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看着乐归跳湖, 阿花第一反应就是她在耍宝,可等?了半天都没见有人爬上来、湖面冒出?的泡泡越来越少之后才意识到不妙,赶紧冲过去捞人。


    哗啦啦。


    一阵清脆的水声, 乐归被揪到了岸上, 双眼无神地盯着天空发呆, 顺便?吐了口水。


    “你还来真的啊, 至于?么?”阿花是魂体,下了一次湖身上依然干燥, 但看到乐归湿漉漉的脸, 还是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脸,“主人能听到你心声又怎么了,最多是……侵犯了你一点隐私,对隐私,这词儿还是你教我的,不过你们都一张床上睡觉了, 侵犯点隐私又?算什么。”


    乐归眼睛动了动,好半天才扭头看她:“什么时候的事?”


    “嗯?”阿花没明白她的意思?。


    乐归:“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到我心声的?”


    “呃……”阿花注意着她的反应, 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大概是桃花树下饮酒那?会儿。”


    ……哦, 那?是她第一次来低云峰时, 也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帝江。


    【原来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啊, 自己那?会儿第一次见到帝江, 都想了些什么呢?】


    乐归以?为过去这么久,


    自己早该记忆模糊, 可偏偏回忆是该死?的清晰,比如她刚和帝江对视, 就在心里骚了一句是不是爱上她了,再比如后来被他叫到身边斟酒,直接把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激情辱骂了一遍,再比如她闻着酒味渐渐醉了,开始幻想他扫在桌案上的酒把她按在上面撕开衣裳……


    啊,人类的记忆还真是事无巨细呢,乐归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阿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颓废的样子,绞尽脑汁地安慰:“其实我觉得你没必要这么伤心,主人当时就是因为听到你的心声,才放弃了归寂的想法,你才能有机会嫁给他成为无忧宫的主人,说?起来你们?能有今天,还得感谢这件事呢。”


    感谢?乐归松开手,抬眸看向她:“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阿花顺着她的话问。


    乐归冷笑?一声:“就是人死?了,手机电脑平板里的东西没删干净,还被人深度翻阅。”


    而她,人还没死?,就已经被深度翻阅了。


    虽然听不懂,但不妨碍阿花联系上下文去理解,于?是顺口道:“你跟主人都是两口子了,深度翻阅一下也没什么。”


    乐归静默半晌,最后一言不发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阿花眼睛一亮:“想通了?”


    “嗯。”乐归点了点头。


    阿花松了口气,下一瞬就看到她二次跳湖了。


    阿花:“……”


    如果说?第一次的乐归是慢慢的,看起来对这个世界还有所留恋,那?第二次的她简直称得上义无反顾,跳进水里时还炸开了巨大的水花。


    阿花突然想起乐归跟自己说?过的一种比赛,所有参赛者都要站在跳板上往下跳,落水的刹那?水花越小得分越高,而有些人因为跳下去的瞬间姿势调整失败,经常会整个人拍在水面上,形成巨大的水花,这类行为被称之为‘炸鱼’。


    如果她猜得没错,乐归的水花也算是炸鱼组一员了。


    一回生二回熟,阿花很快将?人再次从水里捞了出?来。


    更加凌乱的乐归这次是趴在地上的姿势,揪着地面上的嫩草悲痛道:“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算了!”


    “……你要真想死?,跳湖好像慢了点吧,要不你撞个树,或者直接跑魔林里去,我保你一刻钟内就会被某种精怪吃个干干净净。”阿花慢悠悠道。


    乐归呸了一声:“那?多疼啊。”


    “怕疼?看来你想死?的决心也没那?么大嘛,”阿花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顶着一张七八岁的脸,愣是拿出?了七八十岁的气势,“过来,我们?聊聊。”


    乐归抖了抖身上的水,不情不愿地在她旁边坐下了。


    “我还是不懂,就是偷听了你几?句心里话而已,你至于?去死?吗?”阿花看她暂时还算冷静,忍不住吐槽一句,“难道你那?些心声就如此上不得台面?”


    乐归抹了一下脸:“我跟你一小孩有什么可说?的。”


    “老娘只不过外表停留在孩童时期而已,实际已经五千多岁了,比你祖宗的祖宗年纪还大。”阿花面无表情。


    乐归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我第一次见他,就在心里演了一场活春宫。”


    阿花:“?”


    乐归:“之后每次见他,我都在心里口出?秽语,并且幻想他把我按在床上或者我把他按在床上……”


    “闭嘴,我还是个孩子!”阿花惊恐呵斥。


    乐归微笑?:“你比我祖宗的祖宗年纪还大。”


    阿花:“……”


    静默半晌后,阿花:“其实我觉得如果只是这个原因的话,你没必要寻死?觅活的,毕竟他听完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不仅没杀你,反而点燃了活着的希望……嗯,他也挺变态的,你们?俩烂锅配烂盖,天生一对。”


    “装什么,这是我不想活的根本原因吗?”乐归冷眼看她。


    阿花装傻:“难道不是吗?被人听到这些,不想活也正常吧。”


    乐归与?她对视良久,冷笑?:“我不信他把可以?听到我心声的事告诉你了,会不告诉你我来低云峰的目的。”


    阿花:“……”


    话题绕来绕去,最终还是绕到了最核心的地方。


    漫长的沉默之后,乐归突然眼圈一红:“你们?早就知道了吧,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知道我来无忧宫、接近帝江,都是为了拿到无量渡回家,你们?天天看傻子一样看着我折腾,是不是觉得很有意思??”


    “我们?不是……”


    “还因为我才点燃活下去的希望,说?得可真好听,不就是找到了新乐子,暂时不想死?了吗?”


    “你说?得好像也没错,但我觉得……”


    “难怪会突然许我王后之位,还口口声声说?要给我无量渡,亏我当时以?为是自己贸然碰了无量渡才会让他误会,原来是早就洞悉我的想法,为了让我配合他在三界试炼大会上折腾,故意拿这东西当胡萝卜吊着我。”


    “主人他不至于?……”


    “那?之后你们?要做什么?待到大婚那?天突然跟我说?只是一场恶作剧,是为了报复我心里那?些轻佻的念头,还是直接就没有大婚,看我一个凡人能做出?……”


    “乐归,”阿花突然捂住她的嘴,叹气,“你能不能冷静点,先?听我把话说?完?”


    乐归眼圈红红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花很少见她这么可怜的样子,上次看到,还是三界试炼大会比赛时,她以?为自己被帝江抛弃那?会儿,但当时的可怜只是一闪而过,而现在却是一直这样。


    阿花的心有些软了:“主人是有些恶趣味,但对你却是有几?分真心的。”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显然一个字也不相信。


    阿花无奈:“你不信就算了,但我以?自己的魂灵发誓,主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对会娶你为妻,也绝对会把无量渡交给你。”


    乐归耳朵一动,好半天才瞄了她一眼:“他能这么好心?我拿到无量渡,可是要回现实世界的。好不容易找到的新乐子就这么离开,他能甘心?”


    阿花看着她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悲悯。


    乐归没错过她的情绪,正思?考她这是什么意思?,阿花突然发表石破天惊的言论?:“你确定你能回所谓的现实世界?”


    乐归一愣:“什么意思??”


    “乐归醒醒,哪有什么现实世界小说?世界之分,这世上只有三界,仙界凡间魔界,即便?有其他小世界,也都是依托于?三界形成的密闭空间,就像我们?刚离开的秘境那?般,我和主人也不是什么书中人物?,是三界中真实存在的人,你……”阿花叹了声气,“你只是病了,才会错以?为自己不是这世上之人。”


    乐归怔怔看着她,直到耳边传来橘子上岸吃草的声音才猛地惊醒:“你们?以?为现实世界只是我的癔症?”


    “难道不是?”阿花反问,指尖一缕看不见的魔气溢出?,轻轻包裹住乐归。


    乐归顿了顿:“如果一切只是我的癔症,那?我为什么能问出?连你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即便?不相信所谓的现实世界,但她之前做出?的那?些事却是实打实的,她想知道阿花会怎么解释。


    阿花:“你编的呗。”


    乐归:“……”


    【答案还真是过分简单。】


    乐归张了张嘴,又?闭上,好一会儿又?忍不住道:“可先?知镜规则,问问题的人不能编瞎话吧?”


    “先?知镜是通晓一切,但也没你想的那?么神?,你要是存心编瞎话,我是能察觉到的,但如果连你自己都相信这个瞎话,我还怎么察觉?”阿花说?着扫了她一眼,“更何况会与?先?知镜做交易的,一般都不会闲到编瞎话逗闷子,所以?我对这些事的处理经验不是太多。”


    【简单来说?,他们?到现在都没起疑,只是因为我恰好钻了个空子?】


    乐归嘴唇动了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主人起初没拆穿你,的确是生了看乐子的心思?,之后没有拆穿,估计和我一样,觉得生了癔症的人一旦被唤醒就会发疯,”阿花说?着,感受一下魔气,发觉还算平稳后松了口气,“但你目前的状态还不错,看来是我


    们?杞人忧天了。”


    乐归无言盯着她看,突然连情绪都没了。


    也不是没了,就是本以?为走到了死?路,突然又?好像柳暗花明有了新的活路,可这条活路又?只是她一个直觉,具体该怎么找到还得细想……怎么说?呢,情绪大起大落太过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呈现,干脆就全都消失了。


    “你等?一下,”关键时刻,乐归伸手叫停,“让我捋捋。”


    阿花知道自己点出?了真相,乐归心里乱得很,便?没有再出?言打扰。


    清风徐来,地上的草儿随风晃动,像是湖面上的波纹。橘子刚吃完两个苹果,又?叼着一个橘子来到乐归面前,乐归心不在焉地给它剥好,它蹭了蹭乐归的胳膊便?去一旁趴着了。


    乐归身上的法衣在出?水的时候便?已经恢复柔软干燥,只是头发还湿漉漉地黏在脸上,阿花实在看不过去,便?指尖一弹将?她的头发也吹干了。乐归仍坐在草地上直愣愣地盯着湖面,过了许久突然福至心灵——


    只要帝江认定现实世界是假的,就不会阻止她拿无量渡,这事儿就还有抢救的机会!


    阿花突然感觉指尖的魔气一跳,当即做好了乐归发疯的准备,谁知道她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完全没有什么疯癫的举动。


    “……想通了?”阿花试探。


    乐归:“没有。”


    阿花:“?”


    “我问你个问题,”在决定将?错就错之前,这件事很重要,乐归难得多了几?分郑重,“帝江听我心声时,就没有什么限制条件吗?比如说?看不见我就听不到,又?或者隔得太远就听不到之类的。”


    “聪明啊,”阿花夸了一句,“的确有限制,超过两米的距离就听不见了,你竟然这么快就想到了这一点。”


    【那?是,我好歹也是看过几?本小说?的。】


    乐归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重要线索,她一个普通人,不可能时刻用默默唱歌来掩饰真实的想法,而且那?样太奇怪了,偶尔做一次还行,要是经常做,帝江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肯定能看出?不对,现在知道了两米这个限制条件,她以?后要是控制不住心理活动时,大可以?离他远点。


    自从来到低云峰,乐归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让脑子高速运转了,现在距离启动无量渡回家只有一步之遥,她一定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乐归反复思?索许久,一抬头就看到阿花正在观察自己。


    “我没疯。”她解释。


    阿花扯了一个笑?容,似乎不太信她的话。


    【也是,她都认定我是癔症了,要是太快转变肯定会引起怀疑。】


    乐归抿了抿唇:“我真的没疯,只是暂时无法接受自己不是其他世界来的人,我……怀疑你是故意骗我。”


    “正常的,人就是很难接受这些,”阿花表示理解,“但你得慢慢接受才行,要是这么放任下去,会发疯的。”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好吧,我会习惯。”


    阿花仿佛看到迷途知返的羔羊,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乐归突然道。


    阿花:“什么?”


    “不要把我已经知道尊上能听到我心声的事告诉尊上。”这句话有点绕,但相信阿花可以?听懂。


    阿花简单消化了一下,狐疑:“为什么?”


    “为什么?”乐归突然气笑?了,“你还好意思?问为什么?阿花花同学,当初是谁舍身忘己地陪你去报仇,是谁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你,又?是谁给你买花、给你编辫子,还带你去和其他人一起烤红薯抓蚂蚱?”


    阿花被她问得有点心虚:“是、是你,所以?怎么了?”


    “我对你这么好,你又?做了什么?”乐归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负心汉,“你帮着尊上隐瞒可以?听到我心声的事实,看着我像个小丑一样在他面前上蹿下跳……”


    “事实证明你跳得还挺好,那?么多人眼馋的王后之位,马上不就是你的了么,要是没有帮他瞒着,你的心声肯定不会如此自然流畅地表达出?你多么无耻淫1荡,主人那?个变态也未必会生出?臭味相投娶你为妻的心思?,所以?也算歪打正着了。”阿花赶紧道。


    【还真是。】


    乐归的情绪被打断了一瞬,有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但还是板着脸道:“总之你替他隐瞒了一段时间,就得替我隐瞒一段时间,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他是我主人,我怎么敢瞒着他。”阿花叫苦。


    乐归冷笑?:“那?我还是你朋友呢,你怎么瞒着我了?”


    这事儿对阿花来说?就是有苦难言,毕竟当初瞒着她时,也不知道之后会和她关系这么好,所以?在她的句句逼问下,最终还是沧桑叹气:“我真是欠你的!”


    这就是答应了。


    乐归总算露出?笑?容,刚要说?什么,又?突然警惕:“尊上这会儿不会正在哪里猫着偷听吧?”


    刚得知悲惨的真相,她现在简直是惊弓之鸟。


    “放心吧,尊上这会儿应该正在打坐,没有神?识飘过来。”阿花斜了她一眼。


    乐归这才松一口气,重新倒在了地上。


    天色渐渐晚,浅紫色的魔气染上一层悬日的薄红,绚丽的云彩层层堆叠,如同大片大片盛开的花。乐归初来时每次仰头,都会觉得景色诡谲,可今日再看,竟然觉出?一分亲切。


    没有什么地方的天空,会像魔界一样浓墨重彩。


    乐归静静欣赏美景,享受得知真相后勉强得来的一丝宁静。


    许久,她突然坐起来:“走吧,趁天黑之前回苍穹宫。”


    虽然这次带了个阿花,而且阿花的战斗力看起来还不错,但她也不想在夜晚的低云峰冒险。


    “我还以?为你今晚打算睡这里。”阿花颇为意外。刚刚得知真相,正常来说?难道不该多争取点时间缓缓神?吗?


    【我倒是想,但帝江起疑了怎么办。】


    乐归没有解释太多,利索地爬起来就往外走,阿花受她怀里的先?知镜牵引,也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


    从湖边到苍穹宫少说?也得一刻钟走,乐归以?前都是一个人,现在多了个阿花,便?和她随口闲聊,聊着聊着突然脚步慢了下来:“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阿花不解。天色还亮着,没到群魔乱舞的时候,这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傍晚吗?


    乐归也说?不上来,皱着眉头四下观察,总觉得哪里不对。


    阿花对她偶尔犯神?经的事已经习惯了,幽幽提醒一句:“再拖下去天色就真的黑了哦。”


    乐归一顿,赶紧往前走。


    “可我还是觉得不对。”她说?。


    阿花:“想多了你,低云峰一直这样。”


    乐归不太认同,又?走了一截路后突然停了下来:“我知道了,你没发现路边的树更高更大了吗?!”


    阿花:“……就这?”又?不是死?的,会长高长大多正常?


    “你没明白我意思?,树长到一定大小的时候,生长就会变得无限缓慢,低云峰的树少说?也得几?百几?千年了吧,虽然也没长太多,但我们?才走多久,有两个月吗?两个月竟然能用肉眼观察出?来了,是不是有点太离谱?”


    没想到她神?神?叨叨的,竟然是在纠结这个,阿花一时失笑?,正要解释她们?走了可不止两个月,便?远远瞧见有戏班子的人来了。


    来人是个老头,是乐归当初刚到低云峰时问路的人,也是第一个给去了苍穹宫的乐归送吃食的人,乐归认出?他了,待走近之后打了声招呼。


    “王后!”老头看到她后先?是一愣,随后才一脸惊喜地行礼,“真是太久不见了,您依然貌美如初呢?”


    ……她才走两个月,怎么搞得她好像走了很多年一样。乐归哭笑?不得地虚扶一把:“我现在还没跟尊上成亲呢,不是什么王后。”


    “那?也快了,尊上在回来之前,便?已经叫人报信准备婚事,想来也就这几?日便?能喝到您二位的喜酒。”老头谄媚道。


    乐归没想到帝江还派人回来报了信,下意识扭头看一眼阿花,阿花摊摊手,表示她也不知道。


    老头看不见阿花,对着乐归又?说?了一堆奉承的话,乐归不太擅长应对这些,笑?得脸都僵了,赶紧找个理由溜走。


    “以?后


    这种事还很多,你身为王后,不爱听让他们?闭嘴就是,没必要笑?脸相迎。”阿花悠悠提醒。


    乐归搓了搓发僵的脸:“我这不是打工人做久了,有点不习惯当资本家嘛……对了,那?老头是不是老年痴呆了啊,我才走两个月,他好像都快忘记我长什么样了,一副想了半天才想起我是谁的样子。”


    她刚才可没错过老头刚看到她时的怔愣,那?明显是个努力回忆的过程。


    阿花闻言扫了她一眼:“对于?凡人而言,哪怕是靠着忘还泉长生不死?,也会在岁月交叠中渐渐忘记往事,你们?都相隔百年未见了,他能记起你就不错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给我等?一下,”乐归直接拉住她,“什么叫相隔百年?我不是刚走……”


    “两个月,”阿花打断她,“这是你真实度过的时间,但秘境里的时间流速与?外面不一样,里面一个月,外面不说?沧海桑田,也是物?是人非了懂吗?”


    说?罢,阿花突然一脸同情:“想不到吧,一眨眼的功夫,你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乐归:“……”


    她从出?秘境开始就一直睡着,直到快到无忧宫时才醒,之后没来得及见其他人就直接来找橘子了……


    “你骗人,要是真过一百年了,橘子不早该把我忘了吗,它为什么还跟我这么亲?!”乐归像是抓到了证据。


    阿花颇为惊奇她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它可是拿忘还水泡澡的小畜生,你拿它和每天只有一杯泉水的凡人相比?”


    乐归:“……”


    【所以?我现在一百二十岁了?】


    乐归晕晕乎乎的,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只是下意识地赶路,想在天黑之前回到苍穹宫。阿花非常理解一个凡人突然失去一百年时间的震撼,于?是体贴地给她一点安静的时间,两人一路无言地往回走,直到一只脚踏进苍穹宫的殿门时,乐归猛然停了下来。


    【如果……如果说?真的已经过去一百年了,那?男主现在是不是已经有了可以?锻造新的无量渡的能力?】


    第 42 章


    乐归越想越心动, 毕竟以男主小天使的性格来说,如果朋友请他帮忙的话,他一定会义无反顾。可以不用胆战心惊费力筹谋就可以拿到无量渡, 想想就觉得幸福啊!


    如果是去三界试炼大会之前的乐归,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一定会想尽办法离开魔界去找男主?, 但?现在……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殿内, 几只幽泞已经发现了她的踪影,从?架子上跳下来欢快地看着她, 其他有灵识的法器们也散发着幽幽的光, 无声表示对她的欢迎。


    最重要的是,她突然想起桃源村那天晚上的流星雨,那是她这辈子看过的第二?场流星雨,后?来偶然?听到阿花说,那一场流星雨几乎让帝江勉强恢复几分的灵府再次耗空。


    “你傻站着干嘛呢?”阿花突然?问。


    乐归猛地回神:“啊……哦,没事, 就是太久没回来了,有点近乡情怯。”


    “……虽然?时间?上已经过去百年, 但?实际上你才走?了两个?月, 近个?屁的乡情个?屁的怯。”阿花白了她一眼。


    本以为她会反驳自己, 结果乐归出乎意料的安静, 阿花顿了顿, 迟疑:“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乐归反问。


    “谁知道你啊, 总是神神叨叨的。”阿花别开脸, 假装不在意。


    乐归笑笑,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还在列队欢迎她的幽泞们, 想了想还是进殿了。


    按照时间?线来说,虽然?这个?时候的李行桥男主?光环已经渐渐出现, 但?新?的无量渡却是他继承无忧宫的剧情之后?锻造出的,如今帝江活着,无忧宫也不可能更换主?人,那他还能不能制造出新?的无量渡就不好说了。


    【我?才不是舍不得离开帝江,只是与其离开魔界冒险等一个?薛定谔的新?无量渡,不如把握好无忧宫已经存在的旧无量渡。】


    乐归用这个?理由安抚好自己,总算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冲向幽泞们。


    虽然?对她而言才两个?月没见,但?进入苍穹宫的瞬间?,她惊悚地发现自己对这里竟然?很想念,再想想第一次来时的惊恐情绪,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抓起一坨幽泞亲了一下,绿色的史莱姆瞬间?变成红色,尖叫着‘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跑回架子上。


    乐归:“……”


    短暂的安静后?,她扭头问阿花:“它这是高兴还是生气?”


    “你说呢?”阿花无语地指了指其他幽泞。


    乐归这才发现它们已经在自己面前排好了长队,满脸期待地等亲。


    【好像小?黄人的剧情哦……】


    乐归失笑,捧起最前面那坨亲了口,然?后?眼睁睁看着它变成红色,像前面那只一样尖叫着跑走?,而队伍们默契往前赶了一位,继续眼巴巴地看着她。


    乐归亲了一个?又一个?,亲到只剩最后?两坨时,其中一坨从?背后?使劲拽出一小?坨,乐归这才发现还有三只。


    “这只好小?,”她惊奇地捏起躲躲藏藏的第三只,“我?记得殿里没有这么小?只的啊。”


    地上那两只立刻骄傲地挺起胸膛。


    “你们生的?”乐归震惊了,“不是说幽泞都是沼泽孕育吗?你们还会生小?幽泞?”


    “正常幽泞还朝生暮死呢,他们喝了这么久的忘还泉水,有什么不可能的。”阿花从?她怀里把自己的镜身掏出来,在手里掂了掂便从?巴掌大的小?镜子变成了半人高的铜镜,然?后?轻轻松松拎着摆到了桌案的架子上。


    乐归对小?幽泞爱不释手,直到玩得红透了才放下,小?幽泞的父母立刻跳上她的手心。乐归笑笑,刚亲完第一个?要去亲第二?个?,幽泞们突然?尖叫一声,跳下她的手心就跑,跑的时候还不忘揪上自己的小?幽泞。


    ……还没亲呢,跑什么?她若有所觉地回头,果然?对上一双淡漠的眼睛。


    “再敢亲我?,就杀了你。”他轻启薄唇,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乐归:“……”


    要是往常,帝江在说完这句话后?,乐归就算不冲过去亲个?够本,也要凑上前耍个?贱,但?一想到两米之内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声,而且还知晓了她最大的秘密……虽然?他没信,还把她当成脑子有病的人,但?乐归还是有点不自在。


    【太难了,真是太难了,人怎么可能没有秘密呢,就算是再恩爱的两口子,也有在心里暗杀对方八百回的念头吧,可他什么时候想暗杀我?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想暗杀他他一清二?楚,真是太不公平了!】


    乐归突然?叹了声气。


    “又抽什么风?”帝江也察觉到了过于?沉默的气氛,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你抽风,你才抽风,你全家都抽风呜呜呜不行啊,我?不能在心里骂他,万一被他听见了怎么办……】


    乐归痛苦地捂了捂脸。


    “魔气吸入太多,中瘴气了?”帝江神色淡淡,却突然?朝她走?来。


    【啊啊啊啊你个?魔鬼你别过来啊你要是过来了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心声的事岂不是暴露了快走?开快走?开快走?开……】


    尽管乐归在心里疯狂呐喊,但?两人之间?还是越来越近,而且最糟糕的是乐归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思?,随着他越来越近,心里的吐槽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阿花已经不忍心再看了,直接跳回了镜子里。


    唉,其实她在被乐归要求保密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秘密根本就守不住,毕竟帝江这个?人的存在,对于?乐归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提醒,时刻会让她想起他能听到她心声的事实,而她一旦联想


    了,帝江就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她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随便咯,反正自己信守承诺就好,至于?乐归能不能守住秘密,那就是她的事了。阿花本着死道友不死贫僧的原则,果断封闭了镜子开始睡觉。


    随着帝江的逐步靠近,眼看着就要突破两米的界限,乐归想到自己的下场,顿时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帝江又迈了一步,她的心声清晰地出现在自己耳边——


    【尊上的衣裳怎么又没穿好,真是不守男德,真想当着殿内所有微生物和法器的面狠狠撕碎他的衣裳,把他摁在地板上**,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露肉给别人看。】


    帝江的脚步倏然?停下,神情逐渐微妙。


    也很难不微妙吧,本以为她在发癫,结果她在发春。


    乐归靠着小?聪明躲过一劫,默默往后?挪了两屁股,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超过了两米,她这才松一口气,可下一瞬帝江又朝她走?来。


    她就像巴甫洛夫的狗一样,第一反应就是想心声的事,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小?聪明就再次上线。


    【看什么看,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还以后?都不准亲你,你说得算吗?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按在墙上亲,把你亲得双眼泛红眼角含泪,用沙哑的嗓音低声对我?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命都给你可以吗?’】


    帝江嘴角动了一下,就在乐归以为他要走?了时,他突然?就这么蹲在了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啊啊啊你怎么还不走?……不走?就对了,做了我?的男人,怎么可以再离开我?,识趣的话就自己脱光了去桌案上躺着,再找条绳子把自己捆起来,最好是勒得紧点,我?要看你的肌肉在粗糙的绳索下泛红沁血,我?会往上面浇一层酒,看着你痛苦的表情一口一口地……你怎么还一直盯着我?看,再看我?可就亲你了!我?亲了啊!】


    乐归心神一动,当即就要亲过去,却被帝江无情地捂住了嘴。


    “亲过小?畜生的嘴,还敢来亲我??”他不悦开口。


    乐归乌拉乌拉说了句话,帝江没听清,这才松开她。


    “你竟然?嫌我?脏?!”乐归震惊加伤心。


    帝江一脸坦然?:“不行?”


    乐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一下他的嘴。


    帝江:“……”


    “好了,现在你也脏了。”乐归挑衅勾唇。


    帝江突然?笑了:“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啊。”


    乐归被他笑得一抖,扭头就要爬走?,却被他一只手拎起来。


    乐归惊恐大喊:“尊上我?错了我?再也不偷亲你了你要干什咕噜咕噜……”


    温热的水突然?淹了过来,她本能地直起身,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帝江的忘还池里,而刚才还拎着自己的帝江也在池子里,只不过两人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


    “把嘴洗干净。”他闭着眼睛,莹白的热气略微遮住了他的容颜。


    乐归谨慎地估算了一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确定超过两米后?默默往下缩,直到还剩个?鼻子在外面呼吸。


    【呜呜呜呜太羞耻了,偷偷在心里搞黄和当着人家的面搞黄能一样吗?这跟把初中时候写的玛丽苏小?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读出来有什么区别……哦不,初中写的玛丽苏小?说里可没这么多黄色,啊啊啊我?死了算了!】


    【不行,我?不能总用这种办法掩饰真实的心声,实在是太羞耻了,我?得想点别的……唱歌肯定不行,一直唱累得慌不说,还容易引起怀疑,最重要的是重复唱歌很难保持精神高度集中,万一走?神的时候又想到心声,前面的努力可就白费了,那想点吃喝玩乐之类的东西?】


    乐归斟酌半天,决定试验一下,于?是正在假寐的帝江便听到了鬼鬼祟祟的水声。他慵懒地靠在池壁上没动,仿佛真的已经睡过去了。


    距离一点点缩短,乐归在踏入两米的范围内时,默默调整一下呼吸。


    【想吃包子,皮薄肉多的大包子,咬一口热腾腾油滋滋,从?嘴里香到胃里,我?还没去凡间?玩过,想去真正的凡间?玩一圈,我?想去吃酒楼看杂耍阿巴阿巴……】


    乐归已经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好险,刚才差点又去想心声的事了,幸亏阿巴了两声糊弄过去了。嗯,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熟练,多练习就好了。】


    乐归又一次伸出试探的小?脚。


    【包子包子包子,我?爱吃包子,尊上的厨房好像八百年没用过了吧,我?上次去的时候门都锁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蒸……】


    走?近一步,帝江的脸愈发清晰地映入眼帘,乐归又一次失神,急急往后?退了退。


    【苍天啊!谁来救救我?!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难?想我?乐归一世的节操和清白,难道注定要毁在这里吗?!】


    帝江闭目养神的功夫,乐归已经在心里演了十场大戏,正当她还在痛苦纠结时,帝江终于?耐心耗尽,一抬眸某人便被一股大力扯进了他怀里。


    撞在他胸膛上时,乐归本能地抓了几下,一不小?心便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留下几道鲜红的抓痕。肤色苍白,愈发衬得抓痕妖冶勾人,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一抬头就对上了帝江深邃的眼眸。


    【……真英俊啊,这么英俊的一张脸,就应该被反复**,坚毅的脸上流露出脆弱,凌厉的眼睛里泛起泪花,一边轻声求饶一边让我?再重一点,像一朵贪吃又脆弱的花。】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被动触发技能的乐归绝望闭眼,总觉得帝江这次肯定会弄死自己,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有所动作,于?是又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依然?是四目相对,只是帝江这次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探究。


    乐归心里咯噔一下,不管不顾地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唇齿研磨间?,帝江依然?在盯着她看,她心虚地咬了一下他的唇,含糊道:“看什么看,我?洗干净了。”


    帝江依然?看着她。


    “尊上……”她软软地唤了他一声。


    帝江眼眸微动,将人抵在了池壁上,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明明水温是热的,也不知为何池壁却凉得厉害,就像那天狸君府中的汤泉……乐归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些事,当即抗拒地抓住他的手指。


    “我?不要只自己……”她的脸不知是被热气熏的,还是因为羞耻感没有完全褪去,总之红得一塌糊涂,眼睛也因为情动泛着水光。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再开口声音也有些哑:“那便一起。”


    【一起?一起什么?】


    乐归刚冒出这个?疑问,便又一次被他吻住。


    水温越来越热,后?背的池壁越来越冷,乐归昏昏沉沉间?总算不用再想些有的没的,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总算可以放松。


    虽然?池水很浅,但?人在水中就是容易没有安全感,乐归轻轻揪着帝江的衣角,直到某人的手探进裙中,她才倏然?抓紧他的衣裳。


    水面大雾弥漫,遮掩住一切场景,直到良久之后?,伴随着乐归一声低吟,水面上浮起三两个?泡泡。


    乐归重新?回到前殿时,已经是翌日下午,阿花正坐在桌案前擦镜子,一回头看到她,顿时吓了一跳:“你怎么这副样子?”


    乐归不解:“我?什么样子?”


    “还能什么样子,纵、欲、过、度!”阿花发出非常重的重音。


    乐归的脸刷的红了,下意识回头看一眼幽泞们的架子,确定最小?的那只还在睡觉,这才低声制止:“你能不能小?声点,这里还有孩子呢!”


    “这有什么,你们凡人可真是放不开,”阿花不以为然?,顺便伸长了脖子嗅了嗅,神情渐渐困惑,“奇怪,我?怎么没从?你身上闻到尊上的灵力?”


    乐归的脸更红了,蓦地想起昨晚帝江冰凉的手指。


    【……活了一万年的老妖怪就是不一样,就算什么经验都没有,也能把人折腾哭。】


    乐归正走?神,阿花突然?搬着镜子出现在她面前。


    猝不及防看到镜中的自己,乐归吓一跳:“你干嘛!”


    “让你看看春心荡漾四个?字怎么写。”阿花悠悠道。


    乐归看一眼镜子,还真


    是……


    “……你可真无聊。”她眼神虚浮地转移话题。


    阿花:“所以你和主?人已经灵修了?”


    “你对我?们屋里的事怎么这么感兴趣?”乐归不高兴了。


    阿花:“废话,我?作为先?知,还是第一次看到实力差距这么大的两人灵修,想知道会对你们各有什么影响多正常?”


    “……你先?知的人设就是靠打听别人隐私支撑的?”乐归白了她一眼,但?也知道不给她一个?交代?,她肯定要追问个?不停,于?是敷衍地解释一句,“没到那一步呢。”


    “没到哪一步?”阿花追问。


    乐归突然?板起脸:“你再问我?就把你镜子摔了!”


    阿花:“……”有靠山了,还真是说翻脸就翻脸啊。


    意识到自己问不出什么了,阿花心念一转,又问:“你的秘密暴露没有?”


    她说的秘密,是乐归已经知道帝江能听到自己心声的事。


    “没有,”乐归扫了她一眼,“你不会想拿这个?跟他邀功吧?”


    “我?说了不会告密就不会告密,你少?小?瞧人,”阿花有点气愤,随即气愤又被好奇遮掩,“所以你是怎么保住秘密的,一般人知道真相后?,见到当事人难道心里不会立刻引发联想?”


    “……你别管我?是怎么保住秘密的,你就知道我?能保住秘密就行了。”乐归强装镇定。


    【开玩笑,我?才不会告诉你和帝江短短相处一夜,已经在心里写了十篇强制爱小?*文的事。】


    阿花见什么也问不出来,顿时觉得无聊,把镜子放回镜架后?继续擦,擦着擦着突然?觉得不对……奇怪,她以前不是最讨厌被当成镜子一样摆在桌子上吗?什么时候开始她会主?动把自己摆上去了?


    意识到这件事的阿花僵了片刻,最后?调整了一下镜架的角度,钻进镜子继续睡觉。


    大殿之内终于?安静下来,乐归依然?双腿无力,勉强去了窗边正要坐下,某个?地方便传来酸酸的痛感。她动作一僵,认命地去找了个?软垫,这才扶着墙缓缓坐下。


    尊上他……确实太凶了。


    想起他抽出手时玩味的笑,乐归脸上便浮起一阵热意。


    【不过我?也不差,在他又想单方面搞完事就撤时抓住了他,对他做了一样的事,所以我?们扯平了。】


    乐归想起昨晚在她手中的帝江,眼角泛红呼吸凌乱,好像一瞬之间?变成了有七情六欲的凡人,脆弱得她一只手就可以决定他的命运,哪还像平日那个?总是居高临下运筹帷幄的魔王大人。


    【……完蛋了,我?竟然?觉得他有点可爱,这是不是传说中的*虫上脑?完了完了,我?不会要冷脸洗内裤了吧?】


    乐归生出巨大的危机,下一瞬身上的日光被阴影覆盖,她下意识抬头,便看到了某人出现在大殿门口,身后?是魔气凝结的阳光,清晰地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


    乐归醒来时他已经不在寝殿,所以这是两人自昨晚之后?第一次见面,乐归的脸突然?红了,正羞涩地等着他朝自己走?来,结果这人径直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只是经过大殿中央时轻轻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垃圾。


    乐归:“……”


    直到人消失在前往寝殿的走?廊,乐归才意识到,自己被无视了。


    【被无视了,我?竟然?被无视了,这个?垃圾昨晚还跟我?酱酱酿酿,今天竟然?无视我??!】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走?廊消失的方向怒骂:“帝江,我?艹你大爷!”


    爷——爷——爷——


    回音荡气回肠,下一秒帝江重新?出现,手里拿着一盒缓解身子不适的丹药。


    “你说什么?”他扬起唇角,表情称得上和煦。


    乐归:“……”


    骂人被抓包的下场就是,药盒是扔过来的,晚上也不能再回寝殿睡觉,而是留在前殿思?过。


    乐归睡了一天本来就不困,吃过药更是浑身舒畅,干脆拉着阿花闲聊。


    两人聊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就在阿花第五次想回镜子里休息时,乐归突然?道:“阿花,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又想干什么?”阿花现在一听到‘帮忙’两个?字,就忍不住提高警惕。


    乐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还记得我?在三界试炼大会时交的那个?朋友吗?”


    “李……行桥?”阿花回忆他的名字。


    乐归点头:“对,就是他,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人脉,可以帮着查查他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找人帮查,直接问我?不就好了?”阿花斜了她一眼。


    乐归眼睛一亮:“你知道?”


    “不知道,先?知镜没那么无聊,什么人都要留意一下。”


    “……那你废什么话。”


    “我?乐意。”


    乐归深吸一口气,默念三遍‘大局为重,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却还是忍不住嗷嗷着扑了过去,阿花早就防备着她,当即跟她打成一团。


    同一时间?的魔界入口处,浑身沐血的青年已经无力思?考,只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前方的防护结界时不时闪过雷霆万钧的紫白电流,他却因为鲜血糊了眼睛察觉不到,终于?在下一瞬碰触到结界,一阵抽搐后?彻底昏死过去。


    泡在池子里闭目养神的帝江倏然?睁开眼眸。


    第 43 章


    风平浪静的一夜过去, 乐归被太阳晒醒时,舒服地?伸了伸懒腰。


    【还以为再次睡地?板会睡不着呢,这不也睡得挺好, 可见……今天的地板怎么这么软?】


    她倏然睁开眼睛, 才发现?自己依然在苍穹宫前殿的窗下睡着, 只是?身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大床, 床上还铺着厚实的?褥子。


    能在苍穹宫随便弄张床的人,好像也只有那一个?了吧。


    乐归抱着身上的?被子翻个?身, 静静看?着安静的?大殿。


    这屋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夜猫子, 这会儿除了她醒了,其?他东西都还睡着,平日总是?热热闹闹的?大殿此刻寂静一片。


    乐归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间又想到了李行桥。


    因为帝江这个?人物只在小说开头出现?过?,后续的?剧情对于乐归来说没?什么参考价值,所以她来了低云峰之后, 很少去想原文剧情的?事,也没?有在帝江面前想起过?李行桥, 所以她可以确定的?是?, 帝江并不知?道李行桥是?这个?故事的?男主, 也不知?道他可以造出第二个?无量渡。


    这大概是?她目前来说, 唯一成功隐瞒了帝江的?事, 至于她知?道帝江能听到自己心声这件事……


    【虽然目前来看?秘密保守得还算成功, 但不代表之后也能一切顺利, 最好还是?找到李行桥,确保自己有个?计划B可以备用。】


    乐归思考得过?于专注, 等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不自觉地?捻着被子的?缎面。这被子可真柔软啊, 冷暖自动调控,还流光溢彩的?,乐归虽然是?个?凡人,但也能看?出它的?特殊,说不定和忘还泉一样是?帝江的?伴生?法器。


    【……尊上对我这么好,我却只想利用他,还要准备计划B,我可太不是?东西了。】


    乐归抱紧软乎乎的?被子,第一次生?出类似愧疚的?心理,但很快又压了下去。


    在小说世界待了这么久,她的?心态其?实也在悄悄改变,刚穿过?来时对这个?世界的?排斥心理,到今天?已经几乎完全消失了,也不再将这里的?人当成一个?个?没?有灵魂的?铅字,她甚至不再认为这是?虚构的?世界,而是?一个?笔者机缘巧合对这个?世界做了真实的?记录,又机缘巧合地?以小说形式发表在她的?世界里。


    如果没?爹没?妈没?亲人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尝试着彻底融入这里,可是?……乐归一想到天?天?盼着她放假


    YH


    回?家的?爸妈,就忍不住咬住了被角。


    【对不起了尊上,我爸妈就我一个?闺女,没?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虽然你?现?在对我挺好的?,但我还是?得回?家去,所以只能继续利用你?了。】


    乐归长叹一声,刚下了决心,殿外突然传来一道活泼的?声音:“王后,小的?给您送肉包子来了。”


    乐归迷茫:“什么肉包子?”


    她是?自言自语,声音很小,外面的?人听不到,殿内却响起睡意正浓的?回?答:“听声音好像是?后厨的?人,你?赶紧端进来,给我闻闻。”


    阿花说罢,看?到乐归还坐在床上发呆,便打着哈欠催促,“快去啊,凉了闻起来就不香了。”


    “你?是?狗吗?整天?闻闻闻。”乐归吐槽着,还是?老老实实去端包子了。


    送包子的?人耐心在门口等着,一看?到她过?来立刻殷勤行礼:“参见王后。”


    乐归已经懒得说还没?结契不算王后的?话了,看?着他托盘里皮薄馅大几近流油的?包子,馋虫顿时被勾了出来。


    “……后厨不是?早就废弃不用了吗?怎么突然想起蒸包子了?”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过?来。


    来人讨好地?笑笑:“昨日一早尊上就吩咐了,后厨重新启用,以后负责王后您的?一日三餐,要不是?后厨太久没?用诸多东西需要添置清理,昨日小的?就来给您送饭了。”


    乐归一顿,突然想起昨天?……不对,应该是?前天?晚上了,她在忘还池里,对着帝江用心声说想吃包子。


    乐归静默一瞬,试探:“早饭的?样式那么多,你?们怎么想起蒸包子了?”


    “是?尊上吩咐的?。”来人回?答。


    还真是?他。


    她当时只是?为了遮掩秘密,才尝试说些乱七八糟的?,没?想到帝江却记住了。


    “王后,王后?”


    乐归猛地?回?神:“……嗯?”


    “您不喜欢吃包子?”来人紧张地?问。


    乐归笑笑:“没?有,我很喜欢,谢谢。”


    说着话,她把包子接了过?去。


    来人顿时松了口气,又行了一礼后才转身离开。


    乐归盯着盘子里的?大包子看?了许久,终于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油滋滋的?,满口流香,和她想吃的?那种一样。


    【……呜呜呜尊上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显得我这个?人特别不是?东西,要不然我不利用你?了,直接启用计划B吧。】


    乐归设想了一下,在魔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帝江要成婚的?前提下,她突然跑去找另一个?男人……嗯,就算帝江有十亿分之一的?可能不跟她一般见识,估计其?他人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她能不能顺利离开魔界还得两说。


    【所以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继续利用了,幸好尊上看?起来不是?那种恋爱脑,对我虽然特别了点,但也没?有爱得要死要活,估计我走了也最多是?生?几天?气。】


    乐归一边觉得对不起帝江,一边含泪吃了俩大包子。


    阿花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她进屋,一伸脑袋就看?到她站在外面吃包子,登时就怒了:“乐归!你?竟然吃独食!”


    “独什么食,这本来就是?尊上专门叫人给我做的?。”愧疚归愧疚,该炫耀还是?要炫耀的?。


    阿花冷哼一声,等她把包子拿进来后抢了一个?,用力地?吸了一口香味:“少骗人了,他哪有那闲工夫。”


    “真是?他叫人给我做的?,我那天?在心里说想吃包子,他就叫人重启后厨给我做了,”乐归刚吃完俩大包子,现?在已经不饿了,靠在阿花放镜子的?桌案上甜蜜又忧愁,“唉,你?说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


    阿花:“……你?照照镜子。”


    乐归抬头看?向镜子:“怎么了?”


    “没?事,就是?让你?看?看?自己秀恩爱的?丑恶嘴脸。”阿花跟她相?处这么久,还是?狠狠学?会了几个?新词的?。


    乐归抹了把脸,没?有说话。


    “不过?他对你?确实不一样,”阿花评价,“这叫什么,铁树开花?”


    乐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应该是?吧,虽然开得不太明显。”


    阿花白了她一眼,把手里的?包子放回?盘子里:“我觉得吧,你?先别急着矫情,主人这举动,明显是?打算跟你?摊牌了。”


    “摊什么牌?”乐归不懂。


    阿花微笑:“你?心里想着吃包子,他就叫人给你?做了包子,这跟直接告诉你?他能听到你?心声有什么区别?”


    乐归愣了愣,反应过?来后整个?人都绷紧了:“什么意思,他知?道我知?道他能听到我心声的?事了?”


    “你?觉得呢?”阿花反问。


    “不可能!”乐归当即否认,“我明明没?有暴露!”


    “那就是?他不打算瞒着你?了,”阿花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呦呦呦,这叫啥?夫妻之间坦诚相?待?没?想到主人万年?不开窍,一开窍就这么上道,要我说你?就主动点,把你?已经知?道他能听到你?心声的?事告诉他得了。”


    “不行,不可能,想都别想。”乐归拒绝三联。


    她直觉现?在她和帝江的?关系还暂时处在可进可退的?状态,帝江对自己或有好感,但不至于太深,而一旦这件事挑明了,两人的?关系势必会发生?质的?变化,到时候就真的?收不住了,而这种收不住既对帝江不公?平,也会让她的?离开产生?变数。


    “我不会挑明的?。”乐归语气愈发笃定。


    阿花:“随便你?喽。”在她看?来,乐归迟迟不肯挑明,不过?是?为了在帝江面前扳回?一成……她也是?疯了,竟然觉得自己在帝江面前可以扳回?一成。


    乐归知?道阿花误会了什么,沉默半晌后苦恼:“……你?觉得他会直接跟我说他能听到我心声吗?”


    “他不会。”


    “绝对不会。”


    两人同时开口,阿花又道:“他会像猫戏耗子一样,一点一点释放信息。”


    “然后看?我辗转反侧百爪挠心。”乐归接话。


    阿花:“直到你?受不了了去试探他。”


    乐归:“他才勉为其?难地?透露真相?。”


    “并且欣赏你?在得知?真相?后的?震惊和羞愧。”阿花点头。


    乐归:“……”


    【很好,一想到他给包子的?用心如此险恶,愧疚顿时减轻了不少呢。】


    王座后面的?墙上突然浮现?一道门,二人默契闭嘴,然后便看?到帝江从里面走出来,又朝着殿门走出去,目不斜视,旁若无人,全程把她们当空气。


    许久,乐归迟疑开口:“……你?确定他对我是?不一样的??”


    “嗯。”即便亲眼见证了帝江的?无视,阿花依然点头。


    乐归:“证据呢?”


    阿花:“你?还活着。”


    乐归:“?”


    阿花:“你?在心里贩了那么多剑,竟然还好好的?活着,这就是?最大的?证据。”


    乐归:“……”


    【我竟然觉得有道理,看?来被小说里这群畜生?PUA得挺彻底啊。】


    帝江短暂地?出现?一下又消失,彻底打断了两个?人的?话题,乐归和阿花大眼瞪小眼许久,提议:“去找橘子玩?”


    阿花:“行。”


    乐归一向心大,忧愁不了三秒钟,就把心忧的?事抛之脑后了,直到傍晚时回?到苍穹宫,猝不及防看?到王座上的?帝江,她才重新忧愁起来。


    【哎呀呀吃剩的?包子怎么也没?人收一下,竟然还在桌案上摆着,帝江肯定看?见了,他这几天?就没?怎么在前殿待过?,今天?特意在这儿坐着,不会就是?为了欣赏我的?反应吧?】


    “去哪了?”帝江慵懒开口,打断她的?思绪。


    “去找橘子玩了。”乐归说着,先去了角落桌案前,假模假样地?把怀里的?先知?镜摆到桌案上,又拿手帕擦了擦,确定再躲下去某人会生?疑时,才慢吞吞朝他走去,并小心谨慎地?停在了他两米之外的?地?方。


    帝江冷眼看?着她这一系列的?假动作,随


    即才淡淡道:“整天?与畜生?为伍。”


    乐归:“……那好像是?你?的?宠物,而且它现?在有名?字了。”


    说罢,她又补充一句,“还是?我取的?。”


    嘲讽的?话已经到嘴边了,听到她最后一句,帝江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殿内突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那盘包子硬生?生?占据乐归的?全部余光,就在她思考要怎么把这件事丝滑地?解决时,眼底突然映出一片鲜红。


    她神情一紧,三两步冲到帝江面前:“尊上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伤得重不重?”


    帝江看?着她想碰自己又不敢碰的?着急样,愉悦地?勾起唇角:“没?受伤。”


    “……你?每次受伤都这么说,”乐归一副我绝对不会再上当的?表情,揪着他沾了血迹的?衣角问,“没?受伤这是?什么?红颜料吗?!”


    “别人的?血。”帝江也才注意到,难怪他刚才总觉得有血腥味。


    他手指一动施清洁咒的?功夫,乐归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什么意思?又有人来偷袭吗?还是?说哪一家的?卧底又藏不住了?尊上不是?我说你?,既然已经决定活下去了,咱能不能少作点死?是?,故意把无忧宫搞得像筛子一样,让人想来就来,是?会给生?活增添一点乐趣,但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未来王后我,只是?一个?脆弱且无知?的?凡人,我可是?很容易就会死掉……”


    “本尊早已将宫里乱七八糟的?人清理了,也加固了无忧宫的?防御结界,如今的?无忧宫,就算是?只苍蝇,没?有本尊的?允许也飞不进来,”帝江清了衣裳,见她还杵在那里,便索性将人拖到了膝上坐着,自己则慵懒地?靠在王座上,“即便飞进来了,也杀不了你?。”


    “为什么?”乐归下意识问。


    帝江勾唇,眉眼间透出一分邪肆:“你?说呢?”


    【因为尊上会保护我呀。】


    乐归下意识在心里把答案补齐,随即意识到他能听到,顿时脸颊有点红,强行嘴硬:“我我我都是?你?王后了,要是?轻易死了,别人肯定会嘲笑你?。”


    “哦。”


    【就这?就这样?不开嘲讽了?】


    乐归发现?控制心声真的?很难,一不小心就暴露了真实想法,只能在意识到这点后强行掰正话题:“既然没?人偷袭,那你?衣服上的?血哪来的??”


    “料理了一只小虫子,不小心沾上的?。”帝江说着,突然想起那只虫子好像还是?她在三界试炼大会上交的?朋友。


    此刻一无所知?的?乐归:“嗯?”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暂时不用知?道。”


    【哎哟,还暂时不用知?道,谁稀罕知?道哟……我只稀罕尊上,别的?都不稀罕,尊上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下雪天?要穿的?军大衣,我超爱。】


    嘲讽极限变表白,要不是?还被帝江盯着,乐归已经想擦擦脑门上的?汗了。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笑,似乎对她心声型马屁还挺受用,看?着他愉悦的?模样,乐归总算明白他以前为什么总是?莫名?其?妙地?笑了。


    【合着是?因为……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爱你?,尊上哟我滴宝,在这个?世界上我最爱你?,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你?,每分每秒都想亲亲你?,我亲我亲我亲亲亲……】


    节操是?什么?下限是?什么?如果可以保住秘密,不好意思她可以没?有那些东西。


    最先受不了的?竟然还是?帝江,将人轻轻一推就从膝上推了下去,乐归正思考要怎么丝滑地?去两米之外,他便已经开口:“婚事定在十月十五怎么样?”


    “你?……在跟我商量?”乐归迟疑。


    帝江眉头微挑:“不然呢?”


    【啊啊啊啊他竟然跟我商量!魔王大人竟然在做决定前跟我商量了!】


    明知?道他会听到心声,可乐归就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后开口:“我觉得不太可以,要不改到十月十六吧。”


    “推迟一天?的?原因是??”帝江耐心请教。


    【没?啥,就是?想否决一下你?。】


    乐归发现?知?道他能听到心声其?实也挺爽的?,最起码可以在心里说平时绝对不敢说出口的?话。


    帝江听了心声,果然露出微笑:“乐归,找死呢?”


    “……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尽管那么大一盘包子杵在余光里,但乐归依然坚强地?装傻。


    帝江轻嗤一声:“就定十月十五,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准备所有事宜了,你?若有什么要求就现?在提,我也好叫他们去准备。”


    “他们?”乐归难得可以挑刺了,“尊上,你?我大婚这么重要的?事,全都交给别人准备?你?是?不是?有点太不用心了?”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帝江说了一句像是?解释的?话。


    乐归是?什么人,如果有鼻子可以蹬那是?一定会上脸的?:“什么事比我们成婚更重要?”


    帝江刚要说话,突然意识到不对,眯起长眸反问她:“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没?见你?过?问过?一次?”


    乐归:“……”


    “我今日若是?不提,你?又打算什么时候问?”帝江继续问。


    乐归汗都要下来了,语气虚浮地?倒打一耙:“那、那不是?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提了也没?什么用……我对婚礼没?什么要求的?,尊上办成什么样都行,只要能和尊上成婚,我就很开心了。”


    帝江听到她的?解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也是?,你?的?目的?是?成婚,至于仪式,确实没?那么重要。”


    乐归后背一紧,装傻:“那是?,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现?在总算要梦想成真了。”


    帝江轻嗤,一瞬又恢复悠闲:“包子好吃吗?”


    乐归再次一个?激灵,强行勒住内心即将奔腾的?思绪,一脸无辜地?点头:“好吃,厨房的?人说是?尊上叫他们给我做的?,尊上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而且我发现?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我这两天?正馋包子馋得不行,你?就叫人给我做了。”


    “你?是?这么解释的?啊。”帝江意味深长。


    【什么意思?他什么意思?他不会是?想……今天?的?尊上也很好看?呢,就像那天?晚上忘还池中那样好看?,真想和他回?到那天?,再听听他垂在我耳边的?闷哼和呼吸……】


    又是?这招,帝江指尖有点痒,凭借本心揪住她的?脸,那点痒意顿时散了。


    “尊上,疼。”乐归眼巴巴地?看?着他。


    帝江:“有时候真想敲开你?的?脑壳看?看?,里面怎么这么多脏东西。”


    乐归:“……”


    克制,一定要克制。乐归紧急在心里开始唱歌,顺便拨开他的?手往后退几步,确定距离超过?两米后才松一口气。


    “尊上,凡人的?脑壳敲开后可是?会死的?,你?最好不要再有这种危险的?想法。”她一本正经地?劝说。


    帝江睨了她一眼,又问了一遍:“婚事真没?什么要求?”


    “没?有呀,我都听尊上的?。”乐归快速回?答。


    寻常夫妻间说这种话,代表着信任、依赖、包容,可从她嘴里说出这些,却只有一个?原因:她对这场婚事并不上心。


    虽然一早就知?道她的?目的?并不单纯,可看?到她这副不上心的?样子,帝江还是?久违地?感到不悦,这种不悦从心口散发,很快凝结成一股黑色的?郁气直冲灵府。


    乐归是?直觉系动物,三两步将刚才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消弭,蹭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叭叭叭亲了三口,一口比一口用力。


    “好吧,其?实还是?有点要求的?,”她看?着帝江的?眼睛,“我听说魔界的?婚服是?黑色的?,可我不想穿黑色,我想要红色的?。”


    “你?想要人间的?喜服?”帝江蹙眉。


    乐归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穿尊上喜欢的?红色。”


    帝江一顿,抬眸与她对视。


    乐归的?眼睛清凌凌的?,轻易映出对他的?喜爱,不是?喜欢,也不是?爱,是?看?着他时发自内心的?高兴,是?想让他也和她一样高兴。


    他活了上万年?


    ,虽然活得寡淡无趣,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喜爱都分辨不出是?真是?假。


    那股郁气不知?不觉间消散,帝江又变成了安全的?帝江。


    乐归低头亲了亲他的?唇,正要从他怀里离开,却被他扣住了腰,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唇齿纠缠间暧昧的?声音响起,一直安静的?大殿突然传来其?他声音,乐归勉强恢复一丝清醒,想起这屋里有灵识的?家伙不是?一般的?多,顿时红着脸手忙脚乱地?要推开帝江,帝江轻啧一声,抬手划出一道结界,直接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等结界化开时,帝江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乐归一人失神地?坐在王座上,衣裳乱糟糟的?显然是?刚穿好。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还真好意思。”镜子里的?小飞燕冷艳道。


    乐归默默拢紧衣裳,悲愤:“帝江……他就是?个?禽兽!”


    把她弄得乱七八糟的?,他倒好,衣裳褶皱都没?多一条,擦了擦手便走了。


    阿花:“……”懒得理。


    乐归演够了,才腿软脚软地?跑去窗边的?床上,翻出一盒丹药吃下一颗,失去的?力气和泛酸的?腿心总算是?恢复如初。


    “舒服了……”她在床上扑腾两下,躺平了。


    阿花看?着她一脸餍足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于是?故意问:“这会儿又不怕秘密泄露了?”


    乐归闻言,一脸神秘地?笑了笑:“放心吧,直到成婚之前,秘密都不会泄露了。”


    阿花刚想反驳说怎么可能,看?到她笃定的?样子又心神一动:“你?做了什么?”


    “我跟尊上说我家那边的?习俗是?大婚前一个?月男女之间最好是?不要见面,就算见面也要保持距离不能靠太近,这样以后结了婚才能白头到老。”乐归解释。


    阿花不敢置信:“这种蠢话他信了?”


    “信了吧,不然能这么快答应我?”乐归迟疑。


    其?实好像也没?有很快答应,帝江当时听她艰难地?说完,手指便停了下来,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答应。


    “应该是?信了,”乐归像是?在说服自己,重重点了点头,“毕竟他最近也挺忙的?,刚才……嗯,就走了。”


    同一时间的?敝犴台偏房,虚空被锐利的?魔气划开,下一瞬帝江出现?在屋内,正在收拾药箱的?医修赶紧行礼:“尊上。”


    “死了没?有?”帝江淡淡看?向床上已经几乎没?有呼吸的?青年?。


    医修:“回?尊上的?话,没?死呢。”


    撞在他亲自设的?防御结界上、受雷霆万钧之力都没?死,果然是?天?生?修魔的?好材料,帝江好战的?血液仿佛又一次被激活,整个?人都透着愉悦:“那就别让他死了。”


    “……是?。”


    第 44 章


    不对劲。


    帝江最近很不对劲。


    经常性不在低云峰, 时不时夜不归宿,过得就像一个?单身贵族,哪有半点要结婚的样子。


    “你说, 他是不是外面有狗了?”乐归第八百次问阿花。


    阿花靠在镜子旁白了她?一眼:“是你说未婚夫妇在结婚前要少见面, 他跟你少见面了你又怀疑他是不是对你不忠, 你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我是说要少见面, 可又没说不见面,就算不见面, 低云峰这么大, 他要是有心,我们可以三辈子都?见不着一面,为什么非要往外跑?”乐归反问。


    阿花一脸淡定:“大概是在为你们的大婚做准备吧。”


    事实上整个?魔界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大婚做准备,整个?无忧宫更是全身心投入,也就自己面前这个?什么心都?不操,好像大婚和她?无关一样?。


    哦, 也不是什么心都?不操,这不是在怀疑帝江对她?不忠么。


    “你当魔界之主成婚是你们村里的懒汉娶亲啊, 这其?中的事情和仪制不知有多繁琐, 就算一切从简也要商量上三天三夜, 更何况主人也没有从简的意思, 许多事可不得亲自确定。”阿花又添了一句。


    关于所有人都?在为大婚忙碌只有自己清闲这件事, 乐归也很是心虚, 可她?一不懂魔界的规矩二没有灵力参与布置, 自然什么事都?做不了,此刻听到阿花一说, 她?难得陷入沉默。


    阿花一看到她?安静了,便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还没等反思出个?结果,乐归突然冷不丁地问:“什么事要去敝犴台确定?”


    众所周知,敝犴台是无忧宫里专门用来酿酒存酒的地方,也是合欢宗弟子们居住的地方。


    “人家?合欢宗弟子早八百年前就在敝犴台待着了,主人以前也没少去,要想跟那群弟子有什么早就有了,何必要等到现在。”阿花嘲道。


    乐归:“就像你说的,以前没开窍,现在开窍了。”


    阿花:“……”


    “是吧,你也觉得有道理吧?”乐归敏锐地发现了她?态度的松动?。


    “……我觉得吧,主人既然能看上你,就说明他口味奇特,一般女?子哪那么容易入他的眼。”阿花安静许久后,总算想到新的说辞宽慰她?。


    乐归觉得她?这话不像是夸奖,眼神更幽怨了。


    阿花懒得管他们的破事,直接道:“要不你直接问主人呢?”


    “我不敢。”


    阿花:“……”


    “要是你,你敢吗?”乐归问。


    阿花:“我也不敢。”


    两人对视良久,阿花叹了声气:“那你迂回?点,先去敝犴台看看?”


    “行,你带我过去。”乐归说着就去抱桌案上的铜镜。


    镜子原形像她?一条胳膊那么粗,分?量也相当可观,乐归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抱起来,想到什么后又放下了。


    “算了。”她?冷静道。


    阿花:“?”


    “我仔细想了想,男人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现在离大婚还有二十余天,我不想多生事端。”乐归在镜子前坐下,心想自己一个?等婚礼办完就要拿着无量渡跑路的人,有什么资格要求帝江对她?忠诚,现在最要紧的是保证大婚顺利进行。


    阿花没想到她?前后转变这么快,目瞪口呆半晌后突然怀疑:“你是不是癔症还没痊愈,还想着拿到无量渡回?‘现实世界’呢?”


    “怎么可能,我早就清醒了。”乐归一脸无辜地否认。


    阿花眯起眼睛:“你最好是,否则你一定会很惨。”


    “为什么?”乐归下意识问。


    阿花:“因为无量渡没办法带你去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地方,但只要你使?用无量渡,主人一定会知道,你走不了,又被他发现你想走,你猜他会怎么样??”


    乐归:“……”


    “他肯定会让你拥有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阿花恶劣地笑?了笑?。


    乐归:“哦,我好怕哦。”


    【可惜现实世界是存在的,你们这些人只是无法跳出思维的局限,才?会固执地觉得现实世界不存在。】


    虽然阿花愚昧无知,非常辜负她?先知镜的名号,但确实是乐归最好的聊天伙伴……没办法,如今整个?苍穹宫除了她?,就阿花一个?会说囫囵话的,她?有什么事也只能跟阿花聊了。


    聊过之后,乐归思绪清明了些,虽然对帝江总是待在敝犴台的事很不满,但也没蠢到直接去质问他。


    【大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大婚,只有二十天后的大婚顺利举行,才?能拿到无量渡回?家?。】


    乐归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把?心里不断冒出来的酸泡泡给戳破了,总算是好受了点。


    可惜没等她?好受太久,敝犴台就来人了,来的还是许久没见的丽师姐。


    对视的瞬间,丽师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行礼:“弟子拜见王后,百年未见,王后风姿更胜从前了。”


    【少来,你明明在震惊我都?跟着帝江一百年了为什么还是凡人。】


    “师姐不用客气。”乐归打工人的习惯还刻在骨子里,一看到前领导低头,赶紧伸手去扶。


    丽师姐顺势起身,又客客气气地恭喜她?几句,乐归对她?的态度很不习惯,勉强寒暄几句后赶紧进入正题:“不知师姐找我所为何事?”


    “是尊上让弟子来的,”丽师姐回?答,“来跟王后取东山狸君所赠的那些丹药。”


    狸君当初让乐归在私库里选十件礼物,她?因为担心帝江的伤,其?中九件挑的都?是


    疗伤圣药,后来才?知道丹药虽好,却?对帝江那种实力的大能没什么用,为了避免浪费就全都?留着了。


    此刻听到丽师姐替帝江来取丹药,乐归面露不解:“尊上要那些药做什么?”


    丽师姐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看着这个?当初在敝犴台时最人微言轻的小师妹,如今虽然还是凡人一个?,却?穿着连自家?宗主都?没有的上阶法衣,戴着她?见都?没见过的天材地宝制成的首饰,眉眼中也没了当初的惶惑,多了一分?淡定和从容。


    尊上平日得对她?多好,才?能叫她?在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低云峰上如此的淡定和从容?


    百年未见,还以为她?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被尊上弃之敝履,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她?即将?和尊上大婚。


    尊上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模样?一般,身材一般,也不懂魅惑之术,敝犴台上的姐妹哪个?不比她?强,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师姐,师姐?”乐归唤了她?两声。


    丽师姐猛地回?神,赶紧低头道歉:“弟子失礼,还请王后恕罪。”


    再?不甘又怎么样?,她?即将?是无忧宫的女?主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师姐不必客气,你还没说尊上要那些丹药做什么呢。”乐归又提正事。


    丽师姐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眼底的好奇,到嘴边的话便含糊了几分?:“有人伤重?,需要丹药救命。”


    乐归一顿:“什么人?”


    “……弟子只负责来取药,别的不敢多言。”丽师姐眼神闪躲,说完之后果然看到乐归愣住了。


    她?说得可没错,尊上叫她?过来,的确只说了让她?来取药,别的什么都?没说,所以即便以后追究起来,她?也有诸多说辞。


    乐归很快回?过神来,讷讷说一句:“好……那好,师姐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药。”


    说着话,她?急匆匆往王座后走,丽师姐眼睁睁看着她?快走到墙根时,墙壁上突然多了一道门,随着她?进去又转眼消失。


    这应该就是通往寝殿的路,苍穹宫的所有结界和禁制都?是尊上亲自设立,没有他的允许,她?又怎会如入无人之境。丽师姐呼吸有些不稳,就快要克制不住嫉妒之心时,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正冷冷盯着自己。


    她?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合欢宗的小畜生,”阿花开口声音沙哑低暗,不带一丝情绪,“没有尊上和王后的允许,竟敢踏进殿内。”


    丽师姐愣了愣,突然被威压镇得喘不过气来。


    无忧宫里谁人不知,尊上虽然喜欢热闹,却?从不准任何人进入苍穹宫,如今她?也是仗着尊上不在低云峰、乐归又是个?好脾气的才?敢未经允许直接进来,只是没想到乐归一如既往的不跟她?计较,殿内却?有其?他人同她?算账。


    丽师姐面色苍白,恍惚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下一瞬周身压力突然减轻,头晕眼花间听到阿花淡淡道:“嘴角的血擦了。”


    丽师姐下意识擦了擦嘴,一瞬之后墙上的门再?次出现,乐归从里面出来了。


    “师姐,药都?在这里了。”乐归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个?乾坤袋。


    丽师姐连忙答应一声,抓着乾坤袋正要离开,却?感觉到一阵拉力。


    乐归没有放手:“师姐,尊上救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追问了。


    “是、是个?男人。”丽师姐偷瞄一眼阿花,再?不敢欺瞒。


    乐归看着她?闪烁的眼神,默了默松开了手:“既然重?伤,想来急着这些药救命,师姐快回?去吧。”


    “是。”丽师姐又敬又怕地行了个?礼,落荒而逃。


    阿花游魂一样?飘到乐归旁边,慢悠悠道:“她?脸色真差啊,也是,苍穹宫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一不小心被撕碎了也有可能。”


    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乐归的回?应,一回?头就看到她?眼圈红红。


    “你干什么?你要哭啊!”阿花吓一跳。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难过:“帝江外面真的有狗了。”


    阿花:“……她?不是说了主人要救的是男人吗?”


    乐归:“我才?不信。”


    阿花:“……哦。”


    静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口:“我记得晌午某人还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别耽误你成婚就好,怎么这会儿就突然伤心起来了?”


    “我受这么大刺激,你竟然还嘲讽我?”乐归不敢置信。


    阿花:“我不是那个?意思……”


    “猜测和猜测被证实能一样?吗?我现在正在经历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你作为我的朋友不仅不安慰我,你还嘲讽我?!”


    “我真没那个?意……”


    “算了,咱俩绝交吧,反正我就是一个?注定爱情友情全都?留不住的失败女?人!”说着话,乐归一头扎到了窗户下的大床上,被子一拉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阿花:“……”不跳湖了,改活埋是吧。


    认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抽风,阿花也懒得理,毕竟生活也不会给她?更大的打击了……这个?观点在傍晚之前推翻。


    两人正凑在一起品鉴后厨刚送来的糕点,还没吃几口帝江就回?来了,这一次没有再?无视乐归,而是直直朝着她?来了。


    “……干嘛?”乐归确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两米,默默松了口气。


    【你这个?死负心汉出轨男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呵呵虽然不知道你金屋藏的是哪个?娇但我已经发现你干的龌龊事了,你以为我会伤心吗?我才?不会!要不是为了拿到无量渡回?家?,就你这破地方老娘一天也不会待,更别说跟你结婚了!】


    帝江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极限缩短在两米内。


    【……哎呀我亲爱的尊上回?来了,一整天都?没见到我真的好想你呀,也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想我,一想到现在天色已晚距离我们结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这心里就要甜出蜜来了呢。】


    乐归微笑?:“尊上,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帝江眉头动?了一下,勾唇:“我打算出去几日。”


    “去哪?”乐归问。


    帝江:“办点事。”


    “什么事?”乐归追问。


    帝江:“待我回?来,你便知道了。”


    “那我跟你一起?”乐归殷切地看着他。


    帝江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恶劣地笑?了笑?:“算了,未成婚前,少见面为妙。”


    乐归:“……”


    确定他不会带自己了,乐归抿了抿唇问:“那你具体要去几天?”


    “得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帝江倒是没有隐瞒。


    乐归轻哼:“看你说的,要是不顺利你难道就一直不回?来?到我们大婚的日子也不回??”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结果迟迟等不到帝江的回?答,她?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就看到他竟然在思考。


    【思考?他竟然在思考?是不是有毛……怎么能犹豫呢,什么事还能比我们结婚的事情大呀,好歹是魔界之主,要成婚的消息说不定早就传遍三界了,要是到时候没能按时成婚,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乐归发现心声能被听到也挺好,最起码可以对他各种明示暗示,随时提醒他别忘了答应她?的事。


    “我会尽快赶回?,”帝江说罢,对上她?直愣愣的眼睛,一向冷硬的心竟然柔软了几分?,也终于不再?逗她?,“若是事不成,也会在大婚前回?来。”


    “……哦。”


    一直到帝江离开,乐归都?没反应过来,阿花趁她?发呆的功夫悄悄钻进先知镜。


    她?真是受够了乐归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反复无常,所以在帝江回?来之前,她?决定先暂时闭关。阿花偷偷摸摸地封闭镜面,封到一半时乐归突然平静


    开口:“我好像比想象中难过。”


    阿花一顿,抬头看向她?。


    白天的乐归气愤又低落,阿花却?没有将?她?的情绪太当真,也没有太多同情之类的情绪,反而是现在的乐归,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却?平白有点心疼。


    ……实在不行,就再?陪她?聊聊吧。阿花认命地叹了声气,一只脚刚迈出镜子,乐归便揉了揉脸,跑去床上躺着了。


    夜幕渐渐降临,月光柔软地落在殿内,黑暗中阿花静静看着窗户的方向,半晌才?问:“乐归,你还好吗?”


    “嗯?我为什么不好?”乐归不解,像是所有情绪都?排解掉了。


    阿花:“你现在盖的被子,是主人降生后取暖的梧桐树叶所化。”


    乐归下意识捏了捏被角,她?有想过这东西珍贵,却?没想到这么珍贵,可帝江却?从未跟她?说过……


    “他的伴生法器,是忘还泉,虽然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它,可对于主人来说,那泉水却?像狸君所赠的丹药一样?无用,”阿花说罢停顿一瞬,又道,“同样?无用的还有我,虽然世人都?想从我这儿知道某个?答案,主人也问过我不少问题,但其?实他对这世上之事并无探究的心思,更别说我怨气消解前还越界那么多次了。”


    “可是你看,不论是被子还是忘还泉,又或者?是我,还有湖边那头水羚,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他不是哪个?也没丢掉?他性子淡漠偏执,无情却?长情,既然答应要跟你成婚,就不会再?有别人,你其?实不必过于多心。”


    阿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敏感又脆弱的凡人,绞尽脑汁说了半天,就安静等着乐归的反馈。乐归静默许久,仿佛才?意识到她?才?等自己回?答一般,下意识发出一个?无意识音节:“啊……”


    啊?就这样??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正反思自己安慰人的方法是不是太拙劣时,就听到乐归慢吞吞开口:“虽然我一直在心里骂他,但其?实我是知道他不会有别人的。”


    “……你知道还骂他?”阿花觉得莫名其?妙。


    乐归看向开了一条缝的窗子,能感觉到有凉凉的风透过窗缝吹到脸上:“没办法呀,总不能承认是因为最近老是见不到他才?忍不住作天作地吧,毕竟我都?亲口说要减少见面了。”


    阿花一愣。


    “我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喜欢他,”乐归叹了声气,“这可怎么好啊。”


    同样?的句式,阿花不久之前也听她?说过,不过那时说的是帝江太喜欢她?了,语气甜蜜又烦恼,而这次就只有烦恼了。


    阿花不懂有什么可烦恼的,两情相悦不是世上最好的事吗?这凡人小姑娘到底纠结什么呢?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乐归却?没有回?答,只是含糊地说一句:“我要好好想想,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阿花再?追问,她?一个?字也不肯说了。


    帝江不在的日子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丽师姐又来低云峰拿了几次药,虽然坚强地又暗示了乐归几次,却?没敢再?踏进苍穹宫半步。


    对于她?的暗示,乐归在认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后便没再?当回?事,反而整天沉浸在自己的苦恼之中,丽师姐见自己的话对她?无效,便也只能咬咬牙算了。


    不算了还能怎么样??即便再?不甘再?嫉妒,也不敢显露半分?,毕竟就连先知镜如今都?供她?驱使?,她?想捏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从百年前乐归被帝江召进低云峰的那一刻起,这个?在敝犴台只能被无视的姑娘,身份便注定与所有人不同了。


    大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连狸君都?提前赶到了低云峰,帝江却?始终不见踪影。


    “……他不会是逃婚了吧?”距离大婚还有五天时,乐归开始忐忑。


    阿花:“他的性子,如果后悔了,应该不会逃婚。”


    “嗯,他会杀了我。”乐归这么一想,竟然放心了,随即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


    【呜呜呜我真是被虐惯了……】


    距离大婚还有三天时,帝江依然没有回?来。


    “……他不会死在外面了吧?”乐归心情沉重?。


    阿花:“难保。”


    毕竟那位花样?作死的功力,是三界加起来都?比不上的程度。


    乐归忧心得一晚上没睡好,转眼就到了大婚前一天晚上。


    按照魔界的规矩,这天晚上本该有宴席的,可新郎官都?不在,还办个?屁的宴席,一时间无忧宫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外面的子民在一无所知地为他们尊贵的魔王庆贺新婚。


    ……不会真死了吧?乐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回?头就对上一双狭长的眼。


    她?吓得倒抽一口冷气,猛地坐了起来:“尊上?!”


    “尊上?”镜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阿花立刻往外爬,“尊上回?来了?哪里有尊上?”


    帝江半蹲在床前,捏着乐归的下颌反复看了看,眉眼间多出一些不悦:“瘦了。”


    “……哦。”


    【怪谁啊!】


    “走吧,”帝江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跟我去寝殿。”


    “去寝殿干嘛?”乐归还没从他突然回?来的冲击里缓过神来。


    帝江勾起唇角,眼底却?没有笑?意:“自然是谈谈你骗婚骗无量渡、还明知我能听到你心声却?刻意装作不知的事。”


    乐归:“……”


    半截身子已经从镜子里爬出来的阿花,又默默后退着爬了回?去。


    第 45 章


    乐归从前老是嫌从前殿到寝殿的?那条走廊太长, 每次都要走很久才能走完,可这一次她却觉得太短了,她还没完全收起震惊的情绪, 就已经出现在寝殿门口。


    【这一步要是迈进去, 可就什么秘密都没了。】


    乐归突然停在门槛前。


    帝江已经自顾自进去, 虽然没有回头, 却也好像能看清她的动作。


    “还不滚进来?”他语气?没什?么起伏,说完察觉乐归还是没动?, 便停下脚步回头。


    四目相对, 乐归突然意识到就算她不进去,她竭力保住的?秘密也早已经被他知晓,自己这么拖着毫无意义。


    想清楚这一点,她深吸一口气?进了寝殿。


    这段时?间帝江不在无忧宫,她便一直在前殿待着,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这次进门才发?现屋里好像多了些东西——


    床,梳妆台, 衣柜还有桌椅。


    这些东西占据了忘还池的?位置, 而原本放在寝殿正?中央的?忘还池被挪到了东南角, 用一张华丽的?屏风挡住, 整个寝殿被布置得满满当当, 看起来更像是人居住的?地方了。


    乐归还没从?这些变化里醒过神来, 一抬头就对上了帝江似笑非笑的?眼眸。


    她:“……”


    漫长的?沉默之后?,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无事地往帝江面前走, 只是走到还有两米距离时?又堪堪停下。


    “尊上。”乐归只唤了一声,便又安静了。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做的?大?多数事都是帝江推着她做的?,她也习惯了这种状态,所以即便知道这会儿或许主动?坦白会更好,但?还是习惯性地等?着帝江先说话。


    帝江显然也已经习惯了她的?性子,独自在桌前坐下后?,划破虚空取出一壶酒,一边斟酒一边问:“站得这么远,不会是怕我知道你现在正?在心里骂我吧?”


    第?一次听他把心声的?事摆在台面上,乐归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我怎么会……”


    本来想说怎么会骂你呢,但?一想到自己以前还真是经常骂,而他显然也听过无数遍了,辩解的?话说到一半又咽了下去。


    寝殿寂静,唯有酒水倾倒入杯盅的?声响,乐归的?情绪松了放放了松,最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看着她眼角倏然出现的?晶莹,帝江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想笑,却第?一次忍住了情绪。可忍住之后?,便更觉新奇,毕竟他活了上万年,主打的?便是一个随心,这还是第?一次忍着什?么,哪怕那情绪并非不好。


    一杯酒斟满,他往她的?方向递了递。


    乐归面露迟疑,接过来后?却没有喝。


    “怕我下毒?”帝江眉头微挑。


    乐归老实回答:“怕醉死过去。”


    毕竟第?一次见面时?,她只是给他斟酒,就闻着酒味睡了许多天。


    帝江似乎也


    想起了往事,唇角浮起一点弧度:“这是那只狸猫送的?酒,改过配方,比你上次喝的?酒味更淡。”


    乐归这才放心,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帝江突然面无表情:“骗你的?,这就是我的?酒。”


    乐归:“……”


    “而且我还下毒了,”帝江刚才一直克制的?笑意终于扩散,只是怎么看怎么透着点恶劣,“不出三天,你便会肠穿肚烂而亡。”


    乐归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把杯子放在桌上,三两步迈过两米的?禁忌距离,捧着他的?脸亲了几?下。


    帝江的?表情僵了僵,那点恶劣终究是维持不了太久就烟消云散了。


    乐归叹了声气?,跨坐到他腿上面对面抱住他:“尊上,我好想你啊。”


    帝江静默片刻,并未听到她相反的?心声,便慵懒地扶上她的?腰:“我才不在几?日,撒谎的?本事便更精进了?往日还需要想些下流东西遮掩真实心思?,如今却是不用?”


    听到他说到下流东西四个字,乐归的?脸不受控地红了红,警告地勒紧他的?脖子:“……尊上,不提那些事,我们还是好朋友。”


    帝江感觉到抱在自己脖颈上的?双臂在慢慢收紧,倏然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裳传递给乐归,乐归羞窘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抱了良久,帝江往后?靠了靠,乐归察觉到后?便主动?放开了手,两人又一次对视上了。多日未见,乐归仔细观察眼前人,发?现他似乎也消瘦不少?,白里透着粉的?耳垂上也有一点豁口,虽然已经痊愈,如今也在缓慢地恢复完整,但?也能想到他受伤时?的?险境。


    乐归看得心惊肉跳,没忍住摸了摸那个豁口:“你到底干嘛去了,怎么还受伤了?”


    指尖的?温热透过耳垂传递至四肢百骸,帝江盯着她看的?双眸暗了暗,似有夜间的?波浪起伏,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看。


    【看来是躲不过了。】


    乐归撇了撇嘴,第?一次主动?开口:“尊上,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知道你能听到我心声这件事的??”


    【不会是阿花告密吧?】


    “哦,原来她也知道。”帝江言简意赅。


    乐归:“……”


    【对不起了阿花,我不是故意要卖你的?,你也知道心声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控制不住啊。】


    乐归赶紧集中注意力:“那什?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帝江搭在她腰上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说话也是淡淡的?:“你知道这件事那日,我便发?现了。”


    乐归:“?”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帝江很快回答了她的?疑问:“知道真相的?你,心声比不知道时?更下流。“


    乐归:“……”


    “你还在心里夸我,”帝江似笑非笑,“以前只有骂,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夸。”


    乐归:“……”


    【真是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件事。】


    乐归深吸一口气?,扭动?着要从?他腿上下去,帝江也没阻止,甚至主动?松开了手。乐归成功落地后?立刻往后?退几?步,再次保证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两米后?——


    【帝江你是王八蛋!】


    “又骂我。”帝江眯起长眸。


    乐归震惊:“不是超过两米就听不到了吗?!”


    帝江冷笑:“还真骂了。”


    乐归:“……”


    【大?爷的?,被套话了。】


    乐归搓了搓脸,讨好:“怎么会,我才舍不得骂尊上呢。”


    真舍不得,也不会特意保持两米距离了。帝江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已经已经空了的?杯子,乐归赶紧拿起酒壶斟酒,又殷勤地凑了过来。


    帝江勉为其难地尝了尝,啧了一声:“寡淡无味。”


    “明明很好喝,”乐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尝过后?再给他倒,“你再试试。”


    两个人你尝尝我尝尝,直接用一个杯子尝完了大?半壶酒,乐归的?脸比刚才红了些,但?思?绪还算清醒。


    “尊上,”虽然酒劲不大?,但?壮一壮怂人的?胆也足够了,乐归轻呼一口气?,一脸郑重地拉个椅子坐到他对面,问出了心里的?疑惑,“明天就是大?婚之日了,你明明早就发?现我知道你能听到心声的?事了,却早不提晚不提,偏偏等?到今日才提,是因为要悔婚吗?”


    帝江眼皮抬起:“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啊,”乐归有些丧气?,“虽然我目的?不纯,可我自觉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不至于被你这么报复,可仔细想想谁知道呢,你一向有仇必报,又喜欢看戏看热闹,说不定这么久没动?我,就是为了看我在自以为成功时?却又失败的?痛苦绝望呢。”


    由?于某人恶劣的?前科太多,乐归越说心里越难受,之前一直没察觉的?酒意也好像蒸腾入脑,平白生出一股委屈。


    “你先骗人,怎么还委屈上了?”帝江倒是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情绪,难得露出一分不解。


    “我只是没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你,怎么就是骗人了?再说就算我骗人,你不把我召来低云峰,我能骗到你吗?”乐归觉得自己真是醉了,不然怎么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当时?都决定离开魔界了,是你非要留下我的?,留了之后?还不管我,要不是有橘子在,我早就饿死了。”


    “守着那么大?一片忘还水,能饿死也是你的?本事。”帝江扫了她一眼。一个凡人,真以为没了辟谷丹,每天只吃一点水果就能一直保持活蹦乱跳?


    “别以为我不知道,忘还水喝太多是会死的?,之前那个偷喝忘还水的?男人不就暴毙了,你骗不了我,”乐归说着说着,突然点头对自己表示认同,“对,你明知喝太多忘还水会死,却也没有提醒过我,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就是故意的?,但?凡我贪心一点,可能就跟那男人一个下场了!”


    帝江这次倒是没有否认,毕竟当时?虽然挺喜欢观察她,但?她若是本性贪婪,他便会立刻失了兴趣。而他失去兴致的?人,一般下场都有点难看。


    乐归见他不反驳,顿时?像抓住了什?么大?把柄:“你看吧,我心里虽然想着骗你,但?从?来没有付诸行动?……”


    “是不敢吧。”帝江突然打断。


    乐归:“……君子论迹不论心懂不?我没做,就说明我没有骗,王后?之位也是你自己为了报灭魂阵之仇,主动?许给我的?,我可没有骗你什?么。”


    “说这么多,重点是什?么?”帝江看着她的?眼睛。


    乐归被他看得默默咽了下口水:“重点就是……我没有对不起你,你、你不能悔婚。”


    绕了这么大?一圈,重点还是明日的?婚事。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玩味地盯着她看了半天,乐归仿佛被什?么危险的?野兽盯上了,正?浑身发?毛时?,他突然开口:“我不悔婚。”


    “不悔婚?”乐归睁大?眼睛。


    帝江:“嗯,不悔婚。”


    “那、那就是说,我们明天能照常举行大?婚?”乐归激动?地站了起来。


    相比她的?激动?,帝江要淡定得多:“那就要看你了。”


    “看我?”乐归顿了顿,又迟疑地坐下,“看我是什?么意思??”


    帝江与她对视,漆黑的?眼眸仿佛能看穿她的?魂魄:“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久,也该知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吧?”


    乐归一时?没听懂,但?直觉他要找自己算账了。


    “狸君问我,从?渺茫山到无忧宫,有几?十条路可以走,为何我


    偏偏要从?秘境穿过,还在桃源村逗留这么久,乐归你说,我是为了什?么?”帝江的?声音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蛊惑,不动?声色地引诱唯一的?猎物。


    乐归困惑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不知道?”帝江勾唇,划破虚空取出一瓶药,“此药名为‘尽欢’,可助凡人与魔灵修时?养护身子,不至于被魔气?所侵伤了根本,世间只有东山狸君有,你说,我绕远去秘境一趟,究竟为了什?么?”


    帝江第?二次问出同样的?问题,乐归意识到什?么,神情逐渐局促。


    “你说我许你王后?之位,只是为了报灭魂阵之仇,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即便不许你王后?之位,只要我想,你就一样要为我所用?”帝江勾唇,“但?我还是许了,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第?三次问了,乐归后?背绷紧,心跳也开始乱了。


    帝江突然起身往她身后?走,经过她身侧时?随意地按了按她的?肩膀。他的?动?作轻缓,乐归却感觉肩膀重如万钧,不自然地躲了一下。


    帝江也不介意,走到窗边看向天空。


    今夜无星无月,单调得有些无聊,他衣袖一挥,便是繁星满天。


    “你听过荒野废屋里生锈琴弦发?出的?声响吗?”帝江问了一句,知道她回答不了,停顿片刻勾起唇角,“声音短促,倒也清脆可听。”


    他转过身来,看到乐归已经站起身面朝自己,唇角的?弧度便愈发?深了,“你刚才说没有对不起我,可你整日在心里肖想我,又花言巧语骗我动?心,等?我真心要与你成婚、要与你结为道侣平分天命了,你却只想着大?婚之后?拿到无量渡离开我,这难道不算欺骗、不算负心,也不算对不起我?”


    朝夕相处,虽然许多事已经心照不宣,可当听到他亲口承认,乐归还是愣在了原地。


    “你不是问我这些日子去做什?么了?”帝江缓缓开口,“我走了这么多日,是为了这些。”


    话音刚落,他掌心酝起精纯的?魔气?,翻转之间抬手一挥,魔气?便冲向她。乐归潜意识里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没有闪躲,魔气?急急冲来,却在距离她还有五步远的?地方撞在空气?上,如一颗雪球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发?出过于强劲的?光芒。


    乐归被光线刺得闭上眼睛,等?光线恢复正?常时?才小心睁开,下一秒一抹鲜艳的?红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件由?红色羽毛钩织而成的?嫁衣,此刻正?无风自动?地漂浮在魔气?消失的?地方。嫁衣精美绝伦,每一寸都透着华贵神圣,一看便知非世间所有,而在嫁衣一侧,还有一顶丝毫不逊色的?王冠,华美的?冠上镶嵌着无数珍宝,每一颗珠子都胜过狸君私库里的?那顶。


    当初帝江让她把王冠还回去,说无忧宫的?女主人不需要顶着别人的?王冠成婚,她便以为是因为无忧宫里有规定要用的?冠子,如今看来竟是他要亲自做一顶出来。


    是的?,不论是嫁衣还是王冠,乐归都能一眼看出是帝江做的?,这世上似乎也只有他,会不惜代价不看成本,肆无忌惮地浪费只为呈现一件满意的?作品,那嫁衣和王冠上与他相似的?不羁和狂肆,几?乎要抢走她的?眼睛。


    乐归像是魂魄被牵引,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衣裳前,触手生温,又只觉轻薄和柔软。


    看来他在做衣裳时?,还记得她在狸君洞府穿那些沉重华服的?窘迫与不适。


    乐归呼吸轻颤,低着头轻轻摩挲嫁衣袖子,帝江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单手将她扣在怀里低声道:“我方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他方才说了好多话,但?耳边传来呼吸的?热意时?,乐归只想到一句——


    ‘我眼里容不得沙子。’


    她顿了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后?背上便突然一轻,帝江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桌前坐着,手里还握着一块巴掌大?的?罗盘。


    无量渡。


    乐归心神一动?。


    “我知你身患癔症,才会生出拿着无量渡离开的?执念,但?别有用心就是别有用心,我帝江不要、也不接受别有用心的?道侣,但?看在你是我唯一动?心之人的?份上,”帝江掂了掂手里的?无量渡,抬眸看向她,“我给你选择的?权利,要么接受嫁衣和王冠,别再想什?么无量渡,一心等?着明日大?婚,要么……”


    “婚事取消,本尊亲自替你开启无量渡,你回你所谓的?现实世界。”


    乐归怔怔看着他,终于明白他那句‘我不悔婚、但?能不能成婚得看你’是什?么意思?了。


    嫁衣和王冠还在身后?无风漂浮,时?不时?会抚过她的?脸颊,轻柔得好像情人的?低喃。而帝江就坐在她对面,手里的?无量渡泛着幽暗的?光,似乎正?在被他注入灵力。


    时?间在大?片的?留白中流逝,帝江的?神情从?一开始的?从?容含笑,到慢慢变得没有表情,再之后?气?压也低了下去,可乐归仍然没有做出她的?选择,只是定定盯着他手里的?法器。


    漫长的?沉默中,帝江平复一下呼吸,可一开口还是如同裹了冰碴:“与我成婚,便是这魔界的?女主人,我不仅会护你周全,还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可以平分我的?寿命,我的?王座,我所有的?,你都会有,我没有的?,你若想要,也会有。”


    乐归闭上眼睛,似乎陷入巨大?的?挣扎。


    “我这次出去,也有意外的?收获,”帝江掌心凭空出现一只黑沉沉的?镯子,“这是啼鸣兽的?心脏所制,模样虽不好看,却又阻隔万物之声的?功效,你日后?有不想叫我听到的?心事时?,便可以戴上。”


    乐归倏然睁开眼睛,看向他手心里的?镯子。


    帝江眼眸微动?,语气?缓和了些:“这镯子除了隔绝心声,还有别的?用法,待成婚之后?,我可以一一教你……”


    “尊上,”乐归突然开口,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我、我没有癔症,现实世界是存在的?。”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乐归一直在想他们两个的?未来,本来想在更合适的?时?机更委婉地聊一下这件事,可是……就当她头脑昏聩吧,在他将所有真心都摆出来时?,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把最大?且唯一的?底牌亮给他看了。


    “现实世界真的?存在,我是从?那里来的?,这里……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书中世界,但?对我来说,这里的?一切都是从?书上看到的?,”乐归认真地看着他,“我看了这本书,无意间来到了这里,只有无量渡才能带我回去。”


    帝江眉头渐渐蹙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乐归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犯病了,连忙解释,“一个人活在世上,即便再孤僻再没有朋友,也总该有父母有来处,可我在这里就是什?么都没有,我刚穿过来三天,就被合欢宗机缘巧合下带来了魔界,在凡间的?那三天一直在一个名叫刘庄的?村子里待着,三天再往前,绝对没有人在这里见过我,不信的?话你可以去查。”


    “所以呢?”帝江语气?淡漠,“我让你做选择,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你不知道,”乐归语气?艰难,“我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姥姥的?身体也不好,我妈动?不动?就血压高,我爸年轻时?干活儿太多,现在一下雨就腰酸腿疼……”


    “我家那边的?整体环境还挺重男轻女的?,大?部?分家庭都有男孩,我爸妈生了我之后?,好多讨厌的?亲戚都劝他们,反正?也没有正?式工作,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可他们坚决不同意,说要给我最完整的?爱,我家老人们也开明,每个人都很疼我,所有积蓄都攒着要等?我大?学毕业后?买房……”


    “我家……我家就是普通家庭,家里大?人也不指望我能成多厉害的?人物,他们就希望我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能时?不时?回家看看他们……尊上,凡人很脆弱的?,家里唯一的?孩子没了,是真能要了他们所有人的?命,”乐归一步步靠近他,眼圈


    渐渐红了,“我如果没有机会回去就算了,如果有的?话,我是一定要回去的?。”


    “你是为了亲人才回去。”帝江淡淡开口,言外之意是她为了亲情才被迫做出这样的?选择。


    乐归却没有顺势而下,静了静后?道:“我也很想我的?妈妈,很想那个秩序分明的?世界,所以……”


    帝江不愿再听,将无量渡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看来你已经做了选择,那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乐归抿了抿唇,将无量渡拿了起来。


    帝江余光扫见她的?动?作,眼神正?越来越冷时?,突然听到她的?心声——


    【所以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帝江倏然抬头,恰好落入乐归认真的?眼眸。


    她在心里,把刚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给补上了。


    第 46 章


    偌大的寝殿变得?静悄悄, 乐意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一错不错地停在帝江脸上,看着他从冰冷的盛怒到微微惊讶, 再从惊讶到火气消散, 然后是重新慵懒从容, 闲适地靠在椅子上。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 看到帝江脸上出现这么多情绪变化,如果情绪有颜色的话, 现在的他应该就?是理发店门口挂着的那种七彩灯柱。


    乐归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帝江不紧不慢地开口:“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总在心?里鬼鬼祟祟。”


    乐归看着他大猫一样懒洋洋的模样,原本?只是不太确定?的念头,突然犹如蛰伏地下的竹笋,转眼便破土而出。


    【我要把这个人?带回家。】


    帝江眼眸微动。


    “尊上,跟我一起?回家吧, ”乐归抚着可?以带她回家的无量渡,隐约觉得?重量不对, 但也没有当回事, 随手放在桌上专心?说服帝江, “我爸做的红烧鱼可?好吃了, 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们?那里虽然没有特别玄幻的东西, 但是手机平板什么的还挺好玩的, 我到时?候可?以教你玩游戏追剧,还可?以一起?去看电影, 总之是不会让你无聊的。”


    “也不是让你在那边待一辈子,就?……几十年而已, 对你来说也就?是闭关几次的事,你你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在这里等着我也行,等我回去陪完家人?的后半生,我就?……”


    “好。”帝江打断她。


    乐归大脑飞速运转:“我们?还有很多……好?好什么?是是是让我自?己回去,还是你跟我一起?回去?”


    说着话,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


    帝江吊了她许久,直到她快要忍不住再次追问时?,唇角才泛起?星点笑意:“我跟你回去。”


    “真的吗?!”乐归惊喜到几乎破音,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像一个发?了疯的木偶娃娃,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最后是帝江朝她伸出一只手,才让她汹涌的情绪得?到出口,她嗷呜一声扑上去,像只八爪鱼一样攀在帝江身上,用尽全力地缠紧了他。


    “谢谢,谢谢尊上呜呜呜……”乐归红着眼圈,胡乱地又?抱又?亲,帝江靠在椅背上,任由她胡作非为。


    乐归一个人?折腾够了,又?从他腿上跳下来:“我我我们?是不是得?准备一下了,最好是换上现代的衣服,免得?回去之后被当成异类……啊,其实也不会被当成异类,就?是容易吸引别人?的目光,你又?是刚去,还是低调点好。”


    “对了尊上,现实世界是个讲法律讲文明的地方,你去了之后可?不能杀人?了,打人?也不行,我们?要做遵纪守法好公民,也不知道?你去了那边修为还在不在,要是在的话可?得?瞒着点,千万别被人?知道?了,我怕你被人?抓起?来研究,你可?别小看现代武器,法力再高也怕大炮,所以一定?不能被人?发?现你来自?小说世界。”


    “啊啊啊啊对,你还是个黑户,连身份证都没有,这可?怎么办,没有身份证是不能找工……算了,你这脾气也不适合工作,到时?候还是我打工养你吧,幸好你平时?不怎么吃饭,应该是挺好养的。”


    乐归激动地畅想未来,越说唇角的笑意越深,她下意识找寻帝江的视线,发?现他的眉眼也挂着浅笑后才松一口气。


    “你不会以为我在发?疯吧?”她有点不好意思。


    帝江扫了她一眼:“没有。”


    虽然所谓的现实世界,听起?来还是匪夷所思,但她条理分明思绪清晰,不像是得?了癔症幻想出来的。


    没想到他只听了她几句解释,就?这么容易推翻了之前的观点,乐归越看他越觉得?可?爱,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唇。


    帝江今晚实在是被她轻薄太多次了,这次也是懒得?推开,任由她胡乱折腾。


    “我奶奶肯定?会喜欢你的。”她认真道?。


    帝江抬眸:“为何?”


    “她颜控呀,她可?喜欢长得?好的孩子了。”乐归得?意。


    帝江不觉得?被一个凡人?喜欢是多值得?骄傲的事,但看到她这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又?觉得?能讨她奶奶的喜欢,似乎还挺不错。


    帝江抬起?手,轻轻点在她的额头上,乐归不明所以地抬眼去看,神情有点傻傻的。帝江愉悦勾唇,将?人?推开了。


    乐归往后退了两步,站稳后便看到他已经起?身了。


    “那便走吧,看究竟能不能讨得?她的欢心?。”帝江仗着比她高了一头,大猫一样垂眸看她。


    乐归一愣:“现、现在就?走?”


    “不然呢?”帝江扬眉,“你还等什么?”


    “等……”乐归默默回头,看向仍在空中飘着的婚服和王冠。


    帝江虽然没说这两件宝贝来得?有多不易,但看到他耳朵上的豁口也知道?肯定?九死一生,说不定?比三界试炼大会那次还要惊险。


    这是他花费二十个日夜……不,或许还要更久,亲手给她打造的一场幻梦,现在离开,就?等于弃这场梦于不顾。


    “晚走一日,其实也没什么。”帝江突然开口。


    乐归下意识看向他。


    “还是说你一日也等不了了,就?想现在回去和亲人?团聚?”帝江又?问。


    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她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家人?,后来意识到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便强行压抑思念,假装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家,只要能长久地活着就?好了,再后来又?有了希望,她又?一次开始想家,想爸爸妈妈,只是因为怕担心?露出破绽,也会时?时?克制,直到今天目标终于要实现了,积压了许久的思念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她当然恨不得?下一秒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见到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仔细想想……


    【也确实不差这一天。】


    “那便这么定?了,明日大婚之后再走。”没等她纠结完,帝江便已经替她做了决定?,等乐归回过神时?,他已经除去外衣去了床上躺下。


    那张床,看起?来还真是又?大又?软。


    乐归眨了眨眼睛,故作矜持:“那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床上的男人?不应声,似乎已经睡着。


    “我真走了啊。”乐归装模作样往外走,结果走到门口了还没等来挽留。


    屋子里静了下来,帝江淡定?地翻个身,腾出一大片位置,下一瞬某人?便扑了上来,咬牙切齿地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尊上,你怎么能不挽留我?”


    “挽留什么?”帝江双眸紧闭,“大婚之前不是不宜多见面?”


    乐归没想到他今晚都主动表白?了,竟然还在计较之前的事,当即在心?里骂了几句:【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睚眦必报!】


    “乐归。”黑暗中,帝江的声音透着一分沉静。


    乐归:“嗯?”


    “我听得?见。”


    “……哦。”


    说人?坏话被发?现还怪尴尬的,乐归清了清嗓子,突然有些?好奇:“尊上,如果我刚才选了无量渡,也不说带你一起?的话,你真的会放我离开吗?”


    黑暗中,帝江突然睁开眼睛。


    乐归迟迟等不到回答,刚要追问,就?听到他反问:“你要一个人?走?”


    “当然不是,”乐归赶紧抱紧他,“我要带着尊上一起?,我们?一起?回去。”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弧度:“那还问什么。”


    【也是,都确定?要一起?回去了,还纠结这些?没用的问题干什么。】


    乐归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暴


    露了心?声,顿时?脸颊一红,赶紧问另一件事:“尊上,我镯子呢?”


    她得?赶紧把那个可?以屏蔽心?声的镯子戴上,免得?在他面前总跟个透明人?似的。


    帝江没有回答。


    乐归以为他不想给了,当即撑起?身子要找他理论,却意外看到一张沉静的睡颜。


    他睡着了。


    他竟然真的睡着了。


    他似乎只有受伤的时?候才会偶尔睡觉,但每次睡也都是浅眠,外头什么动静都一清二楚,而今天……乐归凑近一些?,勉强在黑暗中分辨出他脸上的疲惫,一时?间心?脏都柔软了。


    她重新躺下,身体陷入被褥,就?像陷进了棉花里。


    一切发?生的都太顺利了,她所设想的被拒绝被阻止全都没有发?生,直到此刻,她仍觉得?像做梦一般,想再摸摸无量渡,但又?怕吵醒帝江。


    【真的要回家了啊……】


    乐归抬手盖住微微湿热的眼睛,觉得?在这样惊喜频生的夜晚,不应该轻易掉眼泪。


    她这段时?间也一直因为心?里那点纠结吃不好睡不好,如今所有的问题都不再是问题,香甜的睡眠总算如期而至,以至于连个梦都没做一个,直到翌日被震天的礼乐声吵醒,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啊。”


    耳边传来阿花幽幽的声音,乐归一扭头,就?对上一双黑咚咚的血窟窿。


    【真是久违的血窟窿啊。】


    乐归沉默三秒,快准狠地戳了过去。


    阿花尖叫一声,一个翻滚从床上掉了下去,再抬头又?是正常模样了:“乐归你是不是人?,我好心?叫你起?床,你怎么□□的眼!”


    “你是好心?叫我起?床,还是故意吓唬我?”乐归冷眼看她。


    被拆穿的阿花依然理直气壮,揉了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我要不这么搞,你还得?赖半个时?辰的床,现在是不是精神多了?”


    乐归对她胡搅蛮缠的说辞嗤之以鼻:“你怎么在这儿?”


    阿花只能在先知镜方圆十米内游逛,即便镜子被她亲自?抱着,也会被这十米的规则限制,从前殿到寝殿远超十米,除非有人?带她进来,否则单凭她自?己肯定?是不行的。


    “自?然是主人?让我来的,”阿花四下打量一圈,面露嫌弃,“好好一个魔王的寝宫,怎么搞得?好像凡人?的卧房一般,俗,太俗了。”


    “……你少废话,他让你来干嘛?”乐归可?没忘今天是他们?成婚的日子,现在眼看着日上三竿了,她还穿着寝衣坐在床上,帝江也不在屋里,无量渡也没了,要不是外面多了礼乐声,她真以为大婚取消了,昨晚的一切只是她的错觉。


    阿花斜了她一眼:“自?然是来守着你,等你醒了再叫人?进来给你梳洗打扮,放心?吧,魔界的婚事都在晚上办,你这会儿开始收拾完全来得?及。”


    要不说是好姐妹呢,阿花总是精准地猜出她心?里的焦虑。


    一听是晚上才开始,乐归的焦虑瞬间没了,直接懒洋洋地倒回床上:“那我再睡会儿。”


    “……你赶紧给我起?来!我都等你一个时?辰了!”要不是主人?走之前警告她不能吵醒乐归,她早在来的第一时?间就?把人?喊起?来了。


    乐归把脸埋进枕头里:“我不要,我想再睡会儿……”


    “你睡个屁!尊上已经因为你睡懒觉独自?去祭天了,所有人?一大早就?忙得?团团转,我一个镜子都得?出面帮忙,你作为新娘子凭什么这么安逸!”阿花挽起?袖子,强行把人?从枕头里薅起?来。


    “死镜子你放手!”


    “小畜生,再不起?床我杀了你!”


    早就?在门外等着的合欢宗一众人?听着里面的鸡飞狗跳,一时?间面面相觑。


    许久,有人?小声问:“师姐,咱们?是不是应该进去看看?”


    “看什么,”丽师姐面无表情,“未得?王后允许就?擅闯寝殿,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那人?也是因为自?觉对乐归知根知底,才会一时?间失了分寸,被她这么一提醒,顿时?不敢吱声了。


    屋里闹了一会儿,紧闭的房门总算开了,阿花眉眼森冷地现形在众人?面前,虽然还是孩子模样,但周身的气场却叫任何人?都不敢将?她当做孩子。


    “弟子拜见尊者。”


    无忧宫里三千魔山虽然相距甚远,但消息依然传得?像风一样快,加上阿花没有刻意隐瞒,如今人?人?皆知她的身份,就?是尊上那面先知镜的魂体。


    面对这位无所不知的尊者,每个人?都面露敬畏,尤其是丽师姐,一不小心?对上她的视线,便感觉二十余日前留下的内伤隐隐作痛,赶紧将?头低得?更深。


    “……尊者,弟子们?奉尊上之命,前来为王后梳洗。”丽师姐恭敬道?。


    阿花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嗯,进来吧。”


    “是。”


    乐归早已经在梳妆台前坐等,正慢悠悠打哈欠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弟子拜见王后。”


    乐归的哈欠打到一半停下,转过身时?眼底还透着迷茫:“师姐……们??”


    “弟子惶恐,不敢担王后一声师姐,王后直呼弟子们?的名字即可?。”丽师姐连忙道?,其他美人?也赶紧再次行礼。


    乐归讪讪一笑:“大家别这么客气。”


    众人?连忙配合地点头。


    阿花默默挪到她身侧,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样,高兴吧?”


    “什么?”乐归不解。


    “看着以前欺负你的人?在你面前低头,难道?不高兴?”阿花说着,还有几分得?意,“其实狸君也带了梳妆的侍女来,尊上本?来想让她们?服侍你的,但被我及时?劝住了,用了敝犴台这群合欢宗弟子,你现在心?里得?意坏了吧?”


    乐归:“……”合着这事儿是她搞出来的。


    阿花说完就?等着夸奖,结果只等来她一个无语的表情,一时?间愣了愣:“你不高兴?”


    “……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乐归要不是顾及在场的人?多,都想跟她打架了。


    她在敝犴台时?一直很透明,跟谁都没有太多交集,虽然总是分到最多的活儿,但因为一直摸鱼偷懒,反而是最清闲的那个,所以离职后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现在被阿花这么一搞,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然一夜之间从恭维人?的实习生变成了被恭维的老板。


    理论上来说也算是人?生爽文模式,但她不仅觉得?不爽文,还非常尴尬,尤其是师姐们?总是恭恭敬敬的,像一群和她有点交情但实在不熟的亲戚。


    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阿花眼神有些?虚了:“那、那我叫狸君的人?来?”


    乐归顿了顿,叹气:“算了。”


    阿花讨好地笑笑,一扭头又?绷起?了脸:“时?候不早了,开始吧。”


    丽师姐颔首:“王后,弟子们?服侍您梳洗吧。”


    乐归无奈笑笑:“麻烦几位师姐了。”


    语气和从前做合欢宗小师妹时?没有什么不同。


    丽师姐顿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后也不自?然地笑了笑。


    合欢宗弟子们?很快围着乐归忙碌起?来,阿花帮不上忙,索性到门口坐着。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晌午,外头的礼乐改了曲儿,听起?来像是换了一批人?,喜气的乐曲引得?魔鹤在低云峰上空盘旋,时?不时?附和着发?出悦耳的高鸣。


    “帝江养了这些?礼乐班子几千年,可?算是找到正确的使用法子了。”


    透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阿花站起?身,随意地行个礼:“拜见狸君。”


    狸君摸摸她的头:“多日不见,阿花似乎长高了些?,人?也漂亮了。”


    阿花嘴角抽了抽,直接忽略这句:“狸君不是随尊上祭天去了?”


    “太无聊了,我便先回来了,”提起?这事,狸君就?有无数话要说,“你说他发?哪门子的疯,寻常魔族成婚祭天,是为了告祭先祖,他一个魔气凝结而生的家伙,没爹没娘更没老辈祖先,还跟着凑个什么热闹。”


    “自?主人?以前,魔界一直艰难求生,并?无魔界之主一说,所以大婚的仪制没有先例可?循,有些?事按照寻常魔族的来做了。”阿花摊手。


    狸君轻嗤一声:“没有先例可?循,那便自?开先例就?是,非要执着于那些?细枝末节,浪费时?间不说,在乐姑娘那儿也讨不上好啊。”


    阿花看着他不羁的模样,心?想这俩人?虽然看起?来脾性全然不同,但能做朋友这么多年,想来骨子里还是一样的人?。


    主人?没遇到乐归之前,也是这副万事不放眼中的死样子。


    狸君正在发?表高见,正说得?尽兴时?,突然敏锐地察觉到一道?同情的目光。他顿了一下,虚心?请教:“小阿花有何指教?”


    “狸君,您活了这么多年,应该没有过心?仪之人?吧?”阿花反问。


    狸君:“……”


    “难怪呢,看起?来好像很懂姑娘,连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都知道?,却不知道?主人?为何执意要将?礼节做透了,”阿花摇了摇头,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不受教的学生,“成婚结契是大事,为的可?不止是在乐归面前讨好儿。”


    狸君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小姑娘教育,正无言时?,阿花已经回屋去了,他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正要进去看看乐归的妆上得?如何了,房门便毫不留情地在他面前拍上了。


    狸君:“……”


    屋里,乐归问了句:“谁来了?”


    “一个过路的。”阿花回答。


    乐归:“……”寝殿这儿还能有过路的?


    虽然从晌午就?开始梳洗,但折腾起?来的时?间显然比乐归想的要久,等好不容易将?发?髻和妆容弄好,已经接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王后,婚服呢?”丽师姐低声问。


    乐归正想说她也不知道?,毕竟早上醒来就?没看到了,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婚服便好像有灵识一般浮现,一时?间寝殿被火一样的红染透,每个人?都下意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就?连阿花也睁大了眼睛。


    震撼,实在是太震撼了,一件婚服而已,竟然美得?如此勾人?心?魄。


    最后还是丽师姐先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向正捏着一只钗子把玩的乐归,似乎盛开的衣裙不及手里的小玩意儿半分。


    她嫉妒了这个小师妹上百年,上百年里阴暗的心?思时?不时?就?会如滚水沸腾,直到看到这件婚服,滚水终于冷了,透出一分前所未有的平静来。


    “怎么还有一顶王冠,”她声音如常,拉回了其他人?的神志,“幸好梳的发?髻正好可?以戴,不然还得?重新梳。”


    乐归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


    丽师姐顿了顿,突然笑了一声。


    妆容繁琐,婚服更繁琐,等一切准备就?绪,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来。礼乐声一整日都没停过,此刻更为热闹,阿花掐指一算,抬头对乐归道?:“尊上来了,我们?出去吧。”


    乐归答应一声,刚要起?身往外走,丽师姐突然叫住她:“等等!”


    乐归停下,不解地看向她。


    丽师姐笑笑:“还差最后一件事。”


    她看了眼合欢宗其他弟子,众人?默契上前,每人?凝出一点灵力注入她的掌心?。


    “合欢宗出来的弟子,鲜少有能与人?结契成婚的,但凡是有,其余人?便会送上一点灵力当做祝福,”丽师姐说着后退一步,携众人?对她行了一个合欢宗弟子礼,“师姐们?愿师妹今后顺遂,余生无忧。”


    “愿师妹今后顺遂,余生无忧。”


    合欢宗不信这世上有天长地久,所以只为自?家弟子祈福。


    乐归看着十余点灵力隐入掌心?,心?头顿时?一热,于是也还了一个弟子礼:“多谢各位师姐。”


    “不容易啊,还是第一次没行错礼。”有人?笑着调侃,其他人?顿时?也笑了。


    乐归顿了顿,这才看清自?己的手指的确比出了正确的姿势,一时?间脸都红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莫要让尊上久等。”丽师姐催促。


    乐归答应一声,便随着阿花往外走。丽师姐看着她的背影,一百年以来难得?觉出点轻松。


    她本?来想道?歉的,又?觉得?没必要,大喜的日子,何必把自?己昔日那些?阴暗的心?思拿出来恶心?人?呢。


    阿花察觉到她的目光,在扶着乐归往外走时?小声吐槽一句:“你们?这样,搞得?我好像是个坏人?。”


    “我待会儿出去的时?候该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乐归自?顾自?紧张,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


    阿花白?了她一眼,将?关了大半日的门推开,正在外面打盹的狸君起?身,一看到乐归便笑了笑:“新娘子还真是美貌啊。”


    乐归不好意思地笑笑,下一秒才看到外头不知何时?挂起?了各式的灯笼,照亮出一条通往天空的半透明阶梯。


    阶梯之上,帝江一袭红衣,靠在一只巨大的火凤凰上安静地看着她。


    【真要成婚啊了。】


    稀里糊涂在屋里关了一天的乐归,这一刻总算有了实感。


    第 47 章


    “乐归, 乐归!”


    乐归从魔王和凤凰的搭配里醒过神来,扭头看向阿花。


    “按照规矩,我不能陪着你了, 你得自己走到主人面前。”阿花提醒。


    乐归顿了顿, 重新看向面前这条少说也有三十层楼高的阶梯, 突然觉得阶梯尽头的魔王凤凰也没那么酷了。


    “寻常魔族成?婚, 女子只需走几十阶天梯,主人身份尊贵, 按理说你得走入云端才?行, 不过主人说怕你弄坏了他辛苦制出的婚服,所以格外开恩。”阿花解释。


    乐归听到开恩的原因,嘴角抽了抽:“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


    “谢倒不用,赶紧去吧。”阿花催促。


    乐归无言许久,到底还是一只脚迈上了天?梯,结果踩实阶梯的瞬间, 脚下瞬间犹如绑了二十斤沙袋一样沉重,她?隐约感觉不妙, 又一次用眼神询问阿花。


    作为一个熟知乐归体力有?多差的人, 阿花此刻只有?同情:“这是正常的, 天?梯代?表新婚夫妻这一生将会遇到的阻碍与困境, 你把这条路走完, 你和主人以后就会相伴到老、恩爱两不疑。”


    乐归:“……为什?么不是尊上爬?”


    “那你替怎么不替他?受雷劈?”阿花反问。


    乐归:“……我们结个婚而已?, 为什?么还要遭雷劈?”


    “魔族成?婚的规矩而已?, 修为越高雷越多,你猜尊上得受多少雷?”阿花念在她?今天?成?婚的份上, 对她?格外有?耐心。


    “也不多,三百多道?而已?。”狸君悠悠补充。


    乐归:“……”


    “其?实天?梯还该有?风雨雷电之类的考验, 但主人怕你一个凡人死在天?梯上,所以全都取消了,只给你留了负重这一条阻碍,”阿花说完,突然感慨,“主人对你可真是太好了。”


    “我现在悔婚还来得及吗?”乐归不为所动。


    “可以,但他?肯定会弄死你,”阿花微笑,“毕竟他?已?经?劈完雷了。”


    乐归嘴角抽了抽,又一次仰头看向阶梯尽头的某人。


    其?实相隔这么远,她?是看不清帝江表情的,但不知为何,总觉得他?此刻的眼神充满威慑,仿佛已?经?察觉到了她?的退意。


    礼乐班子还在吹吹打打,远处的天?空逐渐炸开魔界子民自行燃放的烟花,身后是鼓励催促的师姐们,旁边是等着看乐子的阿花和狸君……什?么叫箭在弦上,乐归这次算是有?了深刻的体验。


    【算了,爬就爬吧,人家都遭雷劈了,这点楼梯又算什?么!】


    乐归突然豪情万丈,拎着裙角用力一蹬,另一只脚也平稳地落在了阶梯上。


    阶梯一瞬间仿佛被激活,一阶一阶地亮起紫白的光,两侧的灯笼也无声炸开,万千光点犹如星星一般漂浮出来,在她?身后组成?翅膀一样的纹路,又一秒散开来。


    身后传出阵阵惊呼,乐归却?笑不出来——


    两只脚都迈上来后,二十斤的沙袋变成?了一百斤,重得她?一抬脚差点跪在地上。


    乐归轻呼一口气,调整好姿势后又一次郑重抬脚,成?功落在了第二阶楼梯上,然后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帝江走去。


    三十层楼的阶梯虽然没有?直通云霄,但也足以照亮整个魔界,狂欢了十余日的子民们都停了下来,期待地看向阶梯的方向,只是许久都没看到他?们的王后出现。


    “……都快半个时?辰了,王后怎么还没出来,不会是逃婚了吧?”


    “别胡说,天?梯还亮着,说明王后就在上面。”


    “那我怎么没看到她??”


    被问的人愣了愣,也有?点不解地看向阶梯……是啊,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王后怎么还没出现?


    子民们正犯嘀咕,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看!王后!”


    所有?听到声音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去,只见一直空空荡荡的阶梯上,终于出现了泛着微光的火红婚服。


    婚服的裙摆足有?三米长,覆盖在下方的阶梯上,像极了凤凰展翼,子民们先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等回?过神后突然爆发一阵欢呼。


    “王后不愧是王后,虽然是个凡人,周身气度却?比仙界帝君还强!”


    “那是,咱们尊上的眼光能差了吗?”


    “王后!王后!王后!”


    刚喊了三声,他?们那气度比仙界帝君还强的王后突然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不动了。


    子民们的欢呼戛然而止,一时?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许久,有?人小声问:“王后这是干嘛呢?”


    没人敢回?答,毕竟王后看起来……像在休息。


    ……不至于吧,王后目前这高度,最多是二十多阶天?梯,怎么可能需要休息。


    如果乐归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一定会坚定地告诉他?们:至于,非常至于。


    来了魔界以后,每天?要做的事就是上山下山,乐归自认体力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但再好的体力也经?不住背着一百斤的重量爬楼梯吧!更何况她?还要一边爬一边小心衣裙和王冠,爬了二十多阶后便觉得心神俱疲,只能先停下来休息。


    “喂,继续啊!”阿花站在地面上朝着她?喊,“你现在的位置高过屋顶,刚好能被子民们看见,这么坐着像什?么样子!”


    乐归木着脸与她?对视,沉默片刻后开口:“再多说一句,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阿花:“……”


    直到乐归休息够了继续出发,阿花才?默默松了口气。


    狸君看到她?虚惊一场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好笑:“她?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


    阿花睨了他?一眼,问:“你见过她?跳湖吗?”


    狸君:“……啊?”


    “我见过,还不止一次,”阿花微笑,“乐归疯起来,是真会干掉自己的。”


    狸君:“……”


    乐归还在苦哈哈地往上走,每上一阶双腿就会多一分颤抖,等走了十来阶后又一次扑通坐了下去,一边擦汗一边疲惫喘气。


    阿花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按她?的速度,天?亮之前是走不完了。”


    “那可未必。”狸君意味深长地看向阶梯尽头。


    修者耳目聪明,即便隔着黑夜和一大段距离,他?依然能看到帝江此刻的神情。


    相识万年?,狸君自认还算了解帝江,这人看似万事不入眼,其?实最为偏执。魔王娶妻没有?先例可循,他?说要按魔族成?婚的仪制来办,那便早起焚香、祝祷、祭天?一样不落地进行,就连魔界男子成?婚前要经?受雷霆考验,他?也一并受了。


    这样一个偏执的人,势必要婚事的每一环都完美无缺,乐归这一环自然也不例外,可惜这才?多久,刚才?还在悠闲给凤凰顺毛的某人,这才?隔了多久,已?经?因为阶梯上的小小身影皱眉了。


    乐归这次没休息太久便继续往上走了,只是走了五六阶后又停下来,缓了片刻再次出发。她?就这样走走停停,全靠一口气吊着,但直觉这口气也撑不了太久了。


    【我不会死在这儿吧……那也太窝囊了,前面遇到那么多危险都没死,却?累死在楼梯上,我还要带着帝江回?家呢……】


    呼……吸……呼……吸……


    眼睛已?经?被汗水模糊,前路看不清,耳边也只剩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乐归仿佛置身于荒境,全凭一股执念往上走。


    狭长陡峭的天?梯上,小小的人影摇摇欲坠,时?不时?就给人一种即将掉下来的错觉。原本在心里默默嫌弃凡人体力太差的魔界子民,这一刻都沉默了,仿佛全部心神都被那道?小小的人影吸引去了。


    眼睫上的汗珠落下,乐归抬手擦了一下,仰头看向阶梯尽头的帝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走到半空的原因,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了他?的脸,对视的刹那,她?勉强笑了笑,下一瞬一脚踏空,像一只火红的蝴蝶一样朝地面栽去。


    所有?目睹她?坠落的人都惊呼一声,合欢宗一众人和阿花几?乎是同时?酝起灵力准备接人,唯独狸君依然悠闲地靠坐在门口,看着那位名震三界的魔王大人突然失了平日的稳妥,化作一股疾风转瞬接住他?的新娘。


    乐归太累了,掉下去时?连情绪都是呆滞的,直到被熟悉的气息环绕,她?的眼睛才?出现一丝波动:“尊上……”


    “几?百阶天?梯而已?,就将你难成?这样?”帝江不悦开口。


    【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什?么叫几?百阶天?梯而已?,那特么要是普通楼梯,我早就爬上去了,哪用这么费劲!】


    “天?梯比普通楼梯也就让你身上多了几?分重量。”帝江淡淡反驳。


    乐归木着脸:“哦。”


    “真没用。”帝江又刻薄地评价一句。


    乐归顿时?恼火:“你……”


    话还没说出来,冰凉的指尖已?经?点在她?的额上,一股冰凉的灵力自额头涌入,瞬间给四肢百骸带来了充盈的力量,负重爬楼梯带来的脱力和酸胀随之消失,身体状态变得比早上刚起床时?还好。


    “我什?么?”帝江冷眼看她?。


    “你真是我最尊敬最喜欢的尊上,”乐归揽着他?的脖颈往上爬了爬,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爱你哟尊上。”


    “啧,这姑娘还挺会讨人欢心。”狸君靠在寝殿门口慢悠悠评价。


    阿花冷笑:“那是因为她?不知道?此刻有?多少人正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狸君沉默片刻,道?:“那还是别让她?知道?了。”


    不知道?漆黑的夜幕下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的乐归,在哄完帝江后就抱紧了他?,等他?把自己送回?下坠之前的阶梯上。帝江如她?所愿朝上空去了,可一转眼便超过了她?本该在的位置,径直落在了火凤凰身上。


    “……我楼梯还没爬完呢。”乐归提醒。


    帝江扫了她?一眼:“你想继续爬?”


    乐归苦恼:“尊上为了我们的婚事辛苦这么多天?,而我什?么都没做,若是连小小的天?梯都不爬完,岂不是辜负了尊上的一片真心?”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揽着她?的腰往下走,乐归赶紧拖住他?:“干、干什?么?”


    “把你送回?去。”帝江淡淡道?。


    乐归忙道?:“不不不用了吧,我虽然很想为了尊上把天?梯爬完,但再折腾下去太耽误时?间了,所以咱们还是大局为重先把婚结了,以后有?机会再爬吧。”


    帝江继续拖她?,发现她?不配合后,干脆将人打横抱起。


    两件火红的婚服勾叠出旖旎的层次,乐归却?无心欣赏,只是拼命挣扎:“啊啊啊我不要再爬了!什?么狗屁天?梯,难道?我爬不完咱们的婚姻就不顺利了?你这叫封建迷信!封建迷……”


    帝江手一松,她?便直接落在了火凤凰的背上,乐归倏然闭嘴,等他?也上了凤凰背后,讨好地挽上他?的胳膊。


    帝江睨


    了她?一眼:“坐稳了?”


    乐归用力点头。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用灵力化出一片树叶,吹出尖锐的声响,一直趴在半空睡觉的火凤凰顿时?清醒,刹那间挥起一丈长的翅膀。


    黑夜被这一抹红点亮,所有?子民都陷入狂热的情绪,就连万事不在乎的狸君也直起了身子。


    火凤凰在无忧宫顶上盘旋三圈,高亢的鸣叫响彻三千魔山,正在敝犴台养伤的青年?夜半惊醒,拖着还未完全好起来的腿走到窗边,恰好看到凤凰驮着两道?身影冲进魔界深渊。


    听照顾他?的医修说,今日是魔界之主成?婚的日子,那位新娘子,是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青年?脑海里浮现一双干净清澈的眼睛,不由得笑了笑。


    “这样的大喜日子,可惜我重伤未愈,无法亲自到场祝贺,”青年?说完停顿一瞬,又道?,“待我伤好,一定给你补一份大礼。”


    凤凰疾飞,所到之处都被映出一片火红,乐归第一次骑着凤凰出行,一开始还挺开心,慢慢的就有?点无聊了,等到半个时?辰后还在上面坐着,便忍不住偷偷往帝江那边靠了靠。


    “尊上,你能不能给我变个镜子出来,我看看我的脸,”乐归没话找话,“刚才?流了很多汗,我看看妆有?没有?花。”


    “合欢宗的手艺,还不至于这么次。”帝江嘴上说着,却?依然给她?幻化出一面镜子,等她?确定好妆容后才?捏碎成?空气。


    又一刻钟过去。


    乐归:“尊上,我们的婚服看起来一样,好像又不太一样。”


    “嗯,你那件是凤凰羽所制,我的是岩浆。”帝江回?答。


    乐归不解:“为什?么不用一样的?”


    帝江扫了她?一眼:“因为火凤凰太少,做两件得把身下这只也拔秃了。”


    专心当坐骑的火凤凰顿时?一抖。


    乐归:“嘿嘿,尊上,你对我真好。”


    再一刻钟。


    乐归:“今天?风好大啊,是不是要下雨了?”


    帝江:“……”


    乐归:“万一下雨的话,我们仨是不是要一起变落汤鸡了,那也太惨了,最好还是在下雨之前回?无忧宫,当然了就算不下雨,其?实也该早点回?去,毕竟吹太久的风也不好,不健康……”


    她?围绕风吹雨打自顾自说了许久,帝江终于耐心耗尽:“你究竟想说什?么?”


    乐归顿了顿,问:“尊上,还得飞多久?”


    帝江:“一个时?辰。”


    乐归:“……”


    “怎么?”帝江反问。


    乐归:“没事,就是突然想起,好像魔族成?婚没有?骑着凤凰飞来飞去这个环节。”


    “嗯,我自己加的,”帝江说完,看向她?的眼睛,“你有?意见?”


    “……没有?,我怎么会有?意见呢,”乐归略微坐直一点,亲昵地把玩他?的手指,“尊上觉得和我成?婚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想炫耀给全魔界的人看,我应该庆幸才?是。”


    “想太多了,我只是今晚想乘凤凰环游魔界罢了。”帝江轻描淡写地否认。


    乐归笑笑,歪头看向他?的眼睛:“谢谢尊上。”


    帝江别开脸,依然是悠闲慵懒的模样……如果不是和他?太熟了,乐归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虽然大半夜坐只鸟飞来飞去挺傻的,但念在他?今天?又是忙活又是遭雷劈、而自己连天?梯都没爬完的份上,我决定顺着他?点吧,毕竟我成?熟又迷人的尊上难得这么有?童趣。】


    “调头,回?无忧宫。”帝江冷冷开口。


    乐归一顿:“为什?……”


    【啊,忘了自己的心声能被听到了。】


    乐归扭头盯着他?看了半晌,直到他?重新看向自己,才?缓缓开口:“尊上,我镯子呢?”


    帝江:“……”


    短暂的安静过后,帝江面无表情地给她?戴上一个类似黑曜石材质的镯子。


    乐归晃了晃纤细的手腕,惊讶:“这么好说话?我以为你还要再过些日子才?会给我呢。”


    “早给早轻松,”帝江扫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免得被你气死。”


    乐归摸摸鼻子,识趣地保持安静。


    魔界大婚到天?梯就算是结束了,再之后便是宴席时?间,只是帝江多加了一个凤凰游城昭告天?下的环节,所以无忧宫的宴席一直拖到二人回?来,至于结契烙印,那是大婚结束后两人在房中该做的事。


    狸君知道?帝江会去凤凰游城,可没想到他?一去就是将近两个时?辰,硬生生等了这么久才?喝到喜酒,他?冷笑一声,扬言要让帝江今夜无法结契。


    今日的无忧宫虽然热闹,但整个无忧宫敢灌帝江酒的,也就这位东山狸君了,帝江心情似乎不错,对他?的敬酒来者不拒,乐归嫌这两个男人太无聊,便扭头去找阿花了。


    “骑着凤凰满天?跑的滋味如何?”阿花一看到她?就问。


    乐归一本正经?:“风挺大的。”


    两人对视,都忍不住笑。


    “主人今天?可真开心。”阿花感慨。


    乐归强调:“我也很开心。”


    “那是,废物凡人嫁给三界第一强者,你不开心还有?天?理吗?”阿花损她?。


    乐归:“……过分了啊,真爱怎么能用这些东西衡量。”


    阿花嗤了一声。


    乐归清了清嗓子,正要跟她?说自己即将回?家的事,一头水羚突然朝她?冲了过来,阿花淡定把她?拉走,水羚直直撞上一棵树,又扭头继续疯跑。


    “这是……橘子?”乐归迟疑。


    阿花:“不然还能是谁?”


    “它?怎么了,疯蹄病?”乐归不解。


    阿花一脸淡定:“没事,就是让它?喝了三杯酒而已?。”


    “……喂一头水羚喝酒?你还是不是人!”乐归震惊。


    阿花一秒现出血窟窿眼睛:“你觉得呢?”


    乐归:“……”


    无言片刻,凑近了才?闻到阿花身上有?酒味,乐归嘴角抽了抽,扭头就要离开,却?被阿花一把按住了:“想跑?没那么容易!”


    “尊上救命……”乐归哀嚎,却?被阿花毫不留情地捂住了嘴,发酒疯的橘子也好赖不分,跳过来就帮着阿花镇压乐归。


    狸君看得直乐,拍了拍旁边的人道?:“叫你呢,不去帮忙?”


    帝江慵懒地靠在王座上:“还没把你喝倒,没空去。”


    狸君顿时?被激起了斗志。


    一刻钟后,被同样灌了三杯酒的乐归摇摇晃晃出现在他?们桌前,用极为清亮的眼睛看着帝江:“我无量渡呢?”


    “你要那东西做什?么?”帝江问明显已?经?醉了的人。


    乐归:“我说大婚之后,你就把无量渡交给我了,阿花偏不信,说你不可能给我,我现在要证明给她?看,你就是会给我!”


    旁边的狸君听到这个理由,不由得笑了一声。


    帝江却?耐性极佳:“还未结契,现在给你也没用。”


    “我知道?,但她?说你要是肯给我,她?就把脑袋割下来给我看,我现在要看她?割脑袋。”乐归口齿不甚清楚。


    帝江与她?对视片刻,也懒得告诉她?阿花身为魂灵,割脑袋就像凡人吃饭一样简单,直接划破虚空将无量渡取了出来。


    乐归看到熟悉的巴掌大罗盘,一时?间眼睛都亮了,直到东西放在她?的掌心,她?才?愣了一下。


    “不是这个。”她?艰难开口。


    帝江抬眸:“什?么?”


    “我要的无量渡……不是这个。”敝犴台酿制的桃花酒太凶了,她?这会儿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声音也愈发含糊不清。


    帝江也不与酒鬼计较,只是在狸君看热闹的眼神里解释:“这世上只有?一个无量渡,如今就在你手里。”


    “不是……”乐归昏昏沉沉地比划,无量渡直接从手中脱落,“我要的那个……比这个重。”


    第 48 章


    昏昏沉沉的眩晕感?传来?, 乐归闷哼一声,翻身时动作太大,手腕上的镯子磕在无量渡上, 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了, 她皱了皱眉, 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睛。


    已经是?深夜, 寝殿里黑漆漆一片,只有朦胧的月光照明……寝殿?乐归顿了顿, 猛地坐起身来?, 下一秒又因为头晕重新倒在枕头上,难受地发出一声呜咽。


    意识回拢,醉倒之前的记忆一一浮现,其中不限和橘子一起在草地上疯跑、跟阿花互相扯头花,以及无理取闹说?帝江的无量渡是?假


    的……她好像还吐在了狸君的桌子上,搞得狸君脸都绿了。


    一想到自己干了这么多蠢事, 乐归不忍直视地捂住了眼睛,扑腾几下后突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黑暗中, 她摸索着拿起来?, 凭借昏暗的月光勉强看清了, 是?帝江给她的无量渡。


    【哦, 无量渡, 我嘴上说?着是?假的, 身体却很诚实呢, 醉得都神志不清了,竟然还稳稳当当地拿了回来?。】


    乐归木着脸, 将无量渡翻来?覆去地研究。


    她在?今天之前也摸到过无量渡几次,只是?每次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 没能仔细研究观察,只是?下意识会觉得比自己记忆里轻一点,此刻有机会仔细观察了,便能看得出这纹路、这材质,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这就是?带我穿到小说?世界的无量渡嘛!】


    乐归把心?心?念念的法器往枕头上一拍,这才环视四周。


    月光似乎更亮了些,她能轻易看清寝殿里的一切,却唯独没有看到帝江。


    “尊上,尊上?”


    她唤了两声,无人回应,乐归当即不乐意了,一边下床往外走一边嘀咕:“新婚之夜把新娘子一个人丢在?屋里,真是?太过分了,都这个时间?了还不见人影,不会还在?跟狸君喝酒……”


    “你吐了他一桌子,他还能有心?情喝酒?”帝江的声音突然响起。


    本来?已经走到门口的乐归突然停下,顺着声音扭头看向墙角的屏风:“尊上?”


    帝江又不说?话了。


    【无所谓,我已经抓到你了。】


    乐归觉得自己酒意肯定未消,不然这会儿怎么只想傻乐。她清了清嗓子,略微控制情绪后?便颠颠地朝着屏风去了。


    绕过屏风,果然看到帝江泡在?忘还池里,她殷勤地凑过去,在?他身侧的池边上坐下,伸手去捞池子里的水。


    平静的水面因为她的手欠泛起波纹,扬起的水珠有一些溅在?帝江肌肉流畅的肩膀上,有些又落回水中,发出清悦的声响,帝江坐在?池子里,靠着池壁假寐休息,并?未扭头看她一眼。


    “尊上,你困了吗?”乐归问。


    帝江没有说?话。


    乐归:“你要不要去床上睡呀?还是?说?你更喜欢泡在?水里?”


    帝江还是?不语。


    乐归想到寝殿里以前是?没有床的,点头:“你应该是?更喜欢泡在?水里。”


    得出这个结论后?,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往外走,走到屏风处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尊上以前泡忘还池时,好像都是?穿着衣服的。


    她若有所感?地回头,昏暗的月光中恰好对上他沉静的眼眸。她心?尖一颤,视线渐渐往下落……今日的忘还池水没有白色的雾气?阻隔,池水也清澈见底,即便是?这样的夜晚,她一个凡人,也能清楚地看清池底的风光。


    【可真是?……】


    乐归盯着某处,脸颊瞬间?红透。


    帝江眉眼平静,好像天生少了一根名叫害羞的弦,只是?在?她盯了自己太久后?,一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过来?。”


    过去做什么?乐归嗓子突然干得厉害,却还是?在?他的注视下缓缓迈入池中。


    偌大的寝殿再次响起水声,因为过于轻巧,反而透出别样的旖旎。乐归走得越来?越慢,等快到帝江跟前时,慢得几乎连水声也没有了,帝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像之前一样用灵力直接将人裹进怀中。


    这一刻,他就像世上最有耐心?的猎人,只等猎物主动落网。


    乐归双手揪着衣角,紧了松松了紧,最终还是?来?到了他面前。


    “知?道?要做什么吗?”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只是?双眸已经染上了别的意味。


    乐归怔怔看着他,许久之后?突然拉开了自己的衣带。


    像是?日出之前混沌的光线,也像一锅冷水沸腾前的白烟,火红的婚服落在?水面,刺眼的白便变得一览无余。


    乐归人生第一次这样与人赤着相见,一时间?呼吸都有些停滞,帝江终于不再像高高在?上的君主一样等着她主动,长臂一捞便将人捞进了怀中。


    肌肤第一次毫无阻碍地紧贴,两人同时呼吸一重,唇齿相贴时,乐归排斥地抵住帝江的肩膀。


    “我不要你用灵力……”她艰难开口。


    帝江沉默一瞬:“灵力会让你舒服。”


    “我不要。”再开口,乐归多了一分坚定。


    帝江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排斥灵力,但?今晚的他是?王后?的,便应该由王后?全权做主。他碰了碰她的鼻尖,亲昵的动作让乐归心?神一荡,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他塞了颗药。


    “……你给我吃的什么?”她问。


    帝江:“狸君那儿拿的。”


    乐归一顿,突然想起他渺茫山之后?特意去秘境的原因,脸上的热意更甚。


    水池里突然涌起波浪,雾气?潮湿弥漫,遮掩了相抵的人影。


    不知?过了多久,乐归突然抽噎一声,原本在?水里的两人便转瞬落在?了床上。


    “我不要你……”乐归哽咽。


    深陷情谷欠的帝江抬眸,对上她泛红的眼睛,顿了顿后?停下:“为何?”


    “不舒服,不要你!”乐归眼圈更红了。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竟然真要抽身起来?,只是?刚动了一下,某人便抓紧了他的手指。


    “你起开,我不要!”乐归还在?生气?。


    帝江:“……”


    短暂的沉默后?,他俯身吻上她的唇,乐归轻哼一声表示不满,却还是?很快沉入他编织的网。混乱之间?,帝江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摘下她手腕上的镯子。


    【唔……抱抱我。】


    帝江照做。


    “……你别碰我!”乐归别开脸避开他的吻。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哑笑,震颤间?一滴汗落在?她泛红的眼尾。


    他问:“舒服吗?”


    “一点也不舒服。”乐归强忍住凌乱的呼吸,仍然没意识到自己的镯子被?摘了。


    【再用力一点。】


    帝江:“……”


    一场荒唐,最后?以乐归昏过去为终。


    她久违地做了梦,梦里自己带着帝江顺利回到现实世界,一起见了家长,得到了亲人的祝福,又一起回到学校,在?学校附近租了个一室一厅,她负责完成?学业,帝江则每天待在?房子里洗衣服做饭陪读,偶尔还会和她一起去学校上课……


    这个梦实在?太美了,乐归总忍不住笑,最后?成?功把自己笑醒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在?寝殿的床上,她没有回到现实世界,帝江也没给她洗衣服做饭。但?即将回家的乐归才不会觉得失落,反而想到梦里帝江穿着围裙做饭的样子很好玩,没忍住又笑了起来?。


    “傻乐什么呢?”


    阿花的脸突然出现,乐归吓一跳,赶紧捞起被?子捂住身体。


    “行了,挡什么挡,穿着衣服呢。”阿花吐槽。


    乐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果然好好地穿着里衣。


    昨晚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这衣服肯定不是?她自己穿的,那还能是?谁……乐归脸颊一红,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


    “你现在?真是?荡漾得没边了。”阿花再次嘲讽。


    乐归立刻反驳:“我才……”


    【……等一下,这个公鸭嗓是?谁?】


    “肮脏的凡人,堕落的妖魔。”阿花面对她错愕的表情,粗暴地对她和帝江下了定义。


    乐归无语:“你一大早过来?,就是?为了鄙视新婚夫妇?”


    “一大早?”阿花气?笑了,“你家一大早太阳在?西边?都傍晚了朋友,你的新婚第二天再有几个时辰就彻底过去了。”


    乐归愣了愣,下意识看向窗外,才发现天边的云彩真的不像朝霞。


    她竟然睡了一天。


    乐归动了动身子,除了使用过度引起的酸胀感?,几乎没有别的不适,想起昨晚帝江到了床上之后?仿佛打?通任督二脉的样子,她疑惑地转了转手腕上的镯子,不懂为什么自己都屏蔽心?声了,他依然能看穿她所有需求,以至于后?面有点失控。


    难道?这就是?小说?重要角色在?某些方面的天


    赋异禀?


    “喂,你怎么又发呆?”阿花皱眉。


    乐归回过神来?:“啊……没发呆。”


    阿花冷嗤一声,满脸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所以你为什么又出现在?我房间?里?”乐归无语。


    阿花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开始阴阳怪气?:“哟哟哟这就成?你房间?了,和主人结婚了就是?了不起吼。”


    乐归四下看了一圈,在?床边找到先知?镜本体后?拿起来?就要往外走,阿花意识到她要干什么,赶紧把人拦住:“是?主人把我送过来?的!”


    “尊上?”乐归动作一停。


    阿花斜了她一眼:“他说?你有话要跟我说?,怎么着,当王后?了发现我不配跟你做朋友,所以要和我绝交吗?”


    乐归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昨夜沉醉间?,她突然说?回家的时候要把阿花也带上,帝江当时不高兴她的分神,还身体力行地惩罚她来?着。


    “你脸红什么?”阿花狐疑。


    乐归一脸无辜:“没有啊,你看错了吧?”


    “我又不瞎,”阿花觉得她脑子里肯定没什么正事,也懒得追问,“所以你找我到底要说?什么话?”


    乐归认真看着她,眼里似乎有无数话想说?,阿花被?她看得默默坐直了身体,正要主动打?破沉默时,就听到她郑重道?:“阿花,跟我一起回现实世界吧。”


    阿花:“……”


    又一阵漫长的沉默,阿花倒抽一口气?后?退:“你癔症犯了?什么时候的事?!我去找主人……”


    “找什么主人,”乐归打?断她,“我其实根本没有癔症,之前不敢否认,是?因为怕被?你们发现我真是?现实世界穿过来?的,会影响我回去的计划,但?现在?尊上已经答应和我一起走了,这件事没必要再瞒着,所以我才说?实话。”


    阿花依然见鬼一样盯着她。


    乐归无奈,只好把对帝江那套说?辞再重复一遍,阿花听着她条理清晰的辩解,渐渐也开始动摇了:“所以……除了三界,还真有别的世界?”


    “不然你一个先知?镜,为什么总是?回答不了我的问题?”乐归有理有据,“你以为真是?你无知?吗?当然不是?!是?因为我的世界不在?你的理解范围内,是?我和我的世界有问题,而不是?你有问题!”


    一顶高帽戴下来?,阿花本就不怎么坚定的立场更动摇了。


    乐归最后?使出杀手锏:“尊上都相信我了。”


    “你确定他是?相信你,而不是?为了稳住你而假装相信你?”阿花皱眉。


    乐归:“你觉得尊上是?那种体贴的人吗?”


    阿花:“不是?。”


    四目相对,阿花坚定点头:“看来?你真是?来?自我不知?道?的地方。”


    至于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的事实……她只当乐归在?放屁,她做了七年的人,五千多年的魂体,自己所处的世界、认识的人和物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的,她还是?能分得清的。


    或许就像乐归说?的,也许是?有人恰巧窥见过三界的故事,又以另一种形式发表在?另一个世界罢了。


    “和我讲讲你那个世界吧。”阿花道?。


    乐归点头,立刻和她说?起飞机平板手机,阿花怎么也想不到一个没有灵力和修炼的凡人世界,竟然能造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东西,一时间?啧啧称奇。


    “这算什么,我们那边还有热武器呢!你知?道?什么叫热武器吗?就算是?尊上,恐怕也扛不住一颗核1弹……”


    乐归越说?越激动,阿花越听越激动,最后?两个人手握着手,一时间?慷慨激昂。


    乐归:“那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阿花:“不要!”


    乐归:“?”


    “你那破地方连灵气?都没有,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去,”阿花扫了她一眼,嗤笑,“你们愿意去就去吧,我正好专心?留在?低云峰闭关?,说?不定等你们回来?时,我已经可以不受先知?镜限制了。”


    “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乐归眉头皱起。


    阿花很是?确定:“说?不去就不去,手机平板有什么好玩的,整天对着那些跟待在?先知?镜里有什么区别?”


    乐归:“……”还真是?无法反驳。


    半晌,她又冒出一句:“几十年不见我,你就不想我?”


    “为什么要想?”阿花莫名其妙,“几十年而已,不是?一眨眼就过去了?”


    乐归:“……”好吧,她们对时间?长度的理解不在?一条线上。


    乐归不死心?,又绞尽脑汁地劝了几次,直到阿花受不了了才放弃。


    阿花不肯跟着她回家,这件事让乐归非常失落,直到帝江回来?都还在?惆怅。


    “唉。”


    她今晚第八百次叹息。


    帝江抬眸看了她一眼:“几十年而已。”


    “对一个凡人来?说?,几十年已经是?一辈子了。”乐归立刻强调。


    帝江:“对你这个凡人而言不是?。”


    乐归心?头一动,抬头看向他。


    “我们结契之后?,你会与我平分寿命,以我目前的修为来?看,你至少还能活上万年。”帝江提醒。


    乐归这才想起他们俩昨晚光顾着干那事儿了,修仙界结为道?侣最重要的一个环节还没进行。她咳了一声,注意力瞬间?从阿花不跟她回家的事上拉了回来?。


    “尊上,其实我们举办完仪式就等于成?婚了,没必要非得结契的。”乐归凑过去。


    帝江扫了她一眼:“怎么,要始乱终弃?”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平白分走你一半寿命,有点怪不好意思的。”资产悬殊过大,乐归莫名心?虚。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轻嗤:“放心?,只给寿命,别的不给。”


    “……为什么?”乐归立刻追问。开玩笑,她不要是?一回事,他不给又是?另一回事了。


    帝江神色淡淡:“就剩两千年修为,你还要分走一半?”


    “我不是?那个意……”


    “分走倒没有问题,但?我树敌太多,两千年修为尚能一战,若是?你我平分,只怕都得死。”帝江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如今的自己不仅不想死,还想平安地活着。


    最好是?能活个天长地久,沧海桑田。


    乐归没注意到帝江的分神,只是?连连摆手:“我不要你的修为,我又不会用,再伤着自己就不好了。”


    帝江回神:“结契吗?”


    乐归一顿,脸突然有点红:“嗯。”


    帝江唇角勾起一点笑意,乐归被?他笑得心?痒,不顾还没好全的身体扑了过去,帝江双臂一捞,便将人抱个满怀。


    骨碌碌——


    无量渡在?乐归冒失的动作里滚到了地上,乐归听到响动回头,看到后?赶紧松开帝江把东西捡起来?。


    “不会摔坏了吧?”她一脸担心?。


    帝江见她只顾关?心?无量渡,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悦:“它是?上阶法器,不至于摔一下就坏了。”


    “那也不一定,你没听说?过越精贵的东西越容易坏嘛,”乐归拿着无量渡戳了戳他,“快给我打?开,我看看有没有坏。”


    帝江漠然抬眸,只当没听到。


    乐归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快打?开。”


    “……你把本座当狗训?”帝江扫了她一眼,却还是?接过无量渡,往上面注入灵力。


    他心?不在?焉,一不小心?注多了灵力,无量渡彻底开启。


    “看看看,果然坏了,你前天打?开时上面的指针就没有乱转,这次的转得很快。”乐归从他手中接过。


    帝江随意看了一眼:“灵力注多了,前天是?半开启,今日是?全开,你小心?点别碰上面的木鱼,否则……”


    话还没说?完,乐归就已经不小心?按在?到了木鱼的图纹。


    她茫然抬头:“否则什么?”


    “否则就会被?送到你想去的地方。”帝江被?她气?笑了。


    他刚解释完,无量渡突然飞至半空,平白引得周围空气?扭曲,乐归看着熟悉的一幕,人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已经开始加速。帝江看着她呆滞的模样,无奈握住了她的手。


    然而下一瞬,四周突然恢复了正常,无量渡也掉在?地上没了动静,帝江眼神倏然一变。


    “怎么又不动了?”乐归总算回过神来?,不解地将无量渡捡起来?,“不会真坏了吧?”


    “……你刚才,心?中可有想着要去的地方?”帝江盯着她的眼睛问。


    乐归点头:“有呀。”


    虽然刚才的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生,但?因为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回家,在?帝江说?完那句会送到你想去的地方时,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现实世界的大学。


    “我刚才心?里想着我的学校。”乐归认真解释。


    空气?突然安静。


    “所以……”人是?最会读空气?的动物,即便什么都没说?,也能凭直觉感?受到一些东西,比如此刻的乐归,再开口声音透着几分小心?,“是?有什么不对吗?”


    帝江薄唇动了动,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乐归沉默与他对视良久,最后?勉强笑了笑:“那什么,你再开启一次,我们再试一次。”


    帝江没有多言,掌心?酝酿灵力开启无量渡。


    又一次空气?扭曲,又一次无量渡飞起,但?短暂的变化后?,无量渡再次落在?地上。


    “……真的坏了?”乐归声音发颤。相同的担心?,这次却强行克制了情绪。


    帝江静默一瞬,道?:“这一次,你想着前殿。”


    乐归没有说?话。


    帝江第三次开启无量渡,乐归表情凝滞,脑海浮现前殿的画面。


    一瞬之后?,她和帝江出现在?前殿里。


    “……你们玩什么呢?”正准备钻镜子里睡觉的阿花吓一跳,正要再抱怨几句,便看到乐归白得像鬼一样的脸色。


    乐归第一次这么彻底地无视她,只执拗地看着帝江:“尊、尊上,这是?怎么回事?”


    帝江静静看了她许久,总算缓缓开口:“乐归……”


    “一定是?坏了,”乐归猛地后?退一步,呼吸压抑又激烈,“一定是?刚才无量渡摔坏了,不然我为什么不能回家?”


    帝江沉默,没有解释。


    阿花在?过于紧绷的气?氛里隐约明白了什么,不由得担心?地看向乐归。


    第 49 章


    “怎么就坏了呢, 怎么好好的突然就坏了呢……”


    “都是我太毛躁,不小心把东西摔坏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


    “可?以的吧, 一定可?以的吧,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损坏, 找个炼器宗的高人应该很快就修好了……三?界试炼大会那个炼器宗的小胖子怎么样?他不是炼器宗最厉害的天才吗?再不行就直接找他们宗主, 宗主总可?以修的吧?”


    寂静的前殿里?,只剩下乐归轻颤的低喃, 就连脑子最单一的幽泞们, 也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集体缩紧了脖子一动不动。


    乐归一向清澈的双眸爆出了血丝,瞳孔涣散无神,死死捏着无量渡自说自话,身体僵硬地躬成紧绷的弦,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阿花见过?太多发疯的人?, 他们在濒临崩溃的那一刻,往往不是人?们印象里?的歇斯底里?, 而是双眼无神低喃自语, 好?像对自己和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就像此刻的乐归。


    阿花扭头看?向帝江, 期望帝江能做点什么缓解一下目前的情况, 但?帝江只是定定看?着乐归, 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阿花心里?叹息一声, 主动上前一步:“乐归……”


    刚唤出她的名字, 乐归便猛地后退一步,阿花对上她抗拒的视线, 千言万语都化成了被风吹散的粉末。


    哪怕是刚认识那会儿,她都没?从乐归眼中看?到过?如此凌厉的情绪, 好?像这一刻她不是乐归的朋友,而是一个阻止她回家的敌人?。


    “我没?有癔症,我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无量渡可?以带我回家,”乐归回过?神来,认真地看?着她,又重复一遍重点,“真的,无量渡可?以带我回家,只是它摔坏了,我得先把它修好?。”


    无量渡是可?以撕破虚空到达任意地方,但?这个任意地方绝不包括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构的世界。阿花抿了抿唇,到底还是换了一种说辞:“无量渡是上阶法器,不会那么容易摔坏。”


    “怎么不会?!”乐归语气倏然急促,对上阿花的视线后又强行克制,“它当然会坏,不然我现在为什么回不了家?”


    阿花眉头渐渐皱起:“你有没?有想过?……”


    “我什么都不想!我只知道是它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它就该把我带回去!如果无量渡没?有用……”乐归又一次打断她,痛苦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如果无量渡没?有用,那我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来魔界,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接近帝江,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她这样全盘否定所有过?去,阿花呼吸一停,刚要去观察帝江的神情,他便与自己擦身而过?。


    彻底放逐崩溃情绪的乐归只觉一片阴影盖下,她愣了愣抬头,猝不及防与帝江四目相对。


    乐归喉间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像是被寄养在不正规宠物店里?的小狗,突然迎来了可?以帮她打开笼子的人?。


    “尊上……”


    所有的委屈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泄的闸口,乐归艰难地唤了他一声,便落叶一般跌入黑暗。帝江伸出修长的手?,轻轻托住她即将?坠地的脸颊,凝起一点灵力?注入她的脑海。


    阿花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直到乐归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她才猛地松一口气。


    本?来还想替乐归说几句好?话来着,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帝江和乐归的身影已经从前殿消失。


    本?就安静的前殿这次连乐归的低喃都没?有了,阿花摸摸鼻子,瞥见静静躺在地上的无量渡,想了想还是把东西捡起来,翻来覆去地检查好?几遍。


    完好?无损。


    乐归又做梦了。


    梦里?是自己住了二十年的家。


    爸爸正在厨房忙活,端了一个又一个的菜上桌,乐归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来回跟了几次后,爸爸无奈停下:“你有事没?事?”


    “我跟跟你还不行吗?”乐归小声反驳。


    “碍手?碍脚的,耽误我干活儿,”爸爸横了她一眼,“去沙发上坐着,等你妈回来就可?以开饭了。”


    “我现在就饿了。”乐归理直气壮。


    爸爸往她嘴里?塞块苹果:“那就先去客厅嗑点瓜子,你妈马上就到家了。”


    乐归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去了客厅,结果刚一坐下,玄关?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回来啦?”爸爸从厨房探出头来。


    妈妈答应一声,看?到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饭菜惊讶了:“怎么做这么多菜?”


    “你忘啦?庆祝你闺女拿了奖学金啊。”爸爸笑?着提醒。


    乐归放下瓜子冲了出来:“什么?妈妈你竟然忘了?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拿奖学金!”


    “我每天工作那么忙,忘了也很正常吧?”妈妈板着脸说完,突然从背后掏出一束花,“噔噔!我笨蛋闺女好?不容易拿一次奖学金,我怎么可?能忘记!”


    “妈妈!”乐归尖叫着接过?花,用力?地亲了她一口。


    爸爸在一旁羡慕得很,也把脸伸了过?来,一边伸还要一边为自己辩解:“虽然闺女大了,不好?跟当爹的太亲密,但?偶尔亲一下脸应该没?问题吧?”


    “没?有问题!”乐归叭地亲了他一下,快乐地抱着花去找花瓶,“妈妈,我要用那个玻璃瓶装花,就是你前几天买的那个,你放在哪里?了?”


    身后无人?应答。


    “妈妈?妈妈……”


    乐归猛然回头,身后灰茫茫一片,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好?吃的饭菜,也没?有她熟悉的三?室一厅。


    “爸爸?妈妈……”


    “妈妈?”


    “妈妈!”


    乐归倏然惊醒,措不及防落入一双沉静的眼睛。


    乐归僵硬地躺着,许久之后才眨了一下酸胀的眼睛,缓慢地环顾四周。


    是苍穹宫的寝殿,她此刻躺着的床、不


    远处的桌椅,还有挡着忘还池的屏风,都是不久前刚添置的。


    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熟悉得让她绝望。


    乐归呼吸颤了颤,僵硬地将?被子拉过?头顶,彻底阻隔了帝江的视线。


    “尊上……”


    “嗯。”


    乐归不说话了,只是过?了一会儿又唤他。


    “嗯。”帝江静静看?着被子上隆起的小包。


    许久之后,她第三?次开口:“尊上。”


    “嗯。”帝江一如既往地回应。


    “……无量渡真的没?坏吗?”情绪最为崩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但?乐归一开口,尾音还是透出轻微的颤抖。


    帝江这一次没?有回答。


    乐归读懂了他的沉默,于是小小的鼓包颤抖得愈发厉害:“所、所以,无量渡真的没?用,是我自己因为穿进来时刚好?拿着无量渡的周边,就觉得无量渡可?以帮自己离开……是我自己想当然了,才会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话音刚落,帝江掌心的温度便隔着被子传递过?来。


    乐归胡乱擦了擦眼睛,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放弃了……”


    “在发现敝犴台和低云峰隔着将?近两?千座魔山时,在看?到大师姐挂在院子里?的尸体时,在后山桃花树下给你侍酒时……我没?有美貌没?有女主光环,没?有大杀四方的能力?,也没?有一拼到底的勇气,我就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在这样的世界,努力?也是毫无意义……”


    “我知道自己是个废物,所以早就放弃回家这件事了,我甚至想过?拿着从苍穹宫废墟里?偷来的红宝石去凡间,卖点钱凑合着过?完这辈子算了,我这人?其真的没?什么出息,最擅长的就是接受现实。”


    “可?是老天好?像很喜欢跟我开玩笑?,不断地告诉我还有希望,让我始终没?办法真的放弃,直到最后才……昨天晚上,我真以为自己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


    她捂住眼睛,压抑地抽泣一声,便再也没?了动静。


    帝江静静坐在床边一言不发,许久之后突然身形一动。


    被子下面的人?察觉到他要走,连忙伸出一只小小的手?,默默揪住了他的衣角,帝江垂眸看?去,恰好?看?到纤细手?腕上的黑色镯子。


    “你想要什么?”他开口问。


    “你要走了吗?”乐归的声音哑得厉害。


    帝江静了一瞬:“我不走,只是给你倒杯水。”


    被子下面安静片刻,又一次传出她的声音:“我不渴,你进来。”


    帝江眼眸微动。


    片刻之后,床边空无一人?,被子下的小小鼓包,变成了大大的鼓包。


    乐归昏过?去后睡了一夜,此刻正是清晨,悬日明亮的光线照在寝殿,每一个角落都亮堂堂的,唯有被子下面仍是漆黑。


    乐归蜷在狭小拥挤的空间里?,凭借本?能抱住帝江,将?脸埋进他的脖颈。帝江不甚熟练地将?手?放在她的后背上,静了片刻后又将?人?完全抱住。


    氧气渐渐减少,眼泪带来的潮湿和热意将?两?人?包裹住,乐归紧紧抱着他,脸上的泪水全都蹭到他的皮肤上。


    “尊上,对不起,”掉了太多眼泪,鼻子堵得厉害,乐归再开口时,声音沉闷又含糊,“我就是太难受了,才会口不择言,我……我没?觉得和尊上的相识毫无意义,我也不后悔和尊上成婚,我就是……”


    “乐归。”


    黑暗中,帝江声音冷静:“这时候就别善解人?意了。”


    乐归倏然安静。


    日上三?竿,整个低云峰都笼罩在温暖的光线下,若不是天上时不时有巨大的生?物游过?,真叫人?以为这里?就是山明水秀的人?间。


    前殿之中,幽泞们安安静静地蹲在架子上,法器按照大小依次罗列,就连先知镜也规规矩矩摆在桌案上。自从乐归将?它们整理安放过?几次,它们便学会了自我管理,除去每天的放风时间,其他时候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偌大的宫殿再没?有像以前一样下不去脚。


    “这世上最痛苦之事,不是一步未走便输得彻底,而是辛苦走完全程,却发现自己功亏一篑,”在听完阿花讲述的前因后果之后,狸君缓缓开口,“真要是一早放弃,乐姑娘未必会这么痛苦,可?就差一步就能与家人?团聚,却被迫接受失败,于她而言未免太残忍了。”


    “所以你也信她不是癔症?”阿花忍不住问。


    狸君扫了她一眼:“你若不信,也不至于来问我。”


    阿花抿了抿唇:“挺匪夷所思的,但?看?她如此伤心,我就算不信也变得相信了。”


    狸君笑?了一声:“可?惜无量渡没?用,否则我还真想随她一同前去,瞧瞧她口中的现实世界。”


    说罢,他突然玩味地看?向阿花,“无量渡真没?用?”


    “……我不知道,”阿花木着脸,“但?凡是涉及现实世界的事,我都一无所知,但?她没?能回去是已定的事实,所以……应该是没?用吧。”


    “可?听你转述,她似乎就是被无量渡带到这里?来的,无量渡又怎会无用呢?”狸君沉吟,“她前天晚上醉酒时不是说过?,帝江的无量渡并?非她想要的,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世间还存在第二个无量渡?”


    “……醉酒之人?的话怎么能信,我以先知镜魂体的身份告诉你,这世间只有一个无量渡,不存在第二个。”阿花淡淡道。


    狸君笑?笑?:“不过?是胡乱猜测,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我怕你的胡乱猜测被乐归听到,叫她再生?出不该有的幻想,”阿花想起昨夜的乐归,眉头便紧紧皱起,“再有一次希望破灭的事,她只怕会疯掉。”


    狸君这下不说话了。


    前殿里?静悄悄,只余透进窗子的光线流转。


    不知多了多久,阿花叹了声气:“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有帝江陪着,应该不至于出什么事。”狸君回答。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算了吧,昨晚乐归情绪崩溃时,主人?什么都没?做,直到乐归昏过?去,他才帮她安神……他陪不陪的估计对乐归来说没?什么区别。”


    “情绪宣泄出来是对的,换了我也会和帝江做一样的选择,”狸君笑?道,“好?歹是开了情窍的人?,哪至于什么都不懂,你就别操心了。”


    话音刚落,王座后面的墙上出现一道门,帝江从门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狸君不解。


    帝江:“她说想一个人?静静。”


    “她说要一个人?静静,你就让她一个人?了?”狸君不可?思议。


    帝江扫了他一眼:“我下了禁制,若她轻生?,我会第一时间知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狸君对上他沉静的眼眸,只觉脑壳都要大了,“你难道不觉得,现在的她需要你的安慰?”


    帝江沉默一瞬,想到乐归推开他的样子。


    “她需要一个人?静静,”帝江说完,见狸君还要废话,便淡淡补充一句,“我摘了她的镯子,确定她是想独处才离开。”


    狸君:“……”这种不懂风月的家伙是怎么先他一步讨到媳妇儿的?还有,想不想独处跟镯子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摘了镯子就能让他听到乐归真实的想法?


    大概是他把‘鄙视’二字表现得太明显,帝江直接把人?撵了出去,一并?被撵出去的还有一面镜子。


    看?着前殿的门砰地在面前关?上,阿花抱着镜子一脸无辜:“不是……你得罪他,关?我什么事啊?”


    “他应该也想一个人?静静,而你太吵了。”狸君好?心解释。


    阿花:“……”


    “看?样子他是不想让你掺和这些事了,不如你跟我去敝犴台小住两?日,祸害一下他珍藏的那些酒?”狸君一手?接过?镜子,一手?揽着她往外走。


    阿花立刻挣脱:“我才不跟你去。”


    “哦。”狸君答应一声,抱着镜子自顾自往外走。


    阿花正要趴门缝里?看?看?帝江在做什么,一股巨大的吸力?将?她拖走。


    “不是不跟我走吗?”狸君故作惊讶。


    阿花


    看?着他手?里?的镜子:“……”恨,早晚要脱离镜子该死的距离限制。


    没?了话多的阿花和狸君,门窗紧闭的前殿瞬间清净不少,帝江靠坐在王座上,闭上眼睛便能看?到寝殿里?咬着被角伤心的乐归。


    日头落了又升,升了又落,转眼两?天过?去,乐归一直在寝殿的床上躺着,帝江便一直在前殿的王座上坐着,直到乐归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没?有精气神,帝江才意识到她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再这样耗下去是会死的。


    不能任由?她一个人?待着了。


    几乎是刚冒出这个念头,帝江便出现在了寝殿里?。


    乐归刚昏昏沉沉地睡一觉,睁开眼睛看?到是他后,又无精打采地闭上眼睛:“尊上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你打算静到什么时候?”帝江问。


    乐归把脸埋进被窝:“不知道,你先出去。”


    她话说完,就等着帝江发火,可?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于是又强调一句,“我现在不想让你陪着。”


    还是没?人?回应。


    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叫,乐归无视了,小心翼翼地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却没?有看?到帝江的身影。


    【走了?这么好?说话?】


    乐归眨了眨眼睛,正要把被子重新盖上,却突然觉得不对劲。


    【……寝殿的地板好?像是玉石铺就的吧,为什么我现在看?到的地方,却好?像是泥土和乱石?】


    乐归不解地掀开被子,下一秒惊恐地发现,自己和床凭空出现在周围全是乱石和枯草的泥地上。


    “尊、尊上?”她小心翼翼下了床,紧张地喊了一声,“你在吗?”


    尾音被一股风卷走,她扭头看?向风吹来的方向,便看?到十几个衣服破破烂烂的人?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此刻正齐刷刷地盯着自己。


    乐归默默咽了下口水,赤着脚后退一步。


    “尊上,尊上!”她忍不住又喊一声。


    那些人?像是听到声音一瞬活了过?来,齐刷刷朝她迈进。乐归这才看?清他们脸色灰败,根本?不是正常人?……行吧,这种诡异的环境里?,怎么可?能有正常人?,只是乐归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目露惊恐。


    “尊上救命!”


    她崩溃地扭头就跑,那些人?也一瞬加快速度,吼叫着朝她追去。


    “尊上啊啊啊啊!”乐归泪花都快飚出来了,一把剑突然凭空出现在手?里?,她下意识甩掉,下一秒剑又回到她手?上。


    “把这些尸鬼全杀了,就可?以回寝殿。”


    耳边总算响起帝江的声音,但?……乐归回头看?一眼嚎叫着追来的‘丧尸’们,觉得他还不如不出声。


    “尊上啊啊啊啊我都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对我!”乐归两?天来滴水未进,这会儿跑起来连步伐都是虚浮的,一时间更伤心了,“我都有家不能回了,你怎么还欺负我,我要离婚,离婚!”


    “你有功夫说废话,早就将?他们杀了,”帝江的声音再次传来,“握紧剑,对着脑袋和心脏砍,就像砍菜瓜一样。”


    “我为什么要砍菜瓜!”乐归崩溃。


    帝江耐心指点:“不是让你砍菜瓜,是让你砍尸鬼。”


    “……那还不如砍菜瓜!”乐归都快疯了,“你快救我回去!”


    帝江静默一瞬,乐归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就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说:“什么时候砍完,什么时候回来。”


    乐归:“……”


    她短暂停滞的一瞬,尸鬼们已经涌到身后,最前面那两?只都碰到她后背了。乐归一个激灵,哀嚎一声继续跑,一边跑一边咒骂帝江。


    帝江不为所动,只是提醒她该怎么出手?。


    “我才不要杀人?!”乐归愤怒。


    帝江:“他们是尸鬼,不是人?。”


    “在我眼里?没?有区别!”乐归反驳。虽然穿到小说世界后也见过?不少尸体,但?真要她动手?杀人?……不好?意思,做不到!


    帝江见幻境里?的她执拗地不肯动手?,眉头渐渐蹙起:“你需要杀了他们。”


    “……我为什么会需要杀了他们?”乐归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帝江:“我从前心情不好?时,杀几个人?就舒服了。”


    乐归:“?”


    她猛然停下,追在后面的尸鬼们愣了一下,偷偷后退几步再装模作样地假装追她。


    乐归没?注意到尸鬼的小动作,只是一言难尽地问:“你……难道是在安慰我?”


    帝江抬眸:“不然呢?”


    乐归:“……”


    第 50 章


    “……你是这么安慰她?”听了帝江的讲述, 狸君一言难尽。


    帝江扫了他一眼:“嗯。”


    “效果如何?”狸君有点好奇。


    帝江回忆一下乐归从幻境出来时?的样子,道:“活泼许多。”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他理解的活泼, 和帝江说的活泼, 绝对不?是同一种活泼。狸君斟酌片刻, 问:“她如今在何处?”


    “寝殿。”


    “我能看看她吗?”听到帝江用‘活泼’二字形容乐归, 狸君越想越不?放心?。


    帝江朝他伸手,狸君立刻从怀里掏出缩小成巴掌大?的先知镜。


    自从被帝江赶出前?殿, 阿花就一直被迫跟着狸君, 这几日对他的絮叨烦不?胜烦,昨晚终于忍不?住强行休眠,以?至于这会?儿被送到帝江手上都毫无察觉。


    帝江也没打算唤醒她,只是往先知镜里注入一分灵力,镜面很?快如水一般晕开?,逐渐显露出寝殿内的画面。


    “狗帝江王八蛋禽兽不?如道德败坏呜呜呜……”


    帝江淡定抹去先知镜上的画面, 抬眸:“不?方便。”


    狸君:“……”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叹了声气:“尊上啊, 安慰人?不?是你这么安慰的。”


    帝江别开?脸, 难得没有反驳。


    寝殿里, 乐归暴打枕头十分钟后, 有气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不?能回家的忧伤再次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她蜷起身体, 正要任由自己被悲伤淹没时?,房门突然开?了。


    “你怎么又……”乐归烦躁的话刚说到一半, 便对上了一双茫然的眼睛,“橘子?”


    “还有我。”


    被强制叫醒的阿花从橘子身后幽幽冒头, 乐归这才看到橘子的屁股上还挂着一个小镜子。


    两人?一羚相?顾无言,良久之后还是乐归第一个反应过来:“你们怎么来了?”


    “来陪你。”阿花拍了一下橘子的屁股,橘子立刻朝乐归走去。


    乐归看着他们来到床边,刚想说自己不?用人?陪,肚子就发出咕噜一声叫。


    “几天没吃饭了吧?”阿花叹了声气,凭空取出一碗粥,“先把粥吃了。”


    “不?想吃。”乐归低头。


    阿花:“是不?想吃,不?是不?饿,吃吧。”


    乐归咬住下唇,不?语。


    “吃了吧。”阿花这辈子都没干过安慰人?的活儿,这会?儿被帝江委以?重任,也只会?僵硬催促。


    可她的催促偏偏有了效果,乐归静默半天,到底是听话地把粥接了过去。


    “是鸡丝粥。”她尝了一口道。


    阿花精神一震:“是呀是呀,你不?是最喜欢这个粥了吗?”


    “没有我妈做的好吃。”乐归眼圈一红。


    阿花:“……其实粥没什么好喝的,我们还是吃个包子吧。”


    说着话,她又变出两个大?包子。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接过来咬了一口:“是珩萝馅的。”


    “对,是不?是清淡可口?”阿花问。珩萝是魔界才有的一种野菜,这下总不?会?再让她触景生?情了吧?


    乐归眼圈更红了:“我家那边就没有珩萝。”


    阿花:“……要不?吃个煎饼吧。”


    后厨的饭菜一样样减少,又一样样被退回来,后厨的


    人?一边变着法地做各种吃食,一边默默祈祷王后能给?点面子,退菜可以?,最起码吃两口再退,否则……众人?偷偷瞄一眼门口那位监工的魔界之主,默认今天是这辈子压力最大?的一天。


    换了十几样菜后,乐归不?知是累了还是伤心?劲过了,总算用了小半碗红豆粥。后厨那边终于松了口气,阿花看着重新钻进被窝自闭的乐归却是笑不?出来。


    她和橘子来的时?候,帝江已经立了军令状,今天要是哄不?好乐归,她们俩都得完蛋……所以?他自己的媳妇儿,为什么要她和一头畜生?来哄啊!


    阿花敢怒不?敢言,只能好声好气地劝:“吃饱了就起来走走,总闷在被子里不?难受啊?”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被子里闷声闷气。


    “静什么静,你是那种能静的人?吗?”阿花去扯她的被子,“赶紧起来,我们带你出去玩。”


    “我不?要!”乐归抓紧被子挣扎。


    “不?要也得要!”阿花跟她杠上了。


    两人?你来我往地抢了片刻,阿花突然妥协:“这样,你从被子里出来,我们就在屋里玩,不?出去了。”


    乐归不?吭声。


    “你要是不?答应,我就直接用灵力把你带出去了。”阿花威胁。


    乐归烦得很?,却也知道她说到做到,只能不?高?兴地松开?被子,任由自己暴露在她的视线内:“你真的好烦。”


    ……你以?为你好到哪去了?阿花斜了她一眼,看在她突然变成孤儿的份上,没和她一般见识。


    说要在屋里玩,可屋里能玩什么?阿花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突然变出一个球扔出去,正趴在地上打瞌睡的橘子蹭地站起来,两眼放光地朝着球追去。


    “怎么样,好玩吗?”阿花得意地问。


    乐归:“……它是水羚,不?是狗。”


    “有什么区……别!”


    乐归看着被橘子屁股上的镜子强行拖走的阿花,有气无力地重新倒下。


    片刻之后,阿花骑着橘子回来了,一人?一羚看起来都有些心?气不?顺。


    “小畜生?再敢乱跑就杀你了!”阿花恶声恶气,完全忘了是自己用球引诱橘子在先。


    橘子跑到一半眼睁睁看着球消散在空气里,心?情也很?不?爽,故意在她从自己身上下来时?突然倒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阿花跌坐在地上,正要挽起袖子教训这只畜生?,一回头就看到乐归又半死不?活地躺着了。


    “喂,你怎么又躺下了?”她皱眉问。


    乐归迟缓地扭头,盯着她看了半晌后问:“你们能出去了吗?”


    “……我陪你喝酒吧,”阿花生?硬地转移话题,“都说酒是忘忧水,一醉能解千愁,我们今天试试?”


    “我不?想喝。”乐归默默拒绝。


    阿花:“别呀,我好不?容易大?方一回,愿意把狸君送的酒和你分享,你能不?能给?点面子。”


    她不?再给?乐归拒绝的机会?,直接从镜子里掏出三大?坛酒,咚咚咚三下全给?戳开?了。


    酒这东西,一旦开?封就得当天喝完,过后就不?是那个味道了。阿花抱起一坛递给?乐归,见她不?想接,便说了句:“是狸君辛苦酿的,你也不?想浪费吧?”


    乐家人?骨子里就不?喜欢浪费,她这句话算是戳中了乐归的死穴,乐归静默片刻,到底还是接了过来。


    “来,干杯!”阿花也拿起一坛。


    坛子和坛子相?碰,发出清悦的声响,两人?不?说废话,直接吨吨吨开?喝,旁边的橘子看到了,好奇地伸头去喝第三坛。


    “小畜生?竟然偷喝!”阿花放下坛子时?恰好看到橘子也在吨吨吨,眉头一竖正要揍它,一扭头发现乐归也在专注地盯着它看,于是瞬间改了主意,“小畜生?喝酒是不?是挺好玩的?”


    “你说的小畜生?……是我还是橘子?”乐归回眸,迟钝反问。


    阿花:“……”


    漫长?的沉默过后,阿花假笑:“当然是说橘子,您现在可是王后,我的女主人?,我哪敢骂您呀。”


    乐归:“哦。”


    “……再喝。”阿花催促。


    乐归点头。


    一刻钟后,阿花声音含糊:“狸君不?是说这酒改良过,酒味没那么浓吗?这才喝多少,我怎么感觉有点飘呢?”


    “……度数再低,也经不?住像喝水一样喝吧。”乐归捏了捏眉心?,“喝醉了容易难受,要不?就到这儿吧,你们走吧,我想休息一下。”


    “你都休息多久了还没休息够啊,再喝!”


    乐归:“……”


    又一刻钟过去。


    乐归从床上滑到了地上,和阿花肩并肩坐着看橘子撒欢。


    在橘子的角不?小心?缠上窗帘,惊慌失措地撞翻花瓶推倒屏风扯坏桌布时?,阿花忍不?住嫌弃:“它酒品真差。”


    乐归:“它好像把一坛都喝完了。”


    “唔,那我们也别浪费,全给?它喝完!”阿花豪情万丈。


    再一刻钟过去。


    “呜呜呜我都不?知道你有什么好伤心?的,你虽然不?能回家了,但你好歹被爹娘疼爱过,我呢?我从出生?起就被他们敲骨吸髓,七岁就死在他们手里,你看我伤心?了吗?你看我哭了吗?!”


    乐归痛苦捂脸:“你不?懂,你根本就不?明白……”


    “我明白,我什么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


    “我什么都明白。”


    ……


    帝江踏进寝殿时?,就看到橘子正躺在一片狼藉里打滚,旁边是倒在忘还池里的屏风和一地碎瓷片,至于绑在身上的先知镜,早就被蹭到地上去了。而乐归和阿花,此?刻正在抱头痛哭,一个不?断地问你明白什么,一个不?断地答我什么都明白。


    帝江沉默了。


    阿花是第一个发现他的人?,含糊地问乐归:“那是你丈夫吗?”


    乐归迟钝地看一眼:“好像是。”


    “长?得一般。”阿花评价。


    乐归:“性格也一般,今天早上还把我丢进幻境里折磨。”


    “太惨了,你怎么这么惨,不?能和爹娘团聚就算了,还所嫁非人?,被这个混账折磨。”阿花哽咽。


    乐归也哭了:“你也惨,都没活几年就被爹娘杀了,到现在都不?能离开?镜子十步,你真是太惨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抱头痛哭。


    帝江:“……”


    狸君被叫过来时?刚躺到床上,一听到帝江召唤,便急匆匆披上衣服就来了,一只脚迈进寝殿时?,双手还在整理衣裳:“这么急叫我过来是为了……”


    话说到一半,看到眼前?的景象,他突然停了下来。


    帝江没什么情绪地扫了他一眼:“给?她们解酒。”


    狸君无言片刻,老老实实掏出解酒丹,以?灵力捏碎成粉末隔空注入两人?一羚的体内。这种方式比直接吞服的效果更好,短短片刻,两人?一羚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


    尴尬,很?尴尬。


    阿花吸一下鼻子,默默擦了擦眼泪,乐归低着头抱紧膝盖假装不?存在。


    帝江的视线从二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橘子身上:“过来。”


    两人?一羚同时?颤了一下,最后被点名的那个慢吞吞朝他走去。


    帝江神色冷淡地等着,待它靠近后顺手一巴掌打过去,阿花和乐归感同身受地捂住脸,连狸君都默默离他远了点。


    “滚。”帝江轻启薄唇。


    橘子马不?停蹄地滚了。


    帝江这一次看向了阿花。


    “……该我了?”阿花惊慌失措。


    狸君轻咳一声:“是叫你滚呢,还不?快过来。”


    阿花连忙往外跑,跑到一半时?还不?忘捡起自己的镜子,主动交到狸君手里。狸君不?多废话,带着镜子转身就走。


    偌大?的寝殿里,转眼就剩两个人?了。


    乐归偷偷看一眼帝江,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后,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但他走到一半就停下了,手指在空气中画了个圈,略微一点便形成一团紫白的灵力,将地上的碎瓷片全都清理了,他又勾了勾手指,笨重的屏风被一股力量拉回原位,带起的水


    也都尽数回到忘还池里,接着是窗帘、桌布……


    乐归愣了很?久,才意识到他在打扫卫生?。


    【帝江,在打扫,卫生?。】


    她惊慌又不?安,嘴唇动了几次,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直到寝殿内焕然一新,帝江的衣角轻轻擦着她赤着的脚,乐归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不?知道说什么时?,道歉总是对的吧。


    帝江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俯身将人?拖起,稳稳当当地放在了床上。


    “是我错了,”他终于开?口,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竟然觉得那两个蠢货能用。”


    乐归:“……”


    帝江又看了她一眼:“你等着。”


    “你干嘛去?”乐归见他要走,赶紧抓住他的衣角。


    帝江:“等着。”


    他说让她等着,走了之后却迟迟没有回来,乐归靠在床边都睡着了,突然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惊醒后抬头看去,看清来人?后突然呆滞。


    “乐……道友,你还记得我吗?”百年未见,李行桥再次和她说话,竟然有点紧张。


    乐归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这么多年没见了,会?忘了也正常,”见她沉默,李行桥不?自在地挠挠头,虽然眉眼长?开?许多,但依然有年少时?的模样,“我也跟师父说了,你可能已经忘了我是谁,但他不?听,非要我来安慰你,师命不?可违,冒、冒犯了……”


    “你先等一下,”乐归及时?制止,“师父?”


    “就是尊上,”李行桥不?自在地解释,“他前?些日子收我为徒了,按辈分来讲,我现在应该唤你一声师……”


    乐归:“……”


    “师……师……”李行桥‘师’了半天,一句师母愣是没叫出来。


    乐归看着他憋成猪肝色的脸,嘴角抽了抽道:“那什么,称呼就不?用了,你先进来。”


    “会?不?会?不?太方便?”李行桥迟疑。夜半三更,她只着里衣,他一个男子不?好进门吧。


    乐归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长?袖长?裤,叹气:“没事,进来吧。”


    【你师父都不?介意,哥们你就别介意了。】


    得了她的允许,李行桥才动身。


    他刚才是被帝江直接送到门口的,现在要自己进屋,首先用满是痂痕的手左手扶住门框,接着抬起腿骨断了三截被绷带强行固定的右脚,然后一鼓作气强行迈过门槛……


    “稍等,我再缓缓。”李行桥另一只手艰难抬起,抬到一半就停下了,于是用自己的脑袋去够手。


    乐归眼皮一跳,默默看着他的手和脑袋越来越近,直到手上的绷带碰到脑袋,他才飞快地摇了摇头。


    【……合着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自助式擦汗。】


    擦完汗,又开?始迈另一只脚,乐归叹了声气,无奈地朝他走去:“别乱动,我扶你。”


    “谢、谢谢……”李行桥不?好意思?地道谢,等她真来扶自己时?,又没忍住偷看她。


    乐归斜了他一眼:“看什么看,没忘记你。”


    听到她熟稔的语气,李行桥松了口气,眉眼间又透出几分少年时?的欢喜:“我也没忘记你,当初渺茫山之后,你便和师父一起失踪了,我担心?你安危,还去了秘境寻你,只是我太没用,寻了二十余年都没寻到你。”


    他停顿一瞬,又笑了,“没想到再见面,你已经是魔界的王后了。”


    听到他说找了自己二十多年,乐归略有动容:“你找我做什么?”


    李行桥不?好意思?地笑笑。


    当年渺茫山的事发生?后,无数人?都恨她入骨,他一度担心?她只是帝江报复仙凡两界的棋子,利用完之后便不?会?再管她死活,所以?一直想方设法地寻她,只为在其他人?找到她之前?,给?她一点庇护,没想到帝江非但没有丢下她,还以?至高?之礼娶她为妻,反倒显得他那些年的担忧是小人?之心?了。


    看到他闪躲的笑容,乐归明白了什么,一时?间有些好笑:“尊上不?会?丢下我的。”


    “嗯!师父是个好人?,是三界第一好人?!”李行桥立刻表示认同。


    乐归:“……”那也不?至于是第一好人?。


    两人?说话间已经进到殿内,等李行桥稳稳坐在椅子上时?,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又突然没了话题。


    “所以?……”乐归打破沉默,“一直住在敝犴台养伤的人?是你?”


    “对,我一直在敝犴台养伤,只是因为这两三日才清醒,加上行动不?便,才一直没来拜访你。”李行桥忙解释。


    乐归:“你叫他师父是怎么回事?”


    “他说现如今有家有室,不?好总出去打架,收了我打发时?间,”李行桥一脸感激,“师父救我性命,给?我安身之所,还愿意收我为徒,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谢他了。”


    乐归:“……”


    【弟弟,先别急着谢,他就是想给?自己培养个对手而已。】


    李行桥还在发表对帝江的感激之情,乐归却只顾着盯着他青青紫紫的脸,直到他声音越来越小,才忍不?住问一句:“你当初没有把我说的话记心?上吧?”


    “我记心?上了,”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李行桥抿了抿唇,一向明亮的眼睛略有黯淡,“可记心?上又能如何。”


    有心?想冤枉你摧毁你的人?,即便你什么都没做,也一样会?将脏水泼在你身上。


    乐归没想到自己即便提醒了,也没办法帮他躲过受迫害的命运,一时?间有些沉默。


    “不?说我了,”李行桥打起精神,“说说你吧,师……师……”


    乐归嘴角抽了抽:“还是叫我乐归吧。”


    “乐归,”李行桥一瞬顺畅,“师父让我来安慰你,你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乐归抿了抿唇:“这件事说来话长?。”


    李行桥艰难地往前?挪了挪。


    “但我不?想说。”乐归接后半句。


    李行桥:“……”


    “说说你吧,”乐归短暂地笑了一下,“你这一百年来,可有什么长?进?”


    “说到长?进,那就不?得不?提我的玉佩了,”李行桥突然神采奕奕,“当年你提醒我要收好之后,我便一直仔细保存,结果没过几年不?小心?把血溅在上面,玉佩突然活了……”


    乐归心?不?在焉地听着他这些年的经历和收获,心?想帝江这条线虽然崩得妈都不?认识了,男主倒是一直在按书里的剧情发展,就连受迫害后误打误撞闯进魔界这个点也没能避开?,只是不?知道帝江没死会?对后续的剧情产生?什么影响。


    应该没什么影响……吧,虽然帝江不?死,就意味着无忧宫不?会?认男主为新的主人?,但没了这个环节,他最多是成长?速度慢一点,别的倒没什么。


    【其实后续剧情变化?又怎么样,我既然已经默认这里是真实的世界,那不?管帝江还是李行桥,就都是活生?生?的人?,他们以?后会?怎么样,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而不?是我一厢情愿地把他们推到剧情线上去。】


    “乐归,乐归?”


    乐归猛然回神:“嗯?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我送给?你,权当是补给?你的新婚礼物了,”李行桥笑了,“你大?婚那天,我本来也想来的,但师父说我一身伤,不?吉利,还是老实待着的好,我一想也是,就没来喝喜酒。”


    【……很?难相?信不?吉利这种封建迷信的言论,竟然是出自帝江之口,李行桥竟然还认同了。】


    乐归无言片刻,一抬头发现他还盯着自己,便笑了笑道:“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没什么想要的。”


    “你是怕我给?不?了吗?”李行桥有些着急,“虽、虽然我现在很?狼狈,但我的空间法器没丢,里面有很?多好东西,要是没你想要的,我也可以?亲自给?你做一个……真的,我之前?还去炼器宗打过几年杂,好多东西我都会?做,你相?信我。”


    乐归垂下眼眸:“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做出来也没用啊。】


    乐归记得清楚,原文里李行桥做出来的无


    量渡,几乎是一比一复刻帝江的那个,既然帝江的没用,那他的又怎么会?有用呢。


    “既然相?信我,那就不?要推辞了,”李行桥一脸认真,“你想要什么,我都做给?你。”


    乐归对上他坚定的视线,眼眸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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