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然不是。
人是会成长, 但有一部分是固定的。
比如林从沚一想到五年里萧经闻保持着锻炼习惯,身上肌肉紧实漂亮,就思绪失控;也比如萧经闻从商多年, 面对他初恋男友,还是连话都说不明白。
按理说三十几岁的总裁合该遇事冷静,控制好自己的言行。想到这,萧经闻自嘲地笑了下,他叹气, 说:“你自己找睡衣吧,有两套睡衣裤是你的尺码。”
“嗯。”林从沚微微垂眸, 心里是五味杂陈。此前刚分手时, 林从沚觉得两个人的感情在大大小小的争吵里消磨殆尽,所以临到分手那天,他觉得萧经闻对自己应该不再有任何留恋。
他“嗯”完这声,手指捻了下浴袍的腰带, 又说:“其实, 画不用摘。”
萧经闻回过头看向墙上,说:“不是说夜里起来会吓一跳?”
“也还好。”林从沚说,“没那么夸张, 我们真的不需要再因为对方改变什么了, 别说你今年33岁,我都也快30了。”
林从沚说这话是真心的。
这些年在船上看着各色各样的人,旁观他人的生活,在世界各地的画廊卖画,也有些画被拍卖行收走。
那时候他终于走出学校, 也走出林泠玉的姜饼屋。小王子看过这世界或美好或灰暗的样子后——他说不清究竟是心底里还爱他,还是岁月教会他包容和共存。
总之他再次看向萧经闻的眼睛:“没关系, 这画挺好的。”
“……等一下。”林从沚愕然,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么感动?”
萧经闻别开脸不看他,外面阴云密布,显得卧室里的灯格外亮,他那点微小的情绪无所遁形。
刚刚他发现萧经闻的眼睛不太对劲,眼角盈盈折了道光,像藏着泪。
林从沚抿掉唇角的笑,走到他面前来,但萧经闻这时候有点不想面对他。自己确实情绪失控,确实险些要掉眼泪,他憋回去了,想离开卧室自己去调整一下。
于是他说:“别…我先下楼,你换衣服。”
林从沚直接抬起手臂抱住他脖子。
青年身上是他的沐浴露味道,林从沚刚刚吹干的头发,发梢卷在他侧脸,温暖的皮肤和熟悉的一切。
一层浴袍本就没有裹得很严实,动作幅度导致胸口敞开了半片。萧经闻低下头埋在他肩膀,贪婪地抱着他,嗅他身上的味道,用嘴唇蹭开他颈窝的浴袍布料,像饿了半个世纪的吸血鬼,紧紧贴着他。
屋外风雨未停。这间卧室里五年前的记忆扑面而来,曾经多少个夜晚在这里缠绵,看着对方的眼睛沉沦,听着对方的声音高/潮。
一个拥抱不够,一个吻也不够。
五年前林从沚大放厥词潇洒坦荡说我们就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五年里他也确实潇洒,喝酒看海晒太阳画画。
他不想萧经闻,他希望萧经闻也不想自己。
但真的五年不见,重新抱住这个人,又回到了起点。
那个‘爱他’的起点。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当啷’的皮带金属扣响。萧经闻圈住他转过身把他堵在墙上,任由他抽掉自己皮带,手伸进去胡作非为。
那条浴袍早已被掀去旁边地上,接吻的声音填充在这卧室,好像在填充这里五年的缺口。
林从沚不是内敛感情的人,他的家庭教育是拿得起放得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计前嫌不计后果,他林从沚想抱就抱想亲就亲。
湿漉漉的天气,侵袭万物的台风。五年前分手也是这样的天气,暴雨大风取消了大部分航班,地铁被淹,学校停课。
曾经的画面闪回,五年前在这间卧室里收拾林从沚的行李,五年后在这里互相用手抚慰,出来的瞬间,林从沚腿软,被萧经闻固定在怀里。
幸而萧经闻手臂力道足够扣着他,他凑过去亲了亲他喉结。原本萧经闻想让他去冲洗一下,他自己的残留问题自己去另一个卫生间解决,但林从沚只是腰腿没劲,他们画油画的,手上功夫还不错。
这下好了,饭菜再热一遍。
晚上林从沚早早睡下,他太累了。
萧经闻的床很舒服,外面432hz的雨声是神在唱摇篮曲。空调25度,他陷在被窝里,房间空气中有很淡的助眠的香薰味道,一切都是最舒适的状态。
他睡得很沉,萧经闻处理完工作洗过澡进来卧室的时候他依稀醒了一下,床垫下陷,是萧经闻上来了。半梦半醒着的时候,林从沚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只凑到萧经闻怀里,呢喃了句什么,又睡了。
因为持续的强降水以及大风天气,Gleam进入休假状态。
网拍顺利结束,只是支付平台方提出一张补充协议,希望提高反扣点率,并且在此基础上与Gleam拍卖公司开展长期定向合作。也就是此次网拍的利润,线上支付平台希望拿高点回扣,但他们向Gleam提出的好处是,未来七年内不与任何拍卖公司合作网上竞拍。
对此,Gleam高管们这几天和萧经闻开会讨论。
又因为恶劣天气,他们只能开线上会议。
另一边,辛决也只能跟林从沚视频聊一下学生们的进度。
画室没有放假,学生们几乎每天都淋得透潮的过来画画。没办法的事,绘画、乐器、舞蹈,都是一日不可松懈。每天都要画画,每天都要练琴,每天都要练功。
“给我看看陆珏今天的素描。”林从沚说。
他在一楼客厅,笔记本电脑搁在茶几上,他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
“陆珏……”辛决在那边捏着手机挨个瞧他们画上的名字,“哦这张。”
林从沚眯了眯眼,凑近屏幕,说:“镜头拉上边一点。”
画室的地上铺着大家的素描写生,林从沚拧着眉毛,离远看了眼后,又叫辛决拍近些。
复读生总是画室老师最焦心的,林从沚叹气,说:“叫她再回去画画石膏,这肖像的五官都有问题,尤其那个耳朵,你找五官石膏给她写生,叫她画耳朵之前去石膏上摸一摸耳朵是怎么转的。”
辛决应下,又给他看了另外几个复读生。
大部分复读生的绘画能力都不错,毕竟去年已经集训过了。他看了几张,尚且满意。
“要不明天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林从沚说。
“别了别了。”视频通话那边,辛决坐下喝了口水,说,“雨太大了,而且不至于,还没到集训的时候呢,不用这么紧张。”
林从沚啃了两下指甲,说:“看看色彩。”
“色彩没画。”辛决说。
“为什……”林从沚问一半,“哦,湿度太高了。”
“可别提了,光湿度高也就算了,我这儿空调抽湿加上除湿器,其实还可以。但他妈的昨晚上窗户漏雨了,地上的颜料盒全给淹了,附近的文具店今天都没开门,颜料都没地儿买。”
林从沚哑然。
辛决叹道:“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雨下得要人命。”
“是啊……”林从沚怅然,“今年确实……”
他跟辛决在视频上聊了一会儿,辛决要去给学生改画了,林从沚说这两天他还是想办法过去一趟。
给辛决带班是个意外,去年回来屿城开画廊的时候,辛决是少有的登门的买家。他买画是假,求才是真,说听闻五年前那个毕业作品在Gleam拍出19万的林从沚到屿城了,希望他能过来带班教学生。
其实当时林从沚很不爽,淡淡地告诉辛决,那是Gleam的人自己抬上去的价格,他毕业作品的买家就是Gleam现在的总裁。但后来聊了一下,辛决讲了一下他这边学生们的情况,最后还是说动了。
辛决画室里的那几个复读生确实是林从沚的心结,他不知道余拾景现在如何,也不知道杨青芝的事情对他有没有影响。
林从沚从地上爬起来,合上电脑,准备上楼让萧经闻给他八卦一下。拍卖会那天余拾景跟卢比菲那些旧臣在Gleam闹事,收场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虽然已经决定了尊重他人命运,但多少还是有点好奇。
他知道萧经闻在开会,先去冰箱里找个饮料。
说真的他原意真的是找个饮料喝,但萧经闻这个冰箱一打开,第一个闯进他视野的,是一瓶冰到起雾的香槟。
这酒蒙子哪儿受得了,直接拎出来,然后抱着它上楼,到三楼的书房。他要去问萧经闻,这瓶能不能喝。
书房门没锁,他屈指叩了两下门,然后拉开一条缝看进去。萧经闻没戴耳机,线上会议里其他人的声音直接从扬声器传出来。
听上去是和国外代理公司的会,Gleam今年有在欧洲开设分公司的计划。
萧经闻眉头拧着,林从沚知道为什么,因为这会儿说话的这位仁兄,不晓得哪里的口音,既有披萨味又有咖喱味,听得萧经闻很累。
萧经闻说英文有一种懒散的性感,他的吞音很自然,没有刻意的某种发音方式。
怎么说呢,林从沚忽然感受到了这个年纪男人的魅力。
萧经闻说完一段话后,林从沚用食指敲敲他电脑边缘。
会议已经持续了一个小时,萧经闻没能第一时间切换语言。他抬头,相当自然地询问他:“Yes,darling?”
林从沚拎起香槟,顺着他的语境问:“Daddy please?”
第32章
萧经闻凝固了。
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曾经他也这么撩拨过自己, 但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情了。
林从沚天生仰月唇,他若是想刻意笑得甜一点,只需要微眯起眼, 看着对方的眼睛,翘起唇角。萧经闻这会是开不下去了,一个多钟头,也差不多了。
他咳嗽了下,转而低头看向电脑屏幕, 匆匆说了句‘今天暂时就到这里’然后关掉会议通讯,从椅子站起来。
因为是视频会议, 萧经闻穿了整套的西装, 他习惯性起身扣上纽扣,说:“一瓶酒而已,还上楼问我?”
“我超有礼貌。”林从沚稍微仰头。
萧经闻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伸手拿过他手里的香槟, 垂眼看了看, 说:“我去西班牙之前请一位合作商帮我挑几瓶酒,打算送给你妈妈做新婚礼物,我对这方面不太懂, 他给我挑了好几瓶, 剩了两瓶在我这,就放冰箱里了。”
“我能喝吗?”林从沚问。
“当然可以。”
外面雨还在下,昨晚林从沚睡得很好,他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后萧经闻就已经在书房。这栋房子里还留着他的画室, 是家庭影院改的,因为林从沚有时候追求完美的型, 会需要用投影仪来核对检查型的准确性。
时隔五年再进到这个房间,石膏像被主人蒙上防尘布,画架们倚靠在墙边。似乎这里的时间被封印了起来,好像画室的主人只是出一趟远门,一两个礼拜而已。
此时他们在这间画室里做/爱。
萧经闻帮他开了酒,他拎着酒瓶颈开开心心地上楼打算画画。萧经闻跟着他进来画室,林从沚叫他脱了西装外套和领带,他自己对着瓶口灌下去两三口,用他外套和领带摆了个衬布,将酒瓶放上去准备写生。
结果就是型都没起完,两个就缠在一起。
林从沚用铅笔起型的时候,萧经闻在旁解了两颗衬衫纽扣,半开玩笑地说那个领带不能沾水——领带被林从沚系在瓶颈上打了个蝴蝶结,瓶身有冰过的水珠。
林从沚‘啊’了声准备过去取下来,又被萧经闻捞着胳膊拽回来,说没事,你爱怎么弄怎么弄。
五年没做的两个人,稍微有点肢体碰撞,立刻像碰到明火的柳絮,迅速燃烧、湮灭。
铅笔跌在地上,磕断了笔尖。
傍晚七点,雷雨天。一道闪电如同有人撕开夜空,想窥伺一眼。
五年没做了,手里握着林从沚的窄腰,耳边萦绕林从沚的喘叫。萧经闻需要闭眼咬咬牙,才不至于太快。
这真怪不了萧经闻,禁欲系总裁不是说说而已,他这五年过得……要是少下点黑手,再斋戒一下,差不多可以青灯古佛了却余生。
好了,他缓了下,继续。
窗外炸起雷声,这阵子的雨不单单是下得大,连雨珠都大得像冰雹,砸在地上响得像敲锣。
林从沚趴在床上,小腹那儿垫了个枕头。
他攥着床单,片刻后一只手覆上来,他松开了床单,去攥住那只手。
再被翻过来的时候,林从沚有些分不清自己上面的萧经闻是28岁还是33岁。坦白讲,他是有些变化的,眉宇更显成熟,尤其看着他的眼神。
以前萧经闻在床上看着他一腔深情,如今他看着自己,眼里却有些悲戚——好怕吃了这顿没下顿的那种悲戚。
……但你也不能一顿吃这么多吧,林从沚闭了闭眼,绝望了。
林从沚自己也是空窗了五年,陡然一顿来这么多,他也受不了…应该说他从第二次开始就受不了了。
受不了是生理上的。
心理上能做到天亮。
林从沚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想念他,同时觉得自己真是学画太久了,算算差不多二十年。绘画是一种掌控,即便是写生,将眼睛看到的挪到画布上,也是受绘画者所控制。
这就像纪录片,只要镜头是人类在控制,那么世界上没有绝对客观的纪录片。
同理,只要拿着画笔的是人类,那么画作必然会沾染绘画者的思想。
林从沚一直觉得他无法控制萧经闻,他曾经希望自己能改变萧经闻,把他塑造成自己理想中的,充满情怀的拍卖行总裁。但他忽视了一点,这里是现实世界。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总之再次醒来,身上干干净净,被窝也干干净净。
印象中的床颇为惨烈,朦胧的记忆里还有床单被撕扯的声音……再仔细看看周围,哦,是客房。
静音模式下的中央空调吐着冷漠的风,林从沚慢慢坐起来,跟出风口对视。片刻后,客房门被打开,萧经闻看看他:“这个状态是醒了?”
林从沚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睁着眼睛呢。”
很难判定吗?
萧经闻解释:“昨天晚上你也是睁着眼睛,但毫无反应。”
“……”林从沚点头,“其实依稀有点记忆,你过来。”
他从被窝里爬出来,膝行到床边,途中踉跄了下,咬牙抱怨一句‘床买这么大干什么’。
萧经闻很听话地走到床边来,放下端进来的温水和一碗切成小丁的蜜瓜:“怎么了?”
林从沚掀开他T恤——
“哎……”
果然。
他心疼地看着萧经闻腹部的肌肉,腹外斜肌被自己抓了好长一道口子。以及胸肌上杂乱的抓痕和齿印。
萧经闻起先不解,然后懂了,眼神无奈:“谢谢你关心,虽然我知道你关心的是你自己。”的体验。
“呜——”林从沚直接用脸撞上他腹肌,“怎么能这样——太可惜了——”
艺术品!这是艺术品啊!
不过良知还是有的,他抬头:“你痛吗?”
萧经闻冷漠的把他脑袋往后推:“我不痛,我很爽,谢谢关心。你嗓子都哑了别嚎了,喝点水吧,今天雨小了一点,我要去趟公司。”
“啊。”林从沚坐直,“带上我吧,我也去趟画室。”
萧经闻打量他:“你能吗?”
“能啊。”
画室的布局萧经闻大概了解,以前林从沚在美院的那个画室他去过……怎么说呢,和他想象的…和电视剧里拍的,都不太一样。简单概括一下大概是,好像所有东西都可以打包扔进楼下垃圾堆,但事实上所有东西都不能。
而美术生们为了找到满意的写生角度,会把凳子侧躺放,来平视静物组,或者踩着凳子画俯视角度。
——所以画室里,通常只有一把坐起来舒服的椅子,而那把椅子是给肖像写生的模特坐的。
萧经闻又一次投去犹疑的目光,大概是,你确定你能去吗?
林从沚当下了然:“那我还是明天吧。”
今天虽然雨小了些,但萧经闻还是叫家政过几天再来上班。早上他回卧室收拾掉床单被罩,还取下了墙上的画——怎么说呢,之前自己一个人睡,是没所谓的,多了个前男友…啊不,多了个男朋友后,还挂着自己从父辈战局中胜利的纪念品,就怪怪的。
虽然不知道这位会在他这里住多久。
萧经闻开车出门,走前给他热了饭菜,告诉他这个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他都可以随便用,特意注明了包括酒水。萧经闻自己虽然不喝酒,但业界往来,别人送的酒倒是挺多。
林从沚挑了几个瓶身漂亮的,拿到三楼画室里,打开摄影灯,又摆了点其他小玩意。
“嗯……”他思索片刻,不满意。酒瓶很漂亮,路易十六的宫廷酒杯也很不错,他还去衣帽间拿了块萧经闻的腕表。高低错落,色彩嚣张,质地丰富的……昂贵的静物组。
但不满意,不是他今天想画的东西。
约莫半个多钟头后,他撤掉了静物组,把它们放回原位,开始默画。
今天状态非常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林从沚也知道原因很简单——过去的五年里,有一家常常收他画的佛罗伦萨画廊主人询问过他,为什么画作风格越来越沉?
那位画廊主人说的沉,指的是深,不是哲学意义上的‘深度’,而是色彩上的,也可以说暗度。
所以说作品是创作者的精神外化,那五年越到后面,林从沚越觉得疲累。岁月、年纪以及邮轮上的见闻,都让他割裂又矛盾。画到《高僧》的时候是他‘深度’上的一个阈值,僧人的眼睛平静又泰然,与他截然相反。
他画那样平和的神态画了很久,修修改改。
林从沚调整了一下呼吸,这个画室里的画具都是五年前存放的,他挑了张800g的纸,拎起一边甩了甩,感受了一下其韧性,还不错。
接着图钉戳上画板,站到画架前,与白纸对视了片刻。片刻后,他拿来柜子里的颜料盒,再拿颜料管,挤出两个格子的南红,用南红色为整个画纸打底。
傍晚,萧经闻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神。
五年多没感觉过累,今天好像忽然偿还了,这个雨季已经不止一次像今天这样,觉得上班真累……应该说,自打夏季拍卖会预选拍品的会议上碰见林从沚以来,觉得工作好累。
他微微睁开眼,办公室里的顶灯没有全开。记忆中他大学在读的时候就被父亲抓来公司实习,毕业后更不必说,做了几年项目经理,兢兢业业的社畜,生活里除了工作就是……不是,他没有生活。
直到那个醉酒的夜晚,那天屿城真冷啊,空气都冰凉的,还下着雨。他陪客户喝酒喝多了,在路边淋着雨吐,然后一把伞倾了过来。
萧经闻瘫了片刻,坐直起来。他微信里人很多,几乎都是生意往来上的人,加一个屏蔽一个朋友圈,所以朋友圈有新提示的时候,他知道是家里那位发新动态了。
点进去,一张画,画了一半。
点开大图,红底色,白色的主体。林从沚画了一个半裸上身的人形玩偶,画出了球形关节,脸部五官没有细化,轮廓是清晰的,很硬朗。
萧经闻眯了眯眼,人形玩偶的身材健硕,腹外斜肌、腹直肌,和胸肌上画着几道伤痕,不用看也知道,和自己身上的绝对能一一对上。
林老师很有自知之明,给这张照片配的文字是当下网上盛行的一句话: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变态。
萧经闻点了个赞,附上留言:
好变态,好喜欢:D
第33章
很快, 萧经闻手机震动了下。
这位总裁一边心里甜丝丝地想着‘啊男朋友真是时刻关注我,我这边一留言,他就私聊我’, 一边切回聊天栏……
滴滴他的是张渺。
萧经闻的表情敛回去了。
AAA-Ocean画廊张助理:萧总您喜欢那幅画吗?我们林老师从未有过的红底色画作哦!要不要聊聊价格?
三十五分钟后,在林从沚不知情的状态下,他手里这幅画被张渺以15万5的价格卖给了Gleam总裁。
“画到哪里了?”萧经闻回来后换上拖鞋。
“嗯?”林从沚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客厅的大显示屏上正在放着纪录片。他像以前一样,有沙发不坐, 坐在地上。
林从沚拿遥控器按暂停,问:“你刚刚说什么画到哪里了?”
“楼上。”萧经闻往上指了下, 林从沚跟着他食指的方向抬头。
“啊。”林从沚恍然, “不想动了,明年再说吧。”
萧经闻:?
他们画画的人嘴里的‘明年再说’大概率是真实的明年,这点萧经闻很清楚。
“不过你问它做什么。”林从沚眨眨眼。
“那幅画被我买下来了。”
林从沚又眨眨眼:“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
“哦,张渺。”林从沚一猜便知, “有时候真的觉得张渺在我这里当助理实在屈才。”
“的确。”萧总用专业角度评价了下, “她很懂客户需求。”
“……”林从沚心说您这位客户的需求应该是一目了然吧。
不过回想起来,碰见张渺真是挺巧的。
两个人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林从沚朝他身上靠了靠, 认真地说:“其实我有点想把张渺辞了。”
萧经闻很懂他:“你觉得在你这个半死不活的画廊, 耽误她的能力了。”
“……”林从沚坐直起来,扭头凝视他,欲言又止,因为他的画廊确实半死不活。
“不好意思。”萧经闻道歉。
“接受你的道歉”林从沚说,“她以前在另一个城市的美术馆工作, 就是那种,体制内的合同工?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反正她不喜欢那里的社交氛围,家里同时又催婚,她就自己收拾行李到这边来找工作,算误打误撞吧。”
说完,林从沚又加了句:“她应该不是你安排过来的吧?”
“不是。”萧经闻说,“不过你如果不想继续做画廊,我可以在Gleam给张渺安排个岗位。我们对这类销售人才来者不拒。”
怎么说呢……林从沚看着他,眼神明灭变幻了一番。
他确实稍微有点,不想做画廊了。一点点。
因为和他想象中的‘做画廊’完全不一样!——但男人不能轻易暴露弱点!骄傲的画廊老板挺了挺背,说:“还好啦,其实我这个画廊的效益……哈、哈哈…养活张渺、小晨,和我,绰绰有余。”
这时候该怎么办,萧经闻有点拿不定主意。他13岁开始接触企业经营管理,至今20年,林从沚那个小画廊的效益,他都不用看账就能摸个大概。
故作坚强的林老板还在吹嘘:“其实客源还挺稳定的,虽说这年头在淘宝买幅打印版的莫奈也就百来块钱,但我这里,原作毕竟是原作……原作它…它……”
原作它美,且贵。
林老板良心商家,一管颜料五百多块,画不满意直接覆盖。
萧经闻不忍心戳穿他,只‘嗯嗯’着点头。社会时局如此,要不网上怎么说‘舞蹈生毕业去舞团,音乐生毕业去乐团,美术生毕业去美团’,喏,纯艺术类毕业生就业现状——
脑袋‘咣’地一下栽在自己肩膀上了,萧经闻叹气。
“林老师,生意本来就不好做,不用逞强。”萧经闻侧过头,垂眼看着卷毛脑袋,“再说了,这几年经济形势不好,你又毫无经验,陡然下海经商,自负盈亏,走到这一步很正常。”
萧经闻的话已经非常中立客观。经营画廊说到底了是销售类行业,小型画廊收画卖画,有固定客源,通常会结识一些收藏家。大型画廊就不必说,他们会和名声赫赫的画家直接合作,办展。
所以小型画廊更需要经营。别人家小型画廊已经在走‘小众宝藏’路线,运营着微博啊小红书之类,搞一些氛围感的东西。林从沚哪儿想得到这些。
但他就是想要个画廊,或者说,他需要一个有展厅的地方,挂着自己的作品,最好这个展厅能延伸一个走廊通往画室,画室要足够大,采光好,再来个能睡觉的卧室。这就是他理想的生活。而画廊这个概念恰好全部能满足。
姜饼屋里的小王子出门为生计打拼——这个概念它就不可能成立。在某些世界观里,王子只会被大黑龙叼走。
林从沚叹了口气。萧经闻还在为他挽尊:“不过你能力很强,假以时日定能声名远扬,而且屿城的艺术馆近几年也……”
“够了。”
……盔甲支离破碎了。林从沚干笑了两声,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红酒,旁边路易十六的酒杯也懒得用,直接对瓶嘴灌了一口,幽幽道:“以我目前的营业额,未来三年都能维持在小微企业的免税范围。”
“……”小微企业的免税福利政策,在萧经闻这位纳税大户的知识盲区。
萧经闻舔了舔嘴唇:“但是你的画在拍卖会上表现很不错,夏拍的成果我没有插手。”
“那种尺寸和质量,我起码画一年。”
“你不是还能接定制的肖像油画吗。”
“那位客户是我妈妈的同学。”
“……但你还是养活了张渺和小晨。”萧经闻努力挖掘着Ocean画廊的能力。
“哈。”林从沚笑道,“我从上个月就没有给你交房租了。”
萧经闻是真找不着词儿了。
林从沚又闷了口红酒,萧经闻伸出胳膊搂过他肩膀,宽慰地拍了拍。接着他笑了下。
“你笑什么?”林从沚已经很不爽了。
“你要是五年前跟我说这些,我估计会把你薅起来给你开个会,跟你说经济形势波动对艺术品价值的影响,跟你举800个案例说‘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的意义。”萧经闻停顿了下,“同时,我会非常开心,你终于参悟了这社会运行的本质。”
“但现在……我只想让你知道你很棒。”萧经闻扭过头在他脑袋上亲了口,说,“也很勇敢,很负责任,在房租和员工工资之间选择支付后者,可是拖欠房租是不对的,林老板。”
林老板努力摆出可怜的表情:“萧总,我真的没钱了,你再宽限几年吧。”
萧经闻疑惑:“夏拍的时候…你不是刚卖了四十几万的一幅画吗?”
“我花差不多了,因为给你买了个……”林从沚声音越来越小,看向别处,“……生日礼物。”
萧经闻伸手把他脸掰回来,盯着他:“给我的?”
“啊那不然呢。最近没有我认识的人过生日了。”
此次谈话的重心已经严重偏移,但萧总是何人物,硬生生把话题掰了回来。最后他跟林从沚说,如果真的想经营画廊的话,他可以教他,然后提出抽空去看一下他们画廊的财报。
林从沚说,没有那种东西。
萧经闻沉默了。
——可不是没有吗,还财务报表,画廊经营至今只卖了两幅画,两笔交易。
总之……萧经闻还偏偏就不信了,他商科毕业,五年总裁,盘不活一个小画廊?
“其实做生意挺难的。”林从沚已经完全靠在他身上了,“每天一睁眼就是开销,呼吸都是昂贵的味道。”
萧经闻笑笑:“习惯了就也还好。”
“说真的,有点可怜你了。”
“我不可怜,我赚挺多的。”
林从沚爬起来,离开他臂弯,坐到沙发上,垂眼冷漠地审视他。
萧经闻哭笑不得,一条胳膊曲着搭在沙发上,说:“总之,画廊也可以保持现状,我有很多种运营模式可以套给你,但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很好。”
Ocean画廊目前没有运营,没有广告,也没有跟任何知名画家合作。那里说白了就是林从沚画画的地方,招了个学徒小晨,一对一培养罢了。
它很纯粹。如果说对它的未来有什么期望,林从沚只希望小晨学成出去自立门户后,他还能招到同样的绘画爱好者。
无论是在网上接画稿,还是成年人在工作之余想要多学一项技能,他都很欢迎。虽然很少就是了。
屿城是个还挺卷的城市,大家压力都很大。成年人上班已经够累了,再腾出时间去画画实在不现实,有那个时间不如洗个澡钻进被窝里看个电影养养精神气。
林老板看着他,总裁坐在地上,西装皱了好几道褶子。他朝萧经闻抬了抬下巴,说:“脱了吧。”
萧经闻有些意外:“这么早?”
“……”林从沚忽然很想抽他一巴掌,“皱了呀……我只让你脱掉外套挂起来,你在想什么?这么‘早’?不可白日宣淫是吗?”
萧经闻听话地上楼去换家居服。林从沚输出一口气,他抬眼看看楼上,又顺势看着这别墅吊顶悬挂的水晶吊灯。
其实萧经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想法,他想要在浮躁喧嚣的世界里坚守一些纯粹的东西。可这些元素叠加起来,就有一个不可避免的缺憾——贫穷。
所以萧经闻想做那朵玫瑰背后的骑士剑,做他浪漫主义的游乐园。
次日早,雨终于停了。
林从沚收拾了一下自己准备去辛决的画室。他以为萧经闻不在家,结果刚走到门口,背后被人猛兽扑食一样抱住。
“去哪儿。”萧经闻圈着他。
“去工作。”林从沚说,“还你房租。”
“还我房租你得给我工作呀。”萧经闻故意说,“我买的画你就放在那不管了?”
“管。”林从沚抽身出来,“一个一个管,我先去画室管理一下那几个复读生,回来再管理你。”
萧经闻笑了:“晚上还回来?”
“回。”林从沚点头,伸手,掌心向上,“给我把伞,再给我点钱打车。”
第34章
这天说晴也就只晴了一个上午。中午林从沚跟辛决在画室楼下的便利店对付着吃了点午饭, 聊了下学生们的现状。
眼下六月,再过两天出高考分,现在复读的, 都是知道校考没过,无论高考考多少分都不管,非某校不上的学生。
艺考生大部分是早就定下了专业方向,需要选择的就是学校。大家都想读美院,但美院就那么几个, 年年就招那么多人。所以一年不成就再来一年,再来两年。
绘画是积累, 一般情况下, 人是越画越好的。所以对美术生来讲,复读不是很可怕的事儿……但一直复读,就挺可怕了。
“说了多少次了。”林从沚蹙眉,笔的尾端敲着学生的画面, “远处静物的‘虚’不是让你草草了事, 而是正常画一个瓶子摆在那,然后来仔细刻画前边的静物,产生对比。你这是什么, 远处虚着画, 近处随便画。”
学生不敢吭声,点着头。
林从沚上手改画,静物组合的色彩,中规中矩的瓶瓶罐罐。他蘸了点赭石和少量湖蓝,在调色板上混合, 说:“不用把颜料融合得太透彻,保留一点原色, 笔触画上去就不要来回修改,色彩要保有素描的光影明暗虚实,不要像素描那样描线条。”
学生半懵半懂地点头。
这个阶段林从沚自己有过,什么远近透视虚实,以前自己学的时候像小和尚念经。画的时候心里想着注意光源注意远近,笔落在画纸上了,原本怎么画还是怎么画。
“看这。”林从沚换了根勾线笔,“亮面你用了大色块的话,那你勾高光的时候也要顺着大色块的笔触和方向来勾。”
林从沚觉得绘画这件事最有魅力的一点是,多数人觉得绘画是一种感性的表达,是文艺的、文学的、自由的。但绘画其实很严谨,光源在哪里,阴影在哪里,透视统一,如何过渡,如何融入反射色。
具象、印象、抽象,都有自己的基本法。
艺考的学生需要掌握最质朴的绘画方式,于是这天,林老师为了锻炼大家的笔触控制和光影理解,他重新摆了一组静物。
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支起画架摆好颜料盒,围着静物台坐一圈。空调嗡嗡地吐着凉气,今天虽然没在下雨,但气压很低,闷热的。
“我靠……”辛决从另一个教室改完画过来,震惊地看着林从沚摆的静物台,“林老师,这是在干什么?”
林从沚扭头:“嗯?”
静物写生的学生已经面如死灰。静物台上,一个不锈钢水壶,一个亮着的充电式台灯,白色瓷盘边缘搭着叉子和勺子。到这里为止,还算是高低错落加上多光源,对于艺考生而言难度尚可。
但辛决震惊的内容是……林从沚从水果篮里捡了几个橙子和苹果,放进透明塑料袋,塑料袋打了个结,搁在盘子上。
学生里已经有人开始哽咽了。
辛决干笑两声:“哈哈,林老师,不用这么狠吧?”
林老师两手一摊:“总要成长的,画吧。”
林从沚自己也跟他们一块儿画,他拿了辛决的画架和画板,学生们交错着围坐两圈,他踩了个凳子在最外围画俯视。
美术生对透明的静物很头疼,玻璃杯、玻璃瓶,以及塑料袋。以前林从沚也害怕不锈钢地狱组,但掌握其规律后也不过如此。
征服的过程特别美好。
“正常画。”林从沚端起调色板,用赭石起型,跟学生们说,“写生就是看见什么画什么,练一练色感,色调要统一。还有,不要给我搞什么通篇冷色中间台灯画暖色。”
辛决向学生们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扭头回去那个高二班继续看学生。
这天林从沚在画室里几乎是一刻不歇地忙到日落,傍晚又下起雨。林从沚去窗边,从画室往下拍雨天街道全俯角度,然后用画室大屏幕投屏,晚上画照片水彩写生。
阴雨天画水彩有利有弊,画面干得慢,可以充分利用湿度来控制画面。但也是因为干得慢,着色会有色差。
投屏后,林从沚愣了下。
这是他随手往下拍的照片,雨天城市的俯拍街景整体呈暗调的灰蓝色,俯拍只能看见行人的伞面,瞧不见人。汽车车灯在潮湿路面上倒映出灯柱,林从沚刚拎起喷壶,准备讲这画面的处理技巧时……
他看见屏幕中,照片里,人行道边停了辆车,从车里下来的男人淋着雨走向街边的甜品店。
通过身影辨认一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尤其亲密的人,走路的体态,身材比例,和永远合身的西装。
林从沚低头笑了下。
果然,晚上下课后准时收到萧经闻的微信,说车停在地下车库了。车里有甜甜的奶油蛋糕味道,萧经闻还买了曲奇饼干。
“我看见你了。”林从沚扣上安全带,说,“拍街景的时候拍到你了。”
“是吗。”萧经闻笑笑,“回家了。”
车子开出车库,这两天受台风影响,暴雨肆虐。年年到梅雨季都是这样,下雨,堵车,鸣笛,晚上楼宇之间穿梭的风声像地铁进站,清晨的早餐推车没办法出摊。
所有人都知道,每年就这么一段日子是这样,但每年到这个时间,又觉得这雨季怎么这么长,好像要下一辈子。
堵车的时候,林从沚微微偏头,问他:“你没带伞吗?”
“没有伞了。”萧经闻假装委屈,“唯一一把伞你出门的时候给你了。”
“衣柜里不是还有一把。”
萧经闻停顿了下:“那把太旧了,风稍微大点儿都是我给它遮风挡雨。”
林从沚轻声笑了下,他今天说话太多,画了两幅色彩,有点累。车流还是没动,他伸过手在萧经闻侧面的头发摸了摸,说:“辛苦你了。”
周末晴了。
是那种大太阳顶在脑袋的晴了。
整座城市像是揭掉捂了很久的创可贴,林从沚顶着睡得乱七八糟的毛头看向窗外,有点不适应如此强烈的太阳。
林从沚打了个哈欠。
萧经闻照例很早就起床走了。有时候林从沚会感叹他这总裁当得太硬核,总裁还得当电视剧里的那种,又觉得有些钱确实要给这种人赚。
他慢吞吞地起床,换衣服,洗漱后去厨房找了点吃的。然后去画室继续画萧经闻买的那幅画。原本他想画一个木头人偶,后面画着画着,还是覆盖掉了裸露的关节,修改了质地,画出一张有血有肉的人体。
——主要是后来他改写生了,把萧经闻扒光了写生。
于是这幅‘明年再说’的人体,迫于甲方压力,还是在这个礼拜赶完了进度。主要因为,今天是萧经闻的生日。
林从沚退后几步观察整体,红底色加上白皙的人体皮肤,脸部还没有细化,二分之一大侧面,优秀的下颌与颈部线条。
每次画人物,收尾都是最难的部分。林从沚有点完美主义,最后那一点点进度会拉得特别长。
勾线笔在萧经闻脸上调整细节,眼睛半垂,睫毛短而密,因为单眼皮,向下看的时候眼尾会稍吊些。
萧经闻这张脸,的确是他的审美。
画着画着自己笑起来了,有一种‘我审美也太好了’的愉悦感。
下午到画廊检查了下小晨的进度,他收小晨当学徒的时候,小晨就明确表示过她学美术的目的是接稿,大概不会在画廊长久做下去。林从沚是没所谓的,他只在乎这个人喜不喜欢绘画。
萧经闻生日这天他开了一整天的会,傍晚收到了生日礼物。
其实他不在乎林从沚送自己什么。五年前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六月了,十二月底分开,没有覆盖到林从沚的生日。今年复合,也是刚好错过5月20号。
所以比起自己的礼物,萧经闻更遗憾没能给林从沚过生日。
“这什么?”萧经闻问他。车子已经熄火,停在地下车库。
林从沚坐在驾驶座,他开的是萧经闻的那辆大众。蓝牙连回去了,他今天开来接萧经闻下班。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是个巴掌大的木盒子,萧经闻打开它,里面躺着一对方形翡翠袖扣。
“很漂亮。”萧经闻端详了片刻,凑过来亲亲他脸,“谢谢宝贝。”
“不眼熟吗?”林从沚含笑看着他。
“嗯?”萧经闻不解,“我……应该眼熟吗?”
林从沚伸过手,将其中一枚翡翠翻过来,让他看侧边的设计师镭射签名和编号。
半晌,萧经闻才恍然:“这……这五年前我卖出去的。”
五年前萧总还是萧经理,为了成一单生意,讨厌喝酒的萧经理陪客户喝了不知道多少杯,淋着雨在路边吐。
最后那单生意他谈成了,以10万价格收到了一对翡翠袖扣,最终落槌31万。
那天他遇见一个男生,给了他一把伞。
男生清俊,眼神温柔。
萧经闻那天喝得太多,醉得有点恍惚,但还是尽力在男生面前站得笔直。
“想起来了?”林从沚启动车子,看他呆滞的样子,说,“萧经理,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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