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第 17 章
第17章船上一夜
宁王倒是会种树的, 他纡尊降贵,陪着青葛一起栽种了一棵桑树。
栽种后,两个人上了新土。
宁王道:“我们得给它浇水, 不然活不成。”
青葛抬头看, 便见旁边一老嬷嬷在兜售桑木桶,木桶中装着水, 可以浇水, 除此还会送一雕花桃花木牌。
老嬷嬷笑着道:“两位贵人给这棵树浇水后,就可以把自己的念想用墨笔写在这桃花木牌上, 然后把木牌挂在树上。”
青葛有些兴趣, 问:“然后呢?”
老嬷嬷:“若这棵树以后长得茂盛, 说明这个念想便可以如愿了, 自然是心想事成, 处处遂心。”
老嬷嬷没说如果树死了, 那念想会如何, 一般人也不想问, 会下意识忽略。
青葛也是这样的人。
她笑着对老嬷嬷道:“我要一份!”
老嬷嬷道:“二十文。”
青葛摸了摸自己袖子,发现自己没带银子, 中间跑出去干暗卫, 回来继续当王妃,这王妃身上没银子。
她便看向宁王。
宁王也摸了摸自己袖子, 之后他神情便有些微妙。
青葛懂了,他也没带银子。
往常他出行, 哪需要自己带银子。
老嬷嬷傻眼了,两个穿着如此富贵的, 竟掏不出二十个铜板?
好在这时候宁王直接扯下玉带上的坠珠:“这个给你,抵了那钱, 如何?”
老嬷嬷吓一跳:“这,这我哪敢收!”
太贵重了。
宁王并不在意:“拿着吧,今日中和节,老嬷嬷卖了水早些归家。”
老嬷嬷听闻,千恩万谢,又殷勤帮他们提着水,帮他们拿木牌。
宁王:“好了,你有什么愿望可以写上了。”
他其实没什么大兴致,不过是看她非要,所以带她体验一番,在福粥之后,他已经有些不耐,如今只想尽快栽树纳福后,可以回去重新洗过。
青葛却是兴致盎然,她也不在意身边的男人是否感兴趣,反正她喜欢。
她拿着木牌,郑重其事地想了好一番。
宁王:“你是想不起来许什么愿?”
青葛为难地捏着木牌:“不,我是愿望太多了,不知道写哪个好,我可以多挂几个吗?”
宁王:“这么贪心。”
老嬷嬷咧嘴笑着说:“这可不行,一年只能挂一个木牌,许一个愿,多了就不灵了。”
说着她望向宁王:“不过夫人能得如此贵婿,自然是盼着得一贵子了,这才是最要紧的。”
贵子?
青葛觉得自己当然不要生贵子,她对这个没兴趣。
她思来想去,最后终于想好了,想好后,她看了眼宁王。
宁王心领神会,直接转过身:“你放心,我不看。”
他也没兴趣。
青葛其实倒也信他,他性情孤高,目无下尘,对于这种把戏自然是不屑,更不可能偷看自己写什么。
那简直是折辱他。
所以她也就放心地在木牌上写了自己的愿望。
写过后,她将木牌装在了福袋中,之后默念着愿望,挂在了树上,为了这棵树能长得茂密,她还特意再浇了一次水。
宁王负手而立,从旁看着她在这里忙前忙后,看她额头都渗出细汗来。
春日的阳光落下来,照得她那肌肤透着粉莹莹的红。
寻常贵女因为肌肤常年
弋
不见阳光,总归有几分苍白,而她不,她肌肤是涂抹了胭脂一般的红艳。
这时候,她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看过来。
宁王便笑了:“晚间有灯火可以看,到时候孤有一份礼物送给王妃。”
青葛:“嗯?什么礼物?”
宁王:“用过晚膳你就知道了,不过你——”
之后他收敛了笑,打量着她,淡淡地道:“你现在脏兮兮的。”
脏兮兮……
青葛听到这话,神情顿了顿,之后她停下手中动作,缓慢地抬起头来,望向宁王。
宁王当然不是脏兮兮的,他好像从来都是整洁讲究的,是雍容华贵的,生于帝王之家,挑剔是刻在骨子中的。
于是青葛便笑了下:“嗯,是,脏兮兮的。”
她歪头看着他:“但是殿下,你看,你竟然有了这么一个脏兮兮的王妃呢。”
宁王神情便很有些难以形容,不太苟同,嫌弃,纵容,以及没办法。
他轻叹:“去洗干净吧。”
有那么一刻,青葛有种报复的冲动,就不让他好过。
让他拥有一个脏兮兮的王妃吧。
就算以后他万一知道真相,至少这一刻让他不舒坦了。
不过这种念头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她到底是沐浴过,由侍女服侍着,换上新衣裙并整了妆容。
这时候罗嬷嬷并侍女侍卫也都匆忙赶来了。
看得出罗嬷嬷本来恼火得很,不过知道她竟和宁王在一起,且上了宁王的船,顿时转怒为喜。
罗嬷嬷亲自为她攒发,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今晚丽泽湖上还可以看花灯,夜晚时候乘坐游船,观赏禹宁城夜景,这是好机会。”
对此,青葛并没言语。
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确实是长得好看。
姿形秀丽,肤光胜雪,黑眸犹似一泓清水般。
她的视线落在额间轻晃着的明珠上,明珠璀璨生华,衬得肌肤美玉莹光一般,发出淡淡光晕。
只不过看着这样华丽明媚的装扮,她会觉得陌生。
这是自己吗?
她记忆中的自己,从来都是简洁,平淡,隐在人群中是最不起眼的。
她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面庞。
她想,她是一个骗子,借了夏侯家大娘子的身份,仗着这脱俗的美貌,藏下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去享受昔日主人的垂爱和纵容。
旁边罗嬷嬷在催着她,她收回了思绪,起身,过去见宁王。
这画舫雕漆彩绘,装饰华美,船廊一旁的轩船垂着柔软的帘幕。
此时天已黄昏,瑰丽的晚霞洒落在湖面上,波光闪烁间,帘幕也被映衬得流光溢彩。
走到画舫一侧的船头,却见竹帘轻垂,白席铺展,宁王闲散地坐在案前,正欣赏着这晚霞。
他应该才刚沐浴过,一头墨发只用挼蓝缎带简洁束起,长发自肩头垂落,垂在宽松绛紫长袍上,逶迤出流水般的纹路,是绮丽明艳的贵气感。
晚霞自轩窗透进来一些红光,从他的身侧铺洒在他身上,为那线条冷峻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光晕,这让他看上去俊美神秘,高深莫测。
青葛想起他所说的礼物,突然间心便漏跳了一拍。
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什么礼物?
就在这时,他眼睫微动,视线抬起,看向了她。
青葛冲他微抿唇,轻笑,之后安静地坐在案几对面。
宁王的视线跟随着她,最后落在她眼睛上。
青葛迎着他的视线,直接问道:“是觉得我太美了,殿下看得挪不开眼了?”
宁王略默了默,之后哑然失笑。
他笑起来声音低低的,清沉好听,让人想起冬日里落在手心的那片雪花。
他笑望着她:“先用晚膳吧。”
青葛:“好。”
晚膳都是很小的小碟,不过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是禹宁日常见的地方小食,诸如葱泼兔,灌浆馒头,桐皮面,紫苏虾以及鹅鸭排蒸等,这些市井间比比皆是,可宁王既然要吃,自然更多出许多讲究。
配料讲究,色香味美,就连所用盘盏,也都是上等官窑白瓷,细腻温润,更衬得佳肴动人。
青葛随意尝了口,却觉肉酥软烂,清香扑鼻。
不免诧异:“这是什么做的,倒是好吃。”
宁王自己也尝了口,才道:“这是灸凫脯,其实就是野鸭子。”
青葛听着,心中疑惑,一般野鸭子都是有腥味的,但是这个非但没有任何腥味,反而别有一番清香。
只是她不好再问了,问多了,只怕宁王起疑。
夏侯见雪于这美食上应该有一番见识吧。
这时候,宁王却看着她,问道:“比起你白日的福粥如何?”
青葛听这话,笑了,看来他对她喝那福粥很有些不喜,以至于如今还记挂着。
那简直是玷污他宁王府的高贵呢。
她笑着道:“各有各的滋味吧,一个是市井烟火,一个是金汤玉露,这怎么比?”
宁王漆黑的深瞳中有了些许笑意:“王妃确实是雅俗皆可赏,希望你能喜欢孤送你的礼物。”
青葛挑眉:“看来是大礼了?”
宁王便起身:“随孤过来。”
青葛越发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还是随着宁王过去,两个人来到了一处轩窗四开的船舱,却见一旁船廊上摆着一盆大如玉斗的牡丹花,案上放了熏炉,熏炉中燃烧着名贵清雅的香料。
就在袅袅香气中,青葛看到香案上摆了一架琴。
早就在预料之中的,夏侯见雪是一位精通音律的。
她爱琴。
所以作为她的夫婿,送她一把名贵的宝琴,请她在这中和之夜的画舫中抚琴一首,两个人共品雅乐,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可……她哪会抚琴。
此时的青葛已经行走在悬崖的边缘,不过或许是经历的多了,她竟然格外冷静。
她镇定自若,带着些许被期许的惊喜上前,望着那把琴,之后发出不敢置信的声音。
她眼睛发亮:“这,这是雪意七弦琴!”
雪意七弦琴,为虞山派的创始人一代琴宗霍瀓所制,传闻曾经被收藏于前朝末代皇帝的内廷,一百二十年前天下大乱,改朝换代,大晟立国,这把琴也不知所踪。
而青葛之所以一下子猜到这是雪意七弦琴,是因为就在两个月前,宁王曾经提到过这把琴,听那意思他无意中得了。
所以能被他当成宝一般送给他的王妃的,就是这把了。
宁王听这话,也是意外:“你竟一眼认出?你竟有这等眼力?”
青葛:“……”
她突然意识到,这把琴已经一百二十年不曾出世了,夏侯见雪按说并不能轻易想到。
她就是太想装,太想表现自己“懂音律”,反而有点装过头了。
不过她很快给自己找补:“我家中藏书阁有一本先人的手记,其中提到这雪意七弦琴。”
她望着这琴,仔细观摩,道:”此琴通体髹黑漆,略显深褐,漆色精光内含,琴背密布细流水断,且有数道剑锋,倒是与我书中所读一般无二。”
说着她好奇地望向宁王:“殿下,这把琴是根据雪意七弦琴的图谱来仿造的吗?”
宁王唇角略翘起,道:“你觉得呢?”
青葛便迷茫了。
所以,她到底该知道,还是该不知道呢?
夏侯见雪应该有什么样的见识?
关键是,猜到后呢,欣喜万分,给夫君抚琴一曲?那不直接露馅了吗?
她压下心中的徘徊,到底是道:“殿下说要送妾身礼物,难道竟是这雪意七弦琴?”
宁王笑了下,径自上前,揭开一侧的罩纱,露出旁边的字来。
于是青葛便见到这七弦琴的龙池凤沼,而龙池上分明用篆书写了琴名,赫然正是“雪意”二字。
龙池上还刻有制琴馆的方印,并有两行隶书。
若是仿造,便是再仿造得惟妙惟肖,但那些制琴大师断断不屑于仿造他人方印,以至于自己的技艺埋没于他人身后。
是以
YH
制琴大师的规矩,可以仿,但不能假。
高傲的宁王也不屑于作假。
从这点来说,刻有制琴馆隶书方印的,必是雪意七弦琴真身了。
她便惊叹:“果然是这把琴!殿下从何得来?”
失踪一百二十年的古琴重现世间,这确实是一件值得震撼的事。
宁王稀松平常地道:“无意中得的。”
说完,他望向青葛:“我听闻,你出生时恰遇那年冬日第一场雪,所以取名见雪,你既精通音律,这雪意七弦琴,送你最合适不过了。”
青葛自然不敢置信,之后又抚着那琴,惊喜状。
不过心里却在疯狂地想,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怎么会弹,怎么弹!
有什么办法逃过去吗?装晕?突然摔倒受伤?她要不要去死一死??
偏偏这时候,她听到宁王道:“王妃可抚琴一曲,让孤见识下王妃的琴技。”
——果然!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还是死一死吧。
这时候,宁王挑眉,有些征询地看着她。
而就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青葛灵光乍现。
于是她笑着道:“可是妾身听说,殿下也是精通音律,妾身想听殿下来抚琴。”
宁王挑眉,正待说话,青葛已经道:“殿下,古琴可通灵认主,这把琴跟随在殿下身边,殿下必然熟悉此琴,妾身在殿下面前,不敢轻易驾驭这么一把古琴,所以今日倒是想聆听殿下琴音。”
她一通胡诌,胡诌完,却觉得自己说得再有道理不过了。
她曾经跟随宁王前去皇都,见过太子殿下抚琴,这种话似乎太子殿下和人讲过。
一定是有道理的!
宁王听闻这话,看她一眼,笑道:“好,那孤便献丑了,不过孤许久不曾抚琴,若是哪里生疏了,都是要王妃见笑了。”
青葛:“殿下说哪里话,你我夫妻,一起品鉴名音,这是大雅,又何来笑话一说?”
宁王道:“好,孤来抚琴。”
于是在香气缭绕中,宁王开始抚琴。
青葛并不懂琴,只听得琴声朗朗,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不过她也只是听着好听,再多却听不出了。
她绞尽脑汁,想着等他抚琴后,自己该怎么夸,该怎么接话,该怎么应对,又该怎么推脱掉自己的抚琴?
她还要继续假扮夏侯见雪四个多月,总不能一直不碰这七弦琴吧?
不知道莫经羲会抚琴吗,能不能把他抓来假扮自己抚琴给宁王听?能瞒天过海吗?
在这悦耳的琴声中,青葛想着心事,视线也无意识看向轩窗外。
此时瑰丽多姿的晚霞已经彻底消失在湖面上,画舫中的灯火全都点燃了,盏盏灯火璀璨夺目,倒映在湖中,浑然一体,像是另一个人世间。
这时候,夜风吹过湖边新栽的树苗,发出沙沙的声响,而就在一旁,掠过水面的白鸟像是修长而轻盈的白纱,被那灯火照亮了羽翼,染上了一层淡粉。
这是一个喧嚣繁华却又格外清冷的月夜,明月在天,灯影摇曳,青葛静默地坐在那里,听着那完全听不懂的乐曲。
琴声清冷,犹如冰片轻叩,恍惚间,青葛仿佛听到远处的雪声,大雪无痕,缥缈轻盈地落下。
一片,一片,每一片都是冰冷。
于是青葛想起许多年前,想起曾经的自己,那个还未曾入千影阁的自己。
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孤独地跋涉在大雪之中,拼命地往前跑,一直跑,却跑不到尽头。
最后终于匍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将雪塞入口中,试着以此获得一点力气。
但是根本没用,雪化作冰水,让她浑身发冷,她瑟瑟发抖。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正想着间,突然间,七弦琴发出铮鸣之声,之后琴声便戛然而止。
青葛微诧,疑惑地看过去。
于是她看进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沉默,冷淡,神秘。
青葛怔了下,仓促之间,她竟然完全没有办法收敛外放的情绪。
她心中更是诧异,诧异自己竟然在这种生死关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去伤风悲月。
宁王望着青葛,问道:“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动听,泛着金石一般质感,如同琴音的延续。
青葛略张了张唇,她竟说不出什么来。
她懊恼,为了自己刚才思绪的放飞而懊恼。
她为什么不赶紧想想办法!
此时的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宁王走上前,伸出手来,于是略显冰凉的指尖轻触在她脸颊上。
青葛怔怔地望向他的指尖,看着上面沾染的湿意,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
刚才,自己听着那琴声,竟然哭了…
她有多少年不曾流泪。
宁王:“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青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宁王。
灯火摇曳,月影融融,轻柔的帘幕随风而动,他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柔却又清冷。
那墨黑幽深的眸子中仿佛有钩子,可以诱哄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在这么一双眼睛下,她没办法隐瞒。
于是她到底是道:“我……想到了雪,下雪了,很多雪。”
宁王:“嗯?还有?”
青葛抿了抿唇,低声道:“不知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奔波在大雪中,一直往前走,走不到尽头,心里便有些发酸,便哭了。”
她垂下眼睛,声音落寞:“兴许是殿下的琴音太过动人,以至于让我想多了。”
宁王听此,却沉默了。
之后,他望着青葛,轻叹一声:“孤昔年便曾听闻夏侯见雪晓悟音律,诗画双绝,才情出众,孤并不以为然,如今看来,竟是名不虚传。”
青葛心里一顿。
没明白,困惑。
这什么意思?
他在反讽?
却在这时,宁王绽唇,轻笑:“知道孤刚才弹奏的这曲子叫什么吗?”
青葛此时不太想装,也没力气装。
作为一位暗卫,她竟然没有克制住自己,在执行这么艰难任务时哭鼻子了,她觉得丢人,也觉得挫败。
而这种强烈的挫败情绪让她没办法活灵活现去扮演什么了。
她只能在心里瘫倒,顺其自然。
所以她只是无声地看着他。
宁王收敛了笑:“我自小便喜音律,曾师从大家,在我就藩于禹宁之前,也曾精习琴棋书画,这首曲子,是我十岁时自己做出的,当时我的师父曾盛赞此曲,说只叹我生在帝王家。”
青葛从未听说过,她认识的宁王并不曾碰过七弦琴。
她惊觉自己其实从来不懂这个人。
宁王略侧首,看着她,道:“这首曲子,名观雪。”
青葛意外,但是又意料之中。
宁王垂下眼睑,望向一旁七弦琴,眸光幽深,情绪难辨。
良久,他低声开口:“是不是很巧,孤没想到有一日,会娶一位叫做见雪的王妃,那时候,孤并未曾听过你的名字。”
青葛记得夏侯见雪比自己小两岁,便道:“确实很巧,殿下长我七岁,殿下十岁时,我才三岁,尚且年幼,不曾想,那时候殿下便做下这首观雪之曲。”
这么说,宁王和夏侯见雪确实很有缘分,且情趣相投,如果是真正的夏侯见雪嫁过来,那她和宁王应当是琴瑟和鸣,是知音。
只可惜夏侯见雪她根本不想来……
不过这种事也不能勉强。
她突然有些同情宁王,他对牛弹琴了,他一腔热意空付于流水。
她根本不懂音律,什么都不懂,一切都只是赶巧了而已。
她是个骗子。
这时候,宁王侧首看着她:“孤弹奏观雪一曲,王妃闻弦知雅意,便能想出大雪漫天,想到跋涉奔波于茫茫大雪之中,这恰是孤当年作曲时所思所想,王妃在音律上的悟性,远超常人。”
青葛怔怔地望着眼前瑰丽绝伦的面庞,他眉眼间过于凛冽的棱角尽数收敛,墨黑眼底有冬雪飘落一般的温柔。
就是那样一双能让人融化其中的眼睛,
YH
正专注地望着自己。
画舫之外,管弦笙歌之声不绝于耳,华灯异彩交相辉映。
而就在船上,此时,就在这无声的注视中,青葛感觉,有种异样的情绪正在缓慢发酵,并酝酿力量。
也许下一刻就会破壳而出。
这让青葛感到惶恐,甚至下意识有了想逃的冲动。
她想起今日早些时候看到的,他和叶闵站在一起,叶闵那介于恭敬和随意间的态度。
他是叶闵要效忠的主人,而自己只是叶闵调养出来的一条狗罢了。
随时可以去死,随时可以抛尸荒野。
可是现在,她伪装了自己,藏起自己带血的双手,隐下自己世俗的贪婪,假做风雅高贵的夏侯嫡女,和他谈起诗书茶画,饱览这春日风光,品评所谓的音律琴音。
还和他额头相抵,感受他气息轻轻喷洒在自己脸上的奇异触感,亲密无间。
无法言说的羞耻冲击着青葛,她身子涌出一股颤动,之后逃避地垂下了眼睛。
就在这时,宁王的吻却落下了。
落在她的唇侧,缓慢地试探,之后小心啄吻,直到最后彻底覆上她的唇。
青葛闭上眼睛,她感觉他的唇很凉,却奇异地软,带着淡雅茶香。
最开始只是温存地吻着,之后他眼底深藏着的欲念便逐渐浓烈,他扣着自己腰肢的手越来越紧,将她纤细的腰肢钳制住。
湖面上的画舫中传来动人的丝竹之声,有流光溢彩的宫灯自轩窗前滑过,青葛感觉这偌大的画舫在旋转,而她大脑已经陷入空白的漩涡,完全不由自主起来。
突而间,外面响起一声巨响,青葛一个激灵,陡然睁开眼睛。
睁开眼睛时,宁王幽黑深邃的眼睛就在上方。
感觉到她的瑟缩,他用过于挺拔硬朗的鼻子轻抵住她柔滑的肌肤。
之后微偏了下脸,道:“不要害怕,是烟花。”
青葛也侧首看过去,透过轻纱一般的帘幕,她看到外面灯火通明,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一簇簇白亮的烟花正飞向夜空,之后便如星雨一般散落下来,落到湖中,和星星点点的灯光化作一片仙境。
而此时他们的画舫就在湖中,就在这一片璀璨星火中。
伏在她上面的宁王也在侧脸看那星火,两个人的气息交融,脸颊紧贴,一起望着坠落的烟花。
于是青葛便有种错觉,好像相拥的两个人畅游于浩瀚天宇中,这时候只要自己随便伸出手,她便可以抓住飘落的星子。
不过一切都只是梦罢了,那些烟火终究陆续落在湖中,消失不见了。
一切恢复了平静。
宁王有力的臂膀撑在青葛两边,她依稀可以看到他臂膀间修韧的线条,结实,紧绷。
视线略往上抬,便撞进他的目光中。
两个人视线无声地交汇,望着彼此,谁都没说话,船舱内陷入了异样的安静中,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在这朦胧夜色中交缠。
最后终于,宁王望着她,用低沉的声音道:“现在,孤想要你,可以进去吗?”
他的声音因为沾染上浓重的渴望而变得低哑和紧绷。
青葛望着他幽深眼睛中的渴望,她当然明白,他只是问问,其实她是否答应,他都会要。
他素来强势,所有的温柔缱绻不过是要达到他的目的罢了。
况且弓弦都已经紧绷到颤抖,兵临城下之际,柔软的阻挡是如此不堪一击。
青葛闭上眼睛,抬起手来,让自己的手搭在昔日主人的腰上。
隔着薄软的一层锦料,她可以感觉到结实窄瘦的腰部,充满爆发力,可以一直一直地动。
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也是一场狩猎。
是谁手握长弓,又是谁,将成为那只仓皇逃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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