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你也是来和我们一块儿包粽子的吗？”
小丫从肖池寒的身上跳下来，眼睛黏在那个刚刚从院长办公室出来的年轻哥哥，裴沐的模样好看, 是很招小孩儿喜欢的类型。
他一出来就碰到了扎着两个辫子的小丫头站在肖池寒的轮椅前好奇地问他，小丫头瞧着也就是三四岁，走路的时候好像腿有些不对。
他蹲下来：
“是啊, 不过你要叫我叔叔，不能叫哥哥。”
小姑娘长着一双很漂亮的大眼睛：
“你很大吗？”
这句话一出口裴沐哑然，肖池寒没忍住抿唇笑出声，他操控轮椅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头：
“是要叫叔叔，来，去叫叔叔一块儿来包粽子。”
一边院子里的桌子上放着几个大的不锈钢盆，里面是泡好的江糯米和粽子叶, 大一些能自理的孩子在一块儿包粽子，小一些在一边编彩色的五彩绳，倒是十分的热闹。
裴沐坐下打量了一下周边，整个孤儿院都是重建的，从前的砖红二层楼变成了窗明瓦净带电梯的七层楼，一旁还有一个专门的宿舍楼，院子不小, 还专门辟出来了一个游乐休闲区，里面有他小时候只在游乐园的栅栏外面看到的旋转木马, 还有在学校时永远也抢不到的秋千。
手背一凉，他低头, 是肖池寒递过来的粽子叶：
“八年前的时候市政府拨款翻修孤儿院等社会福利机构，这里就是那个时候重建的。”
裴沐侧头：
“我以为是你翻新的。”
身边的男人一边动作娴熟地包粽子一边轻笑了一声：
“肖氏旗下一家建筑公司是中标的承建单位。”
虽然他不曾直说, 但是裴沐也知道给孤儿院拨款不会太多，至少不会盖的堪比一座中学的规模，恐怕肖池寒还是贴钱了。
裴沐看了看这里的孩子，多是一些十岁以下的，十几岁的孩子不多，从前和他在一起的孤儿一个都没看见，他看到周边只有几个年级小的孩子，这才看向肖池寒：
“这里从前的孤儿？”
“成年的孩子不好和这些小的在一起，身体有残疾无法自理的被接到残障救护中心了，能自理的由残联联系了些能力所能及的工作，都搬出去了。”
裴沐顿了一下，也对，他要是一直活着现在都33了，哪怕是那时最小的孩子现在也已经成年了。
“哦，这样也挺好的。”
裴沐包着粽子，就看着肖池寒的身边一会儿就围了一圈的小孩儿，一个看着六七岁很瘦小的小男孩凑过来有些小声开口：
“肖叔叔，我明天可不可以不去医院？”
裴沐看到那孩子的嘴唇颜色有些深，猜到这孩子恐怕心脏有些问题，孤儿院中男孩子，多数都是身体有些毛病的，或许是小时候查出了毛病家里负担不起，才会丢弃。
肖池寒放下了手中的粽子，将孩子拉到身边：
“怕打针啊？你是男孩子，要坚强一点儿，你看小丫都不怕打针。”
“上次宋叔叔说要开刀，我会不会死？”
小男孩的脸色很苍白，身子瘦瘦小小的，裴沐不自觉就停下了动作，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没人比他更清楚这里孩子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惧。
生病的时候，曾经是他小时候最难熬的时候，他怕生病，怕一个人面对，怕被抛弃，怕连孤儿院这个最后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肖池寒探起些身子将孩子揽到怀里，怀里小孩儿的身子在细细颤抖，手也搂住了肖池寒的腰，裴沐看到了那孩子红了的眼圈和大滴大滴落下的泪水，他没有忍住抬手去帮他擦掉了眼泪。
“那宋叔叔有没有和你说过，如果这一次手术顺利，你就可以和其他的小朋友一块儿上学了，背上新书包，有新的课本和文具。”
小孩儿抽抽噎噎地，咬着嘴唇不说话，肖池寒很耐心地一直哄着他，但是孩子的小身子始终不肯放松，直到裴沐蹲下了身子，抬眼看着小男孩：
“是不是怕在医院没有人陪？”
肖池寒感受到怀里的小身子顿了一下，他知道是被裴沐说中了。
他松开孩子，低头帮他擦了脸上的泪水：
“叔叔明天来带你一块儿去好不好？而且你不要怕开刀，开刀是为了治病，叔叔就开过很多次刀，你看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还能来陪你们包粽子。”
哄了半天小男孩儿终于放松了下来，雨晴了去和一边的孩子一块儿包粽子了，肖池寒重新靠回了椅背，半弯腰的姿势对如今的腰背负担很大，他没忍住侧手按了一下，裴沐站起身，推着肖池寒的轮椅就到了一边，轮椅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推到了墙边：
“哎，和我打个招呼再带我起飞啊。”
“抱歉，那孩子是什么情况？”
裴沐绕到他面前开口，肖池寒叹了口气：
“你应该能看出来，先天性心脏病，不到一岁的时候被丢在孤儿院后墙边的，带去医院检查的时候已经有些耽误治疗了，那个时候做过一次矫正手术，活下来了，医生建议6-9岁的时候进行一次根治手术，宋叶定期会来孤儿院给孩子做体检，上一次他说小北的指标可以进行手术了，时间就定在了下周一。”
“根治手术？就是这一次之后这孩子就可以正常生活了？”
“对，手术顺利的话是这样的，虽然不能和完全正常的孩子相比，但是日常活动不会受限制。”
裴沐舒了一口气，手抵在一边的墙上，能有机会变成正常人是再好不过的事儿了，耳边一个有些沉静的声音响起：
“裴沐，虽然，你不肯原谅我，但是我们也算是老朋友吧，我们能不能不要老死不相往来？就像普通朋友那样也好，可以吗？”
肖池寒握紧了轮椅扶手，有些小心地看着眼前的人。
裴沐垂头看向眼前的人，忽然看到了这人头上有几根白发，在阳光下异常的刺眼。
“叔叔就开过很多次刀”
刚才这人哄孩子的话还在耳边，与那天从夜市消失的背影交织在一起，他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肖池寒这些年或许过的也不是很好，虽然他有那样的名望和地位。
“明天我和你一块儿陪那孩子去医院。”
肖池寒有些惊讶：
“你出现在医院没问题吗？”
裴沐踢了一脚墙根：
“我捂严实点没事儿，倒是你，日理万机这么有空陪一个孩子去医院吗？”
肖池寒轻勾了一下唇角：
“要是认真算下来，我应该比你闲一些，这几年我不是太经常去公司，有职业经理人。”
裴沐顿了一下，想起他之前查他的时候，网上也甚少有肖池寒本人的照片，这人似乎也很少参加活动，是因为身体的原因吗？他想再多问，却觉得，似乎超过朋友关注的限度了：
“行，明天几点，哪家医院。”
“一会儿我发给你，走吧，一会儿要煮粽子了。”
肖池寒操控着轮椅回到了粽子现场，回来小丫就跑了过来，依偎在肖池寒的身边，踮着脚，肖池寒俯下身，小姑娘趴在他的耳边偷偷拿出了一个五彩绳，仰头望着他出声：
“肖叔叔，那个哥哥是不是你的好朋友啊？这个五彩绳是不是给他呀？”
这悄悄话说的裴沐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就听肖池寒开口：
“是，小丫去给叔叔吧。”
果然下一秒，小丫头就凑到了裴沐身边，将手中的五彩绳拿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出声：
“哥哥，这个送给你，戴上就不生病了。”
裴沐低头一看是编的五彩绳，上面还有的坠了各样的塑料片，看着非常豪华，是那种一拿出去就会被很多小朋友羡慕的款，他抬眼看了一下肖池寒，就见那人晃了晃手腕，他低下头：
“叫叔叔，来，给叔叔戴上。”
没一会儿的时间裴沐就被一种小丫头片子围住了，成功的打入了小公主的行列，连额头上都被吊了一个五彩绳。
裴沐一下午的时间都陪着小北，两个人很快就熟悉了起来，这里的老师看着裴沐和肖池寒一块儿说话，便以为裴沐是认识肖池寒一块儿过来的，晚上特意多煮了粽子叫两人拿回去。
第二天，裴沐穿了长款防晒衣，戴了防晒口罩，扣了一个不显眼的渔夫帽，一副防晒过度的样子，走在大街上不出意外是没人能认出他的，他打了个出租车直接到了昨天肖池寒给的那个医院住院部，他来的很早，没在住院大厅中看到肖池寒。
他低头正要打个电话，就见门口三个人进来，正是肖池寒，宋叶和小北。
肖池寒坐轮椅不方便，医院跑手续的活儿就落在了宋叶的身上，裴沐拉着孩子寻到了一个空座，他看出小北很紧张，便一直搂着他。
约莫半个小时，宋叶拿着单子过来，一招手：
“走吧，住院部c座，12楼，308。”
入院就是一系列的术前检查，小北虽然紧张害怕，但是很配合，医生说什么就做什么，只是眼睛总往肖池寒那里瞟，肖池寒就一直在床边拉着他的手，裴沐站在一边，听着宋叶和这一次主刀医生寒暄，采了血，做了检查，这才让小北吃饭。
裴沐看向宋叶：“你认识这大夫？”
“嗯，算是算是校友，六年前就是他给小北做的手术，放心。”
“这手术的费用是？”
住单人病房这显然不是孤儿院能负担起的，宋叶扬了扬下巴：
“这些年孤儿院的孩子做手术的，吃药的，都是孤儿院基金出一部分，剩下的肖大善人兜底。”
预想的到的结果，裴沐看到那个照顾孩子很娴熟的人：
“小北很黏他。”
宋叶笑了：
“小北不是最黏他的，小丫那小丫头才是最黏他的，你见过她了吧？”
裴沐晃了晃手腕上那个豪华版五彩绳，宋叶了然：
“小丫是肖总捡回来的。”
裴沐骤然转头：
“什么？”
“四年前的冬天，肖总去严乐寺的路上捡到的，严乐寺在市郊，进去要走县道，当时孩子裹着棉衣被放在一个纸盒箱子里，先天腿上有残疾，又是女孩，我估计是附近村子里的人丢下的，他想过收养，不过那个时候他的身体情况也没有精力负担一个孩子的一生，就将她送到了星星孤儿院。
小丫两岁的时候做过一次手术，等到过两年再做一次矫正手术，到成年应该就看不太出来了。”
第32章 你的身体到底如何
裴沐在这病房中陪着小北玩了一下午的拼图, 眼看着天黑下来了，肖池寒似乎也没有走的意思，他还是抬起头：
“今晚我在这里, 你回去吧。”
他说完之后小北顿时抬起头，下意识看向了肖池寒，肖池寒看到了小北眼底的害怕：
“我留下就好, 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裴沐在小北抬眼的时候就看出了他对肖池寒的依赖，医院对小北来说是个陌生的环境，而他对小北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刚刚认识了两天的人罢了，白日里一块儿说话，玩闹都好，到了晚上，恐怕也只有肖池寒能给这个才七岁的孩子安全感。
他刚才去这屋内的卫生间看了，虽然医院的卫生间有扶手之类的东西, 但是他也不是很清楚肖池寒的情况，他带着一个小孩子在这里住院真的没问题吗？
“你如果不急着走，先去带小北洗个澡吧，他不熟悉这里卫生间，我的轮椅进卫生间不是太方便。”
这是肖池寒第一次在他面前直言他身体的不便，裴沐轻轻抿唇，只点头, 转头看向小北：
“叔叔带你先去洗澡好不好？”
卫生间的门关上，很快水声响了起来, 肖池寒靠在了椅背里，闭上眼睛, 静静感受着，如此近的距离。
裴沐脱了上衣, 换了双拖鞋进去，他在孤儿院的时候也曾给比他小的孩子洗过澡，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儿，小孩儿瘦瘦小小的，裴沐教他用这里的花洒，喜好后用大毛巾将小孩儿裹住，就见小北几次看向他，手偷偷碰他的手臂，似乎想说什么一样，欲言又止。
他耐心地低头：
“小北是有什么想和叔叔说吗？”
小北先是看了看门，然后低下头，手一直在搅着身上披着的浴巾角，似乎挣扎了一下才开口：
“叔叔，我，我只想肖叔叔陪我一晚就好，我知道肖叔叔腿不能动，但是，我，我今天，有点儿怕。”
一句话将裴沐的心揉的酸涩难耐，为小北，也为肖池寒，孤儿院的孩子怕都是懂事的很早，小北若非实在怕也不会让肖池寒留下，但是纵使很怕他也只需要一晚，就可以攒够留下了勇气，而肖池寒，“我的轮椅进卫生间不是太方便。”他明明曾经那样耀眼，困顿在轮椅上说出这样的话，也不太愿意往后想。
裴沐微微仰头，似乎想要从眼眶中涌上来的酸涩压下去。
他抱住了眼前的孩子，将他拥入怀中：
“叔叔知道小北很坚强，叔叔知道的。”
他不知道此刻该对眼前这个与他极其相似的孩子说些什么？让他继续强撑着坚强吗？还是告诉他可以去依赖别人？他知道后者会让孩子的心中有片刻的慰藉，但是那是正确的吗？别人靠得住吗？小北的身后没有任何人，他就该学会自己坚强不是吗？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将裴沐的思绪打断，他套上了一边的衣服，打开了门，门外是肖池寒有些担忧的脸，看着两人出来才松下一口气。
小北在孤儿院里的作息很规律，八点半就睡觉，肖池寒却发现了裴沐从卫生间出来之后情绪有些不对，裴沐帮已经睡着的小北盖好了被子，转头看向他：
“你自己可以吗？”
“一会儿护工会过来。”
裴沐这一晚回去却没能睡着，脑子里各种思绪翻飞，一会儿是幼小的小北，一会儿是坐在轮椅上的肖池寒，他翻开了手机，看到了和肖池寒的对话还停留在昨晚他给他发的医院地址上。
第二天他还是一大早就过去了，其实早上很早就醒了，也睡不着，就起来做了早饭，武装好，出门打了出租车到医院，他到的时候才七点半。
进了病房，就见小北已经起来了，坐在床边盯着洗手间的方向，额头前的头发有些湿，应该是洗漱过了，却没见到肖池寒的身影，他侧头听到洗手间有声音：
“肖叔叔在里面？”
小北点了点头。
“他自己吗？”
小北再次点头。
裴沐下意识放下了手里的早饭，就站在了洗手间的门口，不知道过了多久，门从里面打开，肖池寒换了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装，腿上没有盖着毯子，两条腿有些过分细瘦了，头发是湿的，手中拿着毛巾，寻常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热气蒸出来的红润，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相对。
“过来的这么早啊。”
裴沐收回视线：
“嗯，睡不着，做了早餐，过来吃吧。”
“你做的？”
裴沐点头，肖池寒的头发半干，眼底迸发出了些神采，难得早餐多吃了点儿。
下午的时候宋叶和主治医生一块儿过来了，沟通了术式和手术时间，定在后天上午第二台手术。
“肖叔叔，我今晚可以一个人在医院的。”
快到晚上的时候小北鼓起勇气出声，肖池寒抬眼，小孩子强撑的勇气他哪能不明白？
“小北是自己真的敢还是怕麻烦叔叔？”
小北低着头似乎在犹豫，肖池寒上前揉了揉他的头：
“叔叔知道你很勇敢，直到你敢一个人住在医院，不过你现在还有点儿小，可以让叔叔陪的，等你大一些，更勇敢了，可以一个人了，叔叔就不用陪着小北住院了，所以，没关系的。”
小北的眼睛亮了一下，裴沐没有错过他眼底的惊喜和期待，他握紧了拳头，在小北和宋叶玩起来的时候，对肖池寒开口：
“肖总和我出来一下吧。”
肖池寒跟着他出去，两人到了没人的楼梯间，裴沐有些烦躁地抬手搂了一把头发：
“肖池寒，你不该让小北对你产生这么强的依赖。”
裴沐深吸了一口气，压不住心底的那股燥气地开口：
“他是个孤儿，你不是他的父母不是他的监护人，你不会为他的人生负责，你随意施舍的善意在他看来就是他的所有，你可以毫无损失的抽身离去，但是这对小北来说却是致命的伤害，有些东西没有得到过就算了，得到了再失去才是最残忍的，还是你故意要在我面前做出这些。”
裴沐的声音落在这无人的楼梯间显得有些尖锐，肖池寒的抬眼的一瞬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心口像是被利刺刺了一下一样，呼吸一窒，裴沐最后一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就有些后悔了，他可以不赞成肖池寒的对小北的过度关切，却不能质疑他是故意装出来的。
肖池寒压住涌上来的咳意，身子有些颓然无力地靠在轮椅里，眼角眉梢间尽是苦涩的笑意，随意施舍的善意，毫无损失的抽身离去，这不是裴沐控诉他对小北的所为，而是在他心里，他对他做的一切，他微微闭眼，脸色有些苍白下去。
“抱歉，我不该质疑你的对小北的关切，对不起，我刚才情急失言了。”
半晌肖池寒有些低哑的声音响起：
“我设立了一个基金会，为期五十年，会一直资助星星孤儿院里的孩子的学业和医疗支出，待他们长大后，完成学业的时候，会有一笔可以安家的资金，不多，也就正常父母能给与的支出水平。
你走的这几年，我活的浑浑噩噩，只有去星星孤儿院的时候我才觉得我是活着的，看到他们就好像能看到小时候的你一样，我没办法在你小的时候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了，但是总觉得再多做一些，或许那些孩子能多得到一些爱，总会更幸福一些吧。
与其说那些孩子依赖我，不如说我依赖他们活下去，那些所谓的善意不是我随意施舍的，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亲眼看着他们长大的，就算我走了，那个基金会也会持续存在，直到他们不再需要这些来保驾护航的时候。”
裴沐心底的后悔叠加而起，他不该质疑肖池寒的心意。
“我，我刚才不是有意说这些的，我只是怕小北最后还是失望了，怕他习惯了依赖别人，就学不会坚强了”
“我知道，你们更怕失去，小谨，在你身上错过一些的事，我不会用来伤害孩子们的，哪怕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也是需要呵护的花朵，比如小北，我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他，但是这份爱不会阻止他变成一个更坚强的人，有一天我不在了，这份陪伴也会是他前行的底气。”
眼前的人安静的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甚至有些惨淡，他第一次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死寂，一种机械的活着去完成一些没完成的任务的感觉，他忽然心生出一种恐惧，肖池寒好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从回来到现在他其实都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
“你的身体到底如何？”
这是裴沐回来之后第一次问及肖池寒的身体，轮椅上的人笑了一下：
“就是不能走了。”
裴沐上前一步，一把扣住了肖池寒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肖池寒，我们好歹在一起那么久，你不会以为我看不出你撒谎吧？到底如何？”
第33章 同住医院
肖池寒就这样仰着头任由裴沐扣着他的下巴, 他睫毛微垂，唇边的弧度微微落下，让裴沐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没底：
“说啊。”
“应该还能活一些年吧。”
“什么叫应该？给我看你病例。”
虽然不愿意承认他对肖池寒的影响会那么大, 但是这几次接触下来，裴沐总觉得肖池寒的生活态度不是那么的积极，肖池寒微微敛眉不吭声, 就感受到扣着他下巴的力道收紧，熟悉的霸道语气传来：
“给不给？”
半晌轮椅上的人幽幽出声：
“你看得懂吗？”
“你管我看不看得懂？”
此刻楼梯间的门忽然被打开，一个小护士正要下楼，骤然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一眼就认出了裴沐：
“裴，裴沐？这”
裴沐之前的那几次热搜她都看到过，这是什么情况？轮椅上这人是谁？这是什么姿势，我天, 裴沐好攻啊，这俩人有点儿好磕啊。
裴沐骤然松手站直，转过了头，肖池寒划着轮椅上前，笑了一下：
“我们是老朋友，胡闹一下，保密一下可以吗？”
小护士被美色所迷, 连着点了两下头。
回到病房就见宋叶陪着小北在玩拼图，裴沐看向肖池寒, 下巴冲宋叶的方向点了点：
“我想问宋医生一些问题，你介意吗？”
宋叶骤然回头, 就看着那俩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什么情况？怎么扯到他身上了？
肖池寒觉得他如果现在拒绝裴沐可能会没有好果子吃, 坐在轮椅上微不可见地“唔”了一声。
又是楼梯间，裴沐双手插兜背靠着窗台站着。
“宋医生，征求了你老板的同意，我想咨询一下他的身体状况。”
宋叶站在他对面，感受到一股名为“大房正宫”的气息迎面袭来，肖池寒那货的正宫应该只有死了的方谨啊，这么硬气地问肖池寒的身体情况，绝不可能是这些年贴上来的小鲜肉，他又想到了肖池寒前几日神经质地说方谨回来了
不会吧，这个世界终究是颠了吗？
“稍等，我那位老板毕竟给我发了一月七位数的工资，容我询问一声。”
说完他立刻翻出手机，要给肖池寒拨过去，电话还没通就听头顶一个凉凉的声音：
“开免提。”
宋叶默默点了免提，吃瓜的情绪已经飙到了头顶。
“喂。”
“肖总，有人问你的身体情况，我能说吗？”
还不等肖池寒出声，一边的裴沐便开口：
“你说，我在听。”
那边沉默半晌给了肯定的答复。
肖池寒挂了电话之后就有些神思不属，他没有拒绝的理由，他的命是裴沐救下来的，他不想知道就算了，现在想知道了，他总要让他清楚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窗外，再者，他是报了去追那人的心思的，但是如果裴沐介意他的身体。
骨节分明的手握紧了手中的手机，如果他介意，那，那他就退回到他该有的位置就好。
“肖叔叔，你在看什么呀？”
小萝卜头从肖池寒的肩膀处探出来，男人笑了一下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没什么，来，我们下五子棋。”
“十年前那场车祸造成了不同程度的脏器损伤，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和肺部，这些年有过胃出血史，最近的一次是上个月，就是你见到的那次，肺功能一直不好，住院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肺炎和不同程度的肺部感染，因为那次车祸的大出血，心机缺血的情况一直没有什么改善，晨起有时会心悸。
除了脏器方面就是脊椎损伤，T12不完全损伤，伴有比较严重的神经痛，除这些之外的毛病应该都是小毛病了。”
宋叶的声音响在寂静的楼梯间，显得格外冰冷一些，裴沐心随着那一个个半懂不懂的名词一点点沉了下去，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有些接受无能，他镇定了一下，张了张嘴开口 ：
“不完全损伤那是不是就还可以站起来？”
他眼中的希冀就像是所有患者家属在听见不完全性损伤的时候露出来的一样，宋叶沉默了一下：
“ASIA评级为B级，位置感觉和深部感觉存在，运动功能完全丧失，以后站起来也只能借助辅助行走器械，他刚刚受伤那阵子，因为他爱人去世，情绪很不稳定，加上那个时候肖家好像出了不少的事儿，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复健，恢复的并不是很好，还落下了神经痛的毛病。”
裴沐倚靠在窗台上，用手搓了一把脸，从前查过的那些资料在他的眼前闪回，没有站起来的可能了吗？
“神经痛是什么意思？哪里痛？”
“脊髓损伤引起的，腿部没有知觉却能感觉到神经抽痛，疼起来很要命，但是他却很少吃止疼药。”
“为什么？”
“在这个疼痛上面他有一种近乎自虐一般的倾向，那场车祸中应该是他爱人救了他，他对这件事儿一直无法释怀，大概是觉得他爱人走的时候要更疼吧，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他被确诊过创伤后应激反应，心里因素比较多，接受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后来也不知道是好了，还是肖池寒不想再做了，心理咨询师就没有再来过。”
裴沐微微敛眉，眼睫微颤，那濒死时候的感觉似乎重现在他身上，疼吗？肯定是疼的，窒息的感觉让他至今都不敢回想，肖池寒是觉得他一定很疼，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陪着他吗？出于愧疚？
“他现在还是不肯吃止痛药吗？”
“偶然吧，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会吃一点儿，止疼药他很省，他只是比较费安眠药。”
提起肖池寒那足以养活药厂的安眠药用量宋叶就牙痒痒，裴沐抬眼：
“他失眠？”
“嗯，失眠很严重，我觉得是心里因素比较多，现在是拿安眠药当饭吃才能勉强入睡，这些年他活的像是行尸走肉，你说他放弃了吧，他还吃药还治疗，你说他积极面对生活吧？他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任何希望和生机，有的时候看着他，我都觉得他或许觉得死了就解脱了。”
宋叶的最后一句话让裴沐的心神一震，喉结微微滚动，心里不可抑制地涌上一种酸涩和心疼，他似乎低估了在这场感情中存活下来的那个人承受的一切，这么多年肖池寒无法释怀，是因为当年对他的愧疚，还是他对他真的有如此重要？
半晌他才问出了一个艰涩的问题：
“他，他现在的身体，会对寿命有影响吗？”
宋叶顿了片刻：
“截瘫病人和常人相比需要更多养护和照料，普通的病症比如感染一类，对他们的严重性要高过普通人很多，加上他脏器的损伤，不过，寿命这个东西，没有绝对的，这个不好说”
裴沐的肩膀微微向下塌下，寿命没有绝对的，但是却有概率，他不愿意面对那个概率，但是想来肖池寒是清楚的吧？所以他立了基金会，安排好了一切。
裴沐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就见肖池寒正和小北在下五子棋，他半弯着腰，浅色的运动服下能看到清晰的脊骨，他很瘦，比起十年前，肖池寒在听到门开的时候执着棋子的手就是一顿，却还是抬头扯出了个笑意：
“小北很厉害，我输了两局，你要不要和他玩一会儿？”
裴沐深呼吸一下，到了小北的对面：
“来，我陪你下两局。”
屋内的气氛有些微妙，只有棋子落在铺在桌子上那个塑料的棋盘上的声音。
小北第二天早上的手术，晚上的时候禁食水，所以是屋内几人吃的。
吃的很沉默，宋叶都快被这窒息的气氛弄疯了，这俩人身上咋回事儿，怎么一个比一个低气压？拜托，如果有话能不能出去说清楚，不要这么一直在屋子里制造气氛好不好？怎么一点儿都不考虑一下别人的身心健康呢？
宋医生沉默了一下开口：
“小王今天有事儿，要不我留下来帮你？”
小王是肖池寒的护工，宋叶说的很隐晦，肖池寒微微摇头：
“不用，你回去就好，我没事儿。”
这医院的无障碍设施还是不错的，他自己也可以，第一天只是有些不熟悉而已。
裴沐其实有些话想对肖池寒说，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此刻下意识就开口;
“要不我留下吧？”
这话出口，肖池寒和宋叶就都看了过来，裴沐也在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他在说什么？他留下干嘛？难不成还能帮肖池寒洗漱？就在他想反悔，肖池寒想拒绝让他回去的时候，宋叶非常迅速地站起身：
“那就太好了，不瞒你们说我今晚有个同学聚会，还有我高中暗恋的同桌，那就你在这儿吧，我走了。”
宋医生甚至还很有礼貌地拎起了垃圾袋，然后风一样地夺门而出。
徒留原地快石化了的裴沐
肖池寒看出了他刚才是冲动了，此刻笑了一下开口：
“我没事儿，别听宋叶瞎说，你回去吧，在这儿也睡不好。”
裴沐对上了他的目光，宋叶那一句一句冰冷的病情描述还在他的脑海里，现在走他确实有些不放心，索性破罐子破摔，反正他和肖池寒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他确实有些做不出将他一个病人和一个小病人扔在医院就走的事儿：
“算了，我就住这儿吧，明早手术早，来回也是折腾，我先带小北去洗澡。”
说完他就站起身，将看动画片看的不可自拔的小萝卜头给抱进了卫生间。
第34章 浴室摔倒（裴沐想通）
洗完澡的小萝卜头乖巧地坐到了床上, 裴沐回头见着那个哪了换洗衣服放在腿上准备进去的人，没说什么，毕竟他不能直接跟进去, 但是在轮椅进卫生间的时候他还是加了一句：
“别锁门。”
“好。”
“裴叔叔，我们还下五子棋吗？”
“行，再陪你玩半个小时可就要睡觉了。”
病房中棋子落棋盘的声音和卫生间传出哗哗的水声交织, 裴沐手在下棋，脑子却都是下午宋叶的那些话，眼睛频频瞟向卫生间的位置，下了两局都以失败告终，忽然卫生间传来“噗通”一声，裴沐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站起身窜了过去，一下犹豫都没有地拉开门进去。
浴室里面水雾弥漫，肖池寒倒在了轮椅边上, 身上围了一条浴巾，微微低着头，辨不清神色，他是想从里面的椅子上挪到轮椅上，只是这外面的地上似乎有没有冲干净的浴液，轮椅打了个滑。
那双平日里被包裹在西装裤下消瘦的双腿此刻就这样露在了裴沐的眼前，瘦的几乎只能看到腿骨, 纵使保养的再好，残废了十年, 腿部的肌肉也早已萎缩，裴沐扑到他身边蹲下, 却不敢擅自动他：
“肖池寒？怎么样？伤哪了？我，我抱你起来？”
肖池寒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 真是没想到第一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丑，他没有去看裴沐的神情，依旧垂着头：
“麻烦了。”
这三个字就像是三颗钉子一样扎在了裴沐的心上，只是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他弯腰，小心地用手臂穿过他的腿弯，细瘦的腿挂在他的手臂上，残态毕露，怀里重量轻的不像是个成年男人，肖池寒闭上了眼睛，不愿再看，裴沐直接将人抱到了轮椅上。
裴沐看着眼前的人第一次放轻了声音，目光却掩饰不住有些担心，他轻轻碰了一下眼前的手臂：
“摔到哪里了？用不用叫医生过来一下？还是我给宋叶打个电话？”
肖池寒吸了一口气才抬眼，安慰似的笑了笑：
“没事儿，磕着手肘了，你别怕。”
裴沐低头看了一下，左胳膊处确实红了一片，只是他还是不放心，他知道脊椎最怕二次损伤，万一刚才碰到了哪里肖池寒自己又没有感觉呢？只是不等他出声肖池寒就开口：
“衣服掉地上了，能帮我出去再拿一套吗？”
检查也得先穿衣服，裴沐立刻起身，出去就对上了小北那双大眼睛：
“裴叔叔，肖叔叔怎么了？”
“肖叔叔没事儿，衣服掉地上脏了，叔叔再给他拿一件。”
他拿了一套睡衣和内衣就冲了进去，他也不知道肖池寒现在能不能动，为了避免他逞强，他直接开口：
“我帮你穿。”
肖池寒下意识想要拒绝就被一句话给怼了回来：
“你身上哪块儿我没见过，现在害臊晚了点儿吧？”
轮椅上的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在孤儿院中，大的照顾小的是常有的事儿，只是这么大的人他是没有过，再加上两人那不可轻描而过的曾经，这赤裸的样子，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他先让肖池寒自己穿了上衣，这才蹲下身帮他套了裤子。
“我抱你起来，你自己拉一下？”
肖池寒点了点头。
狭小的卫生间本就水汽重，两个人大男人都折腾的一身的汗，推着肖池寒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裴沐不放心到底还是找到了宋叶的电话发了一个消息过去，不到三秒钟那边的电话便直接卷了过来：
“摔了？他腿上有磕碰到吗？你检查一下他的腰背，有没有破损和红肿，我很快过去。”
宋叶就不明白，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人怎么就摔了？
电话的内容到底还是没有瞒过肖池寒，肖池寒坐到了床边，哄小北睡觉：
“肖叔叔，我好饿啊。”
肖池寒摸了摸他的头；
“护士阿姨说了你今晚不能吃东西，等你明天做完手术，医生说可以吃东西了，你想吃什么肖叔叔给你买。”
“那我可以吃个肯德基吗？”
床上的孩子眼睛有些晶晶亮，肖池寒笑了：
“可以，我们买全家桶。”
小北就这样在肖池寒画的饼中入睡了。
单人间病房内有一个陪护床，方才裴沐又去找护士拉来了一个折叠单人床，看着肖池寒将小北床边的帘子拉好他才小声开口：
“扶你到床上吧，刚才也没看到你后背破了没。”
肖池寒顿了一下，还是听话地划着轮椅到了床边，放下手刹，一只手撑着轮椅一只手撑着床榻，医院的床比家里高，方才摔了的手臂有些作痛，便有些抖，裴沐怕他又摔了，上去扶了他一把，双手揽着他的腿放到了床上，让这人侧过身子。
掀起腰背后的衣服，那蜈蚣一样盘绕在脊椎处的伤疤便无所遁形，裴沐无意识地轻轻用手划了一下：
“我那里有感觉的。”
那只手僵了一下：
“没有破的地方，就是腰侧有些红。”
“没事儿的，我用手撑了一下，又不是玻璃做的，哪那么容易坏。”
肖池寒给宋叶打了电话还是没让他过来。
裴沐在租的那个单人床上躺下，还是加了一句：
“晚上如果要下床叫我。”
说完就翻身闭上了眼睛，肖池寒透过外面的月光就能看到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这是这么多年来他离方谨最近的一次。
第二天小北的手术是早上的台，肖池寒和裴沐都起的很早，小北还是有些忐忑的害怕，肖池寒一直在逗他，画了不少的饼，8点整，小北被推出了病房。
宋叶也过来了，小北的手术预计要五个小时左右，手术室是独立的一层，门口没什么人：
“裴沐你盯着点，我带他去做个检查保险些。”
裴沐戴了口罩，立刻点头。
“走吧，爷，检查都安排好了。”
人一走，手术室门口就剩下了裴沐一人，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儿充斥鼻间，方才有心事还好，这会儿空下来，裴沐就不自觉地有些紧张，他很不喜欢一个人在医院的感觉。
肖池寒拍了片子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个像是一个雕像一样坐在手术室门口的人，脊背肉眼可见地绷紧，眼睛死死盯着手术中那几个字，他想起了裴沐之前在车上的反应，似乎和这有些像，从前他想不通裴沐的应激反应是什么，但若是换成方谨，他心头一沉。
裴沐手背处抚上了一只有些湿冷的手，他骤然回神儿，似乎意识这才重新回到这个躯体当中：
“检查完了？怎么样？”
“没事儿，宋叶小题大做，片子挺好的，胳膊腿儿都没伤着。”
裴沐有些迟钝地点点头，看着他的反应，肖池寒的猜测肯定了几分：
“是不是不习惯医院的感觉？”
裴沐的瞳孔一缩，却没有接话：
“我了解这种感觉，放松一些，我们聊聊天，嗯？”
“宋叶说你看过心理医生，因为什么？”
“应激创伤，我从医院醒来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你走了，第二个消息是我不能走了，那段时间夜夜做噩梦，肖氏也不省心，经常睁着眼睛一宿也睡不着，而且我尤其不喜欢医院，在那之后很长时间我都不能看到手术室的那扇门，后来就去找了心理医生，看了有半年吧，经常紧张战栗的感觉好了，但是失眠还是没什么效果，后来也就这么着了。”
肖池寒的声音放轻：
“应激创伤不是因为胆怯和软弱，它是很正常的一种反应，如果你也有些不舒服的地方，找个心理医生聊一聊也好，我帮你介绍我当初的医生？”
“不用了，我有去看过。”
“好，慢慢来，不着急，我在这里守着就好，今天天气挺好的，你出去溜溜？”
裴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这还戴着口罩呢，不出去了。”
“哦对，大明星，还是别出去了，在这儿猫着吧。”
裴沐顿了一下开口：
“肖池寒，你不用对过去的事情再有所愧疚，当初救你是我自愿的，我们在一起三年，你没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这些天也想了想，或许我上次说的话也有些偏激，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用再对过去耿耿于怀了。”
肖池寒忽然出声：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你要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裴沐转头，不知道这个时候肖池寒想问他什么？他微微挑眉，好半天才听到那个低哑的声音：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在一起，你介意我的残疾吗？会不会觉得这具身体恶心，恐惧，或者麻烦？”
这话让裴沐侧目，肖池寒却忽然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不用立刻回答我，你想想再说也可以，或者，你短信告诉我。”
眼前人微垂的眼帘，手不自觉捏着轮椅扶手的小动作，都无不昭示着肖池寒内心的忐忑和不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裴沐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肖池寒在自卑，忽然之间，就像是一根已经陈旧的弦被拨动，脑海中有什么东西骤然炸裂，似乎就是那一瞬间，他感觉他好似也错了。
如果真的在一起，他怎么可能会计较肖池寒的腿是不是残了，他不能走了，他只会更心疼，他甚至不明白肖池寒怎么会觉得他们如果还在一起他会介意他的残疾，但是他还是害怕，这种害怕没有理由，没有缘由，甚至站不住脚。
他会因为残疾自卑，那十年前因为出身自卑的他是不是一样的呢？会不会肖池寒从头到尾都从不曾在意过他的出身，不曾觉得他和他有什么不同，那些恐惧，忧虑，凝在心间总也散不去的自卑，那日日夜夜想着要成功，要和肖池寒并肩的想法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心魔？
那些恐惧不过是因为实在太在乎了，在乎到，有一丝的不确定性就会无限放大，他觉得他的身份配不上肖池寒，但是肖池寒或许从不在意，就如同肖池寒在为身体自卑，而他自卑的这些他从不认为是他们之间的障碍一样。
裴沐的沉默让肖池寒觉得周边的空气都静止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就这样直白地问出口，他甚至有一种立刻转身就想走的感觉，手指都已经按在了轮椅的按钮上。
“我，我去买点儿吃的吧，你饿不饿？”
说完他转过轮椅就要逃走。
但是裴沐却骤然按住了他的手：
“我觉得我们或许需要谈谈。”
肖池寒看着他严肃的样子，心都像是被他攥在了手里。
第35章 半说开（暧昧拉扯）
肖池寒微微低着头, 手轻轻抠着轮椅扶手上的皮子开口：
“要不等小北手术后吧。”
这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的鸵鸟心态，裴沐没想到还能在肖池寒的身上见到，他低头扫了眼那人手上无意识的动作, 心里说不上是心疼还是好笑，抬手就覆了上去：
“别抠了，一会儿皮都被你抠下来了。”
他抬手将腕表放在他眼前：
“看, 手术结束还有两个小时呢，说几句话的时间足够了。”
肖池寒深吸了一口气：
“好，你想谈什么？”
裴沐坐到了他身边：
“先来回答你刚才的问题吧，如果在一起，我不介意你是不是残疾，是不是能走，一点儿也不介意。”
这句话仿佛是在沙漠中浮出来的一汪清泉，让肖池寒仿方才被攥紧的心瞬间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间, 眼底迸出了一丝光亮，裴沐笑了笑：
“问你个问题，十年前，你有没有在意过我的出身？不能给你的事业带去助力。”
肖池寒知道，这个问题一直是方谨心中解不开的结，唇边刚刚扬起的笑意有些苦涩：
“我说一点儿都没有过你信不信？我自始至终都是喜欢你这个人，对家族联姻并没有什么兴趣, 我不觉得孤儿就要低人一等，但是或许我当初太年轻, 很多时候的做法让你误会了。”
年轻的时候总是想着他有能力为爱人遮风挡雨，有能力弥补他童年的缺失, 所以他总是想着为方谨多打算一些，殊不知就是这种打算, 让方谨心中介意他们出身差距的鸿沟越来越大，最终无可挽回。
肖池寒靠在轮椅上的肩膀微微下塌，裴沐的思绪也回到了十年前，十年前的肖池寒张扬热烈，他的身上永远带着一种他无法企及的自信，那是优渥完整的家庭从小浇灌出来的，他现在甚至很难将眼前这个周身笼罩在一股难言的无能为力的疲惫中的人和从前那个张扬热情的富家公子联系在一起。
现在想想，从前的肖池寒似乎确实从未在意过，是他，将他们的出身划出了一条巨大的鸿沟，肖池寒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似乎都可以成为刺激他那根敏感神经的导火索，看似和谐的恋爱，下面其实早就已经是虫洞斑斑了，最后的那一句分手，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沉默良久，两人同时抬头，张口，最后还是肖池寒出声：
“你先说吧。”
“上一次和你说的话好像是过激了一些，这些天我也想了想，在之前的感情中我自己也不是没有问题的，其实那些年我始终想不明白，你这个富贵鸡，是怎么相中我这只野蛋的。”
肖池寒，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出声：
“你能换个词吗？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没说我是富贵鸭？”
裴沐骤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几经控制，最后唇角还是止不住抽搐了一下，肖池寒有些颓然的肩膀此刻都放松地落在了轮椅靠背上，方才的紧张似乎顷刻间被这莫名跑题的对话给冲走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一直堵着的心口忽然找到了出口，裴沐反而松快了不少：
“现在看来似乎我有些钻牛角尖了，上次的话你也别都走心。”
肖池寒从未想过他会亲耳听到裴沐这么说，更不知道今天他是走了什么特别的运道，会让裴沐这样说，一腔的话似乎都哽在胸口要与裴沐说，而裴沐也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给肖池寒解一下心结，两厢正要开口，手术室的门开了：
“张小北的家属在吗？”
两人同时抬头：
“在。”
肖池寒在不等操纵轮椅，轮椅就被身边的人推着到护士面前了：
“手术结束了，很顺利，等一会儿人醒了就可以送到病房了。”
裴沐和肖池寒的心同时落了下来，也顾不上刚才那还没说完的话，裴沐开口：
“这心脏手术不是个小手术，得找个护工吧？”
“已经定好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在病房等着了。”
“那今晚你就别在这里了，回去吧，我看着他，小北这两天和我也熟了。”
前两日是小北黏着肖池寒，这两日裴沐已经和小北很熟了，再说，一个手术下来，估计今晚孩子也多半是睡着的，他这两天也能看出来肖池寒脸色不太好，眼底发暗，一看就是没睡好，再说他这个身体，也不抗折腾，昨晚又摔了。
肖池寒也知道今晚有护工在，病房再加一人看着就好：
“也好，我明早再过来，你最近不忙吗？”
裴沐这都已经在医院耗了好几日了，他新签了公司，按说应该没这么有时间吧？
“唐临谦不是个压榨人的经纪人，再说前段时间我的曝光太多，太出风头了，现在也没有傍身之作，得凉快凉快，是你比较稀奇吧？这几天你好像视频会都没开吧？”
肖池寒之前没有执掌肖家的时候都比这忙多了，和他吃个饭有的时候都能碰到电话接二连三地响，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我啊，我都快退休了，没那么忙。”
裴沐微微挑眉，说话间，里面的孩子就推出来了，裴沐顺手推着肖池寒一路跟到了病房，小北浑身上下好几个引流管，但是人是醒的，肖池寒在床边牵了一下他的小手：
“手术结束了，医生伯伯说你很厉害，等养好了，你就可以上学了，肖叔叔给你买漂亮的书包和文具好不好？”
床上的孩子费劲地点了点头，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去，还是有些昏昏欲睡。
护工是个40多的大姐，照顾孩子很细心，傍晚，裴沐将肖池寒送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司机已经在电梯口了，裴沐穿了一身黑T恤，带着口罩，头上还是那个半旧不旧的渔夫帽，送他到车边。
那被打断的话没人捡起来，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说和好不是和好，但是也没从前那样剑拔弩张了，肖池寒上车的时候，裴沐还扶了一把，一边的司机动作麻利地将轮椅收起来放到了后备箱，肖池寒抬眼这个这人：
“今晚吃的早，我见你也没吃什么，我一会儿让人给你送点夜宵过来吧。”
裴沐半靠在车门上，也没点头也没拒绝，只是嗓子眼里“唔”了一声，转头冲放好轮椅的司机说了一句路上慢点儿开，就帮肖池寒关上了车门。
黑色的宾利缓缓向着出口而去，肖池寒一直透过后视镜看着身后那个缓缓走向电梯的人影，唇角总算有了一抹真实暖绒的笑意。
小北睡的不踏实，裴沐就坐在床边，他懒得去看微博上那些个没屁隔了嗓子的热搜，索性拿出手机翻出了十年前晚的游戏，没想到这游戏还挺□□，这么多年还在，他戴上耳机开了几局，小北醒了他就安抚一下，没一会儿孩子又睡了。
七点左右的时候，有个短信进来，没有备注，但是那一串号码裴沐再熟悉不过。
“司机到楼下了，很快给你上楼送口粮。”
果然很快裴沐接到了电话，到了电梯口，他以为肖池寒是准备给他点个外卖呢，没想到是自家司机送来的，一照面，烧烤那独有的味道充斥了味蕾，瞬间本身不饿的肚子也开始叫唤了。
除了这个还有两份小菜，说是给护工阿姨送的。
裴沐进屋打开了袋子，一个年头窜上心头，老情人的好处，大概就是了解他的喜好，羊肉串，心管，板筋，牛毛肚，外加外酥里嫩的烤猪蹄。
别墅中，洗完澡的肖池寒靠在床头，手里捏着手机，看着刚才发过去的那条消息迟迟没有回复，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一条，今天裴沐的话让他心底有一股希望，但是他也知，过去种种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的分明的。
宋叶端着药进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又纠结又惆怅的活人模样的肖总：
“肖总，你现在的样子很像怀春，不过怀春也得有副好身体，这中药你得坚持。”
肖池寒的身体就和一个好人被戳了几个窟窿一样，乍一看是个人样，其实早就空空洞洞了，西药不能一直用，只能见缝插针地给他用中药补一补，宋叶都已经做好了磨破嘴皮子的准备的时候，就见这个平常总是吃一顿逃两顿的肖大善人，大发慈悲地直接干了。
就在他想说点儿什么的时候，肖池寒的手机一响，却不是短信，而是微信的一个好友申请，没有任何备注，但是肖池寒却激动的手都有点儿抖，看着宋叶更抖，只怕他的雇主年纪轻轻就帕金森了。
肖池寒立刻点了确认，看着那个很久以前的游戏头像，不知道要不要打个什么字过去。
医院内，裴沐吃饱了靠在小沙发上，看着那刚刚加进来的人，打了个嗝，顿了好半天，发了张照片过去。
对话框中有了第一条消息，是个图片，是一堆吃完的铁签子和竹签子，当啷一声，又是一条消息：
“医生刚来检查过，小北一切都好，放心。”
第36章 肖池寒发病，裴沐登堂入室
第二天裴沐刚刚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 就见肖池寒自己驶着轮椅从走廊进来了。
“怎么来这么早？”
这才七点多：
“在家也睡不着，给你们带的早饭，医生说小北得什么时候能吃东西？”
“医生说24小时, 要到中午，粥汤之类的。”
肖池寒带的早饭挺丰盛的，两人连着阿姨一块儿吃了早饭, 小北现在不太能动，不过有两个叔叔陪的他倒是挺高兴的，一个劲儿问肖池寒他什么时候能上学。
“现在已经7月了，我和院长说好了，你九月份去学前班，明天九月份就是一年级的小朋友了，你的学前班就在院里的对面，和虎子, 小丫在一起，只是你比他们大，学的东西更难一些，到时候你带胡子，小丫他们一块儿去好不好？”
裴沐看着那个就吃了小笼包的就撂下筷子的人有些皱眉，就吃这么点儿？猫吃的都比这多，他又想起了之前宋叶说他切除了一部分的胃, 神色有些发紧，缓过神儿来又听着那两人的对话, 他发现肖池寒是真的对院里的每个孩子的情况都很了解，上次的话确实有些过头了。
这一晚是院里的一个老师过来陪着, 肖池寒看向裴沐：
“晚上一块儿吃个饭吗？”
“也行。”
他和肖池寒现在倒不至于不能共处于饭桌上，餐厅自然是肖池寒安排的, 顾及这个大明星，选了一家预约制的园林景观餐厅，只是位置稍微远一些，司机切换了导航刚要开车，就听肖池寒开口：
“走环城快速，不走S30高速。”
裴沐敏感地抬头，就见司机利落地切换了导航开了车，环城快速禁行大卡车，S30不限行，他顿了片刻还是开口：
“你知道了？”
肖池寒转过了头：
“猜的，你比我强多了，我那阵子四个轱辘的车都坐不了，一坐就恶心发抖，没事儿的，多和心理医生聊聊，慢慢会好的。”
说完他撑起些身子，从车载冰箱里拿出了一个雪糕，是很早的那种白色包装袋的雪人，笑着在裴沐面前晃了晃：
“来一个？”
这雪糕在裴沐的童年是个稀罕东西，以至于成年后还念念不忘，他还真接了过来，熟悉的味道。
车子直接开进了院落的后门，这院子里面有片竹林，木屋就在竹林中，夜幕降临平添一股静谧，一道道特色菜上来，裴沐饿了，也没客气，却见对面的人还是吃猫食一样：
“你都吃这么少吗？”
“还行吧，我不饿。”
“你中午就吃了那么两口还不饿？你成仙了？是因为宋叶说的那个胃部手术吗？”
“宋叶那蒙古大夫非要我喝什么中药，喝多了，没胃口。”
按着裴沐对眼前这货的了解，多半没说什么实话：
“你这么编排你的私人医生，他知道吗？”
“没编排，他真是天天逼我喝药，这家的牛膝骨很好吃，你多尝尝。”
两人谁都默契地没有提昨天那未尽的话，毕竟两个大老爷们，昨天是氛围到那了，才剖析一下，现在这平白无故的，裴沐不好意思再提，而肖池寒则是将主动权都交给了裴沐，不会主动提，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还是绕到了何兆廷的身上。
“你这些年没少暗中帮他吧？”
“嗯，你就这么一个朋友，这么多年也就他还敢在我面前提起你。”
肖池寒吃的不多，却觉得饱腹感很强，胃里有些隐隐胀痛，他不敢再动筷，手肘撑在桌面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正一个一个帮裴沐剥小龙虾。
朋友？裴沐对何兆廷这个名字的感情很复杂，肖池寒开口：
“你这几次出的事儿都后面都有何兆廷的影子，此后我不会再给他助力，其余的依你。”
他不会再擅自帮裴沐做决定，这十年扶助算是看在他和方谨从前的友情上，已经仁至义尽，至于其他的，那毕竟是方谨和何兆廷之间的事儿，他不想越过方谨。
“嗯，你别管了。”
“好。”
肖池寒将一摞小龙虾放在了裴沐面前，除了手套，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手不着痕迹地按在了腿上，熟悉的神经痛开始绵绵密密地缠绕在了他身上，胃里的胀痛慢慢演变成了刺痛，那股痛意甚至沿着脊背蔓延而上，像是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在他身上。
他微微低下头，手死死压在腿上，尽量控制着呼吸不让裴沐看出端倪，甚至不敢蜷起身子。
裴沐低头清扫了那满满一盘子的小龙虾，正要开口说什么，就发现对面的人好像不太对：
“怎么了？”
“肖池寒？”
他顿时站起身子过去，一碰这人才发觉他的后背的衬衣已经湿了一片，手下的身子甚至有些细微的颤抖，压在腿上的手用力到青白，肖池寒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臂，却控制着没敢用力，额角的碎发被一股一股而出的冷汗打湿，脸上却白的吓人，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没事儿，老毛病，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吃，一会儿送你回家。”
肖池寒尽量若无其事地出声，但是微颤的身子根本半点儿不由他控制，裴沐被他这状况吓坏了：
“到底哪里不舒服？说话。”
“胃里有点儿疼。”
“那你手按着腿做什么？是不是神经痛？”
他骤然想起了宋叶那天的话，说他有神经痛的毛病，听着他的意思，这种痛应该很剧烈，而且肖池寒好似还不吃止疼药，他手顿时在他身上的口袋翻找：
“药呢？带没带？”
他一边翻一边给宋叶打了电话，简单说了状况，却发现肖池寒根本没随身带药，宋叶立刻问了地址：
“我这边过去太远了，那边离别墅不远，你现在送他回来，我现在就过去，给他用热水袋热敷一下胃，车里就有，轻轻帮他揉揉，千万别让他大力按。”
裴沐动作麻利地叫了司机过来，让他拿着热水袋去灌了热水，他直接抱着人到了车上，一路高架开了回去，肖池寒在车上疼的身子控制不住地蜷缩，但是最疼的腿却死气沉沉地维持着最开始的姿势，身上的衬衣都湿了，鬓边冷汗直流，整个人好像更从水里捞上来的水鬼，脸色白的吓人。
肖池寒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抵在胃上，用力压上去，却被一个干燥温柔的手掌一把拉住，裴沐干脆解开了安全带凑过去，将人环到了自己怀里：
“别按，别按，我帮你揉揉，没事儿的，很快就到家了。”
这或许是方谨重生之后对肖池寒说话最轻柔耐心的时候，只可惜肖池寒疼的耳鸣阵阵，感受不到裴沐此刻的耐心，只是那只拉着他手腕的掌心的温度让他不忍再挣扎，湿冷的手失力一样地落在身边。
他闭上了眼睛，近乎贪恋地享受裴沐此刻怀里的温度，放任那撕裂一样的疼痛将他淹没。
“肖池寒，肖池寒？不就请我吃了顿饭吗？你别装死吓我啊，我告诉你，我这个身体自过杀，心脏不好，肖池寒？”
裴沐看着那滑落的手，整个人都不好了，无数看过的电视剧片段在这一刻冲进脑子里，每一个盒饭镜头之前都有这么一个手滑落的镜头，他的声音凄厉的把前面已经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司机小王都吓着了，脚下的油门踩的飞起，黑色宾利在高架上疾驰。
他这声音尖利的都穿过了肖池寒耳边那轰隆隆的耳鸣，让人勉强睁开了眼睛，手握住了裴沐的手腕，却呼吸急促的说不出什么，裴沐立刻握住了那双冰冷汗津津的手。
宋叶已经提前到了别墅等在门口，就见黑色的宾利比往日都快地冲进了院子，率先下来的是裴沐，就见他立刻到了对面，将里面的人裹着毯子抱了出来，冲进屋内的时候，看到那熟悉的一切，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记忆比情绪还快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几乎是下意识就直接去了两人之前的卧室，宋叶跟着奔了进去，就在这要命的功夫他甚至还有时间闪过一个念头，他怎么觉得裴沐路这么熟呢。
床上的人狼狈不堪，宋叶进屋就立刻拉开了药柜，裴沐这才看到这多出来的一个柜子里面，满满的都是药品。
裴沐看着宋叶将一个针剂注射到了肖池寒的体内，下意识问道：
“这是什么药？”
“防止肌肉痉挛和止痛的，他此刻的胃受不了止痛药。”
止痛药大多对胃有刺激作用，现在迫不得已只能先用注射的药止痛，宋叶很快调配好了盐水，将输液架推过来，直接就给人输上了盐水。
这个时候人要是能睡过去好歹能少遭点儿罪，往常肖池寒发作的这么厉害的时候宋叶都会直接给他来一针镇定，这东西好歹是比安眠药好用多了，就在他此刻想给他追一支安定的时候，肖池寒睁眼微微拂开了他的手，声音带着喘息的沙哑：
“不用了。”
裴沐好不容易肯陪在他身边，他不想将时间都用去睡觉。
第37章 亡妻回来了
“有点儿晚了,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还是你在这儿住一晚？”
肖池寒还是不太想勉强裴沐，有些精神说话, 就侧头看向了床边的人，裴沐这大半个晚上也被吓的不轻，看着眼前这人好像剩下半口气的样子也不太敢走, 抬手抹了一把脸：
“住这儿吧，我去隔壁，药效上来了吗？疼的还厉害吗？”
肖池寒微微点头：
“好点儿了。”
“那能睡着吗？”
床上的人迟疑了一下，难得耍了个心眼：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
苍白的脸色显得肖池寒有些绵软无害，裴沐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床上的人：
“肖池寒，十年不见，你心眼多了不少啊。”
骤然被戳破的肖总面上有些尴尬, 索性低头装死，疼是真的疼，难受也是真的难受，但是想借故留人的心思也不是假的，他又怕惹恼裴沐又怕甩脸子人就真的走了，半天过后他嘟囔出声：
“没听过老奸巨猾这个成语啊？上学怎么那么不注意听讲呢。”
裴沐好悬没被气笑出来，不过目光落在这人身上, 又把那笑意给忍了回去，肖池寒确实和十年前的样子差了不少, 不说残疾，这23和33还是有挺大差别的, 褪去青涩，多了几分独属于男人的沉稳内敛, 只是嘴上不肯饶人：
“哦，也对，你看着是老了不少。”
听到这句话肖池寒刚刚好了点儿的胃好像又开始疼了，他抬手压住了上腹，想要扭过身子，引得一旁的输液管都是一阵摇晃，裴沐赶紧拉了他一下：
“你干嘛？”
“老了，不好看了呗，不碍你的眼。”
裴沐心底有些好笑，却还是不惯着他：
“哦，不让我看啊，那我走了。”
果然不到一秒钟，肖池寒就拉住了他的手，满眼的挫败和无奈，裴沐挑眉：
“导演怎么不去请你演欲擒故纵的戏呢？都不用化妆。”
肖池寒轻哼一声：
“我纵了，你被擒了吗？”
被裴沐这么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止疼药的药效才真的开始上来，腿上的神经痛被压下了一些，裴沐这看着肖池寒身上总算不那么紧绷才放下些心：
“你经常这样吗？”
这种时不时来一下是真的够受的，肖池寒微微摇头：
“没有，可能是前几天吃的太素了，今天的牛膝骨有些不适应。”
裴沐听着他这顾左右而言它的：
“牛膝骨吃了引起胃疼还能引起腿疼啊？牛听了都得感动的落泪，神经痛经常犯？”
“嗯，也不算经常，也不是每次都这么疼，这东西和抽奖似的。”
肖池寒虽然睡不着但是实在有些精力不济，身子陷在床上，方才汗湿的衣服还没换下来，只是他又舍不得裴沐出去叫护工。
“没什么办法缓解吗？”
“慢慢养可能会好吧。”
身后湿漉漉的实在不舒服，他动了动身子，裴沐这才反应过来他还穿着都是汗的衣服：
“身上的衣服不舒服吧？我帮你换一下。”
他转身准备从里面的衣帽间中取衣服，进去之后才发现除了肖池寒的还有一排非常眼熟的衣服，是他的，这主卧中的衣帽间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半放着肖池寒的衣服，一半放着他的，他没忍住抬手微微触碰了一下他的衣服。
在他的记忆中，这不过是前几天他才穿过的衣服，但是在这里，这些衣服已经放了十年之久了，他微微闭眼，深呼了一口气，找出了一件开衫的睡衣拿了出来。
肖池寒手上还输着液，不好脱衣服，他只能先帮他解开了扣子，将身上的衬衣都脱到手肘的地方，再帮他穿进了一只袖子的睡衣，肖池寒十分听话地任他摆弄，让抬胳膊就抬胳膊。
上次在卫生间中，水蒸气缭绕的，再加上这人摔了他也紧张，裴沐其实都没怎么顾得上看肖池寒。
如今在卧室里，这衣服一脱，裴沐倒是一点儿避嫌的心思都没有，眼睛就直直地落在了肖池寒的胸膛上，胸腹下面还能看到几个明显的疤痕，应该是十年前车祸手术的时候留下的，肖池寒身上比从前白了不少，应该是现在很少户外活动的关系。
温热的指尖直接戳到了肖池寒的胸膛上：
“还以为你现在得是白斩鸡了，这胸肌倒是没有缩水多少啊。”
和从前那种健康的肤色和肌肉虽然比不了，不过上身的肌肉线条倒是看着还不错，肖池寒微微低头就看到了那个戳在他身上的指尖：
“还能入你的眼吗？”
裴沐勾了一下唇角：
“勉勉强强吧。”
肖池寒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都似有了几分生机：
“晚上吃好了吗？我让人给你准备点儿夜宵？”
“饱了，我又不是饭桶。”
裴沐的话音刚落，身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拿过来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是唐临谦，这才接起来：
“唐哥。”
“你是不是和肖总在一起？你们刚才被拍了。”
裴沐顿时坐直了两分：
“我们刚才吃了个饭，已经爆出去了吗？”
唐临谦揉了揉眉心：
“没有，是一波狗仔，先将照片拿到了我这儿，我已经买下来了，不过这种事儿瞒不住，你会被他们盯上，这几天你注意一点儿。”
其实娱乐圈里的明星和狗仔之间都有着比较微妙的关系，明星有料，有流量，狗仔指着这些明星过活，自然是无孔不入。
但是明星同时也需要借助一些狗仔和小报公众号来保持一定的曝光量，所以那些狗仔渐渐形成了一种产业链，大的爆料王从来都不是亲自蹲守，而是有团队有背景，和明星之间并非都是敌对的关系。
尤其像唐临谦这种有手腕有资源的大经纪人，一般只要不是对家直接拍到，照片都不会直接流传出去，而是拿到他面前，工作室直接开价买下来，但是狗仔的鼻子那是比狗都灵，这一次嗅到了味儿，虽然没有直接爆出去，但是之后肯定会放更多的人盯着裴沐，力求大瓜出在自己手里。
“唐哥，抱歉啊，是我太不小心了，买照片的钱我自己出。”
“既然公司签了你，就不至于在乎这一点儿钱，你有空回来一趟。”
裴沐知道唐临谦多半是要真的过问他和肖池寒的关系了，应了下来才挂断电话，刚挂断就见微信中有照片进来，是唐临谦发过来的。
一共三张，一张是他在医院和肖池寒在停车场的照片，只不过很糊，不是很明显，另外两张都是刚才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最重料的一张是他抱着肖池寒，不过照片看不清肖池寒的脸，只能看到他怀里是抱着个人。
他直接将三张照片亮到了肖池寒的面前：
“我又给唐临谦找麻烦了，算起来，他签我之后我还没怎么给他赚钱，净让他帮我擦屁股了。”
他心里对唐临谦很是过意不去，肖池寒也知道现在的裴沐不是当初功成名就的方谨，这个时候如果被爆出他和裴沐的关系，他都能想象会写的多难听，包养，金主，那些东西，甚至会毁了裴沐，他立刻去摸电话：
“这事儿怪我，今晚我若是不约你吃饭，也没这些事儿，你别着急，我去打个招呼，不会让他们乱写的。”
说完他动作又有些顿住，怕裴沐又觉得他是自作主张，裴沐看向他：
“怎么了？”
“我插手你没有意见吧？”
裴沐其实觉得肖池寒现在有点儿太过小心翼翼了，不过转念一想也知道是之前自己那些话导致的，一句一句将自己和肖池寒的地位分割开，其实现在看看，是自己有点儿过分极端了。
“打吧，合理利用资源，再说本来也是因为你。”
肖池寒笑了：
“是，我惹的祸，我来解决。”
从肖池寒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裴沐没忍住打量了一下周边，这个别墅自他和肖池寒在一起住了快两年的时间，如今，一眨眼，十年的时间过去了，别墅的样子依旧没什么大的变化，要非说有什么变化，大概就是有些地方会多一些扶手，而一些台面的高度比从前低了一些。
他一个人站在光洁的客厅中，恍如隔世，知道宋叶从肖池寒的房间出来：
“他睡了？”
“睡了，今天折腾的太狠了，应该能睡一夜。”
时间都快12点了，裴沐是有些饿了，他直接走到厨房，准备下个面：
“我煮点儿宵夜，宋医生吃吗？”
“来一口吧，我晚上饭都没吃完，就到这边了。”
别墅的厨房有两个，一个中式一个西式，西式厨房的台面低一些，想来是肖池寒偶尔会用，而大厨房的台面高度没变，毕竟肖池寒一堆人伺候，不会亲自下厨房。
宋叶看着裴沐，忽然感觉裴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而且这么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小明星，第一次到肖池寒的家中，浑身却没有一点儿紧绷，自然的就像是到了自己家里一样，而且看现在的情况，裴沐很显然能拿捏肖大善人。
那可是肖池寒啊，这么多年活的像是个鳏夫一样的肖池寒，抛却肖大善人突然疯了这种可能性，恐怕能让他变成这样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亡妻回来了。
第38章 人鬼情未了
宋叶晃了晃脑袋, 没事儿吧？相信肖池寒的胡言乱语？但是看着此刻的裴沐他又觉得无解，这么多年肖池寒的身边也不曾有过别的什么人，以他对肖池寒的了解他不可能仅仅因为裴沐唱方谨的歌唱得好就一下子死心塌地了, 这绝对不符合科学发展观。
“方谨。”
正在煮面的裴沐抬眼，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凌晨，餐桌旁, 宋医生觉得这个世界终于还是颠了，手都是颤颤巍巍的：
“你，真是方谨？肖池寒这么多年搞玄学终于把你给搞回来了？”
裴沐秃噜了一口面，看着对面苍白的摇摇欲坠的人，将煎蛋往他面前推了推：
“要不你先吃点儿压压惊？凌晨了，阴气重。”
宋叶一口凉气吸进去，只觉得浑身毛孔都在往外面冒风，手指一下掐在了人中上, 裴沐笑了一下：
“你说肖池寒搞玄学？他都搞什么了？”
“我都和你招了，你千万别缠着我啊。”
“嗯，冤有头债有主，我缠也是缠肖池寒。”
宋叶吃了一个鸡蛋补充了点儿阳气之后就从头招来了，这个头还要从肖池寒当年结阴婚开始讲起，午夜别墅的客厅，别有一番静谧, 非常的适合上演人鬼情未了，裴沐本来就是随口一问, 结果，这一问真是了不得, 别说是宋叶毛孔冒风，他现在毛孔都有点儿冒风了。
“你说, 你说他抱着我的牌位结了阴婚？”
“是啊，别提了，当初我刚给肖池寒再做医生，那时候整个别墅所有的窗户都用黑色的遮光帘挡住了，肖池寒不复健，除了处理公司的事儿就是见各种重金请来的和尚，道士，晚上睡觉抱着你的牌位，我当时差一点儿就觉得他疯了。”
这可不是疯了吗？裴沐自己听着都觉得瘆得慌。
“后来过了能有一年的时间，他表面看上去已经正常了，不过频繁出入寺庙，道观这些地方，寺庙里的长明灯，他续的费大概能点到500年以后。
肖大善人可不是仅仅帮扶了一个星星孤儿院，他用你的名字成立了十几只基金会，有帮助先天残疾的儿童的，也有帮助重病患者的，还有很多救助性质的基金，保守估计，每支基金他一年投入都过亿。
如果国内有慈善榜，你的名字肯定能排进前五。”
这一晚肖池寒是睡着了，裴沐却失眠了，一晚上做的梦光怪陆离的，本来就睡得晚，真正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可能是心里到底装着事儿，裴沐醒的还是挺早的，穿着睡衣就出来了，到隔壁主卧门口，发现门没有关严，侧耳一听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他直接推门进去，就见肖池寒已经醒了，宋叶和护工都在，床头比昨天多了几个昨天没见着的仪器，他上前一步：
“怎么了？”
这仪器放在床头，这卧室忽然就有了一种病房的既视感。
肖池寒手臂上放着血压的检测袋，指尖夹着血氧夹，床头赫然是个心电监护仪器，见到裴沐肖池寒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初醒的沙哑：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裴沐睡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三个小时，此刻眼底血丝明显，眼睛是睡眠不足的酸涩感，身上睡衣都扣串了扣子，他直接坐到了床边：
“不舒服？”
“没有，只是检查一下，没不舒服。”
裴沐眼带怀疑，看向了宋叶，宋叶看着他这双缺少睡眠的兔子眼顿时想起了昨晚的人鬼情未了，半点儿没有欺瞒：
“昨晚他后半夜有点儿烧，检测一下肺功能和心脏，只是保险起见，问题不大，没事儿。”
没一会儿肖池寒胸口上那各样的监护仪器就被撤了下去，肖池寒却忽然开口：
“你到床上来，让宋叶给你检查一下心脏。”
裴沐用手指了指自己，示意你是在说我？检查他做什么？
“昨天你不是说你这身体心脏不好吗？检查一下。”
裴沐恍然想起来，是昨天在车上的时候自己嘴上跑火车了，此刻抿了下唇：
“我胡说的，那不是被你吓的吗？”
“检查一下保险。”
最后裴沐还是耐不住他唠叨，躺到了床边，宋叶连上了仪器，折腾了半天，就叫他起来了：
“没事儿，挺健康的。”
肖池寒起来的时候体.位性低血压来凑热闹，一动就是头晕目眩，脸色骤然就白了下来，裴沐查过资料，知道好像很多截瘫病人都有这种问题，不过上次在医院那天早上他没见这人这么严重啊，不过后来才想起来，他就没看到肖池寒起床，他从卫生间洗漱好的时候这人已经坐起来了，估计不舒服也自己忍着了。
裴沐他难受的样子，还是扶了他一把，在他身后又垫上了一个软枕，凑到他耳边大声开口：
“能听到我说话吗？”
肖池寒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闭着眼睛，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我只是头晕，没聋。”
“哦，每天早上都会这样吗？要多久能好？”
虽然不是太舒服，但是肖池寒对裴沐一直有有问必答的好习惯：
“十几分钟就好，你饿不饿，先去吃饭。”
“怎么？起床不让我看啊？”
“这不是怕你嫌弃吗？”
“该看的都看了，现在怕怕是晚了。”
裴沐睡眠不够，索性窝在肖池寒身边的枕头上打个个哈欠，肖池寒看他眼睛红红的：
“昨晚睡的晚吗？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肖池寒撑着扯了一些被角给裴沐盖了一下肚子，裴沐就这么窝在边上的枕头上，哈欠连天：
“嗯，昨天听你的医生讲了半宿鬼故事。”
“什么鬼故事？”
裴沐似笑非笑地出声：
“有人结阴婚，拉着我的牌位上演人鬼情未了。”
肖池寒宋叶怎么什么都说？裴沐半闭着眼睛都猜得到他在想什么。
“别怪你的医生了，他已经很难了，忍受你这个宛如精神分裂的病人，半夜边说边抖，紧怕我缠上他，话说，你们霸总请私人医生开那么高的价，其实是精神损失费吧？”
肖池寒撑着转过身，见着裴沐窝在被子里调侃他的样子，像是一只慵懒的大猫咪，眼光透过窗纱进来，在他身上镀上一层光泽，让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心安，浑身都是暖融融，控制着自己的手，才没有在裴沐支棱了几根不听话的毛的头顶胡噜两下。
“他要是听到你这话，没准会儿将你引为知己，将精神损失费分你一半。”
两人就这么没重点地闲唠着，直到肖池寒的体.位性低血压缓过来，裴沐的觉也打过去才起床。
肖池寒在家可以自理，一般不用护工，裴沐又窝了一会儿，看他出来，才进去冲了个澡。
随便拿过了之前他的一套衣服穿上，倒也合身。
“你没事儿就行了，我今天得去一趟公司。”
肖池寒有点儿不舍，但是也知道要慢慢来，裴沐现在愿意陪他在别墅过一晚已经很好了。
“让司机送你还是你自己开过去？你可以开车吗？”
裴沐开车没问题，就是遇到大车有点儿应激：
“你这儿的车太不低调了，我打车走。”
说着就要摸手机，刚刚吃完早饭的宋叶开口：
“我送你一趟好了，奥迪A6，够低调吧？”
肖池寒一直送裴沐到门口，忽然问了一句：
“你参加的那个综艺，是不是要下一期了？”
“嗯，下周录，你别再来了啊，都被拍了，少惹事儿。”
肖池寒听话地点头，上次他是真的太想见裴沐了，几乎找不到出路才会在那天晚上到夜市去，裴沐坐在车上后，他再次出声：
“下周三是孤儿院的生日节，你会来吧？”
孤儿院的孩子大多都是被丢弃的，没人知道具体生日是哪天，所以孤儿院会定一个生日节，所有的孩子一块儿过，方谨小的时候就过过很多次生日节，自然记得下周三的日子，原来这么多年星星孤儿院的生日节也没有变过。
他点了点头，就关上了车门。
肖池寒一直目送那车不见踪影才进了屋子。
工作室中，唐临谦推了一下金丝边框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开口：
“你和肖池寒是什么关系？你准备怎么处理？”
裴沐其实自己也说不好他和肖池寒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复合了吗？好像还差一点儿，但是也不至于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而且，他很清楚肖池寒在一点儿一点儿试图修复和他的关系，这段感情中，两人其实都未曾真的放下对方，他揉了揉眉心。
“我们的关系比较复杂。”
裴沐战术性喝水，准备组织一下语言，唐临谦抿了抿唇，似乎压抑着什么，半天之后还是开口：
“你平时看小说吗？”
“啊？”
裴沐懵了一下，唐临谦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不看，眉头拧的更紧。
“有一种小说叫替身文学，我个人深为不解，你明白吧？肖总如果是因为你唱方谨的歌就另眼相看，你一定一定要把握住自己，知道吗？你条件这么好，来日不可限量，不能被眼前的蛋糕迷昏了眼，知道吗？”
第39章 这个世界终究是颠了
裴沐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最后闭上了，深吸了一口气：
“你平常看小说挺多的？”
唐临谦略微谦虚地点了点头, 因为带艺人的关系他看剧本比较多，裴沐看向他试探性地出声：
“在小说里，除了替身文学, 应该还有一种题材，叫重生，虽然比较离奇，不过我觉得这个疯狂的世界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是吧？”
这个世界虽然是颠了，但是重生总比替身让他自己更好接受一些。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唐临谦的瞳孔收缩，放大又收缩, 良好的涵养和见过各种奇葩艺人之后美丽的精神状态让唐临谦没有直接拉着裴沐直接去心理科，哦，不，是精神科。
“你说什么？”
“你就当我自杀了一次，被大神上身觉醒了另一个人的记忆好了，这样是不是比较好接受？”
唐临谦使劲儿揉了揉眉心，手扶在了一侧的扶手上, 只觉得血压有点儿上来了，他以为做苏时的经纪人已经是地狱级的难度了, 接手的裴沐，性格好, 听话，有才华, 事儿不多，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小子一声不吭地憋了这么个大的。
“你让我缓缓。”
裴沐起身，默默地给唐临谦倒了杯茶，一声不吭坐在一边。
唐临谦整理了一下思绪：
“就算是你重生，觉醒了什么其他人的记忆，但是现在重要的是，你现在的情况不宜爆出和肖池寒有关系，你也在圈子里几年了，爆出来会有什么后果你清楚。”
“是，我知道的，我也没打算爆出来，肖池寒那边也会配合的，尽量会压住消息，我以后也会非常小心，我会尽快出专辑，至少以后爆出来，我不会那么被动。”
他和肖池寒的身份差太多了，只要被爆出有关系，所有的人都会往包养，蹭豪门，这类的方向想 ，哪怕是有些人能接受他们谈恋爱，但是以后，只要他在娱乐圈取得什么成绩，都会被人归功于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也是上辈子他为什么会那么努力的结果，裴沐心下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斗转星移，死了又重生，还是要重走这一条路，不过现在看来这条路倒是好走很多，实在是现在的乐坛江河日下。
唐临谦隐约听出了裴沐这是承认他和肖池寒会有以后了，从这几次来看，肖池寒对裴沐的看重倒不是假的，但是真的是因为这种比跳.大神还玄乎的重生？这简直简直
“行，你的打算我清楚了，我和周丹那边接触过了，你的两首作曲，她会在下月底发布在专辑中，这两首歌如果反响好，对你来说是很正面的创作背书，周丹承你的请，到时候合作宣发不会少了你的位置，你尽量借着这股东风，在下半年出专辑。
需要的资源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好。”
“好，谢谢唐哥。”
“你，那个心理医生还是坚持看啊。”
裴沐
唐临谦到了隔壁，正在偷偷背着他吃麻辣烫的苏时一个激灵，下意识端起了麻辣烫的外卖桶就要找地方躲，他真的受够了唐临谦的唠叨劲儿。
却不想本来以为立刻要开启唐僧模式的唐临谦，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有些飘忽地走了过来，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摸上了他的外卖桶，苏时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唐临谦一般只动口不动手，这是要抢他的麻辣烫了？
他不由得微微用力，却没想到唐临谦将他的麻辣烫重新按在了桌子上，还揉了揉他的脑袋：
“吃吧，安心的吃吧。”
唐临谦现在只有看到苏时吃麻辣烫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真实感，他觉得比起隔壁那个重生，觉醒记忆的裴沐，他现在看到苏时都觉得省心多了。
苏时心咯噔一下，唐临谦这么好心？不会憋什么大招呢吧？筷子在汤里搅来搅去，愣是没敢夹出来一块儿。
第三期的综艺按时开始录制，保姆车上，苏时和裴沐咬耳朵：
“你觉不觉得唐临谦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他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宽容？我昨晚熬夜打王者他竟然还辅助我了，不应该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唐哥一直对你挺宽容的。”
他都觉得唐临谦现在的脾气是被苏时给熬出来的了。
“不对，前天我吃麻辣烫他竟然让我放心的吃，还摸了摸我脑袋。”
前天？裴沐摸了摸鼻子：
“可能人靠衬托吧。”
前天他给唐临谦憋了个大的，恐怕苏时最近只要不去街上裸奔，唐临谦都会觉得他很省心。
“哎，对了，我一个在节目组的朋友私下和我透露，这一期的综艺是音乐为主题，可以改编团综里其他成员的歌，要不要哥哥帮你作弊啊？我的歌好几个版本呢，我发你，到时候保证你惊艳一票人。”
苏时晃着二郎腿，一双桃花眼瞥向裴沐，裴沐却目光微凝，改编团综里其他成员的歌？那这些成员自然是也包括金辰轩了。
“谢谢哥了，如果真有这个环节我有个仇需要报一下，可能没法选你的歌了。”
他的手机响了一下，是肖池寒的消息：
“今天录节目吗？这一期是直播，我看你总不算犯规吧？”
裴沐想起了什么，直接打字：
“《雨夜》，《乘风》这两首歌你听过吗？”
肖池寒正在车库里亲自擦那辆金红配色的机车，正在想什么时候带裴沐来看合适，不过至少要等他的应激反应好一些再说，他甚至已经能想到裴沐骑上这车的样子，手机屏幕一亮，他立刻拿了过来。
这两首歌他眼熟，没记错的话是何兆廷那个艺人的歌，裴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听过，不过现在没什么印象了。”
“好，那肖总现在守好直播吧。”
肖池寒特别听话，开着他的电动轮椅，直接回了客厅，将巨幕的影院打开，蹲守。
还给巨大的屏幕拍了个照发给了裴沐：
“已经在守着了。”
肖池寒看着两人只有文字的对话框，忽然想起宋叶有次和别人打电话的时候说聊天不发表情包一点儿情趣都没有，他低头找了半天表情包的位置，最后终于找到了在哪下表情包，下好后，又仔仔细细地选了一番，最后给裴沐发过去了一个白色的小猫蹲在地上，晃尾巴的jpg
裴沐看到那个小猫的时候唇角勾了一下，却没有再回他。
这一期节目果然如苏时打听的那样，除了做饭情节，在晚饭后安排了一个音乐节，嘉宾互动演唱曲目。
这几位嘉宾里，苏时很显然是最大咖的歌手，几乎得过所有音乐类奖项，其余按着咖位就是金辰轩，裴沐和许成，这四人都是歌手出身，不管火不火，都有自己的歌，其他两人就是影帝林宥，虽然不是歌手，但是有主唱的主题曲，而作为综艺咖喜剧出身的杨浩也有自己的歌，虽然是那种口水歌。
裴沐因为之前的热度，在弹幕中的粉丝量明显增多：
【裴沐现在和苏时是一个经纪人了，他会不会选苏时的歌？】
【裴沐选谁的不重要，我倒是好奇他有什么歌值得别人选，一直吹唱功，却连个代表作都没有。】
【该说不说，金辰轩虽然上次直播演唱是翻车了，但是创作能力没话说，《雨夜》，《乘风》的成绩有目共睹，论创作才华裴沐比金辰轩可差太多了。】
肖池寒靠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弹幕气不顺，宋叶将他午饭后要喝的中药端了过来，那目光第一次屌屌的：
“你要是敢赖掉，我就去找裴沐，再给他讲一波人鬼情未了。”
肖池寒看了看那药汤，深呼吸了两下，还是拧着眉喝了进去，然后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你知道这直播上的那行字在哪发吗？”
宋叶拿过手机，瞟了一眼沙发上的人，很有科普精神地开口：
“爷，那个不叫直播上的那行字，那个叫弹幕，子弹的弹，屏幕的幕，在这里。”
肖池寒探过身子，学会了，宋叶坐到了他身边，接过了阿姨递过来的咖啡，道了谢。
就见那位身价不菲的肖大善人，低着头，抱着手机，手指戳着屏幕，十指翻飞，一条接一条的弹幕从手中发出去，那劲头，比开几个亿的会议都要足，他敢保证，如果可以选择，肖池寒现在恨不得长出八只手，同时发弹幕。
他忙低头喝了口咖啡给自己压压惊。
金辰轩选了苏时的歌，毕竟这里歌手中咖位比他大也就是苏时，选别人的没来由的掉价，苏时无可无不可地吊儿郎当出声：
“你们选，最后剩下的给我。”
颇有一种我全能，我补位的感觉。
从来不肯出挑的裴沐这一次却先开口：
“我很喜欢《乘风》那首歌，今天难得有机会，我想选这首歌。”
后台在摄像组边上坐着的何兆廷听到裴沐的话，忽然眼皮开始跳起来，盯着摄像机中裴沐的目光，他忽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第40章 拥抱（开大的裴沐，温柔的肖总）
今晚的综艺是直播, 有意留出了大部分的时间给嘉宾唱歌，说是可以酌情改编，但是嘉宾都不是什么顶级的创作型选手, 早就有老师大体改了些旋律，在节目录制之前就给了提醒，所以嘉宾上节目其实就是做做样子, 显示一下创作才能罢了。
最后金辰轩选了苏时的歌，裴沐选了金辰轩的歌，非专业选手的林宥和杨浩互选，徐成选了裴沐的歌，剩下补位的苏时选了徐成的歌。
作曲老师在提前“授课”的时候，苏时冲他的那个作曲老师摆了摆手，那作曲老师和他认识，笑着坐了过来开口：
“看来是用不着我了。”
他是负责改编徐成歌曲的人, 在知道是苏时选了徐成的歌之后他就知道他的工作轻松了，苏时的作曲能力有目共睹，不用他提前作弊。
只是没有想到去给裴沐上课的人也吃了闭门羹，作曲老师知道裴沐和金辰轩前阵子闹的有点儿不好看，本意是不向卷进来的，只好再三确认：
“裴老师，真的不用听一遍吗？”
裴沐很礼貌地笑了笑, 眼底的神色有些深的叫人看不懂：
“不用了，这首歌我比谁都熟悉。”
苏时凑了过来, 趁着没人的时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开口：
“你要报仇，是找金辰轩报仇吧？”
裴沐微微一挑眉：
“算是顺带的吧, 谁叫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
裴沐和金辰轩的过节不少路人都知道，裴沐选歌之后几乎这个词条几乎是立刻就挂在了热搜不上不下的位置, 直播的观看人数也越来越多。
终于到了互唱成名曲的环节，最先暖场的是杨浩：
“各位专业大佬我先献丑了，我怕你们唱完我没勇气站出来。”
林宥这个助攻电影的也笑着开口：
“那我报名第二个。”
杨浩：“咱俩干脆叫难兄难弟组合吧。”
徐成实在不想在苏时后面，赶紧举手：
“我第三个。”
这里面最值得期待的自然是苏时的改编，他从前就有很多的改编神级现场，压轴几乎是板上钉钉的，又剩了裴沐和金辰轩，裴沐忽然一改在节目中对金辰轩还算友善的态度，轻声开口：
“你先吧。”
金辰轩知道直播间肯定争起来了，有粉丝帮他去掐，他索性很有涵养地点头，果然直播间炸了。
【按着咖位也是裴沐先吧？还要轩轩帮他暖场吗？】
【话说倒数第二算是压轴吧，这不相当于是裴沐压轴了？】
肖池寒总觉得今天的裴沐有点儿不对，他不是那种会在节目中往自己身上引火的人，还有他为什么让他去听金辰轩的两首歌？就因为他要唱吗？
直播弹幕的打架也不影响节目效果，林宥这个大影帝在杨浩欢脱沙雕的曲风下也逐渐走歪，杨浩更是喜剧效果拉满，节目效果足够，而裴沐始终不怎么插话地坐着。
节目的第一个高潮是金辰轩给的，毕竟金辰轩自身流量在，苏时的歌更是自带流量，顶流翻唱改编实力派歌手的歌，热搜是少不了的。
金辰轩的人设一直是家境富贵勇闯娱乐圈的小少爷，他唱完之后还很礼貌地给苏时鞠了一躬：
“改的不好，苏老师见谅。”
苏时心里吐槽，是你改的吗？就让我见谅？不过这么多年娱乐圈的自我修养还是在的，他还是微笑点头，给了肯定的回复，随后就将目光放在了裴沐的身上。
裴沐今天穿了一身很简单的白色连帽衫，此刻手中抱了一把吉他，额角的头发轻轻被风吹起了一些，身上有一种独有的自在闲适的模样，他拨了两下吉他的弦，眼睛不经意地扫了最近的一个机位，勾了一下唇角：
“轮到我了。”
此刻正在后台看着摄像机的屏幕的何兆廷不经意间和那个看向镜头的人对视，心忽然跳漏了一拍。
明快的和旋透过收音设备流淌出来，裴沐修长的手指在弦间飞速滑动，几个灵动的转音从弦中漫出，《乘风》这首歌不同于他前面的一些曲子，这首歌在做的时候正是他在歌坛崭露头角，和肖池寒关系也最好的时候，可谓尽处人生得意处。
黑色鎏金的机车在雨幕中疾驰，呼啸的风雨声从耳边滑过，透过头盔的余角他总能看到那和他并驾齐驱的黑色宾利。
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唯有那一次极致的速度让他感受到了自由的快乐，仿佛乘风而行，御风而立。
裴沐的声音干净清朗，转音却如余音绕梁浑然天成，让人丝毫不觉得炫技，仿佛随着他的歌声就能感受到那吹拂的风在空中席卷了落叶打转。
有从骨子里被吹拂心灵的感觉，裴沐几乎忘却了周遭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脑海中最难忘却的还是那一次追风而行。
这首何兆廷和金辰轩阉割过的歌曲，终于在十年之后用另一种面目和听众见面。
何兆廷的瞳孔巨震，脸色霎时苍白，指尖紧紧捏着座椅的扶手，睁大的眼睛甚至要将眼角撕裂，是他，是他，是他回来了。
心底压抑不住的声音在叫嚣，他努力每次见到裴沐的时候他的表情他说过的话，试图找到反驳这个离谱想法的证据。
却是越想越怕，不，不可能，死去的人怎么可能活过来，这个裴沐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不应该知道的。
【这，这是裴沐改的，我靠，如听天籁耳暂明。】
【感觉比原版的好听，这个改编太顶了吧。】
【这种节目都是有人改编好的，你们还真以为是裴沐自己改的啊？】
别说是观众，就连苏时听的时候都被惊艳了一下，金辰轩的《乘风》之前被捧的很高，他听过，最多中等偏上不能更多了，很多细节的地方都有没做到位的感觉，直到听到裴沐这一版出来，他才觉得味道对了。
肖池寒坐在客厅中，眼前都是屏幕中的人，裴沐唱歌的时候，会让人忘却身在何处，他说不出此刻心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前的人夺目的让他移不开眼，方谨所有的歌他都听的烂熟，这首歌的曲风是明显的方谨风格，裴沐之前为什么会特意问他这首歌？
宋叶说实话也有点儿震撼，裴沐的唱功实在是没的说，忍不住开口：
“这哪是翻唱啊，感觉比原唱还好。”
肖池寒却被这句话钉在原地，原唱，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金辰轩的经纪人就是何兆廷，那，这首歌有没有可能就是裴沐的？裴沐那么信任何兆廷，如果他发现他最信任的人在他死后，将他的歌随便拿来按在别人的身上肖池寒只觉得心底冷了一片，他立刻拉过了轮椅看向宋叶：
“你送我出去一趟。”
他动作有些着急，险些弄翻了轮椅，宋叶立刻起来扶了他一把：
“出去？怎么忽然要出去？要找裴沐啊？你不怕传绯闻啊？”
他看着肖池寒脸色不对但还是劝了劝，肖池寒坐在轮椅上随意整理了一下裤子抬眼：
“我得去看看他，开个不起眼的车。”
现场的气氛很好，苏时带头捧场，只有金辰轩的脸色很难看，其实在听到前奏的时候他就有些心慌了，这首歌和何兆廷当初拿给他的原版一模一样，裴沐怎么会知道？这首歌不是方谨的吗？何兆廷说肯定没人会知道的，他浑身的血液都有些僵硬。
直到歌声止息，裴沐才睁开眼睛，目光却直直地看向其中的一台摄像机，不知道是在透过摄像机看谁，他的眼前闪过了无数从前和何兆廷相处的画面，有孤儿院的，也有他从孤儿院出来之后他们一块儿闯娱乐圈的，他曾经那么信任他，他此刻真的想问问何兆廷，是不是真的被娱乐圈的繁华迷昏了头。
【他在看谁啊？这目光怎么这么凝重？】
【怎么感觉裴沐不太对劲儿啊？】
车上的肖池寒一直在看直播，他几乎可以确定，何兆廷是真的盗用了裴沐的歌。
何兆廷在摄像机后心跳几乎像是擂鼓，脸色雪白一片，甚至止不住地想跑，是他，是方谨，是方谨在看他。
最后裴沐还是收回了视线，看向了金辰轩，金辰轩甚至不敢对上裴沐的眼睛，苏时却掩饰不住对这个改编版的赞叹，刚要上去搭着裴沐的肩膀说话，就见裴沐站起身，走向了金辰轩，背对了几个摄像机。
裴沐抬手就拔了麦，此刻直播间轰动一片：
【我靠，他要干嘛？】
【裴沐要对轩轩做什么？这人怎么这么难缠啊？】
连节目组的人都被裴沐忽然的举动弄懵了：
“他怎么把麦给拔了？”
唐临谦看着画面中的裴沐也微微皱眉，他总觉得今天裴沐的状态有点儿不太对，但是现在是直播，他相信他应该有分寸。
裴沐弯下身，身上的麦已经不会再发出声音了，他看着紧张的金辰轩就知道，他害怕了，那双眼注视着眼前人，只说了一句话：
“这首歌不是你写的。”
虽然麦没有了声音，人也是背对着几个机位的，但是现场的几个嘉宾是能听清楚的，苏时顿时就睁大了眼睛，连林宥都忍不住侧目，几个嘉宾都被这句话震得不轻。
这是什么惊天大瓜啊，金辰轩专辑作假？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儿啊。
金辰轩已经被吓呆了，甚至忘了自己身上的麦没有关：
“你别胡说。”
直播间几乎要疯了。
【胡说？裴沐关麦到底说了什么啊？怎么人人表情都这么】
【凭我的直觉，我觉得有瓜，这一期真是惊着我了。】
【急急急，裴沐到底和金辰轩说了什么？哪位老师行行好重复一下啊。】
【到底说什么了，啊啊啊啊啊】
何兆廷心已经吊到了嗓子眼，这是直播，他就怕裴沐当着所有观众的面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还有金辰轩，半点儿沉不住气。
直播的后半段裴沐再也没有发一言，金辰轩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有问题，反应慢半拍，一副心虚又强撑的样子，连后台的导演都不知道今天这到底是闹得哪一出，不过看着直播间的人数，倒是蹭蹭上去了，甚至热搜都爆了。
所有人都在猜裴沐到底在节目里说了什么，让金辰轩明显的心神不宁，一众嘉宾都是一副吃瓜又不敢多言的表情。
但是这些都没有影响到裴沐，早在上次的事件之后，他对何兆廷的情面就没了，他早晚都要揭穿金辰轩，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快节目组就给了他一个这样的机会。
直到节目结束他其实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总觉得最后一块儿遮羞布也被扯开了，什么都不剩，他机械的往司机停车的地方走，手机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我在停车场，不敢靠的太近，家里的师傅晚上做烤鸭，要不要赏光尝尝？鸭子卷饼，很香，很好吃啊，新鲜出炉哦，要不要来？”
对面的人似乎紧怕他会不来，后面紧跟着好几个烤鸭的jpg，还发了一个小熊的挥手绢的表情包，一个劲儿地求他过去。
密集的消息让裴沐的手机叮叮咣咣的响，那接连不断的傻憨憨表情包将裴沐刚才的情绪都冲散了很多。
肖总不愧是纵横商场多年的人，不光美食诱惑，还立刻就给出了切实可行的方案：
“你如果怕被拍，就先上你的车，我就在后面跟着，鸭子再有40分钟就差不多好了。”
烤鸭对童年的方谨来说是个只能垂涎仰望的东西，以至于方谨成年以后也很喜欢吃烤鸭，裴沐低着头看手机，他不是想见肖池寒，只是鸭子都烤上了，肖池寒那小鸟胃也吃不了多少，第二顿就不好吃了，鸭子的命也是命，还是不要浪费了吧？
这么想着他低头很高冷的回了一个字“嗯”。
奥迪A6不远不近地跟着裴沐的保姆车，司机频频看向后视镜：
“裴哥，后面有个奥迪一直跟着，可能是私生，我甩开它吧。”
裴沐也扫了一眼后视镜，唇角微抿：
“可不是个私生吗？不用，让他跟着吧。”
肖大善人低着头发消息，宋叶兢兢业业客串司机：
“肖总，您给的薪水不包括司机吧？”
肖池寒很显然被那句“嗯”给哄得开心的找不着北，立刻出声：
“下月多给你开一倍，周一我让律师拟合同。”
宋叶没想到就开了一句玩笑，一个月就又多了七位数的工资？原本有些放松的手，立刻以最标准的姿势把住了方向盘：
“肖总，您和裴先生实在是太般配了，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裴先生录了半天的综艺，还愿意空出时间和您共进晚餐这说明什么？”
肖池寒侧目，微微挑眉：
“说明什么？”
“说明他想见你啊。”
肖池寒的唇角都要压不住了，但还是故意哼了一声：
“他那是不想烤鸭浪费。”
宋叶甚至有点儿震惊地偷偷转头瞄了一眼身边的人，自从裴沐来了，肖池寒那死气沉沉的鳏夫样是越来越少见了。
裴沐的车停在了别墅的院子里，宋叶的车也紧随其后，肖池寒迫不及待地下车，裴沐看着他能自己下车应该是好了不少，也没有再伸手帮忙。
“刚才看你在节目组也没什么吃东西，走，很快好了。”
肖池寒没有骗人，裴沐一进门一股烤鸭的香味儿就扑面而来，这座住了两年的别墅，在裴沐的时间线中，算一算其实他似乎也只搬出去了两个多月而已，屋内的陈设一如从前，除了柜子的高度变矮，多加了一些扶手之类的细节在提醒他，十年已过。
肖池寒上次和裴沐回来就被抱到了卧室，这是第一次他陪着裴沐一块儿进屋，一块儿打量这个屋子，他的手轻轻勾了一下裴沐的小拇指，微微晃了晃：
“回家了，干嘛傻站着。”
回家？裴沐有些发怔，肖池寒弯腰从一边的鞋柜内拿出了一双拖鞋，是和裴沐从前在家穿的一样的款式，裴沐换了鞋进屋，肖池寒看出了他的情绪其实不太好，他叹了口气，就像是从前裴沐写歌压力大的时候一样，轻轻伸手将人揽到了怀里，只是这一次的动作比从前更小心，只要裴沐推拒，他就不会勉强。
裴沐晃神的功夫就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里，只是这怀中没有了从前精致的淡淡熏香味儿，而是多了几分药味儿，让他一时之间忘了推开他，肖池寒轻轻顺着他的脊背，声音轻轻淡淡地，带着安抚和赞许：
“那首歌真的很好听，有些遗憾，现在才听到，《乘风》是它原来的名字吗？很自由，很开心的感觉，和你从前的歌不太一样，以后多写一些这样的好不好？”
裴沐忽然眼眶有些发热，不知是因为今天的事儿让他情感脆弱了些，还是因为这个熟悉的怀抱，或者是因为肖池寒这听懂了他的歌，就这样一瞬间，让他放松了身子，沉寂在了这样一个不如从前坚实却温柔如初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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