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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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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伶人?》的排练总算是到了最后一场戏, 剧组资金充足,道具和置景早已完成,江泠月今天是第一次实景排练。


    最后?这场戏需要江泠月从三层楼高的地方往下跳, 为?保证她的安全,陈墨礼提前找人?反复测试了威亚和道具,还专门请了动作指导帮助江泠月在空中保持身体姿态, 确保万无一失。


    但坠楼的速度终究是和仙侠剧里飞来飞去的速度不同,需要威亚老师和江泠月反复配合,才能既有速度又不会受伤。


    陈墨礼生怕会出什么意外, 早早为?这场戏定制了保护垫。


    剧院的舞台可?以升降,江泠月摔落的位置稍稍下降了一部分,用保护垫与地面保持水平,这样既不至于穿帮又能保证她的安全。


    景逸知道江泠月今天的排练可?能有危险, 从上午一直陪到了晚上, 每次看?江泠月往下跳他的心都紧紧揪在一起, 生怕她有闪失。


    每一次往下跳江泠月都非常小心,但她此前并没有这样长时?间吊威亚的经?验, 这一整天下来大腿内侧的肌肉和韧带都在隐隐作痛。


    好在排练顺利,她这苦也算没白吃。


    结束时?, 景逸捧着热饮迎上前来, 对她说:“帮你约了理?疗,去?试试吗?”


    昨晚孟舒澜突然造访, 江泠月准备的那些话没有说出口, 今晚是无论如?何也要说清楚了。


    她缓了缓呼吸,说:“我先去?换衣服。”


    早春的夜晚寒凉, 但江泠月每次排练完都很热,总是忘记穿外套。


    走出剧院后?门时?, 景逸想?要给她自己的外套,被江泠月抬手拒绝了。


    晚风轻轻吹过江泠月冶丽的脸,几缕长发纷乱,她抬手挽到耳后?,再抬眸看?景逸,她笑得很温柔。


    “景逸。”


    她轻声喊他的名字,说:“这段时?间真的非常感谢你。”


    景逸正?欲开口,却被江泠月打断:“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逸的笑意就这样僵在唇边,他与她对视片刻,后?又垂眼,盯着江泠月指关节上的红痕出神。


    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也清楚自己这样不好,但江泠月不拒绝,他便以为?可?以更进一步。


    毕竟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漂亮女人?存在一定的“流通性”。


    他对江泠月有欲望。


    这些天与她相?处,除了是真的心疼她苦累,他也在不断验证自己的感情。


    他有些分辨不清自己对江泠月的这份关心究竟是出于怜惜,还是因?为?好胜。


    孟舒淮是他们这个圈子里最耀眼的存在,金尊玉贵、高?不可?攀,那能留在他身边的女人?必然丰姿冶丽、惊才绝艳。


    不止有他觊觎。


    但此刻听了她的拒绝,他感觉自己好像找到了答案。


    是怜惜,是好胜,是欣赏,也是喜欢。


    他真的喜欢江泠月。


    所?以这时?候心头涌上来无数的歉意,他知道,是他轻视了她闪耀的一颗心,玷污了她的纯净。


    他不该把她与圈子里那些漂亮女人?混为?一谈。


    她就是他第一眼所?见,闪耀而独特,无可?替代?。


    “是我不好。”他说:“让你困扰了。”


    成年人?的很多对话并不需要说穿说透,点到为?止,会意即可?。


    江泠月温婉一笑:“你没有不好,我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有你陪我,我想?我这段时?间已经?崩溃过很多次了。”


    景逸闻言,出神将?她望着,好一会儿才说:“我一直没有问过你和二哥的事,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多问。”


    “但未来,我想?问一问。”


    江泠月有几分不解,但也说:“你问。”


    他问:“未来,你有可?能考虑我么?”


    江泠月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之后?,轻声说:“我们还会是朋友。”


    早春的风缓缓拂过,带来一片寒凉,景逸垂眼的同时?也温柔地笑。


    “好。”他应承。


    他们在剧院门口站了太久,景逸担心江泠月冷,又问她:“最后?一次送你回家,可?以吗?”


    江泠月轻松一笑,“那就麻烦你了。”


    两人?同时?转身往停车的方向走,夜色薄弱,路灯昏黄,江泠月的视线被吹起的长发遮蔽一瞬,这短暂的视线模糊让她顿生慌乱,她匆匆拨开被风扬起的发丝,一眼看?到那辆熟悉的车。


    纯黑色,连号车牌,后?车窗下降一半,阅读灯常亮。


    孟舒淮。


    他回来了。


    江泠月失了魂般匆匆朝前走,不顾腿上的疼痛往孟舒淮的位置小跑过去?。


    她的心脏咚咚直跳,冷风吹乱她的发,有落叶跟随她的脚步飘向路边。


    她迎着那双冷漠的眸子直直往前,却又被上升的车窗遮蔽视线。


    “孟舒淮。”


    “孟舒淮。”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字,却无法阻止汽车带他离开。


    车轮扬起的风沙迷了她的眼,她红着眼,怔怔看?着他离开的方向,一瞬间浑身冰冷。


    景逸快走几步跟上来,“我送你吧?”


    他看?了眼已经?汇入主路的那辆库里南,温声道:“二哥可?能是误会了,我过去?正?好可?以解释。”


    匆忙这么一瞥,江泠月已经?忘记了该怎么思考,她的心太乱,无法理?出头绪,只?好顺应景逸的意思,跟着上了车。


    景逸带她一路往回赶,车刚停稳江泠月就拎着包往电梯的方向跑,明明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她却觉得今天电梯的上升速度好慢。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门厅依旧整洁明亮,空气里浮着他身上的香气,她急匆匆开门,入眼却是一片黑暗。


    她开了灯,扔下外套光着脚往楼上跑,卧室、书房、浴室、楼下客房、厨房、阳台


    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客厅,双手扶着楼梯栏杆沉沉喘气。


    他回国了,却没有回家。


    无数念头从她心底往上涌,她的求知欲在此刻到达了顶峰。


    她翻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刚接通却被匆匆挂断,她愣神看?着屏幕上熟悉的号码,心脏一阵绞痛。


    她的身体因?这疼痛无意识蜷缩,她已经?记不清这样的痛苦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从头到尾他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为?什么对她说过了爱以后?,还可?以做到这样绝情?


    又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痛快,非要她在这痛苦中挣扎,煎熬,直至绝望。


    她反反复复打着孟舒淮的电话,一遍,两遍,三遍,四遍


    直到听了无数遍“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江泠月才停止了这无谓的努力。


    她一夜没睡,第二天天一亮就开始化?妆打扮,匆忙约了司机送她到景山。


    孟家人?一向起得很早,江泠月过去?的时?候棠园的早餐刚刚开始。


    爷爷和张伯对她依旧热情,卢雅君紧随其后?,看?见江泠月在,还稍稍惊讶了一下。


    “泠泠今天这么早?”


    卢雅君冲她笑得有几分僵硬,但江泠月心思纷乱,并没有察觉到。


    早餐刚开始十来分钟时?间,门外传来清漪嗲嗲的声音,江泠月起身往窗边走,看?见了她此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院子里的那株白玉兰已经?结了花苞,许是昨夜风大,新抽的花芽没能经?受住冷风的摧残,脆弱的花苞在晨间的微风中坠落,正?正?好落在少女乌黑的发间。


    清漪靠在孟舒淮的肩膀笑,伸着手去?够那花苞,孟舒淮停下脚步由她伸手,穿白色花呢套装的少女也随声停驻。


    清甜的嗓音,娇美的笑颜,风轻轻吹过,江泠月的视线与孟舒淮猝然相?撞。


    她垂眸,转身回避,说:“清漪来了。”


    张伯起身迎接,卢雅君转过脸看?她,察觉她脸色不佳,关切问:“泠泠,身体不舒服?”


    江泠月轻轻摇头:“没有。”


    梁雨薇符合世俗意义上白富美的所?有苛刻条件,特别是当她站在孟舒淮的身边时?,江泠月只?看?到了“登对”两个字。


    她不知道该如?何收拾自己的心情,她很难克制,却又不得不克制。


    孟家人?并不知道她和孟舒淮的事,眼下这般境况,也不该让他们知道。


    她匆匆埋头,端着手中的牛奶小口小口地饮。


    她听见梁雨薇进餐厅与孟老爷子打招呼,虽说孟爷爷反应平淡,但他老人?家一向如?此,并没有什么异常。


    清漪看?见江泠月,拍着孟舒淮肩膀让他放她下地,她还是一如?既往喜欢江泠月,跑过去?一头就扎进她怀里,稍稍缓解了江泠月心头的痛,也刚好能帮着她掩饰情绪。


    梁雨薇打了一圈儿招呼,视线最后?落在江泠月身上。


    江泠月能感受到那沉默的打量,带有几分探究的心思。


    但梁雨薇并没有与江泠月交谈,反倒是侧身冲孟舒淮问:“淮哥哥,不帮我介绍一下吗?”


    江泠月在一瞬间抬眼与那个平静如?常的男人?对视,她眸中的惊异已经?无需用言语来形容。


    淮哥哥,淮哥哥


    她本以为?,这样的称呼只?出现在她与他之间,只?出现在潮热难耐的床上,只?出现在耳鬓厮磨的那些时?间。


    但梁雨薇就这样亲昵又自然地喊他“淮哥哥”,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藏着许多江泠月无法窥视到的,有关两人?年少时?的回忆。


    想?必在很多年以前,梁雨薇就是这样亲热地喊他淮哥哥。


    也难怪,孟舒淮也喜欢她喊他淮哥哥。


    原来他的喜欢,都是有迹可?循。


    她用力咬住自己的唇肉,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失态。


    她扯了扯自己的唇角,冲他们绽开一个还算体面的微笑。


    她的镇定在孟舒淮的眼中形同虚设,他太知道该如?何戳伤她的心。


    梁雨薇还等着他开口介绍,江泠月呆坐在餐桌前,听见他说:“姐姐的朋友,江泠月,江小姐。”


    梁雨薇冲她甜美一笑,算是打过招呼,江泠月匆匆垂眸颔首,以示回应。


    江泠月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滚烫的血液从她的心室缓慢往外淌,好痛,好痛。


    两人?同时?落座,江泠月却在此时?起身,冲老爷子说:“爷爷,今天我来是想?跟您说,我的新戏很快就要首演了,之后?可?能不太有时?间来陪您,您在家一定要保重好身体。”


    孟老爷子缓缓抬眼将?她望着,短暂的对视,他又稍稍侧首去?看?江泠月对面的孟舒淮。


    片刻,他微笑道:“好,好孩子,你要努力,要顾好自己的前程。”


    江泠月强撑着笑意,顺应道:“我会记着爷爷的叮嘱。”


    她再转身看?向张伯和卢雅君,简单的招呼,却藏着告别的心思。


    清漪年纪小,但也听得懂她说的话,知道她要走,并且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来,她立刻哭丧着脸,紧紧抱着江泠月的大腿不让她走。


    江泠月正?欲开口哄她,餐桌对面的梁雨薇却冲清漪招招手道:“清漪,雨薇阿姨也可?以陪你玩。”


    清漪撅着个嘴默不作声,江泠月只?好蹲下身与她小声说话。


    她耐心劝了一会儿,清漪这才肯放手让她走。


    江泠月匆匆告别,匆匆回到瑶台,匆匆收拾自己的行李。


    她本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认为?孟舒淮一定是有苦衷,所?以才不曾对她提起墨尔本的任何。


    但今日一见,她才觉知,自己真的如?孟舒澜口中所?说——傻得可?爱。


    对孟舒淮这样富有的人?来说,真心唾手可?得,哪会可?贵?


    他若是想?要,只?需勾勾手指就有无数漂亮又优秀的女人?扑上去?。


    她哪里有什么特殊?


    她从住进瑶台的第一天起,就预想?过离开时?的场景,她那时?看?不到与孟舒淮的未来,从心底认为?只?会陪他一段时?间,但她想?,孟舒淮那样温柔,她那样清醒,就算分开,应该也足够体面。


    但现在


    她忽然捂着心口跌坐在床上,泪水早已模糊她的视线,她连收拾行李都频频受阻。


    今天以前,她对这里还有很多留恋,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跟孟舒淮说,要拍好多好多照片挂满房间,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要他写上“孟舒淮爱江泠月一辈子”。


    哪有什么一辈子?


    这一切不过是她痴心妄想?。


    所?有在她看?来美好又坚定的瞬间,都是虚妄。


    她伏在床上哭到大口喘气,泪水与长发混杂在一起,粘腻贴在她的脸上。


    猛地一阵凉意袭身,她听见孟舒淮极度冰冷声音在质问:“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么?”


    江泠月怔了怔,已经?红透的一双眼从衾被间抬起,模糊里的视线里,一大叠照片在床上铺开,每一张都是她和景逸。


    情人?节一起从餐厅出来的照片。


    扶着她去?医院的照片。


    深夜送她回家的照片。


    陪她排练的照片


    一张一张,拼凑出一个莫须有的故事,供人?歪曲解读。


    她的眼泪滴在那些照片上,心间突然一片悲凉。


    分手已是注定,他却还要用这样的方式撕碎她最后?的体面,在她身体烙上“不忠”的痕迹,以此掩盖他贪名逐利朝秦暮楚之心!


    终究是她太傻。


    以往的那些时?间,她的情绪总是太过,总是伤心过了度,直至今日,她的痛感神经?已经?开始麻木,她无法感知到情绪的起伏,反应也变得迟钝。


    也许是这样的缄默激怒了孟舒淮,他忽地上前捏住她细弱的手腕,猛地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质问:“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江泠月?我才走了多久?这么快你就找好下家了么?”


    江泠月第一次从孟舒淮身上感受到这样凌厉的怒气,像冰刺一般,直直插进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无法给出任何回应。


    曾经?那个无比温柔的人?消失不见,那双她日思夜念的眼眸里满是冰冷,她突然感觉眼前人?好陌生。


    他不是她深爱的那个人?,他是梁雨薇的淮哥哥。


    一想?起他和梁雨薇并肩而立的那一幕,她的心就忍不住抽搐,她的身体在颤抖,她说不出一句话。


    她的眼泪滴落在孟舒淮手背,他被这眼泪灼烫,竟是一松手将?她摔在了床上。


    江泠月重重摔进那一堆照片里,被照片折起的尖角扎破了皮肤。


    她顾不上那些细小的血痕,她只?感觉自己好累,她需要休息。


    眼泪从她眼角无声滑落,她双眼空洞,怔怔望着天花板。


    她的沉默是暴怒的催化?剂,孟舒淮一想?到他为?他们的未来独自奔走的那些时?间,江泠月都在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他便发了疯一般压上她,用手掐住她脆弱的脖颈。


    “说话,江泠月。”


    他已经?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却仍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但他不敢用力,怕伤了她。


    江泠月就用那黯淡的一双眸将?他望着,漆黑的瞳仁被鲜红的血丝缠绕,长睫被泪水凝成稀疏几簇,她干裂的双唇颤了颤,竟是轻轻一笑道:“比孟先生差点儿,还没能带回家见家长。”


    孟舒淮的右手突然用力,江泠月呼吸一滞,太阳穴上的青筋骤然暴起,她却不挣扎也不反抗,依旧用那空洞的眼神将?他望着,直至泪水将?她彻底淹没


    52.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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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沉默的对峙里, 终究是孟舒淮先败下阵来。


    他放了手。


    他多年的教养不允许他再这样失控下去。


    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他很想问问她有没有哪里疼,却又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 他转身,头也不?回出了门。


    江泠月的眼?泪趋近干涸,彻夜未眠的疲惫汹涌来袭,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收拾行李。


    她就这样仰躺在那一堆照片中?间,麻木地?闭上?双眼?,企图平定所?有尖锐的情绪。


    她应该有过一段短暂的深度睡眠, 再?一次睁眼?是听到外?面开门的声音,她因为惊醒而不?安,一颗心跳得飞快,她起身捂着心口缓神, 好一会儿才从?这惊慌中?走出。


    她听见门外?有人喊周姨, 是卢雅君的声音。


    她很不?想在这样的时候与卢雅君会面, 却又注定躲不?过。


    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顶着红肿的一双眼?开了卧室的门。


    这套房子?里有太多江泠月的个人物品, 从?门口到客厅,卢雅君的心情已?经几番变化。


    直到看见堆在沙发角落的那叠剧本, 卢雅君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伯母。”很轻的一声。


    卢雅君抬眸, 看见走廊尽头的江泠月。


    她已?经极力?在维持自己的体面,无奈身心俱疲, 此刻对上?卢雅君的视线也顿感局促。


    卢雅君放下了手里的剧本, 匆忙几步走到江泠月身边,看她这般憔悴, 她这心里也什么都明白了。


    “没事吧泠泠?”


    江泠月低垂着眼?眸,不?肯对上?卢雅君的视线。


    卢雅君在一瞬间心疼不?已?, 她牵着江泠月来到沙发边,伸手替她理了理还纷乱的发。


    她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看江泠月一双红肿的眼?,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她才温柔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伯母?”


    江泠月的情绪已?经平定,她轻轻摇头,说:“是我不?好,让伯母担忧了。”


    想起来没能收拾好的行李,她几分匆忙地?说:“我我昨夜没休息好,所?以没能及时收拾行李离开,如果我能早一点走了的话,伯母就不?必为我操心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雅君听了不?满道:“伯母从?未想过要怪你,要怪也只能怪舒淮那个臭小子?,要不?是今早我看他状态不?对赶紧跟着他出来,还不?知道他他他竟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卢雅君还是像往常一样紧紧牵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她心头有好多话,却发现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怎么说都不?合适。


    思来想去,她终是歉疚道:“泠泠,是伯母不?好,没能教育好舒淮,让你受委屈了。”


    卢雅君将她揽进怀里,像母亲一样温柔抱着她,明明才是几天不?见,怀里的小姑娘就瘦了许多,一想到江泠月这些日子?受过的苦,她这心里就愈发难受。


    这些日子?她一直拿江泠月当自家人看,好几次动了要撮合的心思,却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她轻抚着江泠月单薄的背脊,试图解释:“这些年是我对舒淮的个人生活疏于关心,既不?知你和他的事,也不?知他和梁家小姐的事。到底是我太过放任,这才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是伯母对不?起你,泠泠。”


    江泠月的眼?泪早已?枯竭,如今听着这些话,心里虽难过,面上?却毫无波澜。


    她轻声应:“伯母您别自责,您对我一直很好,这些日子?有您和爷爷关照,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满足。”


    她深吸了口气,说:“您放心,我和他分开也不?会影响到和您的关系,日后?我有时间还会去景山看你们。”


    卢雅君没有想过她会是这件事情里更加脆弱的那一个,她对江泠月投入了很多感情,也对她和自己儿子?有过很多期待,希望骤然破灭时,她比谁都难过。


    但她无法干涉孟舒淮的任何选择。


    一时悲从?心中?来,卢雅君紧紧攥着江泠月的手不?肯放,多少句挽留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说不?出口。


    她无法想象今早在棠园的见面,江泠月该是如何苦苦支撑才维持住了最后?的体面,她越想心越痛,心痛,眼?泪就止不?住。


    江泠月很难过,特别是当卢雅君抱着她流眼?泪的时候,她的情绪很复杂,有伤心有不?舍也有欣慰。


    她知道她的付出并不?是毫无意?义?,她收获了爷爷和张伯的关爱,收获了卢雅君的疼惜,还有清漪的偏爱。


    那没有孟舒淮也没关系。


    她的唇边有很轻的笑意?,她反过来安慰卢雅君:“伯母您别难过,我还是和以前一样,您只要想我,我就会来看您。”


    江泠月越是这般懂事,卢雅君就越是生气。


    气那个混账儿子?。


    她缓了缓,擦了擦眼?泪道:“伯母在城南有套别墅,那里环境好,又安静,你搬过去休养一段时间好不?好?伯母会安排人手照顾你。”


    她摸了摸江泠月纤细的手臂,心疼道:“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伯母心里难受,你听话,先把身体调养好,好不?好?”


    江泠月正欲开口拒绝,却被卢雅君打断:“不?要拒绝我,泠泠,好孩子?,你我虽然不?是一家人,但伯母是真心拿你当自己孩子?看待。”


    “无论你与舒淮如何,伯母都不?愿看到你受苦,你若是不?答应,回头让爷爷知道了定会怪我亏待了你,你就乖乖听伯母的话,好不?好?”


    “如此,伯母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江泠月知道卢雅君心中?所?想,她想尽力?弥补,她若是拒绝,反倒让卢雅君难以释怀。


    她想离开这里,想离开有孟舒淮生活过的场景,也许换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会恢复得快一些。


    她轻声应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卢雅君喊来周姨帮江泠月收拾行李,她当初带来的东西不?多,如今要走也没有多少东西可以收拾。


    卢雅君看着满屋子?衣服珠宝,心里稍觉宽慰,至少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混账儿子?没有亏待过江泠月。


    她想叫人将这屋子?搬空,却被江泠月拒绝。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从?未想过贪图名利,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带走与他相关的任何。


    既然结束了,那就让这些东西都留在这里,两不?相欠,也省了纠缠。


    卢雅君拗不?过,只好顺了江泠月的意?思。


    左不?过是些外?物,她儿子?能给?的,她也能给?,江泠月不?想要那就不?要了。


    卢雅君带江泠月走的时候没让周姨跟,还嘱咐周姨不?许透露江泠月的去向,她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江泠月休息。


    城南的别墅是卢雅君婚前的房产,平时少有人来,但也一直有人在打理,如今江泠月住进去也很方便。


    卢雅君往别墅这边添置了不?少人手,除了照顾江泠月日常起居的几位阿姨和出行配备的司机以外?,她还请了专门的营养师帮助江泠月调养身体,配了保镖保护她的个人安全,甚至还请了疗愈师帮她疗愈身心,维持好状态。


    虽然在江泠月看来,有些配置着实没有必要,但她知道这是卢雅君的心意?,也许她照单全收,会让卢雅君心里舒服一点。


    一整个下午卢雅君都在城南陪江泠月,对景山的事情不?闻不?问。


    晚上?回到宁园,刚一进门她就听孟震英质问:“你这一天去了哪里?打电话也不?接,把雨薇独自晾在家里像个什么话?”


    卢雅君这一整天本就心气不?顺,一听那个梁雨薇她就火冒三丈,这时候看谁都不?顺眼?。


    她脱了外?套,不?咸不?淡地?说:“谁带回来的谁去陪。”


    她忍着没有发作,挂好外?套拎着包就往卧室走,孟震英一时摸不?着头脑,紧跟上?去拉住她手臂,却被卢雅君不?耐烦甩开。


    “少来烦我!”


    孟震英愣在原地?,全然不?知自己今儿个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祖宗。


    他们俩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再?加上?卢雅君一贯温柔,日常对他也是百般贴心,像这样无缘无故发脾气的场景他从?未遇见过。


    想要跟上?去问个清楚,刚走到门口就听“砰”一声响,差一步他就撞到了门上?。


    他伸手开门,却发现房门已?锁,他在门口喊了半天,里头的人愣是一声都不?吭。


    许是喊得烦了,孟震英转身去了书房,卢雅君也终于得了清静。结果才消停没多久家里阿姨又来敲门,卢雅君闷声应了,问她什么事,阿姨说:“先生在客厅呢,想见您。”


    卢雅君没心情,不?耐烦道:“跟他说我睡了。”


    门外?的阿姨愣了愣,斟酌了片刻后?,回到客厅将她的原话带给?了孟舒淮。


    孟舒淮也未强求,转身就往门外?走。


    宁园是景山的主园,若是家中?有客来,都是先迎到宁园。


    梁雨薇所?住的流霜楼离宁园不?远,孟舒淮的车刚停到宁园门口梁雨薇就匆忙穿戴整齐下楼。


    景山的夜晚格外?寂静,这儿环境虽好,但年轻人呆久了难免会觉得无趣。


    孟舒淮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匆匆赶来的梁雨薇,他视而不?见,拉开车门就想走。


    梁雨薇却急急将他喊住问:“淮哥哥。”


    这个称呼这时候听来有些刺耳,孟舒淮手上?动作一顿,僵在了原地?。


    梁雨薇两步走上?前,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问:“可以带我出去转转吗?我都来了两三天了,还没出去看过呢,这里好无聊,让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淮哥哥?”


    说话间,梁雨薇自然而然上?手挽着孟舒淮手臂,他匆忙抽回手退开一步。


    两人同?时一愣。


    梁雨薇显然也没有想到孟舒淮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旁边还有宁园的阿姨站着,她尴尬地?收回手,试图解释:“我我就是”


    孟舒淮蹙了蹙眉,淡声说了句:“上?车。”


    梁雨薇得了允准立刻笑开了花,几步就绕到了另一边开门上?车。


    孟舒淮敲了敲副驾驶的车窗,司机应声下降,他嘱咐道:“梁小姐想去哪里就带她去哪里,十二点以前带她回来。”


    话说完,孟舒淮转身吩咐赵阿姨:“把我车钥匙送到车库来。”


    他也不?管车里的梁雨薇正在说些什么,头也不?回就往车库走。


    他知道这样很没风度,但他不?想去管这么多。


    当他今天忙完公?司的事情回到家,门厅被打扫得纤尘不?染,客厅干净整洁,空气里还有她喜欢的那支香氛的味道。


    明明一切如常,却又哪哪都不?对劲。


    太干净,也太新了,这是一种人去楼空的冷寂,当他意?识到她可能不?在,他的心也在顷刻间变得空荡。


    他匆匆忙忙走到客房,开门的一瞬间,他有短暂的心安,她的东西都还在。


    可再?一仔细看,她的剧本,她平时的看书笔记,她日常所?用的电子?产品,贴身衣物,统统都不?在。


    他确定她走了。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他不?敢相信江泠月会走得这般决绝,就好像她早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可她为什么会做好准备?


    因为景逸?


    他转身出门,让司机送他去了她之前所?住的小区,门关着,灯也不?亮,询问过安保才知,301的住户并没有回来过。


    他不?敢去想是不?是景逸接走了她,他直觉不?会,却也无法完全排除这种可能性。


    他打电话给?周姨,试图得到一些可靠的讯息,得知卢女士来过瑶台,他才后?知后?觉要查看家里的监控,这才发现是卢女士带走了她。


    一瞬间心安,又一瞬间心痛难挨。


    她明明可以解释,说什么理由都可以,却偏偏选择了承认,为什么要承认?


    一想起她今早说过的话,他一脚踩住了刹车。


    他打着转向灯靠边停车,心烦意?乱解了安全带下车。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明明是她亲口承认,也是她主动选择离开,他这样上?赶着又是为什么?


    他靠在车门边点燃了一支烟,冷风吹拂而过,带给?他双重的清醒。


    他试图厘清自己的思绪,试图为她的选择找寻一个合理的解释。


    思绪就在这不?知不?觉间悄然发散,他清楚记得江泠月每一次说爱他时的眼?神,那样专注和深情,怎么会是谎话?


    沉默时,指尖传来灼烫的痛感,他的烟燃尽了。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更不?愿一直处在这种错位的认知当中?。


    他扔了烟,拿手机给?景逸打了电话。


    53.水中月


    /


    江泠月昨夜在疗愈师的帮助下睡了个好觉, 她?有排练任务在身,不能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好在休整了一夜过后?,她?的状态回复了不少, 今天的排练也相对比较轻松。


    虽然江泠月从心底认为孟舒淮不是个小气的人,却?也担心他们分手后?伴月文化会有所变动,《伶人》的资金会出现问题。


    排练休息的空档, 江泠月找到了陈墨礼。


    刚好咖啡店送来下午茶,陈墨礼给她?挑了一杯带有甜味的香草拿铁。


    江泠月接过,顺嘴问了句:“今天是谁请?”


    陈墨礼轻挑了一下眉, 说:“正是你敬爱的导演大人。”


    突然的逗趣,江泠月没?忍住轻笑出声来,她?饶有兴致看?着陈墨礼问:“我敬爱的导演大人今天这么大方,难不成买彩票中了奖?”


    陈墨礼喝了口咖啡, 冲她?眨了下眼, 笑道:“还不是托您的福。”


    江泠月不解:“托我的福?”


    陈墨礼颔首道:“孟总那边今早给拨了一千万。”


    江泠月闻言, 笑意僵在唇边。


    陈墨礼没?太留意她?的神情,自顾自道:“但剧组现在除了宣传以外, 已经没?什么大笔的花销了,打?电话问了崔总, 说是让我好好犒劳剧组, 那我就正好借花献佛了。”


    江泠月闻言,垂眸笑问:“借谁的花?献哪位佛?”


    陈墨礼笑着看?她?:“自然是您这尊大佛了, 我的财神爷, 您可得好好的,咱全?组上下现在可都指着您一个人呢, 您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江泠月双手握着咖啡沉默,不知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回应。


    明明已经分手, 他却?依旧扼住她?的命脉,就像昨天他单手就能掐住她?脖子一样,他要她?的命,轻而易举。


    现在要提醒她?认清现实,一千万又能算得了什么?


    她?收敛了唇边的笑意,放下咖啡转身进?了排练厅。


    下午的排练结束得很早,陈墨礼临时组织剧组聚餐,特地来叫江泠月。


    这样刻意的安排,让江泠月想起那次在餐厅停车场和孟舒淮的见面?。


    她?当时问他是不是在包养她?,他给出的回答是:“那我今晚应该出现在饭局上,而不是独自在这里等你。”


    想起这话,她?轻轻笑了一下,冲陈墨礼说:“不去。”


    话说完,她?转身进?了自己的休息室,她?的保镖周耀已经将她?的个人物品收拾好,她?接过外套披上,和周耀一起往停车场走。


    她?已经不想再过问孟家的事,却?总有人要主动找上门来。


    梁雨薇的出现在江泠月的意料之中。


    以孟舒澜唯恐天下不乱的行事作风,她?和孟舒淮的事情,孟舒澜一定会告诉梁雨薇。


    梁雨薇来找她?,不过是早晚的事。


    梁雨薇生得漂亮,不必刻意打?扮就很好看?,但她?今天来找江泠月,显然是精心装扮过,连手指甲都透着贵气。


    周耀看?见梁雨薇站在车旁,低声问江泠月:“需要我将她?打?发?走吗?”


    “不必。”江泠月简短应道。


    该来的总会来。


    江泠月走近,听见梁雨薇问:“这车不是你的吧?”


    江泠月停在离她?几步远的位置,应声道:“对,但也不是你的。”


    梁雨薇的脸色变了变,急冲冲上前,却?被周耀抬手拦住,阻止她?再靠近。


    “江泠月!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周耀绷紧了神经,他生怕梁雨薇突然发?什么疯再伤了江泠月,一直侧身把江泠月护着。


    但江泠月神情淡淡,还十分平静地问:“我怎么不要脸了?”


    梁雨薇拧着眉将她?瞪着,怒气冲冲道:“分手了还要跟淮哥哥纠缠不清你恶不恶心?你少在那儿装可怜博同情,你不过是个供人消遣的戏子,淮哥哥是不会理你的!”


    “梁小姐,请注意你说话的态度。”


    江泠月按下了周耀横在她?和梁雨薇之间的手臂,示意他不必紧张。


    她?安静看?着梁雨薇,心中毫无波澜。


    也许是因为见识过孟舒澜折腾人的手段,这时候再看?梁雨薇,她?只觉得幼稚。


    她?不想跟梁雨薇浪费时间,便轻笑道:“还有什么话你一次性说完吧。”


    梁雨薇显然没?有想到?江泠月会是这种反应,她?愣了愣,厉声道:“你离我淮哥哥远一点!”


    梁雨薇说这话时像小狗护食一般夸张,特别是配上她?着急生气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江泠月甚至觉得她?有点可爱。


    “说完了么?”她?轻声问。


    江泠月的反应太过平和,倒显得梁雨薇无理取闹,她?一瞬间泄了气,嘟囔着问:“你为什么不生气?”


    江泠月闻言,反问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是很喜欢淮哥哥吗?”


    “现在不喜欢了。”江泠月说得云淡风轻。


    “真的?”梁雨薇觉得难以置信。


    她?虽然常年生活在国外,但却?从?家人的口中了解过孟家的实力?,北城多少名媛千金挤破了头都想嫁进?孟家,江泠月一个空有美貌又毫无背景的小演员,好不容易才攀上孟家这棵大树,她?会不想?


    她?不信。


    梁雨薇还在愣神,就又听江泠月问她?:“说完了么?我赶着回去吃饭呢。”


    梁雨薇看?她?要走,又急急忙忙想要求证:“你真的不喜欢淮哥哥了?”


    江泠月停下脚步,看?着她?说:“你若是想要顺利嫁进?孟家,那你这时候应该是去围着孟舒淮转,而不是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


    “我挺忙的,也不想掺和孟家的事,看?你也挺招人喜欢的,多对孟舒淮用?点儿心思吧,别再来找我了。”


    周耀替她?开了车门,她?收回视线上了车。


    她?并不是铜墙铁壁,听这些话也有情绪起伏,只是相?对于以往的伤痛而言,她?此刻更趋近于麻木。


    她?虽对孟舒淮用?情至深,却?也不是一个会长久陷于情绪无法自拔的人,眼下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她?去做,她?不会为一段不值得的感情而停留。


    孟舒淮最终没?能等到?江泠月,崔琦拉开包厢的门回话,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孟舒淮面?前的一盏茶热了冷,冷了热,薄薄的水雾升腾,缓慢氤氲他的眼,让崔琦无法探知他的真实情绪。


    好一会儿,孟舒淮才又开口问:“她?怎么样了?”


    崔琦应声道:“陈导说江小姐看?起来状态还不错,剧组的排练也很顺利,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孟舒淮听了没?说话,安静坐了一会儿起身离开了包厢。


    江泠月回到?城南别墅时,卢雅君也在。


    她?虽然为江泠月安排了不少人手,但她?仍是不放心江泠月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从?早上起床就一直挂念着江泠月,陪着老爷子用?完午餐就急匆匆赶到?了这里,生怕江泠月一个人在家寂寞。


    卢雅君这两天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后?悔,后?悔没?能早点发?现他们俩的事。


    若是早有察觉,她?一定早做准备,一定不会让梁雨薇进?孟家的门。


    她?倒不是对梁雨薇有什么意见,只是一直对梁雨薇的妈妈印象深刻。


    当初梁佑方出事时,梁雨薇还在她?妈妈的肚子里,但那年正逢集团事多,老爷子日夜忙于奔波,没?能及时给出双方都满意的补偿方案,梁雨薇妈妈便天天挺着个大肚子来家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那时不仅要顾着家里的一堆事,要小心处理姐弟俩的关系,要照顾老夫人,还得时时小心着她?那个孕妇,生怕再有个三长两短。


    后?来老爷子提出补偿方案时,梁雨薇妈妈还在家里哭闹了一场,口口声声喊着梁佑方如何为孟家鞍前马后?,如何为老爷子废寝忘食,如何兢兢业业等等。


    但其实,梁佑方并不是老爷子身边能力?最出众的那一个,梁佑方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但好在踏实稳重,梁老先生早年又与老爷子有些交情,这才一直带在身边培养。


    梁佑方出了意外,所有人都很难过,梁老先生是个讲理的人,知道老爷子一定不会亏待梁家,所以也不急于一时。


    但梁雨薇妈妈执拗不听劝,又受激素影响在孟家大肆哭闹,一度让老爷子为难,差点收不了场。


    所以当她?得知梁家不仅要走了墨尔本的庄园和大笔补偿金,还要走了远扬6%的股份时,她?的心里是非常不舒服的。


    但决定是老爷子做的,她?这个当儿媳的也没?资格说话,却?也不妨碍她?一直不喜欢梁家人。


    现在多了江泠月这事儿,她?是愈发?看?那个梁雨薇不顺眼。


    一想起孟舒淮为了梁雨薇和江泠月分手,卢雅君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早上孟舒淮给她?打?电话她?都气得没?接。


    晚餐过后?,卢雅君约了美容师上门,江泠月以为卢雅君差不多就要走,没?想到?她?竟然跟着她?一起在客房躺下了。


    用?餐期间卢雅君的电话响了好几次,江泠月问她?家中是否有事,卢雅君语气生硬道:“还能有什么事?我才懒得搭理他们父子俩。”


    大概知道是和梁雨薇有关,江泠月也没?多问,卢雅君反倒是因这问话发?起脾气来。


    自顾自道:“真是白瞎了我这么多年的用?心,这父子俩没?一个好东西,胳膊肘往外拐不说,还要合起伙来气我!我虽是主家,但我好歹是个长辈,竟然让我主动去陪着梁雨薇那个小丫头?!”


    她?闷闷哼了一声:“做梦去吧!”


    江泠月一直知道卢雅君是个性情中人,却?也从?未见过她?发?脾气,本想好好劝一劝,但骤然一听这语气,江泠月竟然轻轻笑了一下。


    卢雅君闻声,好奇看?着江泠月,问她?在笑什么。


    江泠月说:“以前觉得伯母您端庄优雅,亲和宽厚,像尊女?菩萨一样,对谁都特别好。突然间听您发?脾气,像是见了菩萨下凡一般稀奇,还挺有趣的。”


    卢雅君本来气得不行,一听江泠月说话她?这气就消了一大半,她?也觉得神奇,明明江泠月也没?有特地哄她?,怎么就消了气呢?


    卢雅君跟着舒心一笑,感叹道:“我要是有你这么个贴心的女?儿,我做梦都能笑醒,关键我这命也就算了,偏偏还摊上这对不省心的姐弟,真是愁死?个人。”


    江泠月听了轻声一笑,哄着她?说:“我现在不也像您的女?儿一样吗?”


    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卢雅君心里就难受,她?明明知道两人已经分手,却?也忍不住想问:“你和舒淮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江泠月愣了一瞬,唇边的笑有几分无奈,她?沉默了片刻,说:“他有他的路要走。”


    她?虽然很难接受这样的结果,却?也认为自己不该干涉任何人的任何选择。


    她?为这段感情努力?过,也从?本心认为自己已经尽力?了,没?能得到?好的结果并不是她?有什么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她?就不是孟舒淮计划中的那个人。


    但爱过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惜,能好聚好散,比什么都好。


    卢雅君听了这话心疼不已,她?本不愿看?到?江泠月受一点苦,无奈儿子不懂事,让小姑娘伤心难过,让她?也跟着揪心。


    她?想要弥补江泠月过去所受的委屈,更想要修复她?和自己儿子的关系,若是修复不成,她?便打?算收了江泠月做干女?儿,如此,江泠月日后?有了依靠,她?也有了贴心的乖女?儿,两全?其美。


    54.水中月


    /


    这几日卢雅君的行踪总是飘忽不定, 日常出行也神神秘秘,孟震英总觉得有?鬼。


    好不容易抽得半天空暇时间,孟震英得知卢雅君正在某品牌高定工作室试衣, 他便早早安排好司机前往工作室附近等待,打算一探究竟。


    江泠月首演的日期越来越近,卢雅君提前约好了sales和设计师, 打算让江泠月看看这一季的高定有没有中意的,她也好早早定下,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两人在工作室一待就?是一下午, 结束后卢雅君又带着江泠月去了一家新开的餐厅,一起吃完饭回到城南别墅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几天卢雅君一直陪着江泠月,眼看着江泠月的状态越来越好,她这心里也跟着舒服了很多, 总算是愿意接父子俩的电话了。


    两人在家里聊了会儿天, 卢雅君依依不舍与江泠月告别, 还说好了明天要一起去挑珠宝。


    江泠月送走了卢雅君,正准备转身进门, 却见不远处的林荫道上有?车灯骤亮,她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线, 一辆昂贵的座驾缓缓驶入她的视线。


    她放下手, 看见孟震英开门下车。


    “孟伯伯。”她轻声?招呼。


    孟震英一贯严肃,以往有?其他人在场时, 他不必单独与江泠月交流, 便也无所谓江泠月的感?受,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骤然?一对一面?对面?, 对方还是个?温柔漂亮的小丫头,孟震英这心里还真是有?点儿说不出来的别扭。


    他闷闷“嗯”了一声?, 没等他再开口就?听江泠月说:“孟伯伯进来坐坐吧。”


    孟震英略挑眉看她一眼,心道,倒是个?通晓人心的丫头。


    江泠月落后孟震英一步,她走在侧边,低声?问:“孟伯伯要喝点儿什么?伯母在我?这儿放了茶叶,我?给您泡杯茶吧?”


    “不必了。”孟震英生?硬应道:“我?说两句话就?走。”


    孟震英的话是这么说,但江泠月不能?就?这样听,进了门她还是低声?嘱咐张阿姨去泡茶,她是晚辈,不能?不懂礼数。


    孟震英在客厅落座,江泠月也紧跟着端来热茶,她虽然?在这儿才住了没多久,但此刻俨然?是主人姿态,应对起孟震英也轻松自如?,一点儿没受他那严肃凌厉的气场影响。


    城南这套别墅孟震英一年?也不会来几次,所以他出现在这里的确更像是“客”。


    “舒淮知道你在这里吗?”


    江泠月刚落座就?听孟震英这样问,她略垂眸看花瓶里的郁金香,微笑道:“他若是想知道,必然?很轻易就?能?知道。”


    回?完话她又补充道:“不过您别担心,他没来找过我?,我?也没有?联系过他。”


    孟震英端茶浅抿了一口,说:“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江泠月笑着应:“说担心也不准确,您担心的事情已经结束了,一切都会朝着您希望的方向发展。”


    孟震英瞳孔微缩,又问她:“我?希望什么?”


    江泠月一直笑着,便也轻松回?答:“希望收回?梁家的股份,希望手握筹码,希望爷爷也偏心一点,希望孟舒淮独大。”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孟震英语气骤冷,惊得一旁的张阿姨瑟缩了一下。


    孟震英身居高位多年?,又一贯严肃,若是怒形于色,必然?是能?震慑他人,让人不敢再多言。


    但江泠月可?不是一般人。


    孟震英眸光锋锐,像一把尖刀从江泠月身上刮过,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低眉顺眼频频曲意迎合,但江泠月早已洞察孟震英来找她的目的,便也不会被他表面?的气势唬住。


    她并没有?正面?应对他的质问,反倒是说:“晚辈知道您不希望我?与孟家再有?牵连,不管您信不信,这同样是我?的期望。”


    孟震英沉默着,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江泠月看他没说话,便又继续说:“想必您在之前就?已经知晓伴月文化的存在,我?的新戏是由伴月文化投资制作,我?可?以完全不与孟舒淮来往,但我?不能?放弃我?的事业。”


    她顿了一下,说:“若是孟伯伯有?心成全,晚辈想请您帮个?忙。”


    听了这些话,孟震英的神色才稍有?松动?,他看着江泠月,问:“什么忙?”


    江泠月说:“我?会找人出面?买下《伶人》的所有?权,但我?不确定孟舒淮会不会如?我?的愿,若是孟伯伯愿意从中助力,我?相信江泠月这个?名字很快就?会消失在孟家人的视野之中。”


    孟震英听了这话并没有?急着表态,江泠月这短短一番话,却是让他顿感?惊讶。


    以前他从没在意,总觉得江泠月年?纪小,不过是靠着美貌和一张巧嘴哄得自己家人开心,也得了儿子几分怜爱而?已,他让分手,也就?分手了。


    但听了刚才这些话,他着实刷新了对眼前人的认知。


    江泠月并不是他印象中空有?美貌的傻白甜,她不仅聪慧、敏锐,心思?还很细腻,言之有?物又逻辑清晰,面?对他这张黑脸还能?应对自如?,的确不简单,也确实担得起老爷子的欣赏。


    好在这样聪慧的人也足够知趣,今晚的谈话他非常满意。


    “我?答应你。”他爽快应道。


    目的达到,孟震英起身欲走,江泠月也跟着起身,她上前一步,看着孟震英说:“晚辈不容易有?机会与您单独谈话,有?些话,只怕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你想说什么?”孟震英看着她问。


    江泠月莞尔一笑,说:“孟舒澜并不是孟舒淮的敌人,也不会是您的敌人。”


    孟震英听了轻笑,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反倒是催她:“希望你尽快拿出行动?。”


    江泠月颔首,冲张阿姨使了个?眼色,跟着将人送到了门口。


    第二天一早江泠月就?去见了靳嘉木。


    作为广韵演艺集团未来的继承人,靳嘉木对剧院的各个?项目都非常熟悉,《伶人》的前景是可?预见的,他若是买下《伶人》的所有?权,只赚不赔。


    但世事总是难料。


    江泠月不容易来找他一次,靳嘉木亲自替她端了杯咖啡,他坐在江泠月对面?,笑意温煦。


    江泠月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足够让靳嘉木动?心,但她还是听他说:“泠泠,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靳嘉木早已知晓江泠月和孟舒淮的事,清官难断家务事,况且这种涉及感?情的事,一天一个?样儿,他既不愿插手,也不想因此惹了孟舒淮心烦。


    江泠月没说话,靳嘉木又劝她:“泠泠,二哥是个?讲理的人,你们感?情的事我?不方便说什么,但他既然?决定捧你,就?绝不会在你的事业上委屈你,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一定要摆脱二哥?”


    江泠月本想解释,但仔细一想,像他们这样出身豪门又风度翩翩的男人,就?算以后有?了家室,在外养个?漂亮女人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对方还是孟舒淮,怎么会有?人蠢到要摆脱孟舒淮?


    而?在旁人的眼中,她不就?是那个?被养在外面?的漂亮女人?


    像她这样的出身,能?被孟舒淮留在身边就?已经是天大的美事,她想要独立、想要离开之类的言论,只会被人当作是假清高,不识抬举。


    想清楚这一点,江泠月浅浅笑了一下,说:“多谢靳总,我?再回?去考虑考虑。”


    “这样就?对了。”靳嘉木笑道:“有?二哥在,日后你必然?能?扶摇直上。”


    江泠月温婉笑着,没接话。


    上了车,江泠月几分疲惫地向后靠,如?果?连剧院的继承人都不愿出面?接手《伶人》,那她再找谁都没用。


    他们都是一个?圈层的人,自然?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孟舒淮。


    她想了想,也许她需要先探探孟舒淮的口风,若他有?意将《伶人》出手是最好,若是无意,便只能?另寻他法。


    她冲周耀说:“给崔总助打电话。”-


    最近这几日崔琦和总助办的同事格外忙碌,原因无他,因为孟舒淮特别地忙。


    虽说他们手上的项目的确是多,但这次的忙碌已经到了反常的地步,他和几位总助办的同事已经跟着孟舒淮在公司吃住了几天,完全抽不出空回?家。


    午后崔琦接到了周耀的电话,那一瞬间的欣喜像是突然?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身边的冯靖远被他突然?的振奋吓了一跳,双手揉着太阳穴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崔琦兴致勃勃.起身说:“今晚可?以回?家睡觉了!”


    冯靖远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匆匆起身抓住他的手臂问:“是江小姐的电话?”


    虽然?这几天孟舒淮并未表现出任何情绪上的反常,但他与江泠月的事情在总助办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以往到点儿就?赶着回?家陪女朋友的人突然?连续加班,必然?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他们这些当助理的不敢多问,但却是真心盼着自己老板能?开心一点,这样他们也能?少受些罪。


    崔琦撇开冯靖远往孟舒淮的办公室走,突然?的敲门声?打断了孟舒淮的思?绪。


    他将那对袖扣重新放回?礼盒,好好收进了抽屉才说:“进来。”


    崔琦面?带喜色走进门,孟舒淮头也没抬,随意捡了只笔拿在手里转,淡声?问:“什么事?”


    崔琦抑制住了马上就?能?回?家的兴奋,镇定道:“江小姐想见您。”


    孟舒淮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落在桌面?,他抬眸看向崔琦,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飞快闪过一瞬的亮光,似乎是不愿被人看穿心思?,他又别开视线问:“什么时候?”


    崔琦应:“江小姐说看您的时间。”


    孟舒淮抬腕看表,平淡道:“让她今晚去瑶台等我?。”


    崔琦如?释重负,干脆应了声?“好”。


    他掩上门退出办公室,刚给周耀回?了电话,没几分钟就?看到孟舒淮抓着外套从办公室走了出来。


    他脚步匆匆,冲崔琦说了句:“下午休息。”


    总助办几位同事一直屏住呼吸目送孟舒淮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有?人高呼一声?:“江小姐!你!是!我?!的!神!”


    55.水中月


    /


    江泠月得了崔琦的回复, 一时有些愣神。


    要重新回到那套房子,从本心?来说,她是不愿的。


    但孟舒淮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 就算分?了手,她也不想跟他硬碰硬,兴许她柔和一点, 会对事情有所帮助。


    她找了个理由推掉了和卢雅君一起去?挑珠宝的行程,下午排练结束后,她回家洗了个澡, 简单收拾了一下让周耀送她去了瑶台。


    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很难用言语来描述此?刻的心?情,周耀看她神色郁郁,低声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江泠月摇摇头?, 独自一人上了楼。


    电梯和大门还保存着她的指纹, 门厅的摆设似乎也没?怎么变过,她没?带走的鞋还整齐摆放在柜子里, 就好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开门进去?。


    入眼还是无比熟悉的环境, 灯光柔和, 香气淡雅,边柜上新换了大簇粉色的郁金香, 置物盘里还放着她的发卡, 和孟舒淮的车钥匙靠在一起,无比和谐。


    周姨在厨房准备晚餐, 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周姨主动迎出?来同她打招呼:“江小姐你?先坐坐, 先生马上就能到家。”


    她莞尔:“好。”


    她想了一天该如何?向孟舒淮开口,她猜不到孟舒淮的态度,在他回家之前,她设想了很多种情景,似乎每一种都在指向不太?愉快的结局。


    愣神时,门口传来轻微响动,她莫名有几分?局促,匆匆起了身?,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门口的男人视线相对。


    他还是从前那个英俊温雅的翩翩公?子,眉清目朗,气质卓然,凡尘俗事难以影响他分?毫。


    她微笑颔首,算是客气的问候。


    孟舒淮放下手中外套,解下袖扣放进置物盘,略卷了一下袖口才朝她走过来。


    她看得入神,也忽地想起以往的那些日子。


    每一次他回家,她总是兴奋地迎上前,要?先踮脚亲吻他的唇,再帮他挂外套,解袖扣,挽袖子。


    他会俯身?将她一把抱起来,与她亲热嬉闹,有时候闹得不好收场,身?后的沙发也见证他们许多次的缠绵。


    她想到这里,眼神微闪,匆匆别开了视线。


    她没?说话,看见孟舒淮的脚步停留在沙发边。


    情绪如三月的雨雾缓慢下沉,她清楚听见孟舒淮的呼吸,沉沉缓缓,既熟悉,又陌生。


    她站得规规矩矩,像面试一样,莫名让孟舒淮不悦,他的脚步转了方向,淡声说:“过来吃饭。”


    她抬眸,想要?拒绝又怕惹了他生气,到最后适得其反。


    她收敛了情绪,迈开脚步跟上去?,她安静坐在餐桌前,等着周姨帮她放好餐具。


    似乎是提前知道她要?来,周姨今晚做的都是她平时爱吃的菜,她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样的尴尬,只好埋头?默默吃饭。


    周姨像往常一样,做好饭收拾好厨房就匆匆离开,周姨一走,家里便只剩下江泠月和孟舒淮两个人。


    江泠月心?里装着事,便也没?什么食欲,随便吃了点儿就放了筷子。


    她抬眼看孟舒淮,正好与他视线相撞,她愣了一下,说:“我吃好了,我去?客厅等你?。”


    她起身?往客厅走,路过孟舒淮,突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不过是几天不见,江泠月对他掌心?的温度已?经?觉得陌生,她条件反射般想要?抽回手,却被孟舒淮握得更紧。


    她略回身?,对上孟舒淮漆黑的眸。


    “还要?跟我闹多久?”


    江泠月闻言一愣,几分?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这些天是在跟你?闹脾气?”


    孟舒淮看她的眸光坚定,并未否认。


    江泠月想要?从他手心?挣脱,孟舒淮却顺势起了身?,他手上轻微一拽,江泠月便直直撞进他怀里。


    所有陌生的壁垒都在这瞬间被打破,他的体温,他的香气,他怀抱给的安全感都在疯狂拉扯她的意志,她在一瞬间浑身?僵硬。


    孟舒淮的双臂在她后腰收紧,他还像从前那样,深埋在她颈窝,轻柔吻她脖颈。


    一瞬间颤栗,江泠月的身?体像过电般酥麻,孟舒淮沉热的呼吸轻洒在她耳畔,她听见他说:“景逸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好么?”


    “那天是我不好,情绪太?过,误会了你?。”


    “今晚”


    “孟舒淮。”江泠月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要?骗我多久?”


    话音落,她明显感觉到孟舒淮的身?体有极轻微的颤动,她推开他,脱离了他双臂的禁锢。


    怀中人已?退开,孟舒淮的双臂却还在悬空。


    他怔怔望着眼前这个对他避之不及的人,无数情绪像密密麻麻的荆棘将他重重包围,他竟然忘记了呼吸。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的眸中不再有春水般缓慢流动的情意,她此?刻更像冰封的寒梅,在霜雪中依旧保持美丽,却不愿再有暖意近身?将她侵袭。


    他的双臂缓慢下落,他站在原地,看她的眼睛。


    他怔怔地问:“我骗你?什么?”


    江泠月退到了自己认为安全的位置,她缓抬眼眸对上孟舒淮的双眼,视线相触的那瞬间,心?上的痛感竟还如此?清晰。


    她匆匆别开视线,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那你?现在还有什么必要?继续装深情?”


    “你?在说什么?”


    江泠月听他问话,却也没?打算看他。


    她不想再与他有过多纠缠,便直接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是否有意愿出?售《伶人》的所有权,我们已?经?分?手,最好别再有利益上的牵扯,你?给我一个报价,我会找人接手运营,也免去?你?再为这项目操心?。”


    “江泠月!”


    江泠月闻声一颤,听他嗓音骤沉:“你?再说一遍。”


    先前几分?惧意是因为担心?他生气,如今听他这般言语,她多日的委屈与愤怒也在一瞬间被激起。


    她看向孟舒淮那双漂亮的眼睛,仰面迎上他的注视,她冷声质问:“分?手不是你?一直以来的打算吗?你?现在这样又是为什么?”


    她忽地轻笑,自问自答道:“是因为我这只金丝雀也让你?快活过?是因为我很好骗,很好哄,也不需要?你?费多少心?思就能乖乖听你?的话,对吗?!”


    “骗我很好玩吗?孟舒淮?用谈恋爱的名义做包养的事把我耍得团团转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我耍你?什么?”孟舒淮上前一步抓住了她手臂质问:“我若是跟你?随便玩玩儿我有必要?一次又一次带你?回家见我的家人?”


    “你?在说什么笑话?”


    江泠月甩开他向后退了一步。


    “如果那晚孟舒澜没?有将我带到棠园,也没?有将我带到爷爷面前,你?准备怎么向你?的家人解释我?怎么向梁雨薇解释我?”


    “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够了!”江泠月调整着呼吸,凛声道:“孟舒淮,我们已?经?结束了,就没?有必要?再说这么多了。”


    她高昂的情绪在一瞬间下沉,她不知道为何?会突然红了眼睛,她匆匆别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说:“当初你?为我成立工作?室是为了给我自由?,给副卡也是给我自由?,那现在,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伶人》,给我真正的自由?。”


    她抬眸与他对视一瞬,“如此?,也不枉我真心?陪你?一场。”


    她转身?走,却突然被孟舒淮拽进怀里,她被孟舒淮单手箍住腰肢,一双腕被他紧紧捏在手中。


    “我让你?走了吗?”


    孟舒淮语气冷硬,一双眸蕴着怒意,难消难解。


    她被孟舒淮禁锢在怀抱,丝毫动弹不得,她被迫对上孟舒淮发红的一双眼,被动承受着他的情绪。


    他逼近她,质问她:“我同意你?分?手了吗?你?是真心?陪我,我就是假意对你?吗?!”


    “那你?还想要?怎样?”


    江泠月抑制不住激荡的情绪,眼含热泪反问他:“你?想怎样?!娶了梁雨薇然后把我养在外面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孟舒淮?包养我一次还不够吗?!”


    孟舒淮闻言,短暂愣了一下,后又蹙眉问:“谁告诉你?我要?娶梁雨薇?!”


    “孟舒澜?”


    “她在利用你?,你?蠢吗?!”


    江泠月被他这声怒骂惊得一怔,几分?茫然地看向他的眼。


    她的思绪被这句话打乱,可?在这混乱中,她又记起梁雨薇的那些话,记起孟震英的那些话,记起孟舒澜的算计和利用,记起清漪的无辜,记起爷爷的无奈,记起从前那些从未被他坚定选择过的瞬间,记起他亲手编造的美丽的谎言。


    也许真的是她单纯又莽撞,是她无端闯入了他的生命,打乱了他原本沉稳的步调,才让这局面僵持至今。


    她早该清楚,他有他的路要?走,她也该回到自己的轨道。


    她没?有第二种选择。


    她的眼泪猝然滚落,她声音微颤,轻轻喊了他的名字。


    她艰难开口:“你?还不明白么?”


    柔和的灯光从他头?顶洒落,那些细碎的光点斑驳了他的双眼,他的眼眶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重,双臂收得越来越紧,他问她:“明白什么?”


    江泠月咬了咬唇,任由?眼泪流淌,她看着他说:“我们分?手从来与别人无关。”


    她略停顿一瞬,“是我不爱你?了,孟舒淮。”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很安静,浮尘忘了下坠,光影不再流转,眼泪停止流动,他们都因这句话同时忘记了呼吸。


    孟舒淮的温柔在一瞬间消失不见,他紧紧抓着她的手按在胸口,他抵上她额头?,嗓音沉哑,在她唇边低声威胁:“收回你?这句话,江泠月,我就当没?有听见。”


    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他的唇舌滚烫,在一瞬间堵住她所有的声音。


    眼泪在双唇之间流连,咸涩的滋味在他与她之间传递,她被孟舒淮推至墙边,在绝对的男性力量面前,她完全丧失了行动力。


    她像早春新生的一枝弱柳,被风随意弯折了身?躯,她的舌尖被孟舒淮含入口中肆意凌虐,他的力量野蛮又霸道,丝毫不给她喘息的空间。


    她脆弱的针织衫被孟舒淮强硬撕扯,纽扣应声崩落在地。


    他动作?粗暴,让她既痛又痒,她想要?躲,想要?摆脱孟舒淮的控制,但仅有的一点反抗动作?很快就被他压制,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她的活动空间被孟舒淮疯狂挤压,她在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似乎是感受到她的挣扎,孟舒淮突然将她抱了起来,她的呼吸恢复顺畅,第一件事就是反抗。


    “放我下来孟舒淮!”


    她手握成拳捶打他胸口,“你?放开我!放开我孟舒淮!”


    她的控诉和挣扎丝毫没?能影响孟舒淮的疯狂,她被孟舒淮一路抱上楼,来到那个熟悉的房间。


    她被扔在柔软的床,还未回神孟舒淮就已?经?压上她。


    她的四肢都被孟舒淮钳制,她无法反抗,气急败坏之下,她一口咬住了他肩膀,她边哭边用力,可?他像是完全丧失了痛觉一般岿然不动。


    他的吻霸道而凶狠,像野兽啃食猎物,让她痛,让她痒,让她无处可?逃。


    她的裙子被剥落,意志游走在崩溃的边缘,她颤抖着推他肩膀,哭着求他:“不要?,不要?这样对我,算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孟舒淮”


    “啊”


    她软而无辜的哭声早已?成为催动他疯狂的咒语,孟舒淮不管不顾按住她双腿,吻上她,让她再难抗拒。


    她在孟舒淮接近的一瞬间泄了力,骤然翻涌的羞愤感迅速被他带来的快意淹没?,她不敢相信,她竟然在这样激烈的对抗中反应强烈。


    孟舒淮直挺的鼻梁不断磨着她,她在这个潮热的吻里浑身?瘫软,再无力反抗,她颤抖着,很快就到。


    她的湿软是孟舒淮眼里诱人的邀请函,他占据她,沉溺在她的温柔里。


    江泠月今晚的情绪被他撞得零碎,但她紧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孟舒淮的理智早已?出?走,他倾身?圈住江泠月纤细的脖颈,伏在她耳边一声又一声地唤她宝贝。


    他们的身?体密不可?分?,只有这样强烈的占有才能驱散“分?手”二字带给孟舒淮的情绪冲击,只有感受到她身?体强烈的反应他才能确信她口中的“不爱”是谎话。


    是她亲口说过,淮是水,她是月,他们是天生一对。


    既是天生一对,又如何?能分?离?


    不可?能分?离。


    江泠月的眼泪无声滚落,滑进他的唇齿间,带给他滚烫和咸涩,他一遍又一遍地吻她,反反复复确认她的爱从未消失过。


    他牵起她的手,深深吻她无名指,清楚又笃定地告诉她:“孟舒淮爱江泠月一辈子。”


    “你?听见了吗?江泠月。”


    56.水中月


    /


    江泠月最后选择了顺从。


    她绝望的眼泪唤不回孟舒淮的理智, 过?度的挣扎只?会伤了?她自己。


    她咬着牙承受孟舒淮情绪的宣泄,也有几分失神地想,是?不是?他尽了?兴, 就可?以如她的愿?


    孟舒淮那些激昂又尖锐的情绪在江泠月给的温柔里一点点平复,他抓着她的手,与她十指交缠, 像从前每一次做.爱那样,将爱给到极致。


    他的吻密密麻麻,让江泠月无法躲避, 也让她迷乱。


    是?爱还是?不甘?她竟一时分不清楚


    由他尽了?兴,她被孟舒淮抱进了?浴缸,他的理智终于?在极致的性.爱中重回,他的温柔也像这满池的水, 给她抚慰。


    她身心俱疲, 无力靠在浴缸休憩, 孟舒淮将她抱着,耐心帮她清洗, 他的吻时不时落在她还潮红的面庞,轻柔像羽毛, 像呵护珍宝。


    可?她的心却在这样熟悉的温柔里一点点变冷, 他们的开始是?他隐瞒,如今的挽留也不过?是?他的不甘与贪婪。


    直到现在, 她仍是?孟舒淮眼中予取予求的对象, 今晚的一切,他甚至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她没说话, 任由孟舒淮帮她清洗身体,帮她吹干头?发。


    她趁孟舒淮下楼帮她取睡裙的间隙, 在楼梯上捡回了?自己的内衣,她又重新穿回了?来时的衣物。


    孟舒淮从客房出?来,看她站在门口穿外套,登时一愣。


    “你要去哪里?”他问。


    江泠月开了?门,又回身看他,她很累,所以声音很轻:“做也做了?,希望孟总早日给出?《伶人》的报价,这样,我今晚也不算白费。”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她没应,转身往外走,关门的一瞬间,她听?见?孟舒淮喊她的名字。


    她进了?电梯,按下关门键。


    孟舒淮打?开门,电梯门缓缓合上。


    看到他追出?来的那瞬间,江泠月拼命让自己向上看,她不想让眼泪往下流,却又被电梯灯光晃了?眼,酸胀艰涩,难以抑制。


    他们就在这样触手可?及的距离中分离,她随电梯往下走,他留在原地。


    她想她这一生都会讨厌“触手可?及”这个词,无数次给她希望,又让她绝望的词。


    她这一路为这渺茫的希望走得太辛苦,骤然回头?望,一厢情愿是?她,慷慨主动是?她,苦苦支撑是?她,爱他胜过?爱自己也是?她。


    他很好,是?她这辈子唯一一个用命爱过?的人,但爱他很累,她想停下了?。


    那条真丝睡裙骤然从孟舒淮的手中滑落,像她远走的身影,伸手抓不住。


    过?往那些亲密的瞬间像老?电影在他眼前一幕幕闪回,他还来不及听?清她的声音,还来不及记住她的笑颜,她就在逐渐响起的片尾曲中越走越远。


    城市的街灯飞快向后退去,黑夜包围了?整个世界,让追赶的人迷失了?方?向。


    他靠边停车,按下车窗,让冷风灌入,试图让自己清醒。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


    他这一夜太不理智,也太没风度,根本不像是?他自己。


    可?那些情绪太过?尖锐,像是?血肉要生生分离,撕扯的疼痛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现在想要问问她疼不疼,有没有哪里弄伤她,却又后知后觉,自己就是?她所有痛苦的来源。


    他出?神望着后视镜中空旷寂寥的午夜大道,一如他荡然一空的心。


    黑夜沉寂,那些鼓噪的声音如浮尘缓慢下落,纷繁的情绪也在漫长的黑暗中趋于?平静。这种趋近于?死亡的平静,是?他多年如一日的生活常态,他早应该习惯。


    周姨回来将主卧重新收拾了?一遍,他已经不能在这个房间找到任何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他的生活好像回到了?既定的轨道,又要日复一日规律地运行。


    在这漫长而又孤独的岁月里,他对生活常有一种旁观者的心态,认为自己是?这浮华世界里尽职尽责的NPC,从出?生起就被一串固定的代码写完了?一生。


    他的存在是?为了?让孟家?恢复秩序,他需要像齿轮一样不停运转,严格遵循机械的原理转到最高处,让远扬集团这艘大船能平稳安全?地在海上航行。


    剧院那一晚的初见?本是?偶然,但后来想想,也好像是?注定。


    他体内的运行程序让他在那个固定的时间,出?现在那个固定的地点,看到那个固定的人。


    也许程序的设定可?以控制他的思维和言行,但却无法控制那双会流泪的眼睛,无法控制那个装满热爱朝他奔来的人。


    他的人生程序开始在一种名为“爱”的病毒入侵之下报错,他的身心都因?这种病毒入侵而紧绷。


    他无法适应这样的入侵,所以他的大脑程序为他植入了?一个名为“包养”的修复补丁。


    他开始以“包养”的方?式兼容入侵的病毒,却又用“恋爱”的名义巧妙伪装,以此躲过?病毒自我保护程序的反击。


    他长时间沉浸在自己亲手伪装的“恋爱”程序里,认为这样的程序不会干扰到他人生程序的正常运行。


    可?在偶然的时机之下,他开始间歇性地跳脱出?原有的程序设定,逐渐察觉出?入侵他人生程序的“爱”的真相?。


    “爱”从来不是?病毒,也不是?任何一种程序,它早早存在于?他的身体,只?为等待一个固定的人为他开启。


    她说:“水是?你,月是?我,我们是?天生一对啊孟舒淮。”


    他在那一瞬间拥有了?程序之外的自我意识,逐渐觉知“爱”的真正奥义,他开始为爱疯狂生长出?血肉,快速脱离NPC的身份,成为了?一个真正的人。


    因?为有爱,他才完整。


    因?为有她,他才懂爱。


    但黑夜漫长,他的爱如今去了?哪里?


    地板上的烟灰已悄然堆积,指尖传来灼烫的痛感,这一瞬间的刺痛像是?在提醒他——


    这一切不都是?他想要的吗?


    分手是?这恋爱程序的唯一结局,至少,在那个除夕夜之前,他没有想过?第二种可?能。


    他想,他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个除夕夜。


    宁静悠然的碧水边,灿烂盛放的烟花里,她的眼眸印着天边绚烂的光影,那一声烟花响彻天际,他在嘈杂声中听?见?她说:“我也爱你”。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这一生都无法将分手二字说出?口,也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被任何人任何事?操控,他明明拥有强大的掌控力,明明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为什么这一次不可?以换他也朝她奔去?


    他开始为爱寻找第二种可?能性,在短暂的半个多月时间里,他辗转于?利雅得、墨尔本和LA之间,父亲想要什么他都满足,姐姐的所有问题都由他解决。


    他是?这个程序世界里最优秀的NPC,他所付出?的努力,不过?是?想要一份爱的奖赏而已。


    但为什么万事?万物都在快速脱离原本的设定?为什么不肯给他爱的奖励?为什么她要跟他说分手?


    他不知道该如何释怀,更无法忘记最后与她对视的那一眼。


    那一瞬间,她一定很失望吧?竟然爱过?他这样一个人。


    他向后靠,眼睫微颤,在持续的痛觉中闭眼。


    黑暗将他重重包围,那些深埋在心底的记忆开始翻涌,他仿佛回到小时候,噩梦开始的时候。


    幼时懵懂的他,也曾满怀热爱。


    他爱自己的祖父母,爱自己的爸妈,爱自己的姐姐,爱家?里的花花草草。


    他认为自己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直到他将那块月饼放进姐姐手心,姐姐没有拿稳,月饼落地,姐姐遭来祖母一顿责骂。


    他不过?是?帮着姐姐说了?两句话,祖母却骂姐姐居心叵测,心术不正,试图教坏他。


    他觉得可?笑,姐姐对他那么好,怎么可?能故意教坏他?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他拼命为姐姐解释,希望祖母理解,也希望祖母明白,他和姐姐相?处融洽,关系很好,姐姐也对他很好。


    但他所认为的努力变成了?打?在姐姐身上的鞭子,他多说一句话,姐姐就多挨一次打?。


    姐姐在痛,姐姐在哭,姐姐在向他求助,他发了?疯一般推开祖母,试图制止这样无理的打?骂,试图帮姐姐扛下那无情的鞭子,他以为这样就可?以保护姐姐,不让她受伤。


    但他拼了?命的反抗,只?为姐姐换来一次又一次的禁闭。


    他无法想象姐姐在兰园那个昏暗的小房间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也不能接受姐姐逐渐的疏远与嫌恶的警告。


    他明明是?为了?姐姐好,为什么姐姐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为什么姐姐会对他恶语相?向?为什么姐姐要推他?为什么姐姐会恨他?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光影变幻,岁月悠长,爱在冰冷的环境中冻结,他开始觉察到矛盾的根源,姐姐痛苦的根源。


    是?他,都是?因?为他。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不该出?生在孟家?,不该成为孟舒澜的弟弟。


    他用许多年的时间寻找矛盾,解决矛盾,到最后却发现,他就是?这家?庭矛盾的起源,是?姐姐一生痛苦的开端。


    也许他就是?这般不详的存在,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因?他而受伤害,所有他爱的人,到最后都会选择离开。


    他怎么敢爱?怎么敢对她说爱?


    思念在大脑疯狂翻涌,他却要逼自己克制。


    他是?所有痛苦的根源,他本不应该再靠近她,再用爱的名义伤害她。


    可?他真的好想她


    好想看看她的脸,亲亲她的唇,再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哪里都不想让她去。


    她明明说过?的,说过?他们是?天生一对,要一辈子在一起,一辈子还没有到,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


    57.水中月


    /


    第二天早上下了很大的雨, 室外雾气很重,沉甸甸压在?头顶,莫名?让人?喘不过气。


    周耀撑着伞送江泠月到排练厅, 刚一进门就被一大捧粉色的郁金香堵住了去路。


    她记得她之前同孟舒淮说过,郁金香这?种花看起来娇弱,不堪折, 叶片脆嫩,花枝一碰就断,但它却是鲜切花里生长最快的花, 只要花瓶里有水,它就会卯足了劲儿向上生长,就算垂头也没关系,换了水剪了花枝它又是最勇敢的那朵花。


    他那时说, 郁金香像她。


    所以家里的鲜切花全都换成?了郁金香。


    她?想?到这?里, 一时心思纷乱。


    骤然对上陈墨礼神采奕奕的一张脸, 她?又?收了思绪问:“还没开始演就要先?给我庆功吗?”


    陈墨礼将手中的花递给了江泠月身边的周耀,笑着说:“这?不是特地?来感谢我的财神爷吗?”


    “什么意?思?”


    陈墨礼凑近她?耳边, 刻意?压低了声音说:“今早孟总又?给了一千万。”


    陈墨礼高?兴拍拍她?肩膀,这?赞赏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江泠月听了这?话却是心尖儿一凉, 唇边的笑几分无奈。


    他还是不愿意?放手。


    陈墨礼往后走, 拍着手招呼其他演员上前待命,她?让周耀把花拿走, 自己进了更衣室换衣服。


    目前《伶人?》已经到了带妆排练的阶段, 江泠月和两位男演员的配合也越来越有默契,她?甚至能从陈墨礼的眼神里感觉到他目前对这?出戏的满意?程度。


    如今演员们的熟练度和配合度都很高?, 目前的排练只是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再去完善更多细节。


    江泠月今天的精力消耗得很快,通排了两遍之后, 陈墨礼提前结束了排练。


    时间还早,周耀还没到,江泠月换好衣服独自坐在?休息室等待,窗外还在?下雨,她?没有伞,只能等着周耀来接。


    周耀刚才来了电话,说路上堵车,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到,江泠月索性窝在?休息室的沙发,打算闭眼小睡一会儿。


    她?最近很累,夜里时常因为噩梦惊醒,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下雨天的白噪音很舒缓,就连平时不喜欢的交通噪音也变得可以接受,如果?不是电话响,她?应该能睡上一觉。


    “孟舒澜。”


    她?现在?已经不想?再跟着叫姐。


    电话那头的孟舒澜浅笑了一声,问她?在?哪里。


    她?淡声回话:“剧院。”


    “几楼?”


    江泠月起身走到窗边开了窗,雨声钻进来,稍显吵闹,重重雨幕之中,孟舒澜的车安静停在?一个熟悉的位置。


    她?忽然觉得想?笑,纵使?她?用尽浑身解数躲避,最后仍是逃不过孟家人?的手掌心。


    “三楼休息室。”她?说。


    话音落,孟舒澜高?跟鞋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江泠月没有迎接的打算,她?关了窗坐回沙发,孟舒澜也正好在?此时开门。


    江泠月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问:“找我什么事?”


    面对江泠月的无视,孟舒澜也不觉得恼,反倒是笑盈盈问她?:“没事就不能找你么?”


    她?站到江泠月身前,说:“我还好奇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江泠月靠在?沙发,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我为什么要找你?”


    突然想?到一点什么,她?又?看着孟舒澜问:“是因为梁雨薇找过我之后,我没去找你?”


    孟舒澜微挑了一下眉尾,将手提包放在?一旁的桌上,赞道:“你还是这?么聪明。”


    江泠月早已疲于?应对孟家姐弟,便又?问:“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孟舒澜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看着她?,一双眼迎着光而明亮,看上去心情很好。


    两人?对视片刻,她?笑着问:“昨晚孟舒淮跟你说了什么?”


    江泠月闻言愣了一下,再看孟舒澜眼中那游刃有余的笑意?,她?在?一瞬间恍然大悟。


    “你找人?跟踪我?”


    孟舒澜轻轻一笑,悠闲拨了拨自己手上的戒指,并未否认。


    江泠月撑着沙发坐起来,兀自推测道:“我和景逸的照片是你主动给孟舒淮,我和孟舒淮的事情也是你主动告诉了梁雨薇。你暗示梁雨薇来激我,但我并没有因为她?去找你,反而是去见了孟舒淮,你想?知道我有没有跟孟舒淮和好,对吗?”


    孟舒澜用一种赞赏的目光看着她?,略颔首说:“难怪这?么多人?喜欢你,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江泠月没应声,却突然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望向她?。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她?总觉得孟舒澜如今所做的一切已经超出了她?对“争权夺利”四个字的理解,好像比起单纯获得利益和权力而言,孟舒澜更加热衷于?折磨孟舒淮。


    “你就这?么恨他吗?”


    孟舒澜听了这?话觉得好笑,反问她?:“你觉得呢?”


    应该是吧,江泠月在?心里想?。


    但有些事情别人?不知道,她?却一清二楚。


    她?微垂着眼睫,出神盯着孟舒澜裙摆上的钉珠,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她?:“孟舒澜,如果?有一天孟舒淮颠覆了你的认知,你会如何?”


    “不会有这?么一天。”


    孟舒澜的回答无比笃定,江泠月却在?一瞬间感觉到心酸。


    她?算是少有几个和孟家姐弟接触都很深的人?,外人?都说孟舒淮冷漠薄情难以亲近,可在?她?眼里,孟舒淮沉稳内敛,宽容温柔,有时候甚至有几分小孩子的纯真稚气。


    孟舒澜看似热情张扬,包容又?和善,但她?的心却是冰冷的,要论上位者的野心和手段,孟舒淮的确不如她?。


    她?唇边的笑意?苦涩,几乎是认命道:“我没有跟他和好,也没有任何跟你合作?的意?向,更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孟舒澜。”


    “怎么会呢?”孟舒澜略俯身去看她?的眼睛,江泠月也没什么好遮掩,就坦坦荡荡由?她?打量。


    孟舒澜忽地?轻笑:“他应该很爱你。”


    江泠月藏在?裙摆下的一双手蓦地?颤了颤,更加确定自己之前的猜想?并没有错。


    “这?样很好玩么?”她?故作?镇定问孟舒澜:“说他从未爱过我的人?是你,说他很爱我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看江泠月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孟舒澜反而笑得很开心,她?笃定道:“你其实知道我想?做什么,不是吗?”


    江泠月一怔,蹙着眉反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孟舒澜双手抱胸,悠闲在?她?面前踱步,几分思量,又?站定看她?。


    说:“因为觉得你很可爱,很有趣,比起折磨他一个人?,同时折磨你们两个人?比较爽一点。”


    江泠月看起来柔柔弱弱很好欺负,但却是个遇强则强的主,她?听了这?话没由?来笑了一下,问她?:“你不觉得你很可怜吗?”


    “是吗?”孟舒澜饶有兴致打量她?,一时好奇。


    江泠月依然坐在?沙发上,但她?说话的气势并没有因为坐着而减弱。


    她?收回视线,平静道:“你折磨人?的方式很奇特,你竟然在?你折磨的人?面前展现真实的你,还毫无保留对我说你的野心和算计。”


    “想?来这?些年你一定很孤独吧?因为没有人?能听你、懂你、理解你,但你遇到了我,而我刚好有点蠢,无论你怎么说、怎么做、怎么伤害我,我都在?尝试去了解你。”


    “你喜欢看到我因为你说的话做的事而痛苦,你觉得这?样是在?折磨我,但你有没有想?过”


    她?起身看着孟舒澜,“你其实是离不开我?”


    江泠月能感觉到孟舒澜微妙的表情变化,她?起身朝孟舒澜走过去,边走边问:“你刚才为什么要说他很爱我?是因为你怕我伤透了心,你怕我被孟舒淮逼走,被你逼走,而我要是走了,就没有人?来听你说这?些了。对吗?”


    她?认真看着孟舒澜的眼睛,温柔牵起了她?的手,她?笑着问:“你为什么不肯承认你其实是喜欢我呢?姐姐?”


    她?轻柔摩挲着孟舒澜的手背,目光坚定道:“同理,你也离不开孟舒淮,不是吗?因为只有孟舒淮才会真正尊重你,肯定你,无限地?包容你,爱你,对吗?”


    “姐姐?”


    她?这?声“姐姐”喊得很重,孟舒澜猛地?抽回了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一双眼紧盯着江泠月,却又?迟迟说不出话。


    江泠月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孟舒澜不愿意?说,她?也不会勉强。


    她?转过身,重新坐回了沙发,轻松道:“不过你应该很快就折磨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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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舒澜缓了神色,追问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泠月侧身靠在?沙发扶手,双手交叠置于?耳后,慢吞吞地?说:“南城那边有文化扶持政策,各方面的条件都比北城好,我已经向靳总申请项目迁移了,顺利的话,《伶人?》五月份就会在?南城剧院首演。”


    这?回换孟舒澜觉得难以置信。


    “你觉得剧组会跟着你一起去南城?”


    “为什么不会呢?”江泠月看着她?说:“南城剧院也是广韵旗下的产业,孟舒淮给了剧组好多钱呢,《伶人?》迟早会开巡演,在?哪里首演都一样。”


    “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江泠月想?了想?,说:“那我就只好退出剧组了,我带着他们走不容易,他们换个女主应该很容易。”


    “你就非得要走?”


    “不走怎么办呢?”她?看着孟舒澜笑:“你要折磨我,孟舒淮也要折磨我,我好累啊姐姐,我再不走,应该很快就会死在?这?里吧。”


    江泠月的语气很平静,像是一潭死水,难起波澜。


    孟舒澜却在?一瞬间眉头紧锁,她?说不出这?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却又?像是被人?一把揪住了心,胸口闷闷地?疼。


    好多话堵在?喉咙,可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孟舒淮不会放你走的。”


    江泠月默不作?声,只是看着她?笑,却又?在?笑意?正盛时,无声落泪。


    58.水中月


    /


    和孟舒澜这么多次的交锋里?, 江泠月总算是赢了一次。


    可这样的胜利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喜悦,很多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能迟钝一点, 不必感知如此多细微的情绪,也不必为任何人忧心,不必为任何人难过。


    周耀接她回城南别墅, 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让人忧郁。


    车灯照亮如丝线般纷飞的春雨,车窗表面?凝结一层浅白的雾气, 城市夜晚的灯光被雨幕虚化?,是潮湿而又凄冷的季节,和温暖的江南大相径庭。


    料想?这时候家里?的樱花已渐次开了,小樱花应该天天都在祸害外婆那几丛萱草, 院墙上的紫藤是不是也抽了颜色?白墙黛瓦上的丛丛小花, 这时候一定生?得?很可爱。


    若是外婆知道自己即将?回到南城发展, 她老人家一定特别高兴吧?


    江泠月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向上扬。


    北城的天空阴云密布, 却关不住她已经轻轻飞起来的心,快要?回家了, 她真的好开心。


    汽车停到别墅门口, 周耀却一反常态回身看她。


    江泠月问他?怎么?了。


    周耀看了眼前方。


    江泠月的视线跟着车灯延伸过去,看到了细雨濛濛中撑伞而立的男人。


    孟舒淮的审美很好, 黑色风衣配深色正装, 只选了银色驳头链和银色腕表做装饰,一眼低调的装束, 细看才知搭配的巧思,细雨绵绵的天气, 连手中的雨伞也成了造型的一部分,极为低调的打扮,却能让人移不开眼。


    她记得?她以前同孟舒淮说过,她很喜欢他?穿正装的样子,有种克制的美感。矜贵冷峻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温柔热烈的心,能激发她的破坏欲,每次她都想?揪着他?的衣襟深深吻他?。


    墨色的伞檐遮住了他?的眼睛,车灯只照亮他?半张脸。江泠月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却也能从他?平直的唇线,感知到他?此刻的情绪。


    她在下?午向靳嘉木提了项目迁移,靳嘉木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孟舒淮,这次的见面?也就成了必然。


    她拢了拢外套,冲周耀说:“来帮我撑伞。”


    周耀熄了火,利落开门下?车,江泠月安静坐在后座等待,思考着见面?要?说的话。


    车门打开,冷风裹着雨丝吹向她,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优美的手,指腹粉红,透着血气,江泠月甚至能想?起这只手抚过她后腰的触感。


    她没抬眼,冷声喊了周耀的名字,故意指责他?:“在其位,司其职,周耀,是要?我向卢女士投诉你吗?”


    周耀应声撑伞上前,低声向孟舒淮道歉:“不好意思孟总。”


    孟舒淮略顿一瞬,却也没有坚持,收了手退开了一步。


    雨丝细细密密落在宽大的伞面?,声音轻而缓,江泠月下?了车,站在周耀身侧。


    她抬眸,隔茫茫雨雾与他?对望。


    也许是这天气让人忧郁,江泠月竟觉得?眼前人的眉眼间也笼着愁绪,那双眼睛生?得?实在漂亮,搭配什么?样的眼神都好看,都让人难以忘记。


    她收了心思,缓声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过了,孟总可以坚持您现在的做法,但要?我放弃现有的一切也很容易。戏还没上演,现在换女主完全来得?及,陈墨礼很用心,《伶人》的剧本也足够优秀,想?来不会让孟总的投资亏本。”


    薄薄的雨雾在她与孟舒淮之间缓慢流动,她别开视线,刻意不去看孟舒淮的眼神,也许只有离这里?远远的,她才能真正治好自己。


    “江泠月。”孟舒淮的声音一如这春雨冰冷,“你应该知道我想?做什么?都很容易。”


    “是。”江泠月轻轻笑道:“孟总手眼通天,随意便能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但”


    她看着孟舒淮说:“爷爷应该不希望看到远扬未来的接班人,会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生?出执念。”


    “孟总位高权重?,是天之骄子,而我江泠月既无家世也无才能,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你我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原本就不处于同一阶层。孟总这般优秀,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很容易,像我这般不识抬举的女人,实在不值得?孟总为我大费周章。”


    她冲眼前人温柔地笑,眼神却很空,她收回视线,几分疲累地说:“我很累了孟总,您昨夜尽了兴,今夜也该让我好好睡一觉了吧?”


    她毫无留恋转身,又嘱咐周耀:“别让外人进来打扰我。”


    外人?


    “那就耗着吧。”


    江泠月闻言,蓦地顿住脚步,她站在台阶上,身后是渐大的夜雨,她缓缓回身,看见雨幕中沉静凝望她的男人。


    细雨如丝,夜雾缭绕,纷乱她的视线,模糊他?的脸。


    他?说:“我有的是时间。”


    江泠月突然分了心思想?,他?和孟舒澜真不愧是一家人。


    她收回视线,迈步进门,再也没有回头-


    这场雨连着下?了几天,实在是反常。


    江泠月照常在剧院排练,却一直没能等到陈墨礼来找她谈话。想?必靳嘉木在知晓了孟舒淮的意思之后,压根儿没打算把项目迁移的事情告诉陈墨礼。


    从前她被季明晟百般威胁,从未想?过要?放弃现有的一切,如今她收获了更多,理应更难放弃才是,但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催促,要?她离开这里?,回到家人的身边。


    别人给的任何都不是自由。


    自己选择的自由才是真正的自由。


    周五下?午,江泠月还未结束排练,休息时竟然收到了陈阿姨的来电。


    她已经好多天没再去过景山,和清漪也有段时间没有再联系,料想?是清漪想?见她,这才早早给她打电话好让她结束排练去学校接她。


    她高高兴兴接起电话,却听到陈阿姨问她:“江小姐,清漪小姐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江泠月一愣,赶紧追问:“清漪这个点不是应该在学校吗?怎么?会跟我在一起?”


    陈阿姨说:“清漪小姐今天有点过敏,我约了医生?打算提前接她过去看看。没想?到来了学校,老师说清漪小姐已经被人接走了,清漪小姐是个聪明孩子,断然不会跟着陌生?人走,所以这才打电话问江小姐。”


    听陈阿姨声音焦急,她赶紧说:“陈阿姨你先别慌,你快去问问老师,刚才来接清漪的人大概长什么?样子,我马上给澜姐打电话,你就在学校等着,我这就过来找你。”


    江泠月的直觉向来很准,清漪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就算任性?也绝不会故意让家里?人担心,毫无预兆被人带走,又无人知晓她的去向,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抓起外套就往外跑,边跑边给孟舒澜打电话,但她接连打了几通电话都没人接。


    她从未有过如此慌张的感觉,她深知这种慌张不是错觉,清漪不见是大事,她赶紧给孟舒淮打了电话。


    会议室因为项目小组演示而安静,孟舒淮出神盯着大屏幕,画面?接连变化?,光影落在他?脸上,斑驳陆离。


    他?在开会时习惯把手机调成勿扰模式,这么?多年,公司员工也从未见过他?在开会时接私人电话。


    崔琦站在孟舒淮身后,一眼瞥见桌上的手机屏幕有来电显示,他?本不想?理会,但却看到一个特别的备注。


    【宝贝】


    能在勿扰模式下?打进电话的人,只有可能是通讯录的白名单,这意味着一切以江泠月为先。


    他?略俯身,提醒孟舒淮看手机。


    丝毫没有意外,孟舒淮快速接起了电话。


    会议室的演示被中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孟舒淮身上,但他?只是说了一句马上到,便立刻起身说:“散会。”


    众人茫然之际,孟舒淮已经起身往外走,边走还边喊崔琦拿车钥匙。


    一定是不得?了的大事,崔琦在心里?想?。


    江泠月匆匆忙忙赶到学校,陈阿姨正急得?在门口打转,她迅速下?车跑上前,陈阿姨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江小姐,我问了老师,她说是个年轻男人,刚才我在保安室查监控,发现那人是刻意避开监控带走清漪小姐的!孟总的电话打了没人接,江小姐,我们要?不要?报警?!”


    “陈阿姨你先别急。”她安抚道:“我已经给孟舒淮打了电话,他?马上就到,他?对澜姐身边的人熟悉,他?一定能知道是谁带走了清漪。”


    话音刚落,孟舒澜给她回了电话。


    她来不及去赘述其中的细节,直接问孟舒澜:“有人从学校带走了清漪,你是不是知道是谁?”


    孟舒澜听了一阵沉默,江泠月在电话这头无比焦急:“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对不对?为什么?你不说话?!”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问她:“你在哪里??!我立刻过来找你!”


    江泠月让陈阿姨留在原地等孟舒淮,他?办法多,兴许能从学校得?到另外的线索,万一有什么?事,他?也能早做应对。


    她立刻开车往孟舒澜的位置赶,她相信孟舒澜对清漪的消失一定有头绪,但她却无法保证孟舒澜一定会以清漪为先,她必须要?去了解事情的真相。


    清漪是她来到北城之后,遇到的唯一一个无条件喜欢她的人,她绝对不能让清漪有事。


    江泠月是在城南的一家私人俱乐部找到了孟舒澜,她为清漪失去行踪而焦急,但她这个当妈的竟然还与别人谈笑风生?!


    江泠月的怒气在一瞬间疯狂往上涌,她压根儿不管孟舒澜是不是正在谈工作,直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


    突然被江泠月打断谈话,孟舒澜也不恼,她很喜欢看到江泠月着急生?气的样子,特别是在上次谈话过后,她对江泠月的耐心多了很多。


    江泠月拉着孟舒澜往车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带我去见清漪,我要?立刻见到清漪!”


    孟舒澜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合作伙伴,往后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别管自己,又回头冲江泠月说:“你放心吧,她没事。”


    江泠月应声停下?脚步,转身盯着她的双眼质问:“所以究竟是谁带走了清漪?”


    孟舒澜的双手终于得?到解放,她轻呼了口气,说:“李天泽。”


    “你的表弟?”


    孟舒澜颔首。


    “他?为什么?要?带走清漪?!还刻意避开了监控?!他?想?做什么??!”


    “他?想?要?钱。”


    孟舒澜十?分镇定地说:“开口就是五个亿,不然就要?我海上的邮轮,几十?亿的产业,我怎么?可能会给?”


    “所以他?利用清漪威胁你,但你不为所动?!”


    “你放心。”孟舒澜劝江泠月:“他?不敢把清漪怎么?样,说不定这会儿正带着清漪在游乐园玩呢。”


    江泠月紧拧着眉,觉得?难以置信。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孟舒澜深吸了口气说:“他?搞砸了我手下?两个项目,给我惹了一堆麻烦事,还得?罪了不少人,前些?日子我把他?踢出局,他?苦苦哀求不成,便只能搞点小把戏吓唬吓唬我,逼我退步。”


    江泠月听了这话一时沉默,她一方面?觉得?李天泽既然有所求,那清漪现在应该很安全。


    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李天泽和孟舒澜是表姐弟的关系,日常来往多,关系比和孟舒淮不知道要?好多少,但就是这般亲近的关系,李天泽仍然剑走偏锋以清漪要?挟,她很怕狗急跳墙。


    “不行。”她说:“你现在就给李天泽打电话,我要?去找清漪,我要?立刻把清漪带回来。”


    “好好好。”


    孟舒澜看她神色焦急,说着就往回走去拿手机,江泠月放心不下?,一直紧跟着她。


    先前等待孟舒澜的合作伙伴已经散去,她从桌上拿起了手机,入眼是一条消息,附带一则视频。


    孟舒澜解锁手机,点开消息就看到视频缩略图上清漪那张已经哭花的脸。


    江泠月骤感不妙,赶紧凑过去看。


    天色阴沉,画面?光线昏暗,噪点很重?,一点开清漪就哭着喊:“妈妈,妈妈,妈妈快来救我,我好害怕,呜呜呜呜”


    李天泽的脸骤然出现在画面?中,他?此刻正抱着清漪坐在毫无安全围栏的高楼上,他?凑近镜头,狠厉道:“孟舒澜,我给你六个小时筹钱,今晚十?二点以前我没收到五个亿,我就抱着你女儿从这里?跳下?去!”


    他?只用一只手抱着清漪,清漪的身体几乎是悬在半空中,稍有不慎就会摔落。


    因为害怕,清漪紧紧抱着李天泽手臂,哭声凄绝,撕心裂肺。


    李天泽盯着镜头,突然笑了一声:“孟舒澜,这是你自找的,是你把我逼上了绝路,反正我现在一无所有,死了还能拉个垫背的!值了!”


    “你要?是敢报警,我一定将?你女儿摔个粉身碎骨!”


    视频画面?戛然而止,孟舒澜一把握住江泠月的手臂,险些?没能站稳。


    59.水中月


    /


    清漪的尖叫声还在耳畔, 孟舒澜向后踉跄了两?步,狼狈跌坐在椅子上,颤着声音喃喃重复:“这不可能, 不可能。”


    江泠月看孟舒澜这般反应,直觉她和李天泽之间的矛盾绝对不是看起来这般简单。


    她一把夺过孟舒澜的手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迅速关掉声音仔细观察着?画面背景。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试图在慌张和担心中间厘清思绪,逼自己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视频画面的不远处有高楼,但天空很暗, 证明此处并不是在人口?密度高的区域。


    李天泽接走清漪是在下午三点半,现在是五点五十,按照清漪学校附近的交通状况来?看,两?个多小时的时间一定不足以让他出北城。


    所以李天泽一定是在市内某座大厦的工地或者烂尾楼。


    如今北城建筑工地的管理措施相当?严格, 况且清漪一直在哭, 如果周围有人, 一定能引起注意。


    那就是烂尾楼。


    北城市内的烂尾楼很少,基本都?在近郊的位置, 近几年房市低迷,市内只?要?有烂尾楼就一定会有相关的新闻报道。


    江泠月想到这里, 迅速打开搜索引擎, 开始搜索市内烂尾楼的位置信息。


    孟舒淮恰好?在此时到达俱乐部,江泠月顾不上跟他说话, 一旁的孟舒澜却像是看到救星一般, 突然起身,上前抓住了孟舒淮的衣袖。


    “李天泽, 是李天泽带走了清漪,他现在问我要?五个亿!”


    孟舒淮安抚地拍拍孟舒澜手背, 大步朝江泠月走过来?。


    他伸手要?手机,“让我看看。”


    江泠月交出手机,并且将自己刚才的分析结果跟他说了一遍。


    孟舒淮仔细盯着?视频画面,片刻后,他笃定道:“是Frings Building,在城北植物园往东五公里,那两?栋楼在外商资金链断裂后已经空置了两?年。”


    他把手机塞还给?孟舒澜,快速嘱咐道:“你现在给?李天泽打电话,稳定他的情绪,告诉他你现在正在想办法筹钱,但是必须要?亲眼见到清漪才会给?他打钱,他如果是一心为钱,一定会让你过去?。”


    他看了江泠月一眼,“上车,我们现在过去?。”


    江泠月扶着?孟舒澜上了车,在贴近孟舒澜身体的一瞬间,她清楚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她一侧目,先看见孟舒澜一瞬间发白的双唇。


    料想无人能在亲生?女儿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还保持绝对的镇定,她看孟舒澜这样,反倒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必须要?保持理智才能帮助清漪。


    她拿着?孟舒澜的手机拨通了李天泽的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孟舒澜立刻吼道:“李天泽,你要?是敢动清漪一根头发我一定让李家付出代价!”


    电话那头的李天泽听了这话哈哈一笑,十分悠然地说:“姐,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要?是没钱我自己都?不想活了,我还管李家怎么样?!”


    清漪一直在电话那边哭着?喊妈妈,这一声声呼唤像刀,刺得孟舒澜心口?深深地疼,她紧紧捏着?江泠月的手,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一瞬间红了眼睛,“你不是想要?钱吗?!”


    她颤抖着?声音说:“我给?你钱,只?要?清漪平安无事,我保证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你有这么多钱吗?”李天泽嘲讽道。


    “我没有,但孟舒淮有啊。”她几分焦急地说:“你忘了吗?我可是救过他的命,只?要?我想要?,他一定会给?我的。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想办法给?你筹钱,行不行?”


    江泠月闻言,下意识抬眸看开车的人,刚好?孟舒淮也在此时看后视镜。


    这一瞬的对视毫无预兆,她又匆匆垂眼,专心关照着?孟舒澜的情绪。


    “但我今晚必须要?见到清漪,我必须要?确认她的安全!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分钱都?拿不到!”


    “行。”李天泽干脆道:“只?要?你肯给?钱,你就是我亲姐,我一定将我这小外甥女照顾得好?好?的,保证一根头发丝都?不掉。”


    他轻松道:“在弗林斯大厦,你一个人来?。”


    话音落,电话被李天泽挂断。


    听完李天泽这些话,江泠月的心稍微安定了几分,至少他不是真的想带着?清漪一起死。


    孟舒澜的手机从她手中滑落,她无力靠在江泠月肩膀,一瞬间颤抖不已。


    江泠月伸手将孟舒澜抱在怀里,耐心安抚道:“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清漪一定会没事的。”


    孟舒澜埋在江泠月颈项间,热意无声浸润江泠月的皮肤,她听见孟舒澜不停低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江泠月还是忍不住抬眼去?看孟舒淮,虽说她完全不了解李天泽,但她总觉得孟舒淮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


    李天泽和孟舒澜的关系好?了这么多年,再是走投无路也总归是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出了事总有商量的余地,但他却选择用清漪的性命威胁,那必然是遇到了真的会危及李天泽本人身家性命的大事。


    “你有办法么?”


    她在这样忧虑的时候,总是下意识想要?依靠孟舒淮,她依旧肯定他的能力,也相信他一定有解决的办法。


    孟舒淮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说:“别担心,大不了就真的给?他钱。”


    她的情绪在孟舒淮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平静,既然钱不是问题,那清漪的安全应该有保障。


    七点四?十,他们三人到达烂尾楼外一条漆黑的小路。


    此时天空飘着?小雨,周围没有路灯,大楼的外立面还未施工,一眼看过去?全是黑洞洞的方形窟窿,格外阴森。


    江泠月心中担忧不已,如此恐怖又阴冷的环境,清漪一定很害怕。


    三人一起往烂尾楼走,孟舒淮低声嘱咐江泠月:“你带着?姐姐过去?,大声喊清漪的名字,引起李天泽的注意。”


    “那你呢?”她低声问。


    孟舒淮深深看了她一眼,说:“我得确认大楼里面有没有其他人在帮他,如果楼上只?有他和清漪两?个人,我会随机应变,你和姐姐只?需要?负责吸引他的注意力。”


    “好?。”


    话说完,江泠月愣了一下,那句已经到嘴边的“你小心一点”,终究是被她咽了回?去?。


    孟舒淮收回?视线,对她说:“顾好?你自己。”


    话说完,孟舒淮独自一人走向了大楼的北面,江泠月则扶着?孟舒澜往两?栋楼中间走。


    烂尾楼内部没有丝毫光亮,江泠月拿出手机照明,越往里走,地面越是凹凸不平,得要?仔细盯着?脚下才能不被杂乱的混凝土块和裸露的钢筋戳伤。


    猛地一个黑影蹿过,江泠月忍不住叫了一声,身边的孟舒澜也一把抓紧了她。


    待她看清之后,平定着?心跳安抚孟舒澜:“应该是老鼠,别怕。”


    孟舒澜缓了缓气?,不再盯着?脚下。


    她抬眼望着?高处,大声喊:“清漪,清漪。”


    “李天泽!你在哪里?!”


    孟舒澜的声音在两?栋大楼之间回?荡,但却没有收到任何?一点回?应。


    江泠月低声提醒孟舒澜:“再喊,澜姐,一定要?听到清漪的声音。”


    孟舒澜负责喊,江泠月则抬头搜索着?楼上,想要?确定李天泽和清漪的位置。


    似乎是听到孟舒澜的呼唤,一点轻微的响动从楼上传来?。


    “砰”一声,一个酒瓶从高处掉落,砸在乱石堆上,碎玻璃到处飞溅。


    “孟舒澜!”


    李天泽在高处喊话:“不是叫你一个人来?吗?!”


    江泠月匆匆寻找声音的来?源,但李天泽根本没有采用任何?照明的手段,声音也因回?声影响,只?能判断出他大概的方位,无法确定楼层。


    江泠月怕他伤害清漪,赶紧出声解释:“澜姐连路都?走不稳,你让她怎么自己来??!”


    李天泽对这个声音有几分熟悉,想起在海岛的那一次见面,他忽地笑道:“原来?是你啊。”


    也许是知道江泠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李天泽放松了警惕,还问她:“江泠月是吧?孟舒淮一个月给?你多少钱啊?”


    “李天泽!”


    孟舒澜打断了李天泽的调戏,厉声质问:“清漪呢?!”


    李天泽取出了塞在清漪嘴里的布团,清漪立刻哭着?喊:“妈妈,泠泠阿”


    刚喊了两?声,李天泽又将布团塞了回?去?,说:“听见了吧,我这小外甥女好?着?呢,你的钱到哪儿了?!”


    “你以为大额资金转移起来?很容易吗?!”孟舒澜愤怒吼道:“你敢动我女儿我杀了你!”


    李天泽听了这话突然嗤笑一声:“姐,你不是想生?个儿子吗?怎么现在对我这小外甥女这么上心?你不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想让我顺手帮你一把,这样我的小外甥也能名正言顺来?到孟家。”


    李天泽说完,还故意对清漪说:“清漪宝贝,你妈妈马上要?给?你生?弟弟了。”


    “你闭嘴!”孟舒澜嘶声吼道:“你再对清漪胡说八道我不会放过你!”


    又是“砰”一声,一个酒瓶从楼上被扔下,两?人同时惊了一下。


    李天泽在楼上笑得很嚣张,警告道:“姐,现在主动权在我手上,你能不能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好?说话?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儿别的事情寻开心。”


    “你想做什么?!”


    他像是思考了几秒钟,而后问道:“孟舒淮的女人好?不好?玩儿?孟舒淮是你弟弟,我也是你弟弟,你让他把他的女人给?我玩玩儿行不行?他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李天泽!你别得寸进尺!”


    又一个酒瓶被扔下,孟舒澜吓得尖叫了一声,江泠月赶紧侧身将她护住,低声说:“别激怒他,他估计喝了酒,我怕他被逼急了头脑发热,再干出伤害清漪的事。”


    “孟舒澜!你能不能闭嘴!”


    李天泽的语气?已经开始往江泠月担心的方向发展,她赶紧出声问:“你想怎么玩儿?”


    李天泽沉默了几秒,孟舒澜在这时拉住她,“你疯了?”


    江泠月拍拍她手背,低声说:“没事,他应该快找到了。”


    孟舒澜猛地一顿,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人已经上了楼。


    李天泽听了江泠月这顺从的话,心情莫名激动了几分,他问江泠月:“你是不是跳舞的?”


    江泠月回?答:“是。”


    “那你给?我跳段儿脱衣舞吧!”


    孟舒澜一听,又没忍住骂道:“李天泽你别欺人太甚!”


    江泠月怕李天泽情绪不稳定,赶紧说:“好?啊!”


    她高声问:“我上来?给?你跳行不行?我在这儿跳你可能看不清楚。”


    “江泠月!”孟舒澜在一旁低声吼她,却又被江泠月低声打断:“他可能需要?我帮忙。”


    60.水中月


    /


    “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李天泽在楼上不耐烦道。


    江泠月深吸了口气, 按住了孟舒澜试图阻止的一双手?,再一次问李天泽:“我现在上来吗?”


    “你想?跟我耍什么把戏?!”他问。


    江泠月笑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跟你耍什么把戏?我不过是想?看看清漪,确认一下她的安全罢了。”


    江泠月的声音在黑洞洞的大楼间回荡, 她这话说完,楼上突然没了声音。


    她一直记着孟舒淮之前跟她说过的话,又?冲李天泽说:“澜姐的钱还需要走很多程序呢, 你等的不无聊么?我这样扯着嗓子跟你说话好累,我可以?上来陪你聊天,我保证不会靠近你, 你让我站在哪里我就站在哪里,你让我上去看看清漪行?不行??”


    江泠月的声音很温柔,特别是当她刻意要去引导某件事情的走向时,她的语气里会有撒娇的成分在。


    李天泽头?脑简单, 竟然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 很轻易就松了口。


    当时海岛匆匆一瞥, 他可是印象深刻。


    “那你上来。”他说:“十三楼。”


    江泠月嘱咐孟舒澜和李天泽保持对话,自己则拿着手?机往声音的源头?走过去。


    她当时没能?说出口的那句“你小心一点”演变成了此刻关心他的实际行?动。


    她并不是不相?信孟舒淮的能?力, 她只是担心,怕他会有危险。


    她认为自己足够机敏, 如?果?她能?在旁配合, 说不定能?顺利救下清漪。


    孟舒澜眼看着江泠月开?着手?电筒慢慢往上爬,这凄风苦雨的夜晚, 江泠月手?中握着唯一一束明亮的光, 既让她的心澎湃,也让她的心平静。


    她相?信, 清漪一定会平安无事。


    江泠月并没有在上楼的过程中遇到孟舒淮,她现在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 也完全不清楚他目前的计划,她只能?保持警惕,随机应变。


    她顺着建筑楼梯一路往上走,刚走到十三楼的楼梯口,不远处的李天泽就立刻喊:“站住!”


    江泠月猛地顿住脚步,听他说:“你就站在那里,把?手?电筒关掉。”


    她站在原地缓了口气,说:“好,我都听你的。”


    她趁喘气这几秒钟的时间迅速环视了四周,这栋大楼的单层面积很大,内部非常空旷,所以?承重柱很多,视野盲区也很多。


    时间太短,她既没有看到李天泽和清漪的具体位置,也没有看到孟舒淮。


    她非常配合关掉了手?电筒,周围瞬间陷入了黑暗。


    她闭了一下眼,待眼睛逐渐适应这黑暗之后,她大着胆子小步小步往前挪了一段。


    天光昏暗,她依稀能?看见?一些柱子的暗影,她没再往前走,站在原地问他:“你在哪里?你不是想?看脱衣舞吗?我站在这里你怎么看得?到?”


    听她这么说,李天泽又?惊又?喜,“你这么听话么?”


    江泠月知道他有兴致,故意用很甜的声音说:“是啊,因为他喜欢我听他的,我也什么都听他的。”


    李天泽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孟舒淮还挺会调教啊。”


    江泠月跟着轻轻一笑,又?问他:“你不想?享受一下他的调教成果?吗?”


    李天泽显然是没想?到江泠月会这么说,一瞬间惊讶,也在一瞬间被激起了欲望,但他心中仍有警惕,便又?扯着话题问她:“平时他都是怎么调教你的?”


    江泠月知道他现在还有戒备,便也没有轻举妄动,反正是胡编乱造,她张口就来:“他喜欢打我屁股。”


    话说完她才?想?起来清漪已经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又?赶紧闭了嘴。


    “就这样?”


    李天泽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


    江泠月解释道:“清漪在,我怎么好说这些?”


    没想?到李天泽却说:“她睡着了。”


    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清漪的动静,江泠月还以?为清漪是被堵住嘴才?没法说话。


    她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极担忧地问:“你是不是把?她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李天泽不耐烦道。


    江泠月故作恼怒,却又?带着撒娇的语气说:“我不管,你让我过去看一眼,你让我亲眼看到她还好好的,我就给你跳脱衣舞。”


    李天泽早就把?持不住,愣是为了自己今夜的大事一直忍着,现在听江泠月这娇滴滴的声音,他身子都酥了半边。


    “行?。”他妥协道:“你往前走二十步停下。”


    江泠月轻声应了,一声一声数着数往前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闻到熟悉的一缕香,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她数到二十,立马停住,再一转身,她果?然借着外头?的暗光看到了李天泽模糊的人影。


    她站在原地,几分犹豫地问:“那我就在这里跳吗?这里这么黑,你能?看到我吗?要不要我开?个手?电筒?”


    李天泽饶有兴致笑道:“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是吗?”江泠月故意停顿了一瞬,说:“我只是想?看看清漪,现在太黑了我不仅看不到她,我还有点害怕。”


    “你怕什么?”


    江泠月无辜道:“女孩子都会怕黑的啊,你以?前的女朋友没有这样跟你说过吗?”


    李天泽想?了一下,好像也没说错,便道:“那你打开?手?电筒,把?手?机放在地上。”


    江泠月迅速照办。


    借着手?电筒的光,江泠月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李天泽正抱着清漪坐在毫无安全围挡的高楼边,他靠着柱子,脚边歪倒着几个酒瓶,手?边还有一把?亮着刀刃的瑞士军刀。


    清漪被他横抱在怀里,手?脚都被布条捆住,嘴里还塞着布团。她一张小脸哭得?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好几处都还湿着,不知是雨还是酒。


    若不是看到清漪还在起伏的胸口,江泠月都怀疑李天泽是不是伤害了清漪。


    江泠月没敢乱动,也没敢乱说话,当她亲眼看到清漪正处在这样一个危险的环境中时,她真的很难平静。


    李天泽看她愣着,开?口道:“看到了?她不是好好的?”


    江泠月收回视线,逼自己冲他笑。


    “看到清漪安全我就放心了。”


    李天泽挑了一下眉,慢悠悠问她:“所以?你平时都给孟舒淮跳什么舞?”


    江泠月温柔一笑:“你干嘛要问他喜欢看什么舞?你喜欢看什么舞?”


    他轻笑一声:“我不都说了吗?脱衣舞,你现在跳一个给我看看。”


    江泠月的视线略往右侧飘了一下,发现孟舒淮已经快要接近李天泽所靠的那根柱子。


    她先脱了自己的外套,然后看向李天泽问:“我可以?放点音乐吗?”


    李天泽不疑有他,颔首应允了。


    她稍稍往前走了一步,拿起手?机解锁屏幕,正在打开?音乐软件时,她的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当他面朝你的时候给我打个信号。]


    她迅速点开?音乐列表,选了首性感的曲子播放,又?将手?机放回了地上。


    手?电筒稍稍照亮一小片区域,她背过身,缓缓软下腰肢,开?始了她的舞。


    早在江泠月上来之前,孟舒淮已经大概摸清了李天泽的位置,但因环境昏暗,他无法判断李天泽究竟是面朝哪一边,便也不敢轻举妄动,怕被他察觉。


    刚才?借着江泠月手?电筒的光,他已经锁定了李天泽的准确位置,李天泽背向着他,十分有利于他接下来的行?动。


    江泠月的舞蹈音乐掩盖了很多细微的声响,比如?,孟舒淮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江泠月还没开?始脱,孟舒淮就已经走到了李天泽背靠的那根柱子后方?,他向外看了一眼,柱子离大楼外沿还有一人宽的距离,只要李天泽分了神,他便可绕过柱子一脚把?他踢进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但他和江泠月都清楚,如?果?不给李天泽一点甜头?,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改变当前的位置。


    所以?江泠月借着舞步缓慢朝李天泽接近,又?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以?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和孟舒淮在一起的这些时间,她日常买的内衣都是性感的蕾丝款,衬衫扣子才?解了一半,李天泽就已经移不开?眼。


    扣子全部解完,江泠月把?衬衫往天上一抛,李天泽的视线跟着向上看,无意识转了转身子。


    但这样轻微的角度实在是无济于事,江泠月便用手?勾起自己的裙摆,做了个踢腿的动作自然朝右侧移去。


    李天泽跟着偏头?,视线却被眼前的柱子遮挡了一半,江泠月借着妩媚的舞蹈动作轻轻滑下了自己的内衣肩带,李天泽果?然稍稍挪动了位置。


    她时刻关注着李天泽的动静,但直觉还得?再脱。


    她勾着自己的裙子往下褪,黑色蕾丝将她丰满的臀部紧紧包裹,黑与?白的视觉冲击,足以?勾出李天泽的蠢蠢欲动。


    江泠月极力展示着自己的长腿和翘臀,看他直勾勾盯着自己,她又?调皮地往柱子后头?一藏,这样俏皮的勾引牢牢抓住了李天泽的视线,以?至于他对柱子另一边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


    李天泽抱着清漪转了方?向,孟舒淮也悄无声息绕到了柱子最外侧。


    眼看时机成熟,江泠月用手?一拍自己的臀,孟舒淮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闪身而出,一脚踢向了李天泽。


    李天泽因这突然的力量猛地朝前扑去,清漪从他怀中摔出,江泠月飞奔上前一把?抓住清漪的腿往回拉。


    “快带清漪走!”


    江泠月不敢停留,抱着清漪就往楼下跑,怀中的小姑娘挣扎了几下,显然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江泠月知道她害怕,立马出声安抚:“清漪,是我,是泠泠阿姨。”


    她心疼地取出塞在清漪嘴里的布团,恢复声音的一瞬间,清漪立马哭出了声。


    清漪身上满是浓重的酒味,这天杀的李天泽竟然给清漪灌酒!


    江泠月往下跑了两层,刚好遇到正在气喘吁吁往上跑的孟舒澜,她把?清漪塞到她怀里,惊慌道:“快带清漪出去,快报警!”


    话说完,江泠月转身就往回跑,丝毫不理会孟舒澜急切的叫喊。


    她刚才?跑得?太急,忘记提醒孟舒淮李天泽有凶器,此时楼上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她不能?扔下孟舒淮不管。


    她急匆匆跑回楼上,发现刚才?还亮着的手?机不知道被踢飞到了哪里,楼层一片黑暗,她只能?听到两人打斗的声音。


    “孟舒淮。”她着急喊着他的名字。


    孟舒淮一个翻身将李天泽压在身下,警告道:“你别过来。”


    江泠月不敢上前,只好提醒:“他有刀你小心一点。”


    不知道是谁踢到了酒瓶,两三个酒瓶接连滚下楼,砰砰砰几声,惊得?江泠月一颤。


    她放心不下,快速跑上前,结实的拳头?砸在肉.体发出又?沉又?闷的声音,她在一瞬间心惊,仔细辨认后才?发现是孟舒淮的体型占优,他将李天泽死死压制在了地面。


    “把?你衬衫拿过来。”


    江泠月迅速在地面看到那一片白,她飞跑过去抓起就往孟舒淮身边赶。


    被压在地上的李天泽突然喘着气说:“孟舒淮你真他妈的窝囊!竟然让你的女人脱衣服勾引我!”


    江泠月听不得?任何骂孟舒淮的话,她气得?上前踢了李天泽一脚,“闭上你的臭嘴!”


    江泠月递上自己的衬衫,李天泽又?在此时出言调戏:“身材这么火辣,操起来一定很爽吧!”


    孟舒淮刚接过衬衫,只剩一只手?钳制李天泽,他因这话愤怒的一瞬间,李天泽突然挣脱他的控制,猛地抓住江泠月的脚踝往回拖。


    “这么水嫩的美人也让我操一下试试。”


    江泠月突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混乱的一瞬间,李天泽迅速在地上摸到了刚才?被打落的军刀。


    银光从眼前忽闪而过,孟舒淮顾不上其?他,飞身把?江泠月护在身下。


    江泠月清楚听到了刀尖刺破衣料扎进皮肉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孟舒淮抱着往里侧翻滚,李天泽的刀尖扎在地面脆响一声,孟舒淮在一瞬间起身,对着李天泽肚子就踹了过去。


    军刀从他手?中摔落,李天泽还没站稳就被孟舒淮一拳打翻在地。


    “她也是你能?想?的吗?!”


    孟舒淮像是发了疯一般追上去,接连猛踢倒在地上的李天泽。丝毫不间断的力量踢得?李天泽连连哀嚎,他捂着腹部翻滚着躲避,眼神里满是惊惧。


    但孟舒淮的怒气显然还没有发泄够,他上前将钳住李天泽的双臂,单手?掐住李天泽的脖颈低吼:“我挖了你的眼睛。”


    江泠月直觉不妙,赶紧出声制止:“不可以?,不可以?,孟舒淮!”


    她挣扎着跑上前一把?将孟舒淮抱住,滚烫的眼泪奔涌而出,她颤抖着呼喊:“不要这样,不要做傻事,我求你。”


    躺在地上的李天泽已经因为窒息说不出话,只有间断的气声证明他还活着。


    在感受到江泠月眼泪的那瞬间,孟舒淮爆烈的情绪突然平静,他的理智在江泠月的哭泣声中重回,他粗喘着气,松开?了掐住李天泽脖颈的手?。


    霸道的血腥味占据了江泠月所有的嗅觉,她怔怔移开?,发现自己的前胸一片粘腻,已经被鲜血染红。


    “你受伤了。”


    她怔怔看着孟舒淮后背,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直到孟舒淮喘着粗气对她说:“衬衣。”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赶紧起身将衬衣重新捡了回来。


    她上前帮孟舒淮把?李天泽按住,孟舒淮快速用她的衬衣将李天泽的双手?绑在了背后,眼看李天泽无力挣扎,她这才?敢松手?。


    而在松了手?的下一秒,她便控制不住情绪扑进了孟舒淮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眼泪迅速洇湿孟舒淮的衣衫,她紧紧抱着孟舒淮脖颈,颤抖着声音说:“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上前给你添麻烦,对不起”


    孟舒淮的喘息声就在耳畔,他单手?揽着她的细腰,温柔的吻落在她肩膀。


    “我没事。”他轻柔安抚着,又?问她:“你受伤了吗?”


    她边哭边说:“没有,没有”


    孟舒淮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他粗喘着气,轻轻吻她耳畔,他突然向后倒,江泠月也跟着趴在了他胸口。


    在杂乱而又?粗重的喘息声中,她听见?孟舒淮低声喃喃:“没有就好,没有就好”


    孟舒淮的意识完全消失之前,江泠月的呼唤一直响在他耳畔,他在一瞬间想?,挨刀子算得?了什么?只要她还在怀里,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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