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涧(九)
在杀了她这件事上, 毕方或许能帮助施窈很多。
桑黛只能想到这点。
她可以察觉到在她的话说出口之时,周围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沉闷,柳离雪沉默不?语,宿玄垂下的手悄然攥紧, 骨节泛白。
桑黛忽然握住他的手, 将他紧紧攥起的拳头一根根松开。
“过去我被剑宗蒙蔽, 施窈在我面前乖巧纯善,只是后来……总之, 她不?是那种?烂好人的性子,她十几岁之时?身体很不?好, 敢自己离开剑宗前去北域救下毕方,定是因为毕方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的。”
施窈知晓剑宗要利用桑黛给她换灵根, 她默许这件事。
在白刃里之时?, 桑黛取下了她手腕上的天?虞石, 施窈眼底的恨意明显。
为何要恨桑黛, 她自己也觉得不?理解, 她并不?欠施窈。
这个曾经在她眼里温和纯善的小师妹早就变了样?, 从桑黛脑海里出现那本?书、从她知晓施窈的所?作所?为开始,桑黛对她的感情早就淹没在背叛中。
柳离雪问:“所?以,施窈到底需要什么啊?”
桑黛终于?掰开了小狐狸的拳头,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揉捏, 在他的关?节处按摩打转。
方才他用力太大?, 关?节都红了大?片。
剑修垂着眼,碎发挡在侧脸, 神情依旧安宁祥和, 好像这些事情与她无关?,她只是在讲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桑黛一直都这么淡然面对一切, 所?以才更让小狐狸难受。
剑修捏了捏小狐狸的狐狸爪爪,某只狐狸轻轻哼了一声?,但周身的怒意也确实衰减。
微不?可察的轻笑逸散,桑黛终于?有空回话:“毕方是上古神兽,但他只是个玄级灵根,修为不?算很高,只有一个名为镇压的天?赋能力,这些对于?施窈来说算不?得什么,施窈想杀我的话,毕方单凭这些很难做到这点。”
桑黛抬眸,神态冷淡下来。
“在我十二岁前,剑宗并未取过我的血,当我过了十二岁生辰之时?,剑宗的师兄师姐们赠我上好的仙草,每月都会为我熬制汤药,告诉我说,这些汤药可以助我养护经脉,但因为喝的汤药积累太多会残留毒素,因此每月需要放一次血,而那时?候,施窈刚从北域回来。”
“我的灵根因为每月一次的汤药和放血而逐渐被剥离,在化神境界停留了整整二十年再难进境,那次仙魔大?战之时?,我的灵力已经明显受阻。”
即使有化神满境的修为,但这么多年的毒药滋养下,她的灵根在大?战之时?早已被剥离了一半有余,不?能完全?使出化神满境的灵力,强撑着调动灵力作战的后果便是金丹碎裂,死在那次大?战。
宿玄想到了别?的,冷声?道:“毕方出世则有讹火,其血肉也带讹火,触之轻则皮肤被灼烧,重则经脉被烧毁、灵根被讹火剥离。”
话说到这里,真正的原因一猜便能得出。
剥离桑黛灵根的汤药,需要以毕方的血为药引,真正剥离桑黛灵根的其实是毕方的血。
柳离雪拧眉:“可你若死在空桑境,施窈怎么会拿到你的灵根续命?”
桑黛道:“她要的不?是我的灵根,而是我的命。”
剑宗想要剥离桑黛的灵根给施窈换命,但施窈从头到尾没有想要桑黛的灵根,她要的只是杀了桑黛。
很早之前她就在计划这次仙魔大?战,让剑宗将桑黛捧到一个很高的位置,让她被洗脑应当用性命去守护仙界,同时?剥离桑黛的灵根阻止她的修为进境,当时?机到来,便是那场大?战爆发、桑黛应该死去的时?候。
施窈以凡人之躯本?该活不?长,如果没有桑黛的灵根,施窈就算有剑宗的仙丹吊命迟早也得天?人五衰,但她还是要让桑黛死在战场之上。
柳离雪支支吾吾:“她只是单纯要杀了你……指望着应衡的灵根续命?”
桑黛颔首:“嗯。”
她脑海中的那本?书里,施窈也是靠着应衡的灵根活了下去。
施窈与她一样?知道天?命,并且比她知道的还早,施窈起码在十几岁就知道了,桑黛最终会落得那样?的境地,拜施窈所?赐。
或许天?道与施窈做交易,让施窈害死她,而给施窈的报答是应衡的灵根?
可应衡的灵根也并未落在施窈手里,这个猜测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佐证。
以及,施窈知道的天?命如果是天?道给她的,那桑黛脑海里的那本?书……又是谁给的?
桑黛捏了捏眉心,莫名有些头疼,怎么都捋不?明白。
这件事情到目前疑点太多,单靠她的猜测如今也确认不?了,还是得见?一次施窈和毕方。
小狐狸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头疼吗?”
桑黛摇头:“没事,想一些事情,一直想不?明白。”
“见?他们一次便知晓了,黛黛,玲珑坞过段时?间便会开了,如果施窈和那幕后人有合作,八成也会去,总之我们抓到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个,应当可以问出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桑黛颔首:“嗯。”
好歹他们现在知道了毕方身后的人是施窈,而施窈知道天?命,顺着这个查下去,总会有收获的。
那幕后人一直在引她去一个又一个地方,真正的目的又是什么?
屋内的气压太过沉重,柳离雪长呼口气,率先开口缓解气压。
“欸,别?想了别?想了,我们先吃饭吧,我的酥鱼都要凉了。”
柳离雪夹起翠芍放在他面前的酥鱼咬下,孔雀眼瞬间亮了。
“这什么鱼啊,这么鲜美!比尊主买的鱼香多了!”
他有意缓和气氛,这么一开口,桑黛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我和宿玄前几日去醉花涧之时?抓的鱼。”
柳离雪这人正经不?了多久,一手拿着块酥鱼,一手端起一旁的茶喝下。
他嘴里含着东西,声?音也含糊不?清:“桑姑娘你尝尝,妖殿的厨子做的酥鱼可好吃了,我们尊主也会做。”
桑黛:“……宿玄也会吗?”
柳离雪咬着酥鱼回答:“会啊,我们家尊主啥都会,不?过我得求着他才能给我做一顿饭,桑姑娘你就不?一样?了,之前你在妖殿吃的饭都是——嘶,踹我干吗?”
某只孔雀兴许是白天?见?了太血腥的画面,这会儿脑子反应有些迟钝,不?可思?议看着自家尊主,微微弯了身子去揉自己的膝盖。
桑黛:“……”
宿玄:“你做梦呢,谁踹你了?”
柳离雪:“…………”
他点头,窝窝囊囊道:“行呗,您没踹。”
这都不?敢让桑姑娘知道,窝囊的人是某只狐狸才对吧。
宿玄端起碗筷放在桑黛面前,声?音沉沉:“吃饭。”
桑黛:“宿玄,其实我知道那些药膳是你做的。”
小狐狸盛汤的手一抖。
桑黛想了想,道:“我不?是傻子,我知道的……”
小狐狸咬牙,试图给自己挽尊:“只是偶尔做个饭而已。”
桑黛笑了,“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啊,你做饭很好吃。”
宿玄身子一僵,回眸看她:“真的?”
桑黛颔首:“很好吃,我每次都能吃得饱饱的,你很厉害,我不?会做饭,我觉得会做饭的人都很厉害。”
柳离雪噗嗤笑了出来,嘎嘣嘎嘣嚼着酥鱼,点头表示认同:“对,我们家尊主小时?候就学了做饭,因为流夫人喜欢吃喝,于?是尊主便学会了很多膳食,桑姑娘以后也有口福了,顺带让我也蹭几顿呗。”
宿玄心底那点子羞赧顿时?消散,重新盛了碗汤放到桑黛面前。
“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这话没有指明跟谁说的,但柳离雪不?会自恋到认为是对他承诺的。
桑黛接过汤,笑眯眯点头:“好。”
小狐狸喜欢照顾桑黛,想着有朝一日能亲自照顾她的生活起居,即位后多了很多空闲的时?间,便学着做更多的膳食、学着编女子的发饰、学着练剑。
因为剑修除了练剑外什么都不?会,因此这些只能他去学。
宿玄给她夹菜盛饭,桑黛低着头默默吃下,胃口也渐渐大?了些。
柳离雪解决了大?半的酥鱼,吃完饭还让翠芍给他装了一袋放进乾坤袋中。
孔雀眯眼笑道:“桑姑娘不?介意吧?”
桑黛怎么可能会介意,道:“没事,柳公子想吃可以随时?来妖殿。”
柳离雪越来越觉得桑黛人好,仙界当真是眼瞎。
剑修人长得漂亮,性格也好,打架还厉害,这么一个人竟然来了他们妖界。
柳离雪摇头,感慨他们家尊主还真是命中有夫人。
无他,全?靠对家作死,小狐狸抱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剑修。
翠芍进来收拾,桑黛腰间的玉牌在这时?候忽然亮起。
三?人的脸色缓缓凝滞。
翠芍也察觉到了,收拾碗筷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匆匆收拾好后便退下了。
桑黛接通玉牌。
“贫僧已为流夫人的神魂固魂,可交给浮幽城主,投入忘川入轮回了。”
桑黛道:“多谢檀淮大?师。”
“桑姑娘客气了,尽早入轮回吧,流夫人已在人间耽搁太久了。”
“好,多谢。”
玉牌被挂断。
宿玄长睫微垂,盖住眼底的情绪,桑黛和柳离雪小心去看他。
“宿玄?”
“尊主?”
两人不?约而同喊他,本?意是想开口安抚。
安抚的话还没说出口,宿玄先一步动作了。
他站起身,拿出锦帕擦了擦唇角,神色平静看着桑黛:“黛黛,我去看母妃最后一眼,然后……”
“神魂入忘川,尸身葬入寝陵。”
人死了,就得入土为安,流楹被耽搁太久了。
桑黛起身:“好。”
柳离雪也站起身,难得有了些正经:“那我去准备仪式,寝陵建造完全?,流夫人的尸身可入其中……就明日吧,明日无雨,此后妖界大?雨连绵、霜寒异常。”
宿玄转身离开,桑黛并未跟上前。
柳离雪叹气,也跟着离开去忙他该忙的事情。
屋内只剩下桑黛自己。
她走出膳房,昨夜下了一晚的雨,院中的桂花树下落了许多花瓣,异香更加浓郁。
桑黛仰头,天?幕昏暗阴沉。
剑修呢喃:“天?级灵根觉醒者……”
身为天?级灵根觉醒者,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
给他们荣誉,也让他们一无所?有。
***
玲珑坞外,阁楼之上。
不?同于?妖界的大?雨连绵,仙界并未下雨,玲珑坞附近依旧是艳阳高照。
高楼之上房门紧闭,不?断有咳嗽声?泄露,伴随着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血水呕了满地。
粉裙女子伏在榻上,脸色涨的通红,接二连三?的咳嗽让她的呼吸困难,秀美的脸上狰狞到青筋毕露。
红衣少年郎单膝跪在榻边,漂亮的眉头紧紧皱起,用灵力帮她舒缓,却发现没有一点用处。
施窈抬起手挡住他,捂住嘴堵住不?断涌出的鲜血,“毕方,不?用。”
“大?小姐……”
施窈别?过头,擦去唇角的血,在毕方的搀扶下坐起身。
她喘着气抬起手,看到满手的血,都是她方才吐出来的。
施窈自嘲:“……这具四苦之躯,果真是衰败不?堪。”
毕方回道:“大?小姐金枝玉叶,勿要这般说。”
施窈捋起衣袖,露出莹白瘦削的胳膊。
血管颜色竟然呈现浓稠的黑色,一根根粗壮的脉络在她的手臂上格外明显,像是浑身的经脉都成了黑色。
“真羡慕桑黛啊……四苦不?会侵蚀她,这世间唯一免受四苦荼毒的修士,天?生琉璃身。”
毕方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已成黑色的血管:“大?小姐,正是因为如此天?道才要杀她,没什么好羡慕的。”
施窈望着少年修长的手指,任由他将她掌心的血擦干净。
“……可她没有死啊,毕方,她为何没死呢?”施窈茫然问,“我按照命书中的做了,桑黛该死在那场大?战,天?道也说她的天?命就是那样?,为何她没死啊?”
“她没死,所?以我们所?有人的天?命都被改变了,我不?一定能活,宿玄也不?一定死,全?部?都乱了,都是因为她。”
施窈的声?音一冷:“一个微生家的孤女凭什么和我争?”
毕方擦干净她的手,目光在施窈手腕间的黑纹上停顿了瞬,拉过她的衣袖盖住黑纹。
他道:“大?小姐,毕方会助您活下去的。”
少年仰起头,眸中的情意真切。
“大?小姐,您是对毕方最重要的人,毕方为您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施窈与他对视,清楚看到他眼底属于?少年郎的情意。
她忽然抽出手,冷声?道:“毕方,如今我身边的人都走了,剑宗落得个这种?境地,阿娘回了太虚山,你为何一直要跟着我?”
毕方恭敬垂首:“因为大?小姐对毕方很重要,大?小姐救了毕方,养大?了毕方。”
施窈看他的眼神复杂。
养他不?过是利用他,他竟一直未曾察觉。
蠢货。
她躺下去盖上锦被,背对着毕方没有说话。
少年仍旧单膝跪在地上,道:“大?小姐,若您最后仍旧被四苦吞噬,毕方会是您最后的活路。”
施窈闭上眼没有说话。
少年化为灵鹤,安静蜷缩在青砖上,呼吸间隐隐有讹火。
屋内安静,又有些沉闷。
***
忘川位于?冥界,距离白刃里不?过百里地。
黑袍青年踱步行走在栈道之上,两侧的河流缓慢流动,河面上隐隐有亮光显露。
那些都是过不?了忘川的神魂,被轮回篆丢弃下了忘川河。
宿玄抱着冰盒往前走,走到最尽头,一人负手等候在那里。
浮幽转过身,瞧见?宿玄怀里的冰盒后沉默。
他伸出手:“交给我吧。”
宿玄顿住不?动。
他抱着怀里的冰盒,垂眼去看那里面的点点亮光。
流楹的气息依旧是温和的。
浮幽道:“马上要开轮回篆了,是人便终有一死,若她百年前入了轮回,恐怕此时?与你都差不?多大?了,莫要耽误。”
宿玄抿唇,低下头,侧脸轻轻蹭了蹭寒凉的冰盒。
浮幽愣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人身是怎样?的,总之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鬼修了,因此也没有爹娘,很难理解亲情,唯一在乎的人只有一个翎音。
也不?太不?理解为何宿玄会愿意拿出六根灵脉来交换,条件仅仅是让浮幽开一次轮回篆,送一个死了百年的人入轮回。
人死之后,神魂要么成鬼修,要么飘来忘川外等候入轮回。
轮回篆三?年一开,在忘川外等候多久的鬼魂才会入轮回,上一次开还是去年。
浮幽收回手,负手等候着他,提醒了句:“还有一刻钟便要开了。”
宿玄看了许久,时?间一点点过去,当一刻钟到了,浮幽身后浮现硕大?的圆盘,篆盘以缓慢的速度开始旋转,随后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只能看到虚影。
浮幽又伸出了手:“给我吧。”
小狐狸动作缓慢将冰盒递了过去。
浮幽接过,当着宿玄的面打开。
点点暗光飘出来,浮幽挥手之间,暗光消失,虚幻的人影显露。
一身金色华服,与宿玄妖殿中躺着那位一模一样?。
她的神情呆滞,目光空洞。
宿玄呼吸颤抖,上前一步想要去拉住她。
浮幽急忙拦住他:“不?可,你若唤醒她,她有了执念难入轮回!”
宿玄呼吸抖得不?行,高大?的人脊背佝偻,连直起身子的力气都没。
浮幽神色难懂,转过身打开旋转的轮回篆。
一望无际的忘川河上,河水被从中劈成两半,一条小道出现,宛如隔绝两道水岸的堤坝。
流楹缓缓沿着水面上的小道走去。
宿玄背过身,生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喊她。
他的肩膀颤抖,心口处的疼痛化为一柄尖刀,搅得他浑身都疼。
流楹一路向前走,待快要消失在黑暗之中,浮幽忽然开口:“她过了忘川,要入轮回了,你要再看一眼吗?”
宿玄慌乱转过身,身着金色华服的女子在一步步走向黑暗,走向她的新生。
他的下颌紧绷,死死抿着唇瓣不?敢开口,只要开口了就会唤醒流楹,她就再也入不?了轮回。
他就这么看着,目送她走过忘川河,裙摆消失在小道尽头,停滞的河水重新流动,两边被分开的河水一起朝中间聚拢,淹没了方才河面上的小道。
浮幽道:“她走了。”
宿玄捂住眼睛。
“母妃……”
他终于?敢唤出口了。
浮幽哑然,不?知该说何话。
见?惯了宿玄嘴硬又张扬的样?子,从未见?过他这般脆弱,像只离了母亲就难以生存的幼崽。
远处宿玄来时?的路走来了一人。
浮幽看过去,她与几月前见?到的样?子没什么区别?,依旧是一身蓝衣,额上的发饰精致,五官依旧是清丽的。
但又有些不?同。
几月前见?到的桑黛身上还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冷意,如今像是被什么打磨过一般,只剩下无尽的温和,就连看他的目光也少了些疏离、多了些礼貌。
她朝浮幽颔首示意,浮幽回了个礼,朝着忘川外走去。
木桥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桑黛来到小狐狸身前,?*? 试图扒开小狐狸捂住眼睛的手。
“宿玄,让我看看。”
小狐狸不?肯。
剑修无奈,轻声?哄他:“我看看,是不?是哭了,眼睛红了没,我来哄哄你。”
捂住眼睛的手松了些力道。
桑黛顺利扒开了他的手。
宿玄的眼睛很漂亮,琉璃色的浅眸中,瞳仁旁隐隐有流纹,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
他的睫毛很长,此刻上面挂了泪珠。
与他对视,桑黛听到小狐狸嚎哭的内心。
【黛黛……我不?想她走……】
他一点也不?想流楹离开。
她入了轮回,会有新生,从此再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我想留下母妃……我想要母妃。】
可他不?能这般做。
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不?让流楹入轮回。
剑修擦去他的眼泪,轻声?道:“我很小的时?候呢,觉得死亡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人,这辈子我都见?不?到他,师父死之时?我还闯过忘川,想要去寻他的魂魄。”
可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是没有轮回一说的。
死了,便是真的死了,神魂会随着灵根的湮灭一起消散于?世间。
天?道给他们最强大?的一世,也断绝了他们的来世。
小狐狸贴着她的掌心无声?落泪。
“后来呢,我见?过的死亡越来越多。父母为子而死、爱人为彼此而死、修士因除邪而死,太多太多了,我在看到的死亡中明白,人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走向死亡,可死的时?候,也是新生的开端。”
桑黛眼眸微弯,擦了擦小狐狸眼角的泪花。
“或许有一日,我也会死去,但是宿玄,我活着的每一日都在你身边,你在我的生命中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这样?就算我死了,我这一世也是无憾的,所?以失去并不?可怕,不?要疯魔、不?要自困、也不?要难过。”
剑修踮起脚抱住小狐狸,下颌抵在他的肩膀处,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向前走,不?要回头看。”
宿玄抱紧她,鼻尖抵着剑修的颈窝,她身上的气息让人安心。
剑修一直都很温柔,肃杀的剑意下是一个很温柔的灵魂。
他喜欢她,也只会喜欢她。
“黛黛。”
桑黛回应:“嗯,我在。”
宿玄抱紧她。
“一直在我身边吧,我们生在一起,死也不?分开。”
醉梦涧(十)
一直在他的身边。
桑黛来了妖界后从未想过他们会分开。
这个答案很明确。
她点头, 抱住小狐狸的腰身:“好。”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直到她死的那一日。
旧的天命之中?,宿玄因她而死。
如今,桑黛终于有机会可以跟他说:
宿玄,你应该向前走?, 别回头。
就算她最后还是会死, 就算最后很多?人?都会死, 可他只要活着,就不能自困。
小狐狸将剑修紧紧搂在怀里, 闭上眼抱着她,好像那些崩溃和绝望都烟消云散一般。
“黛黛, 母妃明日?入寝陵。”
“嗯,时间?定了。”
“你陪我去?。”
“好。”
桑黛揉了揉小狐狸的银发, “陪着小狐狸去?。”
小狐狸闷闷埋在剑修的颈窝, 情?绪稳定下来后, 又是那个撒娇幼稚的小狐狸。
“回去?让我接着抱抱。”
“好。”
剑修很会哄人?, 只有她可以哄得?住小狐狸。
宿玄直起身, 牵起桑黛的手, 最后看了一眼忘川。
黑压压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问:“母妃会有一个好的来世吗?”
桑黛回:“会的。”
她知?道,宿玄提前打点过?。
浮幽设置了轮回篆,流楹的新生会幸福又美满,仙途坦荡。
或许有一日?, 他们会以新的面貌相遇。
人?这一生, 总是会被缘分牵绊。
柳离雪等候在妖殿之外,待到夜幕落下后, 看到了自家?远处牵手走?来的两人?。
如今入夜有些冷了, 剑修的身上套了个单薄的披风,一旁的黑衣青年还是那身华服, 银发半挽披散在肩头。
柳离雪提起的心?总算是落了下去?,原来桑黛消失是追去?了忘川啊。
有桑黛去?,那看来宿玄应当是没事?了。
柳离雪迎上去?,道:“仪式都准备好了,明日?午时入寝陵。”
宿玄回应:“好。”
桑黛朝柳离雪点头,“辛苦了柳公子。”
目送两人?进了妖殿,柳离雪仰头叹息。
这两日?真是累,他也?要回去?休息休息了。
***
妖界近来多?雨,但今日?是罕见?没雨的一日?。
妖界没有那么多?规矩,即使今日?是妖王的母妃入寝陵之日?,只需要着装简朴便可以。
桑黛只戴了一根素簪,大清早便起床收拾好了一切。
推开门,宿玄已经站在外面。
他是一身黑色素服,自打宿玄当上妖王后,应当没穿过?这么素的衣服,就连以前半挽的银发今日?也?老老实?实?用玉冠高束起来。
瞧见?桑黛后,他上前颇为自觉牵过?桑黛的手。
“母妃入陵的时间?在正午,如今柳离雪在举办祭拜仪式,和我一起去?上个香。”
“嗯,好。”
宿玄从即位后就开始为流楹修寝陵,离妖殿不远,是一处很安静、风景很秀美的地方,潺潺河水、阵阵虫鸣。
寝陵修建的也?很奢华,流楹爱美,宿玄便在她的寝陵中?放了数不清的珍宝首饰和漂亮衣服,便是墙壁都用上好的青晶砖砌成的。
桑黛与他一起来到的时候,寝陵外围了不少人?。
大多?身着素服,是妖界的平民们。
妖王和妖后铲了王室,妖王母妃的尸身今日?要入寝陵的事?情?众人?都知?,前来送流楹的人?也?有不少。
宿玄和桑黛站在下面,看妖界的司仪进行着入陵前的仪式。
桑黛不知?道都有什么规矩,安安静静宿玄身边等候。
等到正午时分,柳离雪自侧边走?来。
“尊主,要点香了。”
“嗯。”
宿玄牵起桑黛的手上了高阶,两人?并肩站在香台前。
司仪燃好香递过?去?,两人?各自接住。
桑黛不会这些仪式,只能学着宿玄的样子,弯腰行礼几次,待香燃到三分之二处安置在香灰当中?。
她看了眼面前的牌位。
并未刻王室的名讳,刻的是——
先母,玉华峰流氏,流楹。
是流楹的本家?。
周围很安静,当两根香燃尽,流楹的尸身入陵。
封陵之时,妖界子民乌泱泱跪了一片。
桑黛小心?回眸看了眼宿玄,他的神色没有异常,很安静,目光安宁,一直到封陵结束都没有过?半分失态。
当人?群散去?之后,已经是下午。
柳离雪本来想上前劝一下自家?尊主,可走?到宿玄的面前,却发现他并未有别的神色。
没有哭,没有失态,一直很安静。
桑黛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说话。
宿玄忽然主动开口:“黛黛,柳离雪,你们先离开吧。”
柳离雪:“……尊主。”
桑黛沉默一下,点了点头:“好。”
她回身朝柳离雪示意,后者心?下喟叹,最终还是跟着桑黛离开。
小狐狸安安静静伫立在陵前。
***
柳离雪离开去?忙王室留下的一些琐事?,而桑黛自打回去?就坐在主殿的院中?。
翠芍来问她:“夫人?,您可需要睡一会儿?”
桑黛摇头:“不用,我也?不困。”
她坐在这里,翠芍来添了几次茶,桑黛喝了一杯又一杯。
直到几个时辰后,翠芍忍不住问:“夫人?在等人?吗?”
桑黛承认:“对,我在等人? ”
她在等一个人?,等一个可能心?情?很不好的人?。
希望他回来,可以有人?哄哄他。
等到天边最后一抹亮光消失,彻底迎来黑夜之后,终于等来了自己要等的人?。
迟迟归来的宿玄提着东西走?进了小院,与石桌旁的桑黛双目相对。
桑黛似乎是坐了很久,肩头都落了一层落叶,明明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紧张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她担心?他。
她好像在担心?他会哭。
小狐狸轻笑一声,提着手上的东西来到她身前。
桌上放着的是个油纸包裹的东西,桑黛闻到了桂花的味道,应当是桂花糕。
还有一壶酒。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
宿玄在她身边坐下,解开油纸:“给你买的。”
“……啊?”
宿玄道:“酒不是给你买的,只是我想喝,我知?道你不喝酒,桂花糕是给你买的。”
桑黛完全不知?道他怎么回来路上去?买了这些东西,她以为宿玄会很伤心?,在她走?后定要落泪,可现在看到,他似乎一切都好。
“宿玄,为何要买桂花糕?”
小狐狸解开了捆着油纸的绳子,回道:“母妃让我给你买的。”
桑黛:“……什么意思啊?”
宿玄与她对视,眼底笑意明显:“黛黛,我昨晚梦到母妃了。”
桑黛轻轻应:“做梦吗?”
“嗯。”宿玄道:“这些年从未梦到过?她,可昨晚入眠之时,第一次梦到母妃。”
月光之下,小狐狸笑得?很开心?:“我跟她说,我很想她,母妃说我这么大了还撒娇,很丢人?。”
桑黛弯眼轻笑。
宿玄的声音放轻:“我说了好多?好多?话,我和她说我这些年的经历,我当上了妖王,母妃说,小玄很厉害。”
“我说,我很抱歉,没有护住她,母妃说,她从未后悔生下过?我,我是上天给她最好的礼物。”
小狐狸的眼睛微微酸软,还是笑着道:“我还说,我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我想娶她做我的妖后,守着她过?完这辈子。”
桑黛的红唇微抿,一颗心?忽然有些紧张。
“她说,谁让我过?去?太欠揍了,现在追媳妇都难追,不过?我母妃指点了我。”
桑黛小声问:“流夫人?说什么了?”
她的眉眼和轮廓都落在眼里,是想了这么多?年的人?,宿玄有多?喜欢她,或许桑黛自己都猜不出来。
流楹说什么了?
流楹说:“小玄用真心?总能打动人?家?姑娘,如果你现在对她有十分的好,那你就再拿出来十二分的好,还不行,那就二十分,给她的爱不断突破你的极限,水滴石穿,总能守到的。”
宿玄将流楹的话一字不差传递给桑黛。
桑黛微微张着嘴,神情?好像很茫然。
宿玄喝了杯酒,酒意让他有了很大的勇气?。
“我又说啊,这位姑娘脑子有些迟钝,她孤身长大,打架很凶又很强,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但身边没有陪伴的人?,没有人?教过?她什么是喜欢。”
流楹说:“没关系,夫妻双方不能都太精明,我们小玄心?眼子多?,那姑娘便可以迟钝一些,没有人?教她,你就去?用行动告诉她,爱是怎么体现的,不要靠说,要靠做。”
宿玄又喝了一杯酒,接着道:“我还说,天道想杀她,我其实?害怕死了,我怕她死,也?怕我护不住她。”
流楹说:“人?定胜天,人?家?姑娘也?很强大,你要相信她,她可以保护自己,母妃也?会在天上保佑你们的。”
宿玄一杯接着一杯喝,笑着道:“我还说,我这辈子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姑娘,我太喜欢太喜欢了,她远比我的性命重要,她比一切都重要。”
流楹说:“母妃也?很喜欢很喜欢她,因为那位姑娘的存在,我们小玄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变得?更加强大了。”
宿玄有些醉了,他酒量不太好,喝了好几杯酒。
小狐狸的脸很红,眼底血丝遍布,隐隐还有荧光。
他看着桑黛,道:“我说,母妃,我找到了自己的路,我想一辈子守着她,我的心?只有一颗,桑黛也?只有一个,我只会喜欢她,跟随她。”
流楹说:“那就去?追寻她,小玄,明日?将母妃安置进寝陵后,就忘了这些事?情?,不要难过?,立刻就去?找她,告诉她你有多?喜欢她,我们小玄很喜欢很喜欢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流楹捂着嘴偷笑,眸光生动璀璨:“嗷,对了,不要空着手去?哦,小姑娘最喜欢什么呢……珠宝,首饰,有些太俗了呢,你得?准备点有心?意的。”
梦中?的宿玄回:“她喜欢桂花糕,她喜欢吃那个。”
流楹一拍手,笑眯眯道:“那就拎着一袋桂花糕去?找人?家?,一定要告诉人?家?你有多?喜欢她。”
宿玄低声轻咳,将手中?的酒瓶放下。
这酒的度数太烈了。
宿玄轻叹,唇角弯弯笑起来:“然后,母妃站起来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
“小玄,你我母子的缘分尽于此,接下来,陪你走?另一段路的便是她了。”
“你要握紧她的手,朝朝暮暮,长长久久,走?到生命的尽头。”
“喝一场酒,大醉一场,将这一切苦难都忘掉,做你想做的事?情?,然后去?寻一段新的路,今夜去?找她吧,抛开所有事?,去?见?你想见?的人?。”
桑黛的心?跳很快,快到她隐隐要窒息了。
她看着面前的桂花糕,还带着热气?,似乎是刚出锅的。
小狐狸喝了太多?酒,微醺让他有勇气?孤注一掷说出这些话。
不顾某只剑修窝囊的性子,不要害怕她会不会生气?不理他。
他就想说这些话。
小狐狸将糕点推过?去?,“我的母妃要我给你买的,黛黛,这是我的心?意。”
桑黛的喉口跟梗着个什么东西一样,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茫然与宿玄对视。
小狐狸撑着下颌,眼泪顺着鼻梁落下,又溅在桌上。
“黛黛,那真的像我母妃会说的话,我下午在她的陵前一直在想,她会这么说吗,会跟我梦到的一样吗?”
可最终答案是——
会。
流楹太爱他,也?会爱他所爱的人?。
流楹很温柔,也?绝对不会怨他。
流楹是他的母亲,她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找一条正确的路,有一个并肩的人?,一直走?下去?。
“我觉得?啊,那是我母妃来托的梦,她担心?我困在里面走?不出来,她和你一样,都希望我不回头,一直向前走?。”
小狐狸明明在笑,却一直在落泪:“所以我来了,母妃告诉我的办法,就是来见?你,忘记所有事?情?,只来见?你。”
他直起身子,又喝了一杯酒。
酒瓶搁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宿玄看着桑黛,道:“黛黛,我喜欢你。”
桑黛的大脑一片空白。
放在大腿上的手攥紧,指甲用力嵌进掌心?,掐出几个月牙印。
她没有听到宿玄的心?声。
“宿玄……”
宿玄道:“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很喜欢很喜欢你。”
桑黛第一次面对这么直白又严肃的宿玄,他没有以轻松或开玩笑的语气?去?说,而是很认真又很严肃地在跟她说这些话。
两人?坐得?太近,他微微岔开的长腿挨着她的一侧,桑黛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灼烫的体温。
桑黛知?道宿玄喜欢她,他在心?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
宿玄连命都可以给她,他的喜欢浓重到她几乎接不住。
桑黛对他是什么感?情??
过?去?是死敌,在她的视角就是宿玄动不动来找她茬跟她打架,她一边敬佩这个死对头修为很高,一边又烦他总是来剑宗。
现在是搭档,是最信任的伙伴,她可以将性命交给他,但完完整整的心?可以吗?
桑黛清楚知?道,她对宿玄的感?情?远不及宿玄对她的。
她太保护自己了,所以不会轻易打开心?房,也?太迟钝了,所以不理解到底她的喜欢到了哪一步?
桑黛不忍心?骗他:“宿玄,我……我没有你的喜欢多?……”
小狐狸闷声轻笑,醉醺醺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这样的我,你还是要喜欢吗?”
“黛黛。”小狐狸撑着下颌看她,眸中?的情?意柔软:“或许直到死,你也?不会有我对你的喜欢多?。”
他的喜欢,可以一次次打破自己的极限。
就像流楹告诉他的那样,拿出十二分、二十分的喜欢去?对待她。
桑黛又道:“我其实?很无趣。”
“不,黛黛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宿玄认真道,“我见?到她就会觉得?开心?,她的一举一动在我眼里都格外可爱。”
“在我身边会很危险。”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无论险阻。”
“我需要做的事?情?有很多?。”
“我也?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牵着你的手,到生命尽头。”
桑黛的心?跳很快,也?不知?是因为有些冷了,还是她也?被宿玄身上的酒意熏陶。
总之心?跳如雷贯耳。
她与宿玄对视,几乎要溺毙在他的目光中?。
小狐狸醉醺醺,说出的话直白又柔和:“黛黛,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啊。”
他真的很喜欢她。
桑黛闭上眼,忽然深吸了口气?。
她拿起宿玄喝了一半的酒,在宿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脑给自己灌了下去?。
酒水沿着下颌落下,桑黛皱着眉头喝完了一整瓶酒,她放下酒瓶,急促呼吸着,脸颊渐渐蔓延上红意。
她比宿玄的酒量还差,这下醉的人?成了他们两个。
“黛黛……”
桑黛问:“流夫人?最后跟你说的话是什么?”
宿玄一愣,下意识回:“喝一场酒,大醉一场,将这一切苦难都忘却,去?做想做的事?。”
桑黛点头:“好。”
忘记所有,只凭心?意。
她反问:“宿玄,要亲亲吗?”
“……什么?”
桑黛没有再说一次。
她凑近,捧住小狐狸的脸亲了上去?。
酒劲醇厚后知?后觉,桑黛也?觉得?自己醉了。
晚风越吹,酒劲越大。
她闭上眼轻.咬小狐狸的唇瓣,他并未防守,剑修轻易便撬开了齿关。
柔软与柔软相贴,一面是冰凉,一面是滚烫,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此刻爆发,隐忍与克制尽数崩塌。
剑修学着小狐狸之前教的,轻轻去?吸.吮他的舌.尖,战.栗感?唤回了宿玄的神智。
他反应过?来,桑黛紧闭双眼亲着他。
她在亲他,桑黛在亲他。
宿玄紧绷的那根弦彻底断了,掐着她的腰身把人?抱过?来,剑修跨坐在他的怀里,修长的双腿分开在他的两侧。
他闭上眼,将主导权夺过?来,辗转反侧轻.咬厮.磨,深入更深入。
酒香后味有些苦涩,彼此的唇齿间?都是那股酒香,宿玄几乎是在咬她,想要嚼碎她吞入腹中?,他们血混着血,骨肉相融,彼此再也?不能分离,一切都属于对方。
酒瓶被风吹到在地彻底碎裂,剑修再不似过?去?的一味承受,而是主动回吻他,仰着头方便他亲吻。
小狐狸托着她的臀底,把她抱起来转战到大殿之中?,她也?主动抱紧他的身子,俯身与他亲吻。
桑黛被宿玄放在了窗边的软榻上,他的吻落在剑修的耳畔,听着剑修微弱的轻.喘,衔着她的耳根含下那颗靛蓝色的璎珞,这是他细心?养出来的剑修。
吻渐渐往下,桑黛与他十指相扣闭眼随他,酒意也?给了她勇气?,她可以放下一切,去?做最真实?的自己。
不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不是应衡的徒弟,不是微生家?的孤女。
她只是桑黛,是对宿玄动了一些心?意的桑黛。
剑修的外衫被解开,中?衣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小狐狸沿着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亲吻,留下一个个痕迹。
松垮的领口露出里面的一角小衣,包裹着女子的美好,他沿着细细的肩带轻吻,在解她的中?衣系带之时抬起身子,停下来看衣衫凌乱的剑修。
桑黛睁开眼,清楚感?受到他的欲念,他压抑了太多?年的发情?期,每每难受得?想死。
他在询问她的意见?。
桑黛闭上眼,抱住他的脖颈,点了点头:“嗯。”
她喝醉了,她是醉鬼,醉鬼是没有理智的。
小狐狸几乎是抖着手去?解她的系带。
中?衣散开后便是浅蓝色的小衣,露出一截莹白的腰身,纤细到他一手可以握住。
宿玄沿着她的脖颈开始往下亲,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显露出来垫在剑修的身子下面,让她不得?不抬高一些迎合他的亲吻。
小狐狸亲过?肩头、锁骨、隐隐露出一点的柔软、到她的细腰上,在雪白的腰肢上落下一个个吻。
他还算有一点理智,没有去?扒她的小衣和内裙,最过?分之时也?只是隔着小衣去?亲她的柔软之处,桑黛却浑身都热了起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总之很晚了,时间?过?去?太久,小狐狸终于顿住,拉过?一旁的薄毯将剑修裹了进去?。
他将人?连人?带毯子抱进怀里,鼻尖抵着她的肩头,呼吸烫到她难以承受。
“宿玄……”
小狐狸闷闷回应:“嗯,我在黛黛。”
桑黛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闭眼缓着呼吸:“你若是要做下去?,我同意的,可以继续。”
小狐狸太难受了,她可以感?受到,九尾狐族血热,血气?方刚所以重欲,小狐狸成年后这一百年来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
桑黛今夜难得?醉了,没有理智,她什么都可以答应他,等明天醒来,她还是那个温柔清冷的剑修。
可宿玄却亲了亲她的额头,温柔拒绝了她:“不可以。”
桑黛睁开眼,两人?对视。
宿玄的额上是细密的汗,脸颊很红,微微上挑的眼尾洇红。
他抬手擦去?桑黛的汗,再次道:“不可以。”
桑黛道:“你很难受。”
宿玄说:“嗯,很难受。”
“我允许你做下去?。”
“我不愿意。”
“……为何?”
“黛黛,不应该。”
小狐狸抱紧她,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喜欢你,你想要,我的身子可以给你,只可以给你,但是黛黛,你不是这样的。”
宿玄的手轻轻摩挲她的侧脸,眸光温柔:“你对我的喜欢不足以支撑我们去?做这件事?,你的身子也?不可以这么轻易给出去?,你今夜醉了,我们之间?最亲密的事?情?不能发生在时候,这会是我们一辈子的隔阂,日?后你我都会后悔,没有给彼此一个完美的初次。”
桑黛呼吸发抖:“宿玄,我不会后悔的……”
“你会,你会的黛黛。”宿玄亲上她的唇,啄了啄,又道:“你扪心?自问,方才?我们做的那些事?情?,是因为你的愧疚,还是真心?喜欢?”
“你真心?喜欢我,主动愿意和我做这件事?,我们现在就合籍去?做,但你若是因为对我的愧疚,黛黛,我不愿意。”
桑黛的身子都在抖。
他真的太了解她了。
宿玄对桑黛越好,桑黛心?里便越是堵得?慌,那股子愧疚让她不断对宿玄心?软,心?疼,默许他与她做一些亲密的事?情?,因为不想看到宿玄难受。
她对宿玄有喜欢,甚至有很多?喜欢了,所以不嫌弃与他的唇齿交缠,也?不讨厌他的亲近。
但那股喜欢远不足以支撑她与他做更亲密的事?情?,比如方才?解开了她的中?衣,她上身只着小衣,这些换做以前她很难答应,可现在她无法拒绝他,她看到他就会觉得?心?酸愧疚。
宿玄的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上,哑着嗓音道:“我是只妖,我没有什么道德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承认自己对你的渴望,因此方才?我卑劣地利用你对我的心?软做了更深的一步,但是黛黛,我那点卑劣心?只允许我做到这里了。”
“在你没有完全喜欢我,主动跟我做这件事?之前,我们只能止步于此。”
桑黛闭上眼,草木香和清香缠绕在一起,让桑黛难以呼吸。
心?里很酸很酸,她又像之前那样捂住眼睛,挡住自己的眼泪。
“宿玄……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
她一点不懂,她有什么好的,打他伤他,他一个天级灵根觉醒、堂堂妖王、大乘妖修为何要追在她身后,若不是她可以听到他的心?声,桑黛这辈子都不会对宿玄温柔以对。
为什么这么喜欢她?
为什么为她做这么多??
为什么让她对他这么愧疚又心?疼?
小狐狸将剑修从怀里扒出来,擦去?她的眼泪。
“你是桑黛,我只会喜欢桑黛,仅此而已。”
或许就是命定的缘分,当年少女闯进地穴挥剑斩断那些灵线,将他从吃人?的地方抱出来,一颗心?就再也?不是自己的了。
他追随她,渴望她,为她的强大而欢呼,也?更加渴望强大,这样便可以与她并肩。
他看着桑黛的脸,这张脸明明深入骨髓,但就是怎么都看不腻,他非常非常喜欢。
宿玄喜欢桑黛的一切。
小狐狸俯身去?啄她的唇,道:“把心?再打开一点点好不好,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桑黛微扬下颌,眼泪沿着眼角淌落。
“宿玄,你再给我一段时间?,再等等我。”
“好。”宿玄亲上她的唇,贴着唇道:“黛黛,不要怕。”
无论前路是什么,他们都会一起面对。
桑黛攀上他的脖颈,启开红唇,闭眼回吻他。
在他亲上脖颈之时,她抱紧他的肩膀。
“我永远不会怕。”
醉梦涧(十一)
翠芍不知道自家尊主回来了, 再次进来添茶的时候,瞧见了院中碎裂的酒瓶。
石桌上还放了个桂花糕,看起来像是放了很久,已经有些凉了。
翠芍拧眉, 拿过扫帚将碎片收拾干净。
小心收起桌上的桂花糕, 翠芍朝紧闭的主殿门看了一眼。
桂花糕待会儿就要?凉了, 夫人是休息了吗?
翠芍犹犹豫豫,主殿内传来一声嘤咛。
声音很低也很轻, 只?有一下然后很快便被主人强行压了回?去?。
翠芍蹙眉,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压抑, 但能听?出来是桑黛的声音,她一贯能忍怎么会发出这种声音。
院中的瓷片碎裂、桌上的桂花糕无人拿走……
难道是闯了贼人?
翠芍脸色一变, 反手召出弯刃便要?往主殿冲。
“夫人——”
“下去?!”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一股无形的阻隔拦在?翠芍面前?挡住了她的路, 而方才那道低喝……
翠芍想明白了什么, 小脸一瞬间爆红:“尊主, 奴婢该死!”
“翠芍, 下去?, 夫人没事!”
这次的声音已经能听?出来隐忍了,方才还没生气,这下是真的有点恼了。
“是!”
翠芍弯腰捡起刀撒腿就跑。
完了完了,她怎么这么笨啊, 敢打扰自家尊主和夫人造小狐狸。
主殿内放了几颗业火球, 屋内暖洋洋的,窗户也紧紧关着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剑修趴在?薄毯之中, 光.裸的脊背上仅有几根细带绑着, 整个背部光洁,蝴蝶骨瘦削又清晰, 如白玉般的脊背如今满是一点点的印痕。
周围都是热意,桑黛捂着脸不敢见人,像只?乌龟一样将脸埋在?锦枕之中。
小狐狸褪了外?衣,仅着一身黑色长衫,领口松松垮垮,锁骨上都是细密的汗。
宿玄俯身凑上去?亲她的背,一手扣着剑修的手十指相扣,一手在?她的侧腰摩挲,虎口处的薄茧卡在?剑修滑嫩的肌肤上。
她在?发抖,宿玄的银发光滑似锦缎,长发及腰,此刻沿着肩头滑下落在?她的背上,与她此刻有些滚烫的体温不太一样,宿玄的头发很凉。
他?又亲上了她的脖颈,在?耳根轻吻,半撑身体担心压到剑修。
“黛黛,翠芍走了,没事的。”
宿玄沿着她的耳垂轻吻。
桑黛忍着急促的呼吸道:“翠芍听?到……听?到了吗?”
她脸皮太薄,一直压着声音只?敢轻.喘,方才宿玄用了犬齿去?咬她,剑修一时没忍住,他?们两人都没发现翠芍什么时候来的,反应过来之时小姑娘已经要?往妖殿冲了。
宿玄哄她:“没事的,很正常的。”
“不行,不能被听?到的,别亲——”
桑黛微微侧脸,去?看覆在?身后亲她的人。
他?头顶上的两个耳朵都冒了出来,情热让他?有些维持不住人形。
算了,亲吧,他?实在?太会磨人了,她对他?没办法心硬。
尤其有耳朵的小狐狸,真的很可爱。
小狐狸顺势吻上她的唇,衔着下唇含糊哄她:“宝贝,他?们都知道的,你是妖后,我?是妖王,我?们做这些很正常的。”
桑黛攀着他?的肩膀,酒劲早就被压下去?了,但她还是在?和他?亲吻,从进来主殿就一直在?亲,他?想亲,她又因为酒劲回?吻,于是两人都一发不可收拾。
剑修被亲得晕乎乎,跟他?亲了好?一会儿,小狐狸将人翻过来,转移阵地到她的锁骨处。
他?边亲边说:“我?们妖殿……可都盼着狐狸崽崽的诞生呢……”
桑黛脑子?晕乎,无意识问?:“狐狸崽崽?”
宿玄吻在?了剑修的腰间。
“我?们的崽崽。”他?微微掀开剑修的小衣下摆,又往上亲了一点,“你想要?崽崽就要?,不要?也无所谓,都可以,我?只?要?你,王位可以传给柳离雪未来的孩子?。”
桑黛根本听?不明白,只?觉得他?现在?越来越会磨人了,小狐狸的唇很烫,她的体温本来不算高,如今也被他?磨热了。
身上有细密的汗,剑修有些羞赧,推着他?的肩膀:“有汗。”
宿玄扒开她推他?的手,环上自己的脖颈,抬起身去?亲她的唇:“不脏。”
桑黛的一切在?他??*? 眼里都格外?干净。
吞咽与喘.息声格外?明显,桑黛亲一会儿就会呼吸不上来,小狐狸只?能无奈放开她。
“怎么还是不会换气?”
桑黛觉得很难,宿玄亲她不管开始多温柔,最后都会力道很重,她觉得小狐狸像在?狩猎,咬住猎物就死不松口,让她招架不住。
剑修别过头闷闷道:“你很会嘛,跟谁练过?”
宿玄挑眉,咬了她的下唇一口:“小嘴真会叭叭,说话真呛。”
桑黛讷讷回?怼他?:“觉得呛就不要?逗我?。”
小狐狸衔着剑修的耳朵含混应道:“真要?到办正事的时候,黛黛这张嘴可说不出来这么伤人的话。”
“……闭嘴!”
桑黛的脸滚烫,拉过薄毯盖住自己的眼。
她总喜欢掩耳盗铃,哭要?捂住眼,笑要?捂住眼,害羞也要?捂住眼。
宿玄隔着小衣去?亲剑修的绵.软,哑声道:“只?跟你亲过,也只?会跟你亲。”
桑黛捂脸的力道松了些。
她现在?浑身都有些热,感受着他?的吻,亲遍自己的上半身,她没有经历过这么超前?的事情,在?这件事上也抵不过自小就接受发情期教习的九尾狐,自然是节节败退,溃不成防。
起初很舒服,到后来有些难受了。
宿玄比她还难受,但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她每一声呼吸他?都能辨别出来是舒服还是难受。
小狐狸问?:“难受吗?”
桑黛闷闷摇头:“……不知道。”
亲了近半个时辰,这次不是单纯的亲吻,他?们是真的衣衫单薄、桑黛甚至上半身仅剩一个小衣,相互搂在?一起。
从身体深处腾起的感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宿玄越亲,她越是觉得难受,但更像是一种渴望。
她想要?些什么东西,但又不知道想要?什么。
小狐狸拉开她挡脸的薄毯,晦暗的眼眸与她对视。
“看着我?。”
桑黛看他?。
剑修的乌发凌乱,满面绯意,眼眸水亮,长睫上挂了泪花,眼底的情绪再不似过往那般清冷淡漠,如今多了些迷离、以及浓重的情意。
他?知道她怎么了,因为剑修的身子?很烫。
宿玄直白开口:“黛黛,你想要?了。”
桑黛:“……什么?”
她茫然问?:“想要?什么啊?”
“我?。”
桑黛:“……”
她好?像懂了。
剑修艰难别过头不看狐狸精:“我?……这是正常反应,我?不是……”
说话语无伦次,俨然有些慌了。
小狐狸轻啄她的耳根,哑声道:“我?帮你好?不好??”
桑黛磕磕巴巴:“不要?……再给我?一段时间……”
宿玄闷笑,身子?连带着震动:“帮你不一定要?做那件事,比如,用手也可以……”
他?拉着剑修的手,轻轻啄了啄她的指腹,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桑黛茫然看他?。
什么意思,这种事情可以有别的做法吗?
小狐狸喜欢伺候她,包括在?这方面。
喜欢她,为她服务,让她愉悦是他?应该做的。
“或者?黛黛喜欢别的帮法也可以,有很多种法子?,不喜欢这个,我?们就换个法子?。”宿玄抬起身子?,唇角还带着笑,本就是浓颜的长相,在?这种时候笑起来莫名?邪气,像一个邪魔一般。
小狐狸扣住剑修的脚踝微抬,裙衫和内里的薄裤下摆自脚踝滑下,他?褪下剑修的薄袜,沿着玉白的脚踝轻啄,顺着亲上纤细的小腿,俨然要?继续往上亲的地步。
桑黛一脚踹上他?的肩膀:“宿玄!”
她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剑修这辈子?没爬这么快过,迅速爬起身缩在?软榻一角,这下不仅是脸红了,整个上半身都粉透了。
她只?穿了个小衣,将被宿玄捋起的裙衫放下去?,光.裸的手臂、肩膀、锁骨和腰身上都是痕迹,小狐狸跪在?榻上,喉结疯狂滚动,眸色深沉晦涩。
【真好?看,漂亮死了。】
【想亲别的地方,小衣真碍事,那里软软香香的,以后一定要?扒掉。】
桑黛:“滚啊!”
她捂住自己的身前?,想要?去?拽薄毯,但被宿玄的膝盖压着又拽不动,只?能去?拉小狐狸刚才褪下的黑色外?袍挡在?身前?。
那就更好?看了。
黑色的外?袍绣着奢侈的金纹,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白了。
【漂亮死了,好?难受,好?想做。】
桑黛:“……”
他?的脸皮能厚到这种地步,她是无比服气的。
软榻很小,宿玄轻易就能凑近她,将桑黛拉近怀里吻她的脸,跟啄木鸟一样亲了十几下。
最后觉得今夜有些过了,他?坐在?软榻边,将她抱在?怀里,她的下颌抵在?他?的肩头。
宿玄将自己的外?袍展开披在?她的身上,将人连衣服抱在?怀里,轻拍她的脊背安抚。
桑黛因为刚才的事情不敢看他?。
宿玄无奈,只?能解释:“黛黛,我?喜欢你,为你做这些都是应该的,不要?害羞。”
桑黛闷声道:“可你太……太……”
“太什么?”
“……太不要?脸了。”
宿玄一愣,鼻尖抵着她的肩头笑了起来。
桑黛小声道:“你别笑了,我?坐不住了。”
他?一笑身子?就抖,连带着坐在?腿上的桑黛都跟着抖。
宿玄忍住笑意,抱着她解释:“不是不要?脸,是你太拘束了,我?们妖族性情爽朗奔放,你见到的才哪里到哪里?”
桑黛惊骇:“你这还不算不要?脸?”
宿玄哑声亲她的侧脸,道:“开胃小菜,某只?小剑修吃饱了才能轮到我?吃。”
桑黛一巴掌呼上他?的肩膀:“闭嘴!”
他?方才那些话让她的认知都刷新了,桑黛从来不知道这种事情花样这么多。
两人对视,小狐狸眼底都是爱意和笑意,桑黛却?听?到他?的心声,那些话……
她别开眼,窝窝囊囊埋进他?的脖颈。
不看就不会听?到他?的心声,读心这个技能不是让她听?他?在?心里说那些话的。
宿玄轻拍她的脊背,抱着剑修哄着。
她今夜愿意放开让他?与她亲近这么多,宿玄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也见不得她有一点难受,只?想着伺候她。
他?完全不管自己有多难受,小声问?她:“还难受吗?”
桑黛不说话。
宿玄知晓她的性子?,那就是还有些难受,纵使她平日再过清心寡欲,但她也是个正常人,对他?有情意,自然会被他?撩起火。
小狐狸有些心疼,细声道:“我?不看你,把灯熄了,用手帮你好?不好?,我?去?洗个手就来,情热很难熬的。”
他?经历过太多次情热,清楚知道有多么难熬,发情期之时他?都稳不住人形,他?可以熬,但不希望桑黛因为这个难受。
桑黛果?断摇头拒绝:“我?不要?。”
“我?轻点,很快就好?,你就不难受了。”
“……不要?就是不要?。”
“这么害羞啊?”
“宿玄……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这种事情啊?”
桑黛有些不太懂,要?说舒服确实舒服,但修士应该以修行为主,他?却?总喜欢黏着她亲热。
他?太黏人了,一旦开了亲吻的头就会时常黏着她亲亲,若以后真的完全在?一起了,做了那件事,桑黛觉得自己连练剑的时间都会被他?剥夺大半。
宿玄安静了很久,桑黛从他?的脖颈间抬起头去?看他?。
小狐狸的神态很认真,拂开她额前?的碎发:“不是喜欢这种事情,是喜欢跟你做这种事情。”
他?替她擦去?汗,声音很轻:“因为是你,所以喜欢做这件事,喜欢抱你,喜欢亲你,喜欢听?你的声音,喜欢看你为我?情迷,这是道侣间最亲密的事情,全身心拥有彼此,这个认知让我?兴奋又激动。”
【因为很喜欢很喜欢你,所以你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我?都很喜欢。】
桑黛眼睫微垂,呢喃道:“这么喜欢吗?”
宿玄亲她的额头,道:“嗯,非常喜欢,很早就喜欢你了。”
若不是桑黛失忆,在?他?少年时期去?找她那一次,一百多年来他?早就将人追到手了,怎么会跟她闹了一百多年的误会。
“宿玄,其实我?真的很无趣,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打架。”
“黛黛在?我?眼里便是连杀人都是可爱的,我?见到你就觉得开心,你一点不无趣。”
“我?可能也做不好?妖后,我?不会处理琐事。”
“妖界的事务不需要?你去?管,我?来便可,我?们黛黛就只?管练剑就行。”
桑黛埋进他?的脖颈间,安静了好?一会儿,低声道:“宿玄,我?这些年其实也好?累。”
剑修的声音很沉很沉。
宿玄心头一酸,抱着她轻哄:“我?知道,以后你可以依靠我?,我?不会背叛你。”
桑黛没有说话。
若不是宿玄在?她身边,或许她便是一个人去?查这些事情,到最后也可能一个人面对四界的围杀。
没有人与她并肩,没有人帮她。
“宿玄。”桑黛吸了吸鼻子?,抱紧他?,道:“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们的关系进展太快了,只?要?我?想清楚了,我?会和你一样坚定。”
她必须得更喜欢宿玄一些,捋清楚自己的心意,确定自己能不能接住他?这么浓重的爱意,才是对他?真正的公平,也是在?为他?们的未来铲除后患。
“好?。”宿玄抱紧她的腰身,又回?应一句:“好?,黛黛。”
一百多年他?都等了,宿玄可以一直等她。
“我?一直在?你身边,黛黛,不要?怕。”
桑黛能做的只?有抱紧他?,将脑袋死死埋在?他?的颈窝间,忍住自己的眼泪,心里软软的。
她低声说:“宿玄,我?的桂花糕还没吃呢,那是令堂让你给我?买的,我?得吃了。”
宿玄蹭了蹭她的脸颊:“都凉了吧,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桑黛:“凉了也可以吃的。”
宿玄拒绝:“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起身将桑黛放下,剑修披着他?的外?袍,隐隐露出的肌肤上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小狐狸深呼吸了口,摸了摸她的脑袋,“我?去?解决一下,等我?出来带你去?吃桂花糕。”
他?的长衫很单薄,根本挡不住一点,桑黛别过头不敢看。
她点点头:“……嗯。”
按小剑修过去?的经验来看,某只?狐狸没一个时辰解决不了,他?离开殿中去?了水房,桑黛坐了会儿,等到身上有了些力气后站起身。
她披着宿玄的衣服,他?的衣衫对她来说太大了,衣摆拖在?地上,桑黛也不管,反正某只?狐狸的衣服只?会穿一天就会送去?洗了,绝不会穿第二日。
桑黛来到铜镜前?,褪下宿玄的外?袍,镜中的剑修上身只?穿着个贴身的小衣。
放眼过去?都是他?留下的痕迹,小狐狸兽化的时候会出现犬齿,情热之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兽形,她身上有一点点的牙印。
桑黛侧脸滚烫,忍着羞意侧过身去?看,脊背上绑着几根系带,其余地方……
桑黛又捡起了宿玄的外?袍披上,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他?真是……
是只?小狗吧!
桑黛拿出新衣服去?了另一间水房沐浴,她比宿玄收拾的要?快很多,沐浴完手随意挽了一下发髻,穿了件常服坐在?院中等宿玄。
等了许久,当?圆月高升之时,宿玄终于出来了。
木簪半挽银发,垂下的发尾滴水,一身新的墨服。
桑黛与他?对视,又急忙别开眼。
宿玄弯唇轻笑,走过来俯身,在?剑修的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桑黛捂住脸,红唇微微张开:“你干吗?”
小狐狸顺势含住她的唇吸.吮了口,道:“亲亲。”
桑黛慌忙起身:“都……都过去?了,你说了等等我?的。”
宿玄牵住她的手:“你方才也答应我?了,日常的亲近可以。”
桑黛:“……”
她又想起来了,刚才跟他?亲得火热之时,她酒劲上头,抱着小狐狸的肩膀问?:“宿玄,你教教我?,怎么快些多多喜欢你,我?想更多更多地喜欢小狐狸,了解小狐狸。”
小狐狸喘着气,道:“不要?拒绝我?的靠近,我?们可以更亲近一些,你如今对我?的喜欢足以支撑我?们进行一些日常的亲近。”
然后桑黛说:“好?,我?们多亲近一些。”
她要?努力认清楚自己的心意,多喜欢他?一些,确定自己可以好?好?对他?吗,对他?更加公平一些。
现在?的桑黛:“…………”
此刻酒劲下去?的她恨不得一剑捅了自己,另一只?手捂住脸,小声问?:“我?可以反悔吗?”
宿玄扒开她的手,与她对视,微笑道:“不可以哦。”
【大晚上了开始做白日梦了,怎么可能让你反悔。】
桑黛:“……”
小狐狸牵着自家剑修的手大摇大摆走出妖殿。
外?面人不太多了,因为夜色太深,街道上来往的人明显比小狐狸回?来之时少了许多。
桑黛看到两边的门店关了很多,问?:“还有卖桂花糕的吗?”
“有,陈伯关门晚。”
他?好?像有目的,并不是随意选了一家糕点店,而是牵着桑黛的手来到靠近南边的街市,转角一家小店还开着门。
宿玄来到店门前?,这就是个小店,店面不大,门梁也很低,小狐狸得微微弯着头。
他?提高了些音量:“店家,拿点桂花糕。”
一连喊了几次,里面的人终于听?见了,从里间走出来。
桑黛看明白了,这位店家似乎耳力不太好?。
他?看起来年纪也很大了,脊背微微佝偻,瞧见宿玄后笑道:“尊主,还是桂花糕吗?”
宿玄点头:“对,拿一份桂花糕。”
店家转身去?包糕点。
桑黛扯了扯宿玄的衣袖:“你经常来吃?”
宿玄淡声道:“偶尔。”
实际:【本尊可是来跟陈伯学过的,我?自己也会做。】
桑黛:“……好?吧。”
宿玄会的东西好?像确实很多,他?的生活比她要?有趣得多。
小狐狸接过糕点,递过去?灵石。
那店家朝桑黛行了个礼:“夫人也安好?。”
桑黛尴尬笑了下,朝他?回?礼:“伯伯身体康健。”
小狐狸笑得得意洋洋,朝店家告别后牵着剑修离开。
一路上虽然人不多,但桑黛也发觉了很多人在?看他?们,宿玄太过显眼,一头银发是他?的标志。
桑黛扯了扯他?的袖子?:“我?们回?妖殿吧,太晚了。”
某只?狐狸傲娇道:“不回?,带你去?个地方。”
桑黛疑惑:“哪里啊?”
“去?了就知道了。”
一刻钟后,桑黛看着面前?平静的河面沉默。
她问?:“我?们来河边干吗?”
小狐狸捡起一颗石头上下抛着玩。
“当?年我?被抓回?去?后逃出那方地穴,就是沿着这条河游回?来的,回?来后就去?找了柳离雪,他?帮我?隐瞒给我?养伤,伤好?后我?血洗了十二殿。”
宿玄将石头抛出去?,小石子?在?水面上一连打了好?几个水花。
“小时候经常跟柳离雪来这里打水花,也经常来这里摸鱼,这里勉强算是我?的秘密基地。”
他?以很轻松的语气在?说这件事。
桑黛沉默一瞬,问?:“当?年……是不是很苦?”
他?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宿玄挑眉:“辛苦?算不上吧,当?时孤注一掷,反正不成功就得死,走到绝境的时候总会有很大的勇气,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和柳离雪还真厉害。”
两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端了十二殿。
“柳公子?对你真的很好?。”
“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也是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最信任的人。”
桑黛默然,理解了为何宿玄会把星阙殿执事这个岗位交给一个医修,柳离雪武力并不强,拿得出手的也就一身医术,但宿玄给了他?很大的权力。
因为信任,因为感激。
宿玄牵着她在?河边的凉亭里坐下,解开桂花糕的油纸。
他?递过去?一个:“黛黛,尝尝,这家店味道很正。”
【很多年前?将妖界的桂花糕吃过来一遍,最终决定跟着陈伯学习,他?家的桂花味最浓。】
桑黛接过他?递来的桂花糕,小口咬下,软糯的桂花糕在?舌尖上化开,是满满的桂花香。
“好?吃,很好?吃。”
宿玄眉梢微扬,笑道:“那我?日后也给你做。”
桑黛捏着桂花糕与他?对视,点了点头:“嗯。”
小狐狸咬了口桂花糕,与她一起吹着晚风,沉声道:“那条河其实是妖界的护城河,妖界有二百七十一个城池,其下郡县数千,千万子?民,这条河里有法阵,将整个妖界包围起来,守护着妖界的安宁。”
桑黛看向那条河问?:“这条河很大吗?”
“那当?然,延绵万里,辽阔宽广,当?年我?被追杀之时跳进这条河,河道里的法阵竟然还主动替我?打了掩护。”
宿玄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说道,“我?小时候一点不想当?妖王,我?觉得好?烦,要?保护太多人,身上的担子?太大,我?只?想做个闲人。”
桑黛轻笑,倒是没想到宿玄小时候这般懒散。
“后来呢,我?觉得我?必须变强。”宿玄淡声道:“这样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桑黛唇角的笑意凝滞,抬眸去?看宿玄。
“起初我?当?妖王只?是想活命,可我?即位后,我?看着那些因战乱家破人亡的百姓们,心里在?想,战乱到底给妖界带来了什么?”
不断征战,导致灵脉枯竭,他?被绑去?囚禁,用血肉反哺妖界灵脉。
财力备受打击,数万人家破人亡,血流成河,百姓要?交高额的灵石去?补足妖界征战用的军资。
“所以我?即位后第一件事是先开了妖库,将十二殿这些年敛的财都拨了出去?,鼓励他?们做生意,这点柳离雪就有大用了,我?不太了解这些,但孔雀一族商户频出,柳离雪就出主意,我?考量后颁政策,他?们需要?钱我?就拨钱,需要?技艺我?就去?想办法找人教,总之如今你看,妖界的财力是四界最强。”
桑黛咬着桂花糕夸他?:“妖王大人和柳公子?都很厉害。”
“后来呢,我?发现财力发展上去?,又出了一个问?题,其余三界会惦记妖界的财力,即使我?们不主动攻打,不能保证其他?三界没有人打我?们的主意,我?那些年一边打架一边研究怎么提升妖界的兵力,我?独自去?搜寻灵脉,在?妖界开设学宫,整顿良莠不齐的军队,大幅度集中兵力给边境布防,钻研防御法阵,一系列的事情,后来妖界的兵力也很强盛。”
桑黛撑着下颌,弯眸浅笑:“我?知晓啊,所以三界没有敢跟妖界开战的。”
宿玄很惜才,凡是有天分的妖修都有很用心地去?培养。
桑黛夸赞:“小狐狸是个很好?很好?的妖王。”
宿玄与她对视,笑道:“黛黛,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也不坏的。”
桑黛回?答:“你其实一直都很好?。”
两人的距离很近,晚风扬起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吹来两人身上的体香。
宿玄透过桑黛,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闯进地穴的少女,扛着他?的身子?,告诉他?:
——“你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你是天道给予世间的恩赐,没有人有资格这么对待你。”
到如今,他?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么信任天道,已经背叛了最初一直敬仰的天道。
但不变的是,宿玄依旧觉得桑黛很好?,桑黛也依旧觉得他?很好?。
宿玄看着她的小脸,抬手抚上她的侧脸。
“黛黛,要?和我?一起守护妖界吗?妖界子?民会敬你重你,绝不会如仙界一般背刺你,我?向你保证。”
“妖界的子?民也是你的子?民,千万亩妖界疆土,就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
桑黛还在?笑,越笑眼睛越弯,可眼底却?渐渐浮现些水花。
她托着下颌与宿玄对视。
桑黛毫不犹豫点头:“好?呀。”
她会与宿玄一起,用性命去?守护妖界。
因为这里真的很好?很好?。
宿玄捧住她的侧脸,问?她:“看见我?今天戴的簪子?了吗?”
“看到了,很好?看。”
桑黛知道他?问?的什么。
她放下桂花糕,微微仰起身子?,一手探到宿玄的脑后,摸到了他?发髻上的那根木簪。
桑黛摸到熟悉的纹路,跟她过去?的那些簪子?几乎没什么差别,她以前?经常戴这种簪子?。
之前?没有注意过,在?今晚再次见到这根木簪之时,她忽然就想起来了。
她有一个还没有兑现给宿玄的承诺。
小狐狸问?:“守信的大小姐,还记得八十年前?我?们打过一架,之后你答应过我?的一件事情吗?”
桑黛细声回?应:“抱歉,那之后我?去?历练了,我?们几年没见过,我?给忘了,但我?现在?想起来了。”
“那现在?兑现给我?。”
“好?。”
桑黛笑起来,伸手捏了捏小狐狸头顶上冒出来的耳朵,毛绒绒的耳朵格外?好?摸。
“今天就兑现给你。”
玲珑坞(一)
桑黛五十岁入的元婴境。
她在元婴满境卡了许久, 隐隐有要渡劫的感觉,但是?又死活引不来雷劫。
这种时候往往就是?缺个刺激她的契机,简而言之就是找人打一架激发一下便?可。
剑宗大小姐桑黛看着自家剑宗那些弟子们,觉得应当是?不行?, 万一下手重了?很容易出人?命。
得找个抗揍的。
她低着头沉思, 提剑一路往回走, 还未走到后山的竹屋前,便?瞧见前面懒洋洋站了?个黑衣青年。
银发墨服, 周身张扬又欠揍的气息桑黛只在他一人?身上?见过。
桑黛蹙眉:“你又来干什么?”
宿玄微微歪脑袋,道?:“唔, 本尊想桑大小姐了?,来看看不行??”
他是?知道?该怎么气她的, 桑黛压根听不得这话, 拔剑就朝宿玄劈去。
他们两人?打架一向不留情面, 各个都下了?死手。
墨黑的长剑拦住剑修的莹蓝长剑, 两双眼睛对视, 桑黛的眼底全是?漠然。
宿玄勾唇轻笑, 也不知是?在嘲讽还是?什么。
他反手挽出剑花,压着桑黛退到后山山顶,布下结界一打便?是?半月。
仙界的人?怕是?都知晓那妖王经常往剑宗跑,目的就是?跟那剑宗大小姐打上?一架, 两人?只要打架没有个十天半月出不来, 有时候甚至打上?几月。
剑宗的弟子们看到后山的剑光,也只是?叹息。
“大小姐又跟那妖王打起来了?。”
到第二十三天, 桑黛的经脉越发沸腾, 修为?隐隐突破极限,似乎快要渡劫了?。
她看到天幕上?浓重的乌云, 蹙眉想要逼退这死对头,可宿玄的剑依旧不停。
桑黛有些急躁,在她的雷劫范围内,宿玄也会挨劈的。
双目对视之时,宿玄忽然牵起唇角,锋利的眉骨下压,有些邪里邪气道?:“大小姐急着渡劫吗?可以,本尊先放你一次,但有条件,等?你渡完劫后再讲。”
桑黛拧眉:“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宿玄的眼尾微微上?挑,一双狐狸眼弯成好看的弧度,身形一晃,长剑挑落了?剑修发髻上?的木簪。
马尾仅有一根布带系着。
那根带着剑修发尾清香的木簪落在了?宿玄修长的手中。
他抬了?抬那根木簪,道?:“算是?抵押的物?件,桑大小姐承诺我一件事,完成了?,我便?将这根木簪还给你。”
桑黛眉心微蹙:“什么承诺?”
“中秋节前先来妖界找我,到时候再说,本尊等?你。”
宿玄回身,眨眼间便?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只有桑黛的元婴雷劫在虚空中等?候着她。
她渡劫足足三日,渡完劫后摸了?摸乌发,想起了?自己答应宿玄的那个承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还是?提剑就要去妖界找宿玄。
还未去到妖界边境,腰间的玉牌便?亮了?起来。
“大小姐,南州鬼乱。”
她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妖界边境,一言不发安静了?许久,在玉牌另一端又催了?一遍的时候,启唇回应。
“知晓,现在就去。”
此后,一走便?是?七年。
那七年一直在外历练,那次鬼乱很严重,仙界死了?不少平民,桑黛追了?那厉鬼好几年,忙得不可开交,与宿玄七年没见过,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等?到抓到厉鬼之后又因为?重伤昏了?许久。
醒来后竹屋前无?人?,她撑着病体打开门,门外放了?一袋桂花糕。
桑黛以为?是?桑闻洲和施夫人?送的,心下暖和,将一袋桂花糕吃完。
再一晃眼,就是?八十年。
河边的风有些冷,妖界的护城河面掀起一阵阵的波纹,他们两人?的距离很近。
桑黛问:“当年你是?不是?故意来找我打架的,知道?我的元婴雷劫迟迟不到?”
宿玄冷哼:“不然呢,你当真觉得我每次去都是?找你茬的?”
桑黛笑道?:“门前的桂花糕是?你送的?”
“你以为?谁送的?”
桑黛捂着眼睛笑起来,笑声清脆像是?银铃。
她真的,好像错过了?很多。
桑黛问:“后来见到我,为?何不说这件事?”
宿玄恼怒回怼:“我都戴着那根木簪去见你了?,你压根没注意,拔剑就往我身上?劈。”
小狐狸的心哇哇碎了?一地,回到妖殿伤心了?好久。
他当时也是?个傲娇的性子,桑黛想不起来,他也羞于开口?。
如今的宿玄泄愤般捏了?捏她的脸,道?:“当时让你来妖界,是?因为?妖界马上?要中秋节了?,想和你一起过中秋,但是?本尊坐在主城门前等?了?你三天你都没来。”
桑黛拿开手,问他:“那你哭了?吗?”
“没哭。”
【只是?心疼你,知道?你可能又去历练了?。】
桑黛在剑宗,三天两头就会去历练,只要出了?邪祟,剑宗几乎都会先让桑黛去。
她过去真的很累很累。
桑黛长叹一声,感慨道?:“过去让小狐狸伤心了?很多次,抱歉。”
宿玄别过头,“知道?抱歉就对我好点。”
“那我现在来赴约了?,宿玄,你再想一个承诺,想让我答应你什么?”
宿玄看着她的眼睛,道?:“你说的,那我可想了?。”
桑黛颔首:“好。”
宿玄的指腹摩挲她的眼尾,唇角微微弯起,道?:“我希望这位大小姐,可以陪我过千千万万个中秋,每一年。”
“黛黛,我要你给的承诺是?这个。”
小狐狸的眼中有熟悉的情愫在翻涌,当与桑黛对视的时候,那些情愫便?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张扬,生怕她看不出来一样,毕竟桑黛过去太过迟钝,如今也只比过去好一点。
两人?的唇角牵起,心照不宣笑了?起来,眼底荡漾出星星点点的微光。
中秋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桑黛答应了?这个承诺:“好。”
她回答:“以后每个中秋,我都会与你一起过,在妖界过。”
许多年前没有兑现给他的承诺,她会用自己的余生兑现给他。
宿玄戳了?戳桑黛的额头,笑起来的时候梨涡隐约可见,眉梢也跟着舒展,一张浓郁俊美的脸便?柔和许多。
“木簪送我吧?不还给你了?。”
“好,送给你。”
“这算是?什么?”
“唔,我给你的信物?,代表着我的承诺,我见到它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承诺。”
“你的承诺是?什么?”
“以后每个中秋都和你过,在妖界过。”
宿玄满意笑起来,站起身在桑黛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背起她,收起那袋还未吃完的桂花糕,背着剑修往来时的路走。
“夜深了?,该休息了?。”
有人?背着不用走路,桑黛也十分愿意。
她趴在宿玄的肩头,“行?。”
“今晚我要睡主殿。”
桑黛反问:“又不在春秋楼了?,为?何要与我一起睡,不然我去睡偏殿吧。”
宿玄果断拒绝:“不要,我认床,就要和你一起睡,你答应了?日常的亲近可以,我们睡两个被窝嘛。”
桑黛轻叹,又将脑袋重新搭回他的肩膀,笑声说:“宿玄,你好黏人?啊。”
小狐狸哼哼没再说话。
桑黛趴在他的肩头,看着周围逐渐倒退的树木,枕着某只狐狸柔顺的发丝。
她闭上?眼,放轻了?呼吸和声音:“宿玄,我睡会儿。”
“好,睡吧。”
有宿玄在,他永远都会带她回家,所以路上?怎样都无?所谓,目的地依旧是?正确的。
桑黛的呼吸很快规律,这两日她打了?一场大架,又因为?担心他而睡不好,如今紧绷的弦松开,困意排山倒海席卷来。
宿玄微微侧了?侧脑袋,剑修的后脑勺搭在他的脸侧,小脸背对着他。
他亲了?亲她的发丝。
“黛黛,木簪我很喜欢。”
桑黛他也很喜欢。
小狐狸一路带着笑,背着自家剑修回了?妖殿。
***
夜早已深厚,城中街道?无?人?。
今夜浓云有些厚重,导致月影半数被遮挡在云中,光亮暗淡,一阵冷风吹来,街边的灯笼中烛火摇曳。
对街走来的青年捋了?捋衣服,寒风将酒意吹散了?些?*? ,脑子依旧有些晕乎不太清醒。
他踉跄走着,浑浊的目光中映出前面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人?站在路中央,负手而立,看起来好像很高,一身黑衣,看不清脸。
青年眯着眼走过去,因为?喝醉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脚步,走路歪歪扭扭。
他挥手道?:“滚开,别挡小爷的路!”
他本家是?出了?名?的富商,在这玲珑坞里便?没人?可以惹他,便?是?城主也得对他爹礼让三分。
可那黑衣人?一动不动,就站在路中央堵着他。
青年恼怒,将酒瓶砸了?过去,酒水碎裂喷溅在两人?的身上?。
对面的黑衣人?终于有了?动作,抬了?抬手,摸向自己的唇,酒水沾在他的唇瓣上?。
“滚!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明天把你抓去喂蛇!”
苍白的手揩去唇上?的酒水,黑衣人?弯唇轻笑,踱步走出阴影。
浓云在此刻逐渐散去,月光也愈发明亮。
清透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他的身形高大挺拔,宽肩窄腰,瞧着身段是?个极好看的人?,但面上?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和苍白的唇。
他开了?口?:“你知道?归墟吗?”
醉酒青年恼怒:“什么东西,滚啊!”
他接着问:“归墟是?修真界存在的根基,你知道?为?何吗?”
“不知道?,滚开,敢挡小爷的路!”
“你这都不知道?啊?”黑衣青年弯眼轻笑,“你身上?的四苦太过浓重,该杀哦。”
“你放什么屁啊,什么四苦,谁敢杀——”
醉酒青年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梗着脖子垂首。
方才他所站的地方,原先应当是?一片青砖,可如今那青砖在缓缓碎裂,一根聚拢的藤蔓从下面探出,破开青砖。
蔓身粗壮呈现暗绿色,长着一个个尚未开放的花骨朵,灵活的藤蔓逐渐缠绕上?了?他的小腿。
醉酒青年在发抖,被蔓身爬过的地方扎进一根根尖刺,莫名?的引力在吸食他的血液。
“救、救命!”
可今日出来并?未带小厮,只有他一人?出来,便?是?叫都没人?能听得见。
他有一些修为?,惊恐动用灵力便?要去斩断那根藤蔓。
黑衣人?装模作样抬手阻止:“欸,别。”
可这醉酒青年显然已经慌了?,不顾他的劝阻凝结出灵力,灵力刚在掌心中出来,原先缓慢爬行?的藤蔓陡然间粗壮起来,扎入他腿间的尖刺跟着庞大,瞬间将他双腿中的血液吸食干净。
藤蔓上?巨大的叶片将他包裹起来,激动扑向他指尖上?凝出的灵力,一口?咬断了?整个手掌。
“救命——”
两片叶子一前一后将他包在其?中,叶片缓缓合拢,他惊慌到目眦具裂,强大的压力挤压着他,瞳仁惊恐爆出。
在叶片合拢的前一刻,他最后一眼看到不远处的那位黑衣青年。
面具下的唇弯起,摇着头似乎在惋惜着什么。
叶片彻底合拢。
藤蔓收紧,无?数尖刺穿透叶片扎进那人?的身躯,连带着血肉都被吃了?个干净。
蔓身上?的花骨朵似乎吃饱喝足,一朵小花慢悠悠开放。
除了?青砖上?坠落的一滴血液和碎裂的瓷瓶,无?人?知晓这里方才还站了?个人?。
黑衣人?挑眉,摇了?摇头:“不听劝,就该死。”
那藤蔓凑到黑衣人?身边,亲昵贴着他的身子。
他拍了?拍它的蔓身,笑着问:“这具四苦之躯,你可觉得好吃?”
藤蔓摇头,枝叶簌簌摇晃笔划着什么。
黑衣人?挑眉:“哦,你说他太难吃了?啊?没关系,马上?就让你吃更好的。”
藤蔓隐入地面消失不见。
月影之下,一声冷嗤消散。
他抬眸,与高楼之上?的粉裙女子对视。
施窈抬了?抬自己的胳膊,露出胳膊上?的黑纹,冷着脸问:“那我这副四苦之躯,它可喜欢?”
黑衣人?弯唇笑起来:“那是?自然,施大小姐的四苦那可是?最纯正的,它可是?做梦都想吃了?你呢。”
施窈的眼神冷冽。
黑衣人?负手,懒洋洋道?:“施大小姐再不找到天级灵根去压制四苦,它可就要把你吞噬了?哦,这一次,你能拿到应衡的最后一段灵根吗?”
施窈微微眯眼,笑道?:“唔,天级灵根不是?还有桑黛的吗,她那副琉璃身天生免于四苦,我若夺了?她的舍,可孤身入归墟呢,这是?其?他天级灵根觉醒者都做不到的。”
黑衣人?点点头,转身朝远处走去。
他挥了?挥手,道?:“凭您本事了?,您若是?敢夺,那便?去吧。”
施窈的笑意散去,眸光阴沉可怖。
***
桑黛清早起床是?被热醒的。
她费劲扒开搭在身上?的狐狸爪爪,侧首去看枕在身边的小狐狸。
他变成了?狐狸真身,虽不是?本体的大小,但身量也有他本人?那般高大,九根尾巴有的垫在她的脑袋下面,有的缠在她身上?。
桑黛觉得很热,宿玄的体温很高,跟个火炉一样,尤其?是?毛茸茸的本体更加暖和,他周身的草木冷香格外明显,将她包裹其?中。
狐狸脑袋搭在她的颈窝,额上?的金色神印上?隐隐有流光。
他还没睡醒,桑黛扶额。
他们是?没睡在一个被窝,毕竟小狐狸不盖被子,只有她盖着锦被,身上?还搭着他的狐尾。
外面有人?在说话,隐约可以听清楚是?柳离雪和翠芍。
不过一小会儿,外面的声音停下,柳离雪应当是?离开了?。
小狐狸的眼睫轻颤,被这股声音吵醒,意识缓缓回归中。
刚醒过来,对上?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
眼睛是?很漂亮的凤眸,看起来就很清冷。
小狐狸喜欢得不得了?,意识还没反应过来,狐狸脑袋已经下意识凑上?前,哼哼唧唧去舔她的脸。
桑黛:“……”
她越来越觉得他像只小狗。
桑黛别开脑袋,在他毛茸茸的本体上?拍了?一把。
“你好热,给我变回来。”
宿玄的睡意终于消散,盯着自家剑修看了?一眼,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变回了?人?形。
高大的青年在身侧躺着,桑黛的手还盖在眼睛上?。
“柳公子方才来了?。”
宿玄“嗯”了?声,将人?连被子抱进怀里。
桑黛:“?”
“日常的亲近。”
桑黛:“……”
可算是?给了?他一个绝妙的理由了?是?吧?
宿玄蹭着她的脑袋,哼唧道?:“他可能来说玲珑坞城主的事情,城主昨日已经渡劫,今日应当就开城门了?。”
桑黛在他的怀里仰起头:“那我们今日去?”
宿玄将她凌乱的发别在脑后,淡声道?:“你想何时去?”
桑黛敛眉:“尽快吧,我想尽快找到师父。”
应衡没有死,而这个黑衣人?大概知晓应衡的下落,她总觉得他是?在故意引她去一个个地方。
宿玄的虎口?卡在她的侧脸,摩挲着她的脸颊,道?:“他这次是?故意引你去玲珑坞的。”
桑黛颔首:“我知晓。”
“你觉得他到底想杀你吗?”
桑黛摇头:“……我觉得有点不太像,你没有和他交过手,但我跟他打过,我看不出来他的修为?,所以他当时跟我打架可能收了?手,更像是?在逗我一般。”
看不出修为?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就是?这人?没有修为?是?个凡人?,要么就是?这人?修为?比她还高。
很显然,只能是?后者。
宿玄有一下没一下顺着剑修的头发,目光不知在看哪里,像是?在沉思。
桑黛垂下眼,屋内一时很安静。
“黛黛,先起身吧。”
“宿玄,还有件事。”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
两人?一愣。
宿玄道?:“你说。”
桑黛想到了?什么,眉目有些冷淡。
“不对,几月前,也就是?我刚醒来的时候,有一次我的经脉紊乱导致高热,当时浑浑噩噩之际识海里有一道?声音,它在跟我说话。”
宿玄问:“它说什么?”
桑黛与他对视,将记忆中的话告知宿玄、
——“四苦荼毒,归墟覆灭,众生如芥。”
——“天级灵根觉醒者,你择的什么道??”
这下轮到宿玄拧眉了?:“你确定听到的是?归墟覆灭,而不是?归墟灵脉覆灭?”
桑黛颔首:“嗯,是?,我非常确定。”
所以她当时也觉得很惊骇。
“归墟灵脉覆灭还有救,但归墟仙境是?四界根基,若归墟仙境覆灭,四界定是?要随之湮灭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覆灭归墟,便?是?渡劫满境修士都做不到这点。”
四苦又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覆灭归墟?
宿玄捧住她的侧脸,问她:“你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或许是?一场梦?”
桑黛否认:“应当不是?,起初我也觉得是?在做梦,但如今我们见了?这么多事情,翎音前辈也说归墟最后可能会覆灭,所以我觉得这很有可能发生。”
至于是?谁告诉她的,桑黛也不知晓。
就好比她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忽然多出来那本书是?怎么来的,又是?为?何可以听到宿玄的心声,这三件事有没有联系。
而那道?声音还让她择道?,似乎是?不满意她现在走的这条道?,想让她重新换一条。
这一路走来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
宿玄抱紧她,一手在她的脊背后轻拍。
他的脸色很沉,修挺的眉头紧紧皱起,声音冷淡:“不管是?不是?梦,我们先去玲珑坞,找到那幕后人?问清楚。”
桑黛颔首:“好。”
“天色不早了?,我先起身帮你拿衣服。”
宿玄坐起身下床去为?她找新衣。
桑黛想要自己去做,忙道?:“我自己找衣服就行?。”
宿玄头也不回:“你躺着,外面下雨了?,妖界要入深秋了?,有些冷。”
桑黛刚出被窝就发觉了?一阵冷意。
她讷讷缩回去:“……多谢。”
宿玄去偏殿为?她找衣服,桑黛的衣服很多,并?不放在主殿,主殿旁的偏殿中一整间屋子全是?给剑修做的新衣和打的首饰。
桑黛等?了?小一刻钟,宿玄拿着一身新衣和一个乾坤袋走了?进来。
他将衣服放在榻边,从里到外全部都有。
桑黛看到贴身衣物?小脸一红,忙接过衣服,“我先换衣。”
宿玄拉上?床帐自觉在外面等?她。
桑黛隔着朦胧的床帐看到外面模糊的人?影,他背对着她拉开主殿的木柜,取出自己的衣服自顾自换上?。
并?没有看她这边,倒是?守规矩。
桑黛解开内衫换上?宿玄给她准备的衣服。
榻边还放了?乾坤袋,她好奇打开,看到里面装了?十几套衣服和一箱子珠钗,应当是?为?她带的衣服,在玲珑坞中可以换着穿戴。
桑黛隔着床帐看外面的宿玄,他早已换好衣服背对着等?她。
小狐狸很贴心,也很会照顾人?。
剑修牵起笑意,将乾坤袋挂在腰间,撩开床帐走了?出去。
宿玄转身,朝她招了?招手。
桑黛了?然,坐在铜镜之前。
温暖干燥的手穿过她的青丝,剑修的头发很顺滑,几乎不用木梳便?可捋顺。
宿玄眼睑半垂,专心替她挽发,动作熟练又轻柔。
桑黛看着铜镜中倒映出来两张出挑的脸,她的长相清冷,属于典型的淡颜系,但宿玄的五官浓郁艳丽,又是?一张格外出挑的浓颜。
长相跟性格也比较相似,桑黛性子低调温和,宿玄则高调张扬。
桑黛以前觉得他们哪里都不般配,没想到有一天可以走到如今这种关系。
她的死对头在为?她挽发。
宿玄盘好发髻,取出一些发饰熟练替她簪上?,最后是?他最喜欢的九缳簪。
桑黛摸了?摸九缳簪,问:“去玲珑坞也需要戴这个吗?”
宿玄点头:“戴着吧,你戴着九缳簪我好找你,上?面有我留下的神识。”
“……好。”
他将桑黛转过来,垂首看她精致的妆发。
【真漂亮。】
桑黛也跟着笑:“别耽误时间了?,去洗漱办正事,柳公子方才都来了?一轮了?。”
“刚才跟他传了?信,让他去准备芥子舟了?。”
宿玄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剑修微愣的眼神中,刮了?刮她的鼻头。
“真漂亮。”
这下还夸出来了?。
桑黛抿着唇笑。
“走吧,别让柳公子等?久了?。”
“好。”
宿玄牵着她去了?水房,两人?收拾好之后出了?主殿。
外面还下着雨,妖界多雨,一旦进入秋季就时常下雨。
柳离雪动作很快,芥子舟就在妖殿外面备着。
某只孔雀站在芥子舟前,依旧潇洒摇扇子。
“桑姑娘,这次在下陪你们去哦。”
桑黛眉梢微扬:“那妖界呢?”
一个妖王,一个执事都跑了?,那不就没剩人?在这里了??
孔雀摇头:“之前我留守妖界是?因为?王室,如今王室几乎被杀完了?,该处置的都处置了?,妖界往后一定太平,留下的人?足够应付了?。”
他看向自家尊主:“毕竟你们两个,不是?你伤就是?我家尊主伤。”
他是?个医修,跟着好歹有用。
宿玄冷嗤试图挽回面子,桑黛笑着回应。
“那倒确实,柳公子在我们也多个帮手。”
宿玄对她道?:“先上?去,外面冷。”
“好。”
桑黛先行?上?了?芥子舟。
宿玄跟在她身后,路过柳离雪之时却停了?下来。
没有桑黛在这里,他们也不装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不是?白当的,桑黛不了?解柳离雪,但宿玄了?解。
柳离雪平时很少跟着他外出,大多都是?在妖界处理事务,只有他传唤才会去找他。
“怎么了??”
柳离雪面色凝重,小声道?:“玲珑坞似乎有高境精怪,修士频繁失踪,而且连尸身都找不到。”
宿玄神色一冷:“可真?”
“真,我认识的精怪多,此番我陪你们去。”
“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吗?”
“有。”
宿玄问:“什么?”
柳离雪神态复杂:“是?……派去玲珑坞的妖修说,见到了?……春影剑。”
话刚落下的时候,宿玄有一瞬间没回过神,太多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待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宿玄的神色大变,一贯淡定的人?也失了?态,音量拔高:“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两道?声音一起响起。
另一道?声音……不是?他们两个。
宿玄和柳离雪同时抬眸去看,芥子舟门前,刚进去的桑黛不知何时又出来了?。
她的神情有些茫然,迎上?两人?的目光,轻声道?:“我只是?看你们一直没上?来,出来看看。”
柳离雪急忙解释道?,音速都快了?起来:“桑姑娘,不是?故意瞒你,这消息还未确认,不一定真,我不知该如何跟你开口?,想着先跟尊主说一声由他跟你开口?,免得你想多。”
宿玄上?前一步跨上?楼梯,握住她冰凉的手。
他试图暖热她的手,急匆匆安抚:“黛黛,消息还未确定。”
桑黛只是?看着柳离雪,问:“你方才说,见到的是?什么?”
雨越下越大,雨水砸在灵力防护罩上?,噼里啪啦的声音盖过了?桑黛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见到了?什么剑,那剑名?号为?何?
柳离雪与她对峙,最终还是?败在剑修逐渐变红的眼眸中。
她的情绪有些明显,肩膀在颤抖。
柳离雪垂眸,再次开口?:“春影剑。”
桑黛呢喃:“春影剑……”
春影剑,是?剑宗应衡仙君的剑。
玲珑坞(二)
剑宗应衡仙君, 乃剑宗长老,元婴满境修士。
青年时期以元婴初境夺得修真界群英榜首,取得名剑春影剑。
应衡性?子温和?,春影剑与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剑意柔和?又温柔, 与桑黛的知雨不同?。
虽然?桑黛是应衡教出来的弟子, 桑黛的性?子也跟着应衡学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桑黛的剑意却比自己的师父还多了些肃杀之意。
她见过春影剑许多?次, 那柄剑与应衡一般很保护她,本命剑往往都不许主人外的人触碰, 但是桑黛还未拿到知雨的时候,经常用应衡的春影剑打架。
因为主人信任她, 所以春影剑也这般, 就?如同?宿玄的青梧剑一样, 主人信任桑黛, 所以本命剑也同?意她触碰。
自从应衡被查出是摧毁归墟灵脉的真凶, 他?叛逃四?界后便?带走了春影剑, 于?是春影剑与他?一样再无消息。
如今柳离雪说,春影剑出现在了玲珑坞。
桑黛茫然?眨了眨眼,问道:“如果春影在玲珑坞,那我师父呢?”
她想到了什么, 忙抓住宿玄的手问:“他?是不是也在, 那柄剑出现在何处,他?是不是有危险, 还是别?人拿了他?的剑?”
桑黛几乎是抓着?宿玄的手背,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在询问,语速也快, 明显是急了。
她一贯情绪淡然?,鲜少?有起伏这么大的时候,可他?们都知晓应衡对?于?桑黛的重要性?,这么多?年了,第一次离应衡这么近,她很难没有情绪。
宿玄任由她抓着?自己,反手将桑黛搂进怀里:“消息还没确定,黛黛,这件事不一定真,应衡仙君可能在,也可能只是他?的剑在,也可能都不在,不管结果是哪一样,总之我们也有了线索去查,我们慢慢查。”
“黛黛,你得冷静点?,我们从长计议。”
桑黛无助呢喃:“宿玄……”
“黛黛,我在。”
桑黛闭上眼,侧脸贴在宿玄的心头处,闻到他?身上的气息,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
宿玄说得对?,消息没有确定,一切都是未知,她只有保持最稳定的情绪才能冷静去思考,去应对?未知。
柳离雪也道:“是,这件事还没有确定,只是派去的妖修传回来说似乎看到了春影剑,不确定那是不是春影,也不确定是否持剑之人便?是应衡仙君。”
宿玄轻轻吻了吻她的发丝,“黛黛,应衡仙君既然?没死,那幕后人没有杀他?一定有原因,你不要担心,是不是真的我们亲自去玲珑坞探探就?知晓,去到玲珑坞你一定要时刻保持冷静。”
“黛黛,不要慌张,我们一起去查。”
桑黛安静了好一会儿,宿玄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安抚着?她,声音明明很轻,却?足以盖过打在防护罩上的雨水。
许久后,桑黛睁开眼,声音低沉:“抱歉,方才我情绪有些失控,我抓疼你了吗?”
桑黛记得自己方才是抓到了宿玄的,用了些力道,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看看。”
“没事。”
桑黛刚要从宿玄的怀里退出来去看,便?被他?又按了回去,他?的双手扣着?她的腰身。
“我没事黛黛。”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宿玄将手背上的抓痕用灵力消去。
桑黛推了推他?,这次宿玄收了力,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放了出来。
她下意识便?抓起宿玄的手来回查看,小狐狸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骨节明显又很漂亮,他?肤色白,所以有伤痕的话轻易便?能看出来。
桑黛没看到伤,心下松了口气。
她捏着?小狐狸的狐狸爪爪轻揉。
“抱歉,真的抱歉。”
宿玄与柳离雪对?视,后者眉尾微挑,绕道芥子舟的另一侧上去。
没人在这里,宿玄俯身亲了亲她的侧脸。
桑黛抬眸,他?又亲了上来,在红唇上啄了啄。
“不疼了,没事的黛黛。”
【亲一亲就?好了,一点?都不疼。】
这么一来一回,桑黛心底也缓了下来,不再是方才那般脑子不清楚的状态。
一百多?年了,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应衡的消息,她方才真的是有些激动了。
桑黛承诺道:“宿玄,我一定会冷静的,不管在玲珑坞见到什么,我都会努力保持理智。”
只有这样,宿玄才不会担心她,只要桑黛足够清醒,几乎无人可以打得过她。
宿玄牵起唇角笑起来:“我知道,我一直都放心你。”
桑黛也弯起眼眸:“好。”
宿玄反手牵住剑修的手,“我们先进去芥子舟,这里到玲珑坞有些距离,你可以再睡会儿。”
“好。”
宿玄从不委屈自己,便?是连芥子舟都是格外奢侈的,里面的空间宽广,足以容纳下千人,柳离雪似乎有自己的房间,进去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桑黛和?宿玄照旧去了他?们之前待的房间,里面放了些火炉。
妖界一旦入了深秋就?会多?雨霜寒,桑黛坐在窗户边,轻轻推开了些窗子。
有芥子舟的灵力阻隔,雨水倒是进不来,只有浓重的雨云。
她看了好久,好像风吹在脸上,理智也清醒了些。
怀里忽然?被放了个业火球,有人自身后为她披上披风。
桑黛回头看去,宿玄正垂眸为她系领带。
“不冷的宿玄,雨水扫不进来。”
“毕竟在高空,多?少?有些寒意。”
宿玄捏了捏自家剑修的小脸,还不算凉,尚且有些温度,只是不如早上刚起来那会儿热乎。
他?坐在她的对?面,中间有一个小的煮茶炉,宿玄很会煮茶,一举一动虽然?散漫,但观感很好,像是世家养出来的大家少?爷。
她撑着?下颌,目光落在雨幕之下的妖界城池,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一座座高低不齐的房舍,鳞次栉比密密麻麻,这些都是妖界的子民。
宿玄在她的面前放上一杯茶,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看妖界?”
“嗯,挺大的。”
宿玄轻笑:“自然?是辽阔,仙界呢?”
桑黛声音有些飘渺:“也很大,但又很小。”
大到有千万子民,但又小到容不下她。
“黛黛……”
桑黛轻笑:“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聊正事吧,我来为你讲讲玲珑坞。”
她端起宿玄煮好的茶轻抿一口,胃中暖洋洋的。
宿玄点?头:“好。”
桑黛淡声道:“玲珑坞在仙界,隶属于?禅宗地界,玲珑坞城主过七百岁的生?辰之时请过我,但我当时要去除邪就?没去。”
宿玄问:“你了解他?吗?这一次他?忽然?突破元婴满境,此时想必有蹊跷。”
桑黛捧着?茶慢慢喝,边喝边道:“没有见过,但听说过,他?与桑闻洲是好友,跟沈辞玉的父亲沈烽也熟识,沈辞玉过去跟我讲过他?。”
宿玄沉默。
桑闻洲被桑黛亲手斩杀,这件事几乎人尽皆知,剑宗被仙盟审判,涉事者都已?被仙盟下了追杀令,由沈辞玉亲手斩杀。
沈辞玉前两日也继任了剑宗新任宗主,大典尚未举行,他?身子好像出了些问题,但名号已?经挂在了仙盟。
桑黛喝完了一杯茶,将空杯子递给宿玄,小狐狸熟练给她又倒了一杯。
她端起来接着?喝。
“玲珑坞城主名唤乌寒疏,是个地级灵根,天赋一般,但因着?几百年前于?先城主有恩,先城主没有孩子,便?将城主之位传给了他?,他?这人年轻时候太过放浪,招惹了不少?仇家,如今年纪大了过得有些窝囊闲散,每次有邪祟都是请禅宗的人去,自己这城主当得倒是舒坦。”
宿玄蹙眉:“禅宗也去?”
往往都是城内的修士解决不了邪祟,才会请主家帮忙的。
桑黛放下茶盏,道:“禅宗的人性?子都温和?沉稳……”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某个有些让人头大的人,神情变了一下,颇为严谨补充道:“檀淮除外,除了檀淮外的佛修性?子都挺稳重,尤其禅宗的宗主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谁的忙都帮,因此乌寒疏每次请他?们都会去。”
宿玄煮上新茶,淡声道:“放在妖界早把那乌寒疏革了,身为城主不干正事,那便?去当个闲人吧。”
桑黛盘起腿坐好,关上窗子。
“乌寒疏安于?享乐,何况地级灵根大多?也就?修到元婴境了,这么多?年就?没突破元婴境的,他?这一次修为进境大概有隐情,而那幕后人又想引我去玲珑坞,因此我觉得,乌寒疏进境一事兴许与他?有关。”
“嗯,你接着?说。”
“而且……春影剑好像就?是师父在玲珑坞得来的。”
宿玄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眸看过来。
剑修微微歪着?头,眉心拧在一起,道:“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我师父成名早,彼时群英会还没取消,每十年都有一次,我师父有一年得了魁首,春影剑就?是他?夺来的奖品,那一年群英会在玲珑坞举办,也是最后一届群英会。”
群英会是修真界存在了三千年的习俗,各大门派青年一辈都可参加,不论境界,不论人鬼妖魔。
但三百年前群英会取消,原因不知为何,当时宿玄和?桑黛都未出生?。
宿玄问:“你觉得是巧合吗?”
桑黛摇头:“不知。”
她一向严谨,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妄下结论。
宿玄颔首:“无碍,到底打什么主意去了便?知晓了。”
剑修捧着?业火球暖身,目光茫然?也不知在看何处。
宿玄自然?看得出来她有些心不在焉的,桑黛在乎的人不多?,应衡便?是其中一个。
三岁就?被交给应衡教导,剑心也是在应衡的教导下立的,她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应衡养大的。
宿玄叹气,青年身影消失,变为了一只幼崽大小的小狐狸。
他?走到桑黛的身边,狐狸爪爪扒着?她的膝盖,轻盈一跃跳进了她的怀里,四?肢屈起缩在她的怀中。
“摸。”
小狐狸言简意赅。
桑黛:“……啊?”
狐狸眼抬起看她,小狐狸将自己的爪爪搭在剑修的掌心,蓬松的尾巴在她的手腕上一扫一扫。
“不是心情不好吗?”
【摸摸我就?好了,黛黛喜欢我的本体。】
桑黛噗嗤笑了出来,唇角笑意清浅。
她放下业火球,抱住了一个更暖和?的小狐狸。
桑黛的小脸轻轻蹭了蹭他?的狐狸脑袋,闻到小狐狸身上的草木香,他?的毛发顺滑又柔软。
小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脸。
桑黛抱着?他?,问:“宿玄,你为什么这么会哄人啊?”
小狐狸懒懒趴在她的怀里,“只用哄你一个,你还不好懂吗?”
“……好像是哦。”
桑黛很好懂,宿玄很了解她,知晓桑黛喜欢什么,知晓她不喜欢什么。
剑修捏了捏小狐狸的爪爪,一手为他?自上而下顺毛,屈起膝盖让小狐狸能够趴得更舒服一些。
她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因为享受她的触碰,他?闭上了狐狸眼,隐约还有舒服的呼噜声。
桑黛忽然?想到了些别?的东西,她有些好奇,直接开口问:“宿玄,九尾狐和?人修的后代是狐狸还是人啊,又或者是半妖?半妖在仙界好像处境有些艰难。”
宿玄懒洋洋回:“是半妖,本体会是狐狸,但满月后便?可化人形,妖界不歧视半妖,只有你们仙界才会,本尊早就?颁令妖族可与其余三界成婚了,只是仙界不允许罢了。”
桑黛道:“仙界确实是这样,不合理的规矩很多?。”
仙界不允许和?其余三界私通,虽不是什么大罪,但人的成见也会淹死人,生?下的孩子都会被歧视。
宿玄依旧闭着?眼道:“在我们妖界就?没事,没人在乎这个。”
桑黛揉了揉他?的耳朵,问:“那会是九尾狐吗?”
“不是,没有九尾,九尾是纯正的神兽血脉,需得双亲都是九尾狐。”
“是普通的小狐狸吗?”
“倒也不普通,毕竟有一半神兽血脉。”
桑黛了然?点?头,天欲雪说过,即使只有一半血脉,天道也会赐予天赋能力,这么一看好像确实不普通。
宿玄忽然?睁眼,琉璃眸子与剑修对?视。
小狐狸声音带了笑:“怎么,担心我们的崽崽会被歧视?”
桑黛刚开始没听懂,茫然?问:“什么意思啊?”
她问完就?反应过来,急忙否认:“不是,我刚才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我有些好奇罢了。”
只是看到宿玄的本体,桑黛忽然?就?在想,人修与九尾狐的崽崽也会是这么可爱的毛绒小狐狸吗,所以下意识就?问了,她没有宿玄想的那般多?。
宿玄还在笑,小狐狸身子都在抖,越发想要逗逗剑修。
“你我都是天级灵根觉醒者,你三岁炼气,天赋更是四?界第一,我又是上古神兽,我们的崽崽八成也得是天级灵根,就?算不是也绝不会弱小,它以后定是四?界大能,何况我们的孩子没人敢看不起。”
桑黛的脸红透,眼底都带了急切,忙解释道:“我真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单纯问问。”
“黛黛,天分?比血脉重要得多?,王室的皇子公主们都是神兽血脉,但除了我以外,至今没有突破元婴境的,九尾血脉并?不重要,就?算我们真有崽崽,它的天分?也绝对?万里挑一,比一个没什么用的九尾血脉强得多?。”
桑黛:“宿玄,我真没有那个意思……”
小狐狸舔了舔她的手背,掀起一阵痒意。
“不过没关系的,崽崽对?我不重要,我们两个人过日子也很好,没有崽崽就?把王位传给柳离雪未来的孩子,你我云游四?方去。”
桑黛不敢看他?,耳根红透,绯意一路蔓延到脸颊和?脖颈。
宿玄不忍再逗她,趴在剑修的怀里闭上眼。
“不逗你了,黛黛,要去休息吗?到傍晚才能到。”
桑黛急于?躲避,忙道:“好。”
她放下小狐狸便?往一旁的榻上?*? 去,刚躺上去,小狐狸跳上了榻变为人身。
桑黛:“?”
宿玄一把把她搂在怀里,有些庆幸自己是九尾狐,天生?身量高大,可以完全将剑修拢进怀中。
他?没有收起耳朵和?尾巴,九根毛绒尾巴有的卷在她的腰间,有的塞进她的怀里。
“让我抱会儿。”
桑黛:“……”
宿玄:“日常的亲近,增进感情。”
小狐狸亲了亲她的鼻尖,捧住剑修的小脸问:“黛黛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啊?”
【再喜欢我多?一点?点?嘛,每天多?喜欢我一点?,今年我就?可以有媳妇了!】
桑黛失笑,这么幼稚的话只有他?可以说得出来。
迎着?宿玄期待的目光,桑黛心底一软,对?他?完全狠不下心。
她总会无条件纵容宿玄。
“有。”
小狐狸问:“比昨天更喜欢了些吗?”
“嗯,更喜欢了些。”
“我也比昨天更喜欢黛黛了。”
他?对?桑黛的喜欢永远胜于?昨日,略匮明朝。
宿玄弯眼笑起来,捧住她的小脸凑上前,一连亲了十几口,每一下都格外响亮。
桑黛闭眼承受着?他?小鸡啄米式的亲吻,唇角的笑就?没停下来过。
小狐狸是真的很可爱很可爱,非常可爱。
小狐狸也只在她的面前露出可爱的一面。
“那现在可以抱着?睡觉了吗?”
“可以。”
桑黛抱着?他?的狐狸尾巴,枕的也是他?的尾巴,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芥子舟明明在接近玲珑坞,可她方才那些紧张却?都消失了,有他?在身边好像一直都很安心。
她放下所有戒备,很快就?睡着?了。
自从来了妖界后,桑黛睡觉从来不设防,戒备心是一点?都没,之前有点?风吹草动都能醒来,如今却?连小狐狸的偷亲都察觉不到。
宿玄去啄她的红唇,一连亲了好几口。
睡着?的样子也好可爱,哪里都好可爱。
他?将桑黛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哄她安睡。
芥子舟悬立在高空之中,往仙界的地带飞去。
***
天阙山。
沈烽脚步匆匆往内殿走,刚进门便?听到一阵压抑的咳嗽声。
他?急忙往里走,绕过遮蔽的柱子,瞧见一人撑着?书案捂嘴咳嗽着?。
“辞玉!”
沈烽急忙走上前。
沈辞玉面色苍白,继任了剑宗宗主,身上穿着?宗主服饰,过去的马尾也用玉冠一丝不苟全部束起,不过短短几月便?脱了浑身的少?年气。
他?别?过头擦去唇角的血,哑声道:“父亲,我没事,您回沈家吧。”
沈烽怎么可能回去,从知晓沈辞玉心境大跌之时他?便?一直在剑宗,一天要来看沈辞玉七八次,生?怕这根独苗苗出点?什么事情。
“辞玉,你阿娘很担心你,不若跟爹回去住几天吧。”
沈辞玉摇头:“剑宗还有事务,不能离开。”
沈烽劝道:“辞玉啊,你莫要给自己徒增执念,修行最忌执念太深。”
沈辞玉垂眸,道:“辞玉知晓。”
沈烽忽然?就?后悔了。
当初不该送他?来剑宗的,沈辞玉太过轴,心性?太善,也没见过什么大事,从小顺风顺水,最近发生?的事情于?他?来说都是格外大的打击。
恩师杀人无数,他?间接将许多?弟子送入死穴,信任的宗门从头到尾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剑宗被钉在耻辱柱上,三大宗门的称呼险些被剥夺。
若非沈辞玉主动继任宗主,承诺百年内不参与仙界大事,剑宗百年不收徒,他?又是仙界公认的下一任仙盟之主,仙盟早便?谴了剑宗。
因为他?的愚忠险些害了喜欢的姑娘,心意意识的太晚,桑黛早就?对?剑宗乃至于?仙界失望,站在了与他?对?立的另一边,两人再见便?是陌路。
沈烽呼吸颤抖,别?过头叹气。
他?直起身,道:“你去一趟玲珑坞吧。”
沈辞玉摇头:“剑宗还有事。”
沈烽劝道:“剑宗我来替你看着?,让你去玲珑坞自然?是有事,玲珑坞城主乌寒疏所修固心道,此番突破化神境,他?可以帮你稳固心境,你如今……”
心境大跌,空有境界。
沈辞玉一言不发。
沈烽又道:“就?当是为了沈家和?剑宗好吗?你是沈家少?主,剑宗宗主,你如今的心境不稳,日后修行定然?受阻,沈家和?剑宗都需要你保护,孩子,听我的话,去玲珑坞找你乌伯伯,让他?帮你修补心境。”
沈辞玉抬眸,与自家父亲对?视。
沈烽的乌发中多?了几缕白发,夹杂在其中格外明显,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他?抬起手,去触碰沈烽的发髻,摸到那一缕白发。
“父亲,抱歉。”
沈烽眼睛一红,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辞玉,我就?你一个孩子,纵使对?你严苛了些,但你比爹的命还重要,你这般样子是要让爹娘心疼死,你娘在家中哭了不知多?少?次了,孩子,你振作些。”
沈辞玉捂住嘴低声咳嗽,指腹间不断溢出鲜血,心境越来越破碎。
他?抬起手看,瞧见手心的血水,忽然?自嘲一笑。
沈辞玉呢喃:“父亲,真的抱歉。”
他?好像总是让人失望。
***
芥子舟在傍晚时分?到了玲珑坞。
仙界并?未下雨,所以他?们下来的时候还能看到远处的落日与晚霞。
红光披散在大地之上,为城门增添了些色彩。
桑黛仰头,城门之上悬挂着?牌匾,刻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玲珑坞。
柳离雪摇着?扇子啧啧称奇:“就?这么大个地方,竟然?能出高境精怪。”
桑黛在芥子舟上便?听宿玄说过这件事。
她的神态凝重:“没有感受到高境精怪的气息。”
甚至整个城内的灵力波动都很平静。
玲珑坞算不上什么大城,她用神识一扫便?能看出来里面的修为波动。
宿玄回道:“此事还未确认,修士失踪不一定是精怪做的,或许是别?的东西。”
柳离雪感慨:“要不说这乌寒疏可真是无用,修士失踪都不当什么大事,没明面打起来的他?都一概不管。”
桑黛道:“或许与那幕后人有关,他?来到玲珑坞,玲珑坞的修士便?失踪了,不一定是巧合。”
这点?他?们几人都能猜出来。
花孔雀摇着?扇子往里走,红衣翩跹颇为倜傥:“管他?呢。”
宿玄又开始跟他?斗嘴:“你也是修士,若人家今夜来你屋里呢?”
柳离雪回头,冲自家尊主狡黠眨眼:“我知道尊主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它若是敢来,你和?桑姑娘一定锤爆它。”
宿玄白了他?一眼,不想看见这只孔雀在眼前晃。
“黛黛,你冷不冷啊?”
他?刚牵住自家剑修的手,余光就?瞥见剑修斜后方的一人。
小狐狸眯眼,看清那人是谁后,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怎么走哪里都能遇见不想看见的人?
桑黛摇头:“不冷,仙界没有下雨。”
可小狐狸没有看她,冷哼一声看向远处。
桑黛困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远处不知何时又停了艘芥子舟,芥子舟前站了十几人,基本都是剑宗的人。
为首的人桑黛当然?认得出来,一身白衣,乌发高束,眉目清俊但又面无血色。
桑黛察觉到,自看见沈辞玉之后,宿玄的手便?越握越紧。
他?不喜欢仙界的人,尤其讨厌沈辞玉,因为桑黛过去出战,十次有六七次都是带了沈辞玉那份,而剑宗宗主和?仙盟之主的位置却?又是沈辞玉的,明明桑黛为剑宗和?仙界付出的远比沈辞玉多?。
知道沈辞玉心善又忠孝,但就?是因为他?那份愚忠,才让桑黛过去一百多?年承担了远不该她自己承担的责任。
柳离雪也发现了沈辞玉,他?是个医修,一眼就?能看出来沈辞玉的心境大跌。
孔雀挑眉,惊讶道:“沈宗主,你这心境都跌成这样了,得是受了什么打击?不好好养伤跑来——不对?,乌寒疏好像修的是固心道,你来找他?啊。”
沈辞玉一动不动看着?桑黛,垂下的手在抖,竟然?见到了她……
剑宗离玲珑坞近,他?来这里只需要一个时辰,没想到桑黛也来了。
那是桑黛,那真的是桑黛。
他?明明不敢见她,此刻也羞于?与她对?视,却?又不舍得移开视线,再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
沈辞玉这般盯着?桑黛看,明显能瞧出来情绪不对?劲,小狐狸恼了,眉头越皱越紧,但一句话都没说。
这是桑黛和?剑宗的事情,宿玄只能暗自生?闷气,不敢强硬直接带着?剑修离开。
桑黛摸了摸他?的狐狸爪爪,无声安抚小狐狸。
随后对?沈辞玉礼貌颔首:“沈宗主,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希望你的心境早日修补好。”
她这话说的很诚恳,桑黛从来不说谎,不管说什么话都很真诚。
她希望沈辞玉早些养好心伤,毕竟他?是剑宗宗主,宗里还有那么多?弟子需要他?保护。
可这些话落在沈辞玉的耳中,形如针扎。
因为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如今的话是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和?气话。
她是真的已?经与他?陌路,对?他?的关心更像是对?一个陌生?人的关心。
沈辞玉没有说话,而桑黛早已?牵着?要炸毛的小狐狸离开了,对?他?们从始至终只有这一句话。
柳离雪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唇角勾起弧度,可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是一种嘲讽,对?剑宗的嘲讽。
剑宗明明人多?,却?羞愧到不敢抬起头。
桑黛过去是剑宗的大小姐,一心保护剑宗,如今却?因着?他?们的愚昧与欺骗被逼到离开剑宗,去了妖界。
真心实意待她的是妖界,他?们剑宗对?桑黛只有背刺和?欺骗,将一个天级灵根觉醒者逼到绝境。
沈辞玉动也不动,从见到桑黛的时候就?像是个雕塑,不说话也不动。
身后的一个弟子小声喊:“宗主……”
沈辞玉这才有了反应,他?哑着?声音道:“走吧,去找乌伯伯。”
几个字像是耗尽了浑身的力气,硬生?生?挤出来一般。
“……是,宗主。”
几十人进入玲珑坞。
城门之外,地面中有什么东西钻了出来,沿着?高耸的城墙攀爬。
城墙之上,一人负手而立,落日照在他?的面具之上,肩头伫立了个游隼。
那游隼开口吐人言:“你要知道,这一次是你最后一次机会了,若你再不杀了桑黛,天道要杀的就?是你了。”
黑衣人垂着?脑袋,一手懒洋洋抚摸身旁窜出来的藤蔓,吃人的藤蔓在他?的掌心下格外安静。
他?笑着?道:“我一直都有在努力杀她啊,你怎么看不到我的努力呢?”
游隼冷哼:“我看到没用,祂不觉得你努力了,应衡的神魂早就?重聚了,再有几日也要醒了,我不知你到底为何要救他?,他?醒来也是个废人。”
黑衣人坐下来,双腿悬空在城墙之上。
他?笑嘻嘻道:“那自然?是为了杀桑黛啊。”
游隼回怼:“应衡会杀了桑黛?他?怎可能对?自己的弟子动手?”
说到这里,游隼鹰眸一冷:“明明要杀桑黛,可你一路来做的事情就?没成过,救应衡当真是为了任务吗?应衡不可能对?桑黛动手。”
黑衣人笑着?解释:“那自然?是啊,应衡不会动手,但难保桑黛不会因为应衡而死啊,这世间她在乎的有谁呢?除了一个应衡就?没——不对?,现在似乎多?了一个,还有……”
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双眸微眯,眼底意味不明。
“宿玄啊。”
玲珑坞(三)
玲珑坞处于南北交通之地, 城内三条河流流贯,人口也有近十万,街上人不?算少。
桑黛一路上察觉了不少灵力波动。
她悄悄拽了拽宿玄的衣袖,“玲珑坞不?过一个小城, 为何会有这般多?修士啊?”
宿玄眉梢微敛, 朝周围看了一眼?, 只大致一扫,十人中有三人都是修士。
“确实蹊跷。”
柳离雪走到哪里都喜欢摇他那把扇子, 孔雀颇为风流闲散,点了点远处的一人:“比如那位仁兄, 修得可是妖道,却是个人修。”
他是医修, 观一眼?便可看出这人身上的气息。
人修周身却都是妖术。
桑黛道:“应当是散修。”
散修没有宗门?约束, 修行?什么道术都随自己, 只要不?是为世人所不?容的邪术便可。
柳离雪慢悠悠往前走, 乐呵呵笑着, “桑姑娘, 这可不?仅是修士多?的问题了,我这双眼?睛可从来没有看错过,这里的修士十之八九都是散修。”
比如人修却修了妖道,比如魔修却修了仙术。
桑黛仔细观察经?过她身边的修士, 离得近了自然能察觉到他们身上那股格格不?入的气息。
宿玄压低声音道:“散修失踪可没人会管, 说不?定失踪的多?是散修。”
走在前面的柳离雪忽然回眸,孔雀眼?尾带了一点红色花纹, 笑盈盈道:“尊主聪明, 还真是散修。”
说完,柳离雪转身进了一旁的客栈, 冲身后的两人摆了摆手:“不?过天色黑了,该找家地方休息了。”
桑黛停下脚步,抬头看了许久,末了点头道:“柳公子倒真会选地方。”
这家店装潢奢侈,便是门?口的牌匾都得是镶了金的,揽客的小二穿着都是上好的锦袍,一看便是高消场合。
宿玄牵着她的手往里走:“他也过不?了苦日子。”
刚进去便瞧见那只孔雀站没站相?靠在柜台,一身红衣格外张扬,一把拍上了桌案。
“一间上房你要我三百上品灵石?”
桑黛眼?尾一抽。
这打劫打的过分明显了。
那掌柜的眯眼?笑道:“近来有贵客要入住,咱这飞花阁生意爆满,最近就是这个价,您穿的可是蚕丝,总不?会连三百灵石都拿不?出来吧?”
柳离雪微笑:“你觉得三百灵石和三百上品灵石能是一个价吗?寻常客栈便是上房一晚也就十颗上品灵石,我们妖界最好的客栈上品客房一晚也就三十颗上品灵石,三百够我住上十天的了。”
“住不?起?那滚吧。”
“你这老东西——”
“欸欸欸,住住住!”桑黛一步上前,拽住柳离雪的肩膀按住他,“我们住。”
她刚要从乾坤袋中取钱,身后递来个低品纳戒,如玉的手将那纳戒扔在桌上。
宿玄道:“一万上品灵石,两间上房,暂住半月。”
掌柜接过纳戒,数了数里面的灵石后喜笑颜开:“大方,果真是大方!”
柳离雪恼了,上前便要去拿纳戒。
“我们是有钱不?是有钱的怨种,本?公子还就不?住——”
“闭嘴,走。”
宿玄一把捂住他的嘴,推着暴怒的孔雀往楼上走。
桑黛牵出礼貌的笑,冲掌柜颔首。
掌柜眯眯眼?目送三位大冤种上了楼。
宿玄把某只孔雀推进上房。
柳离雪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尊主,他那就是敲诈,一个飞花阁我压根就没听?过。”
桑黛在桌旁坐下,没有动客栈的水,而是取出了乾坤袋里从妖界带过来的茶水。
她倒了几?杯茶,冲门?口杵着的两人招手:“来喝茶,翠芍煮的桂花茶,她给我装了许多?。”
柳离雪坐下端起茶一口闷了,某只孔雀现在还没消了气,瞧见自家尊主财大气粗压根没有被当成怨种宰了的觉悟,心?下更是恼怒。
“尊主啊,你就一点都不?心?疼灵石?”
宿玄施施然喝茶,淡声道:“本?尊一月可不?止给你发一万上品灵石,方才还是本?尊付的钱呢,你这般心?疼作甚?”
柳离雪啧啧摇头:“怨种,实在是怨种。”
桑黛依旧好脾气地给他倒茶,“柳公子喝些茶。”
宿玄瞥了一眼?柳离雪,花孔雀的脊背一寒。
双目相?对。
宿玄:你敢让黛黛给你倒茶?
柳离雪:……
他急忙接过桑黛倒来的茶:“别别别,我可以自己来,桑姑娘别忙了。”
柳离雪端起茶压压惊,自家尊主实在是太凶,平时只有他们妖殿伺候桑姑娘的份,哪有桑姑娘反过来给他倒茶的时候,简直是倒反天罡。
柳离雪微微别过头,不?敢看宿玄的眼?睛。
桑黛叹气:“柳公子既然选了这里住,应当是也发现了不?对劲,所以无?论那掌柜要多?少钱,我们还是得来。”
柳离雪抿茶的动作一顿,与桑黛对视。
桑黛双手捧茶轻抿,边喝边说:“这间客栈装潢精致,一间上房敢要我们三百上品灵石,往往这种高奢的场所都是有钱人才会进,可你看,方才进来的那些人中有多?少是有钱人士?”
身上并无?格外值钱的配饰,穿着也只是寻常衣服,大多?都只要了普通的房间,甚至有的两三个人住一间。
宿玄没说话,自顾自给桑黛添茶。
柳离雪捧着茶盏笑开花:“桑姑娘聪慧,那还有呢?”
桑黛接着道:“明明负担不?起,却都拥挤在这飞花阁,而玲珑坞也只是个小城,不?算财力特别强大的城镇,飞花阁如今的定价已经?远远超过了应该有的水平。”
“所以。”桑黛抬眸,看向对面的宿玄和柳离雪,“明知?道这客栈掌柜在敲诈,为何都要狠下心?去住在这飞花阁呢?”
柳离雪摇开扇子,孔雀笑弯了眼?:“对,说明这间客栈里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们掏空家底也要进来的。”
桑黛垂下眼?安静喝茶。
宿玄看向她,眉心?微微蹙起:“黛黛,这家客栈散修太多?,晚上恐不?安全——”
话还没说完,宿玄的神色忽然一冷,方才还坐着的人瞬移至门?边,一把打开门?将外面的人拽了进来。
“别别别——”
地上的人忙竖起胳膊挡在身前。
柳离雪缩在桑黛身后探头去看。
那颗光亮的脑袋又大又圆,格外亮眼?。
“檀淮大师?”
檀淮小心?探头,对上一双冷淡的狐狸眼?。
他又看向宿玄身后,桑黛还安稳坐着喝茶,也不?知?道那茶有什么好喝的,她小口小口抿着,带笑的目光却又看向他这边。
那只花孔雀缩在桑黛身后,一个比桑黛还高大不?少的人此刻窝窝囊囊的。
檀淮随地盘坐,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几?位,好久不?见啊。”
宿玄毫不?留情打碎他装出来的淡然:“我们前几?天才见过。”
檀淮:“……”
他一个麻溜站了起来。
“檀淮大师好久不?见。”
桑黛站起身,将缩在身后的柳离雪拽了出来。
方才宿玄忽然一动,柳离雪以为来了刺客,桑黛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给自己找好靠山了。
柳离雪尴尬一笑:“肌肉反应,过去跟尊主待久了。”
跟宿玄在外面,打架这种事情都是宿玄上。
桑黛礼貌一笑,绕过桌子一角来到檀淮身前。
老友相?见,倒是自在许多?。
檀淮:“桑姑娘好。”
“檀淮大师好。”
桑黛对他一贯礼貌。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狐狸,宿玄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对他来说没冷脸就已经?是好的了。
惦记着檀淮为流楹固魂这件事,宿玄对檀淮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他在桌前坐下,给檀淮倒了杯茶:“坐吧。”
檀淮揉了揉刚才摔疼的胳膊,笑嘻嘻端过茶:“多?谢妖王大人了。”
桑黛坐下问:“檀淮大师为何会在此处?”
檀淮刚喝了口茶,闻言解释:“来玲珑坞办点事情,这里有几?名散修失踪,玲珑坞属禅宗管辖。”
桑黛了然。
檀淮解释道:“方才在楼上听?到了柳公子的声音,我刚要出去你们便上楼了,我便跟了过来想打个招呼。”
面对三双眼?睛,檀淮举起双手:“我真没偷听?啊,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桑黛失笑:“你便是听?到了也没什么,你既然选择住在这家店应当也是察觉了不?对劲吧?”
檀淮讷讷收回手:“……是这样。”
宿玄转过头看他,问道:“你何时来的?”
“今日正午。”
“打听?到为何他们住在这里了吗?”
“问了一下,似乎是因?为飞花阁过几?日要办个宴,城主会来这里,他们好像是为了见乌寒疏的。”
柳离雪反问:“乌寒疏过去人缘没这么好吧,不?至于因?为来个飞花阁便引来这么多?人,那乌寒疏身上带了什么东西吗?”
“他的功法。”
“固心?道。”
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檀淮和柳离雪一起看向对面并肩坐着的两人。
桑黛与宿玄对视,小狐狸笑了起来。
【黛黛真聪明,不?愧是我的黛黛,亲一口!】
又听?到了熟悉的心?声,桑黛感?慨摇头。
“黛黛你说吧。”小狐狸颇有风度。
桑黛颔首:“好。”
她向两个还没弄明白事情原委的人解释道:“乌寒疏所修固心?道,以稳固心?境、增强心?力为主,当修此道者碎婴入化神之际,便可助旁的修士稳固心?境,心?境于修行?格外重要。”
他们都是修士,自然知?晓这些。
当心?境大跌之时,即使是渡劫怕是也只能使出大乘的修为,修为比境界要低很多?。
桑黛当初本?命剑碎裂,心?境大跌,即使入了大乘也没办法完全使出大乘境界的灵力。
“寻常修士的心?境往往都不?太稳固,若心?境稳固、心?若磐石般坚定,修士修行?便如鱼得水容易许多?,而散修因?为大多?都没有进行?正统的教习,例如我们一路上见到的那些修行?妖道的人修,或者反过来是修行?仙道的妖修,他们所修功法违逆于自身经?脉,虽然修为强横,但?心?境往往也容易崩塌。”
“心?境大跌,轻则修为重损,重则失去神智沦为邪祟。”
檀淮秒懂:“所以那些散修是来蹲乌寒疏啊!”
桑黛颔首:“嗯,应当是这样。”
说到这里,柳离雪又想起了方才在玲珑坞外见到的人:“那沈辞玉应当也是来找乌寒疏的,此次乌寒疏入了化神境便可以帮别人稳固心?境。”
檀淮问:“沈宗主怎么了?”
三双眼?睛又齐刷刷看他,不?约而同问:“你不?知?道?”
檀淮:“……我一年?有三百天都在四?界乱跑,跟沈宗主早些年?就不?见面了,我怎么会知?道他的事情,也就沈辞玉即位宗主的时候名号通过仙盟的玉牌传到了我这里,我才知?晓他当了剑宗的宗主。”
柳离雪:“……你是真的一点都不?关心?仙界的事情啊,沈辞玉心?境大跌,沈烽四?界寻医的事情都传到我们妖界了,起初我还纳闷他跌成什么样了让沈烽这般担心?,直到方才见到了沈辞玉,明明化神满境,心?境却连元婴满境的修士都不?如。”
檀淮有些惊讶:“……为何会碎成这样啊?”
桑黛和宿玄没说话,柳离雪便主动开口:“一方面是因?为剑宗参与归墟献祭一事,他接受不?了,还有一方面就是因?为……因?为……”
柳离雪看向桑黛,一脸犹犹豫豫。
檀淮是个不?懂情爱的,问:“你看桑姑娘看什么啊,她打的吗?”
柳离雪一恼:“和尚你是真的蠢吧!因?为沈辞玉喜欢我家桑姑娘啊!”
檀淮:“……啊?”
他像是吃到了惊天大瓜,不?可思议看向桑黛。
可对面的桑黛只是沉默,宿玄冷着脸默默为她暖茶,两人像是都知?道这件事的样子。
檀淮忽然就悟了。
桑黛与沈辞玉已经?从并肩作战到立场对立,剑宗叛她害她,桑黛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和剑宗任何一人再扯上关系,她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沈辞玉与桑黛这辈子都没可能,相?见即是陌路,而沈辞玉接受不?了这点,他后悔又自责。
檀淮敏锐觉得这个话题不?太好,他尴尬一笑拨动佛珠:“这样啊,先不?聊这个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佛修转移话题,轻声说:“沈宗主应当住在城主府,沈家主和乌寒疏是旧友,那乌寒疏定是要先为沈辞玉修补心?境,要修一个化神满境修士的心?境着实不?易,他也刚入化神境,短期内不?一定有余力再为这些散修修补心?境。”
桑黛颔首:“对。”
檀淮神情渐渐沉重:“所以那这些散修一直驻留在玲珑坞……说不?定还会再出事。”
出事是一定会有的,他们都知?晓散修失踪不?是结尾,而是开始。
大规模涌进来这么多?散修,这种事一定还会发生。
檀淮默了会儿,见几?人都没说话,又反问:“先不?说这件事,我还没问你们来这里作甚呢?”
桑黛看了眼?宿玄,后者淡声道:“想说便说,没必要瞒他,你们不?是旧友吗,檀淮知?道雪境中那人要来杀你这件事。”
但?檀淮也只知?道这些,其余的事情桑黛没有主动说,檀淮也不?问,在雪境之中檀淮和寂苍只知?道桑黛是来寻天欲雪问当年?应衡的事情,只当她想要为师父平冤。
桑黛点头,直截了当将这些事情都告诉了檀淮,包括他们为何要来这里,以及应衡未死这件事。
话说完后,四?人沉默了许久,屋中寂静。
檀淮声音都抖了起来:“你说,春影剑出现在这里?”
应衡被四?界追杀没死这件事足以让他缓和许久,如今应衡的剑还出现在这里,檀淮从未见过应衡,但?也听?说过应衡的名号。
当年?归墟灵脉那件事闹得很大,当时只有十三岁的檀淮也知?晓。
桑黛:“但?这件事还没有——”
“桑姑娘你先别说话,让我缓缓脑子。”
桑黛未说完的话被檀淮打断。
佛修神情惘然,模样格外惊骇。
他抱着脑袋自言自语:“所以应衡仙君没死,你们当时去雪境是为了寻天欲雪问清楚应衡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得到的结果是,苍梧道观很可能不?是应衡杀的,他很可能是清白的。”
“是。”
檀淮的眼?眶都红了,唇瓣哆嗦,抬眸去看桑黛。
他道:“桑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真正摧毁归墟灵脉、屠杀苍梧道观的人很可能逍遥了一百多?年?,这些年?不?知?道又做了什么事情,你师父就算是清白的,但?他绝对知?晓真相?,他替人顶罪包庇真凶,就算最后水落石出,四?界也不?会原谅他的……”
“甚至,你可能再次站到风口浪尖,你是应衡的徒弟啊,何况,四?界不?一定会承认你查出来的真相?。”
归墟灵脉被毁、苍梧道观三千余人被杀已经?是事实改变不?了,但?四?界错判追杀错了人,过去那些义正言辞说应衡就是罪人、因?此连带着要刺杀桑黛的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屋内轻松的氛围瞬间沉重起来。
柳离雪讷讷看向自家尊主和桑姑娘,宿玄在看桑黛,桑黛低着头不?说话。
檀淮问:“桑黛,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去查?”
不?查这件事,躲着归墟走,她这辈子就能安安静静过去。
查了,可能会走向翎音说的天命,可能会被围杀在归墟,也可能会被四?界背刺。
桑黛双手捧着茶盏,目光落在茶盏内摇晃的水面。
手背上忽然覆上了温暖干燥的掌心?。
“黛黛,你一直都很坚定的。”
桑黛抬眸去看。
檀淮的话不?久之前桑黛也问过宿玄。
宿玄给她的答案是:
——走你自己的路。
桑黛牵出笑意,松开一直握着的茶盏,反手握住小狐狸的手。
“我知?道的,我从来没动摇过。”
她转头回应檀淮:“查,真相?我查出来,结果是怎样我都问心?无?愧,但?若是不?查,我这辈子都过不?安稳。”
檀淮与她对视,佛修鲜少有这般凝重的时候,不?管何时好像都是淡然又闲散的模样。
末了,他轻声开口:“桑黛,这么多?年?了你都没变过。”
他们一起并肩出过许多?次战,桑黛打架很凶,执剑很稳,心?境坚定,这些年?一直如此。
檀淮摇头,端起茶一口喝完。
他擦了擦唇角的茶水,道:“贫僧也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承了世人的敬仰,也当做些事情,归墟灵脉被毁事关修真界存亡,此事若有需要我帮忙的,你可尽管开口,应衡仙君的事情我也不?会说出去,你们尽可以放心?,只管去查吧。”
桑黛点头:“多?谢。”
檀淮将茶盏递过去,忽然笑嘻嘻道:“那可否再给贫僧倒一杯茶?”
他又开始这般不?正经?了,情绪转变格外快,像是故意在活跃气氛,桑黛忍笑不?禁,看了眼?宿玄。
茶壶在宿玄那边放着,他还没拿起来,孔雀先一步拎起来。
“我来我来,此事不?用我家尊主动手。”
柳离雪端起茶壶给檀淮又倒了杯茶。
佛修接过称赞:“这茶真好喝,改日可否给贫僧送些。”
宿玄冷嗤:“你想要就来妖界拿,哪有要东西还让人给你送去的份?”
檀淮摇头惋惜,果然妖王大人的礼貌只能持续一小会儿,骨子里还是个傲娇臭屁的小狐狸。
他一边抿茶,见几?人慢悠悠喝茶,灵光闪过,眼?眸一转凑上前问:“晚上你们睡不?睡?”
桑黛:“檀淮大师有何事?”
檀淮眨了眨眼?,道:“要不?要城主府一夜游?”
三人:“……”
檀淮收起笑,压低声音凑近脑袋:“你们应当猜?*? 出来了这乌城主修为的怪异,他一个地级灵根修到元婴便算是奇迹了,明明都没怎么修炼过,忽然破了化神境,你要知?道化神境便是玄级灵根也得天赋格外好、勤加修炼闭关悟道几?十年?才有机会的。”
“而且啊。”檀淮看了眼?紧闭的房门?,“玲珑坞十几?位散修失踪,他忽然进境,恕贫僧有些小人之心?了,我实在是怀疑此事与他有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好我也想去,那幕后人引你们过来玲珑坞,这次散修失踪可能与他也有些关系,我们先从乌寒疏查起,一点点顺藤摸瓜。”
“我观今夜月明,天象大吉,不?若我们一同去闯个民宅啊?”
三人:“……………”
入夜后。
桑黛站在屋顶之上,仰头望着满天乌云,月光昏暗。
她问:“你不?是说月明吗?”
檀淮讷讷笑道:“它黑点也好,这样咱们不?容易被发现啊。”
柳离雪从两人中间探头出来诚恳建议:“如果你们不?带上我,你们三个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
他们三个天级灵根觉醒者,而一个城主府没什么高境修士。
三人回眸打量着花孔雀。
孔雀昂首抬头,眼?神示意“快把我留下吧我一点都不?想跑来跑去并且对私闯民宅毫无?兴趣。”
宿玄忽然道:“对,你留在这里。”
柳离雪熟练取出坐垫:“好嘞。”
过去跟自家尊主外出,往往这种活都是他找个地方坐,等宿玄忙完回来。
檀淮眼?角一抽。
桑黛早已习惯。
宿玄忽然垂首对坐在屋顶的柳离雪笑道:“万一那杀人精怪半夜巡游玲珑坞,瞧见屋顶上这么个大活人,还是孔雀一族的少主,元婴境修士,想必得乐开花了。”
柳离雪:“……”
他麻木抬眸,捂住心?口:“尊主,您听?听?属下的心?慌不?慌?”
玩笑归玩笑,宿玄丢给柳离雪一个玉牌。
“有事唤本?尊。”
柳离雪抱紧玉牌:“好嘞。”
说着是不?想去夜巡城主府,实际上是留柳离雪在外等候,即使是三个天级灵根觉醒者也绝不?能放松戒备,柳离雪守在高处,整个城主府都收入眼?底,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报备。
檀淮指了指远处:“城主府四?面都是高墙,乌寒疏这人戒备心?强,这城主府里他有好几?处屋子,今夜不?一定住在哪里,我知?晓的有六处,我们一人找两处,看有没有什么异像。”
桑黛神情意味不?明:“……你为何会知?晓城主府的构造啊?”
宿玄狐疑:“你来过?”
檀淮挠挠没有一根头发的脑袋,小声嘟囔:“小时候有点皮,之前跟师父来玲珑坞办事,半路惹他生气要追着我打,就跑进城主府住了好几?天。”
“……乌寒疏知?道?”
“不?知?道啊,我偷跑进来的,乌寒疏天天喝酒压根没发现我,我还偷喝过他的酒,可难喝了。”
三人:“……”
檀淮乐呵呵:“要不?我们先走?”
桑黛:“……行?。”
她看了眼?宿玄:“我去东边两个住宅,有事我会联系你,放心?。”
小狐狸点头:“有事一定唤我。”
桑黛摇了摇腰间的银翎:“你有事也唤我,别逞强。”
宿玄摸了摸她的脑袋,“嗯。”
檀淮:“……所以我有事唤谁?”
两人不?约而同背道而驰,找东西两个方向跑去,声音齐齐落下。
“随你。”
檀淮无?语闭眼?。
柳离雪招招小手:“檀淮大师有事唤我也行?,我能帮你给他们两个传个信。”
檀淮没说话,跳下房顶身影迅速隐入黑暗。
桑黛去向东边方位,这里有两处住屋。
城主府的守卫很多?,但?修为都不?高,她很轻易便能躲开。
一路安全到达第一个住屋,周围的禁制对她没什么用,桑黛翻开窗户便跳了进去,寻了近半个时辰毫无?发现。
她没有多?留,转身往第二个地方跑。
那处地方比之刚才去的那间屋子更偏一些,在东边最深处,里面没有人,她不?敢点灯,小心?往里走。
桑黛探手擦了把桌面,指尖上沾染了灰尘。
都落了灰,应当很久没来这里住过了。
桑黛敛眉,正要转身从门?口开始翻找这间屋子——
半开的轩窗忽然一动,一人利落跳了进来,她处于正中间的位置根本?无?处可躲,拔剑便抵上来者的脖颈。
长剑破开虚空,锋利的剑尖停留在来者喉口,往前一厘便可划破他的命脉。
白衣青年?一愣,垂首先是看到了喉口的剑,剑身上的花纹格外熟悉。
他茫然眨了眨眼?,第一反应不?是危险,而是一阵快过一阵的心?跳。
视线缓缓抬平,他看到熟悉的剑柄上刻着“知?雨”二字,执剑的手稳定。
“……沈辞玉?”
清淡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屋里,甚至能听?出些疑惑。
抵在他喉口的剑被收起。
沈辞玉终于抬眸,与桑黛对视。
她还是傍晚见到的那样,双目相?对,他却并未看到过去那个冷静沉稳、漠然又孤僻的剑修,如今的桑黛更加明媚,眼?底多?了许多?温度。
“桑黛……”
桑黛拧眉,目光落在他的肩头上。
那里一道伤口在汩汩流血,染红了一旁的白衣。
“你受伤了,需要我帮忙吗?”
沈辞玉后知?后觉捂住肩头,挡住那道伤,低声道:“没事,不?用帮忙。”
桑黛点头:“……我还有事 ,你若无?事我便先离开了。”
沈辞玉低垂眼?眸,在她要走之时沉声应道:“你是来查乌寒疏的吧?”
桑黛没说话,沈辞玉这般聪明不?会猜不?到。
沈辞玉点住伤口周围的穴位,确定不?再流血后看向桑黛。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目光,声音很轻:“我也在查,我知?道一些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桑黛却没回答,忽然有了动作,方才还温和的眉眼?陡然间凛然,一把拽住沈辞玉的胳膊跳出了窗,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带着人跃上了房顶。
她沉声道:“别说话。”
沈辞玉反应很快,颔首回应:“嗯。”
房顶之上,两人掩在阴影深处。
庭院外一人摇晃走来,提着酒瓶晃晃悠悠,看不?清眉眼?,但?能看清身量挺高。
他推开院门?,拎酒慢悠悠喝,来到小院的角落。
那里种着一棵桂花树。
像是有些年?岁了,树干粗壮枝叶繁茂。
来者仰头,望着树上快落完的桂花。
他看了许久,一直没有说话。
屋顶上的沈辞玉伤口崩裂,又重新点住自己的穴位。
桑黛沉默递给他一瓶丹药,目光却一直看着院中的人。
沈辞玉看了会儿,接过后吃了一颗。
那人站了许久,久到桑黛的腿都要蹲麻了,他终于有了些动作。
他抬手抚上桂花树的树干,声音很轻:
“我们六人的百年?之约,你们没有一人来赴约。”
玲珑坞(四)
今夜月光太过昏暗, 院中种了好几棵树,桑黛和沈辞玉躲在树影之下,视线受阻根本看不清那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伸手触碰那株桂花树,动作能看出?来很轻柔, 像是在触碰自己的老友一般。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只有我自己来赴约了。”
那人并?未久站, 他喝的醉醺醺,身上都是酒气, 转身便要往回走。
桑黛和沈辞玉忙往阴影处缩。
沈辞玉牵到伤口,那伤口也不知是何东西?贯穿的, 血窟窿反复崩裂,血水涌出?看着格外骇人。
他一言不发, 沈辞玉这人和桑黛一样是个锯嘴葫芦, 往往能忍就忍。
桑黛看了他一眼, 点了他伤口周围的穴位, 帮他止住血后?又塞给了他几颗丹药。
沈辞玉的声音很轻:“多谢。”
桑黛没有回话。
她跳下屋顶绕到后?面的窗户旁, 方才没有将窗户关严正好留了一条缝。
醉酒的人推开门进来, 踉跄来到屋内的桌子旁,打?开火折子点亮了桌案上的灯。
他因为喝醉了动作有些不受控制,单纯点个灯都点了好几下。
火光映衬出?他的侧脸,五官挺拔, 瞧着模样生得倒是不错。
身后?来了一人离她还有一段距离, 桑黛知道是谁便没有回头。
他们两?人隔着那道开了一条细缝的窗户去看里面的人。
那人半跪在矮桌前?,也不顾上面的灰尘, 趴在上面一动不动。
到这时候桑黛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乌寒疏这般戒备的人, 城主府往往不会留旁人过夜,能大摇大摆从正门进来, 还喝成醉醺醺的模样,而乌寒疏本人好酒,这人便是他。
玲珑坞城主乌寒疏。
桑黛微微侧首去看乌寒疏的手,她这才发现?他不是一动不动,而是一头枕着胳膊,另一只空闲的手去逗弄桌上的一盆……
桑黛微微眯眼,有些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像是一盆花,但那花还未开放,只有一个花骨朵,因此她也看不出?来这花的品种。
乌寒疏轻轻拨弄那盆花。
他呢喃出?声:“这花开的时候,便是约定结束之日。”
说完这句话便再也没有说话,他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到桑黛这个大乘境修士险些察觉不出?来他的呼吸。
又过去了一刻钟左右,乌寒疏的呼吸已经规律了。
桑黛头也不回道:“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嗯。”沈辞玉轻轻回应。
桑黛轻轻拉开窗,小心跳了进去。
她可以察觉到乌寒疏的呼吸规律,身上的灵力波动沉稳,应当是睡着了。
桑黛接近他之时,他也没有一点反应。
化?神和大乘之间有着境界的隔阂,桑黛刻意压制气息,便是乌寒疏醒着都不一定能察觉到她,更别说如今睡着了。
桑黛绕到他身前?,借着灯火观察他。
乌寒疏生了一张英气周正的脸,算不上格外俊美,但于常人中也是十分出?挑的。
桑黛的柳眉微微拧起,修士的容貌往往会停留在结丹之时,乌寒疏一个地?级灵根结丹时候应当也得有四五十岁起步,为何容貌看起来这般年轻?
她半蹲在乌寒疏面前?,侧首去看他怀中抱着的那盆花。
根茎呈现?暗绿色,细弱匍匐,像是风一吹便会倒,连顶端的花骨朵都格外萎蔫,看起来快要死?了一般,怎么可能会开花?
花盆上用金色写了一行小字。
字体?太小,桑黛只能单膝跪在乌寒疏身边,小心探头去看花盆上的一行字。
——徴景十三年,于玲珑坞城主府共栽之。
徴景十三年,那是距今三百年前?了。
共栽之,和谁栽的?
答案还没得出?来,身侧的呼吸忽然一乱。
桑黛抬手便要劈过去,却对上一双朦胧模糊的眼睛。
乌寒疏依旧侧趴在桌案上,但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没有一点动静,甚至呼吸依旧规律,只是睁开了眼。
可他并?未清醒,目光仍旧混沌,明明在看桑黛,却又像透过她在看别的人。
他微微抬手,试图去触碰桑黛的侧脸。
桑黛后?退,窗外的沈辞玉眉梢紧蹙便要跳进来。
剑修看了他一眼,示意让他不要动。
桑黛收回视线与乌寒疏对视,这位城主瞧着一点都不老的样子,桑黛觉得他比桑闻洲看起来还年轻。
乌寒疏枕着自己的胳膊,目光落在桑黛的脸上,却并?未有冒犯的意味。
“真像。”
他低声说道。
云里雾里的一句话,桑黛听不懂。
乌寒疏微微撑起身体?,仰头看着桑黛道:“眉眼也像,身形也像,便连神态都像。”
桑黛小声试探问:“……像谁?”
“像……一个故人……一位很久未见的故人。”
乌寒疏说完这句话重新趴下,抱着那盆奇怪的话闭上了眼,周身的气息安宁平和,桑黛不用探他的脉搏便知晓他已经睡了。
不知道他明天醒来会不会记得这件事,但乌寒疏应当没有见过她本人长什么样子,不知道她是桑黛,他今夜也只看到了她一人。
桑黛再次俯身看了眼那盆花,将它的样子牢牢记住。
她小心在这间屋子里翻找,沈辞玉一直在外面等她 。
这间屋子遍地?灰尘,起码有几月没有人住过,也无人打?扫,整间屋子也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榻和书案,连个衣柜都没有,桑黛谨慎到一块地?砖都要敲上一遍。
这里没有什么异样,起码桑黛什么都没有查到。
她又看了眼伏案昏睡的乌寒疏,走上前?在他身旁单膝蹲下,指腹小心搭在他的腕间,操控着自己的灵力游走在他的经脉中。
许久后?,桑黛收回手,转身翻出?了窗。
她关上窗,轻声道:“走。”
沈辞玉颔首跟上她。
桑黛跃上屋顶,却并?未离开,而是翻到了前?院。
她来到那株桂花树前?,方才乌寒疏站立的地?方。
“应当得有几百年了。”
身后?的青年道。
桑黛没有回头,其实从树干也能看出?来这株桂花树的年岁久远,但被?人精心照看,种在整个城主府阳光最充沛的地?方,经历着日月与风霜的洗礼仍旧屹立不倒,反而生的粗壮又高大。
她走上前?便能闻到浓郁的桂花香,桑黛取出?乾坤袋中的夜明珠,举起明珠在树干上来回绕着。
沈辞玉没有说话,也取出?了个夜明珠在另一面查看。
当夜明珠滑过某个地?方之时,沟壑反射出?光亮,桑黛端着夜明珠凑近去看。
沈辞玉与她一起。
字迹是用黑色的墨迹写的,因为树干便呈现?深沉的墨色,所以字迹有一些看不太清。
两?人看了许久,也没认出?来那一行字到底是什么。
桑黛沉声说道:“应当是人名?,这株桂花树兴许是他和其他人一起栽的,只是时间太久了,这些字迹有些看不清。”
沈辞玉道:“是。”
桑黛抬眸看他一眼。
沈辞玉直起身,“我方才要与你说的便是这件事。”
桑黛收起夜明珠放入乾坤袋,看向?沈辞玉的目光依旧是礼貌疏远的。
“我们找个地?方说吧,乌寒疏在里面不一定什么时候会醒。”
沈辞玉颔首:“好。”
桑黛飞身上了屋顶,来到城主府中的假山之上,确定这附近无人。
沈辞玉跟了上来,白衣上的血迹太过明显,桑黛看一眼也觉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礼貌问:“沈宗主伤的有些严重,我先帮你疗伤吧。”
沈辞玉唇角微抿,将自己往阴影处藏了藏:“不用麻烦了。”
他怎么有脸让桑黛为他疗伤,便是她看他一眼,沈辞玉都觉得无颜面对她。
“……嗯,行。”
桑黛无意与他拉近距离,既知晓沈辞玉的心思便更不应该与他太过友好,大家礼貌相处便是最好的选择。
沈辞玉微微垂首,沉默了一瞬后?道:“我知晓你还有事,我便长话短说,乌寒疏确实与城内散修失踪一事有关。”
桑黛并?未太过惊讶,点头承认:“是,我们原先也猜测了这些。”
“我本是来寻他修补心境的……”沈辞玉快速抬眸看了眼桑黛,发现?她并?未有什么很大的情绪,依旧冷静沉稳像是以前?的那个桑黛。
他心下自嘲一笑,声音也低了些:“我来到城主府内见到乌寒疏便发现?了不对劲,你方才应当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修为,你不是为他把脉了吗?”
桑黛颔首:“嗯,他的经脉沸腾,修为有些压不住,像是忽然涌入了大量的修为。”
“我也察觉了,来之前?我便听说了玲珑坞散修失踪一事,仙盟那边得到的消息是,似乎是高境精怪在作祟,直到今日见到他后?我察觉了他身上也留有属于精怪的气息,才怀疑到这件事上。”
“沈宗主接着说。”
“他邀我晚上一起喝酒,我拒绝了,在假意回房休息后?跟上了他,趁守卫换班之际潜了进去,来到了一处竹林。”
桑黛:“……竹林?”
沈辞玉点头:“对,但我最初没有进去,他在里面我不敢进,便守在外面等候,他待了有近一个时辰,等他出?来后?我便潜了进去,那里有间石室,外围布有机关,而且那机关术很奇怪,我压根没有见过,肩头的伤也是在那里闯关之时伤的。”
机关术。
桑黛心下一沉,“你就算心境大跌也毕竟是化?神满境修士,即使修为只有初境,也不至于被?一个机关术伤到,这乌寒疏又不是秋成蹊——”
说到这里她顿住,神情有些复杂。
秋成蹊好像经常接仙界的单子。
沈辞玉垂首道:“应当是秋公子布下的机关术,有九曲八十一关,我负伤闯了进去,不敢久留只停了一会儿,于是便逃了出?来,恰逢路上见到城主府守卫,便一路躲着他们来到这里,准备从这里绕到我的住处。”
“你在密室可看到什么东西??”
“……画。”
桑黛:“什么画?”
沈辞玉:“人像壁画,六个人并?肩,两?位女子,四位男子,其中有……应衡仙君和乌寒疏。”
桑黛喉口干涩,凤眸微眨,原先清醒的脑子现?在也有些糊涂了。
只有沈辞玉的话一字一句清晰传入脑海中。
“应衡仙君与乌寒疏认识,其余四人我认不出?来,画上还画了桂花,所以我猜,你方才见到的那株桂花树是他们共同栽下的。”
应衡与乌寒疏认识?
要是算起来,应衡比乌寒疏还小上两?百多岁,乌寒疏几百年前?就是玲珑坞城主了,桑黛不知道应衡来过几次玲珑坞,她与应衡在一起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年,在他漫长的五百多岁中根本算不上什么。
沈辞玉看得出?来她的惊愕,桑黛藏不住一点情绪,心里想什么面上便表现?出?什么。
他小声道:“桑黛,我要告诉你的事情便是这些,那画上有你的师父应衡仙君。”
桑黛忽然抬眸,冷声问他:“密室在哪里?”
“在西?边林中。”沈辞玉顿了顿,又皱眉劝阻:“你不能去,那里的机关破除需要很久,很容易受伤,也容易惊扰守卫。”
桑黛取出?玉牌,找到秋成蹊留下的传声印。
那边接得很快,声音还带了些睡意,朦胧问:“姐姐?”
“秋公子,我有件事要请你帮忙,你现?在有空吗?”
秋成蹊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他再开口说话之时便有些急促了:“你说,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严重吗?妖王在你身边吗?”
一连好几个问题,桑黛急忙解释:“不严重,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是否有在玲珑坞城主府留下机关术?”
“玲珑坞?”
“是。”
秋成蹊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有,几十年前?吧,乌城主来请我帮忙布下个机关,在一间密室当中。”
“那机关如何关掉?”
秋成蹊想了下,说:“应当是连环阵,有八十一个关卡,你找到乾位和坤位捣了,先拆了它外围的机关,然后?找到坎位把中枢给捣了,它就可以暂停了。”
他一点没有背叛了客人的意识,桑黛问什么便答什么,将为乌寒疏布下的机关卖了个一干二?净。
桑黛颔首:“多谢秋公子,我这边还有事,便不叨扰了。”
秋成蹊茫然:“啊?哦哦,姐姐你先忙。”
挂了玉牌后?,他还是有些回不过神,看着掌心中的玉牌神情凝重。
而玉牌对面,桑黛收起玉牌便要离开。
“沈宗主,我还有事便先离开了,你先回住处吧,莫要让城主府查到有异样。”
她说完便要转身离开,沈辞玉一急下意识扣住她的胳膊。
“桑黛!”
桑黛回眸,轻巧用劲别开了他的手。
沈辞玉面色一白。
桑黛淡声道:“沈宗主,有些事要向?前?看,你如今当了宗主身上便有需要承担的责任,放下过去的事情,莫要让执念毁了自己的修行之路,我如今过得很好,未来也会很好,希望你也是如此。”
她说完便走,毫不犹豫,没有回头。
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野中,沈辞玉过去曾经看到过很多次她的背影,一次比一次果断。
她如今彻底放下,也根本不在乎仙界,更不在乎他。
桑黛绝对不会原谅任何背叛,当他选择听从仙盟之命前?去追杀她之时,无论?是否回头,他们都只能陌路了。
沈辞玉捂住肩头,唇瓣毫无血色,血水一滴滴落下溅在地?面,他的神情茫然。
***
柳离雪翘腿坐在高处。
入夜后?倒是有些冷了,孔雀揣着手吸了吸鼻子,掏出?自家尊主之前?给的业火球暖身。
他的视力很好,整个城主府尽收眼底,哪里有异样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今夜城主府格外太平,他算算时间,如今这些人应当都去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如果没有发现?的话,他们应当过会儿便要回来集合了。
脚踝上有些痒,柳离雪缩了缩腿。
可那东西?还在攀着他,这下连带着小腿都痒了起来。
柳离雪恼怒,以为是只死?虫子,一巴掌拍上了自己的小腿。
掌心触碰到的却并?不是他以为的虫子。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晚风吹拂起孔雀的乌发,他的神情冷漠,眼底寒意骤现?。
折扇一转,自扇间探出?弯刃,锋利的刀光劈向?小腿上的藤蔓,蔓身应声而断。
红影迅速远离,柳离雪瞬移至对面的屋顶。
他掀开自己的外袍,薄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扎进几个血口。
孔雀没什么表情,放下衣摆抬眸看去。
方才他站立的地?方此刻多了个人。
一身黑色华服,不同于他家尊主那般奢侈,这人的衣服很简单,没有任何花纹装饰,面上戴了个面具,面具下的唇唇色苍白,似大病初愈一般。
他勾唇在笑,高墙之上爬上来几根粗壮的藤蔓,似蛇一般在屋顶蜿蜒爬行。
柳离雪凝眸去看,饶是他见过精怪无数,也认不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你的反应倒是灵敏。”
对面的人施施然说话,神态悠闲散漫。
声音听不出?来是谁,但是很讨厌,邪里邪气的,柳离雪最烦这种装模作样的人。
他一边拿出?手中的玉牌,一边应付着面前?的人:“你是那幕后?布局要杀桑姑娘的人?”
来者挑眉笑着问:“你不是认出?来了吗?”
“城内散修失踪是否与你有关?”
“啊……这个嘛,没必要告诉你哦。”他忽然弯起了眼眸,轻笑道:“不过,你刚才是要传信吗?”
柳离雪瞳仁骤缩,后?知后?觉察觉到周围被?布下了隔绝结界,外人听不到这里的声音。
藤蔓忽然变大,原先只有几根的藤蔓变为数十根,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不给他一丝缓神的机会。
柳离雪反手召出?折扇,十八根扇骨皆化?为利刃,加持了灵力朝藤蔓打?去。
黑衣青年坐在房檐之上,撑着下颌笑盈盈看藤蔓群中的红影,一阵阵刀光斩断藤蔓,却又滋生出?更多的藤蔓。
他收回目光眺望远处寂静的城主府,面具下的眼眸越来越弯,笑意也逐渐浓厚。
***
沈辞玉说的密室在西?边林中,桑黛横穿整个城主府一路瞬移过来。
城主府的西?边是一处密林,门口守着一队守卫,桑黛到的时候却只发现?了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昏睡的人。
她自屋顶跃下,蹲下身探查身旁一人的脉搏。
还活着,就是被?打?昏了。
手段温和,并?没有下重手,应当是檀淮。
若是宿玄动的手,这些守卫八成骨头都得碎几根。
桑黛起身朝密林中追去。
林间幽深似乎不常来人,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竹子,路途中掠过一处凉亭,里面一张四方石桌旁却摆了六张凳子。
桑黛没有停下来去看,只匆匆瞥了一眼,心下担心檀淮应付不来那机关术,只能先行追过去。
果不其然,刚靠近密林深处还未停下,一阵罡风朝她砍来。
桑黛用灵力凝出?防护罩,拔剑替倒在地?上的佛修拦住一道罡风,抽空替他打?了个防护罩。
檀淮冷冷抽气,眉头皱在一起:“嘶……疼死?贫僧了,贫僧记得小时候城主府没有这石室和这东西?啊,乌寒疏什么时候搞了个这玩意儿?”
桑黛没空搭理他,秋成蹊制作的机关大有来头,不同于修真界其他阵法机关试驾造出?来的机关术,他的机关还结合了阵法,这种防护机关便是化?神境修士也得磨上一阵子。
剑修躲过罡风,找到这机关的范围,拔出?知雨剑捅了秋成蹊说的几个方位。
第一轮罡风停下,但石门依旧没有打?开。
她又找到坎位一剑捅碎。
事到如今他们夜闯城主府的事情八成瞒不住,既然都得暴露,该查的事情便一定要查清楚。
机关阵被?碎,石门轰然震动,原先紧闭的大门旋转出?半圆的弧度,正在悄然朝他们打?开。
檀淮捂着被?擦出?一道血痕的肩膀上前?:“哇,桑姑娘你好厉害。”
他指着那扇打?开的石门,气冲冲道:“你都不知道,我就碰了它一下它差点把贫僧脑袋给削了,可恶可恶,实在是有失风度。”
桑黛看了他一眼,瞧着和尚锃亮的脑袋上都被?罡风的余威擦除几道血痕。
“檀淮……我终于知道你为何老被?拂悟大师打?了。”
因为檀淮是整个禅宗最不稳重的佛修了。
檀淮摸摸鼻子尴尬一笑:“惭愧惭愧。”
桑黛没有多说,率先走了进去。
刚进去便察觉到一阵阴冷,寒意如跗骨之蛆般。
“檀淮,拿着暖暖身子。”
桑黛掏出?宿玄给的业火球,正要分给檀淮一个。
檀淮却停住不动,并?未接过业火球,安静仰头看向?对面,神情恍惚,周身温和的气息陡然间有些低沉。
“……檀淮?”
桑黛眼眸一沉,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间石室很小,除了大门的位置外,其余三面墙壁光滑,像是整块石头直接打?磨出?来的。
光滑平整的墙面上挂了整整三幅水墨画,画布宽敞,画工精湛。
栩栩如生,能看到每一个人的神情,乃至于眸光都清晰可见。
左右两?面墙上挂的画上是一处竹林,桑黛认得出?来这是她来时路过的那个林子,左边的画上还有处亭子,正好对应她方才见到的那个亭子。
亭中一张四方桌却坐了六人,两?位男子对立而坐,剩下两?男两?女成双成对,姿态亲密,像是夫妇。
即使没有细画五官,桑黛仅凭衣服和姿态便能认得出?来其中一位单独坐着的男子的是应衡。
应衡不管何时都是白衣,这六人当中只有他自己是白衣。
她的呼吸隐隐颤抖,垂下的手也在抖。
可一人却握住了她的手。
桑黛长睫轻眨,来者与她十指相扣。
“黛黛,我来了。”
桑黛惘然看去。
宿玄应当也是一路瞬移过来的,银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你……你怎么来了?”
宿玄拨开她的鬓发:“我找的那两?间屋子没什么异相,察觉出?你的灵力波动便来了这里。”
桑黛只顾点头:“好……好……”
宿玄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情绪,捧住她的脸问:“你还记得来之前?我跟你说过什么吗?”
“记得……保持冷静。”
宿玄的指腹轻轻触碰她的眼尾,“黛黛,我们正在一步步逼近真相。”
桑黛闭上眼,长呼一口气,再睁眼之时眼底已经看不见一丝慌乱。
她颔首:“抱歉。”
剑修转身,直视对面的石墙。
上面是六个并?肩而立的人像。
造墙的石头打?磨到毫无瑕疵,挂在上面的花也格外平整。
那六人当中,两?对道侣站在最中间,最左边站着乌寒疏,最右边……
一身白衣,眉目清俊温和,眼底像有一汪春水一般。
剑宗应衡仙君。
宿玄道:“一人是乌寒疏,一人是应衡仙君,两?对道侣,其中一对道侣……”
小狐狸回眸,去看身后?的佛修。
宿玄问:“檀淮,你觉得呢?”
檀淮从进来就没说过话,安静仰头看向?对面墙壁上画的人相。
檀淮这人说稳重也稳重,关键时候从不掉链子。
但即使过往再稳重的时候,他身上总有种脱不了的少年气。
此时应当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安静的一次。
桑黛回眸,与檀淮对视。
佛修缓缓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着桑黛和宿玄。
他的眼眶在悄悄变红,俊秀的脸上满是悲伤。
“……那是我爹娘。”
那身着金色华服的二?人,是他的爹娘。
檀淮抿唇,唇瓣翕动几瞬却没办法找回声音,他不断尝试,一次又一次,最终哑着嗓子磕磕巴巴道:
“我爹娘乃范东人士,并?非佛修,他们身死?后?我被?师父带走,因为是天级灵根觉醒者所以称为禅宗少主,我爹娘生时有三位挚友,一位是应衡仙君,一位是乌寒疏,另一位是——”
檀淮的目光落在应衡身旁的那位男修身上。
“苍梧道观上一任观主,白於仙君。”
桑黛骤然回眸。
她目不转睛盯着应衡身边的那位男修,以及那男修揽着的女修。
那男修一身紫色华服,眉宇轩昂,揽着身旁女子的肩膀,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女修一身碧绿衣裙,腰间坠了块玉牌,眉目温婉清丽,盈盈黑眸像是能透过画与她对视,她偏生就是从那画中人的眼底看出?无尽的柔意。
桑黛的脸就像是这两?位的结合,眉眼和轮廓像极了那女修,偏生又能瞧出?一些那男修的坚毅所在。
如果那男修是白於仙君,那么女修的身?*? 份也就一目了然。
那是微生萱,她的阿娘。
宿玄告诉她:“黛黛,这是你的爹娘。”
垂下的手被?宿玄握紧。
应衡、乌寒疏、白於和微生萱、以及檀淮的爹娘,在很多年前?就认识。
那百年之约是他们六人的。
玲珑坞(五)
桑黛呢喃道:“宿玄, 这幅画上,我娘身?上戴着微生家的玉牌,那我师父一定认得微生家的契印。”
她抬眸看?向宿玄:“我被桑闻洲带回剑宗的时候,我的脖子上就挂着那个玉牌, 那玉牌在我很小时候被师父拿走了, 他明明看?过那玉牌上的契印, 所以他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应衡知道她是微生萱和白於的孩子,知?道她是故人之子。
“我三岁那年从不收徒的他主动向剑宗请求收我为徒, 他知?道剑宗的阴谋、知?道我非剑宗大小姐,他在的时候剑宗没人敢取我的血, 他走之后所有人都?在骗我,只有我师父待我如亲女……”
旧人之女, 毕生之徒, 应衡对她的好几乎是掏了心窝子的。
宿玄捧住她的脸, 全然不顾檀淮还在场, 俯身?去哄她:“应衡仙君对你很好, 他没死, 黛黛我们现在就是在找他。”
桑黛问他:“所以他怎么可能丢下我叛逃剑宗呢,他明知?道若他出?了事,我非桑闻洲亲女在剑宗的处境绝不好过,苍梧道观也是我爹的师门, 他不可能屠杀旧友师门的。”
应衡若真?的有坏心, 跟桑黛相处的那七年里就不会对她那般好,没必要掏心掏肺如对亲女一般。
桑黛眼里的亮光越来越明显, 明明眼眶红润, 唇角却带了笑意。
“宿玄,我非常确定, 归墟灵脉被毁、苍梧道观被屠绝对不会是我师父做的。”
宿玄将剑修搂进?怀里,下颌贴着她的头顶轻蹭:“对,我也保证,应衡仙君不会这么做。”
能将桑黛教导成这般心善坚韧的模样?,纵使宿玄从未见过应衡,却也对这位剑宗长老报以敬意,过去百年即使将剑宗辱骂了个遍,也从未诋毁过应衡一句。
一直未曾说话的檀淮走上前,触碰石壁之上的画,画布柔软,笔墨浸透了宣纸,依稀可见当年作画之人用?力之大。
桑黛从宿玄的怀里退出?来,两人看?向檀淮。
檀淮触碰宣纸,仰头与上面的一对道侣对视,开口?道:“桑黛,我六岁时爹娘双亡,我爹死于……疯病。”
“……什么意思?”
檀淮道:“字面意思,阿爹失控杀了我阿娘,清醒过来后接受不了,自裁在我阿娘的尸身?前。”
宿玄反问:“你阿爹怎会得疯病,本尊记得范东檀家家主可是天级灵根觉醒者。”
一百多年前还是有几位天级灵根觉醒者的,范东檀家家主便是其中一位,以及驻守归墟仙境的苍梧道观上一任观主白於仙君也是,自上一辈陨落后,世间只剩下他们这些新?生的天级灵根觉醒者了,如今还活着的天级灵根觉醒者,只有应衡是上一代的人。
其余六位天级灵根觉醒者,都?是年轻一辈。
檀淮仰着头看?自家爹娘的画像,声音喃喃:“我不知?……我执念太深修为难以进?境,师父告诉我,我爹娘和乌城主交好,或许乌城主可以给我答案。”
他转身?与桑黛和宿玄对视,目光第?一次有些无措:“我来了,我就是来找答案的,桑姑娘,妖王,我骗了你们,我并不只是来查散修失踪一事的。”
宿玄的小狐狸眼微眯,桑黛并未回应。
檀淮正要开口?继续说话,宿玄腰间的玉牌忽然一亮。
小狐狸的脸色冷凝,下颌紧抿,动?作利落打开玉牌。
“柳离雪?”
对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夹杂着一声熟悉的闷哼,瓦砾碎裂,像是有什么人生生砸在了房顶之上。
三人面色瞬间一变。
玉牌被生生掐断。
檀淮还未回过神来,石室中的两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回眸看?了眼那墙壁上挂着的画,心下咬牙,也跟着追了出?去。
***
柳离雪只是个元婴境修士,玄级灵根觉醒者,主修的也只是医术,战力不强。
那根藤蔓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方才还能轻易斩断,当动?用?灵力催动?折扇之时,藤蔓忽然间疯狂起?来,变化为数十根朝他涌来。
他催动?浑身?的灵力加注在折扇之上,那些藤蔓就越是疯狂,被削掉蔓身?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生长出?来。
柳离雪闷哼一声,扯去扎在肩膀上的藤蔓狠狠甩远,找机会掏出?玉牌传唤宿玄。
玉牌刚被接通,一根藤蔓迅速朝他打来,粗壮的蔓身?砸在他的胸口?直接将他甩出?几十尺远,砸落在对面的房顶之上又掉落在地?面。
他摔得浑身?是血,咳嗽着吐出?满嘴的血,艰难爬起?身?来躲开再一次朝他砸来的藤蔓。
柳离雪站在地?上,仰头与屋顶上伫立的人对视。
孔雀面色苍白,红衣破破烂烂,血水涌出?来后和红衣黏在一起?。
扇柄上的弯刀断裂几根,他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连站着都?难。
柳离雪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那些藤蔓见势一起?冲上来,自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将他包围。
他咬牙要撑住身?体?,刚要横扇拦下正面冲来的藤蔓——
剑光自远处劈斩下来,凌厉的威压迫下,所过之处房屋倒塌,千万剑芒直冲冲将所有藤蔓斩断,一人横剑拦在柳离雪身?前。
乌发被剑意卷起?,纤瘦的身?影明明挡不住他,却总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
远处一道黑影瞬移而来,朝房顶上伫立的人打去,业火缠绕在墨黑色的长剑之上,火花在虚空中旋出?锋利的弧度。
原先悠闲站立的黑衣人轻笑,身?子轻巧躲开,一瞬间退出?百丈远。
宿玄面色阴沉,几乎一字一句:“你找死。”
他压着那黑衣人远离桑黛和柳离雪,青梧剑身?缠绕着上古业火,每一剑都?带了强烈的杀意。
桑黛没有上前帮宿玄,这些藤蔓刚才停顿了一瞬,但蔓身?太多杀不干净,她先用?灵力防护罩挡住藤蔓,听到身?后压抑的咳嗽声。
她迅速转身?,刚好接住朝她砸下来的柳离雪。
“柳公子!”
桑黛接住他,檀淮在此刻也已经赶来。
佛修斩断外围的藤蔓冲入桑黛的防护罩内,半蹲在柳离雪身?旁为他把脉。
“桑姑娘,防护罩撑不了多久,这些藤蔓不知?道什么来头,你先去应付,柳公子这里交给我。”
“好。”
桑黛将柳离雪交给檀淮,将长芒丢下。
缚绫宽大足以遮天蔽日,将檀淮和柳离雪两人全部挡在其中。
桑黛拔剑冲出?防护罩,正要一剑斩断所有藤蔓,灵力缠绕在知?雨剑身?上,她压下手?腕劈下,原先还疯狂弑杀的藤蔓忽然顿住,然后迅速后退隐入地?面。
转眼间,凶恶庞大的藤蔓群消失不见。
竟然跑了。
檀淮惊愕:“……这,方才贫僧来之时,这藤蔓还想吃了我呢。”
怎么桑黛刚拔剑催动?灵力就跑了?
那些藤蔓隐入地?面溜的迅速,桑黛便是追都?追不上,只剩下满地?的藤蔓残枝告诉他们方才的一切都?不是假的。
桑黛回头问:“柳公子性命有无大碍?”
“他是医修,方才他用?灵力点?了自己的命穴护住了丹田,无性命大碍。”
桑黛颔首:“我去帮宿玄,这边劳烦檀淮大师帮忙照看?些。”
“好,放心。”
桑黛跃上房顶瞬移过去,这里已经看?不到宿玄和那黑衣人的身?影,但她戴着银翎,可以感知?到宿玄的气息。
可还未走出?多远,腰间的银翎一明一灭,宿玄的气息在迅速逼近。
桑黛忽然顿住,一人自远处来到她身?前。
银发微微凌乱,但衣衫依旧整洁,没有受伤,只是脸色难看?。
“宿玄?”
“黛黛,先离开。”宿玄拉住她的手?,朝柳离雪那边瞬移过去。
桑黛不解问:“你不是去追他了吗?”
“他跑了,和上次一样?,撕开空间跑了。”
他们都?不知?道一个修士是如何能凭空撕开空间,便是渡劫修士也做不到这点?,修真?界几万年来都?没有听说过这种法术,那黑衣人用?的也不是阵法。
宿玄扣着她的手?腕,带着桑黛回到柳离雪身?边。
檀淮正给昏迷的柳离雪传送灵力,瞧见两人回来一惊。
“你们不是去追那人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桑黛面无表情,而宿玄的脸色明显阴沉,像是见了什么很不好的事情,眼底黑云压城般沉重。
他冷声道:“先回去再说。”
檀淮心下一沉,看?宿玄这样?一定是有事了。
宿玄俯身?背起?柳离雪,垂首看?了眼地?面的断藤。
“带上几根。”
檀淮点?头,弯腰捡起?好几根装起?。
几人瞬移至客栈之时已经过了午夜,早已是新?的一天。
宿玄将柳离雪放在屋里,垂首坐在榻边翻他腰间的乾坤袋。
柳离雪随身?都?会带很多丹药,明明今夜他还挂在身?上,可此刻却什么都?没了。
宿玄问:“方才可见到地?上有柳离雪的乾坤袋?”
桑黛摇头:“没有,走之时我还仔细看?过附近,除了断藤外什么都?没有。”
三人沉默一瞬,不约而同道:“他拿走了。”
柳离雪是四界出?了名的医修,他研制的丹药千金难求,随身?都?会装着备用?。
孔雀的乾坤袋中放的几乎都?是丹药,那人拿走他的乾坤袋……
檀淮试探性问:“他要救人?”
柳离雪不研制毒药,不害人命,那些丹药大多都?是增进?修为以及吊命救人的丹药,可观那人周身?的气息,根本看?不出?修为深浅,说明自身?便很强大,柳离雪的丹药对他的修为来说应该作用?不大。
那就只剩下救人这一条路了。
桑黛从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丹药递过去:“之前柳公子给我了几瓶丹药,我还没吃,先给他服下。”
“好。”
桑黛与檀淮对视一眼,彼此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檀淮低声:“抱歉,我想让你们去城主府其实也是抱了查这件事的心,我有私心,却让柳公子跟着受害了。”
宿玄沉声回应:“与你无关,我们本来也要去查,那人目的就是柳离雪的丹药,就算不去找他,他也会回来找我们。”
柳离雪性命无碍,医修最懂得保护自己的命穴,身?上虽然伤重,但都?是些皮肉伤,他打架可不会像桑黛和宿玄一般不要命。
檀淮还是愧疚,只能想办法做些什么。
“我今夜守着柳公子吧,你们去休息。”
桑黛却看?着他问:“檀淮大师,我还有事要问你。”
檀淮一愣,下意识回应:“桑姑娘说。”
桑黛问:“他们六人的约定是什么,你知?晓吗?”
檀淮转动?佛珠的手?一顿,宿玄也看?了过来。
桑黛又问了一遍:“檀淮,你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吗?你师父可有告诉你这些事情?”
檀淮微微垂眼,喉结滚动?,一下一下缓慢转动?佛珠。
“檀淮?”
“……嗯,知?道一些。”
“请说。”
桑黛的语气坚定,是铁了心要个答案。
檀淮微抬眼皮,与两人对视。
他知?晓这件事糊弄不过去,也觉得没有瞒他们两人的必要,于是缓缓开口?:“我爹娘在我六岁之时去世的,应衡仙君曾经除邪之时路过范东,夜宿在我家,我和他一起?吃过饭。”
“饭桌之上,他们说起?往事,我听了几句,他们是在群英会上结识的,最后一届群英会在玲珑坞举办,当时乌寒疏是掌事人,应衡、我爹娘、还有你的爹娘都?是前来参加群英会的,我爹娘便是在群英会上相识相爱的,你的爹娘好像也是。”
桑黛问:“所以他们也是因为群英会上彼此相投,结为好友的?”
“是。”檀淮道:“知?己难寻,他们六人关系很好,似乎经历了很多事情,你的爹娘成亲后隐居,我的爹娘也定居在范东,当时我听他们提及了百年之约——”
桑黛问:“什么约定?”
檀淮回答:“花开之时,相聚玲珑坞。”
桑黛立刻就想到了在乌寒疏房中看?到的那盆花。
“那花需要百年才能开?”
“其实是需要三百年。”
桑黛仍旧困惑不解:“为何要定下一个三百年的约定?彼此若是好友,自然想见就见。”
“桑姑娘,这便是我也不懂的地?方,他们六人似乎不敢见面,你的爹娘隐居一直未曾出?世,我的爹娘也鲜少在世人面前露面,应衡仙君更是住在那天阙山巅,除了除邪从不下山,过去放荡不羁整日潇洒的乌寒疏也变得越发懒散,待在城主府不出?来。”
檀淮说到这里苦笑,接着补充道:“你说你的爹娘死在你刚出?生不久,那就是一百三十二年前,我爹娘也死在那一年,十年后应衡仙君卷入归墟灵脉被毁一事,他们六人四人死,一人失踪,一人过得颓靡不振,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宿玄站起?身?,琉璃眼眸看?向檀淮:“所以你幼时潜进?乌寒疏的府邸,并不是为了躲你的师父?”
“对。”檀淮毫不犹豫承认:“是为了查当年的事情,但乌寒疏戒备心很强,当时我接近不了他。”
话说到这里有些事情也明了了。
檀淮转头与桑黛对视,声音放轻些许:“桑姑娘,所以几百年前到底经历了什么,让明明关系很好的六人不敢见彼此,或许就是你我的突破口?。”
“查乌寒疏,是吗?”
“嗯,幕后那人修为太高,我们只能先从乌寒疏身?上下手?。”
桑黛跟他想的一样?,开口?应下他:“我明白了,此事与我师父有关,我会和檀淮大师一起?查。”
檀淮双手?合十,真?诚垂首:“那便辛苦桑姑娘了。”
“檀淮大师客气了。”桑黛礼貌回应后,又将目光落在一旁的宿玄身?上。
“宿玄,那你呢,你方才要说什么?”
桑黛这般了解宿玄,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冰冷可怕,神情严肃,一定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能让宿玄都?提起?心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小事。
面对两双探究的目光,宿玄回眸看?了眼柳离雪,孔雀躺着一动?不动?,浑身?都?是被藤蔓的尖刺扎出?来的血窟窿。
檀淮小心翼翼问:“妖王大人,是很严重的事情吗?”
“你们看?这里。”
宿玄淡声回答,俯身?抬起?柳离雪的手?腕。
他的手?腕间还留有被藤蔓扎出?的伤口?,竟然有金黄色的灵力顺着伤口?涌出?,而那灵力上甚至还缠绕着浓重黑气。
桑黛和檀淮的神色一瞬间变得极为冷沉,方才夜色太黑,他们两人都?没发现柳离雪的伤口?里竟有这种黑气。
宿玄又拿起?檀淮捡回来的藤蔓,蔓身?虽然有些萎蔫,但藤蔓上的尖刺依旧硬挺。
他毫不犹豫照着自己的手?腕扎了一下。
“宿玄!”
“妖王!”
两人都?惊了,下意识上前一步。
宿玄拔出?那根藤蔓,然后……
本来只是个断枝的藤蔓涌动?一瞬,一股浓重的黑气游走进?它的枝干中,萎蔫的蔓身?像是有了生命一般。
在它要活过来的前一刻,宿玄拔出?藤蔓,燃起?业火烧了它。
小狐狸抬起?手?腕,冷白的腕间也有一道道黑纹游走向被扎出?来的伤口?,浅淡的黑气伴随着灵力沿着他的伤口?窜出?来。
桑黛惊愕:“这是什么东西……”
宿玄冷声:“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
檀淮茫然:“……什么?”
宿玄问:“修真?界存在几万年,可有记载过修士可以不靠阵法和瞬移,撕开空间转眼间去到万里之外?”
桑黛和檀淮齐齐否认:“……从未。”
宿玄:“但他可以,并且,方才我与他交手?,他周身?的黑气和柳离雪伤口?中冒出?来的黑气几乎一样?,我便存了个心眼带回来几根藤蔓,一试果真?如此。”
一个之前被忽略、不可思议的想法渐渐显露出?来。
桑黛呢喃道:“天道有法则,万物生存在修真?界都?需要遵循祂的规矩,无视空间阻碍日行?万里便是渡劫满境修士都?做不到,他为何可以?”
檀淮默默接话:“……说明他不是修士,不受天道法则制约。”
桑黛又说:“我完全看?不出?他的修为,跟他打架的时候感觉他像是个无底洞永远不会累,我甚至感受不到他身?上的灵力波动?……”
檀淮补充:“……或许他用?的不是灵力。”
不是修士,不用?灵力,他是个什么东西,用?什么在作战?
桑黛和檀淮一起?看?向宿玄手?腕间的黑气,那根藤蔓的尖刺扎进?他的腕间,好像一个引子一般,将宿玄的灵力也勾了出?来,可那股金黄色的灵力上还缠绕着黑气。
檀淮拿起?一根断藤也扎了自己一下。
断藤刺入他的血肉中,檀淮的灵力被吸出?,那根藤蔓疯狂吸食他的灵力。
檀淮忍着疼痛没有拔出?藤蔓,桑黛凝眸去看?。
他们都?看?清楚了。
那根藤蔓吸食的不是他的灵力,而是……
灵力上缠绕的黑气。
“可以了。”
宿玄冷声打断,一把拔出?那根断藤用?业火烧了个干净。
“这……这怎么回事?”檀淮忽然看?向桑黛,声音颤抖问:“可是桑姑娘……我方才看?的没错,那藤蔓唯独没有伤害你……”
桑黛一拔剑,那藤蔓便迅速离开。
明明还疯狂想要吃了柳离雪和檀淮,可当她动?用?灵力之时,藤蔓却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直接遁地?逃窜。
桑黛也取出?一根断藤,捋起?袖子扎了自己一下。
鲜血涌出?,断藤感受到血液渐渐复苏,将桑黛血肉中的灵力吸出?来。
可不同于方才宿玄和檀淮那般,她的灵力上没有一丝黑气,金黄的灵力干净纯粹,藤蔓似乎不太喜欢,主动?拔出?了尖刺又成了那副蔫蔫的模样?。
唯独她没有。
断藤被宿玄夺走再次烧成灰烬。
屋内寂静,无一人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桑黛茫然看?向手?腕间的伤口?。
宿玄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被扎出?来的小口?愈合。
“那黑气……是什么东西?为何你们三人的灵力中都?有,只有我没有?”
桑黛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除了一个天级灵根觉醒者的称号,她与这四界千万生灵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
她一直不理解,为何天道要杀她。
如今,好像有了些答案。
桑黛抬眸,目光与小狐狸撞在一起?。
【黛黛……】
他的心声很轻,她听出?了恐慌。
这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桑黛与他们都?不同,她身?上有他们没有的东西。
“所以……祂要杀我,是因为这个吗?”
原因可能不止这一个,但一定有它。
宿玄微俯身?子与桑黛平视,声音郑重又严肃:“黛黛,那黑衣人周身?的黑气似乎便是这个,这藤蔓喜欢吞噬它,被藤蔓扎到后,它会主动?引出?修士体?内灵力,而这种黑气吸附在修士的灵力上,如果我没猜错,可能整个四界,除了你之外,我们的灵力中都?有这种黑气。”
桑黛闭上眼,仔细回忆与那黑衣人打那一架时的画面。
她忽然睁开眼,音量也高了几分:“我想起?来了。”
那人撕开空间用?的不是灵力,而是这黑气。
他作战也不靠灵力,依旧是这黑气。
只要有灵力波动?桑黛就能察觉出?他的大致境界,她毕竟也是大乘境修士,但那黑衣人没有用?灵力,所以桑黛压根察觉不出?来他的灵力波动?,以至于误认为他是个绝世大能。
他不用?灵力修行?,也不用?遵循下界的道令条规,可以徒手?撕开空间日行?万里。
桑黛得出?了答案:
“他不属于四界,他不是人鬼妖魔。”
玲珑坞(六)
檀淮默默呢喃, 满脸不可置信:“不是人鬼妖魔……那他是什么东西?”
宿玄沉默,面对这种简直诡异的事情,完全刷新了所有人的认知,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这种东西存在。
“荒谬, 太荒谬了。”檀淮一遍遍默念:“虽说四界宽广辽阔, 你我都?只是一粒蜉蝣, 但万物存在皆有定律,他竟然不是人鬼妖魔, 不用灵力修行……”
屋内响起一声痛呼。
死寂突然被打破,三人循声看去。
柳离雪眉头微拧, 方才应当是他的声音,但如?今眉目又舒展开来, 似乎又睡了过去。
檀淮擦了擦额上的汗, 压住自?己慌乱的情绪:“或许是梦魇了, 今夜贫僧在这里休息, 顺带守着柳公子, 妖王和桑姑娘还?是早些休息吧, 明日?我们?再商量。”
宿玄看了眼剑修,她今夜接收到的信息太多,脸色都?有些虚弱。
小狐狸摸了摸她的头发,依旧哄着剑修道:“我们?去休息吧, 柳离雪需要休息, 他没事,本尊用灵力吊着他的丹田呢, 他自?己做的灵丹药效也很好。”
今夜确实太晚了, 桑黛轻轻点?头:“好。”
她冲檀淮礼貌颔首:“那就辛苦檀淮大师了。”
檀淮行了个佛礼:“桑姑娘客气。”
和宿玄一起回到另一间上房,她忽然便?卸了劲, 安静坐在桌旁端茶轻抿,仿佛一杯茶下?肚,自?己有些慌的心神也能被安定。
小狐狸夺过她的茶用业火温热,重新递到她的手中:“喝热的,别喝凉的。”
桑黛抬眸看他,宿玄神态依旧平和。
但桑黛知道他在担心。
担心柳离雪的安危,也担心她的未来。
他们?都?不知道灵力中的黑气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为何只有她没有。
她如?此特殊,而天?道又偏偏想杀她。
她能感觉到宿玄的担心。
桑黛主动握住小狐狸的手,牵起笑意道:“宿玄,都?会没事的。”
宿玄放下?茶与她平视:“……你怎么这么笨。”
【傻不傻,这时候还?哄我作甚?】
他从未这般害怕过,从得?知天?道要杀她的时候就在害怕,面上淡定又自?信,实际上心里慌得?不成样子。
只是一想她可能会死就觉得?害怕,脊背发麻,手抖心慌。
桑黛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他所有恐惧。
剑修与他十指相扣,弯起漂亮的眼睛笑眯眯道:“我就是笨啊,我本来就不聪明嘛。”
她搬个小凳子挪到宿玄的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
“耳朵呢,让我摸摸嘛。”
小狐狸冷哼一声,还?是将毛茸茸的耳朵露了出来。
银色的毛发蓬松,耳朵尖尖是淡淡的粉色,又暖又软,她揉了揉小狐狸的耳朵,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抚,是他们?之间最为默契的安抚。
他顺势抱住剑修的腰身将她抱了过来,桑黛面对面坐在他的腿上。
小狐狸将脑袋埋进?剑修的颈窝,闷闷的样子有些好笑。
桑黛拍了拍他的肩膀,摸了摸宿玄柔顺的银发。
“黛黛。”
“我在。”
“你别怕。”
“我不会怕的,你也别怕,我和柳公子都?会没事的。”
桑黛抱住他,拍拍小狐狸的脊背。
“宿玄,我其实一直都?很有勇气,祂要杀我,那我便?戮天?,去八十一重天?亲自?找祂要个说法。”
虚空中一声惊雷炸起,蜿蜒的雷电穿梭在夜幕之中,惊扰了寂静的玲珑坞。
随后是满天?大雨落下?,敲在窗子上似断裂的碎珠,似乎在宣示着谁的怒意。
可屋内的两人没有一人在乎,宿玄亲了亲她的侧脸,闷声道:“我和你一起,黛黛,我不会再丢下?你。”
他一直介意自?己闭关的那十三年,从未放下?过。
桑黛的鼻尖抵着小狐狸的脖颈,闻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草木香。
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
桑黛细声说出心底想说的话:“宿玄,你其实从来都?不欠我的,我很庆幸和你相识。”
一直都?是这样。
桑黛觉得?自?己亏欠宿玄很多,但他从不欠她的。
“黛黛。”
“嗯。”
宿玄抬起头与剑修对视。
小狐狸撩起剑修的鬓发,轻轻啄了啄她的额头,热气喷涂在她的脸上。
“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桑黛听到过很多次宿玄的表白,每一次无论用什么语气说出来,都?一样的真诚。
她捧住小狐狸的脸,指腹描摹他的眉眼,这张脸很好看,桑黛觉得?宿玄就是四界最好看的人。
宿玄故意缓和气氛问她:“已经过去了一天?,现?在是新的一天?,今天?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桑黛笑着点?头:“有。”
宿玄的眼眸微红。
桑黛轻声道:“柳公子也不会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宿玄,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抓住所有机会。”
小狐狸听不懂她的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或许只有桑黛自?己知道。
小狐狸抱住她的腰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黛黛,好喜欢你啊。”
桑黛任由?他埋在脖颈间,灼烫的呼吸逗得?她想笑。
他那么喜欢她,她没有他的喜欢多。
但桑黛会努力多喜欢宿玄。
她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我知道的,宿玄。”
***
枯叶被踩碎,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夜中有些明显,闷雷炸起,雨水瓢泼落下?。
青年仰头望天?,今夜无月,忽然出现?大片的浓云,本就暗淡的夜色如?今伸手不见五指。
“啧,你怎么又生气了,谁又说什么话惹你生气了?”
他启唇轻声说话,似含了一丝笑意,可这笑意却?又不那么明显。
“这么容易暴躁,跟个幼稚鬼一样。”
一道惊雷忽然朝他劈下?。
他也不躲,雷电直直砸在他的身上,肉身顷刻间被劈为飞烟。
硝烟被雨水浸湿,林中安静了一会儿,远处却?忽然拢出一阵浓重的黑烟。
那黑烟渐渐虚化出人形,转眼间人影便?重新出现?在雨中。
他摇了摇头:“脾气真爆,这么喜欢劈人。”
天?幕中的雷电作势又要劈他,他身影一晃消失在原地。
百里之外,空间被撕裂,他从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中走出来。
理了理身上并不存在的雨水,青年挥手撤去洞穴外的结界,径直朝最里面走去。
墙壁上挂了好几颗夜明珠,将走来的路照亮。
这洞穴很深,走到某一处的时候,墙壁上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你出去做什么了?”
他举了举手上的乾坤袋:“给应衡拿药去了啊,他死了计划就失败了。”
游隼从石墙之上飞下?来,落在他的肩头上伫立。
“我早就说了他醒了也会是个废人,五感尽失、经脉寸断,连灵力都?没有,你救他作甚?”
青年慢悠悠朝里面走,掏出个蔗糖丢进?嘴里。
“你一只鸟问那么多做什么,都?说了做任务做任务。”
“你——那你到底为何不杀了桑黛!”
“杀不了,两位大乘境修士,她身边还?有个化神满境的和尚,身上还?有微生家?留下?的契印,动手不是明智之举,她专克我,真把?她惹急了,我是打不过她的。”
他这人吊儿郎当,说话也吊儿郎当,永远没个正经样子。
游隼窝窝囊囊缩在他的肩头上,低声道:“你要知道,桑黛不死的话要改变很多事情,天?命是不可以改变的,结果不一定是你想要。”
青年“嘎嘣”一声咬碎了糖,甜意在舌尖化开,面具下?的眼睛满足眯起。
他递给游隼一颗糖:“吃颗糖不?吃了包你闭嘴。”
游隼:“……滚。”
它离开了青年的肩头,转身往洞穴外飞去。
“啧,不识好歹。”
他暗自?感慨,将那颗糖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洞穴最深处摆着一张榻,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一张榻。
准确来说,就是一面平整的石头,上面铺了床薄褥,寒酸又简陋。
一人安静躺在上面,脸色雪白,周身死气沉沉,若不是远处吊着他神魂的明灯还?燃着,他或许会以为应衡死了。
青年来到榻边,冷漠看着石榻上躺着的人,懒散嚼着嘴里的糖,那糖被他当成瓜子一样咬碎。
“你和你那徒弟还?真是像,长得?和和气气的,打架倒是招招致命。”
他随意在地上坐下?,又塞了一颗糖慢吞吞嚼碎,反正应衡现?在睡着了,五感尽失也听不到他说的话。
他嚼了几颗糖,又忽然感慨道:“不过桑黛这人还?是跟以前?一样,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依旧没人说话,他也没再说话,买回来的糖慢慢被他当成瓜子吃完了。
青年取出从那只孔雀那里顺来的乾坤袋,打开后取出满地的瓶瓶罐罐。
他拆开一个闻一下?,嘟嘟囔囔道:“这都?什么东西?”
没人回应他,他又不了解丹药这东西,选了许久,最终还?是担心把?人给毒死,决定等应衡醒了让他自?己去选,丝毫不管他五感尽失能否选得?出来,又是否会选到不能吃的药。
黑衣人站起身,随手将乾坤袋扔到石榻旁。
应衡要是选错了把?自?己毒死了也不赖他,反正他把?药给了,后续的事情就跟他无关了。
他这么想着觉得?甚是合理,看也不看应衡一眼,果断转身离开。
糖吃完了,他得?去玲珑坞续点?。
一根藤蔓跟在他的身后,贴着地面游走。
***
桑黛第二?*? 日?醒来,身旁已经没了小狐狸的身影。
担心那黑衣人再次来,因此他们?晚上是睡在一起的。
她摸了摸另一个被窝,早已经冰凉,宿玄应当很早就起了。
桑黛想一下?就知道小狐狸去了哪里。
榻边放好了衣服,宿玄帮她搭好了一整套的衣裙,小狐狸审美不错,选出来的衣服也很合剑修的品味。
桑黛起身换好衣服,洗漱收拾好之后打开门,径直来到隔壁的房间。
她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檀淮的声音:“进?。”
桑黛推开门,朝坐在桌边的檀淮打招呼:“檀淮大师。”
檀淮回礼:“桑姑娘好。”
桑黛眼眸一转,果然瞧见窗边靠着的人影。
小狐狸站在窗户边,外面昨晚下?了一场雨,空气有些潮湿,但雨后的气息同样新鲜,驱散了屋里浓重的药味。
宿玄走过来牵起她的手:“睡醒了吗,昨晚休息够了吗?”
“够了,我都?醒了自?然是睡够了。”她看向床榻上的柳离雪,“柳公子的伤怎么样?”
“刚才我帮他疗过伤,都?是些皮肉伤,应当今日?就能醒。”
桑黛点?头,心下?稍微轻松了些:“那就好,有我能帮上忙的吗?”
“你先好好休息吧,我们?或许还?有恶战要打。”
“好。”
桑黛捧着宿玄递过来的茶轻抿。
三人并排在圆桌旁落座,一时间竟然无话可说。
檀淮喝了好几口茶,看这两人似乎都?有心事在想,一个两个都?不开口,他实在是有些闷得?慌。
“那个……”
桑黛和宿玄看过去。
檀淮尴尬一笑,小心提议:“要不我们?……去吃个饭?”
宿玄问桑黛:“饿吗?”
桑黛摇头:“不饿,没胃口。”
小狐狸有些心疼,“还?是去吃点?饭吧,就在楼下?。”
檀淮激动点?头,径直站起身便?要往外走,边走边说:“嗯嗯,我们?去吃个饭吧,吃完饭再谈论这些事情。”
桑黛看着檀淮兴奋的眼睛失笑,果断应允了他:“行。”
刚要起身离开,床榻那边微弱的声音隔空传来。
“那个……你们?吃饭的话,可以给我带碗粥吗?”
三人:“……”
三人齐刷刷回头看。
孔雀艰难坐起身,龇牙咧嘴的模样有些狼狈。
刚醒来对上三双眼睛的柳离雪:“我只是要碗粥而已……”
宿玄忽然走过去,抓起他的手腕把?脉。
脉搏稳定,气息沉稳,活得?好好的,确实是醒了。
小狐狸冷笑:“命还?真大。”
柳离雪刚醒来就没个正经,习惯性嬉皮笑脸:“那是,属下?有尊主和尊主夫人相救,我就知道你们?不会不管我的。”
宿玄白了他一眼。
桑黛笑着上前?问他:“柳公子身子可有大碍?”
柳离雪随意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没事:“没事死不了,我自?己就是医修,当时打架得?亏我机智,一直护着自?己的命穴,那藤蔓伤得?都?是皮肉。”
檀淮也跟着称赞:“柳公子当真聪明。”
柳离雪笑嘻嘻的模样一如?既往,“吃颗还?元丹就好了。”
他伸出手。
宿玄:“……干什么?”
柳离雪眨巴眨巴眼:“属下?的乾坤袋啊。”
三人:“…………”
桑黛小声开口:“没了。”
柳离雪:“……你们?都?给我吃了?!”
孔雀的音量加大:“那么多灵丹你们?都?喂给我了?那玩意儿吃多了会死的!”
宿玄别过头不看他。
檀淮尬笑着。
桑黛不好意思道:“是那个意思……就是你的乾坤袋没了。”
柳离雪:“……什么意思?”
宿玄直截了当开口:“字面意思,你的乾坤袋连带着你珍藏多年的仙丹灵药一起没了。”
一阵沉默。
孔雀面无表情:“去哪里了?”
宿玄转过身看他,冷声道:“你问本尊?本尊去的时候你的乾坤袋就已经被摸走了,你自?己都?不知道?”
柳离雪的拳头捏得?脆响,面如?土色,无形的孔雀翎都?要炸起来了。
“我的,我的乾坤袋……呜呜……”
他好像生无可恋的样子,又躺了下?去,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脑袋。
桑黛和檀淮一起看向宿玄,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宿玄瞥了柳离雪一眼,对两人说:“黛黛,你先和檀淮下?去吃饭。”
桑黛以为他要安慰柳离雪,顾及某只孔雀的面子,于是讷讷点?头:“好,那我等你。”
房门被关上。
宿玄坐在桌旁懒散喝茶:“别装了,起来说话。”
柳离雪一个掀被坐了起来。
宿玄又白了他一眼,让他做妖界的执事,总感觉星阙殿的未来也就一眼看到头了。
柳离雪动作幅度有些大,肩膀上的伤还?未好全,他痛到倒抽一口凉气。
孔雀恼怒:“还?好我那乾坤袋里没放太多值钱的丹药,我以为他是个厉害角色,没想到是个厉害的贼!”
宿玄和他认识这么久,柳离雪出门会装很多仙丹,但不会全部带上,他自?己有炼丹的法子,只是丢了一袋子的丹药绝不至于那般面如?死灰像受了多大的打击,这般容易被打击到,当年跟着他谋反的时候不知道死几次了。
柳离雪掀开被子下?了床,捂着肩膀来到桌边坐下?,捧着空茶杯递到宿玄的面前?。
小狐狸冷着脸给他倒了一杯茶,“你最好有事情要说,本尊都?没跟黛黛一起吃饭。”
柳离雪:“……你俩一起吃几次饭了,少吃一顿会死吗?”
宿玄理所应当回应:“少吃一顿会不开心。”
柳离雪无奈,也只敢心底嘟囔他,不敢多说别的,小口喝茶道:“我只是以这副模样不想见人,脸都?没洗呢,头发也乱糟糟的。”
宿玄冷冷看他,知晓这只花孔雀是个臭美的主,很在乎形象。
柳离雪低声补充道:“以及……还?想起来一件事,顺便?提醒你一句。”
宿玄懒洋洋喝茶:“说。”
“尊主,你的发情期快来了。”
宿玄喝茶的动作顿住。
柳离雪小声说:“都?十月了,你算算还?有多久,你如?今入了大乘,发情期也会随着你的修为增强,你怎么熬过去?”
“而且我们?必须在你的发情期前?赶回妖界,在这里过发情期不安全,若遇到危险,那时候的你很难应付。”
宿玄没说话,瞧着依旧淡定。
柳离雪惊讶:“不是,你一点?不急啊?”
宿玄冷嗤:“有什么好急的。”
柳离雪竖起大拇指:“行,您厉害,今年您自?己找个地方过,别在妖殿后山,轰塌了妖殿我还?得?给你修。”
前?几年宿玄就轰塌过一次,柳离雪忙活了好久找人重新修了个。
宿玄悠闲喝茶:“本尊不急,你少操闲心了。”
柳离雪觉得?自?家?尊主实在厉害,想不到迈入大乘后,连发情期都?能压制了。
他默默喝茶,果断闭嘴。
***
而桑黛一直到吃完饭都?没见两人下?来。
都?已经过去两刻钟了。
桑黛微微拧眉,对檀淮道:“我上去看看。”
檀淮乐呵呵啃着包子:“好的桑姑娘,顺便?问问柳公子还?要吃点?啥。”
“好。”
桑黛上楼,转身往左边走廊走。
刚要走到柳离雪的房间门口,身后的一间房门忽然打开,一人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了回来。
房门关上,她被抵在门板上,身前?堵了个人影。
桑黛眉眼一冷:“知雨!”
知雨剑出,宿玄一把?给它按了回去,顺手收紧乾坤袋,连带着桑黛手腕上的长芒都?给解了丢进?去,也把?自?己腰间的青梧给收了
知雨、长芒、青梧:“?”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桑黛诧异抬眸,这才注意到抵在身前?的人是谁。
她的神情一怔,急忙将抵在宿玄身前?的胳膊肘收了回去。
“我伤到你了吗?”
宿玄捂住胸口故作柔弱:“伤到心了。”
“……啊?”
桑黛迷茫抬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真可爱,嘬一口黛黛。】
小狐狸捧住剑修的脸,沿着额头往下?亲了好几口。
桑黛推了他一把?:“干什么呢,怎么不下?去吃饭,柳公子不是饿了吗?”
“方才传了小二给他送饭。”
“那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不下?去吃饭?”
小狐狸把?脑袋埋进?剑修的脖颈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心情吃饭了。”
“很急的事情吗?”
“急。”
桑黛有些担心,侧头去看埋在颈窝的小狐狸。
“什么事情啊,需要我帮忙吗?”
宿玄亲了她的脖颈一口,闷闷道:“你愿意帮我吗?”
桑黛有些痒,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小声道:“我能帮得?上一定帮你,我们?之间没必要这么见外。”
小狐狸抬眸与她对视,喉结微微滚动,眼底晦涩加深。
“真的?”
【情事也愿意帮忙吗?】
桑黛初时刚开始没听明白“情事”是什么意思,眼神懵懂,反问一句:“我可以帮得?上一定帮你。”
宿玄亲了亲她的鼻尖,掐着人的腰身把?她抱起来,单手托着剑修的臀底往宽椅上坐,剑修坐在他的腿上。
“黛黛,我的发情期要来了。”宿玄捋开她的鬓发,声音很轻:“你能帮得?上忙,也只有你可以帮忙。”
桑黛听明白了,和宿玄接触的地方像是被烈火炙烤,滚烫一瞬间燃上侧脸,连带着脖颈都?被烧红。
“发,发,发情期?”
她一紧张说话便?不利落。
宿玄点?头:“发情期。”
小狐狸吻住她的耳根,咬着那颗小璎珞。
“十一月便?是我的发情期,十一月中旬开始妖界大雪连绵,寒冷可以压制九尾狐的情热,因此九尾狐族多在入冬迎来发情期,近来有些忙了,我忘了跟你说时间了。”
桑黛瑟缩着躲开他的吻:“那你可以……可以忍一下?吗?”
小狐狸身子一僵,不可思议抬眸看她。
“你让我忍?!”
【你竟然让我忍?这么冰冷的话你也说得?出来?】
桑黛心虚反问:“不可以吗?”
她现?在没喝醉,不像上一次那样大胆,事后想起来自?己上次催着宿玄做下?去,也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怎么喝了酒后胆子那么肥了。
小狐狸却?坚决反对:“不可以,忍不了,一点?都?忍不了!”
【难受死了,真的很难受,每次都?恨不得?一头撞死,好几次我都?跑仙界想要抓你回妖界,可是我都?忍了。】
桑黛:“……”
他还?做过这种事啊。
宿玄狠狠咬了一口剑修的脖颈。
桑黛缩了缩身子,轻声喊道:“疼。”
小狐狸松开牙关,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脖颈。
他拿出对待剑修的必杀技,开始哼哼唧唧撒娇。
“黛黛,宝贝黛黛,你就做我的夫人吧,我一定对你很好很好,这辈子就守着你过日?子。”
桑黛的耳根被他叫得?一阵酥麻,浑身的力道软了一半。
“九尾狐族每年都?有发情期,我入了大乘,发情期也会随着加强,我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熬住,黛黛,你心疼心疼我。”
他吻着剑修的耳根,含住她的耳垂含糊撒娇。
桑黛将脑袋埋进?他的脖颈,又变成了那副鹌鹑模样。
她不说话,宿玄偏要她说话。
“试一试好不好,到时候试一试?”小狐狸亲着她的侧脸,哄着满脸红晕的剑修,“黛黛,和喜欢的人做这件事很舒服的,你觉得?呢?”
桑黛有些晕,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很舒服吗?”
“舒服的,我不骗你。”
宿玄掰过剑修的侧脸,捏着她的下?颌凑上前?去。
“黛黛,张嘴。”
桑黛这种时候往往最晕乎,宿玄一撒娇,她的理智全部都?没了,乖乖启开红唇。
小狐狸凑上前?去吻她,吮吸她的红唇和软舌,亲吻她唇中的任何一个地方,一路蔓延到耳根和脖颈,感受到她越来越软的身子,无力窝在他的怀里。
他亲了好一会儿,直到桑黛推了推他的肩膀。
宿玄松开桑黛,将她的脑袋搭在自?己的肩头,拍了拍她的肩头。
“亲吻舒服吗?”
“……嗯。”
“只是亲吻都?这么舒服,那件事也不会难受的。”
小狐狸身体力行向她证明。
“……可你是大乘境妖修。”桑黛闭上眼不敢看他,解释道:“我害怕你们?九尾狐族的发情期,会没有理智。”
宿玄终于知道她别扭在哪里了。
他轻声笑起来,胸膛在震动,桑黛便?是闭眼休息都?过不安稳。
宿玄亲了亲她的额头,嗓音微微喑哑:“可我不会伤害你的,这种事情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舒服就行,你比我重要,你舒服了我才能继续,我一定好好伺候——”
桑黛一把?捂住他的嘴:“停!你不要满嘴混话!”
她生活在律令严格的剑宗,在剑宗便?是说脏话都?会被罚,桑黛一句骂人的话蹦不出来,没有人骂过她,更没有人敢对她说这种混账话。
剑修脸皮很薄,可宿玄从小生在妖界,自?小接受发情期教?习,在这件事上看得?很开,这不是什么难以见人的事情,是道侣间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更是亲密的象征,将一切都?献给彼此,毫无保留。
他想把?自?己的一切都?给她,只给她。
宿玄被她捂着嘴说不出话,眉梢微挑有些戏谑。
桑黛忘了,宿玄不用嘴也能说话。
小狐狸会在心里叭叭
【这就害羞了?脸皮真薄,逗逗就脸红。】
【黛黛害怕这件事,试一次就不会害怕了,先想办法跟黛黛合籍,她晕乎的时候特别可爱,什么都?答应,有了名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做这件事。】
【到时候去洞府还?是在妖殿呢,洞府会不会有点?冷?不对,那种事冷不了——】
“宿玄!”
桑黛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脸上。
小狐狸愣在原地。
桑黛的脸红得?吓人,长睫蒲扇眨动。
“你闭嘴不要说了,你实在,实在太,太厚脸皮了!”
她也只会骂这一句。
宿玄微眯狐狸眼,一把?拽住要跳下?来的桑黛,牢牢把?她按在腿上,反正她也不可能对他拔剑,不动灵力,只凭蛮劲儿桑黛是挣不过一个男子的。
她这种脸皮薄的,就得?他这种不要脸的追。
宿玄的指腹触碰上她的红唇,俯身又亲了她一口。
“小嘴跟抹了蜜一样,骂人都?这么好听。”
桑黛:“宿玄!”
宿玄桎梏住她的腰身,一手捏着剑修的下?颌迫使她抬眸与自?己对视。
“黛黛,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桑黛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忽然顿住不敢再动。
宿玄直勾勾看着她仓皇的眼睛。
“我明明没说话,你为何脸这般红,情绪反应这么大?”
“很多次了黛黛,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玲珑坞(七)
“黛黛, 嗯?”
宿玄的尾音像是敲在心尖尖上,桑黛敏锐觉察到?不对劲。
她的胳膊肘抵在?宿玄的胸膛处,结结巴巴道:“我、我哪有什么事瞒着你啊,我没有啊, 就是没有啊, 我没有骗你。”
宿玄一眼就看出来他的小剑修已经升级为初代小骗子, 但?小骗子行骗的技术实在?不行,轻易就能看出?来她在?骗他。
“哦?是吗?”宿玄凑上前, 咬住剑修的耳根轻碾:“你没有骗我吗?”
桑黛的力道一卸,连带着腰身都软了。
“没、没有骗你。”
桑黛的鼻尖抵在?宿玄的脖颈处, 剑修下意识求软,鼻尖蹭了蹭小狐狸的侧颈。
宿玄心里欢喜极了, 他家剑修真是哪里都是个宝, 说话?也可爱, 一举一动都可爱。
“你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桑黛不会说谎, 根本?不敢看宿玄的眼睛, 只能缩在?他的怀里, “我、我、我从不说谎的。”
宿玄亲了亲她的侧脸,压低声音说道:“没有骗我的话?,敢不敢跟我对视?”
桑黛:“……”
那自然是不敢的。
跟他对视听到?他心里那些话?,桑黛指定忍不住要再?次露馅。
她死?死?扒着宿玄的肩膀, 将自己的脸靠在?他的脖颈处, 任凭宿玄怎么扒她就是死?活不出?来。
宿玄越发确定她有事情在?瞒着他。
小狐狸眼睛一眯,又开始打坏主意了。
桑黛跟个乌龟一样窝囊缩着, 趴在?他的怀里不说话?, 宿玄不敢对她下重手,只能想别的办法?。
小狐狸扣着她腰身的手开始不老实, 上移至脊背之上,掌心隔着外衫贴在?她的肩胛骨两侧,薄唇衔住剑修脖颈的软肉轻咬,探出?舌.尖轻轻舔舐。
桑黛轻哼一声,宿玄趁这时候果断把人扒了出?来。
剑修的眼睛红透,隐隐有水光浮现,像是被欺负惨了一样,宿玄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他明明还没开始欺负她呢。
宿玄吻住她的唇,沿着唇瓣轻咬了下,哑着声音哄她:“宝贝,张嘴。”
桑黛想躲,但?是欲念上来后的小狐狸明显强势了许多,把人往怀里按了按,在?她的腰间捏了把,剑修就自觉张开嘴了。
宿玄顺势挤进去?,在?她的唇齿间横扫掠夺。
桑黛跟他接吻的时候会下意识闭眼,不敢看宿玄的眼睛,但?是小狐狸扣着她的后脑勺。
他边咬剑修的下唇,在?空隙间含糊说道:“不要闭眼,看着我黛黛。”
桑黛晕乎的时候往往最听话?,抬起颤颤巍巍的长?睫与他对视。
他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妖族的眸色都不一样,九尾狐族是像玛瑙一般的琉璃色,瞳仁半兽化,会有淡淡的流光,这双眼看着她的时候会说很?好听但?又不敢听下去?的情话?。
比如现在?的桑黛一边被他压着亲,他一边在?心底说着旁的话?。
【好香……】
【好软,亲到?黛黛了。】
【我的黛黛,哪里都软软香香的,想亲爆她。】
桑黛的脸越来越红。
宿玄捧着她的脸去?吻她,眼也不眨与她对视。
【黛黛,我在?亲你,很?软,很?香……解开衣服亲好不好?】
桑黛顿时收回手捂住自己的衣带。
宿玄眸色一暗,边亲边把人抱起往榻上放,他弯下身子附上她,撬开桑黛的齿关继续与她亲吻。
【想解开衣服,隔着小衣亲亲那里。】
桑黛的神智都被吓清醒了,别开头?挣开宿玄,后退着拉过一旁的薄被紧紧盖着自己。
小狐狸喘着气,抓着她的脚踝把人拖过来,顺势挤进她的腿间,故意与她对视。
“宝贝黛黛,我就亲亲嘴。”
【那自然是骗你的,我哪里都要亲。】
桑黛全都听到?了,死?死?捂着薄被不让他扒开:“宿玄,我不要!”
宿玄勾起唇,吻住她的唇瓣轻咬,琉璃眼眸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黛黛好香,黛黛好软……宝贝黛黛……】
【喜欢死?了,耳朵好红,脖子也好软,那里更?是……撒撒娇就可以解开了吧,就亲亲……】
躺在?身下的小剑修忽然紧紧捂住胸口的衣襟。
宿玄在?这时候放开她,指腹揩去?她唇角和下颌的光泽,情绪切换很?快,瞬间从方?才的狂徒变成了正常的小狐狸,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在?做戏。
他没看错,桑黛方?才第一反应是捂住胸前的衣服。
“黛黛,你在?瞒着我什么?”
故意诈了诈她,她的反应确实很?奇怪,宿玄很?聪明,轻易就能想到?之前她那些奇怪反应都是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明明没说话?,桑黛却情绪激动,她脸红的样子像极了害羞。
害羞什么?
桑黛喘着气,对上宿玄的眼睛,一颗心狂跳不止,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的所有秘密都被他看穿了,她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毫无伪装。
“我……我没有事情,没有事情瞒着你啊……”
宿玄眉梢微扬,没有事情瞒着他的话?,为何方?才他心里想着要解她的衣服,她便当真捂住衣服了。
“我、我、我真的没有,我没有事情瞒着你。”
桑黛真的一点?都不会说谎,只要说谎话?便磕磕绊绊。
宿玄把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喘会儿气再?说话?,别呛着自己。”
她至今也不会接吻,而宿玄往往亲着亲着就越来越凶,桑黛越发紧张的时候甚至会忘了呼吸。
她乖乖趴在?他的肩头?呼吸,微凉的气息落在?他的脖颈处,像把小刷子一样扫着他。
小狐狸拍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侧着脑袋去?看埋在?肩头?闭目养神的桑黛。
他一直觉得最近的经?历像是在?做梦,桑黛过去?对他那般冷漠,似乎宿玄死?在?她眼前都不会有什么反应,他将她从战场上抱回来后,宿玄坐在?床边看着面色苍白的桑黛,他思考了好几晚。
她来了身边,那他该如何对待她?
是直接告诉她自己喜欢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对待她?
他最终得出?结论,他不能说出?喜欢。
桑黛厌恶他,觉得他满嘴谎话?,这种时候她只会觉得他在?折辱她,因此宿玄压抑着自己的喜欢,一如既往那么跟她说话?,觉得醒来后会见到?一个对他一如既往冷漠的桑黛。
可并不是这样。
他见到?的是一个温和的桑黛,她从最初的温和,到?后来的包容,以及现在?的宠溺,这些过渡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如今短短四个月。
过去?一百年都没做成的事情,四个月便圆了梦。
太奇怪了,也太顺利了,桑黛对他的信任来的太快。
宿玄亲了亲她汗湿的额头?。
这世间总有超乎他认知的事情存在?,就好像那黑衣人不是四界之人,就好像桑黛无形中?改变了天道为她定下的天命,或许……
他这个宝贝心肝还有些更?宝贝的地方?。
小狐狸抬起桑黛的下颌,俯身又吻了上去?。
桑黛闭着眼靠在?他的怀里,舌.尖都被他吮到?发麻,呼吸紊乱只能靠他为她顺气。
迷茫间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
“黛黛,睁开眼。”
桑黛微微抬眼,朦胧的视线中?看到?他又压了上来。
他们在?做着亲密的事情,两双眼睛对视。
桑黛的识海中?传来沙哑的声音。
【喜欢吗?】
她这时候最晕乎,以为是宿玄在?说话?,在?接吻的间隙呜咽了声。
“……嗯。”
【喜欢跟我接吻?】
“……嗯。”
【舒服吗,宝贝?】
“……嗯。”
宿玄弯唇轻笑,翻身把人压在?锦被上继续亲。
他刚刚没有说话?。
可她回应了。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或许有了答案。
檀淮一直到?吃完饭都没瞧见桑黛和宿玄下来。
他微微蹙眉,桑黛明明说上去?喊宿玄下来吃饭,这么久了怎么没有一点?动静?
不会是柳离雪那边又出?事了抽不开身吧?
檀淮这般一想,瞬间便急了起来,拿过自己搁置在?桌上的佛珠便朝楼上赶去?。
刚越过桑黛和宿玄的房间,正要朝旁边柳离雪住的屋子赶去?,身后紧闭的房门打开。
檀淮下意识停下来回身看去?,便瞧见一身黑色华服的宿玄走了出?来。
“妖王?”
宿玄的唇瓣有些红肿,唇角有些破损,侧脸还有些红痕没有消去?,但?不明显,跟睡着了压出?来的一般。
檀淮是个佛修,完全没往那方?面想,指了指宿玄的脸和唇:“你这是……”
宿玄淡然回道:“哦,小野猫咬了一口,还呼了一爪。”
檀淮:“……啊?”
宿玄看了眼隔壁柳离雪的房间,“他应当睡了,我们下午再?办正事吧,上午先休息。”
檀淮:“可是柳公子不是饿了?”
“本?尊给他传过膳了,他已经?吃完睡下了。”
“那桑姑娘上来后……”
“她有些累,先睡着了。”
檀淮:“哦,好吧,那贫僧便回自己的屋子先休息了,正午过后再?来。”
宿玄轻轻颔首:“嗯。”
他转身进屋关上了房门,只留檀淮面对大门一脸惊愕。
宿玄进去?后就瞧见床帐后窝囊趴着的人,他单膝跪在?榻边,把她从被子里面扒出?来。
桑黛一眼就瞧见他侧边脸颊的红肿,连带着唇角都磕破了些。
她有些愧疚,伸手去?摸他的脸:“疼不疼啊,对不起,我刚才真的没反应过来,我不是故意的。”
小狐狸抓住她的手吻了吻,闷声回应:“疼。”
桑黛越发愧疚,坐起身要替他疗伤:“我帮你消下去?好不好?”
宿玄顺着她的力道把人抱在?怀里坐着,轻啄她的侧脸,“你亲亲它就好了。”
“宿玄,我说正经?事呢。”
“我说的也是正经?事。”
桑黛趴在?他的怀里,“那你疼着吧,我不管了。”
他方?才不要脸不要皮,心里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话?,桑黛哪里听得了这些,情急之下一个巴掌呼了上去?,还咬了他一口。
宿玄贴着她的侧脸轻蹭。
“黛黛。”
桑黛没有回应,一回他就会越来劲,他又该在?心里说那些话?了。
宿玄的下颌蹭蹭她的头?发,“我们果然是天生?一对,你注定得是我的夫人。”
桑黛嘟囔:“我还没答应呢。”
宿玄弯唇笑了起来,她一看就没听懂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说的天生?一对可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她也不用答应,反正也跑不了。
从把桑黛带回妖界的时候,他就没想过放她离开,但?桑黛主动接纳了他留在?她身边。
小狐狸正在?一点?点?叼着自家媳妇往洞府走,迈进洞府大门,她就彻底走不了了。
“黛黛,再?亲亲好不好?”
桑黛:“?”
小狐狸吻住她的脖颈,沿着耳根往下亲,一路蜿蜒到?锁骨的位置。
桑黛又晕晕乎乎被亲了个遍。
许久后的桑黛捂住嘴,一脚踹上了小狐狸的心口。
狐狸精装模作样捂住心口:“疼,疼死?了。”
桑黛拉过被子蒙住头?:“那你就疼死?吧,你的发情期自己过。”
真无情。
宿玄勾唇轻笑,把人连被子抱进怀里,“不生?气了黛黛,我下次收敛点?。”
桑黛不说话?,俨然要冷战到?底。
小狐狸压着声音抱着她来回说好话?,一副格外会哄人的模样。
担心桑黛把自己憋出?汗,宿玄还是用了些力道把她扒出?来,果然看见桑黛红成晚霞的脸颊和额上的汗。
他伸手轻轻擦去?,笑意依旧疏朗,浅眸中?闪烁着浓重的情意。
桑黛与他对视之时,她完全生?不起一点?拒绝的心意,根本?见不得他委屈,也见不得宿玄伤心。
其实他的心声说得对,他但?凡撒撒娇,桑黛什么事情都会答应他。
小狐狸亲亲她的下唇,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看。
他也不说话?,心声也很?安静,桑黛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她小声问:“你……你在?看什么啊?”
宿玄触碰上她的眼尾轻轻摩挲,笑道:“看黛黛的眼睛。”
“……啊?”
“看这双眼睛,是不是有些不一样。”
桑黛无端紧张起来,觉得有些事情好像不受控制了,她不会以为他只是在?说普通的情话?。
“有……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一直都长?这样。”
桑黛急忙别过头?不敢看宿玄,窝囊缩在?他的怀里。
不会的,这种荒谬的事情他不可能发现的,即使是桑黛自己,过去?了这么长?时间,每每静下心去?思考原因之时也会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很?神奇,也很?诡异。
宿玄轻声问:“黛黛,你真的没有瞒我的事情吧?”
桑黛浑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没有啊。”
宿玄道:“说谎的人是小狗。”
桑黛:“……说谎的人是小狗。”
宿玄沉默了许久,桑黛能听到?自己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久到?她快要躺不住,长?睫快速扑闪,大脑从未运转这般快过,想尽办法?想要圆过去?之时,沉默的狐狸终于开了口。
“没关系,我们黛黛最诚实了,绝对不会说谎的,我最最最相信黛黛了。”
桑黛:“……”
她心有不安。
她良心愧疚。
他能不能别相信她啊!
小狐狸脱下外衫和鞋子,桑黛的鞋方?才也被他脱掉,他躺上去?将桑黛抱进怀里。
“黛黛,陪我睡会儿吧。”
桑黛从他的胸口前抬起头?:“我们不去?办正事吗?既然查到?了乌寒疏,总得去?找他问问吧?”
宿玄闭上眼搂住桑黛,“睡醒再?去?,乌寒疏昨夜醉酒,想必今日也不会起来太早,我昨晚上没睡好。”
桑黛知晓他昨晚睡的少。
她不再?说话?,安静让他抱着,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
宿玄的身上总有一种魔力,桑黛只要靠近便会觉得安心,放松戒备后困意排山倒海一般,以往明明入睡很?难,如今有他在?身边便也快上很?多。
宿玄还很?会哄人安睡,他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像哄孩子一般,桑黛闻到?他身上的草木香便觉得心安,明明困的是宿玄,她反而比宿玄要更?早入睡。
怀里的心肝睡着了,一直闭着眼的小狐狸睁开眼。
桑黛睡着的时候很?乖,一手抱着他的腰身,一手微蜷抵在?下颌处,小脸埋进他的怀里,是格外依赖信任的模样。
几月前的宿玄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他轻轻触碰桑黛的长?睫,自从来到?妖界后,桑黛好像经?常跟他对视,他总能从她的眼睛中?看到?各种各样的情绪。
为何她?*? 对他的信任会来得这般快?
他的宝贝剑修在?那次大战醒来后变了很?多,不仅可以看到?天命,似乎还多了别的东西?。
她好像可以知道他最真实的想法?,他从未说出?来的想法?。
如今没有完全确定,但?也大差不差了,他需要进一步确凿的证据,不能打草惊蛇,搞清楚这件事到?底还有什么规律,完全确认之后,她就必须得摊牌了。
宿玄不是接受能力差的人,如檀淮所说那样,世间辽阔,他们只是一粒蜉蝣,桑黛身上有很?多特殊之处,那么再?特殊一些也无所谓。
小狐狸亲了亲她的鼻尖,桑黛皱了皱鼻头?,微微动了动往他的怀里缩。
乖死?了。
宿玄闷声笑着,将桑黛抱进怀里。
***
当日光彻底笼罩了玲珑坞,最后一丝黑暗也被撕破取代。
吃饱喝足的藤蔓扭着身躯来蹭负手而立的青年。
他垂首看了眼藤蔓,拍了拍它坚硬的脑袋。
“你吃饱了,我还没买到?糖呢,现在?还不能回去?。”
藤蔓扭动身躯,枝叶乱晃,蔓身上又多开了好几朵花,只剩下几个花骨朵。
“你说……你想吃了施窈?”
藤蔓激动点?头?。
那个女人便连血肉都有四苦,它特别喜欢!
黑衣人挑眉:“不行哦,那只灵鹤会烧了你的。”
藤蔓蔫蔫垂下头?,有气无力缠在?他的腿上。
他踢了踢腿想要甩开它,“别难过嘛,给你糖吃不吃。”
藤蔓转身隐入地面,它一根藤吃什么糖啊!
这人还灌过它喝酒,害的它醉了几天!
糖铺在?这时候开了门,里面刚起床的掌柜对上一张凶恶的面具,吓得惊叫一声。
“你,你谁啊!”
青年弯唇轻笑:“在?下来买糖,要甘蔗糖哦,两颗灵石的量就够了。”
那掌柜拍拍胸脯,小声说:“可能需要等会儿,我们刚营业。”
“好哦。”
掌柜回身去?忙,觉得这男子真是奇怪,身量生?得不错,看轮廓五官应当也算端正,可却戴着个格外吓人的面具,明明是个成年男子,说话?间也像是个孩子般幼稚纯粹。
他抬眸看了眼店门,瞧见那青年还负手站在?那里,正打量着他这殿中?熬糖的东西?,似乎格外好奇的模样。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跟个孩子一样。
掌柜没敢多看,低下头?招呼学徒忙活熬糖,甜腻很?快从后厨飘了过来。
当街上人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终于买到?了心心念念的糖。
拎着一袋子糖边吃边往回走,一路上来看向他的人不少,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装扮有什么奇怪的,笑眯眯颇为好脾气地朝每一个人微笑。
走到?无人之处,他将装着糖的油纸收进乾坤袋中?,虚空中?出?现一道裂缝,而他踏入裂缝之中?,转眼间出?现在?距玲珑坞百里之外的地方?。
昨晚下了雨,泥土还湿润着,洞穴隐匿在?山间。
游隼驻守在?洞穴外的树枝上,瞧见他回来后又开始冷言冷语。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拦不住他了。”
黑衣青年挑眉:“应衡醒了?”
“早就醒了。”
他点?点?头?,朝洞穴里走去?。
这处洞穴很?深,越往里走越阴森,但?他感受不到?温度,因此也就觉得无所谓。
一直走到?最深处,刚进去?一根树杈便抵上了脖颈。
树杈的肩头?被削平,正好抵在?他的喉口,往前一寸便能刺穿普通修士的命脉,但?他不一样。
“你是谁?”
声音很?清淡,没有一丝波澜。
黑衣青年嘀咕道:“我说了你又听不见。”
果然,应衡毫无反应。
身上依旧是那身素气的白衣,乌发用发带潦草扎起,他的记忆依旧停留在?一百多年前,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换了个世界一般。
眼前一片黑暗,他听不到?也看不到?,甚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五感尽失,灵根也没了,连灵力都使不出?来,方?才那一套剑招还是凭着肌肉记忆。
“你……你说话?了吗?”
应衡可以感受到?这根树枝抵着那人的脖颈,但?他如今听不见,也不知道那人到?底回应了没。
黑衣青年懒散别开眼,身形消失在?原地,转瞬出?现在?另一处。
应衡回眸,眸光空洞。
“你到?底是谁?”
黑衣青年找了个地方?坐下,掏出?甘蔗糖咬碎一颗嚼吧嚼吧。
他淡声道:“你根本?听不见,浪费我的时间。”
应衡这人脾气好,没得到?回应后沉默一瞬,用刚醒来还不算太清醒的脑子仔细思考,最终在?一片寂静中?得出?结论,这人似乎没有要害他的心,但?好像也不太想救他。
这里很?冷,冷到?应衡如今的凡人之躯根本?受不住。
他收回树枝,微微颔首道:“抱歉,我……我不记得许多事情,我是不是出?事了,你救得我?”
对面没有回应。
应衡接着说:“我的耳力如今不行,但?识海还可以听到?声音,你可以传音给我。”
黑衣青年看着他,咽下嚼碎的糖,冷嗤一声,用灵力为应衡传音。
“是我救的。”
应衡的识海中?传来一道声音,冷冷淡淡没有情绪。
但?他没有听到?杀意。
“你……为何要救我?”
“一人委托。”
“……谁?”
“不想说。”
他不愿意说,应衡也不勉强
应衡摸索着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下,坐的笔直又淡定,又问:“道友,我……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我说不可以你就不麻烦了?”
“我确实需要你的帮助,我身上若还有值钱的东西?,你可以都拿走。”
这次应衡听到?了一声冷笑,冰冷没有感情。
他有些不解,看来这人真的很?不想救他,兴许是觉得麻烦,那又为何要救他,到?底是谁委托的这人?
可识海中?再?次传来回应:“你先说。”
应衡反应过来,这是他答应了。
他笑了下,温声道:“可以帮我找一个人吗?”
“找谁?”
“我徒弟,桑黛。”
黑衣青年顿了一瞬,沉默许久,随后掏出?颗糖嚼碎,含含糊糊说话?:“找她干吗?”
应衡道:“我要回去?为她过十岁生?辰。”
“……”
“道友?你还在?吗?”
“十岁生?辰?”
“对。”
应衡睡了太久,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模模糊糊记得自家弟子似乎要过生?辰了。
可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变成这样,他自己也不知晓。
应衡微微拧眉,听到?识海中?一声冷笑。
“睡了一百多年,你不会真睡傻了吧?我别真救了个傻子啊,我自己的事情还没办成呢,你别让我白忙活一场了。”
什么意思?
应衡有些听不懂,一百多年是什么意思?
他说不出?话?,脑海里一些破碎的记忆画面闪过,钻心的疼。
应衡捂住头?咬牙忍住疼痛,无措看着识海中?一闪而过的块块记忆碎片。
他看到?破碎的残肢断臂,听到?绝望的尖叫,瓢泼大雨之中?,一人站立在?雨中?宛如恶鬼,浑身都是血水。
地上有人扒着他的白衣,破碎的声音喊道:“应衡仙君……救命……”
画面又一转,他又看到?一张稚嫩的小脸,跪在?雨中?求着他。
她喊着:“师父,不要走,不要丢下黛黛!”
应衡想要去?扶起她,他不理解,他怎么可能丢下桑黛,她为何要跪着?
可他看到?的画面中?,他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重伤的桑黛躺在?雨中?痛哭。
雨水砸在?她身上,他一直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徒弟浑身是伤,嚎哭出?声爬着要来追他。
再?然后……
再?然后,是上千人将他包围起来。
“叛徒应衡,摧毁归墟灵脉,残杀苍梧道观,作孽多端,仙盟已下追杀令!”
“杀了应衡,他必须死?!”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叛徒!”
然后……
记忆戛然而止。
应衡的神情茫然,空洞的眼睛无光,听不到?看不到?,没有味觉嗅觉,也没有触感。
很?多记忆都想不起来,他像是浑浑噩噩过了许久一般。
可只有一张脸在?他的记忆中?格外清楚。
桑黛立剑心那天,他将知雨剑穗挂上剑柄,小姑娘握着知雨剑朝他拱手行礼。
“师父,弟子定当刻苦修炼,护四方?平安。”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为师会将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黛黛,你会成为四界最强大的剑修。”
可为何,他会将重伤的她丢在?大雨之中?,桑黛还那么小,还没长?大成人,他怎么可能在?这时候丢下她?
她拖着浑身的伤跌倒在?地,在?雨中?爬着也要追他,哭着求他不要走,他怎么就走了呢?
应衡茫然站起身。
“黛黛……黛黛……”
他得去?找她,向他的弟子道歉。
是他这个师父错了。
【请收藏【魔蝎小说】moxiexs.com 为你分享更多更好看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