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正文完结·
第二年, Gleam春季拍卖会后,公司召开股东会议。董事长萧经闻讲了今年Gleam在欧美地区的发展计划,以及在人事上, 晋升两位副总经理。
每个季度的拍卖会结束后,Gleam都会进入一段清闲的时间。这段时间公司放假,这次股东会议后,萧经闻也要休一阵子假。
开完会后他开车去画廊。如今Ocean画廊在业内小有名气,春季拍卖会上林从沚的一幅《雨夜的透明雨伞》落槌成交价70万, 受到了些关注。
这幅画的简介只有一句话:明天雨很大,记得带伞。
画面背景是城市雨夜, 以黑夜为底色, 近景一把倾斜的透明雨伞,远处虚化的城市灯光。几道水痕顺着伞面的弧度呈柱状向下淌。
林从沚耗时八个月完成了这幅画,画完后那位总裁就不愿卖了,非说这画应该是他的, 他要。
萧经闻在撒泼和撒娇之中选择了后者, 春拍前,这位总裁抱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小腹, 叫他画完卖给自己, 不准拿去拍。
林从沚当时正在做收尾工作。最后光这个淋着雨的透明伞面处理他就画了半个月,透明的东西它本来就不好画,还要做水痕,油画又不能像水彩那样往上喷水,让它真的潮湿起来。
所以——
萧经闻原本坐在凳子上帮他在水桶里涮笔, 林从沚自言自语说,再折腾不好这个伞面, 可能赶不上春拍了。
萧经闻一听,抬头,说:“那就卖给我,我私藏。”
他不是不愿意给萧经闻,而是萧经闻这个人有点神经质……客观用词。到今天,重新在一起都快一年了,这人依然时不时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些想找个笼子把自己关起来的念头。
而且很明显,藏都藏不住。
平心而论,林从沚觉得他给萧经闻的安全感已经相当够了。
他搬进来跟萧经闻一起住,上礼拜天萧经闻有点感冒,他出门买点药都被薅了回来,不准他走。
于是当时林从沚蹙眉转头,准备斥责两句的时候,又看着他挽起衬衫袖子低头洗笔,线条漂亮的小臂肌肉上沾着水,洗几支笔认真地像在做文物修复。这画面搞得他又不忍心说重话,只叹了口气,说:“你不需要这幅画,你甚至也不再需要衣柜里藏着的那把伞。”
萧经闻放下笔,把他拽过来抱住,低头把脸埋在他小腹,不出声。
不是林从沚心狠,而是萧经闻确实需要走出分手五年的阴影——萧经闻总是做着自己会再次离开的准备。
但其实那是一种自我保护,林从沚明白的,大概是‘只要没期望就不会失望’。所以萧经闻开始在身边囤积关于林从沚的东西,比如林从沚正在画的这幅雨伞。
并且萧经闻这个状态没有因为时间而缓解,反之更甚。林从沚还是狠了下心,把画送上了拍卖会。
春季拍卖会结束后,又一次来到五月末尾,20号林从沚生日这天,他开车带林从沚来到机场。他投其所好,给林从沚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价值7000万的米开朗基罗的素描。
这幅画萧经闻在巴黎拍卖会上拍得,他本人没有到场,是电话委托拍下。原本由拍卖会寄回国内,因为价值过高,拍卖会那边打算用私人飞机送回来,不过萧经闻拒绝了,他要和林从沚一起去取画。
恰好今年Gleam在巴黎的分部尘埃落定,会在秋天开始第一次拍卖。
下飞机后,巴黎分部的经理到机场来接,笑眯眯地跟萧经闻聊着工作上的进展。因为信息差,分部经理完全没有在意到后边穿得像个大学生的林从沚。
穿了件浅青色的连帽衫,兜帽戴在头上,帽子上翘着一对耳朵。他坐飞机坐得有点憔悴,戴着口罩,抽绳还拉紧了点,在脖子打了结。颇有些隐藏声息的感觉。
萧经闻则是一件长袖衬衫西装裤,没打领带。
上车前分部经理帮萧经闻拉开车门,萧经闻侧了侧身,手臂环过林从沚,让他先进去。
经理是个人精,这步骤三两下便心如明镜——大总裁的金丝雀。
经理跟身边的助理交换了下眼神,助理亦了然——金丝雀嘛,哄开心了就行。
二人办理好入住后就在房间里休息。因为来前航班延误,机舱里又有熊孩子尖叫,林从沚气压很低,心情不好,又累。所以客房服务送餐上来后,他气得‘嘭’拍扁了个可颂。
“……消消气。”萧经闻说,“明年买架商务机,就不用坐民航了。”
林从沚把拍扁的可颂捏起来咬了一大口,还是气鼓鼓的。萧经闻也没办法,他以前就这样,生起气来只接受自我调整。
好在第二天气消了。
巴黎这边分部的经理姓孟,孟经理和他身边的李助理开车送他们到拍卖行大楼。因为是同行接待,对方格外认真且热情,对方特意学习了用中文说‘久仰’。
如果没有口齿不清地说成‘狗仰’就更好了。
这幅米开朗基罗的素描是上一季成交价最高的拍品,拍卖行的人带着萧经闻去到vip室……然后孟经理把林从沚拦下了,说:“先生,您在这里稍等。”
林从沚不解,以为是什么规矩,譬如只能进一个人之类的,就依言留在了门外。
片刻后那道门又打开了,萧经闻问他:“你怎么不进来?”
林从沚瞬间便悟了,他瞄了眼孟经理,心下了然,约莫觉得自己是萧经闻的小情儿了。本是个两三句就能说明白的误会,林从沚忽然玩心上来了。
他眼帘往下一耷拉,装作小家子气地说:“萧总,我不用进去啦,就在这里等您。”
萧经闻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眼神迷茫,问:“你还没睡醒?”
“……”林从沚抿起唇,“睡醒了的……”
演不下去了,主要是被萧经闻看穿了:“给我进来。”
“哦。”林从沚俩手从卫衣口袋里拿出来,整理了下衣摆,迈步进去。
换成那孟经理迷茫了。
业内这位34岁的拍卖公司总裁一直未婚,但在一次视频会议里,萧经闻真实的叫了一个人“Darling”来着。那之后业内有传言,萧总身边有人了,但多数人不敢乱猜,更不敢问。谁敢乱得罪这号人物。
所以当孟经理看见林从沚时,他大概明白了——终于萧总也未能免俗!
卫衣牛仔裤的卷头发白净小男生,哈,他孟经理阅人无数,只看一眼就心知肚明。但拍卖行VIP室这种地方……它不太适合金丝雀进去吧?
外面孟经理跟助理耳语了几句,助理也不明白。
三十多分钟后,二人出来了。萧经闻开的门,侧身让林从沚先走。林从沚会说些法语,因为林泠玉有阵子喜欢薅着他听歌剧。
林从沚用法语跟巴黎拍卖行的人道谢,甚至还开了几句玩笑,关于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的恩怨。对方很明显被他逗笑了,孟经理眯了眯眼,这年头当金丝雀都有如此高门槛了,会法语情商高还懂艺术,活着真不容易。
感叹一番后,又开车送二人到巴黎Gleam分部,位于孚日广场附近的办公楼。这边的Gleam规模比屿城要小很多,不过巴黎的建筑体量摆在这里,而且仓库租的是当地艺术馆,不需要太大的办公场地。
萧经闻这次过来是打算开个简单的会议,看一看这边的经营状况。孟经理之前在屿城本就是比较得力的副总,萧经闻很信任他,所以会议很简单,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
开会期间林从沚就在他们办公大厅里等着,墙上挂了几幅画,他扫视一圈,有两幅是自己的。
于是走过去细看了看,蹙眉。
萧经闻出来的时候他正在看墙上的一幅《晒太阳的橘猫》,见萧经闻开完会,他扭头说:“怎么回事啊,我大三的画你也挂出来,这猫都被我画扭曲了。”
紧接着,孟经理跟在萧经闻后几步出来。萧经闻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回头,跟孟经理说:“怎么回事啊,我爱人大三的画也挂出来。”
孟经理在这个瞬间真的很想回头把这句话传给助理,但他憋住了,咽了一下,梗着脖子说:“真是太抱歉了萧总,我们现在就…就取下来……”
“有画室吗?”林从沚问,“我改改吧。”
这改画的一生。
“有!”孟经理这回明白林从沚是个怎样的角色了,“有的有的!您这边请!”
年代久远的油画改起来很费劲,但还好这幅是比较早期的画,当时颜料没有上太多层。这只小猫是他们学校的流浪猫,严格说起来也不算流浪,学校记录在册的小猫咪。
这幅是林从沚有天下课,那天屿城的晚霞特别漂亮,不知道哪个同学给橘猫投喂了根鸡腿,小猫叼着鸡腿准备钻进绿化带里,恰好回头看了眼林从沚。林从沚没来得及拍下来,他怕忘记,直接在路边蹲下,从包里掏出速写板紧急画下来,之后回画室重新画在画布上。
“你不用……”林从沚有点不好意思,“不用给我打下手,大小是个总裁,这么多员工看着。”
——也不知道他们巴黎分部是个怎样的装修风格,画室是玻璃墙,里外通透,一目了然。
他们总裁就在里面挽着袖子,涮笔,挤颜料,挖白颜料里的脏色,再挤颜料。
“怎么了?”萧经闻拿过抹布,顺着画笔的毛捋掉水,问,“我还怕被看?”
林从沚哭笑不得,说:“以前画画总喜欢搞非常强烈的对比,太公式化了,主要那个年代考美院就是这样……那时候大家怎么说来着……”
他有点想不起来。
萧经闻接上话:“爆裂肌肉块状苹果。”
“对对……”林从沚噗呲笑出来,“用强烈的色块来表达物体结构,用虚实对比来表达空间距离,但…说句离经叛道的,不好看呐。”
萧经闻将半干的笔搁在林从沚手边的小推车上,自己抽了两张纸巾,边擦手边说:“可那是必经之路,你得认识苹果,才能认识世界。”
林从沚回过头,愣怔地看着他。
萧经闻失笑:“你教我的。”
“我知道。”林从沚点头。
萧经闻回忆了下,补充道:“因为苹果是不规则球体,有清晰的明暗交界线,腐烂速度慢,可以在静物台上摆很久。”
“你都还记得?”
“当然。”萧经闻笑笑,拿过小推车上他蹭笔的抹布,很随意地说,“因为我爱你。”
那幅画林从沚花了大半个下午才改到满意,孟经理小心翼翼地将其拿去装裱。
他们在巴黎只停留这两天,米开朗基罗的素描暂时存放在孟经理这边,由孟经理下个月回国带回Gleam。
这个时节,屿城又开始下着仿佛永无止境的雨。于是两人决定去一个阳光充沛的地方度过这季节。
从拉斯维加斯往圣迭戈方向,美国15号洲际公路有一段路杳无人烟。他们开着租来的车,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兜风,全是热浪。
太阳暴晒,车窗框都不能碰,烫得人‘嘶’一声。滋滋啦啦的车载广播电台放着重金属摇滚,圣迭戈的棕榈树在太平洋海岸的风里晃动着叶子。
林从沚在副驾驶,抬起手,朝着阳光的方向。他无名指上一枚漂亮的婚戒,折射着阳光。
驾驶座的人手指也戴了枚一样的。林从沚笑了笑,转过头,问:“为什么这么缺乏安全感?对我不信任吗?”
“我不知道。”萧经闻如实作答,“我可以说实话吗?”
“说。”
“即便现在注册结婚了,我还是……”萧经闻扶着方向盘,他话没说完,自己笑了下,“我需要点时间自己调整。”
林从沚放下手,沉默地看着他。他能理解萧经闻的心态,当年分开的时候他自己同样不好过,否则不会在海上漂泊五年——那时候他不想呆在任何一个遮蔽天空的地方,不想让自己身处任何框架之内。
但林从沚有妈妈开导他,会画画来发泄,甚至喝酒。萧经闻只有压抑的工作。
“好了。”林从沚伸手,轻轻摸了摸萧经闻的后颈,温声说,“你不用自己调整,我慢慢治疗你。我们时间很多。”
“我会一直帮你撑伞的,萧经闻。”他说,“我也爱你。”
(正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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