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一早, 陆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机。
昨晚一直等到凌晨也没得到乔攸的短信回复,他开始反思,自己所谓的“施以小惩”是不是太过, 或者方式有失偏颇。
他平时不太看手机, 更乐意看书看景享受生活。
但这手机, 却成了他非看不可的一块心病。
打开和乔攸的短信对话框, 依然停留在他昨晚发出的那条“晚安”。
陆珩轻轻摩挲着手机,慢慢垂了眼。
良久, 他放下手机起床洗漱。
刚进了卫生间又退了回来,拿起手机给乔攸发了条“早安”。
早餐期间,他多次拿出手机,也始终没有得到乔攸的回复。
出门前他看到了乔攸本人,勤劳的小蜜蜂一大早便拎着水桶进了卫生间,洗洗刷刷。
思忖片刻,陆珩进了卫生间,假装洗手。
换做以前的乔攸,肯定会扬着笑脸跟上来,保不齐还要亲自上手帮他搓一搓。
但今天,他只是平静地打扫完卫生间, 拎着水桶出了门。
陆珩关了水龙头, 湿漉漉的手指按在开关上久久未移开, 洗手池里积攒的清水映照出他落下的嘴角,和看向远处的视线。
……
乔攸正在打扫一楼卫生间, 一小保姆提着水桶进来, 张口就是一句:
“哇……”
乔攸:“哇什么。”
“你们谁惹陆先生了么?他的脸看起来好恐怖, 恍惚间我还以为看到了我死去多年的奶奶。”小保姆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夸张。”乔攸撇撇嘴。
“不夸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就因为垫了增高垫而被他开除的保姆么,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说白了还是因为陆先生看她不顺眼,偏见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乔攸洗着抹布,怔怔望着水流。
总觉得陆珩不是这样的人,他更倾向于这是陆景泽的命令,陆珩也不过是个传话的。
*
许久没听到陆景泽和阮清念读台词,乔攸倒真有些寂寞。
“姓阮的,我对你已经足够纵容,都不在乎你心里始终放不下傅温谨,可你一定要把这个名字变成刀,一次次捅在我的心上么!”
有些人真是不经念叨,乔攸刚从卫生间出来就听到了陆景泽的冷喝声。
“你一定要这样疑神疑鬼么?!你不肯让我见妹妹,好,我不见,你讨厌傅温谨,我就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删除,但今天,我给我的导师傅教授打电话,他一个身正廉洁为人清白的老教授,也要被你这样羞辱?”
“对,在我陆景泽的世界里,姓傅的统统不该存在!”
乔攸久违的在墙上刻下一笔。这俩人吵架的理由真是层出不穷,属癞/□□的,长得丑玩得花。
原来这个世界对他也不算太差,起码没让他姓傅。
他听着楼上二人的争吵声,之后便是“噔噔”的脚步声。
熟悉的,阮清愤而离去的脚步声。
外面在下雨,雨不大,淅淅沥沥。
乔攸知道阮清的性子比驴还倔,便随手抄起雨伞想给他送一把。
也知道他身娇体软,万一淋病了,乔攸可不想听到陆景泽那标准的陆式台词。
等他拿着伞追出去时,就看到轰然紧闭的大门,不见了阮清的身影。
乔攸无语。
外面还在下雨,他竟然都想跟着追出去,该说不说,天生杨白劳的命。
陆家的装甲大门很重,他着实费了些力气。
一开门——
湿漉漉的雨夜带进熟悉的香气,雨水中特有的泥土芬芳调和了鸢尾凝脂和香根草的清芬,变成了另一种香味。
昏黄的庭院灯照亮了陆家大门狭小的一块角落,显映着门外那人高大的身形。
陆珩似乎也没料到大门忽然打开,眼睛睁大了些,黑色呢子材质的大衣肩头、额角的碎发以及荫掩着双瞳的睫毛,都不同程度沾上星星点点的水光。
看到门后的乔攸,他放在身体一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些。
乔攸还闻到了除了香水外的另一种香。
大火炙烤最饱满的鸡腿肉,撒上浓香孜然的味道。
他顺着那味道低下了头,见陆珩手中拎着只油纸袋。
乔攸急于追出去的心也在此时倏然宁静。
他看到了低着头跟在陆珩身后的阮清,一副犯了错的小学生模样。
陆珩手指紧了紧,举起烤鸡腿:
“我路过小吃街……”
“阮先生别站在外面淋雨了,淋坏了少爷该心疼了。”乔攸的目光从陆珩身边绕过,锁定后面的阮清。
陆珩举起鸡腿的手又缓缓放下。
乔攸拉着阮清进了门,想把他送回去。
一直到二人离开陆珩的视线范围内,阮清这才挣脱开他的手,身体一扭躲进角落,语气愤愤:
“我不回去,回去不就是等于向陆景泽认输。”
话音刚落,旋梯上传来脚步声,俩人没等反应过来,视线均是一暗。
一只大手抓住阮清的手腕。
陆景泽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阮清并没出门,下来逮人了。
“我不回去,陆景泽,我不是外面那些随便的花花草草,不要妄想你一句话就可以左右我的情……”
话没说完,被陆景泽一把捂住嘴,随即他一委身,将阮清整个扛在肩头往楼上阔步而去。
乔攸:?
莫名其妙。
他转身要回去,却循着空气嗅到了熟悉的孜然烤肉味。
下意识一回头,就看见陆珩提着烤鸡腿站在他身后。
橘色的壁灯将他的影子斜斜拉长。
乔攸迅速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刚转回头,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
“我们谈谈,好不好。”
乔攸背对着他,嘴角向上翘了翘,很快又落下。
缩在袖子里的手指渐渐舒展开。
考虑到陆景泽现在应该没时间理会旁人,他声音沉了沉,发出短暂的一个“嗯”字。
狭小的杂物间里,灯光也不是那么亮。
桌上摆着一束粉玫瑰,是上次陆珩赴宴回来时买给他的,尽管有努力拿营养液滋养着,可折了的花也不过是在死撑,花瓣边缘一圈卷了边,涂上淡淡的枯黄色。
陆珩的视线在那束粉玫瑰上停驻半晌,随即看向乔攸。
乔攸坐在床上,双手撑着床沿,歪着头不知看向哪里。
一向话很密集的他这次却罕见地沉默着。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珩先开了口:
“对不起,在针对你爬墙这件事上,我的处理方式不妥当、不严谨,是我的错。”
乔攸微微抬眼,火速扫了眼陆珩。
这就是他欣赏陆珩的原因之一,永远坦然,也不会追求什么无聊的尊卑高低,只要他认为自己做错,就会诚恳道歉并反省。
“而此后你对我的态度,也让我清楚认识到这种处理方式会给对方造成怎样的心理压力。”陆珩继续道。
乔攸按在床沿的手指动了动。
虽然这并不是陆珩第一次主动道歉,可听到后还是会觉得心头酥酥麻麻,痒痒的,怎么也挠不到,无法缓解。
可也侧面证明,陆珩对于他的冷漠疏离着实在意,也确实心里不好过,说明他是在乎他的。
“陆管家。”乔攸抬起头,目光灼灼,烧破眼前浅薄的空气烙在了陆珩脸上,“你总是强调,交流很重要,我以为你明白冷暴力带来的伤害有多痛,可你并没有这么做。”
陆珩唇角轻轻抿起,唇线漂亮凌厉。
“爬墙是我不对,但你只要告诉我你不喜欢这种方式,我以后不会再这么做,我一向很听你的话,你是知道的。”乔攸说着说着,语气漫上一丝颤音。
“没有人是一下子成长起来的,都是慢慢的,在不断试错的过程中褪去茧壳,变成耀眼的蝴蝶,你不这样认为么。”
陆珩点点头:
“是,我也是后面才想明白,或许有些迟了。”
乔攸接下来的这句话,可能不仅是对陆珩讲的,也或许想到了因为成绩不好就区别对待的老师们:
“对待不是那么聪明的孩子,可不可以多一点耐心。”
他仰头凝望着陆珩,眼圈有点湿润,烫烫的,鼻根也酸酸的,但任何情绪都不会影响他此时面对陆珩最诚恳最真切的期冀目光。
陆珩久久望着他,目光深沉。
油乎乎的纸袋不知在手里攥了多久,表面已经凉透,油污沾上手指尖,黏腻的,不太舒服。
“对不起。”陆珩抬了抬手,意识到手指上有油,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看着乔攸细白的脸蛋,因为情绪上头而微微泛着晕红的眼尾。
认真道:
“这件事是我做错,一昧的以为需要对你施以小惩才能让你真正认识到错误。”
乔攸也主动低了头:
“那肯定,问题是先出在我身上,主要责任也在我。”
听到乔攸这么说,陆珩才稍稍松了口气。
“当时的确生气了,这栋宅子吊顶高,二楼相当于三楼,但凡你有任何闪失,心疼的是关心在乎你的人,可吃苦受罪也只能你自己全权承担,别人无法替你受过。”
乔攸缓缓抬头,抿着薄唇,秀丽的眉毛因为自责和羞赧稍稍耷拉下来,看起来委屈巴巴的。
陆珩环伺一圈,看到桌上的纸巾,抽了一张擦干净手指,又抽一张叠成方正小块递给乔攸。
“我没哭,才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哭……”乔攸据理力争。
陆珩看到他这模样,扬起唇角,顺势把鸡腿递过去:
“那就用来擦干净手,吃好吃的。”
乔攸接过鸡腿:“谢谢陆管家。”
他虽然吃过不老少鸡腿,但每次陆珩带回来给他的鸡腿格外好吃,肉质紧实鲜嫩,调味料撒得恰到好处不会太咸。
“还生气么?”陆珩轻声询问。
乔攸想了想:“暂时就,不生了。”
陆珩又问: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二楼。”
乔攸叹了口气:
“等装修结束吧,太吵了,电钻声就像从我头顶钻下来一样,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听他这别具一格的形容,陆珩忍不住抬手遮掩了含带笑意的唇。
“施工今日已经全部结束,不知道小乔同志是否愿意赏脸搬回去住呢?”
轻轻浅浅的语气,在陆珩特殊的声线下更显磁性。
乔攸终于按耐不住嘴角笑意,着手开始收拾东西。
陆珩也主动帮忙。
他拿起已经枯萎大半的粉玫瑰,问乔攸要不要扔掉。
乔攸忙跑过来扒拉他的手,把玫瑰夺回去:
“不要扔,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花呢。”
陆珩帮乔攸把东西搬回二楼,索性他东西不多,倒也不怕来回折腾。
乔攸将恒温箱放在窗台上,这几日天气好,阳台上的落地窗光照充足,可以给予两小只一点活力。
刚把恒温箱放上,却觉得哪里不对。
窗外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不仅是窗外,窗户也改成了推拉式,一推开就看到立式空调大小的小阳台,周围用雕花铁围栏围成弧形,一角摆了只奶油色的真皮小沙发,旁边摆一欧式高脚小桌,表面的浮雕精致华丽,色调也高度统一。
“这个阳台……”乔攸愣住。
陆珩从围栏连接墙壁部分轻轻一推,开了道小门:“看这里。”
小门底端铺着防水木地板,形成长而宽的一条小走廊,而这条走廊直通隔壁房间。
那房间外也做了个差不多的外置阳台。
乔攸疑惑地歪起头,漫长的思考过后,他的双眼倏然睁大,黑密的睫羽随着眼皮扩大慢慢向上翘去。
那个房间是陆珩的。
他再探出头朝墙上一看。
说好要砸掉的墙壁装饰和水管依然安稳贴在那里,唯一不同的就是多了这两处阳台和一条小连廊。
“陆……陆管家……”乔攸不可置信地望着陆珩。
陆珩掸了掸围栏上的叶片,轻笑道:
“这样某些人想偷偷过来找我聊点夜间密话,就不用再做爬墙这么危险的事。”
阒寂的黑夜,乔攸能清楚听到自己不同往常的心跳声,钝重而强烈。
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明明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可手心还是沁出一层薄汗。
陆珩再生气,也不会剥夺或者抛弃什么,而是在此基础上增加或者改变什么。
酸涩感从鼻根冒出,顺着喉咙落入心里。
乔攸右手握成拳使劲敲了敲心口。
“陆管家,你这样随意乱改宅邸,少爷不会责罚你么。”乔攸却有点担心。
陆珩抬了抬眼,视线循着黑暗不知看向哪里:
“这件事,已经和少爷报备过,少爷也同意了。”
“他同意了?他怎么可能……”乔攸不太信。
况且这么明显连接二人房间的连廊,陆景泽真的不会往其他方面联想么。
“嗯……反正是同意了。”陆珩敷衍过去。
乔攸也看得出来陆珩不愿多说此事,人该懂进退,索性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昏黄的庭院灯照亮了院子里的铜制喷泉,不算太强烈的水流也变成了淡淡的暖橘色。
微弱的光线下,陆珩的侧脸看起来有些氤氲不清,被月光罩了薄薄一层朦胧光晕。
“陆管家……”乔攸扶着围栏的手渐渐收紧。
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铜制围栏紧贴在掌心,乔攸却没怎么感觉到凉,或许思绪不在这里。
陆珩偏头看了他一眼,安静的视线似乎在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乔攸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就是……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照顾我,总是能猜到我的内心想法,对于关系普通的人,没人愿意浪费精力去猜测对方的内心想法吧。”
对于陆珩的态度,乔攸大概能猜出一二,但无法确定,毕竟陆珩对谁都很温柔,对谁都很上心。
所以问问清楚,尽量不让自己日后变成可笑的小丑。
陆珩扬起下颌,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清风吹散薄雾,洁白生辉。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么。”陆珩问。
他思考片刻,只觉得这是一种情不自禁的行为,具体缘由却也说不明白。
乔攸指尖颤了颤,他垂了眼睫:
“也不是。”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陆珩淡淡道。
乔攸点了点头,冷风吹过后颈,寒意在后背弥散开。
二人沉默着,只听得到风儿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
以及身后屋内突然传来的开门声,随即而来的是陆景泽那令人不悦的颐指气使:
“乔攸,洗手池堵了,去通开。”
随着突然停滞的呼吸,乔攸大脑中蓦的一片空白,只有陆景泽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像一把榔头,一下一下敲在他的天灵盖上。
有问题站门口说!保姆不是人?就没点自己的隐私?这货竟然不敲门直接就进了。
眼前偌大一个陆珩,看起来情绪无异,只淡淡朝屋内看过去。
隔着玻璃窗,能看到陆景泽模糊的身影渐渐近了。
乔攸连忙拉过陆珩的手,环伺一圈想把他塞进哪里不被陆景泽发现。
可阳台就这么大点地方。
他把陆珩推到沙发上,小声叮嘱他把四肢收起来,尽量压缩身体的体积,随后抄起抱枕试图遮住。
怎么可能遮住!这抱枕遮个婴儿都费劲。
陆珩却全然没有主动想办法的意思,只乔攸让他怎么做他就乖乖照做,任由摆布。
陆景泽的脚步声近了,乔攸听到了他手指扣住窗户把手的声音。
都说人在情急之下大脑会超常运转。
乔攸急得抓耳挠腮,还不自觉跳了一下。
倏然,他愣住。
就是这跳了一下,给了他思路。
他一个箭步冲到沙发上踩住,掀起宽大的裙摆,手指一松——
裙摆落下,罩住了抱着双膝坐在沙发角落的陆珩,完美隐藏身形。
阳台门被人推开了。
陆景泽那张和哥布林无异的脸从窗户后探出来,看到乔攸坐在沙发靠背上,翘着腿,一手按住膝盖,裙摆沉下,里面鼓鼓囊囊的。
“怎么了陆少,这么晚来有什么事?”
乔攸右手覆在膝盖上,轻轻点弄,试图将陆景泽的注意力转移到他手上,这样就不会去看别的地方。
可陆景泽一见这光景,敏锐的,明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颐指气使,反而声音有些发紧不自然:
“那个……二楼尽头卫生间的水池堵了,麻烦你去通一通。”
乔攸扬起眉尾,嘴角程式化的向两边上翘:
“好的陆少,我马上就去。”
陆景泽又看了眼他鼓鼓囊囊的裙摆,嘴角抽搐了下。
“行,那你先忙。”
扔下这么一句,轻手轻脚退出去,还贴心地关好了阳台上的门。
陆景泽出了房间,抚上二百八的心跳,垂望着地面许久。
小叔他……玩得还挺……
花。
阳台上。
陆景泽一走,乔攸立马掀起裙摆拢到一边,脸颊有些烫烫的。
“对不起陆管家,刚才是情急之下的无奈之举。”
陆珩手指穿过被裙摆撩得微乱的头发,轻轻向后梳理。
幸而光线不明朗,看不清他脸上晕开的微微绯色。
陆珩笑了笑,视线落在一旁的小桌上,道:
“我时常在想,和你在一起时还能看到什么样的光景。”
“今天见识到了。”
乔攸赶紧伸出双手帮忙整理他的头发,嘴里不停道歉。
陆珩握住他的手,轻轻拿开:
“没关系,我不会放心上,时候不早了早点睡。”
他顺着连廊回了自己的房间。
点亮点灯,却在那一瞬间蓦然停住了动作。
虽然不太礼貌,也尝试着将刚才那段短暂回忆从脑海中清除。
可他是人不是机器,不可能说忘就忘。
对吧,形态各异的小熊。
当晚,有些人辗转反侧,有些人过后就忘,心比太黑洞还宽,酣然大睡。
陆景泽在床上翻来覆去烙芝麻饼:
我是不是马上得对乔攸改口了?但这一声“小婶”实在叫不出口。
陆珩倚着床头,手里捧着本全英文版的《安琪拉的灰烬》,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可一个单词都没看进去。
脑海中晃晃悠悠冒出那些形态各异的可爱小熊。
乔攸:Zzz
*
最近几日,陆家乌云笼罩,本来尚且轻松的氛围,因为陆景泽那张黑的像死人一样的脸变得极度压抑。
乔攸已经习惯他阴晴不定的脸,哪天他跳起来给自己俩大逼兜乔攸都不觉得意外。
好似霸总文的男主标配之一,就是阴晴不定的性格,用以突出人物的多样性。
到底谁教这些作者这样写文的?
正在卫生间清洗洗手台,俩小保姆进来换水,二人开始闲聊。
“少爷最近是怎么回事,你惹他了么?还是谁惹他了。”
“谁敢惹他,但是我那天听阮先生提了一嘴,好像说是因为年底了,马上要召开董事会,董事会成员要投票决议是否由少爷任职执行总裁,前不久他的代理职位刚被革职,估计现在心里乱着。”
乔攸洗洗刷刷。
放宽心,反正按照小说设定,陆景泽出任CEO没跑了。
……
董事会召开当天,陆景泽起了个大早,脸色僵硬,魂不守舍,早餐桌上一口吞了一整只鸡蛋,差点没给人噎死。
阮清轻轻抚摸他的后背安慰,尽量缓解他的焦虑情绪。
临出门前,他故意很大声地说:
“我去参加董事会,你们照顾好这个家。”
说完,他朝楼上看了一眼。
这一声终究没能呼唤来他的小叔。
陆珩作为集团现任代表,出于亲属规避原则,他并不打算出席本次董事会的选举流程。
陆景泽的死活,对乔攸来说无足轻重,他打扫好卫生间,回到房间布置他的室外小阳台。
今天天气好,难得的回温,乔攸也顺便把两只睫角守宫带出去晒晒太阳。
“需要帮忙么。”陆珩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虽然这张脸乔攸已经看过无数次,但每次闯入实现时,他的双眼总是不受控制的微微放大。
陆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缎面衬衫,表面清浅色的贝母光泽像是影视作品中美人鱼的尾巴,莹润而神秘。
他脚边还摞了几只奶油渐变抹茶绿色的素烧陶瓷花盆。
“这是……?”乔攸不明所以。
陆珩将花盆搬到室外小阳台,又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蓝色丝绒盒子,像是装戒指项链的盒子。
乔攸刚才因为忽然看到陆珩而睁大的双眼,此时定格在这个弧度。
戒……戒指?
他情不自禁伸长了脖子,似乎想要通过厚重的盒子看清里面的物品。
脑海中一瞬而过无数种造型美丽、璀错生辉的戒指,以及陆珩亲手帮他戴上的样子。
心又开始痒痒了。
陆珩淡淡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双颊忽然漫上的微红。
思忖片刻,他打开丝绒小盒。
里面分成了九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里面有一只权杖造型的精致水晶瓶。
乔攸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这又是……?”他情不自禁喃喃道。
陆珩的视线在他耷拉下来的眉眼上描摹过一圈,捻着手中的小盒子看了眼。
“是大马士革珍品玫瑰的种子。”陆珩道。
乔攸反复看了好几遍,看出来是珍品了,连装种子的容器都做得这么奢华高贵。
“上次。”陆珩缓缓开口,将乔攸的注意力拉回来,“你向我介绍了你最钟爱的鸢尾花,还送了我同香型的香水,作为回礼。”
陆珩随手捡起一直素烧花盆放在掌心,轻轻掂量下,唇角含着浅浅笑意:
“我也想把自己最钟爱的花儿介绍给你。”
乔攸眨了眨眼:“所以你很喜欢玫瑰?”
“确切说是粉色玫瑰。”陆珩道。
“看不出来,还以为陆管家你这种性格多半喜欢松兰竹梅这些寓意圆融淡泊的植物。”
陆珩低下头,垂了眉眼:
“你知道粉玫瑰的花语么。”
乔攸摇头,他对花儿没什么研究,只知道鸢尾花的花语。
他静静看向陆珩,在等待他的解答。
陆珩却只是笑,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
乔攸:?
陆珩提起几只花盆,话锋一转:
“所以,同意我把玫瑰花种在你的小阳台么。”
“可以,你说了算,想种大蒜我也不反对。”乔攸扬起嘴角,漂亮的眉眼在阳光下浸润着浅薄金色。
陆珩对着那双眼睛看了半晌,短暂的移开视线后,又缓缓转动眼球,似是无意,再次看向了乔攸。
乔攸不明所以,笑着歪过头。
陆珩拿着花盆往外走,乔攸立马小狗一样黏上去。
他们来到庭院里,找了块植被最茂盛的土地,翻土、种植,忙活了大半天。
等将花盆全部搬到阳台上,天边已经渐渐泛起温柔红霞。
乔攸坐在阳台的小沙发上,欣赏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花盆,虽然表面只有光秃秃一层土,但陆珩挑的这些花盆实在好看,花纹也极有讲究。
陆珩摘了手套在他身边坐下,微风拂面,晚霞投在花盆上,将奶绿色的花盆变成了淡淡的黄绿色。
也不知看了多久,陆珩忽然感觉肩膀一沉,看过去时,望见了乔攸紧闭的双眼,曲起膝盖坐在沙发上,就这么睡着了。
从他垂下的眉睫一直看到他的双手,因为长期从事家务活,掌心变得微微粗糙。
陆珩克制着半边身子,轻缓伸出右手摸出手机,给吴妈发了条消息。
很快,吴妈拿着他要的毛毯和护手霜过来了。
一眼就看到乔攸靠在陆珩肩头沉睡。
吴妈:知道这小子胆子大,可也不能连死都不怕!
她赶紧开口:“陆……”
只说了一个字,却见陆珩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吴妈点点头,虽然已经被问号所淹没,但不该问的她从来不问,只恭敬交上毯子和护手霜,也不多停留一秒,对陆珩鞠了一躬后转身走人。
陆珩依然保持半边身子不动,一只手帮他盖好毯子,轻轻拿过乔攸一只手,挤了点护手霜出在他手背,慢慢推开,轻揉手指尖,把每一处都抹好涂开。
十根纤长的手指表面泛着润泽,指甲莹润像玻璃。
陆珩托着那双手细细欣赏了许久。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连手指尖都生得这么精致。
“陆管家……”耳边忽然传来呢喃一声。
陆珩稍稍低了低下巴看过去。
依然紧闭的双眼。
还以为乔攸醒了,原来只是说梦话。
“陆管家……”乔攸在睡梦中双手无意识的收紧,但因为尚且还在被陆珩托在掌心,便握住了他的手。
“结婚……”
风又起,叶子打着旋飘落在地。
陆珩的思绪短暂的被风吹走,忘记表情管理,剩下不断睁大的眼睛,犹如石子落入湖面激起的涟漪。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笑。
*
乔攸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
他望着身下柔软的大床和周围熟悉的房间布景,脑子迟缓地转动了下。
回忆起来,刚在和陆珩在阳台欣赏花盆,好像是太困不小心睡着了。
那他是怎么回房间的,是陆珩把他抱进来的?
乔攸动了动手指,再次看向漆黑的夜幕。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佣人们结束了忙碌的一天也回了自己的小房间享受闲暇时光,大厅里只剩一盏昏黄色的壁灯,狭小地照亮了一块角落。
乔攸眯起眼睛瞧了瞧,沙发里好像坐着个人。
抱着腿缩着肩膀,瞧这姿态,他只能想到阮清。
果不其然,走近后发现阮清蜷缩成一团靠在沙发角落里,好像是睡着了。
乔攸把他晃醒:
“阮先生,回房间睡吧。”
阮清迷迷瞪瞪的,揉了揉眼,声音喑哑:“几点了。”
“十点半。”
“陆景泽还没回来么。”
经阮清这么一提醒,乔攸这才想起陆景泽今天去参加董事会,好像本次会议内容重点就是有关他任职CEO这件事,从代理的变成正式的。
“大型会议一般不会结束太早。”乔攸分析道,“不要等了,你先回房,少爷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话音刚落下,陆家的座机电话响了。
乔攸接起电话,那头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请问是陆总家么,我是L.U电子的董事长秘书,我们这边刚结束了晚宴,陆总喝了点酒不胜酒力,嘴里一直喊着阮清这个名字,不肯走,劳烦您那边派个人过来接一下?”
乔攸不想。
他不知道司机的联系方式,且纵观整个陆家,会开车的也就陆珩,难不成要陆珩大半夜快十一点从床上爬起来接个醉鬼回家?
乔攸笑眯眯道:“你打错了,这里是乔家。”
说着,要挂电话。
“不可能!”电话那边坚定一声吼,“这是董事长给我的号码,董事长不可能出错!”
乔攸嫌弃脸.jpg
正在他想着还能编什么借口时,身后旋梯上响起节奏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就看见了只穿睡衣的陆珩。
暗色的灯光下,陆珩身上那套墨蓝色的睡衣将他整个人衬托的宛如落雪,干净白皙。
乔攸要挂电话。
“是谁打来的。”陆珩随手倒了杯水,问道。
“打错了。”乔攸道。
结果电话那头的人不依不饶,几乎是用喊的:
“我是董事长秘书!陆总今天晚宴喝醉了走不了,您那边尽快派个人过来……”
话没说完,乔攸狠狠扣下电话。
陆珩呡了口水,沉思片刻:
“我去接他回来。”
乔攸一下子萎了,好看的眉毛耷拉成八字。
“那么多人守着他呢,况且L.U电子旗下不是很多酒店么,随便找个酒店应付一晚不行么,现在都快十一点了……”
婉转的尾音,透着强烈的委屈。
陆珩放下水杯,望着乔攸生动的小脸,笑笑:
“没关系,刚好我还没睡,晚宴会场也不远,我去去就回。”
“我和你一起!”
倏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乔攸闭了嘴,看向沙发上的阮清。
阮清匆匆跑上楼,随便扯了件外套下来:
“陆先生,让我和您一起去吧,景泽喝了不少酒,我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
“我也是这么想的……”乔攸攥紧拳头。
陆珩看着急切的二人,鼻尖轻出一气:“好。那我先谢谢你们的关照和理解。”
第42章
乔攸跟着陆珩来到地下停车场, 叹为观止。
他一辆一辆数过去,据不完全统计,陆家至少有一百多辆车, 且大多都是常在网上见到的豪华超跑。
陆珩在一辆看起来最普通的黑色车子前停下, 按下钥匙解锁。
等三人驱车赶到宴会场, 人走了一半, 剩下的就是急于讨好围着陆景泽转的,还不少。
陆景泽醉得不轻, 但依然要保持霸总的光辉形象,明明连站都站不起来,却倔强的以优雅翘腿的姿势窝在沙发里,一只手抵着额头,浑身酒气,熏的双颊酡红。
陆珩将车子停在路边,他转头对阮清道:
“劳烦你把景泽扶过来吧。”
阮清点头似捣蒜,小跑进了宴会厅,看到被众人围住询问关心的陆景泽。
“您是陆家派来的么。”有人问他。
阮清点点头,视线久久停留在陆景泽紧闭的双目间:
“我是阮清,谢谢你们照顾景泽, 剩下的交给我吧。”
一帮人听到这个名字, 身体一顿, 互相交换了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
阮清翻出湿巾给陆景泽擦着脸颊,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被别人听到:
“能站起来么?我们先回家吧?”
被董事会成员围着问东问西却始终没睁眼的陆景泽, 在听到阮清的声音后, 缓缓抬起眼皮。
眼前的人, 朦胧看不真切,但即便陆景泽现在醉的快要失去意识, 却依然仅凭感觉就认出了阮清。
他点点头,像只听话的小狗,脑袋埋进阮清怀中,被他扶着跌跌撞撞站起来。
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剩下的人终于开了口:
“这个姓阮的小伙子什么来头,没见过呢。”
“据说是陆少的小情人,之前慈善晚宴在陆总家见过一次,还以为陆总就是玩玩,醉成烂泥嘴里还一直叫着这名字,看来是喜欢得紧。”
“这位可是哪家的少爷公子?”
“听说……就是个老爹欠一屁股债的穷学生。”
阮清好不容易把陆景泽扶上车,又帮他擦擦脸,喂喂水。
副驾驶的乔攸嫌恶地捂住了鼻子。
陆珩刚发动车子,看到他的动作,问:
“讨厌酒味?”
乔攸本想说是,可又想起陆珩似乎也经常出去应酬,偶尔也会带着酒气回家,不想让他多想,便道:
“是车子里的汽油味,我从小就晕车。”
陆珩笑笑,随手按下车窗锁,四边车窗都打开一道小缝,方便换气,车内暖风开得足,也不会很冷。
透过后视镜,能看到后排东倒西歪无法坐直的陆景泽,以及时不时就要将他扶正给他擦擦脸的阮清。
这时,陆景泽醉醺醺地睁开了眼,看清眼前的阮清,抓住他为自己擦脸的手,口齿含糊不清道:
“清清……你是专程赶来为我庆祝……的么……”
阮清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不知道陆景泽的选举结果如何,想问却又不敢问,也是苦等一天,心力交瘁,但听他这么说,心中悬着的大石头安稳落地。
他扬起唇角,声音很轻很轻:
“是啊,陆总,恭喜你高升。”
前座的乔攸翻了个白眼。
这一切好似都与陆珩无关,他只是平静地开车,目光始终保持平视。
陆景泽撑住座椅勉强坐直身子,滚烫的指尖在阮清脸颊上温柔划过。
他舌头打着卷儿:“当我看到百分之八十的人举手通过时……我多想……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你……”
“我的思绪……好像全部被你带走了,参加晚宴时……看到的所有人……都像你……”
阮清静静听着他为数不多的温柔表白,低头抿了抿唇,小声道:
“笨蛋。”
“清清……”
随着最后喑哑的两个字响起,紧随而来的是纠缠黏腻的水声。
中间穿插着阮清羞赧的拒绝:
“别这样,前面还有人呢……”
随即被更大的水声所取代。
乔攸已经尽量控制自己不去看后视镜。
那现在呢,把耳膜也也一并戳破?
他抬手,隔着袖子搓了搓手臂。
肉麻,恶心!
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正专心开车的陆珩朝这边看了一眼。
随即,他的目光在后视镜上一扫而过。
不用仔细看,光听声音就能想象得出,现在后排是怎样的光景。
陆珩踩住油门的脚尖一点点上浮。
车速渐渐慢了下来。
在泽泽水声中,陆珩忽然问乔攸:
“之前你教过我的,如果做好一名管家,第三条是?抱歉,我有点忘记了。”
乔攸翕了眼,尽量将这扰人水声抛之脑后,再次热情教学:
“接醉酒的少爷回家时,车开一半主动下车欣赏风景。”
话音落下的瞬间,车子在人烟稀少的路边停下。
陆珩看着窗外,城市夜晚中的星光实在浅薄,雾色中只看到零星几颗。
陆珩熄了火,笑问道:
“愿意和我一起下车欣赏风景么。”
乔攸二话不说打开车门:
“早等你这句话了。”
下了车,乔攸张开双臂舒展着身体。
这几天回温,夜风不算太凉。
乔攸在马路牙子上坐下,抬头望着漆色夜幕,指指点点,寥寥几颗星星,一下子就数完了。
陆珩在他身边站着,笔直高大的身形伫立于夜幕下。
他仰头看了会天空,脱下毛衣外套罩在乔攸身上。
突如起来的温度,乔攸愣了下。
陆珩笑盈盈地解释: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一直坐着,会越来越冷。”
乔攸静静凝望着他,感受着被夜风吹冷的手臂因为这件毛衣一点点回温。
良久,乔攸道:
“信我,最多十分钟。”
关于陆景泽的战斗力,他是见识过的。
开着小缝的车窗里,溢出来阮清克制隐忍的呻.吟声。
乔攸心说陆少别不是装醉,就为了尝点新鲜刺激的。
不然一个烂醉如泥的人,恐怕连掏枪的力气都没有。
声音实在是太大,车外二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珩依然在仰望星空,听到这声音,没由来地笑了下。
此时,一辆银蓝色的库里南从旁边马路驶过,路过陆珩的车子时似乎是有意放慢了速度,短短几秒,很快又恢复速度离开。
乔攸的目光随着这辆车由近至远。
这个世界的有钱人真不少。
时间一分一秒变得漫长,陆珩低下头看了眼手表,才过去五分钟。
“乔攸。”他忽然出声,“再教教我吧,少爷和娇妻在车里亲热,管家应该做什么呢。”
乔攸打了个哈欠:
“管家应该主动自戳双目。”
说着玩的,他相信以陆珩的智商应该也不会真去自戳双目。
本以为这句话陆珩也只是一笑了之,乔攸却听到一句:
“那,如果管家想和保姆亲热,少爷也该自戳双目了?”
乔攸还没反应过来,人尚在发呆。
他将这句话收入耳中,反复拒绝好几遍。
随着忽然瞪大的双眼,身体也随之一跃而起。
陆珩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还敢命令少爷自戳双目,简直是天生的爽文型选手,爱了。
他的心里像是瞬间煮开了沸水,咕嘟咕嘟冒泡泡。
乔攸很快冷静下来,一个反手捂住陆珩的嘴,眼睛直往车里瞟。
他将声音压到最低,成了气音:
“可不敢说,陆少这人心眼子多,谁知道他是真醉还是装醉。”
陆珩也不去推开他的手,瓮声瓮气道:
“我只说管家和保姆,难道有特指谁么。”
乔攸缓缓收回手,原本喜大于惊的表情也一点点收敛了。
自作多情了吧,尴尬了吧。
彼时,车里倏然变得安静。
乔攸看了眼手机。
刚好过去十分钟。
陆少还是一如既往的极速。
两人重新回到车上,嗅到了石楠花的味道。
乔攸将车窗开到最大,通风散味。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后座的阮清低着头,慌忙整理着凌乱的衣衫。
陆景泽却已经像死猪一样闭着眼,雷打不动。
陆珩和乔攸谁都没说话,陆珩发动了车子。
此时,陆家祖宅。
年逾古稀却保养得精致年轻的暮晚婷一伸手,旁边秘书立马递上ipad,鞠了一躬:
“董事长,根据宴会厅周围的监控来看,停靠在路边的陆代表的车里,应该是陆景泽总裁和一位姓阮的男大学生。”
暮晚婷滑动着ipad,目光沉沉。
今天的董事会议,出于亲属规避原则,她和陆珩都没有参加。
可收到孙子通过举手表决任职CEO的天大喜事,她这做奶奶的当然要亲自到场庆贺。
自觉老人家撑不了太晚,便先陆景泽一步离开宴会厅,又碰上当年乐团的小姐妹,便去了茶楼吃茶叙旧,不知不觉玩得晚了些。
坐车路过开城路,恰好看到熟悉的车辆,以为是陆珩,就让司机放慢速度想打个招呼。
却在车头看到了仰望星空的陆珩和坐在一边发呆的小保姆。
而半掩的车窗里,依稀能看到两具纠缠的躯体。
于是派人查了附近监控,才知道车里的是她的孙子和一个姓阮的大学生。
暮晚婷抬手扶了扶精致绾起的发,语气淡漠:
“这个姓阮的什么来头。”
秘书推了推眼镜。
知道董事长不会这么轻易算了,作为一名合格的秘书自然是提前一步替她打理好一切。
他将资料文件递过去,道:
“这个名叫阮清的大学生就读于晋海财经政法大学,马上就毕业,家住XX路,生父阮建国,无业,赌徒,欠下几百万的高利贷。阮清有个七岁的妹妹,生母已经离婚并离开家,而阮清现在就住在陆总家里,并且……”
暮晚婷抬了抬眼:“说啊。”
“并且,已经住了四个月之久,前不久的慈善晚宴,陆总亲自介绍他为自己的……情人。”
暮晚婷扬着下巴,垂着眼,眼底尽是轻慢。
她一页一页翻着阮清的个人资料,面上古井无波。
看完后将资料随手放在一边,摩挲着戒指上鸽子蛋翡翠:
“所以,陆珩知道这件事。”
秘书严肃道:“他们三人共处同一屋檐下,我觉得代表不可能不知道。”
暮晚婷缓缓抬眼,长睫荫掩着极深的瞳孔:
“但他,没管。”
秘书沉默了。
虽说他是董事长的人,可也没有资格在陆代表面前跳脚。
暮晚婷的身体向靠背靠了靠,唇角含笑,语气轻慢:
“景泽年纪小,容易被新鲜事物吸引这很正常,索性让他先随便玩,等到了年纪,发现优秀的人如汪洋大海,自然就腻了这大学生,到时都不用我浪费工夫。”
秘书腰背弯了些,沉着声音道:
“董事长,您别看这大学生一副单纯天真模样,实则心眼可不少。据我调查,前不久因为涉.毒被判处无期徒刑的周家小少爷,以及涉嫌绑架陆总而被判了半年的颜先生,都是从这姓阮的大学生这里吃的亏。”
“您可千万得小心。”
此话一出,暮晚婷两道如柳叶般的细眉向眉心中间拢了拢。
周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财权势力也不容小觑,知道他家那不孝子因为沾了不该沾的东西被判了无期,倒是没想到他是从阮清这栽了跟头。
颜泽渝虽然她看不上眼,但她也知道景泽对他那几分心思,真要是判刑,景泽铁定要以死相护,但就这么给人扔局子里了。
呵,看来这个阮清,确实有点手段。
暮晚婷水晶一般的美甲有一搭没一搭轻点桌面,半晌,她挥了挥手示意秘书先退下,拿过手机打了个电话。
*
刚回温没几天,晋海市迎来了一场特大暴雨,冬天正式到来,每下一次雨,气温就低个几度。
而陆景泽正式接手CEO一职,陆珩没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他要比以前更勤奋努力。
带着小叔的殷切希望,陆景泽浑身充满干劲,难得起个大早直奔公司。
年底将至忙得很,陆珩却暂时停了一切工作,准备给年轻人一点表现机会。
即便不用去公司,他依然每天八点准时起床。
早餐桌上。
陆珩端起兰草图案的瓷杯,轻轻搅动里面澄澈的红茶。
面前摆着李叔精心烹饪的早餐。
陆珩照常只是吃了几口,便喊了吴妈来收拾餐桌。
这时候,乔攸就屁颠屁颠来了。
他将汤盘放在陆珩面前,里面盛着嫩白汤汁,漂浮着些许紫菜和辣油,剪成段的油条泡在汤汁里,色调温暖。
“陆管家,这是我从网上学到的营养早餐,专门做给你的。”乔攸递上汤匙,笑吟吟道。
陆珩接过汤匙,笑问道:
“白色的是?”
“豆浆,咸口。”
“黄色的是?”
“……油条啊。”乔攸愣了下,他有点不敢相信。
分不清豆浆牛奶可以理解,但怎么会有人连油条都不认识。
听到“油条”二字,陆珩的笑容淡了些。
他用汤匙轻轻搅动着油条,按进豆浆里,松开汤匙,油条又浮上来。
陆珩不是没见过油条,只是没吃过。
小时候随妈妈一起前往董事会时,路过小巷子,看到有人在翻滚的热油里炸面团,香味浓郁。
他很想问问妈妈那是什么,但那时的妈妈失去了丈夫,被迫接手一窍不通的工作,或许除了眼泪,她再也看不清这世间万物。
陆珩最终没有开口。
所有的好奇心和期望,都在那一天学会了缄默不语。
今天,有人将他孩童时期的旧问题端上了餐桌,并热情为他解疑答惑。
陆珩舀了一勺被豆浆浸泡过的油条,整颗送入口中。
轻轻一咬,吸满豆浆的油条爆开,咸香四溢,搭配着油条特有的香醇,爽滑不溺口,而后涌上淡淡的辣味。
非常好吃。
“好吃么?”乔攸满眼期待地问道。
陆珩点点头:“你的手艺,确实了得。”
他到现在也想不通,为什么其他人总是评价乔攸的手艺为“狗都不吃”。
“知我者莫若陆管家也。”乔攸扬起大大的笑容,眯眯似月牙一般的双眸灵动生光。
一碗咸豆浆泡油条很快被陆珩打发干净。
一直在角落里拿阴沉眼神看着这碗豆浆的李叔和吴妈,双拳攥得紧紧的。
吴妈见陆珩吃完,立马小跑过去询问:
“陆先生,您吃好了么?需要我把碗收了么。”
“好,麻烦你了。”
吴妈把汤盘端进厨房,李叔立马凑上来。
吃得精光的汤盘旁,是他凌晨五点赶来陆家烹饪的六道国宴级别早餐,几乎都剩了大半,有的甚至一口没动。
李叔的粗眉耷拉下来了,像只难过的八哥犬。
吴妈一手抵着下巴,陷入沉思。
“虽然我知道陆先生和乔攸之间,有那么点暧昧,但我不觉得光靠意志力就能战胜乔攸的厨艺……”
李叔端起空了的汤盘使劲闻了闻,嫌恶地拿远。
不夸张,就是一股抹布泡豆浆味!
但自尊心接连受挫的顶级大厨李叔决不允许这事就这么算了,他得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得有一颗敢于尝试的决心。
李叔用勺子将汤盘边壁上的残留物刮下来,陆珩吃得实在干净,刮半天也只刮下来浅浅一勺。
在吴妈惊恐的眼神中,李叔做了数个深呼吸。
心一横眼一闭,直接塞嘴里。
“噗——!!!”
李叔双膝再也承载不住他整个人的重量,随着尊严一并消失,重重跪倒在地。
不可能!!!
不!!!
吴妈见李叔这表现,不用尝也知道什么味儿了。
她眉头紧锁,这件事就成了挥之不去的烙印。
到底为什么,陆先生对他们这些专业厨师的匠心大作意兴阑珊,反倒对泡了豆浆的抹布情有独钟?
……
窗外,大雨滂沱。
陆珩最近无事一身轻,请了个国际象棋大师上门。
陆景泽最近常不在家,乔攸也能心安理得地摸鱼,卫生间擦了一半就跑去陆珩房间看他和大师对棋博弈。
他看不懂西洋棋,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悄悄欣赏陆珩的盛世美颜。
无论是落于下风时的沉思还是吃掉对方一着的短暂胜利,他都能做到处事不惊,清允的面容永远都是松弛与从容。
虽然对方是大师级别,可陆珩也能与他五五开。
乔攸站累了,想坐下休息一会儿。
环伺一圈没找到多余的椅子,便拢了裙摆在陆珩脚边蹲下。
陆珩忽然收了脚,低头看过去。
对上乔攸永远真诚的笑脸。
“要试试么。”他问。
乔攸摇摇头:“我不会西洋棋。”
“我们来下象棋?”陆珩又问。
“也不会……”
“飞行棋?”
“也……不会……”
陆珩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拍了拍乔攸的肩膀,示意他站起身。
对面大师见状,极有眼力见地起身:
“正好也到了午餐时间,那我就不在陆先生家过多叨扰,今天先行告辞。”
陆珩起身:“好,感谢张老师,承让了。”
送人回来,陆珩看到乔攸正俯身打量棋盘,手指在每颗棋子上方依次数过,模样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陆珩抿了抿唇角,语气挟带浅浅笑意道:
“一共三十二颗,两方各有十六。”
他点点棋盘对面,示意乔攸坐下。
乔攸乖巧坐下。
“国际象棋的规则,王横竖斜都可走,每次限行一步,王后同理,但不受限行,车可走横竖,但不能斜走……”陆珩将每种棋子的规则认真讲述给乔攸听。
语言简练易懂,连乔攸这种象棋白痴也听得懂。
为了方便记忆,乔攸还把规则写在纸上摆在一遍,双手抱拳:“承让了。”
新手毕竟是新手,没走几步就被陆珩吃了两着,眼见着要一败涂地。
乔攸急地抓耳挠腮,抓起一颗棋子在棋盘上比划半天,又要去看一眼记着规则的小纸条,视线转回来,依然没能给手上这颗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
整个人忙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陆珩也不催促,哪怕乔攸走一步棋子要想个五六分钟。
他只安安静静地望着棋盘。
乔攸终于把手中的棋子放下了。
陆珩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已经看明白了,他不光走错了棋,放到任何位置都会被吃掉,接下来只要吃掉他的皇后,他便一败涂地。
“乔攸。”陆珩忽然叫他。
乔攸“啊”了声,惶惶抬头。
“窗外那是什么鸟?”陆珩下巴一抬,示意他朝后看。
乔攸下意识回过头望向窗户,试图在大雨中找到陆珩所说的那只鸟。
可哪里有鸟。
“鸟在哪。”乔攸转回头,“我没看到。”
陆珩单手托住下颌,拇指轻轻摩挲着下颌线:
“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马上又转移话题:“你走完了,该我了么。”
乔攸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珩走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空出了面前的国王,而国王斜对角,正是乔攸不知道什么时候下到那里的兵。
“将杀!”
孩子第一次玩西洋棋,第一次赢棋,激动的他声音都忍不住抬高八度。
陆珩望着被他拿掉的国王棋子,抬起双手表示认输。
“这么厉害,之前说的从没接触过西洋棋,该不会是骗我的。”陆珩笑盈盈道。
“可能,我就是棋牌类的天才呢。”乔攸下巴向上一划,拿鼻孔对着棋盘。
陆珩望着得意洋洋的小模样,抬手掩了唇角的笑意,无奈地摇摇头。
刚才趁他回头找鸟的工夫,陆珩调换了他两颗棋子和自己的一颗棋子,将棋盘对弈变成了连八岁小学生都能一步赢的局面。
陆珩喜欢棋牌类游戏,是因为他喜欢这种落子不悔棋、不可打破的规则,在规则中即便是规行矩步,他也能赢得漂亮。
却第一次动了改棋的念头。
比起在规则中大杀四方,或许他更喜欢看乔攸这种得意洋洋的样子。
窗外的雨还在下。
接下来的对弈,乔攸三五不时就要在陆珩的疑问中回头找鸟、找云、找冬天根本不存在的蜻蜓。
而每一次,他这个纯纯新手,都能轻而易举赢了陆珩这个能和象棋大师五五开的选手。
直接给他下出自信了。
要不是陆珩拦着,他今天高低得报名国际象棋大赛。
……
赶在陆景泽回家前,乔攸依依不舍离开和陆珩对弈的棋盘,不情愿打扫完卫生间。
到了下午,雨停了。
寒风裹挟着冬雨的凉意从大门钻进来。
陆景泽披着雨星点点回来了。
阮清早就在大厅等着,见了人比保姆们跑得还快,冲上去接过陆景泽的大衣外套,小声道:
“辛苦了。”
陆景泽静静望着他。
很喜欢这一幕,在公司忙碌一天,回到家后看见迎接自己的小娇妻,羞赧道着“辛苦了”,这样对工作对生活,都有了无尽期待。
他揽过阮清的腰,众目睽睽之下轻吻他的额角:
“不辛苦,我要赚多多的钱,给老婆买大房子、飞机、漂亮衣服。”
“买这么多干嘛,房子能住就行,衣服能穿就行,不许乱花钱。”阮清扯着他的衣角晃了晃。
站在两边的保姆们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缓缓翕了眼:
吐了。
晚餐时间,乔攸照惯例坐在一边楼梯上观看每天固定的六点档肥皂剧,猜测今天的剧情,陆景泽会不会又因为阮清无意间一句话而化身桌面清理大师。
天不遂人愿,今天的餐桌上,气氛格外和睦。
还有一周就是元旦,陆景泽已经和阮清计划着元旦旅行,上次说过的新西兰之旅也顺利提上日程。
乔攸鄙视。
阮清是不是忘了他还有个七岁的妹妹啊。
说起元旦……
穿书前的每次元旦都是和老舅一起过,老舅不算富裕,去隔壁省旅个游都能兴奋上大半个月,所以每次二人的元旦都是炒几个好菜喝点啤酒这样过。
最开始还能回农村姥姥家聚一聚,可在乔攸十一岁时,老家已经没人了。
望着开心讨论新西兰之旅的二人,乔攸不免想到了舅舅。
今年的自己,该怎么过呢。
他摸出手机,拨通了舅舅的手机号。
和他预想的一样,冷冰冰的女声提示他这是个空号。
乔攸问海玲元旦怎么过,海玲道:
“法定节假日,当然是回家了,我和妈妈打算好了,今年回外婆家过。”
吴妈也说:“好久没见我小孙子了,这次回去看看他有没有长大一点。”
似乎元旦对大家来说就是亲人团聚的日子,他们每每提起家人,表情上总会流露出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欣慰和柔软。
晚上。
乔攸从阳台的连廊穿过,敲了敲陆珩阳台的门。
陆珩开了门将他请进房间里。
“那个,陆管家……”乔攸向来是有话直说,不做任何铺垫,“马上就是元旦了,你……要怎么过。”
陆珩抬眼,沉思片刻,道:
“每年元旦我都会和母亲一起去南方,因为父亲祖籍在那边,也葬在了那边。”
他笑了笑:“元旦,不就是讲究一家人团圆。”
乔攸勉强维持着笑意,双手却不自觉的搅弄着。
“你也会回家和家人团聚吧。”陆珩又道。
乔攸的笑容扩大了些:
“当然,法定节假日呢,少爷如果敢把我强行扣下,我就去劳动局门口上吊鸣冤。”
本来乔攸的俏皮话总是会让陆珩克制不住笑,但这一次,当他的目光在他不安搅弄的双手上划过时,表情却没有了本该有的笑模样。
乔攸注意到陆珩的视线,立马松开双手,舒展开眉眼,脸上一派轻松:
“我不想回家啊,你都不知道,我舅舅有多唠叨。”
陆珩嘴角扬了扬:
“现在我知道了。”
*
早元旦前几天,陆家众人收到了放假通知,提早开始收拾东西。
陆景泽也难得做了次人,给保姆厨子们都发了不少礼品外加万元节日礼金。
乔攸打扫完卫生间,从海玲房门口路过,门开着,随意一扫,就见她撅个腚试图把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压下去。
乔攸觉得自己比她高比她重,往箱子上一坐,问:“现在能合上了么。”
海玲擦了把额头细汗,摇摇头:
“不行,看来要重新整理一下。”
她把乔攸请开,打开行李箱,里面的东西瞬间炸开,散落一地。
乔攸:
“你真是一点不收拾,主打一个能塞进去就行。”
海玲还在那乐呵着:
“这次元旦要回姥姥家,自打我妈妈生病以后我们就没回去过了,所以给姥姥还有村里的婆婆公公们带了不少伴手礼。”
乔攸帮忙把她的衣服叠好,物品按照大小陈列,见缝插针,好歹是把箱子关上。
海玲拍拍手:
“乔哥,你不用收拾东西么。”
乔攸一晃神:“不用,我不回去。”
“哦~想等过年一道回对吧,不过据说这次少爷要带阮先生去新西兰,陆先生也要回南方老家祭祖,吴妈倩倩李叔他们也都要回老家陪家人,可能得劳你看家啦。”
乔攸勾了勾嘴角,算是笑了下。
他回头看向走廊,果然如同海玲所说,所有的小保姆都在忙前忙后收拾东西,无论家有多远,也要在这重要的日子里与家人团聚。
穿书这么久,乔攸第一次很认真地思考,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否同时进行,舅舅有没有发现他消失了呢。
以及,今年的元旦和新年……要怎么过才不会显得自己格外孤独呢。
……
元旦当天。
元旦刚好卡在三天假期的中间一天,昨天已经有不少保姆乘上回老家的火车,家里也只剩乔攸、吴妈和海玲三个帮佣。
吴妈提着她的爱马仕,戴着几乎遮住半边脸的茶色墨镜,领着海玲一起去车站乘高铁。
她还特意叮嘱:
“你一个人看家可得千万长点眼力见,你也知道少爷的脾气,要是回来后哪里脏了哪里变了,少爷发火我可不帮你说情。”
海玲吐吐舌头,对他做个鬼脸:
“放心,我会提前回来帮你收拾的。”
二人说完,匆匆离去。
陆景泽领着阮清从楼上下来,司机站在门口迎接,也叮嘱着,要他们检查好护照证件等是否都已经带好。
陆景泽在玄关换鞋,阮清悄悄找到乔攸,塞给他一只厚厚信封,悄声道:
“我不在就麻烦你照顾樱樱了,我不确定过节我爸会不会回来,如果他不回来,刚好你也留这,就和樱樱做个伴吧。”
乔攸有点不喜欢这个男主了。
“别把我俩说得留守儿童一样。”
阮清嘿嘿一笑,道了声“抱歉”,又冲他挤眉弄眼一番,随后小跑跟上陆景泽。
陆景泽回头,对乔攸颐指气使:
“环境、卫生,不用我多说了吧。”
乔攸皮笑肉不笑:“你再不走赶不上飞机就留下来跟我一起过节吧。”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回头,揽过阮清的肩膀:
“别怕,咱坐私人飞机过去。”
乔攸:。
大门开开合合后,突兀的安静下来。
乔攸怔怔望着大门,耳边似乎听不到一点声音。
他从没觉得陆家原来这么大,这么安静。
以前总是嫌吵,现在清净了,心里又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以往这个日子,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给舅舅发短信,大言不惭:
【亲爱的盛宇同志,岁序更替,华章日新,新的一年长路浩浩荡荡,万事尽可期待,红包滚滚而来。[猩猩理直气壮伸手.GIF]】
舅舅就会给他发个1666或1888的红包。
有时候舅舅也会请以前混社会时结交的过命的弟兄们来家吃饭,一帮人生怕乔攸进厨房,拖着脚拉着手,强行硬控。
舅舅则在厨房火急火燎颠锅掌勺,生怕慢了一秒让乔攸把大勺抢走,起码不要大家在这么隆重的日子里齐齐躺进医院。
那时的乔攸不服气,还有点生气,现在回想起来,嘴角总会漫上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第一次自己一个人过元旦,应证了那句话:
一群人的欢愉是一个人的孤独。
思忖的工夫,旋梯上响起脚步声。
他回头看过去,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出现,垂坠在小腿处的风衣下摆随着下楼的动作微微拂动开。
这是陆家除了乔攸外剩下的最后一个人。
陆珩轻装出发,只带了一只电脑包,以便随时处理公司各种突发状况。
“陆管家。”乔攸站在门口,仰起头,视线穿过偌大大厅落在陆珩身上,“你要出发了么。”
陆珩下楼,道:
“六个小时的车程,得早些出发。”
当他走到玄关处,乔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在为他让出身位。
陆珩慢条斯理换好鞋子,余光在乔攸身上停留几分。
“今晚打算吃什么。”陆珩问道。
乔攸努力摆出笑容:
“陆少不在家,可不就便宜了我,等他回来就会发现,他的高级鱼翅燕窝、鱼子酱黑松露全部失踪。”
把不要脸说得如此坦然的,还真不多见。
陆珩低下头,轻笑着摇摇头,道:
“好,就挑你喜欢吃的,都吃光也没关系。”
乔攸不止一次想说,陆珩区区一管家,胆子是真不小。
陆珩说着要早点出发,可在玄关站了快二十分钟,看手机,整理鞋柜,检查电脑包……好像需要他忙的事还有很多。
“陆管家你还不出发么,再不走会赶不上祭祖。”乔攸出声提醒道。
尽管他的声音透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冀。
好似在等陆珩开口“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可去可不去”。
可祭祖的事,当然是大事。
陆珩拉上电脑包的拉链,拢了拢大衣,对乔攸点点头:
“我出发了,麻烦你照顾这个家。”
“嗯。”
“提前祝你元旦快乐。”
“嗯,你也是,一路顺风。”
随着大门被开启又闭合,门后的世界真正陷入一片阒寂。
当陆珩的身影随着关门的瞬间一点点收束,乔攸的心也慢慢落下。
忙,都忙,忙点好。
第43章
乔攸洗洗刷刷到下午三点, 把自己的房间从里到外清理一遍,给睫角守宫们换了新的椰砖垫材,拿在手里盘弄会儿, 觉得时间差不多, 便打算去找樱樱过节。
自觉在陆家没有话语权, 自然也不好随便带人回来。
有时候他对自己的厨艺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本打算去菜场买点菜今晚做点好吃的给樱樱,走到菜市场门口又及时撤回了关键一步。
还是出去吃吧。
樱樱住的小巷子今天也格外热闹。
这里多是留守老人, 一过节,子女们拖家带口全回来了。
只有樱樱的家门口,冷清的恍若隔世。
乔攸进屋后,看见小孩一个人坐在小桌上写作业。
看到乔攸,小孩立马扔了笔,像只小火箭一样冲过来,撞进他怀中:
“小乔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视线悄悄绕过乔攸往他身后的大门口看去。
看了许久,收回了目光。
搂紧乔攸的腰,笑容有点勉强。
“因为小乔哥哥今天超级想吃海底捞,但是呢, 其他人都很忙, 我只能过来麻烦樱樱陪我一起吃了。”
乔攸没有点名今天是跨年夜的事实。
有些事, 烂在肚子里反而比较幸福。
樱樱又朝乔攸身后的大门悄悄看了两眼,眼中渐渐冒出些许失落。
但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道:
“樱樱是小乔哥哥最好的朋友, 樱樱愿意陪小乔哥哥一起吃海底捞!”
“那樱樱现在快去换衣服吧, 再晚一点就没位置了哦。”乔攸催促道。
樱樱点点头,转身朝屋里走去。
她走得很慢, 时不时还要悄悄侧过脸看一眼。
她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小女孩,知道今天节假日各大餐厅美食店定是人满为患,再晚一点恐怕真要没座位。
樱樱慢条斯理换衣服,视线穿过玻璃窗,眺望着空荡荡的大门口。
她也没什么衣服可换,最多是加件外套。
可简单的动作,她把衣服穿上又脱下来整理袖子,这样反复多次,十几分钟过去了。
眼见着乔攸在小院里冻得打哆嗦了,她才赶紧穿好衣服出门。
门口,樱樱踮着脚给大铁门上锁。
似乎是在故意磨蹭,握着插销来回插.进去又抽出来。
视线一直在左右乱瞟,好像有什么心事。
乔攸提着她的小书包,故作开心:
“海底捞,出发~”
“咔哒。”樱樱手中的铁锁终于扣上。
在老旧高大的铁门面前,她实在显得太过瘦小。
她没有理由再磨蹭了。
良久,樱樱抬起头,问乔攸:
“小乔哥哥,我哥哥呢,他今天也没办法回来么。”
这话乔攸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距离两兄妹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月。
坏就坏在今天这日子,连七岁小孩都懂得它的特殊意义。
乔攸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双手扶着樱樱的肩膀,认真看着她道:
“你哥哥在早些时候就有了自己的外出计划,他也确实脱不了身,今天就和小乔哥哥一起过吧,小乔哥哥没别的朋友,你不觉得我很可怜么。”
樱樱缓缓抬眼,望向渐渐发青的天际。
良久,她沉默着点点头。
乔攸也觉得阮清这事儿做得实在不厚道,可也不能全怪他,究其原因还是中间多了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拟人化生物。
两个人辗转好几家海底捞才勉强找到一家空位。
今天跨年,各大商铺门口都大排长龙,外港附近尤为壮观,市民们为了十二点的跨年烟花秀,从不同的地方汇聚于此,街道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一块招牌掉下来能砸死一百个。
乔攸还是带着攸攸跑了很远,快到郊区才找到这么一家还有空位的海底捞。
虽然这边人烟稀少,但也不掩热闹。
店里几乎都是拖家带口,几世同堂,倒是乔攸和樱樱这边,显得极为冷清了。
“樱樱。”乔攸举起装有果汁的杯子,嘴角是诚挚的笑,“祝你新的一年,健康快乐,茁壮成长。”
樱樱双手捧起大杯子,颤颤悠悠:
“小乔哥哥,也祝你新的一年身体健康,幸福安康,和陆叔叔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乔攸刚喝进嘴里的果汁差点因为后面这句祝福语喷出来。
他忙捂住嘴。
却挡不住他弯弯的笑眼。
喜上心头,樱樱这小孩就是聪明讨人喜欢。
笑一会儿,笑容淡了些。
说到陆珩,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呢。
乔攸很想给他打个电话,可也知道祭祖规矩多,万一全家几十口人正在给祖宗行跪拜礼,这时候陆珩手机响了,岂不要被祖宗责怪。
他刚摸出来的手机又按回裤兜里。
没关系,很快就能见到了,不要这么黏人,又不是什么特殊关系。
乔攸和樱樱点了很多食材,俩人本来是饥肠辘辘,却发现实在高看了自己的胃,不过将将吃了三分之一,用樱樱的话说就是:
“已经到这儿了。”
她指着自己的脖子。
剩下的打包带走,明天做成炒菜,或者水煮麻辣烫也行。
两人地处郊区地带本就偏,加上今天家家户户集体出动,叫个车动辄排队一百多号人,乔攸只好扫了辆共享单车,载着樱樱从郊区一路往回骑。
他先把樱樱送回家。
小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在车后座时就困得脑袋一点一点,在乔攸的催促下迷瞪着眼洗漱完,嘴边牙膏沫都没擦干净就一头扎进枕头里。
乔攸在旁边看了她许久,扯过纸巾轻轻擦干净她嘴角的沫子。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想哥哥了。
给小孩盖好被子厚,乔攸一个人回了陆家。
到家时已经是十点多。
还有两个小时,旧的一年就要过去了。
回想起大街上的人声嘈杂,地处市中心的陆家豪宅却安静的落针可闻。
忽然的安静,让乔攸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摸出手机,给舅舅的号码发送了一条:
【提前祝宇盛同志元旦快乐,希望明天一早就能看到你的大红包。】
发送图标转了几圈,最后变成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弹出四个大字:
【发送失败】
乔攸静静望着这四个字。果然,对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号码是发送不出去的。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旋梯上,正对着餐厅。
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明亮的灯光下,陆景泽和阮清二人又因为屁大点事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的海玲佯装擦桌子,实则正用她的吃瓜雷达疯狂获取有用信息。
可闭上眼再睁开后,眼前还是空无一人的陆家大宅。
“嘭!”
他忽然听到响亮却不算震耳的一声,隔着倒U型的联排窗,绚烂的火光将窗柩的形状短暂的投影在地面,立而又消失不见。
乔攸回过头看过去。
外港的烟花秀开始了。
从这里能看到高挂于天际的绚丽烟花,一声接一声,将漆黑夜幕涂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
窗外的热闹与窗内的冷清不过仅仅隔了几条街,却像隔开了两个遥远的世界。
乔攸抱着双膝,保持回头的动作,望着此起彼伏的烟花,将他湿漉漉的眼尾涂成了不同的色彩。
到底是这个世界的局外人,无论多重要的节日,也很容易被遗忘。
或许哪天消失了,也不会有人察觉。
“咔嚓。”大门响起轻巧的一声,淹没在响亮的烟花声中。
乔攸忙坐直身子拍拍脸,提醒自己:
“不许矫情。”
双手倏然顿住。
这一耳刮子,怎么还给自己拍出幻觉了呢。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前,伫立着一道高大身影。
悄无声息的,没有任何提示,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天外来客,不知道他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乔攸条件反射性的从地上弹起来,望着眼前的人,后退几步,瞳孔震颤着:
“伪……伪人!”
因为他看到一张和陆珩一模一样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现在理应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南方。
却没有任何预兆的,冷不丁站在他面前。除了伪人,他想不到其他的合理解释。
乔攸膝盖一软,扶着楼梯扶手跌跌撞撞往上跑。
被一只大手抓住手腕。
乔攸膝盖还是软着的,被突然这么一拽,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朝后仰过去。
随即跌入一道坚实宽厚的怀抱。
陆珩蹙着眉:“怎么这样的反应。”
乔攸听到熟悉的声音,怦怦狂跳的心才稍稍得以安稳。
但他不敢掉以轻心,扶着扶手稳住身形,转过身,垂视着下一台阶上的男人。
月明风清的面容,浅浅含笑的唇角,点漆般的深色瞳眸里,映照出他可笑的惊恐表情。
“陆……管家?”乔攸试探着问。
陆珩解下围巾搭在手肘上,鼻间发出轻轻一声叹息。
“不是陆管家,是伪人。”陆珩笑道。
乔攸怔怔凝望着他,内心千层巨浪,齐齐朝上奔腾而起,掌心出现了微微的湿意,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血液席卷全身。
可大浪恢复平静后,内心又涌上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
“我以为……”乔攸一张嘴,声音喑哑。
鼻根酸酸的,后面那句“不会有人记得我孤身一人”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清楚感觉到,所有的感官都不由自主的全部涌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深深望着陆珩,舍不得移开视线,重要日子里冒出的孤独感,让他有了一种患得患失的不安。
陆珩也在静静望着他。
和自己预想的场景不一样。
良久,他问乔攸:
“我看你好像没组织好情绪,或许我应该从门口重新进来?”
听到这句话,乔攸的鼻子眼睛忽然一起酸得厉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击溃了仅剩的理智。
陆珩重新将围巾戴好,阔步走到大门口,推门出去。
半晌,大门重新打开。
这次没有任何准备的是陆珩。
被成年小火箭突然冲撞进怀中,撞的他失去平衡后退两步,脚尖用力抓住地面,停住了身子。
“陆管家你怎么回来了,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南方么?”乔攸双手吊在他脖子上,从他怀里抬起脸,湿漉漉的眼眸像小鹿幼崽,充满好奇与天真。
陆珩沉思片刻,缓缓抬起右手,停在乔攸后腰位置,只差几公分就能触碰到。
手指却蓦地收拢,随之放下去。
继而再次抬起,这一次没有任何犹豫,坚定的,扣住了乔攸的腰,轻轻向怀中扣拢。
“因为,担心你。”
乔攸失神地眨了下眼,将这句话送进嘴里反复咀嚼。
陆珩垂了眼睫,低低道: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只对你特殊,这个问题,我认真思考了很久。”
“你对我来说本身就是特殊的。”
不知道从哪一刻起产生了这种想法,也或许是无数个“那一刻”组合而成。
乔攸忽而抬手,有些不知所措地揉捏着耳垂。
他希望陆珩再继续多说一点,可不知出于什么忌讳,他也总是点到为止。
既然陆珩打算停在原地,那他就后退一步。
乔攸抬起头:“哪种特殊。”
陆珩沉思片刻,缓缓抬眼,对上乔攸满怀期盼的目光,像星光,灿烂生辉。
和人说话时总是会认真看着对方眼睛的陆珩却蓦然移开了视线。
“让人,失去从容,变得有些手忙脚乱的特殊。”
乔攸歪了歪头:?
朕的皇家翻译在哪。
不明白,但总要给予回应:
“我太感动了,没想到我在你心里这么特殊。”
陆珩轻笑一声,似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上午那会儿他乘坐私人飞机回了父亲祖籍所在的老宅,去祭拜了父亲,便着手开始准备明天更隆重的祭祖活动。
他作为陆家的家主,自然是要全程主持。
可有些心不在焉。
总是会想:现在乔攸在做什么呢。
暮晚婷见他心不在这儿,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让他先去休息。
陆珩沉默了许久,第一次忤逆了母亲的意思:
“抱歉,我得赶回晋海,那边有重要事要处理。”
暮晚婷是见过大世面的,自然不会当着家族众人的面说什么,只静静看着陆珩,原本自然上翘的唇角也耷拉下来,像钢板般凌厉。
从他说这句话开始到离开,她的视线一直随着陆珩的身影,由近至远。
只是她不自觉散发出的冷峻气势,令旁人连上前安慰都不敢,只在一边佯装谈论明天的祭祖流程。
这次盛大的祭祖活动,她的孙子陆景泽借口去外国谈一桩重要生意不能前来,实则是带了小情人去游山玩水,她知道。
她的儿子,也借口晋海有很重要的必须处理的要事,也来了又走了。
暮晚婷明白了。
她的孙子,是她儿子教出来的。
那么,必须要杀一只鸡,给一只猴看。
……
最大的烟花炸开在天边,表盘上三枚指针齐齐落在“12”上。
“叮”的一声,乔攸打开冰箱,取出他刚跟着网上学会的蓝莓慕斯。
精致的像是甜点模型。
陆珩舀了一勺,口感绵软,入口即化,果味浓郁,甜度适中。
“好吃么?”乔攸紧挨着他坐在一边,等待他发表意见。
陆珩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接着两根手指缓缓分开,张到最大:
“比预期的还要好吃这么多。”
“陆管家,你很懂怎么逗人开心。”乔攸乐呵呵自己也拿了一块蓝莓慕斯,“因为我是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所以你也能靠意志战胜现实,昧着良心说话,对不对。”
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陆珩望着手中的慕斯,眼底一瞬而过一丝疑惑。
“意志么,为什么这么说,明明很好吃。”
乔攸:?
“和李叔的厨艺比呢。”乔攸又问。
陆珩思忖片刻,道:
“会让人产生这种想法,如果李叔的厨艺能卫冕世界顶级大厨,你就可以卫冕一个宇宙级别。”
“陆管家,你今天说话有点夸张哦。”乔攸乐呵呵道。
陆珩看了他一眼。
或许是有夸张成分在其中,可也是实话实说。
“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为了陪我跨年千里迢迢赶回来。”乔攸笑道。
陆珩单手抵着下巴,橘黄色的壁灯狭小地照亮了他们所在的一块区域。
对面的人脸像打了一层柔光滤镜,有些氤氲不清。
他的视线穿过暖色的光调,落在那恍若蒙了一层薄纱的面容上。
“我知道你在爱里长大,所以希望,你能一直被爱着。”
乔攸咀嚼的动作突兀停住。
慕斯顶端的蓝莓滚落进红茶杯,溅起小小水花。
突如其来的穿书,穿成了连姓名都不配拥有的路人甲,出现的意义就是为主角充当工具人,是这个世界可有可无的存在。
可在陆珩心里,他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忤逆长辈并且不远千里从南方赶回来,希望他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不是一个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被爱意包围。
“不过说起来,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知道某人有没有给我准备小礼物呢。”陆珩话锋一转,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乔攸一愣。
某人?你干脆直接报我身份证得了。
他的心头骤然凉了半截。
辞旧迎新的日子,给陆珩买个小礼物以表示这些日子他对他的照顾也是应该的。
但他脑子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更别提什么礼物。
现在出去还来得及么?
就算来得及,他应该给陆珩买点什么?
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出来。
乔攸人没动,瞳孔缓缓向陆珩那边转过去。
通过余光,他看到了陆珩正认真凝望着他的侧脸,仿佛真的在满心期待这不知是否存在的礼物。
乔攸汗流浃背.jpg
陆珩却忽然直起身子,从桌上拿起一只蓝莓慕斯,拳头大小的慕斯在他修长的指间反而显得小头小脑瓜又小家子气。
“我想起来了,某人花两个小时做了好吃又好看的慕斯蛋糕给我。”陆珩捻着慕斯,指尖轻轻旋转。
乔攸:“……啊?”
陆珩举起慕斯蛋糕扬了扬,眼尾一翘,弯弯似银钩:
“谢谢你的礼物,你总是能精准踩中我的心意。”
乔攸:“……啊?”
无数个问号从天而降,给乔攸砸成了脑瘫。
陆珩从一边沙发上拿过大衣外套,摸进口袋:
“为了表示感谢和回礼,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一份礼物?”
乔攸一听有礼物,忙探过脑袋想看看仔细。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原来陆珩刚才向他索要礼物,是为了他准备的礼物提前做铺垫。
这样就算有来有回,也不会被人诟病是他在占陆珩的便宜。
乔攸秀丽的眉缓缓舒展开。
陆珩拿出他准备的礼物,是一只霁蓝色的牛皮八角盒。
乔攸往后退了退:
“这次该不会也是玫瑰的种子……”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要看到戒指盒子就想入非非。
会失望的!
陆珩微微抬起下巴,眉尾一挑,并没说话,只在深邃的眼眸中无声地示意他。
乔攸决定了,就算是玫瑰花种子也没关系,只要是陆珩送的,他可以等玫瑰成熟后全摘下来,泡水喝,泡澡用。
推开盒盖,吊灯上的镁光灯恰好打在盒子里面的东西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白线。
一枚铂金戒指,中间是镂刻的花朵造型,捧托着蓝色小钻石为花心,戒指圈上又极富设计感地雕出不规则的极细线条,哪怕是已经细到肉眼难辨,在这些雕刻凹槽中间还是整齐镶满细小碎钻。
乔攸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
心头划过一股滚烫热流,莫名其妙的,鼻根发酸,眼底发涩。
他确实没有多喜欢珠宝首饰,但或许是上次误将装有大马士革玫瑰种子的素盒当成了戒指盒,以为里面是陆珩送他的戒指,知道实情后,一向不会掩饰内心的他将这种失落表现在了脸上,被陆珩观察到。
明知缘由,乔攸依然抬起头,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为什么……送我戒指。”
在传统认知里,有十指连心的说法,所以戒指才一直被情侣看作是定情信物。
陆珩从盒子里拿出戒指,指尖抵住戒指底端轻轻一掰。
原本小小一枚戒指慢慢舒展开,那些看似不规则的设计感刻痕全部分离,变成了柔软纤细的叶子造型。
戒指伸展成细而精致的手镯。
乔攸情不自禁“哇”了一声。
“能做出这种设计的人确实很厉害了。”
陆珩笑笑,解开手镯卡扣,套在乔攸手腕上,帮他扣好,垂着眼眸轻声道:
“之前在珠宝展上看到这件首饰,又想到某人因为装玫瑰种子的盒子闹得有点失落,赶紧订下来,当做赔罪。”
乔攸手指缩了缩。
原来陆珩真的把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牢记于心。
“我没有不开心,戒指很多时候本就是用作定情信物,那盒子里不会出现戒指也完全是常理之中。”乔攸嘴上这样说着,手却贪婪地抚摸着手镯,“也怪我,不太会控制表情。”
陆珩手指轻点着膝盖,下颌一扬,唇角是似有若无的笑:
“看出来了。”
他不好意思说,乔攸这爱不释手的样子,真怕他把这手镯一口吞了。
陆珩拿起最后一块蓝莓慕斯,在乔攸面前轻捻着转了一圈,道:
“既然这是送我的礼物,我全吃完也可以吧?”
“好好,盘子也一起吃了吧。”乔攸的注意力还放在手镯上。
当晚,乔攸睡前把手镯摘下来,摆弄一番,发现很容易就能缩回成戒指。
他用专门擦饰品的布反复将戒指擦了一遍,放回盒子里。
绝不能!让陆景泽家的马桶水玷污了这份稀世珍宝。
看着看着,他忽然好奇:
刚才忘记问,这戒指中间的镂刻花朵是什么花呢。
他将戒指拍下来,图片搜索一番。
慢慢的,乔攸坐直了身子。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顺序点过去。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
一不小心搜到了这戒指的价格。
再数一遍。
乔攸将那几个零反反复复数过多遍后,确定了。
是二百一十万。
二百一十万!
他本来单手捏着戒指,看到价格后立马改为双手虔诚地捧起。
怎么会有戒指卖到二百多万,真要论,这戒指也并非出身全球顶级奢侈品大牌,最多是多了个能从戒指拉成手镯的新奇设计。
乔攸手指飞快滑动信息页面,页面中的每个字却完美跳脱他的视线。
直到熟悉的字眼忽然跳出来。
鸢尾花。
戒指中间的镂刻花朵是简化后的鸢尾花符号。
他收回注意力,仔细阅读信息详情。
这枚可任意拉伸收缩作为戒指和手镯的珠宝是在前几天的国际珠宝展上作为重头戏压轴出场的一件首饰,设计师是个年纪很大的外国老头,只为皇室服务,而这件首饰是他收官之作,可以说世界仅此一件。
一月份的天气寒冷刺骨,捧着冰凉材质珠宝的乔攸却觉得像捧了块烫手山药,浑身都很热,鼻底沁出薄薄一层热汗。
他不确定陆珩有多少存款,可一个管家一下子拿出二百多万也确实不是什么容易事。
感情告诉他有多喜欢这件首饰,理性就晃着他双肩大声质问:
“这是你能收的东西嘛!还回去!”
乔攸依依不舍最后欣赏这戒指十秒,放回了盒子里,扣好。
*
乔攸是个不记事的。
昨晚睡前放在桌上、打算次日还给陆珩的首饰,被大梦初醒时的混沌大脑冲击得一干二净,屡次路过桌子,甚至余光还扫过好几眼,却到底是没能想起来。
今天太阳不错,乔攸把家里人的被子一并抱出去晾晒祛霉。
元旦日,陆珩也难得睡了个懒觉,九点多才起,洗漱过后,随便吃了点面包,味同嚼蜡,之后给自己泡了咖啡,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庭院里的乔攸。
他在一排纯色系的被子间,用上世纪的产物藤拍子,在被子上卖力地敲敲打打,拍走灰尘和螨虫。
海玲吴妈她们的被子被他各敲了五六下,陆景泽的,随意一击带过,敷衍得很明显。
陆珩手肘搭在围栏上,呡一口咖啡,视线在乔攸晃动的裙角间流连。
他的嘴角情不自禁浮现浅浅笑意。乔攸的感情永远都直接且简单,爱憎分明。
而且偏爱得很明显。
陆珩一下一下数着,乔攸给他的被子拍了整整十下。
乔攸拍得手酸,扔了藤拍子揉揉肩膀。
倏然,视线里多了两抹灰沉沉的身影。
乔攸眯起眼睛看了许久,心中冒出大问号。
揉揉眼再看,确定那走在前头一脸衰相的就是昨天刚去新西兰的陆景泽。
后面跟着同样表情失落的阮清,低着头耷拉着眼。
这俩人现在应该在新西兰进行他们的景点打卡计划,怎么回来了?
陆景泽一声不吭,紧抿着唇进了门。
乔攸截住阮清询问缘由。
阮清叹了口气:
“我们刚到新西兰,陆景泽就接到了他奶奶的电话,我没骂人。”
“说家里有要事要他处理,给人紧急召回,脚也不能歇,他放下行李就得直接去南方老家。”
乔攸:?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从新西兰飞到老家呢。”
阮清道:“他说要先把我送回来,亲眼看着我到家确认我的安全才行……”
……
乔攸切了点水果给陆珩送上去,刚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他打电话的声音。
乔攸自觉退到一边不去听别人的通话内容。
等陆珩打完电话,他进屋送水果,陆珩却主动告知他谈话内容:
“景泽的奶奶年轻时在乐团工作,当时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后来这位朋友携家带口一起去了国外定居。”
乔攸点点头,点着点着,视线一顿。
这设定,怎么有点耳熟。
陆珩继续道:“那位朋友的孙子一直在国外演艺界发展,最近打算回国,景泽奶奶不想怠慢了这位旧友的家人,便提出要他先暂时住在这里,慢慢帮他找房子。”
乔攸深吸一口气,缓缓看向窗外。
明明外面是艳阳高照,他的心却湿漉漉的,一片阴霾。
按照原文剧情发展,小boss即将到来。
不管是傅温谨还是颜泽渝,都是出场寥寥甚至到结尾也只活在他人口中的路人角色。无论两位男主怎么围绕他们吵架,都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即将出现的这位,是确确实实让陆家上下几乎所有人,包括医生,都面临陪葬风险。
并且给阮清这个人,也造成了实质性的不可逆的伤害。
第44章
曾几何时, 乔攸也想过触发“陪葬”这个关键词,试图穿回原世界陪舅舅打一辈子光棍。
时移世易,从开始对陆珩单纯的见色起意, 到现在真诚地喜欢着这个人, 乔攸努力不去想是否有朝一日随着原文结局他也会被迫回到原世界, 而他的世界也不会再有陆珩这个人的存在。
起码现在, 他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乔攸缓缓看向陆珩,很想开口告诉他不要让这个人住进陆家,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就算他反对,陆珩又能怎样呢,他不还是一样,看人脸色行事,哪有话语权。
加之这是L.U电子集团董事长的意思,陆景泽来了也得跪着听令。
不过乔攸不慌。
他看出来了,原文中这些暗戳戳搞事的配角,以颜泽渝为代表的,智商加起来不知道有没有小克高。
是说它的身高。
陆景泽刚放下行李没多久就风风火火上了私人飞机,飞走了。
阮清把带去新西兰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收拾出来,低垂着眉眼, 虽然表情淡淡, 但内心还是有几分失落在。
他在这么重要的节日抛下妹妹, 甚至连实话都不敢和她讲,而是陪同陆景泽前往国外旅游, 其实心里是有点期待的, 不仅是期待没见过的风景, 更期待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中,他和陆景泽的关系也在一点一点稳步发展。
看到了不曾幻想过的未来。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 在飞机上看着身边熟睡的侧颜,他短暂地想到了“永远”这个词。
飞机刚落地,人还没站稳,陆景泽却被一通电话叫回国内,说这是他奶奶的意思,他不敢不从。
不敢不从。
阮清缓缓翕了眼。
现在这位董事长奶奶或许还不知道他的存在,知道了会怎样,会同意他们在一起么。
历史上国外的王室不是没出现过平民王妃,下场往往都很凄惨。有钱人打心眼里还是瞧不起这些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只是装得道貌岸然,实则全是偏见。
阮清摸了摸胸口。
心脏凉飕飕的。
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阮清吓了一大跳,冷静下来,看到是陆景泽的来电。
他攥紧冰凉的手指,接起电话。
那头的陆景泽言简意赅:
“我刚到这边,奶奶说这几天要我主持一下老家祭祖活动,可能得晚几天回去,你在家自己照顾好自己。”
阮清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不要趁我不在就偷偷联系傅温谨。”
阮清忍不住笑了下:“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挂了电话,他长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有点不安。
*
翌日。
元旦最后一天假期,陆家的保姆们也已经陆陆续续回来。
海玲大包小包,从老家带了不少土特产回来。
大家嘴上说着嫌弃,谁也不缺这点东西,但海玲一打开行李箱,一瞬间被大家瓜分干净。
乔攸怀里抱着榛蘑,兜里揣着干奶酪,嘴里咬着红薯干,感叹着海玲妈妈真是心灵手巧,晒的红薯干和他小时候在姥姥家吃过的一模一样。
忽然被海玲拍了一下后背。
乔攸:“我才拿了一根而已……”
“不是,不是,快看!有帅哥!”
乔攸循着海玲的视角看过去,就见门口站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因为是逆光,看不清脸。
但出于对狗血小说的敏感,他浑身警铃大作。
又双叒叕坏辽!
男人身后跟着陆家的专职司机,提着两只大行李箱,恭敬跟在后面。
还在收拾东西的小保姆们见状,女仆装也没来得及换,风风火火小跑而来,自觉在大厅站成两排。
“傅先生好,欢迎入住陆家。”
一听这个姓氏,乔攸知道这就是那位“男狐狸”没跑了。
傅淮宁,原文中差点真把阮清拐跑的小BOSS,他的奶奶和暮晚婷年轻时隶属同一乐团,关系匪浅,后来他们举家搬迁到国外,混得风生水起,弃乐从商,已经是几家上市公司的老总。
傅淮宁她家那位老祖宗有了钱,就瞧不起以前让她吃得上饭的手艺了。
彻底与乐团割裂,死不承认自己以前在乐团跳过舞。
而暮晚婷这位朋友的孙子傅淮宁,兴许是骨子里流着艺术家的血,跟他奶奶不一样,瞧不上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不惜与家中决裂,凭借一己之力在国外出道。
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只能混得个名气平平。
他想要巴宝莉的代言,可惜华人在国外讨生活,有钱也不上趟,人家自家本土艺人还一堆排队等着,哪轮得着傅淮宁。
但这时,暮晚婷直接越过她这位朋友找到了她的孙子。
她需要一个有演技的演员,并且一定是她这边的人,百分百保证忠心。
作为交换条件,暮晚婷承诺会帮他拿下当地巴宝莉的代言。
所以傅淮宁带着他一身媚人技巧来了陆家。
谨遵暮晚婷之令,使出浑身解数把阮清抢到手,让他和陆景泽从此分道扬镳,最好是闹到老死不相往来。
乔攸:好老套的剧情。
彼时,傅淮宁摘了墨镜,候在两边的小保姆们均是眼前一亮。
她们一早接到消息说今天会有暮董事长的朋友上门,暂时借住,只知道是国外的明星,不成想一见真人,魂儿都跟着跑了七八分。
典型的男生女相,凤眼如丝,一个随意扫视,扫拢了一大帮人的心。
乔攸将剩的一口红薯干全塞嘴里,一个侧滑来到傅淮宁面前。
他笑吟吟地从口袋里摸出大红色塑料袋:
“不好意思傅先生,我们少爷有规定,无论是谁进门,都不能带进哪怕一颗灰尘。家里没拖鞋了,这塑料袋您就……”
傅淮宁挑了挑眉尾,钩子般的眼尾轻蔑一翘。
他抬起一只脚,手指优雅一划,从脚底撕下防尘膜,手一抬,司机小刘马上过来接。
脏兮兮的防尘膜撕掉后,是崭新的鞋底。
比乔攸的居家鞋还干净。
乔攸微微敛起眉。
马上又恢复笑脸,从杂物间翻出一瓶84消毒液,对傅淮宁笑道:
“抱歉傅先生,我们少爷有洁癖,平时一定要用84洗手,您也入乡随俗,请允许我用84为您做深入手部清洁。”
他打开盖子要往傅淮宁手上倒。
傅淮宁轻笑一声,将墨镜挂在领口,一拍手。
身后司机立马端上一只托盘,上面摆着几瓶洗手液,有酒精型的,抑菌倍护的,弱酸性的……
乔攸:……
傅淮宁微笑着望着乔攸,依次按下所有的洗手液,在掌心汇聚成一滩,叛徒司机又屁颠屁颠端来清水,往里喷了酒精消毒剂,让傅淮宁洗手。
乔攸很想问问这司机到底记不记得谁给他开工资。
平时不见他对陆家人这么恭敬,一个外人倒是舔得不亦乐乎。
但是,自己对付颜泽渝那些招式竟然都没用?
他不着痕迹从傅淮宁身上打量过一遍。
看来碰上硬茬了。
傅淮宁望着乔攸沉思的脸,唇角勾了勾。
三小时前。
晋海市看守所。
因为绑架罪还在被拘留等待开庭的颜泽渝接到狱警通知,说有人来探监。
结果隔着玻璃,他看到了完全陌生的面孔。
一个极漂亮的男人。
傅淮宁从暮晚婷那里得知,阮清不是小狗小猫那么好到手,是有几分能耐在身上的。
他凭借一己之力把周家的小儿子以及颜家的独生子全部送进监狱,暮晚婷建议傅淮宁最好是见见颜泽渝,向他打探一下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本来是来打听阮清的,可傅淮宁从颜泽渝嘴里得到另一种说法。
陆家有个姓乔的男保姆,看着人畜无害,实则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他和周启忠之所以面临牢狱之灾,都是这个姓乔的男保姆在背后出谋划策。
他千叮咛万嘱咐,要傅淮宁千万小心这个人。
说到情绪上涌,颜泽渝哭哭啼啼从陆家慈善晚宴那晚说起,添油加醋哭诉他在乔攸那里受到的“非人虐待”,包括塑料袋,包括84消毒液,还有什么《见鬼十法》。
所以这次,傅淮宁是有备而来。
……
乔攸躲在阴暗角落,看着傅淮宁从容不迫化解了进门危机,也大概猜到了他提前找过颜泽渝。
可那又怎样,他对原文的熟悉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原作者。
傅淮宁也懒得和乔攸纠缠,侧首问司机:
“暮董说为我准备的房间是哪个?”
“二楼南侧第三间。”
傅淮宁点点头,从司机手里接过行李箱:
“麻烦你了,早点回去吧。”
说完,他提着行李径直来到室内电梯口。
上了二楼,傅淮宁随手将行李箱往角落一扔,这些都不重要。
他对着镜子一般的电梯门优雅整理自己的发丝,拍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暮晚婷和他说过,阮清住在二楼北侧第三间,刚好在他房间对面。
傅淮宁对着电梯门里投映出的绝世容颜倾城一笑。
马上,就要见面了。
理由都想好了。
分不清东西南北,很正常吧。
傅淮宁来到阮清房间门口,握住门把手试了试。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沐浴乳的香气,屋内的独卫里传来哗哗水声。
傅淮宁笑着往床上一坐,翘起腿玩手机。
看来在洗澡,那就慢慢等,总能等到这惊艳的初见面。
他要在阮清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独卫里的水声渐渐小了,傅淮宁划手机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他关掉手机,用屏幕照了照自己的绝美容颜。
浴室门打开,湿热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
傅淮宁抬头,教科书式的惊讶爬上脸,在心里再过一遍台词:“你是?啊不好意思,是我走错了房间。”
“你”字还没说出口——
“啊啊啊流氓!”一声尖叫。
就见一雪白躯体裹着鹅黄色的浴巾,双手护胸缩进角落里。
傅淮宁“噌”的一下从床上跳起来。
眼前这张脸似曾相识。
不就是颜泽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千万小心的那个男保姆。
他怎么在这里!
还没思考明白,从浴室出来的乔攸一手提着浴巾,另一只手抄起自己的女仆装扔他脸上,嗷嗷尖叫:
“为什么偷看我洗澡!臭流氓滚出去!”
傅淮宁尴尬地“啊”了一声,忙扯下女仆装,捞起手机:
“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房间。”
说完,落荒而逃。
他站在门口,百思不得其解。
想给暮晚婷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阮清的房间,打了几遍也没人接,看来在忙着祭祖。
傅淮宁深吸一口气。
觉得暮晚婷年事已高,记错了房间也很正常,说不定不是第三间还是第四间或第二间这种相邻的房间。
他沉思片刻,心一横,推开了旁边第四间房。
屋里没人。
傅淮宁环伺一圈,看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阮清和陆景泽的合影。是这间没错了。
他扶额苦笑:这老太太的记性,真是。
他照例往床上一坐,猜测着阮清可能有事出去,但无碍,总能等……
“咔嚓。”房间里独卫的门打开了。
傅淮宁:……?
裹着鹅黄色浴巾,脸上贴满黄瓜片的乔攸和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啊啊啊流氓!怎么又是你!我要报警啦!”乔攸抄起女仆装扔傅淮宁脸上。
傅淮宁从头上扯下女仆装×2,他再看一眼,确定床头柜上就是阮清和陆景泽的合照。
怎么又是这小保姆!
“这是你的房间么。”傅淮宁蹙着眉,厉声质问,指着床头的合照。
“怎么不是!”乔攸一手提着浴巾,一手推开衣橱。
里面整齐挂着一排女仆装。
“你的房间你为什么要摆别人的合照……”
“我喜欢不行么!我尊敬我的雇主,把他们的照片放床头日日瞻仰,你少在这拖延时间,滚出去!”
被撵出来的傅淮宁满脸懵逼。
他有一肚子火想发,但又不知道从哪开口。
傅淮宁抬头,确定这间房不是他最开始进的那间。
那么这个小保姆是怎么在短时间内转移阵地的。
思忖着,傅淮宁随手推开第二间房。
这是最后的希望。
一搭眼,看到一条白花花的长腿搭在床沿。
裹着鹅黄色浴巾的乔攸手里捏着把刮毛刀,静静凝望着傅淮宁。
傅淮宁张大嘴巴,连连后退几步,一脑袋撞在墙上。
不……不可能!
乔攸叹了口气,也懒得提他的浴巾了,扭着腰肢走到门口,一把抓过傅淮宁的手腕。
“傅先生,如果你实在对我的身体念念不忘,吃不到会觉得人生有了遗憾,我成全你。”
他把傅淮宁拽进房间,自己往床上一躺,四肢张开呈大字型:
“随便吧,快点上吧,上完了请你离开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傅淮宁怔怔的,努力想要理清思路,越是急,越是乱,大脑已经完全变成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这小保姆是怎么做到的空间瞬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傅淮宁的声音陡然提高八度。
倏然,隔壁第一间房的房门一响。
节奏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冷冷的质问:
“在做什么。”
乔攸听到声音,立马合上四肢手脚并用往床边爬,抱着身体,眼睛愣是挤出几滴泪:
“陆管家,这个人他……”
傅淮宁还保持着震惊脸没恢复,脖子如同生了锈,机械地看向隔壁出来的陆珩。
这张脸,似曾相识,好像十几岁回国时见过一次。
不就是陆景泽的……小叔?
傅淮宁闭上嘴巴,静了静心神,道:
“小……”
陆珩打断他:
“暮董事长邀请你来家小住,不代表你可以将这里当成自己家一样吵吵闹闹。”
他走进房间,随手脱下毛衣外套罩在乔攸身上。
望着他裸.露在外面的皮肤,漂亮的眉深深敛起。
傅淮宁终于回味过颜泽渝那句“千万小心那男保姆”。自以为足够了解他,先他一步见招拆招,到头来还是被他耍了。
傅淮宁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轻轻笑道:
“好,今天是我逾距,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下次。”
他加重了“下次”二字:“我一定时刻谨遵提醒。”
傅淮宁扬起下巴,极漂亮的双眸眯起,穿过空气,落在乔攸脸上。
等到傅淮宁离开,乔攸收起与他对视时意味深长的笑脸,眉毛一耷拉,裹紧身上陆珩的毛衣外套。
他仰起头,湿漉漉的瞳孔凝望着陆珩簇雪堆霜的眉眼。
“陆管家……”委屈巴巴的一声。
陆珩收回目光,眼底冰雪消融。
他抬手裹了裹乔攸身上的毛衣,语气一如既往温柔:
“这几天家里来了外人,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点,别让人占了便宜。”
乔攸点点头。
“不过,他刚才喊你小,小什么。”
陆珩垂了眼:“可能是,小人。”
“胡说,你明明是圣人。”乔攸捏着陆珩的袖口,晃了晃。
似乎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陆珩岔开话锋:
“你刚才,又爬墙了?”
乔攸心里一咯噔。
因为他知道傅淮宁会故意走错房间和阮清偶遇,才想了这么一招,让他以后都不敢随便开门,短时间内想横行三个房间,以及傅淮宁在走廊守着的情况下,只能爬墙。
而陆珩好像知道他绝对不是最后一次爬墙,所以当时装修除了加了两个外置阳台,还在每个窗户下加了个半人宽的落脚站台。
乔攸移开视线,不敢看他。
陆珩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妥协了:
“该怪我么,早知道在建造这栋别墅时就该请设计师全部加上外置阳台。”
当时只是考虑要采光充足,所以没加外置阳台。
乔攸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
转念一想,陆珩在陆家这么多年,参与别墅监工也是正常。
“我以后真的不爬了……保证是最后一次。”乔攸举起右手,对灯起誓。
“知道了,小猴子。”陆珩却没生气,反而笑盈盈的,“要注意安全。”
乔攸松了口气。
这个傅淮宁,后期势必会成为陆阮二人感情路上的最大阻碍,也因为他的出现,让本就有被害妄想的陆景泽更加疑神疑鬼,再加上他那些勾人的招子,阮清还真差点招架不住。
陆景泽三番五次撞见他们偷偷“幽会”,一怒之下将阮清软.禁起来,。
陆景泽不敢对傅淮宁怎样,因为他是奶奶的贵客,只能将怨气和不满发泄在阮清身上。
再有暮婉婷从中作梗,把阮清逼急了半夜偷跑出陆家,被闯红灯的车撞进了医院,昏迷许久。
那一夜,“陪葬”一词成了陆景泽的口头禅。
以前的乔攸会担心自己年纪轻轻真要跟着陪葬,现在只是担心,阮清那小身板能不能承受那致命一撞。
就算不致命,在icu里躺几天也够他喝一壶了。
他不考虑自己,也该考虑樱樱的感受。
反正原作者,为了水字数,可着劲儿的折腾,读者们被这些剧情创到生不如死,但就是爱看,非要自虐,一章一章追更。
*
晚餐桌上。
傅淮宁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阮清。
却没有他预想中走错房间下的惊鸿一瞥,留下日后惦念。
只是由保姆们喊来吃晚餐,在沉重的大理石餐桌上,俩人第一次见到了对方。
阮清在原文设定中有脸盲症,不太看重颜值,只重感觉,所以见到傅淮宁,也只是平和的同他打招呼。
傅淮宁白天在乔攸那吃了鳖,心情正不爽,但从他与家中决裂在欧美圈闯出小小名气来看,他属弹簧的,越挫越勇。
乔攸和海玲坐在旁边旋梯上看戏,海玲双手握成拳,在乔攸身上捶了好几下。
乔攸揉着被他捶青的手臂:“再这样我真的会还手。”
海玲激动的双目亮晶晶,那嘴角就没下来过,小声道:
“傅先生这是什么绝世神颜!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和剑三的建模脸一模一样!”
乔攸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屑:
“是么,我看他平平无奇,和陆管家比差不多,也就差个银河吧。”
“不要拉踩。”海玲一巴掌拍在乔攸手臂上,严厉道。
“陆先生和傅先生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类型,各有千秋。”
乔攸对这一点不可否认。
“陆先生是那种平和清允精致如月光,很容易让人心动;傅先生就只能说是生错了性别,否则高低是个绝色大女主。”海玲道。
乔攸点点头,非常赞同前半句。
餐桌上,傅淮宁和阮清已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阮清开始对他的确没什么兴趣,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两句,很是敷衍。
一切要从陆景泽回家那天说起。
……
两天的祭祖活动结束,陆景泽回了晋海。
人是下午回的,阮清从中午知道他要回来就一直守在门口。
自打进了陆家,他还从来没和陆景泽分开这么多天过,明明开始对他厌恶到恨不得杀了他,可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他竟真的有些想念陆景泽。
阮清和乔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他没有乔攸那么热烈的情绪,也不像他有勇气表达自己的感情,哪怕见到陆景泽时心情升上九万里高空,可也只是淡淡一句:
“你回来了。”
陆景泽表现的也是平平,点点头,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
就是这敷衍的一声“嗯”,让心思敏感的阮清又开始胡思乱想。
他本就很担心陆景泽单独见他奶奶。
真的没骂人。
他也没多问什么,只低下头轻轻道了句“你先上楼休息”。
乔攸拿块抹布在一边把门柱来来回回擦,实则心思都在阮清和陆景泽这。
彼时二人的关系足够陆景泽一回来抱起阮清转个圈,问一句“我不在家老婆有没有想我”、“上面的嘴巴不诚实得严刑拷打下面那张嘴”云云。
所以乔攸很清楚陆景泽性情大变的原因。
原文中,暮晚婷之所以将陆景泽紧急召回,就是因为她知道了陆景泽偷养了一只贫穷金丝雀的事,又不想明着面当坏人,设计暗中敲打。
祭祖活动那几天,整个陆家都到齐,餐桌上暮晚婷主动提起L.U电子新的科技项目。
那时陆景泽还美着,觉得这块肥差定然要被他收入囊中。
他都想好了,要团队研发一款情侣手机,提供情侣号和只有这款手机才能安装的情侣APP,名字就叫JQ,取了景和清二字的首字母来命名,光明正大向全世界秀恩爱。
结果奶奶一句:
“听说咱们家表侄媳妇学的就是产品设计,表侄子在集团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经验丰富,你们二人要是接手这个项目,必然是如虎添翼。”
陆景泽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但转移了,转移到餐桌对面表侄子和表侄媳妇的脸上。
这是块肥差没跑,保守估计几十个亿是有了。
事后,陆景泽问暮晚婷为什么把这么好的项目交给外人,暮晚婷也不批评他没礼貌,反而笑眯眯道:
“你刚接手公司,要忙得很多,你小叔也不可能一直盯着你,要是你身边能有个像表侄媳妇一样出身大家族的贤内助,奶奶难道还会便宜一个外人么。”
话里话外都是对阮清这个穷鬼的嫌隙,暗讽阮清对他的人生起不到任何帮助,反倒还成了拖累。
痛失几十亿,陆景泽又年轻,心绪尚未磨炼成钢,不甘心也是意料之中。
回忆结束。
乔攸跟着二人上了楼,又在二人房门口假装忙碌。
屋内气氛压抑到极点,就连乔攸都莫名感到一股焦虑。
阮清将陆景泽的行李箱打开,拿出他的衣服摊开,又叠起来,再摊开,再叠,反反复复。
陆景泽放下手机,扫了他一眼,低低道:
“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去花房看书,衣服有保姆处理,不用你管。”
阮清叠衣服的手倏然一顿。
他垂着眼,鼻根酸酸的,衣服布料的线条渐渐变得模糊。
果然,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乔攸有时候真的很好奇,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陆珩到底是怎么能和陆景泽相处这么多年的。
换句话说,陆珩的优良品德,陆景泽怎么就一点没学到。
屋内,阮清攥着衣服的手渐渐收拢,酸涩涌上心头,说不好是委屈还是发泄,他扔了衣服,直直看向陆景泽,道:
“我想见我妹妹,昨天是元旦都没能陪她一起过,坐了十几小时的飞机好像就只为了看风景,也不知道意义在哪。”
陆景泽翕了眼,疲惫地捏着眉心。
良久,他声音喑哑着反问:
“难道你就只有这些事可说么?要是真这么闲,去看看书,或者找个老师学学美术设计,不比你天天把妹妹挂嘴边上强?”
以往的阮清肯定要伶牙俐齿回怼回去,但今天,只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沉溺在阴沉的天色中,不发一言,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门外的乔攸好想在陆景泽嘴上打一套咏春拳。
不会说话可以不用说,没人逼你。
陆景泽看着阮清这要死不活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生了刺一样难受,一秒都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只留下阮清对着一堆衣服发呆。
原文中肯定是不能让阮清见妹妹的,但现在多了乔攸这个变数。
他借口把阮清喊到某家儿童简餐店,等他见到樱樱时,叮嘱他一定要准时回家,自己便先一步回了陆家。
他有很重要的事要在天黑前完成。
阔别已久再见到妹妹,阮清的眼泪哗哗往下掉,跟泥石流似的。
他妹妹本就不胖,现在更是瘦的只剩皮包骨,虽然暗中有乔攸和陆珩养着,但心情原因造成的暴瘦不是简单几顿食补就能补回来。
简餐店人满为患,但阮清已经没有心情关心自己的脸面,捏着妹妹细瘦的手腕嚎啕大哭。
樱樱很懂事,小手为哥哥擦眼泪,安慰他要他不要哭。
尽管说这话的时候,自己也在一个劲儿掉金豆豆。
阮清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今晚无论如何也不会回陆家,他要陪着樱樱。
可樱樱心思敏捷,当然知道哥哥这些日子不回家不是不想回,而是回不了。
她不知道哥哥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但如果因为她导致哥哥受伤害,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小破屋里等一天又一天。
于是她道:
“哥哥快回去吧,樱樱已经长大了,自己一个人也没问题的,我喜欢每天睡前把自己打扮成公主,要是哥哥在我会不好意思,哥哥快回去啦~”
还真把阮清给支回了陆家。
晚上。
餐桌上多了个很多余的人。
气氛依然是压抑到极点,保姆们大气不敢出,吴妈连每日固定的报菜名都省了,沉默着端盘送菜。
长桌两端分别坐着陆景泽和傅淮宁,阮清坐在陆景泽旁边。
像阮清第一日进家门时见到的陆景泽一样,阴沉着脸,切个牛排把盘子弄得叮当作响。
阮清只吃了两口青菜,起身道:
“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
陆景泽眼也不抬:
“坐下,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阮清低着头站在那里,手指渐渐收拢。
倒是傅淮宁出了声:
“看来陆总是缺个晚餐陪聊,阮先生没胃口也强求不得,不如让我来陪陆总吃,正好叙叙旧,我们得有十六年没见过了吧。”
阮清倒真是听话,对傅淮宁点点头转身上楼。
陆景泽扔了刀叉,往后一倚:
“傅淮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住在这里的目的,你我心知肚明,别让我说到你脸上弄得大家都尴尬。”
傅淮宁用叉子扎起一颗小番茄,放在眼边打量着,微卷的半长发拂过眼尾,细长的眉眼暗含笑意:
“这么多年了,陆总还是一点没变,永远这么自信。”
陆景泽一道眼神似剑刺过去,傅淮宁迎上陆景泽的目光,微笑的唇角依然从容。
旁边侍餐的保姆们大气也不敢出,无形中,好像看见了二人视线交汇时噼里啪啦的火花带闪电。
另一边,陆珩书房。
乔攸敲开了陆珩的房门,双手端着托盘,用肩膀顶开房门。
陆珩见状,随手关了电脑页面,起身阔步去接乔攸手里的东西。
托盘上放着三菜一汤一小碟蔬果沙拉外加一小碗米饭。
“都是做给我的?”陆珩问道。
乔攸点点头。
难得有个对他厨艺表示高度赞赏的人,当然要借着这由头过一把瘾。
陆珩拿起筷子,沉思片刻,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选择先吃饭。
他想告诉乔攸:以后不用这么麻烦每晚都准备这么多饭菜,结束了工作就该好好休息。
可转念一想,乔攸是那种不太喜欢被拒绝的性格。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没什么责任心。”陆珩敛起眉,故意板起脸。
乔攸对着三菜一汤指指点点,数了一遍:
“陆管家冤枉人,三菜一汤还有甜点呢,放普通家庭里都算得上是改善生活。”
这几年日子不好过,之前他受吴妈之命去菜场买菜,割了块牛蹄筋,旁边卖鱼的大爷还问他是不是事业单位的,说这两年经济下行,人民群众那点钱都攥手里紧紧的,他们这些商贩都明显感受到客流量暴跌。
陆珩夹起一块鱼肉,放在眼边反复观察着,语气几分漫不经心:
“天天好吃好喝,把我嘴巴都养刁了,以前对于李叔的手艺还勉强能接受,现在根本下不了口,万一哪天你不在,我怎么办,喝西北风?”
乔攸很喜欢陆珩的说法方式,虽不明着夸,但每个字都让人心里甜津津的。
他本想说“那就给你做一辈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原本脸上因为遭夸而展露的得意笑容,又一点点收敛。
就像他穿书这件事是不可预料的,或许原文结局就是他的归期,也或许同来时一样,在某个不可预料的早晨,悄然间于书中世界彻底消失。
陆珩注意到他忽然冷下来的表情。
将自己刚才说出口的话再重新咀嚼分析一遍,良久,缓声道:
“我没有将你视作做饭工具人的想法,我是说,我很喜欢你做的菜。”
乔攸怔了怔。
他忽然委身下去,双手手肘撑在桌子上,双手托住脸颊,借助手肘的力道,将两边脸颊推了上去,带动嘴角一齐上扬。
“好吃你就多吃点。”
乔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只是当下的心情里,他找不到更合适的表达。
见乔攸终于是露出笑容,陆珩内心暗暗松了口气。
倏然,他伸出手去,话锋一转:
“又去哪里打滚了?”
他从乔攸头发上摘下一片小叶子。
仔细一瞧才发现,乔攸头发上除了不知哪来的叶片,还沾着些许碎沙,衣袖处也脏脏的,像是刚从哪个泥潭里插完秧回来。
乔攸拢了拢衣袖,挽上去,神秘兮兮笑道:
“秘密。”
第45章
夜里十点。
乔攸不知从哪翻出个望远镜, 站在小阳台上对着不远处的庭院眺望。
昏黄的庭院灯下出现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斜斜拉长,被道路两旁的冬青丛切割成细碎的不规则形状。
乔攸调动焦距, 将镜头对准那两道身影的脸。
不可否认, 傅淮宁这张小脸蛋是真带劲, 就跟AI生成的一样, 就连原文男主站在他身边都黯然失色。
彼时的阮清,本打算睡下, 在房间等了陆景泽半天,却听小保姆说:
“少爷说今晚有工作要忙,就在书房睡下了,阮先生不用等他,自己先睡吧。”
躺在床上的阮清辗转反侧,根本无心睡眠。
陆景泽对他的疏远,下午见到妹妹看到她因为自己的疏于照顾而瘦得不成人形,所有的焦虑和难过都和陆景泽逃脱不了干系。
睡不着,去庭院里散散心,恰好碰到傅淮宁坐在长廊上赏风赏月。
傅淮宁笑着问他是不是也睡不着,要不要一起走走。
阮清也不知怎么的, 看到这张秾丽卓绝的脸, 脑袋发了昏, 竟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
二人漫步于安静庭院,傅淮宁好似很健谈, 每当阮清敏感病犯开始想东想西, 傅淮宁总能及时用别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阮清的思绪也不自觉跟着他走, 慢慢深陷于他的话题中心,对于陆景泽那份焦虑, 也以为注意力转移而稍稍淡了些。
两人渐渐走到紫藤花架旁。
傅淮宁余光打量着阮清,视线随即在地上转了一圈,眼睛一亮。
“叮——”这时,阮清的手机响了声。
他道了声“抱歉”,赶忙摸出手机,看到发信人的瞬间,原本激动的表情又暗淡下去。
是乔攸发来的:
【阮先生什么时候回来?陆少已经问我要过几遍人了。】
暗淡的眼底,又因为“陆少”二字跳起了颤动的小火苗。
他收起手机,刚要张嘴。
傅淮宁打断他道:“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忙,我在这等你。”
他浅浅笑着,精致的眉眼映衬着天边明月。
阮清愣了下。
他是想说今晚的散步到此为止,但傅淮宁用这样一张脸说着会等他,直接把天聊死了。
要不……去看过陆景泽一会儿再回来陪他走完剩下一段路?
思忖许久,只好点点头:
“好,我处理完事情马上回来。”
待阮清小跑离开,傅淮宁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唇角一勾,发出一声轻笑。
这个姓阮的,比预想的还要好上手。
傅淮宁在花架下的长椅上坐了会儿,又起身到处走走。
如果有人正在看监控,一定会看到非常诡异的一幕:
傅淮宁就像凭空消失一般,忽然不见了人影!
……
“噼里啪啦。”
受热不均匀的木头在火焰燃烧中发生了变形,木质纤维断裂,发出了清脆声响。
傅淮宁缓缓睁开眼,大脑一阵天旋地转。
随着意识逐渐清晰,他嗅到了身边浓重的泥土气息,以及身体被禁锢的强烈不适感。
好像还嗅到了木柴燃烧发出的焦味儿。
傅淮宁猛地瞪大双眼,动了动四肢,这才发现。
他人躺在一只大坑里,身上被网兜裹住。
身边是用木头做成的烧烤架,底下大火熊熊燃烧,顶上一根原木被人摇动着三百六十度旋转。
旁边坐着个身穿长裙的小女仆。
不是。傅淮宁揉了揉眼睛,才发现那边坐着的是姓乔的那小保姆!
“你做什么,放开我!”傅淮宁在网兜里挣扎着。
他哪里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刚才等待阮清回来四处走走的工夫,脚下忽然一软,身体随之下坠,跌进了被人事先挖好的大坑,脆弱的吓昏了过去。
醒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乔攸好像根本没听到他说话,自顾从砧板上拿起菜刀,在磨刀石上慢条斯理地擦了几下,举起来对着月亮。
寒刃上投映出月亮的形状,一晃而过,刺的他眯了眯眼。
“陆家花园最近常有野鸡野兔出没,特意挖个陷阱坑,还以为今晚有口福了,结果……”乔攸手指尖轻轻擦蹭过刀刃,“野鸡野兔没抓到,倒是看见一只喜欢对着有夫之夫开屏的花孔雀,掉进了圈套。”
傅淮宁喉结上下滑动了下,手指穿过网兜,像坐牢。
“你想做什么……”他的语气充满警惕。
乔攸笑笑,视线从他身上一扫而过:
“烤鸡烤鸭我吃过不少,就是不知道烤孔雀是什么味儿。”
傅淮宁脑袋“嗡”的一声,混乱的思绪中挣扎出颜泽渝对他的叮咛:
“千万小心那个姓乔的小保姆。”
现在想来,对方不是要他小心乔攸的小计俩,是要他小心这个人!看着就不太正常,说不定还是哪个通缉令上的连环杀人犯整容后隐姓埋名来这重新养号。
最坏的结果:这姓乔的是汉尼拔的忠实粉丝。
舌头开始在嘴巴里打架,傅淮宁囫囵说出一句:
“我……不好吃,而且食用同类有朊病毒……”
“是么。”乔攸意味不明道,尾音宛转悠扬。
说完,他高高举起菜刀。
刀刃劈破空气,发出一声闷响。
傅淮宁下意识闭上眼,挣扎着喊出遗言:
“真的不好吃!”
人在危机当头,思绪会混乱,大脑会宕机,多种神经失去控制,嗅神经混乱,会闻到不属于当下情况的味道。
比如,烤鸡味。
久久没能感受到刀刃破开皮肉的剧痛,也没闻到血腥味。
只闻到了烤鸡味。
傅淮宁缓缓睁开眼,对上乔攸垂视他的双眸,于月光下变成了他手中的刀,氤氲着寒光。
一只烤鸡腿被怼到嘴边,发出勾人香味。
傅淮宁愣住,刚才因为惊吓导致凝固的血液也一点点开始重新流动。
乔攸一歪头,笑得可可爱爱:
“我想了想,那么头铁的老祖宗都没把孔雀肉变成家常食物,一定是因为不好吃吧。”
傅淮宁使劲咽了口唾沫,用力点点头。
“那你是想和我一起开烤鸡party,还是坚持原则继续对着有夫之夫开屏,让我替老祖宗研究孔雀十吃?”
“那就……let’s party吧……”
“干腿~”乔攸将烤鸡腿隔着网兜上的小洞塞进傅淮宁嘴中。
傅淮宁惴惴不安地咬着鸡腿,味同嚼蜡,那心始终悬在半空。
半天的工夫,肥美的烤鸡风卷云残,只剩一堆骨头。
乔攸将骨头收好,站起身,嘴里还念念有词:
“如果不丢远一点,鸡骨头的味道半夜会引来熊。”
傅淮宁心说这城市中心哪来的熊啊野鸡的。
但是,好像哪里不对。
他眼睁睁看着乔攸提着鸡骨头转身离开,慌了:
“你不帮我解开网兜么?”
乔攸停了脚步,侧过半边脸,看着有点疲惫:
“挖了一天的坑,手疼,抬不起来,就委屈你在这里过一夜吧。”
说完,不知哪里搞来的被子,扔过来,盖住傅淮宁。
傅淮宁:。
乔攸是不知道傅淮宁作为一个大明星,不好好提升业务能力,天天从哪学的些媚人本领。
原文中的傅淮宁很清楚自身优点所在,妄图用这张脸迷惑阮清,以使阮清和陆景泽的关系出现裂痕。
今晚他看到阮清出了房间去庭院散心,故意等在那里来个偶遇,打算假装不小心扭了脚,要阮清把他扶回去,最好能给他揉一揉。肢体接触是令二人关系升温关系最好用的方法。
结果弄巧成拙,一脚踩进了乔攸提前挖好的陷阱里。
乔攸为了让那陷阱以假乱真,还特意在表层覆盖了一层干土,这样就看不出来被翻动过的痕迹。
另一边,阮清接到消息,去书房找了陆景泽。
陆景泽对他的忽然到来有点惊讶。
其实他也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好,可奶奶将项目给了外人那事儿还在他的自尊心上拧巴着,他做不到这个时候放下尊严和阮清低头道歉。
看到阮清主动端着牛奶上门,心也是一下子软了。
“清清……我。”
阮清一向大度,大度的人永远只会自我内耗,原作者并没发觉这种性格对男主受有多不公平,还是让阮清原谅了陆景泽。
最后,还是晚上巡逻的保镖发现了被网兜罩住扔在坑里的傅淮宁,给人解救出来,顺便把大坑填上。
傅淮宁此时冻得嘴唇直打哆嗦,一瘸一拐往房间走。
在电梯里,透过反光的电梯门,看到了自己凌乱的发型,便以门为镜,娴熟梳理,可怎么梳,都没有自己上午那会儿花费近一个小时打理出来的精致发型。
身上也脏兮兮的,自打他记事以来,何时这样狼狈过。
路过乔攸的房间,傅淮宁站在门口,凌厉的视线死死盯着那扇房门,几乎要在上面烧出一个小洞。
屋内,冰释前嫌正在床上联络感情的陆景泽和阮清:……?
“清清,不是我疑神疑鬼,我觉得好像门口有什么人在死盯着看。”
阮清:“我知道……因为我也感觉到了……”
*
翌日。
早餐桌上,只有早起的陆珩和知道自己是客人守规矩的傅淮宁。
厨房门口依然贴着“狗与乔攸不得入内”的告示牌,但乔攸看不见就是没有,堂而皇之进了厨房,甚至在李叔眼皮子底下为陆珩烹饪早餐。
李叔怒盯之。
乔攸给陆珩做了芝士厚蛋烧和蒸蛋羹,李叔对这种厚蛋烧里加芝士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这根本不算烹饪,只有厨艺不佳的人才会用芝士片这种东西投机取巧。
到他看到陆珩将乔攸为他准备的早餐打扫得干干净净,才产生了疑惑:
是不是不会做饭的其实是我。
餐桌上,乔攸还在为陆珩一一介绍这两道早餐的做法以及他从哪里学来的,陆珩也放了刀叉认真倾听。
旁边的傅淮宁目光灼灼,似乎要在乔攸身上灼俩洞出来。
他揉着眉尾,视线从乔攸的脸上一路往下,扫过他颈间佩戴的墨色珍珠,良久,视线幽幽走回去。
这珍珠他见过,四十多年才开出的一颗南洋珍珠,本来是用在王室权杖的装饰,后面拿去拍卖,拍了两千万左右。
一个月薪几万的小保姆……哪来的财力拍下来的。
不过……
傅淮宁单手托着下巴,视线再次在乔攸脸上流连。
别说,戴着还挺好看的,衬托得这个人都肤白貌美。
陆珩正专心听乔攸给他讲述早餐做法,双眼不经意一抬,看到了对面的傅淮宁。
这人目光如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乔攸。
陆珩又看了眼乔攸,眉间微微敛起。
“李叔。”他开了口。
李叔一听陆珩喊他,屁颠屁颠跑过来,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
“陆先生您吩咐。”
“家里来了客人,怠慢不得,麻烦你准备傅先生的早餐,谢谢了。”
李叔那张老脸一下子耷拉下来。
淦!白激动了。
傅淮宁回过神,看着陆珩微蹙的眉间,作为爱情圣手的他明白了。
小保姆怎么买得起几千万的稀世珍宝,原来是有冤大头相送。
有意思。
……
陆珩书房内。
乔攸和陆珩面对而坐,中间摆着国际象棋棋盘。
在陆珩一次次帮他偷换棋子下,他的棋艺也有了些进步,现在就算陆珩不让着他,他也能偶尔下赢那么一两把。
休息的间隙,乔攸抱着手机刷了会儿新闻,忽然道:
“哇,这条新闻是说L.U电子集团分部高层领导人的,说拍到他包养小三长达七年。”
这件事陆珩知道,他最近闲下来,唯一要忙的就是为这件丑闻做公关。
“还有人曝光了小三的照片,嗯……长得很好看啊,为什么会看中这个四十多岁的秃头油腻男,这不科学。”
虽说不能以貌取人,可长相不占优势的前提下,这个秃头油腻男得是多高尚的人品和性格才能让一个年轻漂亮的男孩对他肝胆相照。
但婚内出轨这件事,就已经和高尚不沾边。
乔攸实在无法理解。
陆珩经手处理的这件事,所以他很清楚,对方是看中了这个领导的钱,他家里不缺钱,但想追求名牌豪车,甘愿蛰伏于这个领导身下,和人品不沾边,单纯拜金。
“我也挺佩服这个男小三的,竟然能对着这样一张脸啃七年。”
乔攸翻到那油腻男的照片,只能说,他一直都觉得大部分人只是普通长相,像这位一样能直接列入“丑陋”行列的,他长这么大也就见过这一个。
听到他这种说法,陆珩脑海中蓦地冒出傅淮宁。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却靠着颜值出圈的男明星。
“乔攸。”陆珩叫住他,“颜值和金钱,你更看重哪一项。”
“颜值。”乔攸不假思索根本不考虑。
他从不对自己是颜狗这件事藏着掖着,一向坦然。
人都是视觉动物,也都是有欲望的动物,所以对乔攸来说,像陆珩这种财颜兼备的黄金优质男才会开始就虏获他的“芳心”。
相处久了也会发现,除了颜值,还会为他的品格所折服。
陆珩沉默许久,又问:
“颜值也有很多种类,你会优先考虑哪一种。”
乔攸又是不假思索:“浓颜。”
他是盯着陆珩的脸给出的答案,在他心里,陆珩唇红齿白眉目深邃,标准浓颜长相。
陆珩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
脑海中再次冒出傅淮宁那张艳丽到具有攻击性的脸。
他还想说什么,对面乔攸忽然站起身,看了眼时间:
“陆管家,时候不早,我得去一趟市场,改天聊。”
“我送你过去。”陆珩也跟着起身。
“不用,你陪我下了一下午的棋,早点休息吧。”乔攸笑道。
陆珩察觉到乔攸不是怕麻烦他,而是确实不想他陪同前往,没有继续,坐了回去。
他望着乔攸离去的背影,手指轻轻摩挲着沙发扶手。
想起了乔攸说过的“陆管家我对你完全是见色起意”。
见色起意。
看来他说的更注重颜值,是真的。
……
夕阳西下,乔攸赶在收摊前的半小时,将菜市场里所有的葡萄全部搜刮来。
都是些品相质量差的滞销品,加上马上下市,便宜得很,十公斤的葡萄才花了一百六。
他将葡萄全部清洗干净堆在一只大木盆里,放在外置小阳台上,脱了鞋子哼着小曲,白嫩嫩的脚丫洗得干干净净,接着来了个信仰一跃,跳进木盆里,溅起漫天葡萄汁。
戴着耳机跟着哼歌,将葡萄踩烂,鞭出紫红色的汁水。
陆珩刚关掉文档,便听到隔壁阳台上传来哼歌声。
他笑了笑。看来乔攸真的没什么音乐细胞,虽然没听过他哼的这首歌,可也知道律不成调。
陆珩披了毛衣去阳台一探究竟。
昏黄色的阳台灯下,乔攸露在外面的小腿格外白净,他正在木盆里踩踩踏踏,皮肤上溅上星星点点的紫红色。
葡萄的香气顺着夜风传来。
“在做什么。”陆珩双手搭上围栏,对乔攸笑道。
乔攸摘下耳机,笑吟吟的:
“不好意思,我唱歌吵到你了么?我在踩葡萄,准备酿葡萄酒。”
陆珩眉尾一扬:
“酒柜里不少名贵红酒,怎么要亲自动手?嗯,动脚。”
乔攸还是笑:“秘密。”
陆珩裹了裹身上的毛衣,看着他裸.露在一月天气中的双脚,问:
“不冷么。”
“开始有点凉,蹦蹦跳跳的也出了汗。”
陆珩鼻间轻出一口气,视线在乔攸的双脚上流连,随后道:
“那你踩完葡萄早点休息。”
“好~”
乔攸低下头继续在他的葡萄堆里踩踩踏踏,脚踝上紫红色的汁液被夜风吹干,又重新浸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想停下来歇一歇,一抬头,却发现对面阳台上,陆珩还站在那里,身体倚靠着围栏,手里端着温热的红茶,正静静凝望这边。
“外面很冷,你不进屋么。”乔攸好奇问道。
陆珩轻轻摇头。清冷的月光下,他隐匿在昏暗中的双眸也如天边明月,清楚地映照出乔攸被浸染成紫红色的双脚,与上半部分极白的皮肤,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今晚月色很美。”陆珩道,抬头望向天边明月,“很久没这样静下心情欣赏夜景。”
乔攸踩葡萄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循着陆珩的视线看过去,漆黑夜幕中,半圆形的新月高高悬挂于天际,像身边的人一般,温柔,安静。
如果说陆珩一定要留在外面的原因。
在陆家的地下负二层有一间藏品室,除了珍藏着陆家这些年从世界各地收集来的稀稀世珍品外,还有一整面墙的展柜。
里面整齐陈列着世界顶级的珍品葡萄酒,无论是售价三十一万多美元的耶罗波安,还是千金难求的Cheval Blanc,陆珩都有办法弄到,这也是他最大的爱好,收集葡萄酒。
比起葡萄酒本身的味道,他更喜欢这些世界各地的酒庄带来的古老而浪漫的故事,听着故事,看着晶莹如红宝石一般的酒液在透明玻璃杯里摇晃,充斥着浓浓的颓靡的美感。
陆珩在想,乔攸平时就很喜欢打听他的喜好,估计又是不知从谁那听到他喜欢收集葡萄酒的消息,误以为他是个酒蒙子,于是无法按捺自己蠢蠢欲动的脚,学着酒庄传闻中少女用洁白玉足踩踏葡萄酿酒的故事,也想给他研制一瓶世界独一无二的,只有他有资格品尝的葡萄酒。
陆珩的视线从天边月亮转移到眼前的木盆,那双洁白如瓷的双脚在殷红色的葡萄汁液中此起彼伏。
心脏突兀地跳漏了一拍。
踩得差不多,乔攸找了只大玻璃桶,用高锰酸钾清洗过,再水洗一遍,将葡萄汁倒入容器,加上活性酵母发酵,密封,放在他以前住的杂物间里。
那里阴凉且温度适宜,适合葡萄酒发酵。
他把用完的酿酒工具收拾好,抬头望见对面阳台的陆珩还在静静欣赏他。
“哎呀陆管家,你这样一直盯着我,我会害羞。”他故作羞赧道。
陆珩收回目光,看起来心情很好,身体一转,靠在围栏上:
“抱歉,是我的眼睛没了规矩,不看了。”
左等右等没等到乔攸的俏皮话,睁开眼,却好像听到了似有若无的呼吸声。
陆珩转过头,对上乔攸笑盈盈的眉眼,近在咫尺。
他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掌心放了两颗洗得干干净净的葡萄,还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乔攸把葡萄塞进陆珩嘴里,笑道:
“眼睛是用来发现美的嘛,多看看我吧。”
陆珩咬开葡萄,视线久久驻足于乔攸含带笑意的面容上。
葡萄,真甜。
*
最近一段时间,陆家风平浪静。
傅淮宁自打上次在乔攸这吃了苦头,这段时间变得很老实,也极守规矩,作息比陆景泽还准时。
但他很清楚,被乔攸折磨是一时的痛苦,如果拿不到这次巴宝莉的代言,才是永久性的痛苦。
只因他在欧美娱乐圈,名气有,但不大,想要钱生钱,前提也得砸钱造势。
钱砸出去不少,成效甚微,甚至是入不敷出。
他和自家爷奶签了对赌条约,如果这次拿不到巴宝莉的代言,就要退出娱乐圈,回家继承百亿家产。
有抱负有理想的人才不会为了区区百亿家产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傅淮宁坚定握拳.jpg
好在陆景泽任职正式执行总裁后忙得很,几乎不着家。
某日。
傅淮宁吃过早餐,吴妈过来询问他还有没有想吃的水果,下午请人空运过来。
傅淮宁笑笑:“不用这么麻烦了,我的舌头没那么金贵,如果您不嫌麻烦,去市场随便买点橘子鸭梨就行。”
他本想说不吃水果,糖分太高对皮肤不好,可恰好看到乔攸拎着洗地机路过,临时改口。
吴妈知道他是董事长的贵客,自然不能怠慢,手头又有其他事要处理,便抓过路过的乔攸,递上微波炉手套,将人发配到菜市场。
人一走,清净了不少。
傅淮宁又最后确定了一遍市场距离,确定乔攸半小时内回不来。
他的视线缓缓看向花房处。
彼时的阮清正在花房旁的酒柜前打量。
陆景泽喜欢跟着他小叔东施效颦,知道小叔爱收集葡萄酒,也给自己弄了这么个酒柜。
阮清打开酒柜,取出一瓶2002年的葡萄酒,用湿巾仔细擦拭着酒瓶表面。
傅淮宁走过去了。
可他没注意到,陆珩刚好从楼上下来。因为乔攸给他拍了花房的照片,说春兰开了花,陆珩便想下来看看。
一眼看到酒柜前的傅淮宁和阮清。
他的视线在傅淮宁身上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过一遍,刚要进花房,忽然听到傅淮宁开口对阮清道:
“看来你平时也很喜欢研究葡萄酒。”
陆珩停住了脚步。
阮清将葡萄酒放回去,笑笑:
“我其实对酒没什么研究,随便看着玩的。”
傅淮宁凤眼一挑,红唇轻启:
“你刚才拿的这瓶是来自法国奥维那酒庄的骑士蒙哈榭,每七百五十毫升售价三点三万美元,酿酒的葡萄产自普里尼蒙哈榭产区的特级葡萄园,酒庄的女主人曾经挑战过世界葡萄酒之王罗曼尼·康帝而被誉为葡萄酒王国的女皇。”
阮清不可置信瞪大双眼。
他知道有些葡萄酒很贵,却不敢想象一瓶葡萄酒卖到将近二十五万人民币。
“看来你对葡萄酒很有研究,这么小众的庄园历史也说得头头是道。”
傅淮宁抿着唇,嘴角噙着勾人笑意:
“因为我祖母就是倒腾葡萄酒发家,所以对于葡萄酒的知识我也算略懂皮毛,不过我确实很喜欢品酒,特别是年份久远,被少女用纤细洁白的玉足踩出来的葡萄汁。”
阮清:……
该说点什么呢,要不还是微笑吧。
陆珩抬了眼,视线落在傅淮宁高傲的侧脸上。
脑海中莫名冒出前几天乔攸顶着寒风光着脚在阳台踩葡萄的画面。
陆珩很快垂了眼,抬手摸向花房的门把。
却在这时又听到傅淮宁说了一声:
“阮先生,自我第一眼见您时就想说,您这头淡淡棕色的头发实在美丽,像阳光下煮熟的蜂蜜,莹润光泽。”
阮清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点不好意思:
“是染的……本发色就是普通的黑色。”
陆珩按下门把手,垂着眼眸进了花房。
他没听到傅淮宁和阮清接下来的谈话。
傅淮宁:“我刚回国不久,恰好小学时的朋友联系我晚上一起出去喝酒,他也准备了高品质的红酒,要不要一起去凑个热闹?”
阮清不是那种爱凑热闹的性子,又担心陆景泽误会,便想拒绝。
却又听傅淮宁有点委屈地说:
“上次在庭院,我说我会等你过来,可你食言了,我一个人在寒风里等到后半夜,是不是应该补偿我?”
阮清天生就是不太会拒绝别人的性子,加上这事确实一直在他心里成了疙瘩,自觉对傅淮宁有愧,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好,刚好景泽说今天要去临市开会不回来了,不过我还是希望,早点结束回家,我不想景泽误会。”
“当然,只要你不想待了,随时告诉我。”
*
乔攸提着几兜子水果回来了,往桌上一放。
吴妈小跑过来,语气责备:
“让你买个水果你是去现种了?傅先生都等得不耐烦出门了。”
乔攸:“哦。”
他怎么不等得不耐烦回他的英格兰?还省了自己工夫。
“好啊乔攸。”吴妈眼睛瞪大,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让你出外勤,结果你偷着带薪染头是吧,这个月全勤奖没了。”
乔攸捏起自己刚染的头发,捏在指尖捻了捻:“好看么。”
吴妈瞥了他一眼,语气依然不善,但软了些:
“还行吧。”
两人吵吵嚷嚷,引起了茶室里陆珩的注意。
他听到乔攸的声音,端着红茶出来了,本来嘴角含笑,看到他新染的发色后,笑意一点点褪去。
淡淡的棕色,比原先更浅了些,就像是……
煮熟的蜂蜜那种颜色。
是傅淮宁上午说过的,很喜欢的,觉得很美丽的发色。
“陆管家!”乔姓小狗看到了陆珩,从桌上抓起一只兜子兴冲冲跑过去,知道陆景泽不在,大方坦白,“我特意给你挑了最大最新鲜的羊角蜜。”
陆珩的视线从他的头发上划过,接过兜子:
“谢谢,辛苦你了。”
乔攸主动把水果拿出来,把塑料袋揣进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陆珩翕了翕眼,再睁开时,嘴角重新挂上浅笑。
他微微俯身,认真凝望着乔攸的脸,道:
“今晚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一月满月,要和我一起去花房,赏风赏月赏春兰么?”
乔攸眼睛睁得大大的。别说赏风赏月赏春兰,和陆珩在一起,赏牛粪都别有一番风味。
只是“好”字刚滚上喉咙,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抱歉陆管家,今晚我有一点小小的私事。”他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表示确实是很小的事,“如果明天依然满月,到时再约好不好?”
陆珩嘴角敛了敛。
他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平静无风地道了句:
“好,我等你。”
第46章
晚七点半。
阮清刚和陆景泽通过电话, 询问他在那边的情况。
陆景泽一一回应,等到阮清要挂电话,又听到他说:
“这几天好像是小学期末考, 如果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你妹妹。”
阮清一愣, 不确定地反问:“你刚才说什么?”
陆景泽在电话那边不自然地挠了挠头, 语气也有些生硬:
“对小孩子来说, 考试很重要,考得好希望得到家人夸奖, 考不好也希望有人鼓励安慰……该死的,随便你吧,你爱去不去。”
阮清笑出了声,顺着他的话头道:
“好好好~我这就买个小礼物,不管考得好坏,这都是对樱樱认真学习一年的奖励,到时候该怎么说呢,说是一位姓陆的哥哥奖励他的好不好。”
“随便你,挂了。”陆景泽说完,决绝地挂断电话。
但很快,阮清收到了陆景泽给他的转账, 520000元。
阮清立马开始着手准备帮樱樱挑礼物。
正翻着手机, 房门响了, 随后乔攸探个头进来:
“阮先生,在忙么。”
“不忙, 在给我妹妹挑礼物。”
乔攸抱着本书进来了。
他往床边一坐, 翻开手中的《安徒生童话》, 道:
“我二姑奶奶她外孙女家的小姨的妹妹生了孩子,小孩马上百日宴, 我想在当天读故事给他听,阮先生让我提前练练呗。”
阮清看起来有些为难:“不然你等我回来,我现在有事要出门。”
乔攸把人按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放心,很快。”
原文设定里,男主受有很严重的失眠症,兴许是原作者为了让前后期的陆景泽形成对比,临时给他加了这么一条:
阮清每晚只有听到陆景泽为他读童话故事,才能安稳入睡。
乔攸清了清嗓子,看了眼床上半眯着眼的阮清。
尽量压低声音,保持抑扬顿挫,用最柔软的声线——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故事还没读完,床上传来阮清节奏的呼吸声。
乔攸凑过去仔细观察一番,确定他睡着了,给他掖了掖被子,关了灯,悄悄退出去。
他戴上口罩和平光镜,提上酿了七天的葡萄酒出门。
陆珩本来坐在大厅沙发上看杂志,余光扫到乔攸的背影,放下杂志问了句:
“要出门么。”
“是,很快回来。”乔攸一看见陆珩,就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小狗笑容。
陆珩的视线在他手中提着的大玻璃桶上划过,看着他提着酒桶出了门。
冗长的阒寂过后,陆珩拿过杂志翻开一页,从刚才临时打断的位置重新阅读。
字却像是长了腿,在纸张上乱蹦乱跳,导致陆珩很难一下子抓取到这段文字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将杂志扔在桌上。
……
按照原文的描写,乔攸来到金哲慧夜总会。
又是这家夜总会,作者就这么懒得想名字么。
径直来到文中提及的房间号,推开包间门,五六个陌生男人停止了歌声,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乔攸看了一圈,和原文一样,此时的傅淮宁根本不在这里。
其中一个长相酷似大头娃娃的男人挺着将军肚笑呵呵地迎上来:
“哎呀,这位就是淮宁常常提起的阮清阮先生吧。”
乔攸点点头。
“先进来坐,淮宁出去买东西马上回来。”大头娃娃拉着乔攸的手往沙发里拽。
乔攸乖顺坐好,顺便把自酿的葡萄酒放在桌上。
“进来就暖和了吧,快把口罩摘了,屋里憋人。”大头娃娃伸手要去扯乔攸的口罩。
乔攸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
“抱歉各位,最近刚检查出肺结核,我就不给各位添麻烦了。”
肺结核三个字犹如当头一棒,沙发上五六个男人跟兔子一样跳起来,腿脚不听使唤往门外狂奔。
跑去出,几人凑在一起擦冷汗:
“傅少怎么把一肺结核弄过来了,这玩意儿传染性强。”
“应该……没问题吧,他戴着口罩呢。”
几人赶紧招呼来服务生,让他速度买N95回来。
拿到口罩,几人戴好,生怕漏一点缝隙,又摸出手机对着阮清的照片道:
“确定里面那位是姓阮的没错吧。”
“捂得太严实,看不出来,但看头发颜色和体型应该是的。”
“是他就行,速战速决赶紧走人。”
几人回了包间,对着沙发上的乔攸笑得几分心虚:
“抱歉阮先生,我们先声明,戴口罩没有歧视你的意思,只是刚好,我也患了重感冒,怕传染给兄弟们。”
另一人道:“我也是,哎,这该死的肺炎。”
几人给出的理由很合理,什么重感冒、肺炎、皮肤屏障受损。
剩下一人实在找不到借口,便道:“我口臭,怕熏着兄弟们。”
乔攸无所谓地耸耸肩。
大头娃娃小心翼翼开了瓶红酒,在乔攸杯子里倒了一点,趁其不备,衣袖里的白色药片落在红酒中,无数小气泡翻腾而起。
屋里灯光昏暗,大头娃娃又端着酒杯喋喋不休介绍这瓶红酒的年份历史,等药片完全融化,递给乔攸,让他尝试一番。
乔攸笑着提起自己自酿的葡萄酒,给每人斟一杯,笑道:
“大家要不要尝尝我亲手酿的葡萄酒,或许不比酒庄的差。”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问道:
“阮先生酿酒时,应该是……戴着口罩的吧。”
另一人:“手也洗干净了吧。”
“当然,不给社会添麻烦,是我作为良民最基本的道德。”乔攸还是笑。
几人端起酒杯,互相使个眼色。
心道这个姓阮的警惕心还挺强,那么这酒就非喝不可了,重要的是得表现出诚心,才能让阮清放下芥蒂。
几人火速拉开口罩一饮而尽,火速戴回去口罩。
“噗——!”一声闷响。
白色的N95口罩被葡萄酒浸染成深红色。
妈的,葡萄味没尝出来,酒味也没尝出来,一股洗过抹布的脏水味儿是怎么回事!
大头娃娃实在不想在这肺结核身边待太久,拿起自己给他倒的红酒,确定药片已经完全融化后,递给乔攸:
“阮先生,这杯……”
话说一半,倏然,脸色急转直下,变得苍白如纸。
其余几人也是差不多表情,捂着肚子弯下腰。
彼时,夜总会后巷不远处的垃圾堆填区。
傅淮宁蹲在垃圾箱后面,脚边是一堆湿纸巾。
他把鞋子来回擦拭好几遍,又扔一坨湿巾。
在这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待了快有半小时,胃里直犯恶心。
但只有这个地方视野好且隐蔽性强,能清楚看到阮清和那帮“朋友”所在的包间窗户。
傅淮宁已经和“朋友们”约定好,等到屋内亮起彩色灯,代表信号亮起可以行动,他就趁机直冲包间,抱起喝了加有安眠药的酒并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阮清,大声呵斥“朋友们”在阮清酒里下药,枉为人也。
一招英雄救美,在阮清最脆弱最害怕的时候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中,再以他这张魅惑天成的脸为辅助,阮清不可能不为之沦陷。
事前傅淮宁还特意叮嘱过这群“朋友”,一定要在阮清尚存一丝意识没完全昏睡的状态下打信号,确保整个过程是在阮清的亲眼见证下进行。
一月的夜晚寒冷彻骨。
傅淮宁裹紧身上大衣,视线紧紧盯着那扇包间窗户,心脏跳出了秒针的节奏,猜测着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亮起彩色灯。
隐隐约约,他好像听到了救护车的鸣笛声,从巷子口一瞬而过。
傅淮宁此时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只看了一眼便匆匆将视线转回窗户,生怕错过最佳时期。
*
乔攸回了陆家。
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陆家豪宅里一片阒寂,只剩大厅里一盏壁灯,散发着昏黄色的微光。
乔攸把剩下半桶葡萄酒提回来,一并倒进卫生间冲走。
他怕被不知情的人误食,像那几个不安好心的家伙一样,连夜送进医院急诊。
做完了这一切,他回了房间,摘了口罩眼镜打算洗澡睡觉。
视线从桌上随意一瞟,瞟见了那只霁蓝色的八角戒指盒。
这才后知后觉,他应该把这价值几百万的戒指还给陆珩,只是自己不长记性,扭头就忘了。
乔攸打开盒子最后看了眼那只能伸缩成手镯的戒指,关上。
有没有戒指无所谓,重要的是陆珩心里有他就够了。
乔攸闪现到陆珩房门口,透过房间门底部的缝隙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他敲敲门,等一句“请进。”
结果没等来回应,面前的门被人兀自打开。
门后站着陆珩,穿着单薄的衬衫,头发也没打理,呈现一种睡前的松弛状态。
“回来了?”陆珩轻声问道。
“陆管家怎么还没睡,快十二点了。”
陆珩“嗯”了声:“找我有事?”
乔攸将八角盒子递过去:
“想把这个还给你,无意间得知价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陆珩眼底黯淡下去。
他望着盒子,许久,轻声回应:“为什么。”
“因为太贵重了。”乔攸觉得莫名其妙。
本来也不是情侣关系,就算是,收人这么贵重的东西也不合乎情理。
陆珩喉结滑动了下,他转过头,视线看向别处,声音带着沉沉的喑哑: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乔攸却笑眯眯的把盒子塞进陆珩裤兜:
“陆管家,如果要说等价代换,我不觉得几块蓝莓慕斯价值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丝毫没觉得任何不妥,认为这是应该的。
“我先回去了,陆管家你也早点睡。”
乔攸离开后,陆珩缓缓坐回书桌前。
他望着面前的八角盒子许久,打开,戒指于台灯下璀错生辉。
合上盒子,身体向后倚去。
……
翌日。
八点钟,乔攸起床N次,终于在一声不情愿的哼唧中勉强开机成功。
下楼的时候,碰到了阮清。
“怎么办,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了,放了傅先生的鸽子,乔哥你怎么不叫醒我呢。”
说话间,听到大门口的保姆恭敬喊了声:
“傅先生欢迎回……家。”
未见其人,倒是在场所有人都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门口的傅淮宁,头发凌乱,脸上挂着一道一道的脏痕,紧抿着唇,视线在众人中来回穿梭。
昨晚,他为了等待包间彩灯亮起,却不知道他找的那些人办事能力基本为零,且作为文中不重要的路人甲,智商普遍有缺陷,就让他等到了大半夜,因为实在太困,就窝在垃圾堆填区不小心睡着了。
他是被冻醒的,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庞大的垃圾山里面,身边堆满烂水果破纸箱等各种生活垃圾。
旁边一台吊臂车卷起一堆垃圾送进焚化区,距离把他一并铲走,只差那么几公分。
原来是凌晨三点半那会儿,回收垃圾的工人没仔细看,把他和堆填区的垃圾一并用铲车铲进了垃圾车,载着他去了垃圾集中处理区。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种结局,傅淮宁宁愿自己才是狗血文中饱受失眠折磨的男主们,就不会让人铲进垃圾车都不知道,弄得一身恶臭,要不是现在天冷,苍蝇都得在他身上产卵。
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乔攸在笑,阮清在内疚。
“抱歉傅先生,我昨晚不小心睡着,不知道你一直等,怎么弄成这样了,要不要先去洗个澡。”
听到这话的傅淮宁身体一抖。
阮清昨晚没去?那昨晚戴着口罩平光镜进了包间的那位是……
思忖着,他对上了乔攸含笑的双眸。
拳头渐渐捏紧,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遭到这种侮辱,他就算生气把陆家砸了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没有。
傅淮宁紧握的双拳发着抖,眼眶一点点变红,在眼底积郁了薄薄一层水光。
他瘪着嘴,死死瞪着乔攸。
接着,众目睽睽下,身上散发出酸臭味的大明星,嘴巴里漏了一丝委屈的抽噎。
旁边的保姆都看呆了。
怎么还……哭了。
阮清见势,赶紧溜了。
身高接近一米九、二十五岁的傅淮宁,上一次在众人面前哭泣还是演唱会大获成功,流下的感动的泪水。
但今天,全是委屈。
像个八岁小孩一样,捂着嘴巴,视线还紧紧盯着乔攸,哭得梨花带雨。
乔攸挠了挠眉尾。
是有点过了哈。他知道原文里的炮灰配角智商都不高,但也不会料到竟然有人笨到在垃圾堆填区埋伏一晚,还让铲车带去了城市垃圾集中处理区……
吴妈捂着鼻子道:
“傅先生别哭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睡一觉。”
傅淮宁抽抽噎噎的,紧盯着乔攸不放。
吴妈何许人也,一合计就猜到这小笨蛋定是让乔攸耍了。
她赶紧把乔攸拽过来,对着这位贵客讨好笑道:
“让小乔伺候您洗澡,他打扫卫生间的手艺特别好,肯定给您洗得干干净净。”
傅淮宁止住哭声,红着一颗鼻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吴妈。
吴妈自打一个嘴巴子:
“我是说,小乔办事认真,肯定能给您洗得像刚出厂一样崭新干净。”
傅淮宁瞪着乔攸,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良久,委屈地“哼”了一声。
浴室里。
水滴落在浴缸表面的泡沫里,砸出一只小洞。
傅淮宁双手环着膝盖缩在浴缸一角,警惕地望着乔攸在他身边忙前忙后。
眼神是强硬的,性格是软弱的,从他开了第一声哭腔,半小时过去了还在那抽泣,哭得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
乔攸清了清嗓子:
“傅先生您别哭了,我给您道歉还不成。”
傅淮宁瞪他,却让人看出一丝娇俏意味:
“道歉?恐怕你现在心里想的是怎么在浴缸里再摆我一道吧。”
乔攸翻了个白眼:
“你怎么还谁说话都不信呢。”
傅淮宁瞥了他一眼,嘟哝了一句英文,乔攸没听清,就见他身体缩得更小,在偌大浴缸里不占一点地方。
泡了半天,已经PTSD的傅淮宁闻了闻胳膊,怎么都觉得有股垃圾堆的恶臭。
把整个过程再回忆一遍,禁不住心酸上涌,又开始吧嗒吧嗒掉眼泪。
乔攸叹了口气,没想过堂堂一小boss竟然是这种哭包性格,差不多得了,还没完了。
他环伺一圈,看到了马桶旁悬挂的马桶刷子。
拿过来,对着傅淮宁的后背轻轻刷了一下。
他“嗷”一声跳起来,溅起漫天水花。
傅淮宁立马捂着下半身坐回去,后背火辣辣的疼。
“我就知道!你又要欺负我!”眼泪流得更凶了,跟开了闸的水库一样。
“您不是嫌自己身上有味么,这个刷得干净。”乔攸尚且还算耐心的跟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傅淮宁夺过刷子扔一边,躲在泡沫里埋着下半边脸,气鼓鼓。
乔攸重重叹了口气。
这种锦衣玉食的小少爷,真是一点苦都吃不了,大惊小怪的。
他从洗手台下面翻出块新的搓澡巾,套手上:
“好啦,我轻点还不行。”
乔攸只干过刷马桶的营生,刷人还是头一次。
但自觉两者处理方式应该差不多,于是卯足了劲儿,在傅淮宁身上哼哧哼哧乱擦一气,擦的傅淮宁整个人都变成了淡淡粉色。
傅淮宁犹如水中一叶扁舟,被粗鲁的力道摆弄着左摇右晃。
贝齿紧咬的下唇,浮现出苍白的不甘和屈辱。
为了照顾到傅淮宁另一边胳膊,乔攸只能坐在浴缸边缘,探过身子伸长手。
傅淮宁只觉面前飘过一阵暖意,回头望过去,对上乔攸松散的领口,墨绿色的珍珠垂坠在眼前,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傅淮宁收回目光。
乔攸给他擦了半天,在他后背上大力一拍:
“得了,屁股用给你擦么?”
傅淮宁红了脸,下意识摸上自己火辣辣的后背:
“出去。”
乔攸也不跟他拉扯,拎起水桶转身走人。
出门,正好碰上路过的陆珩。
陆珩见他挽着袖子,浑身湿淋淋的,透过尚未关闭的房门看过去,看见了缩在浴缸里弱小无助可怜又浑身通红的傅淮宁。
对着乔攸,陆珩第一次深深敛了眉头。
“你,帮他擦身体?”
“嗯……傅先生不小心掉进垃圾堆了。”乔攸不敢坦承自己手段肮脏,只能言简意赅,维持自己在陆珩心中的纯洁形象。
陆珩紧抿着唇,眼底一片黑沉。
他转过头:“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掉进垃圾堆。”
“世界很大,所以,也有这种可能嘛……”
陆珩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视线垂落在地板某处。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谁也没再主动开口。
直到楼下吴妈喊了乔攸一声,乔攸应声提上水桶,刚一转身。
却好像听到了似有若无的一声:
“我有点生气。”
乔攸愣了下,回过头确认声音来源地。
他都准备走了,陆珩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凝望着他。
破碎的眼底无声地相望。
“天呢。”乔攸赶紧放下水桶跑到陆珩身边,仔细打量他的表情,抬手揉揉他的脸颊,“为什么生气,我做错什么了?”
陆珩翕了眼。果然,乔攸在他的事情上一向迟钝。
“你都,没给我擦过身子。”淡淡的语气和平时无异。
乔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葡萄酒,也没尝到。”
“戒指,退还回来。”
“还说,喜欢浓颜。”
陆珩的语气平和,语速很慢,每件事都用非常简短的几个字说明。
乔攸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看向别处,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几个字。
在他的印象里,陆珩一向从容坦然,更不会为了这种小事斤斤计较,但今天听着他用淡然却委屈的语气一一诉说他的罪状,心脏的节奏,突兀乱了一拍。
“没事,当我胡言乱语吧。”陆珩摆出浅浅微笑,“别放心上。”
他转身要走的瞬间,一只湿漉漉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没等他反应过来,人被乔攸拽进了卧室,只留下孤零零的水桶在原地。
虽然这是个严肃的话题,但乔攸嘴角是按捺不住的笑意。
他把陆珩按在床上,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笑盈盈道:
“陆管家不生气好不好,我向你道歉。”
说完,他松开手,提着裙摆鞠了标准的宫廷屈膝礼:“对不起~”
随后,他认真解释:
“给傅先生搓澡,是因为打工人必须要听从上级安排。”
“关于葡萄酒,因为它很难喝,发酵不足日,对身体不好;戒指还回去是因为实在太贵重,我不希望哪一天我们会因为钱的问题心生嫌隙;至于浓颜的说法。”
乔攸眉眼弯弯,如腊月时天上的新月:
“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回答时,难道不是看着陆管家你的脸得出的答案么。”
陆珩缓缓抬眼,虹膜中深色的瞳孔,映照出乔攸巧笑倩兮的脸。
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又真诚。
乔攸开心是因为,他听得出陆珩因为这个傅淮宁吃醋了。
但他无法想象,这种条件的陆管家怎么会因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变得这么自卑。
他没有自卑的道理。
乔攸还是笑:
“一直被我视作神明一般的陆管家原来说到底也只是个普通男人,会吃醋,会生气。”
陆珩轻笑一声,他抬手,捏着乔攸袖口上的蕾丝花边,反复摩挲着,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是,我只是个普通男人。”
顺着蕾丝花边,轻轻摸上乔攸的手,攥在掌心。
眼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色彩。
薄唇轻启,他似乎想说什么。
“乔攸——!喊你几遍了!”吴妈尖细的声音打断了他。
乔攸忙从陆珩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怕吴妈推门进来撞见这一幕再找陆景泽告状。
“我先过去。”乔攸扭头就跑。
陆珩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鼻间轻叹一声。
被打断了想说的话。
*
晚餐桌上。
哭了一天的傅淮宁可算是累了,此时他的双眼、鼻尖和嘴巴都是红通通的。
旁边侍餐的小保姆毫不避讳随意打量美人梨花带雨后的盛世美颜。
陆景泽一下来就看到这一幕,心烦得很,更懒得搭理他。
侍餐的保姆依次传菜试毒,唯独乔攸坐在旋梯上望眼欲穿。
傅淮宁余光悄悄打量他。
对面阮清主动开口:“抱歉了傅先生,害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们不对。”
傅淮宁也不想搭理他,更不想再提起垃圾堆一日游这件事。
半晌,他问:“其他帮佣都很忙,为什么独独他这么清闲。”
他下巴一扬,点点旋梯上无所事事的乔攸。
阮清和陆景泽连连摇头:
“也不知道他那手是不是拿毒药泡过,谁吃谁拉谁进医院,不是不想用他,是不敢。”
傅淮宁冷笑一声:
“别不是装的吧,想逃避工作。”
阮清和陆景泽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你别惹……”
话没说完,傅淮宁打断他们,对乔攸喊了一嗓子:
“那个看起来很清闲的小保姆,过来帮我挑鱼刺。”
阮清和陆景泽不约而同起身,对着傅淮宁疯狂摆手,示意他别这么想不开。
傅淮宁无视。
乔攸直起身子看了一圈,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鼻子:
“傅先生是叫我……?”
“这个家里除了你,还有谁看起来很闲。”
乔攸乐了,笑容爬上脸,跟个天真活泼的小丫头一样蹦蹦跳跳过来了。
陆景泽和阮清绝望望天,又不约而同道:
“傅先生您慢吃,我们吃好了,就不做赔了。”
两人形象全无,脚底抹油,偷感很强。
乔攸热心肠地给傅淮宁挑出鱼刺。
半小时后——
傅淮宁扶着墙,脸色苍白,虚弱无力的从卫生间出来了。
陆景泽和阮清站在旋梯上看风景,忍不住啧啧两声。
本以为傅淮宁吃了亏就长记性了,可偏偏记吃不记打,把一碟烧鸡往乔攸面前一推:
“小保姆,给我……挑鸡骨头出来。”
乔攸伸出手:“好嘞~”
半小时后,傅淮宁从卫生间里爬了出来。
“小保姆……我不会被你吓到的,都是幻觉。你现在,给我剥虾……”他伸长手,勉强扶住椅子站起来,浑身失了力,被椅子接住。
楼上的阮清和陆景泽实在看不下去了。
太惨了。
阮清好奇:“原来傅先生性格这么执拗,非要拼个成王败寇。”
陆景泽叹了口气:“不是拼,是他看上乔攸了。”
阮清:……?
“这……你怎么看出来的。”
“傅淮宁十几岁的时候回国住过一段时间,他小时候比现在长得更像女孩子,经常被王氏集团家的小少爷欺负,本以为他肯定恨死他了,结果要回英国前,这家伙抱着那小少爷哭成了泪人,小少爷一个劲儿敲他头要他放手,他却誓死不松手,哭喊着让小少爷跟他回英国。”
阮清惊愕地张大了嘴:
“好癫……”
“看不出来吧,傅淮宁其实是个抖.M,越是欺负他,他就越心动。”
阮清嫌恶地捂住嘴巴。
不理解,也不尊重。
良久,他又叹了口气,道:
“我不行,我吃不了天真烂漫受和哭包攻的CP,无趣,还是你家小叔和乔哥更配。”
陆景泽不愿意了:
“哪里配了,我小叔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娶一个小保姆回家,我看乔攸和傅淮宁挺配的,多好的一对儿,乔攸快跟着他回英国吧。”
“不要拆我CP。”阮清佯怒在陆景泽胳膊上掐了一把,“天真烂漫受一定要配一个内核强大容忍度高的温柔攻,这样才能包容他身上的不完美。”
“切。”陆景泽不屑道,“哭包攻和恶毒受不是更配?俩人凑一块指不定多热闹。”
两人就因为乔攸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恶毒反派一事吵了起来,陆景泽把这些日子对乔攸的不满以及桩桩罪行细数一遍,坚信他就是恶毒。
阮清也把他这些日子对自己和樱樱的照顾细数一遍,肯定他就是人美心善又天真烂漫。
楼下的乔攸:?
怎么又开始了。
虽然听不清他俩在吵什么,但是傅温谨的概率占60%,是颜泽渝的概率占39%,剩下一点归咎于傅淮宁。
餐桌上的傅淮宁手抖到拿不起食物,却还是坚持用嘴叨起乔攸给他剥的虾。
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你根本就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我哪里无情哪里无义哪里无理取闹!”
“和你说不通。”
二人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惹得陆珩都开门出来查看情况。
阮清急火攻心,穿着拖鞋就往外跑,想自己一个人出去散散心。
陆景泽撩过刚长好的头发,重重叹了口气,也穿着拖鞋跟着追了出去。
两道黑影从乔攸面前蹿过。
乔攸还在给傅淮宁剥虾。
倏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钟表下方显示的日期。
1月12日。
坏辽!
第47章
在乔攸的印象里, 原文作者有很好的一点就是:
为了水字数,她会每次都把重大事件的日期写清楚。
看到阮清忽然冲出陆家,又看到1月12日这个日期, 乔攸记起来了, 正是阮清和陆景泽因为傅淮宁而爆发激烈争吵的一天。
而这一天, 阮清横穿马路被急速驶来的小轿车撞得当场昏厥, 紧急送医,久久没醒, 于是出现了狗血文经典台词:
“要是阮清醒不来,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这一天的陆家格外热闹,阮清在最前面跑,陆景泽跟在后面追,随后而来的是乔攸,以及见状也跟出来的陆珩。
四个人穿过陆家豪宅前的小路来到了中心大街。
那里车流不息。
乔攸宅男体力好不容易追上了二人,气喘吁吁,没等开口,就听到陆景泽一声妥协。
他拉住阮清,平静下呼吸,道:
“好, 天真烂漫受, 可以了吧。”
阮清也不是不讲理的, 气呼呼的:“没诚意。”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笑脸:
“好~我最喜欢天真烂漫受和温柔攻的CP了, 世界上没有比这种人设更配的CP。”
阮清要笑不笑的, 表面还端着:
“反正, 嗑进去才知道这种CP的香。”
身后的乔攸缓缓打出一个?
怎么话都是中文,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陆珩脱下毛衣外套给乔攸披上:
“就算出来得急, 也该穿上外套,你还记得现在已经一月份了么。”
乔攸一把扯下外套扔地上,在陆景泽缓缓看向这边的视线中。
陆珩被他这一举动逗笑,无奈地摇摇头。
乔攸也释然地松了口气。
这对癫公看着是没事了,应该也不至于……
“嘀嘀——!”
突兀的,急促的鸣笛声划破漆黑夜幕。
一辆高速行驶的小轿车急速朝这边而来,司机紧急踩下刹车,但惯性依然让他划出去很长一段距离。
“小心!”陆景泽惊叫一声,一把将阮清推出去。
“嘭!”
巨大的冲撞声过后,天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呈抛物线坠落。
乔攸惊恐的双眼一点点睁大。
“清清!”随后而来的是陆景泽歇斯底里的怒吼声。
在场人都很清楚地看到,司机在刹车惯性滑动过程中调转了方向盘,想避开这俩人。
陆景泽出于担心和条件反射,把阮清推出去,也想让他避开这辆车。
于是,同时朝同一方向躲避的车和人,相约在司机车头上。
阮清就像一只破布娃娃,从半空划出抛物线,紧急坠落在地,眨了眨眼,昏了过去,身子底下晕开大片鲜血。
乔攸实在没办法接受。
他很想问问陆景泽,陆家人到底是怎么教育的他,把他教成了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救护车的鸣笛声于黑夜中格外刺耳。
医院里。
手术室亮起红灯,陆景泽怔怔地倚着大门瘫坐在地。
吴妈她们收到消息也紧急赶来。
“少爷,没事的,阮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度过这次难关。”吴妈轻拍陆景泽的肩膀安慰着。
乔攸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低头望着自己的鞋尖。
虽然阮清和陆景泽这对男主的存在让他每天都很痛苦,但其实无形间,他也已经将两人当成了朋友。
朋友出事,不可能不难过。
陆珩看了一会儿手术室大门,收回目光,落在乔攸失落的侧脸上。
“别担心。”他拍了拍乔攸的手背,“当时司机紧急刹车,惯性冲撞造成的伤害不会很严重,而且这几日医院刚好有专家下来会诊,阮清会没事的。”
听到陆珩这么说,乔攸那颗不安的心才稍稍放松了些。
“陆先生。”吴妈走过来,压低声音,“阮先生出车祸的事要不要通知他妹妹和父亲,我担心后续如果还有手术需要家人签字,我们都没有资格。”
陆珩沉思片刻,轻声道:
“我们未必能联系得上阮清父亲,至于他妹妹,也没有签署手术协议的权力,小孩子不懂事,别让她担心。”
“好,我知道了。”
“嗯,你先尝试着联系他父亲。”
吴妈出去摇人打电话,狭长的走廊上只剩陆景泽、乔攸和陆珩。
从阮清被送进手术室时,陆景泽一直就是那么个状态,仿佛失了魂,谁叫他也不答应。
乔攸不知第几次看向手术室的红灯。
以前不知道在狗血文里看过多少次这种桥段,非但不会为主人公感到难过,看多了觉得麻木,甚至有种好笑的感觉。
算算,穿进书中也有小半年,不算长,但友情不能用时间来衡量。
几个小时后,时间来到凌晨四点,手术室的灯终于灭掉。
医生一开门,正倚着门的陆景泽一下子仰倒在地。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旁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眼泪浸红了眼眶。
医生说阮清暂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但因为撞击造成闭合性颅脑损伤,所以暂时昏迷,幸运的是他的神经系统没有器质性损伤,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等他醒来,至于什么时候醒,医生也无法给出确切答复。
“这个也要看伤者的自身身体素质以及恢复情况。”
阮清被医生们推出来,暂时转到重症监护室。
陆景泽如行尸走肉一般站起来,望着双眼紧闭的阮清,“嗷呜”一嗓子哭出声,拉着移动床不让医生把人带走。
陆珩起身,阔步而去,抓过陆景泽的后衣领把人拖到一边,对医生们微微鞠躬: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后续治疗住院办理联系我就可以。”
医生们内心暴风哭泣:
终于碰到个正常的。
床上的阮清,被纱布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额间伤口还在渗血,形成一点艳丽的红。
ICU外,隔着玻璃,一行人静静望着床上双眼紧闭的阮清。
陆景泽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就错过阮清醒来的瞬间,双手扶着玻璃,上眼皮好似被胶水黏住,一动不动,微红的眼眶包裹着湿润的眼球,同样连细微的转动都没有。
看了一会儿,陆珩在乔攸耳边低声道:
“先回去吧?我们继续等也无济于事。”
乔攸点点头,又最后看了眼阮清,倏而变了道凌厉的视线,似小刀一般从陆景泽身上剌过。
他现在有千言万语想说,可考虑到陆景泽的心情,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言。
回到陆家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天色蒙蒙亮,几人就这样一夜没合眼。
保姆们也是担心的一夜没合眼,见到陆珩他们回来围上去询问情况。
“我先上去了。”乔攸或许是太累了,罕见的很沉默,扔了这么一句便上了楼。
陆珩望着他布满阴霾的背影,简单几句话和保姆们交代完阮清的情况,刚要走,忽然又折返回来,道:
“如果这几天有人打来电话询问阮清的情况,无论对方是谁,四个字,无可奉告。”
丫头们心中一合计,觉得会打电话问这件事的无非两拨人:
新闻媒体和……暮晚婷董事长。
楼上。
乔攸刚脱了外套,正在考虑是坚持着去洗个澡还是直接进被窝。
在洗澡和直接睡之间,他选择了查监控。
倒要看看在傅淮宁不经插手的情况下,二人又是因为什么吵架才导致阮清遭此横祸。
看到二人因为到底是“乔攸和傅淮宁更配还是乔攸和陆景泽的小叔更配”,以及“乔攸到底是天真烂漫还是恶毒炮灰”而吵架。
乔攸:……
纸片人也喜欢拉郎配?先不说他×傅淮宁这件事有多离谱,为什么要把他和陆景泽的小叔扯上关系,全程不给陆管家一点机会。
回了房间,乔攸勉强打起精神洗了个热水澡,头发只吹了半干便钻进被窝。
一夜没睡,现在急需补觉。
刚翕了眼,响起敲门声。
乔攸嘶哑着道了声“进”,房门被人打开,外面站着手端餐盘的陆珩。
餐盘上放着两只小碗,一碗皮蛋瘦肉粥和一小碟蔬果沙拉。
乔攸见状想下床去接,却听陆珩道:
“在床上待着就好,我做了早点,可能不合你口味,但从昨晚开始你滴水未沾,担心阮清的前提也要先保证自己的身体。”
乔攸缩进被窝里,身体斜斜倚在床头。
他本想感慨一句想不到陆珩还会做饭,转念一想,他作为管家,特殊时期顶替李叔的工作也是必要一环。
陆珩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送到乔攸嘴边。
乔攸张嘴咬过勺子。
“好吃么。”陆珩问。
乔攸点了点头。平心而论是好吃的,只是胃是情绪器官,容易受当下心情影响,如果不是阮清出事,他相信会比现在尝到的更美味。
“阮清的事你不用太担心,我和医生聊过,问题不大,只是后续恢复时间比较长,阮清可能得遭点罪,但现在最重要的是。”
陆珩说着,又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望着乔攸苍白的面色,陆珩更觉得他人比黄花瘦。
乔攸也不想陆珩担心,吃了一大口粥,又主动插起一块紫甘蓝吃掉。
“真乖,再吃一口。”陆珩哄慰道。
乔攸乖乖的又猛炫几口。
“说起来……”他喝了口水,心情又不美丽了,“我刚才看了监控,知道了少爷和阮先生吵架导致阮先生跑出门出车祸的原因。”
陆珩用勺子搅弄着粥,想它凉得更快一些:
“怎么呢。”
“少爷觉得,我和傅淮宁先生更配一点,希望我跟着他回英国;但阮先生觉得,我和少爷的小叔叔更配……”
说这话时,乔攸自己都觉得好笑和离谱。
陆珩搅弄粥的手顿了顿。
“我都没见过少爷的小叔叔,是怎么把我和他扯上关系的呢。陆管家,你见过少爷的小叔么?”
陆珩垂了眼眸,看起来像在专心致志摆弄粥碗,说话有些心不在焉:
“嗯,见过。”
“少爷的小叔听说是很厉害的人物,又是大财团出身,还是国家商会会长,这么厉害的人物拉郎配给一个小保姆,我只能想到一个理由。”
乔攸似乎来了些精神,说话时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这位只活在他人口中的小叔叔通过监控听到他在背后说他坏话,一怒之下要他和陆管家从此天各一方。
陆珩笑了笑,随手将一勺粥送到乔攸嘴边:
“嗯?你有什么高见?”
乔攸凑到陆珩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道:
“一般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之间会拿影视作品中丑陋或邪恶的反派拉郎配给对方,说这是你老公你老婆之类的,这位小叔……说不定也……所以才……”
没明着说,是乔攸最后的温柔。
陆珩抬手掩住嘴角笑意: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乔攸生气了:
阮清啊阮清,亏我为了你不辞劳苦心力交瘁,你竟然这样害我!
“陆管家!”乔攸凄凄惨惨叫了一声,扯住陆珩的衣袖,“我不要和他……我心里只有你。”
陆珩还是笑,摸摸乔攸不安的头发丝:
“别害怕,车到山前必有路。”
乔攸惴惴不安地吃完早餐,陆珩又端了温水来给他漱口,最后把人按进被窝盖好被子:
“你先睡觉,今天的工作不用你管,阮清那边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乔攸依依不舍拉着陆珩的袖子:
“嗯,如果少爷他小叔忽然回来,你也要提前通知我。”
“通知你要怎样呢。”
“收拾细软,跑路。”
陆珩没忍住,发出一声爽朗笑声,安慰着:
“好~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提前帮你把逃跑路线都研究好,好不好?”
乔攸没听出他在开玩笑,但这句话也确实让他稍稍安心。
兴许是实在熬不住,乔攸刚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陆珩怕他睡不安稳,几次进来查看情况。
可每次看过去,都看到乔攸双手揪着被子,眉间笼愁,梦呓着“不要不要”。
梦里,乔攸身穿女式婚纱,旁边站着个身高没有体型宽的中年男子,脸上的赘肉横七竖八堆在一起,嘴里叼根华子,一笑,露出一口烟渍大黄牙,搂着他笑得淫.贱:
“美人儿~美人儿~跟了我就一辈子都是我的人,我会好好待你的,来,跟哥哥吃个嘴子先。”
而不远处的人群中,站着一动不动的陆珩,脸上表情犹如易碎的玻璃,破碎成一片一片。
“不要呜呜呜,不要吃嘴子……”乔攸揪着被子,五官痛苦地皱在一起。
陆珩默默打量他,大概也猜到他做了什么梦。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坦承自己的身份。说起来,阮清车祸一事固然令人惋惜,但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契机。
陆珩从裤兜里摸出八角戒指盒,取出那枚可伸缩成手镯的戒指,轻轻套在乔攸中指上。
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另一边。
傅淮宁起了个大早,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到锅里还剩了一半皮蛋瘦肉粥。
以为是李叔煮的早餐,放心大胆盛了一碗。
昨晚拉到最后只能拉出点水,人都瘦了一圈,再不吃点东西补补,可能他熬不到阮清醒来那天。
半小时后。
卫生间里,傅淮宁坚强微笑。
看来他来陆家这一趟给他准备房间完全是多余的,有个厕所就够了。
救……!李叔害他!
*
乔攸从没一觉睡过这么长时间,睡着时是白天,醒来时还是白天。
当他打算躺回去继续睡,无意间看了眼手机。
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坐起身,下意识呢喃着寻找:
“陆管家?陆管家你在哪。”
声音不大,还隔着几道墙,可下一秒,房门被人推开,陆珩阔步而来。
“睡醒了?”确实已经过了一天,陆珩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件。
乔攸点点头,只觉脖子底下沁出细密冷汗。
“我做了个,很长的噩梦……”
长到一场梦,讲述了他和那位未见真容的小叔的一生。
甚至在梦中,打破生理科学,俩人连孩子都有了。像极了孩儿他爸,像是包在襁褓里的小哥布林。
陆珩抬手,指节轻轻蹭过他额角的细汗,发现他身上的睡衣有点晕湿,潮漉漉的。
“阮清那边有消息了么。”暂时不谈那位小叔,乔攸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这件事。
“没有,你要是不放心,吃过早餐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嗯。”乔攸提着湿漉漉的衣领想换衣服。
赫然,眼前银光一闪。
他缓缓看向自己的手指。
那枚因为太过贵重还回去的戒指此时紧紧套在自己的中指上。
他张开五指,对着窗外的阳光打量一番。
陆珩道:
“鉴于你总是对景泽小叔一事忐忑不安,我只好自私做了决定。”
他抚摸着乔攸手上的戒指,在他耳边轻声道:
“套住了,就不怕被抢走了。”
乔攸没出息的泪目了。
为什么陆珩不管说什么都让他好心动。
……
医院里。
两天没见陆景泽,他好像两夜没合眼,一直守在ICU门外,总是把自己打扮得精致又帅气的霸总,此时面容憔悴,胡子拉碴,眼中全是红血丝,眼底还挂着重重的青色。
陆珩在那边向医生询问情况,乔攸站在玻璃窗外望着里面还在昏迷的阮清,叹了口气。
陆珩回来了,简单说了下阮清的情况。
脑震荡,身体多处骨折,脑内有淤血。
他刚说完,旁边的陆景泽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清脆一声,吓得医生都一哆嗦。
陆珩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道:
“你先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这里有我和乔攸,阮清醒了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我不走。”
陆景泽缓缓翕了眼:“让我守在这吧。”
陆珩和乔攸互相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乔攸在心里已经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自己蠢就罢了,还要到处害人,就算是出于好心想把阮清推开,哪有人往大马路上推的,就算躲过了这辆车,能保证其他过往车辆就安全了?
没脑子。
但他也知道此时陆景泽心里不好受,在喉咙里滚了几圈的脏话生生咽了回去。
本以为像医生说得情况不是很严重,估计很快就能醒。
可第三天、第四天、一个周过去了,阮清始终没睁眼。
医生也只能解释:“伤者本身身体素质较差,再等等吧。”
这几天,陆家的小保姆们忙完了手头工作也会排班过来看望阮清,还得顾着陆景泽,李叔也三五不时上门,带点好吃的,生怕阮清没醒,陆景泽倒是先把身体搞垮。
一个周过去了,吴妈到底是没能联系上阮清那个不负责任的赌鬼老爸。
樱樱结束了期末考试,以三科满分的成绩取得第一名,本想拿给哥哥看,可总也等不到哥哥,便抱着成绩单坐在小床上等了一天又一天。
第八天。
医生照例过来查房。
检查过阮清的情况,蹙着眉摇了摇头。
再带人做一遍CT,医生说:
“脑部出现了较严重的淤血,导致血液循环受到影响,引起脑细胞损伤,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还是得看病人自身对药物的吸收情况。”
在医学里没有绝对的概念,百分数也只是概率性问题,说到底也只有0或100。
陆景泽捏着拳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明明是自作孽,可按照原文,他必须要说出那句霸总经典台词:
“要是清清醒不来,你们全都给我陪葬!”
他指着现场的医生道。
医生们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皱起眉头。
“还有你们!”他又指着前来探望的海玲乔攸一干人等。
当他想指陆珩,伸出去的手指经过深思熟虑后又缩了回来。
乔攸无语。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点担当也没有。还是说,这就是狗血小说里路人甲的宿命。
“转院,把清清转到最好的医院,实在不行,送去国外治。”陆景泽拳头捏得紧紧的,手背浮现出道道青筋。
医生耐心解释:“伤者身体有多处骨折和外伤,现在不能贸然移动,会引起大出血。”
“所以呢,你们是打定主意要给清清陪葬?”此时的陆景泽,已经油盐不进。
让他给昏迷且有多处外伤的阮清转院,乔攸相信他能做得出来。
对阮清来说,这种行为就是在要他的命。
乔攸深吸一口气。
忽然,他捂着心口,脸色变得苍白,扶着墙徐徐往下倒。
“陆少你——”他不可置信跪倒在地。
陆珩阔步走过来,扶着乔攸,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摸了一把他额头的细汗,笔直的两撤眉深深敛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尽职尽责的医生也赶忙上前查看情况。
“心脏……心脏……”乔攸做着深呼吸,双手捂着胸口绞在一起。
陆景泽都看傻了。
医生拿听诊器听了听他心口,没听出什么所以然,但他的脸色确实难看,不敢耽误,先把人送去急救室检查下情况。
陆珩将人打横抱起,在医生开路下抱着往急救室赶。
刚把人放床上,乔攸没事人一样坐起来,拉着陆珩的手:
“我没事,我吓唬他的,不然他老想着给阮清转院,不安全。”
医生和陆珩都是半信半疑的表情。
这么逼真的痛苦,看着不像是演的。
乔攸给医生道歉:“我真的没事,只是我家少爷现在脑子不清楚,老给你们添麻烦,得治治他。”
陆珩沉默片刻,对医生道:
“保险起见还是做个心电图和彩超,我去楼下挂号。”
乔攸身子探出床边,死死抓着陆珩的衣摆,勉强微笑:
“做这个挺贵的,我真没事。”
陆珩退回去,俯下身子,轻轻从乔攸手里抽出自己的衣摆:
“没关系,就当普通的身体检查,很快就好。”
乔攸讪讪收回手。
说是做个简单的检查,但乔攸没想到,陆珩一次性给他挂了心脏彩超、心电图、CT、血常规和B超。
医院人很多,动辄排队半小时。
乔攸从小就怕打针,望着做血常规的医生在他胳膊上涂碘伏,脑袋开始发昏。
“我害怕……能不能轻点。”
医生只是笑。
陆珩帮他挽着袖子,让他尽量靠在自己怀里缓解紧张情绪,抬手捂住他的双眼,轻声安慰着:
“不要怕,一下就好了。”
一套检查做下来,乔攸信了那句话:
“千万别装病,当心真装出病。”
问题不大,血常规显示NEUT和LYM数值偏高,有点细菌感染,造成的原因就是做多囊彩超做出的淋巴结结节。
吃点药就行的小问题,却在陆珩温柔的“我们住院观察一下吧?”中,乔攸笑中含泪住进了单人病房。
晚上。
病床旁,陆珩拿着乔攸所有的检查报告单一张一张挨着看,心彩超和心电图的报告来回看了好多遍。
乔攸也解释了很多遍:“我是装的,目的就是不想少爷老提给阮清转院的事,他这样医闹,医生也会不开心。”
陆珩折好报告单放在一边,也耐心解释:
“虽然心脏没问题,但结节也不容小觑,先打几天针,如果结节不能消下去,会在你脸颊一侧越长越大,到时就得做微创了。”
乔攸一听,捂住脸颊。
虽然是微创,但他不想在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穿书前,经常出镜的他也算是靠脸吃饭的一员。
陆珩帮他盖好被子,削了水果切成小块,放在床头,道:
“家里不能没人,我今晚先回去,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明早我会过来。”
乔攸点点头,望着陆珩穿好大衣,依依不舍。
陆珩又观察了一下他的吊针,叮嘱着:
“半小时后如果护士没来,就按呼叫铃。”
陆珩走后半小时,护士准时抵达帮他拔针。
顺手将一沓病历单放在床头。
针没拔完,护士长探头进来喊她,护士拔完针收拾好东西火速离开。
乔攸有点无聊,刷手机,余光瞥见床头的病历单,拿过看了眼,姓名栏印着“乔攸”二字。
再往下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诊断一栏印着:
恶性心律失常,严重心力衰竭。
好家伙,直接给他下了病危通知!
第48章
乔攸刚张嘴要哭诉命运不公, 仔细一看病历单。
出生日期:1986年4月22日。
下面还有工作单位,写的是某某化肥厂。
乔攸:……
哭早了。
他这名字也不算大众,重名率倒是不低。
心脏像是做了过山车, 在半空一通飞舞后稳稳落地。
乔攸将病历单放在床头柜, 打算按呼叫铃让护士过来拿, 兴许这位与他同名同姓的可怜人还等着这份病历单。
手刚触碰到按钮, 病房门响了。
乔攸收回手,看向门口。
等来的不是过来拿病历单的护士, 而是……
陆景泽。
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乔攸心脏是真不舒服了,胃里也一阵阵犯恶心。
陆景泽不请自来,招呼也不打一个,就跟回自己家一样在病床前坐下,视线一瞥,瞥到了床头的病历单。
瞳孔一颤。
“对不起。”昏暗的房间里,传来陆景泽喑哑一声。
乔攸坐直身子,掏掏耳朵。
吊瓶挂多了,出现幻听了?
陆景泽垂了眼某,嘴里发出一声轻叹:
“我没想到, 因为我, 给你造成这么大的麻烦。”
陆景泽难得主动低头, 但乔攸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捂着胸口,一秒入戏, 脸色惨败, 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怎么还来……嫌我命太长是吧。”
“律师, 我的律师呢,现在就要起草状书, 赔……赔我无价的生命,把你的别墅和所有财产都赔给我……”
陆景泽蹙起眉头: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但你也不能讹人。”
乔攸趴在床上,开始大喘气:
“疼……心脏疼……我快不行了……”
陆景泽长长叹了口气:
“好,等清清醒来,到时我们再详谈赔偿事宜。”
乔攸痛苦的表情一点点收敛了。看得出,此时陆景泽确实没心情和他打嘴仗。
妥协就是最好的证明。
冗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低垂的脑袋下发出低低一声:
“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
乔攸: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来打扰我。
“从我把清清带回家那天起,我好像,没让他过过一天好日子。”
乔攸:合着你心里有数啊。
“也知道,你为了我们两个做了很多,可我为了不值钱的尊严和脸面,总是一次次伤害关心我的人。”
乔攸看了他一眼,警惕地观察他,看是不是狐狸的眼泪。
“其实,我也没想过给清清转院,我知道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能贸然移动,这样会害死他。可当时那个场景,我很想说什么,却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十七岁那年,颜泽渝丢下我离开,他临走前,我苦苦哀求要他别走,可他还是走了,我才知道,不是真心挽留就能留下一个人,所以我转变了思维,觉得,就算留不住一个人的心,也能通过强硬手段留下一个人的身。”
“可到头来,我还是什么也没留住。”
昏暗的灯光下,陆景泽浅色的裤子上晕开一圈圈深色的水渍。
乔攸:“你别哭,我害怕……”
陆景泽擦了把眼睛,语气不悦,但听着没那么让人反感:
“是啊,你一个小保姆能懂什么呢,和你敞开心扉的我才是蠢货。”
“对对对,你就继续这样自诩高贵吧,清清没了还有白白,白白没了还有黑黑,反正你陆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大不了使劲砸钱,总能砸来某个人的真心。”乔攸翻着白眼道。
陆景泽轻笑一声,手指渐渐收拢。
乔攸看着他落寞的脸,暗暗叹了口气。
“你总觉得自己是晋海市权势滔天的陆少,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从来都留不住任何人的原因。”
陆景泽眉尾动了动,视线穿过幽暗房间,落在乔攸脸上。
“简单的一句,我很喜欢你,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很难开口么。”
这句话不仅是对陆景泽,更是对无数狗血文里的霸总而言。
狗血小说里的强制爱就是最大的逻辑bug,谁家好人会对一个天天折磨他羞辱他的疯子动心,除非斯德哥尔摩。
漫长的沉默过后,陆景泽翕了眼,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陆景泽愿意对他吐露真心,乔攸也不妨实话实说。
“我承认我喜欢陆管家,始于颜值,忠于人品,他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母单二十多年的心,是因为他对我足够真诚,做错事会道歉并反省,从未用自己的管家身份欺压我。”
陆景泽:……?
管……家???
“他也从未介怀过我保姆的身份,究其原因,他不会把面子看得那么重,人和人交往需要真心以待,不值得就分开,值得的就奉还你的好,这个道理不难懂吧。”
陆景泽晦涩地“嗯”了声:“是,你说得对。”
“陆少,我说不出什么深刻的大道理,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他人的经验,剩下的,得你自己去悟。”乔攸裹上被子,暗示他自己要睡觉了。
陆景泽沉沉看向床头,再次冗长的沉默后,他抬手拉过乔攸的被角。
乔攸大惊,缩起身子:
“陆少我说过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陆景泽依然强硬,从乔攸手里扯过被角为他盖好:
“万幸,我对你这样的也没一点兴趣。”
陆景泽突如其来的温柔让乔攸愣了许久。
还是,怪害怕的。
陆景泽站起身,将床头灯关掉。
黑暗中,他的身体剪影高大却模糊。
“晚安,做个好梦。”
*
翌日。
乔攸正睡着,耳边忽然传来细微响动。
睁开眼,看到陆珩正从保温桶里往外拿碗碟。
“抱歉,吵醒你了么。”陆珩的声音同他的动作一样轻柔。
乔攸摇摇头,打了个哈欠坐起来:
“我平时睡觉很死,但认床,在医院睡,心事多。”
陆珩“嗯”了声:“再打两天针,我们再做一次血常规,数值如果恢复正常就回家,好不好。”
他用了“回家”这个词。
乔攸或许明白了当初为什么陆珩希望他参加什么陆家主题考试,因为他打心眼里希望乔攸真正融入这个家,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乔攸去简单洗漱一番,回来后看见陆珩已经将早餐摆好。
“今天也是你做的么。”
陆珩用纸巾反复擦拭过勺子,递给乔攸:
“这个点李叔还没开工,总不能让你在医院饿着。”
乔攸接过勺子看了一圈,早餐很丰盛,出自陆珩之手看起来也像模像样。
“陆管家你几点起的,准备这么多要花不少工夫吧。”
“也没有起很早,熟能生巧。”四点钟和月亮一起起床的陆珩如是道。
看着乔攸吃完早餐,帮他把水和水果准备好,喊了护士过来打针,陆珩这才看了眼手表,轻声对他道:
“抱歉,不能陪你很久,这几天景泽不在,我走不开,你如果困就再睡会儿,我晚上再来看你。”
“好,陆管家一路顺风。”虽然对于乔攸来说每次分别都很痛苦,但他知道陆珩一向说到做到,有了期待,分别的时刻也就没那么难熬。
上午,乔攸挂完水又去看了眼阮清,小可怜依然没醒,陆景泽也犹如忠诚的护卫守在门外。
这一个周来他好像没睡过一次安稳觉,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吃东西,模样枯槁,有点吓人。
乔攸在陆景泽身边坐下,张了张嘴。
他想劝陆景泽去吃点东西睡一觉,谁家好人能熬得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或许对于此时的陆景泽来讲,守在阮清身边就是唯一的慰藉。
乔攸也不吱声,默默陪他坐着。
困意渐渐上涌。
“哒、哒、哒——”
昏昏欲睡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节奏的脚步声,像是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且不止一种脚步声。
乔攸睁了睁眼。
眼前突兀暗了下去。
他缓缓抬头。
面前站着三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年纪不小但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一个西装革履戴着斯文金丝眼镜的男人,还有一个肌肉鼓胀戴着墨镜的光头男。
乔攸:?
旁边陆景泽缓缓开了口:
“奶奶……?您怎么来了。”
乔攸:奶奶?
那不就是经常出现在他人嘴中的暮晚婷董事长?
他没什么尊卑阶级概念,陆景泽站起了身,但他依然纹丝不动,表情激动,等待吃瓜。
狗血文里,一定要有个有钱有势但很喜欢狗眼看人低的恶毒长辈。
暮晚婷摘下墨镜交给秘书,精致的妆容一点看不出她已经七十岁。
“这么久没见我乖孙,奶奶做了点好吃的想送你公司去,结果秘书告诉我你已经整整九天没有去过公司,堆积起来等你签名的文件。”
她抬手比划了下:“有这么高。”
暮晚婷声音轻缓,语气温柔,脸上挂着浅浅的笑,丝毫看不出一点责备之意。
“对不起奶奶,我这几天实在是没心情。”陆景泽嘶哑着声音,垂下的眼眸毫无焦点,扫过地板。
暮晚婷柳眉一翘,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
“没关系,你小叔今天已经去公司帮你处理工作了。”
乔攸差点没坐稳摔下去。
那位只活在他人口中丑且胖的小叔回来了?
之所以断定小叔丑且胖,是因为按照原作者喜欢水文的尿性,凡是出场角色一定要堆积华丽辞藻来形容他的长相,堪堪几笔带过的,基本是没什么可写的优点。
乔攸不着痕迹往长椅一端移动,想要从二人视线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生怕忽然被抓去送给那位小叔。
暮晚婷看了眼ICU的玻璃窗,望见了浑身插满管子,宛若睡美人的阮清。
她的笑容愈发扩大。
“真可怜。”暮晚婷对着昏迷的阮清意味不明地说了这么一句。
陆景泽紧抿着唇,手指颤了颤。
“说来也巧,我认识几位全球顶尖的脑科专家,他们这几天刚好来中国进行学术交流,人家的时间是金钱,来得急走得也急,不过我的面子,他们还是要给几分的。”暮晚婷笑盈盈道。
乔攸望着她的笑脸,莫名觉得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而且是经常见。
陆景泽倏然抬头,眼底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奶奶,钱的问题都好说,现在就是看您,能不能在这几位专家面前稍微提及一下阮清的情况,不会耽误他们很久,哪怕只是过来看一眼给些建议也好。”
“没问题。”暮晚婷不假思索,高高扬起下颌。
陆景泽这么多天,脸上总算是有了一点笑模样:“谢谢奶奶!”
暮晚婷和蔼可亲地拍拍陆景泽的手,依然笑得眉眼弯弯:
“等这位阮先生醒来,恢复得差不多,我帮他办手续,给他在国外找一处风景优美的小镇静养,还会为他寻觅一位不错的如意郎君,这孩子可怜了小半辈子,也该过过好日子了。”
陆景泽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
乔攸也听明白了,暮晚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她希望阮清离开陆景泽,不要耽误他的大好前途。
“您是说,要把他送走。”陆景泽沉声道。
暮晚婷笑了笑:“我是为他着想。”
说着,她笑容收敛了些,反倒有些委屈:“因为奶奶,不是很喜欢他。”
有些话不需要说太明白,点到为止。
陆景泽沉默了许久,失神地摇摇头:
“不行,我不能接受。”
“那就没办法了,你也该明白奶奶为什么把公司的新项目交给一个外人,守住家业不容易,我不敢拿一份所谓的爱情去赌,如果你非他不可,那么执行总裁的职位对你来说也不重要吧。”
乔攸听完这番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暮晚婷开始拿陆景泽的CEO职位要挟他,让他在阮清和前途之中做出选择。
陆景泽比暮晚婷高了近乎两头,可垂着脑袋站在奶奶面前的他,渺小的如世间轻尘。
乔攸的手习惯性往裤兜里摸,试图摸出一两颗瓜子。
原文中的陆景泽在这段剧情中,担心暮晚婷会针对阮清,因此暂时选择迂回战术,先答应下来,日后等阮清醒了恢复得差不多再从长计议。
所以阮清即便是醒了,也没少在这老太太这里受气。
彼时,暮晚婷望着沉默不语的陆景泽,唇角勾了勾。
对她来说,不说话就是默许。
暮晚婷一伸手,从秘书手中接过墨镜戴好,转过身:
“奶奶很高兴你做出了正确选择,稍后我会给专家们打电……”
话没说完,却忽然听到背后冒出一声:
“好。”
突兀的一个字,语气坚决,透着霸总特有的不可违抗感。
暮晚婷止住脚步。
“或许,集团执行总裁一职,有比我更适合的人选在。”
一瞬间,暮晚婷和乔攸二人的表情达到空前一致。
决绝而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的回答,很难让乔攸相信这是从陆景泽这个极度自私的拟人化生物嘴里说出来的。
“嘭。”
一声重响,伴随着膝盖与地面撞击。
暮晚婷藏在墨镜后面的双眼,和乔攸一样,不断睁大,睁到极致。
走廊上人来人往,看到这一幕纷纷放慢了脚步,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景泽哪怕是跪着,腰板依然笔直似直尺。
乔攸都看呆了。这也没必要非得下跪吧。
但陆景泽难得表现出的担当,并没有因为这一跪而尊严尽失。
“清清昏迷的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到底想要什么,什么又是最重要的。”陆景泽垂着眼眸,缓缓道。
“我以为我当初把他从自杀的海域里拉上来是因为他爸尚未还清我的债务,是因为他长得像年少时不可得之人,可债务变得可有可无,颜泽渝被我亲手送进监狱,我才明白,原因只是因为,他是他。”
“他是怎样的出身,会不会做设计,能否对我的工作起到实质性帮助,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哪怕清清再也醒不来,我也可以守在他身边,靠着这份念想生活一辈子。”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
“奶奶,这就是我的答案。这一跪,是愧疚您对我的养育之恩,也是请求,不要伤害阮清,他是无辜的,错的人只有我。”
暮晚婷垂视着陆景泽的脸,墨镜隐匿了她越来越红的眼眶,以及眼底的不甘。
侧在身体一旁的手逐渐收拢,保养精致可依旧能看得出岁月痕迹的手背皮肤上,浮现一道道凸起的青筋。
良久,她缓缓翕了眼。
“无聊的小孩子。”扔下这么一句话,踩着高跟鞋阔步离去。
陆景泽还跪在那里。
“陆少,这次我算是彻底对你改观了。”乔攸在他身边蹲下,并没有要扶起他的意思,“请问这是你提前想好的说辞用来暂时稳住这位老夫人,还是有感而发由心而生。”
陆景泽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视线在乔攸身上停住不过短暂数秒,很快穿过空气,重新落在ICU的玻璃窗上。
失神的视线中,好似一点点汇聚成光。
伴随着医生护士齐齐向这边小跑而来,陆景泽不用人扶猛地站起身,整个人贴到玻璃上,望眼欲穿。
“医生!伤者醒了!”
*
没有全球顶尖脑壳专家的干预,阮清还是醒了。
刚刚苏醒的他神智尚未恢复,整个人看起来呆愣愣的。
陆景泽不被允许进去,在外面急得上蹿下跳,像极了吃瓜的海玲。
医生为阮清做了个详细的身体检查,脸上的表情也随着放松了些,生怕伤者稍有差池,他真得丢下一家老小跟着陪葬。
“病人身体还有多处骨折,脑损伤昏迷苏醒也不能马上出院,近期需要采取高压氧治疗,还会采用脑功能磁共振成像引导来进行神经调节。”
陆景泽在门外听着医生建议,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偏头看一眼病房里的阮清。
乔攸也跟着在病房外向里张望,被等着他输液的护士训斥几句,带回了病房。
……
输液瓶打空,护士拔了针,乔攸用棉签按着针口,病房门被人敲响。
陆珩如约而至。
他带了很多新鲜水果和营养品,顺便,还有一束在寒冬腊月里开得极其旺盛的粉玫瑰。
淡雅的粉红雪山玫瑰被黑色的蕾丝包裹着,粉黑搭配,别开生面的酷酷感。
乔攸丢了棉签接过花束,抱了满怀,快乐的像只被主人告知马上要出去玩的小狗:
“陆管家,天大的好消息,阮先生中午那会儿醒了。”
陆珩在他床边坐下,帮他整理靠枕:
“我知道,景泽已经来电说过。”
虽然乔攸知道阮清必然会醒,可亲身经历,依然有种大松一口气的释然。
“今天的针都打完了?”陆珩问。
乔攸点点头,从花束中腾出一只手臂给他看:
“都打青了。”
被针扎过的地方出现小小一块青紫色。
虽然是很可怜,但陆珩此时的注意力也不在这,而是抱着粉玫瑰的乔攸,那张细白的小脸蛋镶嵌在大束粉色海洋中,格外的好看。
“阳台上的玫瑰已经长出芽苗,再过不久开枝散叶,会开的比你抱的这束还好看。”陆珩笑道。
“哇哦,陆管家,你是真喜欢粉玫瑰。”
陆珩鼻间发出一声轻笑,起身,揉了揉乔攸的头发,出门给他洗水果。
等待的过程中,乔攸忽然想起上次向陆珩询问粉玫瑰的花语,陆珩故意卖个关子,既然如此,想起来就赶紧摆渡一下。
【初恋,永恒的爱铭记在心,是一种对爱情的承诺。】
乔攸心头剧烈一跳。
他将这简短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明明都是最常见的文字,可他却觉得这几个字格外优美,令人心动不止。
陆珩说,他是他的初恋。
初恋!
情绪上头,乔攸抱着花束在床上滚了几圈,滚掉了几片花瓣,这才坐起身小心翼翼将玫瑰放好。
陆珩回来后,洗好的水果削了皮切成小块,他还特意给乔攸买了小水果叉,手柄是可爱的陶瓷草莓图案,为了不显得单调,还多买了一只星星法杖造型。
“陆管家。”乔攸捏着两只水果叉,笑得眉眼弯弯,“有没有人说过,你照顾别人时特别像在养女儿。”
陆珩笑道:“今天有人说了。”
乔攸是他照顾的第一个人,也是他养的第一个小孩。
乔攸不太爱吃牛油果,陆珩也考虑到很多人接受不了牛油果的味道,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一罐酸奶让他拌着吃。
乔攸一口一块,库库往嘴里炫。
炫着炫着,动作慢下来了。
陆珩抽过纸巾给他:“吃不完不用勉强。”
“不是。”乔攸揉了揉脸颊,“是因为吃太甜么,有点牙疼。”
陆珩站起身。
乔攸舔了舔唇角:“你要去哪。”
“帮你挂个口腔科。”
乔攸:……
口腔科医生办公室。
医生对着电脑传来的牙片看了看,对乔攸笑吟吟道:
“你这一口小牙齿长得真漂亮,像健康的小竹笋。”
乔攸得了夸,得意洋洋仰起头,望着陆珩。
陆珩俯下身子认真观察牙片:
“他说牙痛,是什么原因呢。”
“智齿发炎,建议等消肿之后早点拔掉,否则会挤坏隔壁牙齿,到时要是做根管才真是得不偿失。”
拔!智!齿!
三个字像是三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在了乔攸弱小的身躯上。
他虽然没去过牙科,但舅舅去过。
小时候陪舅舅一起去做根管治疗,在门外听着电钻声和舅舅痛苦的哀嚎,小小的乔攸第一次对牙科产生了恐惧。
虽然自己没亲身经历,但每次路过牙科医院看都不敢往里看一眼。
舅舅都顶不住,那他……
“不拔行不行,拔掉智齿不会变笨么。”乔攸下意识抓住陆珩的衣袖,脑回路也慌不择路,开始胡乱找理由。
“放心,智齿和智商不沾边。”医生还是笑。
“拔掉吧,否则之后反复发炎才真有你难受的。”陆珩道。
乔攸委屈.jpg
等待智齿消肿的这三天,乔攸提前进入了精神内耗。
也不知是不是被大数据监.听,手机开始频繁给他推送各种牙齿治疗的视频。
明知不该看,但控制不住自己的贱手,还要顺带看一眼评论区,看着经历过的病友叫苦连天,说的别提多吓人。
胆小的乔攸,第一次产生了逃跑的想法。
……
三天消炎针打完,又去做个了多囊彩超,医生说结节消得差不多,可以出院回家,再吃一周药巩固巩固。
乔攸肉眼可见的瘦了。
吓的。
这几日家里没了阮清和陆景泽,小保姆清闲得很,见乔攸回来,拉着他聊八卦。
回到房间,乔攸第一件事就是看望他的睫角守宫。
玻璃制成的恒温箱内壁上扒着薄薄一层水汽。
乔攸不可置信地摸了一把。
还以为他不在的这几天,两小只定然吃尽苦头,不成想还有人每天为它们喷水加湿,底下的垫材也像新换的,很干净。
两小只就窝在它们的爱巢里,互相依偎着深眠。
找海玲打听过才知道,陆珩每天从医院回来后都会帮忙在恒温箱里喷水、更换垫材、喂食果泥。
亲力亲为照顾乔攸这个人的同时,也将他最宠爱的小宠物照顾得井井有条。
乔攸很喜欢这种感觉,什么都不用他操心,会有人给予他充足的安全感。
早上起太早,这会儿有点犯困。
他上了床盖好被子,在窗外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中,慢慢进入梦乡。
*
几天后。
傅淮宁哭哭啼啼被他亲爱的奶奶紧急召唤回英国。
破坏阮清和陆景泽的感情计划彻底失败,他也没了再留下的理由。
离开前,陆珩看着心情不错,竟然主动出门相送。
傅淮宁提着两大只行李箱,眼眶通红,用一种不甘又愤恨的目光盯着乔攸。
“我只是暂时回英国,随时会回来,在我回来前,你最好给我守身如玉。”
在他十几岁那年离开中国时,对着那个经常欺负他的小少爷说过一模一样的台词。
不等乔攸说话,陆珩先一步挡在乔攸面前,微笑着对傅淮宁伸出彬彬有礼的手:
“那就这样,一路顺风。”
傅淮宁漂亮的唇一点点耷拉下去,目光绕过陆珩的身体向他身后的乔攸看过去。
很快又被挡住。
陆珩继续微笑:
“还不走么,快要赶不上飞机了。”
傅淮宁吸了吸鼻子,提着行李箱的手慢慢攥紧。
良久,他转过身,拖着笨重的箱子,布满阴霾的身躯渐渐消失在抽泣声中。
乔攸嫌弃脸。
自打上一次陆景泽在医院对暮晚婷说出愿意为了阮清放弃公司职位,他说到做到,果真再没去过公司,干脆搬到了医院,每天守着阮清,凡事亲力亲为。
一堆烂摊子,就落到了陆珩手上。
为了处理陆景泽的工作,陆珩早起晚归,每天披星戴月而归。
对乔攸来说,一天见不到陆珩就不算完整的一天,索性他每天在做的就是于心中把陆景泽骂个狗血淋头,然后在房间等待陆珩回来。
高强度的工作,令向来从容的陆珩脸上都多了几分倦色。
某日,凌晨一点半。
L.U电子总部。
陆珩合上手上的文件,倒了杯咖啡,望向一边一沓堆积的如小山一般的文件。
年关将至,公司要处理的事务多如牛毛,这些本该是陆景泽的工作,他不在,陆珩也不放心将工作交给其他人。
还有这么多文件没看。
他看了眼挂钟,思忖片刻,给乔攸打了个电话。
接起来,那头传来乔攸困顿但坚持的声音:
“陆管家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要很多工作要处理,不知道会到几点,今晚就不回去了,你不要再等了,早点睡觉。”
“哦,好。”电话里传来乔攸稍显失落的声音,“那明天……”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明天?怎么了。”陆珩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勉强撑起笑意:
“没什么,那我们明晚见。”
“好,明天我会努力,争取早点回去。”陆珩轻柔地安抚着乔攸的失落。
他又叮嘱了几句,类似于明天降温多穿衣服,便挂了电话打算继续忙工作。
目光一瞥,瞥见了电子台历。
倏然,陆珩缓缓坐直了身子。
明天?
第49章
突然响起的闹铃声, 惹得乔攸心脏猛烈一跳,早起导致的轻微低血糖让他感觉整个身子都在随着眩晕的大脑旋转。
他又闭着眼磨蹭一会儿,直到闹铃第二次响起, 拖无可拖, 只得支撑起疲惫的身躯, 洗漱吃早餐。
今天的早餐格外丰盛。
桌子被餐盘摆得满满当当, 吴妈还在继续往这边端菜,嘴里嘟哝着:
“趁着还能吃, 多吃点。”
海玲在一边打趣:“吴妈你怎么说的好像乔哥要上断头台一样。”
吴妈跟着笑:“也差不多嘛。”
被这二人这么一吓唬,原本毫无胃口的乔攸望着满桌珍馐,含泪塞了一大口。
如果不是预约了稍后的拔牙,他本该坐在餐桌前细细享受闲暇松弛的早餐时光。
并且因为陆珩的夜不归宿以及无法陪同前往,导致他对拔牙的恐惧值又叠了好几层de buff。
顺便再把陆景泽拖出来打死加鞭尸,如果不是他的任性给陆珩留了一堆工作,或许自己有了陆珩陪同,也就不会担忧的彻夜难眠,现在心脏鼓鼓的很难受。
乔攸捂紧胸口,痛苦.jpg。
在吴妈和李叔等人同情的目光中,乔攸带着满身阴霾离开家门, 与门外灿烂的冬日艳阳形成鲜明对比。
吴妈叹了口气, 对李叔道:
“给这孩子准备点蛋羹稀粥吧, 我估计他这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李叔:哦。
前往医院的路上,乔攸靠着出租车窗户, 又是一声长叹。
他已经数不清在这短短三公里内, 第几次产生了跳车逃跑的念头。
拔智齿可以拖, 可坏就坏在这位拔牙医生是陆珩帮他约的,号称全国数一数二的牙科医生, 拔过的牙比吃过的饭还多,一号难求,多少人还在后面排队等着,根本没有乔攸拉扯的余地。
乔攸缓缓抬手捂住一侧脸颊。
心理作用使然,他的牙齿已经开始痛了……
下了出租车,望着口腔医疗中心的白色大楼,乔攸双腿止不住的颤抖,每走一步,都想踩在棉花上,虚无的,没有实感。
深知自己躲不过,认了命,拖着沉重的步伐擦进了医院大楼。
“你你你好,我我我找陈医生,已已已经……提前联系过。”大脑酥酥麻麻,乔攸在服务台站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话音刚落,一声小孩子的尖锐哭声,随即一对父母抱着刚拔完牙的小孩出来了。
小孩哭得脸红脖子粗,用豁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喊着“疼死我了”,嗖嗖漏风。
乔攸一瞬间身体紧绷,不受控制地夹紧了双臂。
救……救我!
负责拔牙的陈医生年逾古稀,双鬓斑白,挺直的腰板套着干净的白大褂显得精神矍铄又分明利落。
他对着双腿还在哆嗦的乔攸笑得和蔼可亲:
“不用怕,打了麻药就不疼了,转眼就能拔下来,相信伯伯的技术。”
乔攸望着护士正在清理的拔牙工具,一件件闪着冰冷寒光。
他情不自禁后退两步,退到诊室门口,眼底的恐惧如漩涡,将人送进了不见天日的深渊。
陈医生对着他挥动右手,宛若死神招手:
“快来吧,大小伙子有什么可害怕的。”
乔攸从小就特别害怕打针抽血进医院,虽然只是一瞬而过的刺痛,完全可以忍耐,但冰凉器具带来的恐惧,不是光靠意志就能战胜的。
他一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缩着身子紧贴着诊室大门,眉毛耷拉着,嘴巴使劲绷成了波浪线,连连摇头。
“不……不要,我害怕。”
鲨了他吧!
陈医生和护士助手互相对视一眼,笑容愈发扩大,缓慢而节奏的对乔攸招手:
“快来吧~别害怕~不会很痛的。”
乔攸脑袋一懵,开始翻白眼了。
彼时,另一边。
兢兢业业的林助理又是第一个抵达公司,照例推开陆珩办公室的门帮他整理桌子。
一开门,愣住,赫然发现办公桌前坐着正闭眼小憩的陆珩。
他好像一夜没合眼,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一只手揉着眉心缓解通宵带来的不适感。
听到开门声,陆珩睁开眼看了眼手表,提起大衣外套:
“还剩一点收尾工作,我现在要去医院,麻烦你整理一下。”
“陆代表。”林助理喊住他,神色担忧,“我现在打电话通知司机过来送您吧,您这样疲劳驾驶很危险。”
“来不及了。”陆珩淡淡道了句,绕开林助理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含上漱口水出门。
这一路,车开得很快。
等陆珩赶到医院时,就看到乔攸扒着诊室大门一个劲儿摇头,陈医生和助手正对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别磨叽!
陆珩疲惫地笑着摇摇头。怎么跟个小朋友似的。
“怎么了。”他出声询问。
乔攸听到声音愣了下,似是有点不可置信。
他转头看过去,双眼一下子亮了,就跟见到救世主的难民一样,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他是真害怕,害怕到哭了出来。
陈医生叹了口气,笑道:
“陆总,你先劝劝他吧,我这边不忙。”
乔攸:?
陆总?陆总管?你也是太监叫法?
陈医生这个年纪早已退居二线,也就是陆珩能把他又重新请回前线战场,说不忙,倒也不是客套。
陆珩对他微微颔首:“抱歉,麻烦您了,给我五分钟。”
乔攸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扯着陆珩的袖子不松手,跟着他出了诊室。
俩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陆珩看着他哭得泛红的双眼,觉得可怜又好笑。
他摸出纸巾给乔攸擦擦眼泪,轻声询问:
“那怎么办,这么害怕,不拔了?”
乔攸点头似捣蒜,目光坚定:
“不拔了,我查过,智齿不是非拔不可,让它待在那吧。”
“好,等它周而复始的发炎,挤坏前牙,什么好东西都吃不了,到时候也要心怀感激,感谢它的存在。”陆珩笑道。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呼吸,身体再一次无意识地夹紧。
陆珩也不催促他要他马上做决定,他在沉思权衡利弊,陆珩就默默等在一边。
“那……你拔过智齿么。”乔攸委屈巴巴地问。
陆珩点点头:“我有四颗智齿呢,一次性全拔掉。”
乔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那岂不是很疼。”
一次性四颗,勇士所为。
“有一点,可比起被它们折磨一辈子,一劳永逸才是明智的选择,对不对?”陆珩望着乔攸忧郁的双眸,认真询问。
乔攸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搅弄在一起。
疼可以忍,只是克服心魔比忍受疼痛更艰难。
陆珩望着他忧伤的侧脸,良久,从大衣口袋摸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毛绒小熊。
一只戴着听诊器、穿着白大褂的小熊,是当时这家医院建成百年的纪念周边,刚才陆珩在服务台询问乔攸的诊室时顺便买的。
“看,是手到病除的医生小熊萌森先生。”陆珩声音轻轻,挟带着温柔笑意。
乔攸愣了下,缓缓接过小熊。
陆珩向他靠近一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
“和你平角裤上的小熊长得很像,对不对。”
乔攸倏然抬眼,猛地看向陆珩,因为过度惊吓导致苍白的脸蛋却在这句话后蓦的一下全红了。
“你……你那天看到了。”
乔攸害怕,裙子底下那么暗,陆珩到底是怎么看清的。
陆珩眉尾一挑,点点头。
他揉了揉萌森医生小熊的脑袋,对乔攸道:
“有这样一群可爱且任劳任怨的小熊,一部分守护你的隐私,另一部分守护你的健康,它们很可爱,对不对?”
乔攸垂了视线,双手捧着小熊,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小熊的手。
都说意识决定形态,在此之前他面对所有的医生时,脑海中都会自动生成恶鬼桑德朗博的可怖形象,可那张诡谲殊形的脸却在此时慢慢生长出绒毛,变出了圆滚滚的小脸蛋,湿漉漉的黑眼睛和黑亮的小鼻子,最后成为一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熊。
乔攸一直紧绷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不经意间舒展开。
“陆管家。”乔攸站起身,“我被你打败了。”
嘴上这样不情愿,身体诚实地进了诊室,在医生的指导下躺下。
外面的陆珩松了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翕着眼做着最后的小憩,等听到里面传来医生的“张嘴”,他这才睁开眼,隔着门上的小玻璃向里望着。
椅子上的乔攸攥紧双拳。
没关系,不会很痛,陆珩拔了四颗牙都没说什么,自己只是拔一颗,相信陆珩,相信陈医生,相信麻.药的功效。
他抬眼,望着陈医生口罩上方温柔的双眼,放心地闭上了眼。
一定没问题……
“啊!啊!”
陆珩被两声嚎叫吸引了注意。
乔攸缩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试图缩紧身体来逃避疼痛。
天杀的陆珩为什么不说,打麻.药很痛啊!!!
十分钟后,观察室。
乔攸咬着棉花,左边脸颊鼓起小小一块。
他双目放空,视线幽然穿过厚重空气,不知落在哪里。
桌上摆着他拔下来的智齿,洗干净用透明袋装着。
陈医生背着手笑眯眯走过来,拍拍乔攸的肩膀。
乔攸勉强支撑的身躯一下子垮了,趴在桌子上,口中疯狂分泌口水和血水,想吐,说是不能吐,会伤及拔牙的伤口。
“这几天吃点温凉的流食,禁忌辛辣荤腥,如果实在痛,吃点止痛药和消炎药。”陈医生叮嘱道,“多休息。”
乔攸扶着桌子站起身,对陈医生缓缓鞠了一躬。
虽然但是,听说陈医生退居一线多年,为了他重上手术台,还因为和陆珩交好坚持不收费,甚至还得找医院卖面子借诊室。
乔攸含着止血棉花,像含着颗枣子,囫囵不清道:
“谢谢陈医生,给您添麻烦了。”
陈医生看了眼陆珩,笑笑,凑到乔攸耳边低声道:
“要谢就谢陆总吧,我拔牙倒是没费什么劲儿,陆总可是一夜没睡还要坚持过来陪你,就是担心你自己一个人害怕。”
乔攸怔怔看了眼陆珩,他正望着桌上的智齿出神。
“行,陆总,我先回去了,有事你再给我打电话。”陈医生和陆珩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去。
陆珩收起乔攸的智齿揣进口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等医生检查过拔牙伤口吐掉棉花,二人准备回家。
一出门,看到熟悉的司机小刘,被林秘书一个电话叫过来接人。
后车座。
乔攸扶着脸颊,罕见的沉默着。
陆珩探过身子把他的手拿开,轻声道:“不能碰,今天先忍一忍,好不好。”
乔攸点点头。
现在就是后悔,出门前应该多吃一点,这会儿饿了。
他对着窗外伤春秋悲,纪念自己离开的智齿,以及对接下来几天恢复期的担忧。
也不知过了多久,恰好看到路边一间卖奶茶的店,想喝点冰的给伤口镇痛。
“陆……”刚一回头,声音戛然而止。
旁边的陆珩一手抵着额头,低垂着脑袋,沉沉翕着眼。
窗外阳光明媚,视线清晰,可以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淡青色。
乔攸缓缓做了个深呼吸,闭了嘴。
他将脑袋轻轻靠在陆珩肩头。
麻.药药效褪去,伤口处开始隐隐作痛。
陆珩好像也感受到了他的依偎,睡梦中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他的手指,像是安慰。
乔攸忽然感觉也没那么痛了。
*
陆家。
吴妈将吸管递过来,顺势推来一碗虾仁豆花抱蛋。
“怕你咬不动,李叔特意给你做了豆花。”吴妈道。
乔攸虚弱点头:“谢谢李叔……”
李叔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扬起下巴,在乔攸的视线外暗暗浮现一抹笑意。
乔攸尝试着张了张嘴,一阵剧痛,只好舍弃勺子,屈辱地接过吸管。
小心翼翼吸了一口,混合着口腔里的血水。
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烫……很烫……”乔攸哼唧两声,瘪着的嘴唇,让人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哭。
表面温凉的蒸蛋,内心藏了个地.雷,在嘴巴里炸开。
“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吴妈赶紧道歉。
补了两小时觉的陆珩生理上还困着,却在睁开眼后再也睡不着,索性下楼看看乔攸,就听到了哼哼唧唧一声抱怨。
陆珩皱了眉,从乔攸手里拿过饭碗,用勺子将蒸蛋拨弄开,霎时热气四溢。
“抱歉陆先生,是我疏忽……”吴妈赶紧道歉。
“没关系,你去忙,这里交给我。”陆珩当然不会怪责吴妈这个无辜打工人,照顾乔攸也是她出于好心,本来也不是职责所在。
乔攸望着他疲倦的眼底,伤口处跳着痛了下。
转过脸,含糊不清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他认为陆珩本来应该好好补觉,却因为他的吵闹和对这样那样的不满使得陆珩不得不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
陆珩稍加思索,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
“我知道,身体不舒服,心情也会跟着变差,这很正常。”陆珩舀了一勺豆花抱蛋,吹了吹,送到乔攸嘴边,“所以要多吃有营养的食物,才会好得快。”
乔攸嘴巴张开一道小缝,目前伤口只能支撑他这样呡一嘴勺子里的蛋羹。
漫长的进食过程,陆珩手中端着的蛋羹从温热变得透心凉,他没有抱怨一句,任劳任怨,耐心地喂食乔攸,看着他把最后一口蒸蛋吃掉。
喂完乔攸吃饭,又监督他吃了消炎药,陆珩最后叮嘱几句,还要继续回公司处理陆景泽的烂摊子。
乔攸望着自己明显肿起的一侧脸颊,叹了口气。消炎药没少吃,该肿还是得肿。
他浑浑噩噩翻出清扫工具去了洗手间,路过的海玲见状,当机立断抢过清扫工具,把乔攸往外推:
“这几天你不舒服,先休息吧,我来就好。”
乔攸点点头,打算等自己康复找一天替了海玲的工作。
趁着今天太阳好,他又打算把大家伙的被褥拿出去晒晒,被一名叫小简的保姆眼疾手快抢过:
“乔哥你歇着,这些活儿我们来就好。”
乔攸:……?
拔个牙而已,怎么还突然从路人甲变成了团宠剧本。
小简解释说:
“吴妈说了,平时我们有事你都会尽心尽力帮忙,也很照顾我们,现在你有事,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乔攸望着小简的背影,释然地松了口气。
都说人心之间隔着万重山,可只要真心待人,对方也一定可以感受到。
或许说他很幸运,遇到了一群简单又纯真的小女孩。
下午,乔攸肿着一边脸颊去医院看望了阮清。
医生说阮清恢复得很不错,伤口愈合情况良好,再住几天院,如果没有太大问题就可以回家静养。
反正陆家也不缺私人医生。
反倒是陆景泽,瘦了、憔悴了、头发长了、胡子密了。
乍一眼,乔攸都没认出他,还以为这是哪个刚从三星堆里挖出来的野人。
陆景泽寸步不离守在病床边,阮清吃个东西他也得亲手喂食,对阮清紧张的不得了,哪怕只是稍微皱了下眉,也立马拉响防空警报,紧张兮兮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乔攸觉得肉麻,看不下去。
确定阮清暂时没什么问题,忙碌的乔师傅也闲不住,转身去了樱樱家。
这几日陆珩也两眼一睁忙到熄灯,考虑到乔攸刚拔了智齿自顾不暇,便委派了家里一小保姆过来照顾樱樱。
樱樱放起寒假倒是清闲,知道她喜欢画画,陆珩就帮她精挑细选选了一家美学馆,旨在培养兴趣塑造审美云云。
乔攸也不敢和她说阮清出车祸的事,想等阮清完全康复再安排兄妹俩见一面。
一切,似乎都在遵从原文,朝好的方向发展。
乔攸坐在樱樱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望着天边浮动的云,拔了牙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尝试着回忆之后的剧情,不知是伤口太过影响注意力,还是原文往后就再也没什么重要的记忆点,他竟然想不起来接下来的剧情发展。
……
乔攸回到家,不遵守医嘱好好休息的结果就是,他的脸肿得像馒头一般。
“乔哥,这就吃上啦?”海玲打趣道。
乔攸想反驳,一张嘴,伤口连接上颚喉咙都像吞刀片一样。
索性闭了嘴。
晚上。
乔攸捂着脸颊躺在床上刷视频,大数据就像故意的一样,越是这种时候越要给他推一堆美食视频。
他愤怒举起手机,又怂了,轻轻放回去。
算了,好几千块买的呢。
房门忽然被人敲响。
他咧着嘴角,发出含糊不清的一声“进”。
陆珩端着餐盘进来了。
“李叔说你晚餐一点东西没吃。”陆珩将餐盘放在桌上,半开玩笑道,“是因为也吃腻了李叔的厨艺么。”
餐盘里是一盅山药滑肉汤和一碗水蒸蛋。
“尝尝我的手艺吧,吃过饭把药吃了,早点休息。”陆珩在他身边坐下。
乔攸沉默许久,端起水蒸蛋。
每吞咽一口,就像咽下一把刀片,随着吞咽的动作,身体也不自觉紧缩一下。
按照医嘱,拔牙当天不能刷牙不能洗澡,乔攸只得做个简单漱口,沉默着爬上床。
陆珩将空碗送下去,站在床边静静凝望着他,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陆管家,你今晚打算睡在这里么。”他含糊不清问道。
其实就是随口一说,有点玩笑的成分在其中。
“可以么。”却得到陆珩认真的反问。
乔攸手指一顿,浑身血液流动的痕迹好似也具象化,可以清楚感到它们全部朝着心脏最深处疯狂涌去。
“我怕打呼噜……”嘴上这样说,但看向陆珩的视线中却是轻而易举察觉的期待。
陆珩笑道:“没关系,我睡觉很沉。”
乔攸摇摇头:
“我是怕你打呼噜,破坏你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
陆珩笑意深了些:
“学会接受,也是成长中必要的一环。”
陆珩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过来,简单打了个地铺。
乔攸从床上探出脑袋:“不来床上睡么。”
乔攸房间的床很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不存在拥挤情况。
陆珩慢条斯理整理着地铺,抚平皱褶,语气从容:
“孤男寡男,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乔攸:?
这是什么太监借口。
但他太累了,没有心情再打嘴炮,哪怕对方是陆珩。
这么迷迷糊糊的,他听到了陆珩出门又回来的声音,突兀的,世界陷入一片阒寂。
太好奇了,弄得睡意都有点淡了。
乔攸睁开一只眼悄摸摸打量。
陆珩坐在地铺上,身上还穿着白天外出时的内衬和西裤,半敞开的领口露出一截精致锁骨,连接着形状优美的肩膀。
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借着微弱的壁灯细细观察。
乔攸看清了他手里的东西,是用薄膜袋装着的,自己白天时拔掉的智齿。
被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观察牙齿是件很羞耻的事。
乔攸一个猛子翻身下床,手脚并用爬到陆珩身边,伸手去抢自己的智齿。
陆珩神色一顿,似乎没反应过来爬过来的奇行种是乔攸,下意识将手中的智齿高高举起。
“陆管家,还给我吧。”乔攸哭丧着脸,“你再看,都要看出来牙结石了。”
陆珩喜欢看他这丰富的小表情,又怕他磕着碰着,一只手护着他的后腰,轻轻拍了拍:
“没有那种东西,有我也不会介意。”
“陆管家。”听到他这么说,乔攸脑子开始发热,“你上来睡好不好。”
“好,我先去洗澡。”
床很大,二人却缩在狭小一块区域里。
枕头中间摆着萌森医生小熊。
“还痛么。”陆珩一只胳膊绕过乔攸头顶,轻轻揽着他的肩膀,不敢用力,手心虚虚浮在肩头。
“嗯。”乔攸缩了缩身体,脸颊轻轻贴在陆珩的颈窝间。
贴着他时,才觉得这种疼痛好像也没那么难熬。
他的身体温度低,缓解了脸颊因为肿胀导致的热辣。
陆珩鼻间轻出一口气,把人往怀里按了按,轻抚着后背,摸到了分明的脊梁骨。
“不想了,明天就不痛了,等你完全康复,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
乔攸缓缓翕了眼:
“好,说定了。”
*
一周后。
乔攸喜极而泣:
“好了好了不痛了!”
吴妈乐呵呵:“恭喜恭喜,顺便为你祈祷,不要再长出新的智齿。”
“会……会么。”
“会啊,智齿最多能长四颗呢。”
乔攸脸上的笑容消失,转移,转移到了那群看了他一周笑话的小保姆身上。
笑完了,又不禁担忧自己的命运。
谁还不会遭受过一次拔牙之痛了。
与此同时,阮清车祸后手术恢复得也不错,陆景泽请了不错的医生为他做了个全身检查,确认没问题后,阮清正好也在医院待烦了,陆景泽把他接回了家。
又是很大阵仗,在阮清出院前一晚,陆景泽跑去把自己里里外外拾掇一遍,想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他回家,顺便请了工人买了仪器,将三楼的水系花园改成了小型治疗室,并临时聘请晋海最权威的脑科医生过来赚点外快。
许久没见阮清,家里的佣人就像是再见到曾经的老朋友,激动的热泪盈眶,围在阮清的轮椅边你一言我一语,颇有儿孙满堂之势。
陆景泽横眉冷竖,遣散了人群:
“清清现在还需要静养,你们这群下人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众人:阮先生这么惨到底是谁的作为!好意思赖别人!
乔攸都快想死陆景泽……
的赔偿金了。
虽说心脏病是他装的,但在医院住了三天挨了N针也是实打实痛在肉上。
要点补偿不过分吧。
对,不过分。
“叮——”室内电梯门打开。
陆景泽推着阮清进去,打算带他去顶楼的阳台晒晒太阳。
电梯门徐徐关上的瞬间,一只手忽然伸进来,卡住即将关闭的门。
一道细瘦的小身板侧着身子从缝里挤进来。
陆景泽:……
本来心情挺好的。
乔攸那不安分的小眼神在陆景泽和阮清之前来回游离,他一声不吭,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一进门,往角落一靠。
阮清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看,看到乔攸倒是勉强打起精神:
“乔哥,好久不见。”
乔攸深吸一口气,电梯墙顶住他的后背。
他仰起头,又是意味不明的一声深呼吸。
阮清沉默了。
这场景,他见过的。
以前上学时在电梯里碰到过偷感极强的猥琐男,和眼前这位有异曲同工之妙。
乔攸眉尾一扬,从裙子兜袋里变戏法一样摸出一盒中华,跳出一根在烟盒上磕了磕,递过去:
“帅哥来根华子?”
陆景泽蹙起眉,挡在阮清面前,推开华子:
“阮清不抽烟,你也别教他一些坏毛病。”
乔攸舔了舔智齿留下的洞,轻笑一声,又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苏菲弹力贴身:
“不要华子,那来片菲子?我帮你垫上。”
他伸长手要去拉阮清。
陆景泽的大手飞过来打掉他手里的菲子,剑眉一扬:
“乔攸,我警告你别在这装模作样。”
菲子被打落在地,转了一圈弹进角落。
乔攸愣愣地望着菲子,脸上原本的红润颜色一点点褪去,惨白漫上来。
“哐当”一声,他一巴掌拍在电梯墙上。
另一只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如枯叶般下坠——
阮清推开挡在面前的陆景泽,秀丽的眉柔柔敛起:
“乔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乔攸大口大口呼吸,气息极度不稳,挣扎着说出“心脏”二字。
电梯门适时打开,陆景泽赶紧推着阮清出门。
阳台上,阮清担忧的时不时回头张望:“乔哥没事吧,他说心脏不舒服。”
“别理他,装的,想讹我。”
陆景泽在阮清昏迷那段日子里又得知乔攸因为“陪葬”一词吓得心脏病发,自责和愧疚都快将他击垮,不得已找上陆珩,保证会给乔攸请最好的心外科医生,一定给他治好。
陆珩只是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景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聪明一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乔攸耍了。
想讹霸总?没门!
第50章
晋海市因三面环海, 即便地处北方可也因为温带海洋性气候致使冬天没那么冷。
今天是一月底,气温竟也有七八度。
正午太阳正好,阮清腿上盖了条毯子, 在室外阳台上望着陆景泽摆弄那些花儿。
良久, 他轻声询问:
“你就这样将工作全部扔给你小叔?你真的打算以后都不回公司了么。”
陆景泽摆弄花草的手顿住, 鼻间一声轻笑:
“你是担心钱的问题么, 放心,这几年我攒下的钱足够我们下辈子都衣食无忧。”
阮清沉默片刻, 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坐了半天,他觉得有点冷了,不等开口,尽职尽责的陆景泽倒是先一步察觉。
两人进了电梯,有说有笑。
电梯门徐徐关闭之际,倏然,一只纤细的手从门缝里插.进来,电梯门顺势向两边弹开。
本来正和阮清有说有笑的陆景泽在看到那张脸挤进来后,浑身血液一下子停住,身体也随着不断紧绷。
乔攸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在陆景泽身上来回打量:
“帅哥, 这么巧, 又见面了。”
陆景泽握着轮椅推杆,手指不断收紧。
乔攸那不老实的视线, 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强.奸一遍。
“帅哥看着身材不错, 不过隔着衣服看不太清, 要不要去我房间,我的床很大, 窗帘也很厚,一点光都不透哦。”
陆景泽下意识抬手护住前胸,声音发紧:
“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乔攸笑着舔舔嘴唇:
“怎么,帅哥不给我面子?看不起我。”
刚还谈笑风生的脸,因为自己说的一句“看不起我”骤然间表情大变,就像在脸上装了个特效软件一样,脸色倏然苍白,五官一点点紧绷,僵硬。
乔攸捂着胸口再一次缓缓下坠:
“心脏,我心脏……”
电梯门打开,陆景泽回过神,忙推着阮清火速逃离现场。
回了房间,见陆景泽又疑神疑鬼把床底沙发底都翻了个遍,阮清忍不住道:
“不然你还是从了他,乔哥帮了我们这么多忙,就当给他的奖金嘛。”
“绝对不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乔攸的性格,没人比他还会蹬鼻子上脸。”陆景泽在这件事上很绝对。
万一哪天乔攸要求他把自己都送给他,清清怎么办。
陆景泽把整个房间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垃圾桶也掀开看了眼,确定乔攸不会突然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这才稍稍松一口气。
为了躲避乔攸无休止的精神污染,本打算带阮清去楼下吃饭的陆景泽站在电梯门口,做贼一样四处张望,确定乔攸不在这附近。
按下电梯门,电梯门一开,他推着阮清往前走了两步,又火速撤回了这两步,任凭电梯门关闭。
不对,这么安静,绝对不对。
事出无常必有妖。
陆景泽沉思片刻,推着阮清转过身。
一路小跑到旋梯口,他委身将阮清打横抱起,安慰着:
“这两天就委屈你一下,咱们走楼梯。”
阮清看着陆景泽那紧张兮兮的表情,“噗嗤”笑出了声:
“你不是说,你们已经和解了么,你怎么还是见了乔哥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陆景泽薄唇紧抿着,眉间深深敛起,形成一道明显的沟壑。
良久,他铁青着脸摇了摇头:
“可能,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他不好意思说,就像血脉压制。
他可以确定,如果继续和乔攸在这栋房子里朝夕相处,早晚有一天他一定会被乔攸折磨到精神失常。
陆景泽深吸一口气,卯足一股劲儿,打横抱着阮清慢悠悠下楼。
“清清,你喜欢住在这里么。”他试探着问。
虽没明说,但阮清对他的话中之意早已明了。他也无法想象,陆景泽堂堂一霸总,竟被一小保姆折磨到没了折,甚至已经开始计划着跑路。
阮清倒是真不懂,乔攸到底哪里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我都行,和你住在一起的话,哪里都可以。”阮清体贴道。
陆景泽松了口气,紧绷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这样,等你骨折痊愈,我们去看房子,喜欢热闹就去市中心买大平层,喜欢清净那正好,我相中了一栋带水系庭院的依山别墅,到时候给你妹妹留出房间,让她自己挑选喜欢的软装。”
阮清眉目一顿,淡然的眼底却因为那个特殊字眼暗流涌动。
“我……可以和妹妹一起住?”他不确定,再反问一遍,生怕刚才自己只是听错。
陆景泽搂紧怀中的人,手指轻轻揉捏着他纤细的后颈,点点头:
“这些日子我已经想通了,禁止你和妹妹见面,是怕你见到她以后心绪不再平静,会想着离开。”
阮清唇角扬了扬:“现在不怕了么。”
“怕,但是,就算你离开,我也会想办法再找到你,到你愿意真正把心交给我的那一天。”
甜蜜的情话,在地暖干燥的大宅里不断升温,漫长的十几分钟,陆景泽却只抱着阮清下了一层楼,又因为这句话产生的情绪波动,按捺住了他的脚步。
无声地对望,视线如银丝,在火热的空气中不断纠缠。
余光的间隙中,二人即将黏在一起的唇,因为拐角黑影一闪,停在了半空。
陆景泽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后背炸开,密密麻麻弥散至全身。
而眼中,阮清的表情也从刚开的情深将至,到现在的尴尬微笑。
陆景泽喉结滚动着,脖子像生了锈的机械,咔咔转动。
拐角处,乔攸面带微笑,手里拎着盒华子,从通往连廊的小门里徐徐走进来。
看到二人,唇角弯出了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抽出一根华子,在烟盒上磕了磕,满脸都是千辛万苦终于蹲到猎物的愉悦和兴奋。
“帅哥改走楼梯啦?我说怎么在电梯里等不到你呢。”
“来根华子?不抽啊,那和哥吃个嘴子?”
……
“以上,本人陆景泽,共赔偿受害人乔攸一千万元整,外加临港一套别墅为赔偿,以及负担其接下来的所有检查、治疗费用……”
乔攸面带餍足微笑,轻松地翕着眼。
听陆景泽念完赔偿协议,待他签好姓名,便一把夺过协议书,签上自己的大名。
让他天天惦记着找小保姆陪葬,没讹到他倾家荡产已经是看在陆珩的面子上。
几千万对财大气粗的陆景泽来说不过是洒洒水,但他人还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
书房里。
乔攸端着刚做好的芋泥酸奶挞敲开了陆珩书房的门。
陆珩关了文档,起身迎上去: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怎么又有好吃的犒劳我?”
“跟网上学的,不知道好不好吃呢。”乔攸嘴上这样说,心里也明白,不管他做的再怎么难吃,陆珩永远也只有那一个答案。
“对了,还有这个。”
乔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存折放在陆珩桌上。
陆珩拿过存折打开看了眼,简单数了数个位数后面的零。
“这是?”他不明所以。
“是我从少爷那讹……是少爷赔偿给我的,还有一套临港别墅在等过户,没那么快。”
陆珩合上存折,眉眼弯弯似月牙:
“恭喜你,成了小土豪,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不错的理财。放到银行吃利息也不少。”
乔攸抿着唇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他搅弄着手指,视线几次从陆珩那含带笑意的脸上划过。
半晌,扭扭捏捏道:
“我怕我会乱花掉,而且也不懂投资什么的,容易被骗,所以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以合伙人的身份办一个联名账户……”
问出这个问题,乔攸就知道陆珩根本不会拒绝。
他满心期待等陆珩一句“好,乐意至极”,结果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答复。
他抬眼看过去,就见陆珩正望着存折沉思,低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乔攸喉结滑动了下,搅弄在一起的手指打了个死结。
陆珩的沉默,让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愚蠢。
陆珩合上存折,抬头望向乔攸,漆色的眸子古井无波:
“合伙人联名账户需要的手续和文件证明很多,并且银行会审查名下公司流水,如果你要开,我这边没问题,但可能需要找人给你做假账,证明你名下有公司挂靠。”
“做假账。”乔攸往后退了几步,双肩一下子耷拉下去,“如果被查出来会怎样。”
陆珩的身体慢慢向后倚去。
他不发一言,手指轻轻摩挲着钢笔。
良久,一耸肩,微微笑。
“对不起,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乔攸从陆珩手中拿回存折放桌上。
他没想那么多,也不太懂这方面的规定,只是希望这笔钱也能成为陆珩的一项保障。
他看不得陆珩为了那块儿八毛的身兼数职忙得不着四六,却又渴望,陆珩能从这无缝衔接的忙碌时间里抽出哪怕几分钟,和他说说话,陪陪他,也好。
而开通联名账户的双方在身份关系上也有硬性规定,夫妻、兄弟姐妹或者企业合伙人。
前两种是没什么可能了,乔攸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最后的合伙人身上。
却也希望碎成了渣。
陆珩不发言语,手上整理着桌上的文件,目光却悄悄在乔攸脸上流连。
他想到了在大街上见过的,失落的流浪小狗。
“对了。”陆珩话锋一转,转移了乔攸的注意。
“我明天要去一趟外省,大概三天不在家。”
乔攸使劲做了个深呼吸,勉强支棱起笑脸:
“好,我等你,记得带礼物给我。”
“好。”
乔攸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走廊上传来吴妈召唤他的声音。
匆匆留了句“我先去忙”,火速离开。
陆珩望着他遗忘在桌上的存折,拿过来再次打开看了眼。
他缓缓抬起眼眸。
联名账户啊。
*
翌日。
陆珩在玄关处换鞋,乔攸就守在一边等着帮他拿公文包。
陆景泽今天难得早起,下楼巡视一圈自己的江山社稷,看到陆珩,立马恭敬跑过去:
“您现在就要出门?”
陆珩点点头,顺手从乔攸手中接过公文包。
刚打开门,又忽然想起什么,勾勾手指,陆景泽立马心领神会附耳过去。
乔攸望着亲密耳语的二人,视线如寒刀,在陆景泽身上反复剌过。
陆景泽你真该死,这个时候下来做什么,自己还有好多话想和陆珩说呢,且因为你这个没良心的拟人化生物,自己又要和陆珩分隔两地三天不见。
这对一个二十三岁的孩子来说,是多大的心理伤害啊。
两人耳语着,乔攸却敏锐地发现陆景泽的表情忽然变了。
剑眉紧紧蹙作一团,双目圆睁,不知陆珩对他说了什么,惊恐的眼眸中又掺杂着丝丝不解。
末了,陆珩拍拍他的肩膀:
“麻烦你了。”
然后又看向乔攸,严肃的表情才有了点笑模样:
“那我出门了,劳烦你照顾好这个家。”
乔攸追上去,扒着门框依依不舍:
“陆管家一路顺风,早点回来。”
他现在一点也不避着陆景泽,光明正大,陆景泽大可以拿员工守则压他,只要他存款够多。
一直到陆珩出门,陆景泽仿佛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
终于把生锈的大脑调动活络后,他缓缓看向还在冲着陆珩背影依依不舍的乔攸。
陆景泽望着地砖,陷入了沉思。
陆珩应该……是他亲小叔没错吧,他也应该……不是抱错的孩子对吧。
一直到乔攸离开,陆景泽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如果是流着相同血脉的亲人,小叔为何屡屡让他当这个坏人。
“叮——”
手机一声响,将陆景泽的思绪从鄂尔多斯拉回来。
他望着来电显示上备注为“小叔”的号码,忙接起来,语气恭敬:
“小叔,您忘了东西?还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稍显陌生的中年男子声音:
“景泽这么久没见,把我的声音都忘了?”
陆景泽的眼神跌入迷茫,很快反应过来。
此小叔非彼小叔,这位是他爷爷的堂弟家的儿子,严格来讲是他的堂小叔,陆珩得管他叫堂哥。
当时在备注时也懒得细化区分,都用“小叔”来备注。
“小叔好久不见,您从国外回来了?”相较于面对陆珩的恭敬谨慎,陆景泽面对这位没见过几面的小叔态度倒是很随意很松弛。
“早半个月前就回来了,没赶上祭祖,不然咱们还能见一面。正好这几天我去看望大伯母,和我堂弟也好久没见,打他电话没人接,这不就打到你这来了。”
这位小叔言简意赅,他在国外待了三四年,刚回国,本来去暮晚婷家看望她,正好又路过陆景泽家,准备上门叙叙旧。
挂了电话,陆景泽沉思片刻,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来,要他带阮清去康复中心做复健,别把人累着,但也别回来太早。
陆景泽虽然和这位堂叔见面次数不多,但这老东西是家族里出了名的色胚,听闻最喜欢肤白貌美年轻乖巧的小男孩,背地里养了一堆。
所以他怕这人见到阮清这等绝色再惦记上,找个借口赶紧把阮清支走。
另一边。
乔攸刚把卫生间打扫出来,头顶广播响起。
“十分钟后贵客上门,所有人到大厅集合准备迎接,希望各位注意仪容,你们代表的是陆家的形象。”
乔攸最烦陆景泽这一点,天天整些面子功夫,正经事一点不干。
他也懒得拾掇自己,放下为了清扫而挽起的袖子,提着水桶往杂物间一扔,随着其他保姆到大厅集合。
紧接着就看到新聘请来的家庭医生推着阮清火急火燎从后门走了。
乔攸:?
阮清闪遁走的刹那,庭院里响起一阵汽车引擎声。
陆景泽最后看了眼阮清离去的方向,稍稍整理衣领,阔步而去。
吴妈和另一个小保姆合力推开装甲大门,众人还没见到这位贵客真容,倒是听见一道大大咧咧又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
“哎呀,景泽!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听他这番言语,乔攸猜测着来人可能也是陆家的皇亲国戚。
陆景泽脸上挂着稍显敷衍的笑容,伸手迎上去:
“小叔,欢迎回国,好久不见。”
乔攸本来兴致勃勃看戏的嘴脸一下子耷拉下去。
随即而来的是强烈的好奇心。
这位小叔从他穿书第一日就经常出现在众人口中,但谁也没见过,原文作者对他并无半点着墨,一来二去,弄得乔攸倒是很好奇。
到底是没能见到只活在他人口中的傅温谨,成了遗憾,能看到原文没出现过的小叔,也不虚此行。
他踮起脚,身体向前探过去,想第一时间看清来人。
两只大手握在一起,笑声久久盘旋在陆家宅邸上空。
乔攸:……
他对着来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来回打量好几遍,确定了。
原作者只擅长俊男靓女的外貌描写,对于丑逼的外貌描写,显然触及到知识盲区。
倒是和他之前做噩梦梦到的那位小叔……
简直一模一样!
来人有个非常显眼的大肚子,圆到几乎快把西装撑破,令乔攸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在衣服里藏了个篮球。
同时乔攸也看出来国外水土不养人的事实,他不知道这位小叔原先皮肤状态怎样,但在国外待了几年,天天靠汉堡炸鸡堆着,明显变成了糖化脸。
他不太爱随意批判他人外貌,但这也太像月球表面了吧。
这位小叔叫陆尧,倒是有个非常霸气的名字。
彼时,路人甲和男主的区别显现无疑,五短身材陆尧站在陆景泽身边,堪堪只到他胸前。
这么看着,陆景泽就像牵了只美国恶霸犬。
乔攸更难受了。
这么一看陆景泽人还不错,拉郎配也给他拉个财颜兼备的傅淮宁。
所以他到底哪里得罪阮清,要给他拉这样一条猪头男,甚至还为此出了车祸。
乔攸下意识后退两步。
一不小心踩到了海玲的脚,痛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陆尧忽地停住了脚步,四处打量一番,缓缓回头,视线像X光,笔直的沿着空气射过来。
落在了乔攸身上。
乔攸心头剧烈一跳,加大步伐极速后退,后脑勺重重磕在墙上。
为……为什么这样看他。
陆尧脸上的肉霎时挤在一起,□□着对着乔攸打量一圈。
“景泽,我这么多年没来,你家的佣人倒都成了生面孔。”陆尧背着手,小碎步一迈,来到了乔攸面前。
刚进门时没注意,余光只看都穿着裙子,不成想,陆景泽挑选佣人的眼光比起从前提高了可不止一星半点。
这细皮嫩肉这湿漉漉的大眼睛。
鲜嫩又滑溜的小男孩!
陆景泽咽了口唾沫,赶紧上前对陆尧笑道:
“小叔,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随我过来洗漱休息吧。”
陆尧缓缓推开他的手,视线就跟苍蝇盯上裂了缝的蛋一样,用眼睛把乔攸里里外外舔了一遍。
“先不急,洗漱嘛,什么时候都不晚,倒是这位小男孩——”
他往前逼近一步,乔攸已经退无可退,抬手双手护住前胸。
“你想干嘛。”
陆尧愣了下,哈哈大笑:
“别这么提防嘛,我陆尧向来爱广交好友,只是觉得你面善。”
他那张大脸几乎要贴到乔攸脸上:
“你姓什么,叫什么,怎么写,有几画,我得搞搞清楚。”
乔攸胃里一阵犯恶心,忙捂住嘴。
就说陆景泽怎么火急火燎把阮清支走了,合着留他当敢死队,陆景泽到底没能进化成人,看来自己讹他一千万还是少了。
“小叔。”陆景泽一把揽过陆尧的肩膀,手臂发力暴起条条青筋,按着人往楼上走,“他就是个大字不识几个也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保姆,不值得您浪费时间记住他的姓名,我家大厨特意为您准备了丰盛佳肴,赶紧洗手吃饭吧。”
陆尧被人拖走,还依依不舍回头继续用眼神强.奸乔攸。
乔攸:。
乔攸刚躲回房间,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海玲二话不说拖着行李箱进来了,打开乔攸的衣柜,一股脑把衣服扯下来直接塞进行李箱,揉得破抹布一样。
“你这是……?”乔攸疑惑。
海玲一把扣上恒温箱的盖子,试图把半人高的恒温箱塞进迷你小行李箱里:
“没时间解释了,你再不走就等着给那位猪头……给少爷他小叔当暖床工具人吧!”
乔攸立马夺过恒温箱,使劲往迷你小行李箱中塞。
两只蜥蜴被他一折腾,不安地躲在爱巢里,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塞一半,看着紧抱在一起缩成球的两小只,于心不忍,把恒温箱拿出来放回原位。
“我为什么要跑,我是什么叛逃罪犯么。”
海玲无奈扶额:
“我在陆家待了快六年,以前是见过这个陆尧的,那时候陆家招聘佣人还不限性别,陆先生为了照顾那些勤工俭学的大学生,破格招了几个男大学生来家里做事,结果无一例外都被这个陆尧相中,说什么也要带走。最后这几个男大学生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只有两个还算幸运,因为惹了陆先生不快被他开除了,也算是因祸得福。”
乔攸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海玲说的“陆先生”是指陆珩。
不知为何,听闻这段话,乔攸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从中获取了两条信息:
陆珩对于陆尧强取豪夺一事并未出手制止;
陆珩无视法律法规,随心情决定一个人的去留。
乔攸缓缓抬眼。
脑海中冒出陆珩那张总是含带笑意的双眸。
他并不觉得陆珩是这种冷血动物。
可海玲作为瓜田一线记者,信息获取能力非凡,一向不会出错。
最后乔攸选择了见色忘义,将海玲推出去,整理出来行李箱,衣服挂回去,安顿好小蜥蜴,给陆珩发了条短信:
【陆管家你快回来T_T】
陆珩好像很忙,隔了一个多小时才打回来电话:
“怎么呢,景泽又欺负你了?”
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离谱。都不知道是哪一个欺负哪一个。
“少爷他小叔回来了,就是阮先生非要强行给我组CP的小叔,嘤嘤。”
“小叔?”陆珩反问。
“对,和我梦到的一模一样,他还问我的姓名,怎么写,有几画。”
电话那头的陆珩沉默片刻,声音放轻道:
“我会尽快处理完这边的工作早点回去,在此之前,睡觉时把门锁好。”
乔攸心里一咯噔。
陆珩都这么说了,看来对方确实不是什么正经鸟。
挂了电话,乔攸躺在床上,满心只有陆珩因为他一句委屈的抱怨就承诺要早点回来的甜蜜,于是顺理成章忘记了要他把门锁好的叮嘱。
……
乔攸正睡着,迷迷糊糊觉得似乎很冷。
他徐徐睁开眼,发觉自己就这么和衣睡着了,白天打开通风的阳台门也忘了关,此时正往里灌冷风。
乔攸缩了缩身体,捂着被子下床关门。
“嘎达、嘎达。”
他的脚步倏然停住。
他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确定房间某处传来奇怪的“嘎达”声,一声比一声响。
乔攸定了定神,朝着声音来源地看过去。
昏暗的房间内,房门把手折射着月光,弥散开冰冷一圈寒光,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笔直的把手随着这声声“嘎达”声,不断在半空中划过半圆形。
乔攸尚存的一点睡意,因为这突然异动的门把手全部消散。
有人在开他的房门!
出于条件反射,他想问一句“是谁”,主要作用是警告。
但不用问,用拖鞋底想也知道半夜不睡觉过来偷开人家房门的那位,定然是想要弄清楚他名字怎么写有几画的陆尧。
果不其然,随着门外人的不懈努力,门把手终于被他暴力破坏,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房门自动打开,透进走廊上昏黄壁灯,将门外那人的影子斜斜拉长。
“美人儿~这么晚了不睡,是在等你的尧哥哥么?”
陆尧进门看到披着被子站在房里的乔攸,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五官齐齐向上挑,被脸上横七竖八堆砌在一起的脂肪推挤到几乎消失。
乔攸刚要喊救命,嘴巴张了张,马上闭上。
强烈的挣扎欲望也在看到陆尧□□的面容刹那,烟消云散。
众所周知,这篇文中的配角智商都不高,以小刘、颜泽渝和傅淮宁为代表的。
如果非要做个排行,尚且只在人后露出反派标志笑容的颜泽渝荣获第一,至于这个连人都不避着直接展现炮灰标志笑容的陆尧。
估计智商都没李叔的刀具三件套高。
乔攸眼睁睁看着陆尧喘着粗气,目露淫光,鼻孔一张一翕,挪动笨重的身躯向这边疾速奔来。
他不慌不忙向侧边移动一步,悠闲的如同饭后散步的老人家。
飞扑而来的陆尧像个巨大的句号,在半空中划出笨拙的抛物线,一个信仰跳跃,直直从乔攸身边擦过。
帧数极慢的,肉眼可见的,从阳台低矮的扶手上方飞过。
“啊!啊!”一声惨叫,叫亮了陆家大宅无数的窗口灯。
乔攸从容的在内心做了个简单分析:
假设陆尧的体重为200斤,风的阻力为……
结论:非死即残。
“陆先生,当心。”他嘴里敷衍着叫了声,慢悠悠踱步到阳台,想看看陆尧摔死没。
往下一放视线。
“救……救我!”两只手抓住阳台围栏、半截身子悬在半空中的陆尧不断扑腾两条腿,像一只被人按住龟壳的小王八。
乔攸:“啧。”
“啧什么,快拉我一把啊!”吊在半空中的陆尧叫得破了音。
那张脸跟动画片里夸张的表现形式似的,只剩几根线条轮廓,其余地方忘了上色。
乔攸蹲下身子,裹了裹身上的被子,严肃地回应道:
“不行哦,我拉你,重力变大,阻力不变,救不了你还得搭上个我,死一个总比死一双强,对吧。”
“给你钱,要多少都给!”
寒风呼啸,将陆尧露在外面的皮肤吹得冰冷肿胀。
“不好意思,我对钱兴趣不大,但如果你想把所有资产过户给我,我可以思考五分钟。”
“小叔——!”门口传来陆景泽一声吼。
终于,陆家上下二十几口人齐心协力,把吊在半空中的陆尧拉……
没拉上来,就跟浸了水的棉花一样,死沉,一个接一个拉力赛,到底是葫芦娃救爷爷,人没救上来,倒是全被陆尧拖下去了,在围栏上吊了一排,跟九层妖塔里的场景大差不离。
救命声此起彼伏。
不得已,剩下的人只能在楼下花费半小时给安全气垫床充气,等陆尧一行人落在气垫床上时,救护车也来了。
*
“乔攸,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不知道你连死都不怕,你知道我小叔是什么人么,得罪他还想有好果子吃?”
陆景泽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着眉心。
乔攸是真不怕。
智商都没李叔那刀具三件套高的炮灰,还指望他掀起大风浪?
陆景泽唉声唉气长叹几声,堪堪回神。
陆尧已经被紧急送医,虽然看着没什么事,鬼门关走了一遭眼瞅着还胖了不少,但碍不住人矫情得很,屁大点事也得去ICU占用一下社会资源。
但对陆景泽来说,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小叔临走前交代他的任务。
哦,是说陆珩小叔。
“乔攸,说起来,我为陆家做了个简单规划,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乔攸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又来了,这世界上对他来说就没有简单的事。
“年关将至,陆家也要有正常的人员调动,正好这里不需要太多佣人,又正好,我奶奶家那边缺几个年轻力壮的,所以我准备,送走几个去祖宅伺候我奶奶。”
乔攸惊愕:
“你跟你奶奶和好了?她竟然还愿意理你?”
陆景泽保持刚才那个姿势:扶着额头,翕着眼。
但放在身体一侧的手却因为这句话不断收紧,手背浮现道道青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陆家向来不留做事不够麻利的吃白饭的,其实去祖宅也不错,那边人少,没什么事,清闲。”陆景泽岔开话题。
半晌,他缓缓睁开眼:
“所以经过我深思熟虑,决定组织一场职业能力大比拼,凡是赢过吴妈的人可以留下,输的人则要乖乖收拾东西去祖宅。”
乔攸斜斜瞅着他。
合理怀疑,他穿进的不是原文小说,而是极度厌恶男主攻陆景泽而连夜赶出同人文的极端读者。
不然一个男主,怎么会天天脑子里不装正经事。
陆景泽见乔攸表现得波澜不惊,明显是没把这番话,或者说没把他这个人放在眼里。
他使出了杀手锏:
“并且针对你,增加一项附加条件。”
乔攸一直觉得陆景泽说的话十句有九句半是废话,不听也可以吧。
他转身要走。
却在突兀的沉默过后,听到了一句:
“这次你和吴妈进行职业能力大比拼,如果赢了,我亲自帮你和你最喜欢的陆管家牵线搭桥,并且你可以留在陆家直至安享晚年。”
“如果输了,正好我小叔缺个媳妇,你离开陆家出去过自己的自由日子,也指日可待。”
乔攸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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