你是在暗掌握别性命的一只手……好,让我来,你只手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吧。”
楚留香伸手,掀开了黑袍客的面具。
面具下,是一张狰狞而扭曲的脸。
一口鲜血已糊满了整张面具,鲜血不仅灼热,甚至滚烫,楚留香伸手掀开面具时,好似都瞧见了他脸上蒸腾而起的白烟,他的脸上、尤其是唇周的那一圈,已灼烧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留香,也很少瞧见样可怖的画面,不免有头皮发麻……而且,他到底是何如此……
所有的变故,似乎都只有罗芙芙喊得那一声响。可是天底下绝没有任何一种神功,能产生样的效果,就算是当年的狮吼神功,效用也是震破耳膜,令对手内紊乱……
况且,罗芙芙那也不能叫狮子吼,只能叫小猫嗷嗷叫。
难道是什么延时发作的毒?碰巧在此刻发作了?
……可真是太碰巧了。
楚留香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瞧着痛苦挣扎的模样,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喃喃道:“便是多行不必自毙么……”
他已经不成了,瞧见他样子,任谁都知道,他已经不成了。
他又举目去瞧……瞧见了那十二个眼神闪烁的黑衣。
楚留香笑道:“诸位还不走?”
领头的那黑衣瞪着楚留香,一句话说不出来,楚留香却悠然道:“不若我们来做个交易?”
那领头黑衣忍不住道:“什么交易?”
楚留香道:“只要你们走,次就放你们走。”
领头怔住了。
楚留香又道:“难道你们还想杀红兄?”
十三幺忍不住道:“我们……我们从没真心想过要杀师兄!”
一红冷冷地哼了一声。
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怀还抱着小姑娘,小姑娘是真的累了,一个七岁的孩童,即便再有活,白天玩了一天、晚上又从城跑进深山、精神收到了极的震动……终于找到自己的养父后,她才终于松了口气,那口强行提起来的精气也就散掉了。
她嘴上说着“我不困!”,眼睛紧紧地盯着一红,很警惕地怕他再跑,但是眼皮子却沉重到一直往下掉……最后还是在一红怀里睡着了。
他失血过多,不剩多少气,此刻面色苍白如纸,一双碧眸却仍闪烁着锐利的光,自十二上冷冷扫过。
十二都是一红的师弟,他们自小一起长,虽然一红对他们没有什么情感,对他们的性子却清楚的很……被当做刀剑养的工具能有什么性子呢?好用即可。
十二的心性并不坏,他们只是听话。
听话……或许并不是缺。
一红嘶哑地道:“回去,在松江府别苑里着,我来找你们的。”
十二剑客子具是一震!
半晌,那领头才道:“是……师兄。”
十二转眼就消失在了林。
一红子晃了晃,发出了一声极其细微、极其压抑的痛哼。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我来吧。”
他指的是抱着睡着的罗芙芙的事情。
一红摇了摇头。
楚留香笑道:“你放心,我可没有拐卖别家女的爱好。”
一红:“…………”
一红深深了他一眼,最后还是道:“多谢。”
楚留香道:“不必。”
楚留香接过了罗芙芙。
小姑娘在睡梦,还紧紧地抓着一红的衣襟……一红眼闪过一丝复杂而愧疚的情绪。
楚留香拍了拍他的肩膀。
黑袍客的面具被摘掉,露出了本来的面目,楚留香自然是要调查他的真实份。丐帮弟子小火神起了很的作用,他一瞧见苟延残喘的,便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又调查了一天,便查出了他的真实份。
──此乃是薛家庄“血衣”薛衣的同胞弟弟薛笑,据说练剑发疯、成了个痴呆的疯子,却没想到,他原来是假装的。
一个四五十岁的年男,装疯卖傻二十年,足见他心思深沉。
薛衣赶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愿相信自己所听见的事情。
可惜……事情不是他说不信,就不存在的。
好在,薛衣可当的上侠名,他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把薛笑给接走了……至于楚留香和一红什么同意把薛笑还给他,那是薛笑了。
系统给薛笑喝下了爆沸的过热水,并且一次还不解气、给他喝了好几次,他的食道与胃部已经完全坏掉了,也许胃部被烫穿了洞,胃酸流出去了也说不定……总,种内脏上的问题,时代是没法子救的,薛笑痛苦地挣扎了七天才咽气,不瞑目,瞪着他哥哥、好似在瞪着自己此生最的仇。
纠缠了一红十多年的噩梦,就样结束了。
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是怎么结束的……冥冥,他觉得似乎与罗芙芙有关,却又想不出个所然来,他没有问罗芙芙、在薛笑苟延残喘的那几天,也把罗芙芙带得远远的,不叫他吓到小姑娘。
他的前半生,全然师父效。
他觉得自己已还清了当年的救命恩,从此与他一刀两断、再无瓜葛,而多年的严酷对待,也令一红对薛笑并没有半情感……十二剑客也是一样,薛笑躺在地上痛哭嚎叫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只有震惊、并无悲痛。
十二剑客……
一红不预备就么算了。
无论如何,他上的些伤都是拜他们所赐,他不欲杀他们,但他们必须还债。
罗芙芙年岁太小,她的武功天赋又般的好,是未来的天下第一也说不准,既然是天下第一,手边无可用又怎么能行?那十二个混小子正好合适。
此刻,一红躺在榻上。
罗芙芙在榻边爬上爬下,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他,似乎是怕他跑了一样。
过了一,罗芙芙说:“红红好像木乃伊哦。”
……那是什么?
她的口里好像总是有许多他不明白的词句,但也并不奇怪,有的小孩子就是有种胡乱造词的爱好。
一红伸手摸
了摸她的头,问:“什么是木乃伊?”
芙芙陷入了沉思。
她的手上比划比划,艰难地解释着:“就像红红样,上都是白布条……还躺着……”
一红的唇角忍不住勾了起来,安静地听着小姑娘语无伦次的描述。
芙芙吸了吸鼻子,又问:“红红痛不痛?”
一红轻声道:“我没事。”
罗芙芙嘟囔着:“红红骗……”
一红柔声道:“没有骗你,过了阵子,我带你去别处玩,如何?”
罗芙芙板着一张小嘴,不说话。
罗芙芙道:“好,不过……”
她伸手解下了挂在腰边的小锦囊,锦囊里装的是她那一方小印。
罗芙芙道:“我不要个了!”
一红:“什么?”
罗芙芙道:“红红给了我个,就不要我了,我不要它,我要红红。”
一红怔了怔。
小姑娘板着一张小脸,也不他,抓着自己垂下来的一缕头发玩。
一红涩声道:“抱歉……后不了。”
芙芙道:“真的么?”
一红道:“后不再……丢下你一个了。”
芙芙破涕笑,似乎想要扑上来抱住他……又充满担忧着他浑的绷带,最后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的胳膊,道:“说好了哟,芙芙最后信你一次。”
一红伸手抚上了她的后脑,轻轻道:“嗯。”
芙芙欢呼道:“红红最好啦!”
系统也掏出小手绢抹抹电子眼泪,道:“可恶,你一个男仆搞么催泪干什么呀……”
第236章 番外五(一更)
雨一直在下。
透过疾风骤雨、簌簌发抖的玻璃窗,外头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这雨是这样的大,好像一万个水闸阀门被同时拧开、拧到最大,火力全开,连整个天地都被包围。
屋子好似也变成了漂浮在茫茫大海上的孤岛。
罗敷站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的身体。
镜子里的女人高挑健康、纤秾合度,身体与面庞都美丽到仿佛可以令室内所有的光线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可是,镜子里的女人脸上却露出了困惑的神色。
她的身上,有三道伤疤。
一道自腹部一路向上,消失在心口;一道横亘在自己的胸脯之上,伤口狰狞;还有一道在腰侧,斜斜划着,留下细细的、淡红色的痕迹。
好奇怪……是在哪里受的伤呢?
腹部和腰侧的伤口,看上去像是什么利器划伤的,胸口那一道呢,则是像鞭子……还是带倒刺的鞭子……
好奇怪,自己受过这样的伤害么?如果有的话,应该记得很清楚啊,为什么她却只觉得熟悉、可是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呢?
罗敷蹙着眉,伸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那一道鞭伤。
不仅熟悉……而且……
而且这伤口还让她想到了什么东西、什么……本来应该属于她的东西。
手机冷不丁地响了起来,罗敷回身,接起电话,道:“嗯、嗯……我知道了妈妈,没有出门,这边刮台风呢,怎么可能出门,嗯……放心啦,冰箱里的食物准备的很足的,哎哟,你还担心我会饿死呀?”
过了一会儿,她挂掉电话,转身回卧室,捞起T恤穿在身上,整个人又往床上一躺,发了一会儿呆。
总觉得……不对劲。
罗敷,二十七岁,父母双全,有个关系很好的妹妹,在广告公司干设计干了四年,去年下半年辞职,gap了大半年,好在存款充足,再加上外在形象出众,她在网上当穿搭博主,也能挣一点广告费。
不过她不打算主业当博主,再休息一两个月,就打算出门找工作了。
但是……不对劲,就是有哪里不对劲。
不只是她身上的三道伤疤不对劲,还有她的父母亲人、她的工作、她的……生命?
有的时候,罗敷会产生一种很强烈的不真实感,认为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她偶尔会梦到自己得了绝症,在努力生活两年后死去,之后……之后她就醒来了。
单纯只是梦而已么?
……如果不是梦,这又是什么呢?
罗敷伸手抱住了自己的方形菠萝抱枕,百无聊赖地发着呆,这样的天气,人除了待在家里睡觉,似乎没有任何别的事情想干,罗敷玩儿了一会儿手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缩在床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是个叱咤风云的武林高手……不过好像因为练什么绝世神功最高层的时候一时内力紊乱,连大脑都昏昏沉沉、无法思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有人奔了过来,是个黑衣裳的男人,但是她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天色已完全暗下去了。
大白天的睡了这么久,罗敷觉得头有一点昏沉,不太舒服,她爬起来,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打开台灯,准备出去给自己弄一份番茄意面吃。
开门、打着哈欠走出去、开灯……变故却在这时发生──
打开灯的一瞬间,挂在客厅天花板上的灯忽然闪过了浓郁的近乎妖异的亮紫色光芒,像是闪电一样,在一瞬间将整个屋子都完全照成奇异的亮紫色,罗敷下意识地挡了一下眼睛,随即听到一声重重的“砰──”
有一个人自那团亮紫色的光芒中直直落地!
然后,灯光恢复成了冷白的颜色。
罗敷目瞪口呆!
这……这什么情况?
刚刚的一切、那如闪电般闪过的妖异光芒,好似从未来过一样,屋子里的一切都是罗敷熟悉的样子,安安静静的,可是……可是……她的地毯上真的多了个人!多了个男人!
这男人是长发,长发高高的绾起,但是略显凌乱,他一身黑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一股不算太浓、也不算很淡的血腥味传进了罗敷的鼻子里,他……受伤了。
的确受伤了,衣服上被划破了许多口子,露出了苍白的皮肤和殷红新鲜的伤口──利器伤口。
而他的腰间也挂着剑,一柄很薄、很窄的剑。
罗敷在看见那柄剑的时候,腰窝忽然蹿起了一阵奇异的电流,将她的身体打得有点发软……比起害怕,她的情绪更多的却是震惊。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这里是她的家……天花板就是天花板,她住中间楼层,楼上的人要掉下来,起码天花板应该开个大洞吧……
结果完全没有。
这个人就在封闭的室内,全然没有半点征兆的……凭空出现了。
凭空……出现了……
罗敷听到了他痛苦的呼吸声,瞧见了这个人的发丝从他苍白的耳边滑下,他的身子在微弱的起伏着,似乎在忍耐……忍耐什么极其可怕的痛苦一样。
罗敷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试探性地碰了碰他,轻声道:“你还好么?”
那人没有反应。
罗敷皱眉。
罗敷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
就在这个瞬间,此人骤然睁开双目,左手忽然伸手一抓,牢牢地捏住了罗敷的手腕,力气大到简直像是要把她的腕骨给捏碎一般,罗敷吓了一跳,厉声道:“放手!”
那人混沌的瞳孔忽然定住了,颤抖地盯着罗敷。
罗敷惊疑不定地瞧着他。
她才瞧清楚,这人有一双死灰色的眼睛。
很奇怪……像是死人的眼睛,既不锐利、也不明亮,充满了邪恶而妖异的感觉,此时此刻,那人的瞳孔
颤抖着,惊喜、委屈和一种撕咬般的欲望同时涌了出来,他的嘴唇也在发抖,声音嘶哑而颤抖,嘶声叫她:“罗敷……罗敷……”
每叫一声,罗敷的心都跟着颤一下,身子也忍不住颤了起来。
她恍惚地道:“你……你认得我?”
闪电自窗外击过。
在这一个瞬间,罗敷甚至感觉到他的血液都冻结了。
他一动不动,一只手紧紧地抓着罗敷的手腕,好似变成了一座雕塑,那双死灰色的、妖异而邪恶的双眼还在盯着她,却慢慢地涣散,有什么东西在随着罗敷这句陌生的话而在渐渐消散……
他是个存在感非常强的人。
即使他从半空掉下来、身上满是伤口,在昏迷中也痛苦地闷哼着……但在他出现的一瞬间,谁都无法忽视他那极强的存在感。
现在,他的存在感却好像要消失了。
他还在那里,但罗敷却有点感受不到他的压迫了,他看着罗敷,就好像在看着他自己……罗敷陌生而困惑地看着他,他就好像连自己也消散掉了一样,碎成了一堆眼泪的形状,好似连拼都无法再拼起来。
他明明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在了。
罗敷的心里莫名涌起了一种奇特的感觉……有点悲伤、有点难过,她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变红了,手上却用了点力气,把自己的手腕从对方的手中抽出来了。
他跪在原地,一动不动,依然在看她。
在他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在他的双眼捕捉到他的一瞬间,他的肉体就好像变成了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他的灵魂和他的思念都与她紧紧地相连,令他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了。
她一句话杀死了他的灵魂,但他却固执且凶狠地不肯去死。
罗敷突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会叹气。
罗敷说:“你身上在流血,要不要紧?”
对方灰色的瞳孔又亮了起来,充满希翼地看着她,嘶声道:“我没事……”
他……好像又……努力把自己拼起来一点点?
可是看到罗敷那略带警惕的眼神,他下眼睑的肌肉又因为痛苦而抽搐了一下,那双死灰色的眼睛里出现了颓恨、凶狠、委屈和悲伤的情绪……罗敷似乎看到了一双耷拉下来的耳朵、和沮丧到了极致、夹着尾巴的样子。
罗敷:“…………”
为什么搞的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
罗敷说:“身上的伤口,我帮你拿医药箱来。”
她站起身,去翻医药箱,她一转身,就觉得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黏在她的后背上,像是什么软体动物的触手一样,饿到极致一样地缠住她。这个人实在太奇怪,怪到让她觉得,他身上只有一半是人,另外一半……是什么不知名的奇怪东西一样。
她带着医药箱回来,非常下意识地命令着他:“脱。”
而他也非常下意识地服从她,立刻把手摁在了自己的腰带上,完全忠诚地执行着她的命令,露出了精悍的强壮的上身……然后罗敷紧急叫停!
罗敷:“不许继续了!”
男人的手立刻停了下来。
罗敷板着脸:“过来。”
男人死死盯着她,让她产生了一种被饿到极点的野兽所盯住的感觉,但是他竟依然很乖,像是一只乖乖小狗一样走到她眼前……唔,就是这只乖乖小狗好像有点太大只了,他的影子打下来,完完全全地将她笼罩。
罗敷坐在沙发上,拍一拍她旁边,男人立刻坐在了她旁边。
罗敷去查看他身上的伤口。
伤口很多,都是刀剑伤……横亘在他苍白的身体之上,好像很骇人的样子,但大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就是身上血不少,看着不大干净。
罗敷于是找了块干净的湿毛巾,轻轻帮他擦了背,毛巾擦过殷红的伤口,她瞧见他分明的背肌在瞬间收紧了一下,可他的侧脸却仍然连一丝变化都没有,仍然在死死地、警惕地盯着她,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
罗敷:“…………”
罗敷随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简直比毛巾擦过伤口对他造成的伤害还要更大……他浑身的肌肉忽然紧紧绷起,忍不住地发抖,就好像一根鞭子重重地抽打在了他的身上,而执鞭的人……正是她。
第237章 番外五(二更)
“荆无命。”
他说。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依然紧紧地盯着罗敷,不加掩饰地想从她身上得到正面的反馈。她是个手持鞭子的人,已在他身上恶狠狠地抽打了很多次,将他抽得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可是他还要爬过去,还要往她身边凑。
罗敷:“…………”
罗敷不自然地别开了她的视线,落在了茶几上的透明玻璃杯上,玻璃杯倒映出了他的一只手,手指骨力凸出、似有青筋在暴起,不正常地蜷曲着。
罗敷咳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道:“背上都是皮外伤,不用包扎,你看胳膊上要包一下么?”
荆无命的目光死死地纠缠着她,像是一只鬼。
半晌,他的咽喉里才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声音,慢慢地拿起了绷带,胡乱在自己手臂上的伤口上乱缠一气,冷冷地说:“好了。”
罗敷:“…………”
罗敷眼睛一瞪:“这叫好了?”
荆无命抖了一下……罗敷皱了皱眉,莫名其妙觉得他似乎很喜欢这种被她凶的感觉,忍不住骂道:“……你这变态。”
荆无命:“…………”
荆无命闭着嘴,一言不发地捱了这一记骂,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受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刺激……亦或者是从她的态度中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浑身上下都在一瞬间被激活,好像等着要扑上来抱住她。
罗敷:“…………”
罗敷的潜意识居然觉得安全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自信他绝不会做任何违背她意志的事情。
她的身上有点发软,那是一种被过度的兴奋鞭打全身的感觉,她坐在这里,坐在自己安全、舒适的家中。身边却有一只野兽般的家伙在对她虎视眈眈……这是安全状态下的刺激,这是一边身体打颤、一边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她发现喜欢这样的感觉,甚至连双颊都因为对方酷烈的注视而微微发红,脖颈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让碎发贴在上面,有点细微的瘙痒。
罗敷轻轻道:“不许动。”
荆无命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酷烈地盯着她。
非常莫名的,罗敷的唇角忍不住勾起来了一下,柔声道:“把手伸给我。”
这浑身精悍的男人一言不发,真的乖乖地伸出了手,像是一只大型犬朝他的女主人递出了自己的爪子。
罗敷把绷带重新给他包了包。
荆无命有些失神地盯着她的手看。
他……很熟悉的这只手,纤白、柔美,能做兰花手势、也能化掌为拳。
她在摸他的伤口……她在摸他的伤口……
荆无命忽然无法控制地昂起头,露出微微滚动的喉结,眼睛眯起来,苍白的脸上浮出了血色,罗敷瞧着他这样子,有点不高兴地咬了一下嘴唇,瞪了他一眼。
结果对方好像更高兴了……
罗敷:“…………”
罗敷手一松,板着脸说:“好了。”
荆无命:“…………”
荆无命垂下头,用手拨弄了一下罗敷刚刚打好的蝴蝶结。
罗敷说:“所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么?”
这是穿越吧?这一定是穿越吧?除了穿越,还有什么能解释这一切呢?而且荆无命这名字似乎在什么小说里出现过……嗯,不太记得了。
荆无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罗敷:“…………”
罗敷古怪地说:“你知道?”
荆无命言简意赅地说:“找你。”
罗敷怔了怔。
过了好一会儿L,她才自言自语一般地嘟囔道:“……这是什么寻找前世之旅?哈哈哈怎么可能呢。”
荆无命:“…………”
荆无命冷冷地瞪着她,罗敷莫名从他那双并不明亮的死灰色眸子中看到了一种无法宣泄的委屈情绪。
罗敷忽然很想伸手上去拍拍他的头……
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罗敷说:“这里是我家,嗯……和你认知的世界有没有区别?”
区别?那区别当然巨大。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陌生。
荆无命并不是一个在意外物的人,早在上官金虹身边时,他虽然是帮中的“少爷”,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但他从来也不记得自己吃了什么、也从来都没有自己喜欢吃什么、用什么的认知,来到罗敷身边后……他也一如往常。
不过,即便再不在意,也能立刻感觉到不一样。
屋顶上看不见横梁,明亮恍若万千烛火同一时间齐齐发出光亮来的……嗯,夜明珠就嵌在屋顶上,这坐具和罗敷的罗汉床有点像,但是又软蓬蓬、有点圆润的样子,琉璃的大茶几,还有一些他搞不明白用途的物件儿L。
荆无命的脑子很简单,搞不明白,那就不搞了──这反倒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古人穿越现代的惊奇。
罗敷很不爽快,因为她就是很想要看一看对方一脸震惊的“这是何物?”“那是何物?”“哇好神奇呀”的样子啊!
但是,仔细想想……额,这死人脸的家伙要是真的摆出了那样一惊一乍的样子,恐怕她会觉得这是个假的荆无命吧?
至于真的荆无命,他此刻只是在充满嫉恨地想:就是因为在这里,你才不愿意醒来!
罗敷:“?”
怎么突然感觉气氛变得有点阴森?
罗敷又看了一眼窗外。
大雨仍倾盆而下,将她所处的空间变成了一座孤岛,无法与外界进行沟通,她试着拿起手机……发现信号和wifi全都断掉了,是因为台风么?台风把信号塔和网络光缆全部给弄得出问题了……
……有一种,刻意为之的荒谬感。
最近这段时间,罗敷时不时地会产生这样的荒谬感,却从未有哪一刻向现在这
样强烈。
她盯着手机,紧紧地皱着眉,忽然觉得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有一瞬间思绪恍惚。
身边的男人也恍恍惚惚地朝她伸出了手。
罗敷“噌”的一声跳了起来,警惕地盯着他。
荆无命呆了呆,手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把自己变成了一座石雕。
半晌,他才嘶哑地开口:“你……别怕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像是一只浑身都被淋透了的流浪狗。
罗敷:“…………”
罗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罗敷叹了口气,重新坐下来,道:“我不是……我只是看……”
荆无命:“嗯。”
罗敷:“…………”
罗敷:“……我还没说完,你嗯个什么劲儿L啊?”
对方又说:“嗯。”
罗敷:“……算了。”
她伸了个懒腰,说:“今天时间不早了,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就睡这里,有问题么?”
荆无命说:“你在哪里?”
罗敷:“…………”
罗敷一指卧室的方向。
荆无命阴沉沉地盯着卧室,慢慢地点了点头。
罗敷说:“走吧,我带你去卫生间。”
荆无命当然不明白什么叫卫生间,乖乖跟着罗敷走,罗敷伸手摁了一下墙上的开光,卫生间的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明亮的光芒顿时将整个空间塞满了。
荆无命:“!”
这是什么?
……原来不是夜明珠么?
他那张永远面无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作是“震惊”的表情,这令罗敷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很满意地看着荆无命,手又摁在开关上,一关一开,屋子里的灯光就突然灭掉、再突然打开。
罗敷说:“就是这样,你来试试。”
荆无命慢慢地走过来,把手放在开关上,一关一开。
屋子里的灯光一灭一亮。
罗敷:“对,就是这样。”
荆无命又摁了两下开关。
罗敷笑着说:“是不是很简单?”
荆无命又摁了两下开关,两下之后还有两下。
罗敷:“…………”
罗敷:“不准再玩了!”
荆无命的动作停下,一双死灰色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瞧着她,慢吞吞地把手缩回去了。
罗敷:“…………”
这家伙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她不免觉得好笑,又忍住笑意板着脸叉着腰,说:“进来。”
他立刻就进来了,进来之后还顺便反手把门关上了。
卫生间嘛……就算做了不错的干湿分离,占地也不会有多大,一个这样修长结实的男人挤进来,门被关上,小空间里霎时全都是他身上那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
罗敷:“把门打开呀!”
荆无命:“…………”
荆无命又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罗敷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开始尽职尽责(虚荣心拉满)地给他讲解现代卫生间中这些方便实用的设施──自来水、莲蓬头、抽水马桶、加热毛巾架、还有各种洗面奶、洗发露啊之类的东西。
结果荆无命对蓬莲头最感兴趣。
罗敷说:“朝这边拧是热水,反方向是冷水……嗯?你干嘛突然拧开?”
水哗啦一声就从头顶下来,荆无命成功把自己淋成了落汤鸡。
他面无表情,又一把关上了开关,带着一身水,慢吞吞地朝罗敷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罗敷:“…………”
现在似乎不是示意这个的时候吧。
她说:“你……哎,算了。”
她翻出大浴巾丢给这个脑子很奇怪的人,没好气地说:“自己擦擦,我去找点换洗的衣服来。”
然后,她就离开了卫生间,只留荆无命一个人在这里。
荆无命充满嫉恨地盯着眼前的一切……这都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夺走了他的罗敷呢?
罗敷突破《大悲赋》第九层的高深境界,出了一点差错,差点走火入魔,好在控制住了……可她却久久不曾醒来,张简斋说,是她不愿意醒来。
不愿意醒来……为什么?
荆无命不明白、不相信,在她榻前死死守着,一步也没离开过,她始终没有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他凶狠、颓恨、委屈、愤怒,又怕得要死,在他年少的时候,也曾有过这样恐惧的感觉,那是害怕自己的主人将自己抛弃掉的感觉……
朦朦胧胧的,他接受到了一个奇怪的指引,那指引告诉他,可以带着他的意识去她心里构建的那个世界,如果他能把她带出来,他们就一起出来,如果不能……那连他的意识也会困在那里,找不到回来的办法。
荆无命根本连思考都没思考一下,就跟着进来了。
他终于见到了活生生的罗敷,可是活生生的罗敷居然……不记得他了。
那一刻,他甚至已认为自己不存在了、
他的意识摇摇欲坠,他盯着她时,好像不是在盯着她,而是在盯着自己,而他自己其实是影子,如果“自己”不记得“影子”,那么影子又为什么要活着?
不……不要、不要这样……
他不要这样。
他绝对不要这样。
罗敷是他的、罗敷是他的是他的是他的!谁也没法子把她从他身边抢走,即使她是别人的妻子,他也要想办法抢过来;即使她自己都不记得他了,他也要想办法让她回到他身边!
荆无命的凶性在那一刻全然爆发,他不肯死、他固执地要活、要永永远远和罗敷纠缠在一起。这个头脑并不复杂的人在一瞬间明白了那神秘指引的意思──如果,如果罗敷永远记不起来他、记不起来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那他们两个就一直待在这里好了,他们的身体也会在现实世界里一直依偎着,萎缩、死去。
荆无命仇恨地盯着那个莲蓬头的开关,脸上露出了一种又痛苦、又绝望、又咬牙切齿地欣喜的扭曲表情。
第238章 番外五(一更)
罗敷拎着两件男人的家居服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家伙一脸阴沉地盯着莲蓬头的开关看……如果他学过什么“嚼铁大法”的话,大概会把这东西给直接嚼碎……
罗敷:“…………”
……这是在干什么?
罗敷站定,清清嗓子,咳咳两声。
荆无命缓缓回身,微微垂着头,湿淋淋的长发贴在他的侧脸和脖颈上,遮住了那些新鲜的伤口,水珠顺着他的额发落下,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流,好像眼泪。他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浑然不觉,目光冷冷地打在她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罗敷看看他的手。
他的左手攥紧,捏着罗敷刚才扔给他的大浴巾。
浴巾──干的。
荆狗──湿的。
……所以你是完全没擦擦么?
罗敷的脸板下来,把衣服扔在干燥的洗漱台上,双手叉腰,说:“走过来。”
荆无命一声不吭地走过来。
罗敷一把夺过浴巾,盖在了他脸上,伸手,像是搓小狗一样在他身上胡搓了几下,对方乖乎乎的,还把头低了低,等罗敷把大浴巾从他身上扯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变得毛毛躁躁的,脸上头发糊了一堆,还垂着头看罗敷。
罗敷:“……噗嗤。”
罗敷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敷相当自然地道:“自己把头发梳一梳。”
荆无命慢吞吞地抬手,用五指给自己整理头发。
罗敷说:“这里有吹风机……来,我教你怎么使用。”
吹风机是某森吹风机,声音不算很刺耳,吹出来的风也很柔和温暖,不会有那种蛋白质烧焦的糊味散发出来,罗敷示范性在自己身上用了用,等着看荆无命露出被吓呆的猫一样的表情。
结果,对方的确露出了不同寻常的表情,只不过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他面色不善地盯着那个吹出柔软暖风的设施,眼神不善地抓起他在自己头发上试了试……果然很方便舒服,荆无命平常不在乎享受不享受的,但什么是便利好用,他还是有概念的。
在现实世界,洗头要挑选好天气,最好是阳光十足的大晴天,罗敷有一头乌黑丰厚如瀑布一样的美丽长发,她相当的重视清洁,天气好时,便打水在院儿中,叫他来帮她舀起一瓢水、慢慢地搓洗,再用麻巾用力绞个好几次。
她会坐在院中的桂花树下、坐在宝相蔷薇花障从中,用花露精油慢慢地揉搓进她漆黑海浪般的长发中,然后靠在他身上,就在秋千上晾头发,那丝丝缕缕、被她体温蒸得那样温热的香气就会钻到他的鼻子里去……
荆无命生气地想:明明是罗园更好!明明是我帮你绞头发更好……
可是,吹风机……
吹风机是真的很方便……
荆无命眼神不善地盯着吹风机,甚至连罗敷都有一种憋闷、难受、喘不上气来的
感觉…
怎么搞得像是吹风机把他老婆抢走了一样?
罗敷相当幽默的这样想到。
荆无命几乎是气呼呼地吹完了头发ü,这吹风机吹起来越舒服、越方便快捷,他的眼神就越阴沉、越不善,到了最后,简直好像具象化出了黑漆漆的杀气触手。
罗敷:“…………”
罗敷幽默不下去了,这触手狂魔乱舞的感觉让整个卫生间都变得……嗯,很挤?她先出去了,告辞!
罗敷悄咪咪地远离了奇形怪状的荆无命,走到卫生间外面,才喊了一句:“待会儿换上新衣服啊。”
荆无命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
罗敷回到客厅,本来打算去收拾一下家里,沙发上还挂着她的几件衣裳,都是穿了一两次的,桌上还有医药箱没收……不对,这家伙刚才自己把自己淋湿成了落汤狗,胳膊上刚刚系好的绷带全湿掉了,医药箱还不能收。
罗敷手上提着医药箱,生气地骂道:“可恶的古代人!”
少见多怪!哼!
荆无命冷冷道:“古代人是我么?”
罗敷:“!”
他这个人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来!
冷不丁地有个人在她背后说话,罗敷的辫子都要吓飞了,手上的医药箱也飞了出去,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忽然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医药箱,罗敷下意识地要转身,荆无命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辫子?
罗敷:“…………”
荆无命:“…………”
罗敷:“………………”
荆无命:“………………”
罗敷板着脸:“放手。”
荆无命酷烈地说:“不。”
罗敷立刻瞪起了眼睛,抬高了声音:“……你说什么?”
荆无命:“…………”
荆无命不情不愿地放开了罗敷盈了他满把的大辫子。
罗敷转身,瞧着荆无命。
他已经换上了罗敷让他换的衣裳──黑色T恤愈发显出了他手臂苍白的颜色与新鲜伤口的殷红。
他皮肤苍白,有一种就不见阳光的阴沉和湿冷气质,但是任何一个人瞧见他,都绝不会把他与“病态”两个字扯上关系。
罗敷怔了怔。
家居服的料子又柔软又轻薄,又因为尺码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小,所以紧紧地裹在他身上,只露出了苍白的脖颈与手臂。然而,比起露出的皮肤,被衣料紧紧包裹的部分却更多了点诚实的放荡之感……他胸膛的起伏、肌肉的紧绷与劲腰的线条,很是让人产生欲盖弥彰的错觉。
罗敷心说:膂力过人啊……他一定很好睡……
荆无命瞧见她若有所思的眼神,低下头、顺着她的目光去看他被盯住的侧腰,一动不动,脸上露出了冷笑。
罗敷:“咳咳,手上的伤要重新包一下么?”
荆无命说:“你会帮我么?”
罗敷:“嗯?”
荆无命慢吞吞地抬眸盯着她,慢慢地说:“你摸摸我……的伤口。”
罗敷:“…………”
罗敷:“………………”
罗敷气呼呼地一把推开了荆无命,直接走掉了,一边回屋、一边冲他喊:“自己换!”
荆无命:“…………”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见她“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然后,门锁发出了清晰的“嗒咔”一声。
──她把门反锁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慢慢地坐下来,一动不动,好似一座亘古不变的石像。那双死灰色的眸子瞳孔渐渐扩散,好似变成了一片迷迷蒙蒙、充满潮湿与阴冷的夜雾,在雾气中,却又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存在,不断的蠕动、匍匐,死死地纠缠着她,像是随时要将她拖进泥潭、从皮肉舔到骨头一样。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罗敷隔着门,躺在她自己的小床上,怀里抱着她的方块菠萝小抱枕,腿却紧紧地交叠。她有点失神地盯着门板看,心里很清楚……门板的外面,那个人也在看她……在透过门板看她、恶狠狠地窥视她。
罗敷的身子忍不住又打了个颤,冷一阵热一阵,像是淋了一场雨在发烧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自言自语道:“啊,被褥还没给他拿。”
她撑起了自己有点发软的身体,抱起备用的被褥,打开门走出去。
那种阴冷可怕、叫人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一下子消失了,荆无命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手上淋湿了的绷带给撕吧下来,然后胡乱地缠上了新的,朝她伸出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嘶哑阴沉地说:“不会绑结。”
罗敷:“…………”
罗敷:“………………”
罗敷被他给逗笑了。
她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起、又似乎觉得这样笑起来有点嘲笑他笨的意思、不太厚道,所以又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严肃一点,嘴角就在这两种心情的作用之下开始拉扯,导致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默地站了起来,伸手把被褥从她手里接过来,扔在地上,开始铺……
罗敷狐疑:怎么感觉这家伙对这一套熟悉得很?
……而且她自己好像也很熟悉这狗狗崇崇的感觉?
荆无命干这一套很熟悉是因为,他有的时候会因为太兴奋被罗敷从榻上踹下去,然后他就只能抱着被褥打地铺……
其实,像芙蓉香榭这种极富贵的屋子,光是正屋的一明两暗三间屋子里,可以供人躺着休息的地方就不少,右间是罗敷惯常休息的暖阁,左间是书房,书房里有美人榻,在加上院子里还有东西厢房,十个人都够睡了。
可是荆无命不愿意,他原本就是住在芙蓉香榭的东厢的,后来就阴阴暗暗、狗狗崇崇、嘶嘶嘶嘶、无孔不入地钻进正屋,像是守财奴守着自己的宝贝一
样,一步也不肯离开她。
他很熟练地给自己打了个地铺,又扭过头回过身来看着罗敷,罗敷双手抱胸,倚在墙上,正含笑望着他。
◤想看
她的眉眼流露出了那种意懒情疏的风情,一如他所熟悉的样子。她时常都会这样子看着他,像是一只安然待在蛛网正中的女王蛛,仅凭她眼角流出的那一股春意来织网,把他缠紧。
她会用她的手指来点他的胸膛、会用臂膀来攀他的脊背,也会用脚来踩他……可是,她不记得了。
可是,她不记得了,一个人呆着这间小屋子里快快乐乐地过活,还这么陌生的管他叫“古代人”,随口就问“你叫什么名字”……好过分,好过分,她怎么可以这样?
荆无命恍惚地道:“罗敷……”
他的眼睛既不明亮、也不锐利,迷迷蒙蒙、双目涣散,半坏不坏地朝她迈出了一步,摇摇晃晃的伸手要抓她,罗敷忽然警惕地退开了一步,有点茫然似得。
荆无命停住了。
他也茫然地看着罗敷,看着罗敷有点心烦意乱地说:“你……你先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转身,和逃跑了一样远离了他,只留下了她皮肤上的那股甜蜜的花果儿香。
花果儿香……花果儿香……
荆无命的鼻子嗅了嗅,他慢慢地回过身,阴沉沉地四下搜索着,在沙发靠垫的背后发现了她的衣裳,柔软、光滑……还有她皮肤上的香气,他最喜欢的、属于她的香气。
荆无命慢慢地抓住了这件衣裳,拎起来,盯着看。
丝绸般软滑的布料,在灯光下流出一段荡人心魄的乌光,让荆无命想到了她海藻般的长发,她跪坐在榻上,以五指做梳,一下一下地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她的手指上下翻飞,很快就织好了她最喜欢的大辫子,扭过头来噙笑瞧他,问:“好不好看?”
荆无命攥着衣服的手忽然紧紧地用力!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好像在颤抖!他好像已经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但他又必须忍受……必须忍受……
他的咽喉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极为压抑的闷哼,好似已快要崩溃。
半晌,他摇摇晃晃地去关灯。
充满屋子的光明忽然消失,屋外是一片瓢泼的雨雾,令这个屋子像是一座孤岛,黑暗占据了整个客厅,黑暗也可以掩盖很多东西,荆无命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他近乎放纵、近乎恶意地把头埋进了她的衣裳,想要制造一种自己被她扼死的美梦。
第239章 番外五(二更)
这一觉似乎谁都睡得不安稳。
罗敷醒来的时候,浑身汗津津的发软、双颊绯红,连她自己都记不起自己做了个什么样的梦,只是梦见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她有点虚弱地起身,进了卧室里的卫生间,给自己冲了个并不清爽的澡。
从浴室里出来,她拉开窗帘。
窗外依然是一片朦胧发白的雨雾,将对面的大楼、楼下的景观树与整齐排列的车辆模糊成了一片。罗敷恍惚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似乎这些东西统统都只是贴图背景而已,只有她和她的家才是真实存在的。
雨还在下啊……下好久了。
令人不适的荒谬感卷土重来。
罗敷的身体充满了疲惫,她揉了揉头发,随手扎了一个大丸子头,推开卧室的门,出去了。
在客厅的公共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原来荆无命也正在洗澡。
罗敷的目光放在了沙发上。
沙发上,她的那件真丝蕾丝的黑色睡裙就挂在沙发的靠背后面,位置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改变,罗敷伸手捻起了睡裙,看到了上面被人手攥过的痕迹。
罗敷眯了眯眼,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卫生间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罗敷恍惚之间感觉到那双死灰色的、妖异邪恶的眼睛正透过门板盯着她看,她的面颊又开始觉得有点发红了,疲惫的感觉涌上来,她镇定自若地把睡裙又放回原来的位置,伸手抚平了上头的褶皱。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荆无命只穿着一条短裤,踏着拖鞋,浑身冒着潮湿的热气,从浴室里走出来了。
罗敷瞧了他一眼,问:“身上还这么多伤,洗澡不痛么?”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又慢吞吞地把目光放在了沙发背上的睡裙上,脸上露出了一丝奇异的冷笑,口中却含糊不清地说:“我没事。”
罗敷心不在焉地说:“哦。”
她忍不住多看了荆无命两眼。
身材这种东西……确实很难说,这个世界上身材好的女孩子比身材好的男人简直好像多了一百倍,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骨肉匀停、纤秾合度的女孩子,但是想碰上一个身材很棒的男人却很不容易。
而且那种健身房练出来的夸张肌肉块,也让罗敷很不喜欢。
像这样的倒是刚刚好……完全符合罗敷的审美,就连身上的伤疤看起来都有种神秘莫测的性感。
罗敷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原来我居然是这样的中二病晚期么?为什么会喜欢伤疤?
对方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冷笑看起来更加的讥嘲了……可是他的胸膛却微妙地挺了挺,身上的肌肉微微用力绷紧,令流畅的线条更分明了些。
罗敷:“…………”
罗敷:“饿了!吃饭!”
她快速地扭头,飞也似的逃跑了。
荆无命:“…………”
荆无命很阴暗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窸窸窣窣地跟在她背后进了厨房。
罗敷说:“不要跟着我呀,去客厅呆着去。”
荆无命说:“不。”
罗敷:“那你帮我打下手?”
荆无命立刻点了点头。
罗敷做饭做得很不错,以前在广告公司干设计的时候,真是忙的连给自己做顿热乎饭的时间都没有,现在辞职,倒是有空了许多,不过今天她起的有点晚,又十分疲惫,实在懒得做什么大餐给自己吃,早上先随便弄点……下午可以炖冬瓜排骨汤、菜就做粉蒸肉,再清炒两个素菜,炖汤蒸菜是很方便的做法,因为只要坐在锅上等着就好了。
她这样百无聊赖地想着,准备随便煮点面,再弄点酸汤,做个清清淡淡、简简单单的酸汤面吃。
顺便给荆无命再讲解讲解厨房的现代设施,满足一下自己内心的小小虚荣心。
冰箱果然惊到了荆无命。
可以不用柴火就有明火的煤气更是令他惊讶,抽油烟机也很高端,令没见过世面的古代人面色变得很奇怪。
罗敷无不凡尔赛地说:“其实现代人都会觉得柴火烧出来的米饭更好吃呢。”
荆无命若有所思地盯着煤气灶,拧开。
罗敷说:“对,就是这样,很简单方便吧。”
荆无命:拧开合上拧开合上拧开合上,gif
罗敷:“…………”
罗敷:“不许玩儿这个!”
荆无命慢吞吞地缩回手。
罗敷板着脸教育他:“这个很危险的。”
她发现这个人还蛮有好奇心的,像是一只小猫一样,到处扒拉。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阵子,才说:“打下手。”
罗敷:“嗯?”
荆无命说:“我帮你打下手。”
罗敷笑了,说:“好吧……你会不会切小葱?”
荆无命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不动。
罗敷:“…………”
荆无命:“…………”
荆无命停了三秒,又说:“哪个是小葱?”
罗敷:“…………”
罗敷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你真是个少爷。”
荆无命脖颈侧的肌肉忽然绷紧了,手指痉挛了一下,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敷也恍惚了一瞬,她摇摇头,把无用的想法扔出脑外,去扒拉了两棵小葱塞给他,荆无命恶狠狠地瞪着那两棵小葱……罗敷赶紧说:“这个不许生嚼啊!”
荆无命冲到案台前去虐待小葱了,虐待出来的结果还挺不错……果然是带剑的剑客,切菜这种小事当然信手拈来啦。
煮面、调酸汤,弄个荷包蛋,一气呵成,十分钟结束战斗,荆无命十分自觉地端着面放到了餐桌上。
两个人吃了一顿无言的午饭,吃完饭后,罗敷把碗都扔进了洗碗机里,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信号和wifi,还是没有来。
本作者
毕竟暴雨还在下,现在似乎也没法子去修。
她的心里这样想着,可是吃完了饭,百无聊赖,身边还有一个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她、散发着奇形怪状的阴暗气息的男人。
那种奇异的疲惫感令她觉得有点无力、有点沮丧,甚至没什么心情和这个突然穿越而来的古代人攀谈,她打了个哈欠,随便地窝在了沙发上,对方一言不发地跟过来,自己把自己塞进了他打的地铺里,背靠着沙发下沿,长长的头发窝在了罗敷身上。
罗敷说:“要不要看电视?”
荆无命闷闷地说:“电视是什么?”
罗敷道:“就是这个咯。”
她打开了电视。
荧屏亮起,将因为下雨而弄得有些暗的室内照亮,电视里的人正在唱歌跳舞,这似乎是一台晚会的重播,嘈杂热闹的声音一下子淹没了房间,罗敷眼睛下垂,清晰可见地瞧见了荆无命的脖颈在一瞬间浮起了一片小疙瘩,寒毛束起,似乎吓得立刻要跳起来了。
罗敷的唇角忍不住勾起来,觉得他很像一只炸毛的猫咪,于是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柔声说:“没事的,这就是一种……嗯,像皮影戏一样的东西。”
荆无命一动不动,死死地盯着电视机看。
他被罗敷拍头,也这么乖乎乎地受了,头还随着她的手劲微微点了一下,半晌,他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皮影戏。”
罗敷怔了一怔,说:“什么?”
荆无命冷冷道:“这是梦,梦里出现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罗敷笑了,说:“这怎么会是梦……唔……”
话说了一半,她忽然感觉头晕,疲惫感又一次涌上来,令她整个人都陷进了沙发里面,她有点发冷,一阵冷一阵热的,昏昏沉沉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眼皮子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下耷拉。
罗敷说:“唔……好困……”
半睡半醒之间,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他抓住了,他的手上满是练剑时被磨出的厚茧,轻轻地抚过她的手背,令她感受到一点清醒的刺痛,她困得睁不开眼睛,半梦半醒的时候,感觉到对方一只手穿过了她的腿窝,将她整个人横抱了起来,放到了卧室的床上,又把她塞回了被窝,用被子紧紧地裹起来,熟稔到仿佛曾千百次的这样做过。
她又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甚至已经暗下去了,窗外的大雨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样子,隔壁的大楼星星点点的亮起了光,被雨幕糊成一片,简直连一个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黑暗中有个人,正对着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好似一座亘古不变的石雕一般,死灰色的眼睛并不明亮,迷迷蒙蒙一片,好像在看人,又好像不在。
罗敷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道:“少爷……”
荆无命冷冷道:“你记得我。”
罗敷怔了怔。
她的意识渐渐地回笼,看到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地逼近她,双眸死死地打在她的身上,令她的腿忍不住的绞紧,她忍不住说:“你停住,不许过来。”
荆无命又逼近了一步,冷冷地说:“你记得我。”
罗敷窝在被窝里一动不动,神色很复杂地瞧着这个她才认识一天的男人。
是啊……她应该才认识他一天才对,这家伙看着又阴暗、又奇怪,脑子也不太正常的样子,明明一副危险人物的样子,但她为什么就是提不起劲儿来害怕他呢?
她的大脑钝钝的痛了起来,本来准备要撑起身子,又一下子脱力似得倒回去了,对方冷冷地盯着她,触手一样的杀气慢慢地探出来,往她露出来的那只脚上缠,颤栗感顺着她的腿一路往上,好像要把她拖到他身边一样。
他听见少爷两个字,简直好像要疯了,再也不知道怎么把自己伪装的正常一点,就非要和她贴近一点,就非要把她逼出个好歹来,让她的灵魂都被挤出来供他研究探索……可是他又不敢、不敢,没有经过她的允许时,他甚至不知道怎么样去触碰她才能让她接受。
一个陌生的爱人,让他无从下手。
罗敷的身子蓦地一颤,倒在了被子里,她突然有点痛苦地捂住了脑袋,呼吸变得急促而颤抖,嘶哑地说:“少爷,我……不,我为什么要叫你少爷……啊……”
荆无命的瞳孔骤然收缩,在瞬间就扑到了她的面前,罗敷自己缩起来,又被对方不受控制地打开,他紧紧地抱住了她,喃喃地说:“罗敷、罗敷……你记得我、你记得我……”
罗敷双颊发烫,有点无力地倒在了他的怀里,听见了对方砰砰砰的心跳声。
第240章 番外五(一更)
窗外的雨下的更大了。
这无尽的雨, 好似自天地创生伊始时就存在,又会一直下到这个世界毁灭的时候,断掉的WiFi和信号, 像是某种被刻意为之的“暴风雪山庄”模式一样,按照正常的发展来说, 现在就该一个一个的死人了。
可是这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似乎没有什么死人的空间。
那种总是时不时涌上来的荒谬感再次袭击了罗敷, 她双眼迷蒙、额头细细密密地爬了一层汗, 一缕漆发被浸湿,贴在她的侧脸上, 看起来像是一条蜿蜒的漆黑小蛇。
她正与荆无命拥抱着……她想要把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只虾米, 紧紧地拱起来,好似这样可以带给她安全感一样,但荆无命不允许,他强行打开了她,强行抱住了她,口中发出了凶狠的碎碎念、语无伦次、气急败坏、罗敷双目涣散,半坏不坏的样子,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她只听到了崩溃似的“快说你记得我”。
好傻……
像是小孩子在讨糖吃……
不,很多聪明的小孩子讨糖吃,也不会是这样子的, 聪明的小孩子知道如何达成自己的目的, 不会像只气急败坏的小狗一样, 汪汪大叫着“给我给我给我!”
她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些事情,有点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荆无命的声音戛然而止, 恶狠狠地瞪着她, 他的瞳孔缩起来, 像是针芒一样尖锐,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罗敷甚至会产生一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荆无命冷冷地道:“你笑什么?”
罗敷仰面躺在被子里,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角有眼泪渗出来,荆无命阴沉沉地盯着那一点湿润的泪痕,忽然俯下了身子,把她的眼泪吃掉了。
罗敷的身子猛地颤抖了一下,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荆无命没动。
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上来拉罗敷的被子,罗敷躺得乱七八糟的,连一根手指头不想抬起来,荆无命非常熟练、窸窸窣窣地把自己也塞进了她的被子里,把他们两个人裹在一起,罗敷昏昏沉沉地说:“你干什么……”,然后就被对方的爪子嘶溜一下拉进了他怀里。
罗敷心想:不行,这混小子休想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要先把他推开,再甩他一个大巴掌,最后把他踹下去,恶狠狠地骂他一顿……
可是她的手指却好像泡进了一汪酥油之中一样,连骨头都是酥软的,莫说甩他一个大巴掌,才刚放在对方的胸膛上,手指就被烫得蜷缩起来了。
她喃喃地说:“你身上好烫……”
荆无命冷冷地说:“你喜欢我这么烫。”
罗敷忍不住笑了,嘟囔道:“你这说的是哪里话……真讨厌,滚开。”
荆无命自言自语道:“你不讨厌我,我不滚。”
他的目光倏地落在了她身上,罗敷仰面躺着,懒洋洋的,也正在看着他……身上的那件家居T恤。
家居的黑色T恤,轻薄柔软的紧贴在他的身上,罗敷莫名其妙地想到,如果一只手放在这布料的里面,那它一定也可以很诚实的将她的手描绘出来。
荆无命冷冷地瞧着她。
罗敷突然有点无法面对他,把头别向了另一边。
荆无命阴沉沉地凑上来,阴沉沉地道:“你在想什么?”
罗敷:“……没、没想什么。”
荆无命冷冷地道:“你在想我。”
罗敷捂住了脸:“没想什么啦!”
荆无命冷笑了一声。
罗敷捂着眼睛的手悄咪咪地张开了一点,从手指缝里看他扯自己的衣服。
罗敷说:“穿着!”
荆无命:“嗯?”
他的罗敷露出了他很熟悉的那种羞赧表情,不同的是,以往她好像都是装的,这一次却是真的。
他凑近了罗敷,撷住了她的唇。
罗敷侧过了头,盯着落地窗。
落地窗外的世界是看不清楚的,连日的大雨令外头的气温很低,使得玻璃上凝结了一层白蒙蒙的冷雾,一只手掌的形状留在了玻璃上,被蹭的乱七八糟的,好像这个人的手伏在玻璃上时,曾经蜷缩成了拳头、又被强行打开,与另外一人十指交握。
好讨厌、好讨厌,就算是在下雨,怎么可以这样子。
她有点怨怼似得盯着窗户上自己的手印看,身子越缩越小,半张脸都缩进了被窝里。
荆无命在浴室里洗澡,莲蓬头淅淅沥沥的水声与外头的雨声响成一片,罗敷软绵绵地窝着,连一根脚趾头都懒得动,荆无命吱呀一声打开了门,腰间缠着浴巾,头上胡乱地用毛巾绞了几下就出来了。
……他似乎很不喜欢吹风机,固执地不用它。
罗敷缩在被子里,懒洋洋说:“柜子里有干净的男士家居服,你翻一翻。”
荆无命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柜子,罗敷瞧着他精悍的背部,唇角忍不住勾起了微笑。
荆无命扔了腰间的浴巾。
罗敷:“…………”
罗敷把头缩进被窝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悄咪咪地窥视。
荆无命随便套了件短裤,上衣也没穿,长头发披散着就又爬上来了。
“是谁的?”
他有点听不出语气地问。
罗敷懒洋洋地说:“前男友。”
荆无命:“…………”
荆无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前男友是什么?”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解释说:“就是我上一个男人。”
荆无命:“…………”
荆无命:“………………”
罗敷缩了缩:“……嘶,感觉好挤。”
面前这个男人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在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就好像突然卡壳了一样,变成了一个坏掉的人工智能,再也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可是这只是一种表象而已……罗敷总感觉面前这个人已经快气疯了,整个人都变成了一滩奇形怪状的东西,有一种可以称之为“杀气”的东西,气急败坏地像海葵一样狂魔乱舞,在瞬间快要把屋顶给掀了,罗敷感觉自己都快被对方的杀气触手给拱下床去了。
荆无命……荆无命真的快要气死了。
她好端端地在家里练功,练着练着突然就昏倒了,昏倒之后就选择不起来不理他了,他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找到她,结果她居然躲在这样一间神奇的小屋子里快乐地生活,完完全全把他忘了……
忘了他也就算了,现在从哪里又蹦出来的其他男人!!!
她昏倒之后还梦到了别的坏男人!!!
罗敷:“…………”
罗敷:“………………”
罗敷问:“……你没事吧?”
荆无命阴沉沉问:“是不是阿飞?”
一定是阿飞勾引了她!就说要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罗敷:“…………?”
罗敷:“哈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是阿飞……嗯,不对,阿飞是谁?”
荆无命执拗地问:“是谁?叫什么名字?”
……他的样子看起来像是要把那个男人拖出来活生生片成烤鸭。
罗敷忍不住有点同情自己的前男友……嗯?她的前男友叫什么名字来着?
罗敷愣住了。
迷迷蒙蒙的记忆中,这个“前男友”不仅没有名字,甚至连脸都没有,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一些回忆的吧?比如说是如何在一起的,如何分开的……可是没有,在这一刻,她什么也想不起来,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的心里连一丁点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就好像……
就好像……这个“前男友”的出现,仅仅是因为她想要解释自己独居的家中为什么会常备男式家居服一样。
闪电骤然炸响,在一瞬间把室内照的雪亮。
在这个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荒谬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地步,令人止不住地要发笑,好似一个蹩脚的写作者,拆了东墙补西墙,努力想要解释一切,故事却又太单薄,到处都是令人没有实感的巧合,轻轻一戳,就能看破。
罗敷呆呆地坐在原地。
冥冥之中,她意识到自己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一样,她一直以来都在忽略,自己身上的那三道伤疤显然是被武器所伤,为什么她从来只是困惑,却没坚持去寻找这是为什么呢?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久好久了,台风怎么会持续的这样久?这么大的降雨量,外头居然没有内涝,这不是也很奇怪么?
还有前男友,她真的有过前男友?
荆无命和阿飞又都是谁?在这个故事里,即便她不认识这两个人,也应该听过这两个名字……他们似乎是出自于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她知道的、她明明知道的,可是这个世界却全然没有与他们相关的任何故事?
还有,她应该饿的。
早上吃过早饭,她就睡了,现在已经是半夜,还这么折腾了一遭,但是她的腹内却被全然没有一丁点的饥饿感,好似她只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意识。
罗敷痛苦地呜咽了一声,有点呆呆地瞧着他,听见了他的声音,可是他的声音却很远,像是隔了一层什么一样,罗敷听见他焦急地说:“你是不是想起来了?罗敷罗敷……”
可是!可是!
可是她就是一个现代人呀!
她在广告公司上班,她有爱她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她过得很快乐、无忧无虑……罗敷有种强烈的预感,当这层窗户纸被捅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家庭和亲情、工作与事业……
罗敷怔怔地躺着,好像一个因为信息过载而坏掉的人工智能一样,荆无命盯着她,她这幅一动不动的样子显然吓到了他,他先是试着摇醒她、然后试着啃她一口、最后扑上来就把她从被子里往出刨。
罗敷若有所思地问他:“可是……假如我不想醒呢?”
荆无命的动作僵住了。
他慢慢、慢慢地抬头,动作中有一种奇异的阻塞感,好似他的脖子是机械与齿轮的连接一样。
他有点无法理解,困惑地问:“……什么?”
罗敷干涩地说:“我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只是我回不去了。”
只是她回不去了,才会偶尔陷入这样的美梦之中,不想醒来。
又是一道闪电在屋外闪过,将屋内照的亮如白昼。
荆无命不动。
他好像死掉一样,像是一具尸体,就这么呆呆地跪坐着,努力地去理解着她话中的意思。
半晌,他忽然一言不发地凑过来了,他阴沉地把自己塞进了罗敷的被子里,罗敷阴暗地躺着,他也阴暗地躺着,两个人像是什么心情很不好的小动物一样,阴暗地贴贴在一起。
罗敷:“……”
荆无命:“……”
罗敷:“…………”
荆无命:“…………”
罗敷终于忍不住了,问:“……你怎么想?”
荆无命阴沉地回答:“一起死!”
罗敷惊了:“……啊?!”
荆无命隐在黑暗里。
他紧紧地盯着罗敷,他的身形隐在黑暗里,好似从来就不曾出现在阳光之下,他是影子……一只影子,他需要一个“本我”。
上官金虹把白纸一样的他给扭曲成了这个样子,他这辈子做的最刺激的时候,也只不过是在自己选定的新主人面前杀了前主人,又把前主人的血都抹在了新主人的身上欣赏一番,一次玩弄了两个主人,如是而已。
他的声音带着扭曲的平静,道:“你不想醒,我们就一起睡。”
一起就这么互相依偎着慢慢死去,他根本就不在乎。
罗敷怔住了。
她怔住的时候,荆无命已经从后面抱住了她,他似乎突然又变得很兴奋,好似达成了什么了不得的报复手段一样。他的心脏砰砰砰的狂跳,罗敷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脖颈,他无法控制地眯起了眼睛,如果他生着一对猫耳朵的话,现在一定兴奋得一抖一抖的。
他就是这个样子的。
她的少爷……就是这个样子的,他是个奇怪的人,明明他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他还是有的时候会做出一些她无法理解的奇怪举动。
比如莫名其妙地冲进芙蓉香榭里,要把她从被子里刨出来……啊,那似乎是因为阿飞在外头。
……阿飞那时候一定很想臭骂他一顿。
荆无命……她的少爷……
罗敷回过了身,有点惊奇地看着他。
她有点怔怔地说:“少爷……”
荆无命眯起了眼睛,声音嘶哑:“多这样叫我……求你……”
罗敷:“…………”
罗敷忽然转身扑过去抱住了这只阴暗的小动物,恨恨地说:“你……你这混蛋!”
这语气太过熟悉,荆无命怔住。
罗敷忽然呜呜地大哭起来,窗外的雨随着她的哭声变得稠密,她毫无形象地大哭着,一边哭、一边用拳头狠狠捶打他,眼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恨声道:“混蛋……混蛋!不是来救我的么?怎么就要和我一起死了……不靠谱,一点都不靠谱!”
荆无命呆怔怔的,喃喃道:“你记得我了?”
罗敷大骂:“王八蛋!王八蛋!我不记得你要记得谁!你……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她忽然一头扎进了荆无命的怀抱里,肩膀不住的颤动,眼泪把他的胸膛都沾湿了,荆无命的咽喉中忽然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吼,紧紧地抱着了她,用力到似乎要把她的骨头都给捏碎、把她的灵魂都给挤出,罗敷搂住他的后脖颈,尖叫道:“放开我!要……要死了!”
荆无命兴奋到连瞳孔都缩起来了,嘶声:“不放!一起死!”
罗敷气得“嗷!”的一声叫起来,大骂:“死狗!死狗!什么一起死……我都想起来了还一起死!你讨不讨厌……呜呜呜……我们待会儿就一起醒,呜呜呜……”
荆无命:“你是我老婆,我想怎么抱你就怎么抱你!”
罗敷噗嗤一声笑了,眼泪顺着发烫的面颊往下滚落,她又哭又笑,鼻尖通红,连抹眼泪的手都空不出来,把自己哭成了一只大花猫,呜呜咽咽地骂道:“你这种王八蛋,凭什么找到我这样好的老婆……”
荆无命啃了她一口,含糊不清地说:“你是我老婆,嗯……你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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