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管理大师
“五套房子, 花了十四万买下来,平均一套三万不到,怎么样, 还可以吧?”
“这些房子每一套我都去看过,虽然墙面都有些掉皮生藓了, 但结构不算差, 基本上是大屋,可以改出独立卫生间, 弄堂里带小院, 整理出来就可以出租。”
“我和附近的邻居婶子们打听过了, 她们和我说, 只要在巷子口那边墙上把租房信息贴上,没几天就有人会找上门来, 不会很难租出去。”
“怎么个出租方式, 租金价格我也打听过了,等我找二哥那边把房子稍微整装下,就可以去贴出租信息了。”
“然后我还发现个事情呀,我心里惦记着买房, 我对逛街买东西这事都没那么想了, 也想, 但没有那种心慌蚂蚁爬的感觉了,这个月, 我都没有每天逛街, 花钱也没那么厉害了, 除了给你买的那些换季西装, 我自己的才花一千多块,这是认识你以后, 我花钱最少的一个月了!”
黎菁从来没感觉到这么快乐过,她脚尖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满足。
自从知道自己喜欢逛街买东西是病以后,她心里总是压着的,哪怕后面她和陆训说开了,他陪着她看了医生,又不停给她疏导,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病情,会不知不觉变了个人,毕竟梦里她真的和个疯子没两样。
但现在她没那么顾虑了,他们家有了五套过几年就会拆迁的房子,就算她花钱厉害了些,也足够她支撑一段,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她的购物症是能够控制的。
霍华德让她制定的那套购物标准真的有用,她依然喜欢逛街买东西,但不会再那么盲目,听到别人夸几句就走不动道了,她会自己去衡量,买自己真正想要的,虽然还做不到绝对,但她有几次是成功了的,在慢慢变好。
黎菁心里越想越满意,她把桌上的房本重新捡起来一个个摆成一排,眼眸盈亮的看着陆训,问道他:
“我感觉我这一个月表现得特别好,你觉得呢?老公。”
陆训今天心情算不得多好,江边的烂尾楼承重墙承重梁的改梁加固工作总算进行到最后,所有有裂痕楼梯也进行了重新浇筑,只等最后混凝土晾干凝固就可以重新动工,比预料的工期早了些天,整栋大楼改梁后比原来结构更完美,也更牢固,这原本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
但今天早上,那边工地上闯进去两个本市日报记者,拍了工地上的一些还没来得处理的改梁材料照片,和当时在施工现场的工人发生了冲突。
推攘间其中一个日报记者摔了一跤,大腿扎进了一节钢钉,倒是没有生命危险也不至于出现截肢情况,钢钉拔出来缝了几针,只是对方现在逮着他们承重墙损毁重新改梁浇筑这块还有“殴打”记者这个事不放,一定要见报。
范长海安排人去协商和解处理,却被对方以此为把柄宣称他们想以钱压人,范长海在报社认识几个人,他已经收到消息这事明天就会上早间报的头条。
报纸刊登的照片还不止今天的拍摄内容,还有近一段时间他们施工现场的一些照片。
到这个时候,他和范长海都知道这一次的事不止表面那么简单了,他们早被人盯了上,只是之前对方一直按捺着没出手,到这会儿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才动作。
这事也不是没有破局之法,只要他们这边能拿出承重梁改梁后更完美的大楼建造图纸,范长海接一场临时新闻采访,提前一步说明这个事件始末,这局也就解了。
但事情关键也僵在这里。
他们不确定对方手里有没有一开始承重梁承重墙损毁的照片,他提议范长海保险起见,把整
弋
个烂尾楼情况从头到尾全部公布。
范长海那边却不同意,本身烂尾楼工程就影响了楼盘售出,再把承重梁损毁情况公开,这楼基本上造好也废了,大家会担心质量问题没人敢买。
范长海说的是实情,房产不景气,现在范长海手里已经完工的商品房都还积压了一半多,资金紧缺到他已经在卖港城的地进来填补空子。
这边烂尾楼再压一栋后果不敢想象。
范长海资金雄厚尚且如此,他更禁不起,所以这次他听了范长海的,不提承重墙被砸毁的事,只提他们为造更完美的楼改了大楼结构,最后被记者误会的事,并为工人不小心伤了人道歉。
最后新闻采访很成功,已经确定了晚上晚报的版面,而他们新闻采访结束,医院那边就打来电话说同意和解了,还把拍到的“所有”照片底片交给了他们,明天的头版也下了。
但他却有种莫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事不该这么容易。
以至于他回来这边办公室还心神不定,偏在这个时候,他还接到了黎万山再次找银行贷款的电话。
自从黎菁告诉他那个梦里黎万山黎志国首先出事后,他对纱厂那边的情况重视了很多。
他各方找人打听联系才知道,黎万山用厂子做抵押给贷了一笔连他都难以想象的巨款,但这笔款子,他没用在纱厂改造更新设备上面,而是用作了遣散富余员工。
黎万山这么做的初心是想把一些缺勤缺岗懒人清除出去。
谁知道因为他不想亏待工人,给的买断工龄钱足够多,最后缺勤到岗的懒人,一群老弱病残他没给清出去完,倒是好些肯干能力强的人领了足够的买断工龄钱去外面单干了。
一群老弱病残,懒散成群待处理的工人,再加上资金筹措不够,新添置的机器设备还没有完全到位,纱厂生产力低下的问题还是没得到解决,所以上个月黎万山才会几处奔走再筹钱。
他知道这个问题后筹措了一笔钱给黎万山送去,足够纱厂添置几台机器,黎万山没要。
黎万山的原话是:“纱厂还没到那地步,我这边有安排。”
他才知道纱厂不是没钱,而是款子大都被袜子厂,织布厂这些地方积压住了。
这两年,国营百货生意不好,生产出来的袜子,棉布销售积压严重。
袜子厂织布厂那边年年被退货亏损,纱厂这边也回不了账,造成一个恶性循环。
黎万山最近四处奔走,除了筹措资金,也是在到处催款。
黎万山已经做好全部坏账的准备,他目前只要把缺勤到岗,问题员工处理完,再弄笔钱给能力强的进行激励性加工资奖金,生产线哪怕一时半会儿换不上来纱厂也能缓过来。
更何况大哥黎志国还于机械这块精通,最擅长仿制人家的生产线,他已经和几个机械厂的在二棉厂那边研究那条刚上的高精端生产线,能把那条生产线仿制出来最好,仿制不出来就先在老设备基础上做改良精进。
黎志国原来也改过纱厂一条生产线,黎万山对他很有信心。
他听黎万山心里有数,也没强求,只让他有困难要说,菁菁很担心他。
结果一个多月过去了,他没见纱厂那边有什么新动静,倒是听到黎万山又进了一家银行贷款还吃了闭门羹被人嘲笑的消息。
一个六十多岁头发半花白的老人,几十年国营大厂的老厂长,为了近万人的生计到处求人,吃尽闭门羹,被人嘲。
爱屋及乌,他听到消息心里总不那么舒服,手里的图纸也再看不下去,捏着笔烦躁。
一直到这会儿,黎菁突然出现站在他黑色的办公桌前,笑意嫣然的看着他,他心里那些郁气总算消解散了开。
他低头看一眼桌上的房产证,有些佩服她。
她这段时间准确说来,比他还忙。
要上班,要找房子,还要盯着供销大楼别被人买走了。
另外何丽娟在杨柳街那边租的前店后厂的房子,黎志军领着人日夜赶工装好了,各类证件办好了,各类糖都做了些出来。
她先前答应了何丽娟要帮她跑市场,所以这些天她算是把自己忙成了陀螺。
他实在看不下去,把原来在仙水村养殖场上班的超子叫了过来给她开车当司机,陪她和何丽娟跑。
也不知道她哪儿的精力,在给何丽娟找到兜售点之余,竟然还能买下来五套房子,更稀奇的是,她周末还没忘了陪他还有回家陪爸妈他们。
她真的比他还会安排自己时间。
“我也觉得你表现得特别好,霍华德昨天碰见我还说,你是他见过最坚韧配合治疗的姑娘,我老婆很棒!来,给你奖励下。”
陆训扬唇笑看向黎菁,拉着身下的黑色椅子后退一些,冲她张开了双臂。
黎菁看着他这动作,弯起的唇角弧度加大,她朝门口望一眼,她先前为了给他一个突然出现的惊喜,不想惊动了他她没敢把房门关死,半掩着。
不过他和范长海合作烂尾楼项目,他负责造,范长海负责卖。
他这工程公司算是临时搭建起来的,除了工地上干活的那群人是他正儿八经组建出来,其余职位都让顺子武进他们挂的职。
办公室里平时除了他会在这边研究图纸,核算成本支出,就一个兼职他临时司机又什么活都干的超子。
超子是个特别有眼力见的人,她每次过来,他都自动带上外面的门出去外面了,时间晚了一般不会再回来,这次也不例外。
她没迟疑把包搁桌上,绕过办公桌过去直接跨坐在了他腿上,细胳膊抬起勾住了他脖子,漂亮明丽一双笑眸盯着他道:“陆老板想给我什么奖励呀?”
“你想要什么奖励?”陆训凑向她含了口她嘴角,鼻尖贴着她的鼻尖,黑眸盯着她的眼问她。
黎菁对上他视线,轻噘唇:“你给人奖励还要我自己说哦?”
“嗯,那我想想能给你什么。”
陆训低笑一声又叼住了她嘴,黎菁下意识圈紧他脖子张嘴回应他。
已经十一月底,外面的天开始冷了。
黎菁今天上身一件白色粗织钩花的高领毛衣,下面一条蓝白格子羊绒裙,她爱美,羊绒裙下面也没穿条健美裤,毛衣为了宽宽松松的好看,里面也没件秋衣。
大掌很轻易握住了一节细滑腰肢。
黎菁身子一紧,她禁不住轻轻哼了声,她忙伸手抓住了他手:“别,没关门呢!”
陆训闻言看一眼门边止了动作,虽然知道超子这会儿肯定已经反锁好外面的门出去了,但他不会拿她冒险。
他捞过人腿弯把人抱起来去了门边。
老式刷黑漆的木门吱一声关了上,他大腿曲起抵着门板,抱着人坐在他腿上,掌着她后颈再次吻了过去。
黎菁后背抵靠在门板上,张着嘴由他亲,很快她感觉到脸颊酸痛,舌根更麻得厉害,吞咽成了自觉。
她今天穿的高领,他碰不到她颈子上的嫩肉,滚烫烧灼的唇只好从她耳后吻过,又含住她微凉的耳垂舔。
黎菁身子轻颤了下,有些坐不住,她喉咙吞咽两下,被他弄得有点难耐。
她不禁抓紧了他身上的白衬衫,再夹紧了他的腿,换来他更凶的啃咬。
“我还有话和你讲。”黎菁身子软得厉害,她实在坐不住了,忍不住喊道他。
陆训知道,他也有话和她讲,只是这些日子她太纵着他了,他沾上她就有些忍不住,他到底松开了她的耳朵尖,又去啄了下她嘴,头埋在了她颈窝,透过毛衣领子的缝隙深吸了口她身上特有的香,半晌,他问道她:
“什么话?”
“先去沙发上坐着说。”黎菁推了他一把。
陆训看一眼她,抱着她去了沙发上坐下。
“就是那栋楼啊,你不是说,那个负责出售大楼的史主任还没找到人买已经在犹豫降价了嘛,我今天又去供销大楼那边转了转,先前一直想让我去见大楼社长的那个娟姐偷偷和我说,这楼可能会降到八十万。”
“你说八十万降下来会不会给人买了去啊?”黎菁忍不住担忧道。
哪怕已经买了五套房了,她还是惦记着那栋楼。
主要是她总觉得那栋楼对她有用,虽然她现在还没个思绪怎么具体安排它。
陆训先前有预料黎菁会问他那栋楼,她这段时间每天下班她都要让他在供销大楼停一停,要不下车去里面买点东西,和那个娟姐打听下消息,要不就是盯着大楼门口看
依誮
,时不时还和他讨论,这楼要是重新刷一刷,还是能入眼,显然惦记上了。
陆训伸手捏了下她被他吮红的耳朵尖,眼睛看一眼上面浅浅的牙印,回道她:
“不会,别着急,再等几天,等时机到了,我带你去见史主任,你亲自和他谈。”
“那就好。”
黎菁闻言松口气,她本来想问几天的,但突然又意识自己有些急切了,恐怕那购物症又犯了,她又压了下去,头靠去陆训肩头转开话说:
“再等等也行,一来我还没想好做什么,二来我现在也挺忙的。”
“又月底了嘛,工作多,今天要不是要和那几个婶子一起去过户,我下午都不会请假。”
“现在房子买了,还要忙装修,虽然这个可以交给二哥帮我搞定,但我总要去看看的。”
“还有大嫂那边的厂子,目前我们只把农贸市场那边跑了下来,再谈了个一百的代卖,别的都还没去跑呢。”
“虽然大嫂说有这几处加上在店里卖的,她已经很满意了,但我还是想多给她谈几处,这样她赚多一点,可以多招点人帮她做,不然她一个人太辛苦了。”
“还有何洋那边,他请了虎子刚子他们帮他忙,现在仓库又扩了几个,囤了好些纸板废铁,我还得给他研究下什么时候卖出去合适。”
“这个都要仔细去推算的,还要看很多数据,我都还没弄呢”
一句一个事情,陆训听着都感觉她好忙,他忍不住喊了她:
“老婆,你现在就这么忙了,你想过你大楼买下来还有时间陪我吗?”
“不是还想要宝宝?”
陆训说着,手抬了抬她下颌,盯着她意味不明的说了句:“我不想下个月还听到我老婆怀疑犁不行,田不好”
“我也没耽搁要宝宝啊。”
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黎菁不自在了。
在要个孩子的事上,他们算是达成了共识,所以两个人基本上回到家,她去楼上舞蹈室练基本功,他烧饭,之后吃过饭就开始造人。
这一个多月都没停过。
但前几天她小日子还是来了。
当时她可失落了,出来卫生间她盯盯自己瘪瘪的肚子,又瞅瞅靠躺在床上正等着她的陆训,幽怨的说了声:“到底是你这把犁不行,还是我这块田不行啊?”
陆训当时听到这话脸上明显怪异了瞬。
要不是心疼她小日子难受,他当场就该把她狠狠收拾了。
但她也没逃过去,在几天红糖水,揉肚子的待遇下,前天她小日子结束了。
然后,可没把她折腾死。
那张摆在舞蹈室的棕红沙发跪出了两个坑。
也亏得她跳舞的,恢复力快,不然她今天都没办法拿到五个房本。
不过孩子这个还得要啊,她自从前些天找房子的时候在那边抱了副食品店大妈家刚三个月的小宝宝,更想要了。
软软白白的脸蛋,圆圆的眼,小小嘟嘟的红嘴,看得她心都化了。
“要不,我们今天早点下班?”
想起那个宝宝,黎菁抬手看了眼时间,瞅着他问了声。
“你今天应该没有饭局吧?”
想早些下班目的是什么再明显不过了,要孩子的问题上,她比他要积极得多。
他禁不住想,要是有了宝宝,她眼里还看得到他吗?
陆训看着她,没立即回。
“问你呢?”黎菁不禁又催了他。
想起他这个人总是想吃点甜头的,她舔舔唇,片刻,她手抬起,手指头顺着他衬衫衣襟中间的一刻扣子下方滑进去,指尖刮了刮那一片硬实的胸肌,仰眸望着他又问了声:
“老公,可以吗?”
黎菁是最好学的徒弟,一个多月,家里被她翻过的杂书,里面男男女女的那些事情,她已经会了大半。
做起动作来生涩带着羞,却更叫人没法抗。
她手指尖细尖,指腹柔软带一点修剪过的指甲,轻轻摩挲过,像在人心尖儿牵了根细线在轻轻拉扯,一下又一下,颤痒阵阵起,麻酥酥一片迅速漫开到四肢百骸。
陆训身体一霎绷紧,浑身肌肉烙铁一般硬起来,又如火星燎过干草迅速燃了起来。
“晚些!”
哑声落下两个字,陆训抬手一把握住她作祟的手,头一低又咬住了她嘴。
陆训不知道她胆子怎么越来越大,撩拨人更轻车驾熟,让他着迷沉溺,不分场合的无法克制。
她的嘴也越来越会回应人,就像现在,他舌尖只轻轻一抵,她齿关便自动打开了,小嘴一张,香软的小舌尖下意识探给他,反应过来她想缩回去,他用力给卷了住。
推在胸前的手慢慢变成了抓,一下一下,像在他心上挠痒。
他身体越发紧绷,下一瞬,他手一个用力把她放到沙发上,躬身……
十一月的天黑得越来越早,不知过去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
满是亲吻水声的屋子里,办公桌上的羊角包里传呼机滴滴两声响起。
黎菁手撑在沙发臂上,满脸湿红模模糊糊的听见,她下意识睁开水汽满满的眼去看包,身后男人这时却伸手轻钳住她下巴掰过头,含住了她的嘴。
“老婆,专心些。”
他抓捏了她一把,她禁不住哼叫了声,不得不张嘴回应他,手指攀紧了沙发。
“滴滴。”
又是两声传呼机响起,这次没有停的打算,接连“滴滴,滴滴”一声又一声。
黎菁最近为了买房,只要传呼机响了,就不能不看,几乎成了本能反应。
这么几声响下来,她完全专心不下去了。
“不行老公,我得看一下信息,这么多声肯定有急事。”
黎菁用力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匆匆扯着裙摆颤巍巍地跑去了办公桌前。
她突然动作,陆训一时不备,被她推到沙发上。
陆训额上汗正颗颗往下落,眼眸微红,他脸色难得有些不好,他顿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慢慢平缓呼吸坐正身体靠向沙发,也不管衬衫上散开的扣子,他扭头看一眼已经到办公桌前的人。
“你房子买好了,传呼机号要不要换一个?”
“不用吧,我昨天和人谈好今天过户,就买了些东西去送那些帮我留意房子的大爷大妈了。”
“他们都知道我买好房子了,应该不会再给我打了,不过就算打来,这种拆迁房咱们也不嫌多是不是?我还是可以看看的呀。”
黎菁匀了匀轻喘的呼吸回道,从包里拿出了传呼机,她低头看一眼,一连五个信息,全是黎何洋。
黎何洋平时没事很少打她传呼,还这么一连五个,这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
黎菁脸色微凝,陆训办公桌上就有电话,她赶紧拿过电话给黎何洋回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黎何洋那边接到电话听到她声音赶紧喊了她。
“小姑,那个杜长顺他今天买断工龄了!”
杜长顺杀人了
“杜长顺买断工龄了?”
“他老婆劝动他了?”
黎菁脸色骤变, 她手撑上桌接连问道。
这一个多月黎菁忙着买房,却并没有忽略了杜长顺这个人,这是书里面害死她爸她大哥, 毁了整个纱厂的凶手,她怎么也不可能放松了警惕。
现在黎何洋中午吃饭都是和她一起, 有时候还陪她去找找房子, 她几乎隔个几天就和黎何洋说一次她又做梦了,又和杜长顺有关系, 让黎何洋一定要盯紧了上心。
黎菁反复的提到杜长顺, 黎何洋看杜长顺和个邪物没什么区别了。
他现在除了跑跑他们谈下来的几处废品收购点, 别的时间他都用来盯杜长顺了, 有时候他没空,就让超子他们替他去盯。
这一盯还真叫他盯出来不少问题。
这个杜长顺他一直知道自己老婆和人偷情, 好些次他不去纱厂上班, 其实都盯他老婆去了。
黎何洋跟着人好几次看他熟门熟路的走进一条巷子,趴在一间废弃仓库窗子边看里面他老婆和别的男人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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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黎何洋差点吓尿了,杜长顺那血丝暴满眼球都快凸出来脸色狰狞的样子,和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没区别, 比他和黎菁去看的恐怖片还吓人。
黎何洋晚上回去梦里都是杜长顺那张狰狞的脸。
做了那样一个梦, 黎何洋更认定他小姑是对的, 杜长顺肯定是个心理扭曲的人,绝对的大祸害, 都不用黎菁再提醒, 他直接把这个人盯死了。
听到杜长顺买断工龄的消息, 黎何洋就感觉脑袋被砸了一棒, 脑子里只闪过一句:他小姑的梦灵验了!
黎菁的梦关乎到家里爷爷老爸的生死,黎何洋吓得大白天出了身冷汗, 他赶紧拿起电话给黎菁打了传呼。
听到黎菁问的,那话那边他更急,用力跺一下脚道:
“没有!不是他主动去提的,是爷爷,爷爷亲自叫他去谈的话!”
“小姑,怎么办?你做的梦灵验了!那,那杜长顺那狗杂碎他最后不会真的要放火烧了纱厂吧?”
黎何洋快吓死了,他蹲在巷子口,大冷天一脑门子的汗,他慌,黎菁也没好到哪儿去。
她先前那么问,多少是抱了一线事情走向和书里不一样的期望。
黎何洋先前盯杜长顺,他在家休息或者去外面接活,黎何洋都可以借着受废品在他周围转悠。
但杜长顺到纱厂上班了,黎何洋不可能再跟着他进车间,作为纱厂厂长孙子,车间主任的儿子,他出现在车间太惹眼了,左右人老实在纱厂上班暂时出不了岔子,黎何洋索性不管他。
想起黎菁说的,梦里杜长顺是因为他老婆偷了他买断工龄的钱和野男人私奔了,杜长顺老娘因为没钱治病没有了,女儿也因为饿吃了水仙花死了,他才心思扭曲放火烧纱厂。
黎何洋感觉他老婆和那个奸夫也是个关键,他干脆趁那个时间段出来盯了盯他老婆。
一个月暗中盯观察,再加上傍晚去纱厂活动场那边闲听闲聊各方打听,黎何洋算是把杜长顺老婆的情况也摸了个透。
杜长顺的老婆叫秦春莲,秦春莲是宁城海县那边的,她们那个村是周围最穷的一个村,村里的姑娘大都只读到小学毕业就回家帮忙做事情了,只有秦春莲一个读到了初中毕业。
因为秦春莲有个姑姑当年就凭借一张脸嫁进了城里,还在粮油站找到份临时工的工作,每次回村里她都是大家最羡慕的一个。
秦家人就想让秦春莲走她姑姑的路子,能够嫁到城里,为此哪怕借钱也供她读到了初中。
秦春莲确实也长得漂亮,她到镇上读初中的时候就好些人喜欢她,但秦春莲都看不上,她从小听多了家里人羡慕姑姑嫁得好的话,她觉得自己比姑姑更漂亮,姑姑都能直接嫁进宁城,她也可以。
镇上县里的都配不上她,姑姑嫁给粮站工人,她完全可以嫁给粮站公子。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春莲只要放假就往宁城姑姑家跑,哪怕给姑姑干白工她都愿意。
秦春莲姑姑知道秦春莲总往她那里跑的目的,但她就这么一个侄女,她愿意成全,为了给侄女搭路,她还经常带着侄女外面四处转悠,时间久了大家都知道她有个在乡下的漂亮侄女。
到秦春莲十七八岁,粮油站那边还真有不少家属院小伙子打她主意,秦春莲在姑姑家的时候,总能碰上几个在她身边转悠的,但秦春莲眼界高不是谁都看得上,都没怎么搭理。
就在这时候她遇到了杜长顺。
杜长顺的爸杜兴发当时在粮油站当副站长,他妈李彩娟在百货大楼当售货员,家庭条件好,从小生活优渥的关系,杜长顺一直想娶个绝顶漂亮的媳妇儿。
只是杜长顺长得实在不好,说难听点甚至有些磕碜,他个子不高,最多一米六,人不胖,但看着就让人感觉到油腻,还带点小肚子,皮肤不是黑是带着点脏的那种灰,大蒜鼻子厚嘴唇,家里面条件稍微好些的姑娘都看不上他。
秦春莲也看不上,才十七八岁的秦春莲,想象里的自己男人那必然要英武帅气又家世好的。
杜长顺家世够了,长得却太丑了。
但她看不上杜长顺,杜长顺却看上了她。
打听到她是谁后就回家闹着要娶她。
杜长顺是家里独子,家里一直宠着,他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如果杜长顺喜欢的是宁城谁家的姑娘,他们家恐怕还要费点心思。
但秦春莲一个乡下姑娘,杜长顺想要,那不要太容易。
秦春莲不愿意?
没关系。
杜家直接出一笔钱把秦春莲买了。
秦家让秦春莲读书读到初中就是为了让秦春莲高嫁好帮扶家里,杜长顺不管外表什么样,他粮油站副站长公子的身份却已经足够他光鲜的出现在秦家人面前,更何况杜家还愿意出那么一大笔钱。
所以,这事由不得秦春莲不愿意,一碗药下去,秦春莲嫁给了杜长顺,到了杜家。
而杜家条件实在好,杜长顺娶了她以后又对她千依百顺,还经常带她去舞厅跳舞,她结婚三年没有生孩子,杜长顺也没让她在杜母那儿受一点儿委屈。
秦春莲那几年日子过得是真好,她慢慢也没那么抵触杜长顺了,还给杜长顺生下个女儿。
但这好日子随着杜长顺他爸没了,他妈也得上尿毒症就到头了。
杜家以前全靠杜长顺的爸杜兴发撑着,杜兴发一死,再李彩娟的尿毒症把家里存款耗尽,秦春莲原来孩子扔给婆婆带,自己去舞厅跳舞的好日子再没了。
她不但要自己照顾女儿,还要伺候生病的婆婆。
尤其杜长顺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家里开销,哪怕她逼着杜长顺在外面找了一份杀猪的活增加收入,家里的生活也没办法回到从前。
秦春莲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她觉得自己的日子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去舞厅跳舞,而不是每天和个黄脸婆一样在家里照顾老人小孩儿,她要和杜长顺离婚。
但杜长顺不愿意,说什么都不愿意。
这时候杜母出来说,秦春莲要离婚可以,把当年秦家从杜家拿的钱还回来。
原来当年杜家买秦春莲,杜兴发似乎预料到他死后秦春莲这边会有变故,特地让杜家签过一份保证书。
如果将来秦春莲要是提出和杜长顺离婚,秦家需要归还他们给到秦家钱财的一半。
秦家当初卖女儿,就没想过女儿会离婚的事,毫不犹豫就签了。
杜家当初为了给儿子娶个一辈子的媳妇,确实是掏了一笔巨款,一笔哪怕是现在也属于巨款的钱。
多年来从来没工作过的秦春莲拿不出来,秦家更不可能拿出来。
秦春莲看到杜母手里那张保证书知道自己这个婚离不了了,何况她没上过班,就算离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活。
但她也不甘心过这样的日子,就在外面找起男人。
一个漂亮女人,要找一个养自己的男人会费点功夫,但想找一个陪自己睡觉的男人再容易不过。
买断工龄的通知出来后,秦春莲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她动了心思,一直在鼓动杜长顺买断工龄。
但杜母发现了这个事,以死威胁杜长顺不许买断工龄。
杜长顺人没多大出息,却是个孝子,他听了老娘的话。
但秦春莲不罢休,一直在闹杜长顺。
黎菁听黎何洋说起杜长顺和秦春莲为这事吵嘴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盼着杜长顺能听了秦春莲的话,毕竟这样一个时不时旷工,心思还阴暗的人留在纱厂就是个隐患。
结果,还是和梦里一样,杜长顺自己没提买断工龄,被黎万山喊去谈话强制执行了。
梦里的走向一点没变,黎菁突然感到手脚冰凉发软,她身体全靠面前的桌子支撑,捏着电话的手都在抖。
“小姑,喂,小姑?你在听吗?现在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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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黎何洋许久没听到小姑回,他喊两声,拿下耳边的大哥大看一眼,问道。
黎菁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眼儿被堵住,有些说不出话。
“在想什么?别怕,不是你想的那样,有我在,那些不会发生。”
陆训在黎菁问出那句杜长顺的时候就意识到情况不对,他大步走到黎菁身边,一把揽过黎菁抱紧她宽抚道她,又接过电话和黎何洋道:
“何洋,杜长顺买断工龄了是吗?”
黎何洋没想到陆训在,他愣了下:“小姑父?”
“嗯,这个事情我知道了,你不用再管了,你现在在哪里?杜长顺家附近?先回去。”
黎何洋确实在杜长顺家附近,他听到杜长顺拿到了买断工龄的钱,第一反应就是赶紧上他家守着,至于守着以后怎么样他没想好。
从本心来讲,一个心思扭曲到毁了整个纱厂,害死他爷爷他爸的人,他死了更好呢!
是,杜长顺他死了老娘没了女儿很可怜,但他没错吗?
就他这段时间跟踪看到的,他老婆早不想跟他了,甚至知道他发现了她外面有男人的事,但她完全不顾忌依然和男人幽会着,这样的女人,摆明了心不在这儿了,他干嘛不离婚?
就算不离婚,那你拿到钱了,为什么不收好?
自己钱没了,怨天怨地怨纱厂?怨他爷爷?
好家伙,你是纱厂员工,还是小组长,你带头三天两头缺勤旷工,纱厂还不能处置你了?
得把你供起来当大爷是吗?
黎何洋一想到就忍不住火,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他小姑这个梦他们不阻止肯定会发生。
“是,我在附近呢!”黎何洋看一眼杜长顺家方向,压着心里的愤愤回道陆训。
“行,我知道了,你现在回去,杜长顺这里你先不用管了,我们等下到家里,你回家等我们。”
“不用管了?”
黎何洋听到这话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赶紧说:“可是,小姑父”
“何洋,你相信我吗?”陆训打断黎何洋又一声。
“我当然相信呀!”黎何洋想也没想回道。
“你是我小姑父,我小姑都交给你了!”
陆训笑了:“那行,你先回去等我们,我们回家说。”
黎何洋不想回,但陆训这么说了,他只好应了声:“哦,行吧,我回家等你们。”
“嗯,那就先这样。”
陆训说完手伸去电话机边按断了电话,随即他捏着听筒,修长手指要重新拨号出去,想到什么,他忽然一顿,从办公桌抽屉上方摸出一只缠着黑胶带的破旧大哥大拨了通电话出去。
黎菁本来想问他,看他冷峻脸上神色肃然,又摸出一只她没见过的破大哥大,她止了声,安静的在一边等他。
旧大哥大打出去的电话很快接通,那边声音有些吵,像是在舞厅一类的场所,听筒里接听人的声音很响的传了过来:“喂,找谁?”
陆训压低嗓音和那边说了声:“我找黑三。”
“哦,找三哥呀,你等一下啊!”
那边听到这声态度突然奇好,有些谄笑的说一声,很快高声喊了声:“三哥,你电话!”
大概等了不到一分钟,听到听筒里电话那头微重微沉的响起一声:“我是黑三,谁?”
“我。”陆训简单回了一个字,紧跟着说了句:“杜长顺买断工龄了。”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乐天地舞厅二楼天字包房边,黑三举着已经挂断的电话站了会儿。
边上先前喊黑三接电话的一个留着费翔长卷头发的男人按捺不住好奇的看向他:
“三哥,谁的电话啊这人还直接喊的你,一听身份不简单的样子。”
黑三冷觑他一眼:“不该你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我去找彪哥,这儿你盯着,别让出了事!”
黑三把电话挂回去,转身去了三楼。
——
“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和他说杜长顺的事做什么?”
办公室里,黎菁等陆训挂断电话,赶紧问道他。
“一个朋友,不做什么,晚些再告诉你。”
陆训把电话放回抽屉上方重新黏好胶带,偏头笑看着黎菁说一声,随即他拉过身后的椅子抱过黎菁坐腿上,伸手摸了下她额上变冷的细汗,抓起她冰冷的手指尖放嘴边吻了下:
“先前害怕了?怕梦里的梦成真?”
黎菁看一眼他,老实的点了点头:“嗯,刚听到消息是挺怕的,我明明已经和爸说过了,没想到事情还会这样”
黎菁先前吓得手脚发软,浑身又感觉到冷,陆训到她身边了她才好了些,她伸手圈住了他腰,头靠去他肩头。
“我其实很怕不管我们怎么做,最后都没有办法改变梦里的结局。”
毕竟是本书,所有的走向结局已经书写成。
这话黎菁没说出来,但她不说,陆训也能想到,他低眸看着她先前还酡红晕满这会儿却苍白下来的脸,他眼里划过怜惜,他收紧手臂把她抱紧一些,低头亲了亲她额发,保证道:
“不会,我不会叫那样的事发生。”
“既然你能做梦梦到,就说明是可以改变的,不然这个梦也没了意义。”
黎菁想了想,觉得也是,如果什么都不能改变,她就不该做这个梦。
“嗯,我知道了。”
心里头得到释然,黎菁弯了下唇,但想到杜长顺的事,她又轻轻拧起了眉:
“爸明知道杜长顺的问题,还亲自劝他买断工龄,纱厂的情况只怕很糟糕了。”
黎菁知道黎万山,虽然表面看他是全家里对她最严厉的一个,但他对她的疼爱不比家里任何人少。
小时候她只要做了噩梦,他那一天都不会放心她,平时生病都不会舍得请一天假的人,却搁一个小时就找时间回来看她一趟。
那会儿破四旧,封建迷信被发现了要被批/斗,因为她受惊了,他默许了大嫂带她去找神婆化解,还帮她们打掩护。
他知道她做梦吓成那样,为了她不害怕,他也该放弃对杜长顺处置的打算,或者换一种方式。
但他仍然采用这个方式,只能说明他必须这么做,他需要杜长顺来树立典型,让那些旷工缺勤人员自觉领了买断金离开,不然之后的岗位安排绝不会落着好。
已经要用这样杀鸡儆猴的方式,说明他改革又受挫了。
她大概清楚纱厂一些情况,老资历的人特别多,他们自诩以前跟着纱厂从艰难里走过来,平时都很高姿态,这群人最难管理,也事最多,他们把闹工一类手段使得轻车驾熟。
黎菁忧心忡忡,陆训犹豫一瞬,还是决定告诉她,不然以后她知道了肯定会怪他什么都瞒着她,自以为替她想,不想她担心,实际她不知道更担心。
“我今天接到一个银行朋友的电话,他告诉我,爸今天去他们银行贷款了。”
“贷款?”黎菁迅速抬头。
陆训颔首:“不是一笔小金额。”
“这家银行现在还只是家小银行,是前两年宁城从港城回来的一批人集资建立起来的,当时接待他的贷款经理在上面有点关系,有些目中无人,他在了解过爸带去的资料情况后说了些不好听的话。”
“我爸怎么会需要找小银行贷款”
“几大行的伯伯我们家都认识”黎菁不敢置信一声。
陆训一些话没有说得直白,但黎菁还是懂了,她心里感到心疼,更难受,她爸当了三十年厂长,最难那几年他都是受人敬重的,竟然沦落到被小银行一个小经理奚落地步。
黎菁攥了攥手指,她看向陆训:“我爸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借钱周转纱厂?”
只有能找的人都找过了,没办法了,才会踏进小银行里去找路子。
陆训没瞒她:“他上个月几乎每天都在筹钱。”
“纱厂这么多人,买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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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龄的补偿又这么高,不是一笔小数目。”
“厂里的生产设备也需要更新,还有工人工资”
“还有上面计划统筹给到的棉花有限,他另外找路子购进来的货款。”剩下的话黎菁已经不需要陆训说了,她都想到了。
改开以后,外面市场已经在市场经济,国营单位还在计划经济,再各种票证取消,直接导致思想固化老旧的一些国营厂子面临存亡危机。
从百货大楼销售停滞,到货品积压退回原厂,作为原材料的纱厂也落不着好。
加上生产原料棉花供应的计划限制,直接造成生产产量上不去,上去了也出不去的问题。
“你知道我爸大概在外面贷了多少的债吗?”
比杜长顺更严重的问题出现了,如果黎万山贷款的金额已经到资不抵债的地步,那他就犯了重大原则错误,一旦这个事情爆出来,结果她无法想象。
恐怕为了不牵连到那些伯伯,他会
不,不至于到这个地步,梦里要不是杜长顺那把火,纱厂应该是向好的,她还隐约听到说有签署什么文件。
黎菁攥紧了手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半晌,她揉了把脸道:“老公,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我整理一下,等下得回去和我爸谈一谈。”
陆训看着黎菁,他没想到黎菁会这么快冷静下来,她比他想的还要坚韧。
“我差不多一个月前发现爸到处找人周转的人,当时我以为”
陆训把黎万山的事大致说了说,也说了他筹钱给黎万山没要的事,说完,他手指给她拨了拨他先前弄乱的发,道:
“我只了解到这些,具体纱厂什么情况还得问爸或者大哥才知道。”
“老婆,我告诉你这个事,其实也有让你问问爸的意思,我这几年四处跑也认识不少人,让爸把纱厂情况说出来,看找找人能不能补救,现在爸才接手纱厂没几个月,应该还来得及。”
“嗯,我知道。”
黎菁听陆训说完反而没那么慌了,坏账问题是因为袜子厂和织布厂那边积压了货,他们掏不出钱来,那边估计暂时的指望不上,那只能从别的方面想办法了。
她得回去问问,她爸当初既然敢接这个担子,应该是有几分把握的,不至于这么快到走投无路地步。
仔细找找肯定有破局的路子,他们家认识不少人,集所有人人脉不可能救不回来一个纱厂。
黎菁用力抿一下唇和陆训道:“我们回去吧,时间也不早,到家差不多也饭点儿了,吃饭的时候我问。”
“我爸那个人私底下反而问不出什么东西来,饭桌上咱们人多,他又怕我妈,基本一问一个准。”
黎菁说着就要起身,注意到陆训还敞开的衬衫,她一顿,脸上又起了热,两个人在办公室里擦枪走火,这还是头一次,有些荒唐。
她在这事上好像太由着他了,但想到他背地里替她做了这么多事,她心里又难掩触动。
她轻抿一下唇,伸手给他扣起扣子,到底没忍住嗔了他一眼:
“你也真是不怕冷呢,还有陆老板你这办公室虽然是个虚设,但好歹也是办公室了,还是要注意下形象呀?”
她哪怕恼着他都舍不得发脾气,陆训很贪她对他的这特有的温柔。
他深眸凝着她不动,由她给他扣好扣子整理过衣摆裤子,他伸手笑抱住她,唇去贴了贴她的耳,在她耳边低低道:“我帮你扣扣子?”
他说的是后背的搭扣。
先前她过来拿传呼机只来得及整理了自己的小库,裙摆,上衫只把它扯了下来,里面没弄。
“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黎菁斜嗔他一眼,很快自己伸手进后背扣好了搭扣,起了身催他:“好了,快些走吧,何洋还在家里等着呢。”
回家需要解决的事情很多,陆训知道她着急,也没再耽搁,很快起了身和她出去。
车子就在楼下停着,把黎菁的自行车放车子后备箱,两人上了车往家里去。
陆训这边的办公室距离施工现场近,离纱厂却不算近,不知道黎菁怎么把车子骑过来的,陆训开了足一个小时才到纱厂家属院。
黎家这会儿所有人都下班了,黎万山下班回来就回了屋在写东西,申方琼和何丽娟正在厨房里烧饭菜,常庆美黎志军两个在屋里一左一右教天赐作业,黎志国正捏着份图纸在研究,桌子上还摆了一桌子的零件在对比着选样,边上黎何洋捏着大哥大靠在沙发上,眼睛时不时抬手看一眼时间。
听到院子里院门推开的动静,黎何洋倏地一下蹭起身奔了出去:“小姑,你们可回来了!”
屋子里天赐正烦怎么把该死的拼读躲过去,听到动静,他再坐不住,他完全没再管左右坐着压着他学习的爸妈,说一声:“我小姑回来了!”丢了笔也往外跑了。
黎志国被这看见书本就坐不住的臭儿子气得额上筋都在跳,但想到小妹回来了,他压了脾气起身出去了。
常庆美看一眼桌上一行都没读完的书,也懒得管了跟着出去了。
“小姑,那个”
还在院子里,黎何洋就按捺不住想找黎菁说杜长顺的事,不过他话还没说出口,后面出来的天赐就扑过来抱住了黎菁喊道她:
“小姑,那个劳什子的拼读我能不能不学啊,真的好难!我还是孩子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啊?”
“难什么?等会儿我教你啊。”
黎菁知道天赐最烦学习,她抬手摸摸他圆乎乎的脑袋,又偏头和黎何洋说了声:“那事情等下说,没事,先进屋。”
黎何洋接收到黎菁眼色,虽然着急,但他抓了抓头发,还是按捺住了。
黎菁每次回来都是家里最热闹的时候,这回也不例外,一会儿功夫连同一回家就在屋子里写东西没出来过的黎万山在内,一家子都到了客厅,何丽娟在厨房里还不忘喊黎菁,问她有没有想吃的。
黎菁往厨房门口去,一边笑回道她:“大嫂,随便烧吧,你烧的菜我都爱吃。”
说的都是何丽娟爱听的话,炒菜烟气里,她脸上笑开了花:“行,那我看着烧,反正你都得给我吃咯。”
说是这么说,她手上又麻利的拿过了申方琼新加进来的一条鱼,给黎菁加菜。
何丽娟动作本来就麻利,黎菁回来她更加快了动作,二十多分钟后一家人开始围桌吃饭。
黎家人的传统,吃饭前半段话都不算多,也不谈什么事,多是夸菜好吃,夹菜吃菜,吃过一半,黎菁才看一眼桌上的家里人开口问道:
“大嫂,你糖厂那边今天怎么样啊?”
“挺好的。”
何丽娟现在一点儿没有刚开始准备办糖厂时的那点儿忐忑了,黎菁一提糖厂,她脸上就放出了笑:
“你先前不是和我讲那个牛轧糖许多老人吃着觉得粘牙嘛?我改了改方子,现在的牛轧糖完全不会再粘牙了,味道和原来一样的。”
“早上我送去给农贸市场那个朱老板吃了,他当场就说让我以后每天多送十斤去给他。”
黎菁没想到她从那群大妈那儿得到的意见这么有用,她挺高兴的,弯了弯眉:
“是嘛,那挺好的,那后面我们再到外面那些糖铺子也去跑跑看,看能不能拿下一些代卖,不过这样的话大嫂你一定得招人帮你了,不然你一个人就算有妈帮你,你也要忙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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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这次我肯定招!”何丽娟立即笑应道。
“我先前担心没生意,什么都不敢放开了手,哪知道这么顺畅,这回我可以放心大胆的干了!”
“我早说了啊,大嫂你做的糖好吃,肯定不会差的。”黎菁笑着道。
大嫂这边一切顺畅,黎菁又问了问黎志军,顺便和他说了说她买的房子要装修的事情。
黎菁买房子做投资出租的事早先前的时候就和家里说过了,黎志军也知道,他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说明天就带人过去看房子。
家里人都问过了,黎菁把目光转向了正夹菜的黎万山,她紧了紧手上的筷子,想了想道:“爸,今天我一个朋友去一家银行好像看见你了?”
黎万山夹菜的手微顿,片刻,他把菜夹回来放碗里,才回道女儿:“你哪个朋友,她看错了吧?”
黎万山还不打算承认,或者说他不打算说这件事,打算一个人扛了,黎菁看一眼大哥黎志国,黎志国没把黎万山去银行的事当回事,说明他也不知道情况。
那事情就严重了。
黎菁心头狠沉了沉,她手上搁了筷子:
“爸,你不打算说,是准备哪天直接让我们看到你在厂长办公室里的自绝书吗?”
“你现在贷款都找到小银行去了,几个伯伯那边你都找完了吧?”
“都到这样了,还不和我们讲!您是想等真出事了我们哭死去?”
黎菁说着眼圈红下来,她吸吸鼻子又看向黎万山:
“我们不是家里人吗?外面的人你都找过了,就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霎,桌上整个安静下来,连最小的天赐都停了筷子,看看小姑,看看爷爷。
“纱厂到底出什么事了?”黎志军出声问道,眼睛看向大哥黎志国。
黎志国嘴唇动了动:“我最近和机械厂的老吴他们在二棉那边研究两百支的生产线,生产这边交给了老张,具体情况不清楚,只知道厂子里缺买机器的钱。”
“只是缺买机器的钱吗?厂里的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吧?”黎菁呛声道。
“纱厂现在堆下来满满的几大仓库棉纱没出库,外面坏账一堆堆,厂子里要加生产线,还在不停拿买断工龄的钱出去,这些钱从哪里来?”
“爸你还在外面定了棉花,你从哪里掏钱?”
“啪!”
申方琼重按下筷子,偏头看向黎万山:“你说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你这样折腾,当初还不如不要接,让它直接经营不下去宣布关门!”
黎万山看看桌上都望向他的儿子儿媳,孙儿孙子,还有哭红眼的女儿,盛怒的老妻,他紧抿一下唇:
“也没有那么严重,只是买断工龄的人超出我预料要多了一半,另外该清出去的人还没清掉,导致出现了资金不够,人员到岗不平衡的问题。”
“但今天这个问题我已经解决掉了,所有问题员工一个没留全部让他们离开了,剩下在纱厂的人做了部分岗位调整和相应激励措施,已经把士气提起来,生产量这块很快能上来。”
“现在确实缺资金,我的打算是让工人认购股份回笼一部分资金,再用这笔钱去付棉花生产线的钱,把厂子盘活。”
“但仓库里确实存在菁菁说的问题,库存积压严重,普通纱精纺纱各占一半。”
“现在仓库的情况许多人都知道,不把库存问题解决,很难从下面回笼资金回来。”
黎万山搞一系列高调买断工龄举动,除了想清理富余人员,也是想告诉大家,纱厂不缺钱,一个是给大家信心干劲,另一个也是准备吸纳一部分资金回来重新运转这个厂子。
他走何老何珍那边的关系拿到一个固定大订单,但人家需要的是两百支的精纺线,这个生产线他们都还没有,怎么生产?
必须把机器买回来。
但买精纺线机器的钱还没着落。
陆训送来的钱他不想要吗?
但他不能接,陆训知道他的情况,他也知道陆训的。
他抽调资金一旦其中一个关节吃紧,他会直接被人吞掉。
他就一个女儿女婿,他不可能为了救厂子牺牲掉女儿女婿。
“等我把库房里的棉纱出掉,局就解了,你们放心。”
黎万山说的轻描淡写,好像很容易解决,黎菁却不乐观:“爸,就我知道的,宁城的袜厂,织布厂,手套厂全部都面临着百货大楼大批量的退货,你说把棉纱出掉,往哪儿出?”
“如果只是出掉棉纱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两条路子。”陆训在这时开口道。
黎菁立马偏头看向他:“你有什么路子?”
陆训桌子下的手轻握住她手捏了下,安抚她不要急。
“我前两年为了跑家电市场,去过乌市那边几趟,机缘巧合结交了一个老板,他在乌市小商品市场有十几个档口,专门卖袜子,窗帘布,五金,小饰品这些,他们家有一个窗帘布,另外在暨城大唐那边还有一个袜子厂,他常年在外收购大批量的棉纱,普通纱,精纺纱都收。”
“爸你这边库房里一共有多少棉纱?”
黎万山这些天对厂里所有数据熟悉到都能背了,他说了个数。
数目超出想象的多,这是纱厂两年的积压,黎万山也知道数量大,他道:“这些货,只一个袜厂窗帘厂吃不下。”
陆训想了想道:“大唐那边袜子厂这两年开出来好些家,多跑几家问问看,能出一些是一些吧,晚些我联系我那个朋友,可以的话,明天或者后天我亲自过去那边和他谈谈,再去那边走一趟。”
黎万山张了张嘴,想说要不我和你一起去吧,但现在改革的关键他根本走不开。
黎菁看一眼老父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道:“爸你把郭秘书给我,我和陆训一起走一趟那边。”
“既然是纱厂的货,总需要一个纱厂的人在,不然以后说不清,人家还以为你以公谋私了呢。”
黎菁说完,又转眸望向陆训,朝他眨眨眼:“可以吧?我陪你去?”
陆续宠溺的对她笑了下,“可以,本来也打算带上你,那边挺有意思的。”
小两口已经商量好了,黎万山确实也担心陆训一个人去跑纱厂的事落下话柄,他在这个位置上,纱厂出事他有责任,纱厂红火了也要防小人。
女儿要是带上郭秘书一起就合适了,只是:“你不上班吗?”
黎菁现在纱厂这边不解决了,哪有心思上班啊,她都想直接不干了,但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她筷子戳一下碗里的饭,道:
“我请两天假还是可以,手里头工作回来补上就好了。”
“那行,那我晚些和郭秘书打电话,让他和你联系。”
黎万山脸色松下来,看黎菁红着的眼圈,他顿了顿道:“这事是爸爸不好,让你担心了。”
黎菁只是心疼父亲,并不是生父亲气,见父亲态度软和的道歉,她鼻尖忍不住发酸。
“以后爸有事不许再瞒着我们了”
“厂长,厂长,黎厂长!出事了!那个杜长顺他杀人了!”
正说着,院门外,大门被用力拍响,一道焦急的人声响起。
你犯罪了吗?老公。
不管哪个年代, 杀人都是件炸耳朵的事。
尤其这个人名大家还并不陌生,黎家饭桌上安静了瞬,何丽娟捏着筷子惊得合不拢嘴:
“杜, 杜长顺杀人了?他杀谁了?”
边上黎何洋听到这话蹭的一下窜了出去,黎菁也赶紧放下了筷子往外面走, 黎万山黎志国神色凝重的紧跟着起了身, 何丽娟常庆美申方琼她们对这个事吃惊又好奇,手里的饭碗也都搁去了桌上, 没一会儿黎家所有人集中到了院子。
黎何洋院门打开, 一个三十多岁中等个子的男人跌撞着进了院, 看到黎万山他顾不得喘气赶紧喊道:
“厂长, 杜,杜长顺家出事了!”
“您不是让我注意着杜长顺家的动静, 今天下午”
原来, 今天上午黎万山找杜长顺谈过以后,让郭秘书带着他去财务那儿领完钱,黎万山想起黎菁说的那个梦,他始终不放心, 秉着一份责任心和谨慎, 他让郭秘书把车间的小组长张大昌喊进了办公室。
张大昌就住在杜长顺隔壁, 彼此邻居,相对了解, 做事胆大心细, 黎万山就问起了张大昌关于杜长顺家里的事。
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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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顺家里那点事情早在活动场上传遍了, 黎万山问起, 张大昌犹豫着把杜长顺家的事大概说了说,和当初饭桌上何丽娟说的情况一样, 黎万山左思右想下,就托了张大昌,让他注意着杜长顺家的情况。
要是他老婆会拿了钱跑,他注意下人走的方向,他这边到时候看怎么安排处理。
黎万山纱厂几十年厂长,在工人心里威信重,张大昌还是他下车间的时候亲自提拔起来,他吩咐的事情,张大昌当即拍着胸膛保证一定办好这事。
所以今天他下了班就端了张凳子在院子里坐着,听隔壁杜长顺家的动静。
杜长顺在纱厂里干着活,还另外接了份农贸市场给人杀猪的活,往天他下了班就去乡下帮人收猪了,但今天他刚被强制买断了工龄,心情又烦躁又忍不住激动。
烦躁他还是买断了工龄,不知道怎么和老娘交代,又激动自己现在手里头有钱了。
想到先前秦春莲和他说过只要他买断工龄有了钱,再自己做点小生意,或者去农贸市场那边支个摊子自己杀猪卖,他们家日子好过了,他们就还和以前一样,她会和外面那个男人断了,杜长顺心里头一阵火热。
杜长顺是真心喜爱秦春莲,他当年第一眼见到秦春莲就想要她,他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看,但他不觉得有什么,他会让她过得好,比别的女人还潇洒自在。
家里条件不好了,秦春莲要和他离婚,不惜外面找男人,他痛苦,但他怪不了她,是他没用没本事,不能让秦春莲过好日子。
现在好了,他有钱了,只要有钱了春莲就会和他回到以前。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今天领了钱回到家没再去农贸市场那边和人会和,回到家他就一把抱住了难得在家的秦春莲。
秦春莲自从和杜长顺闹离婚,又外面找了人,她再没让杜长顺近过她身,他抱过来,她嫌弃的一把推开了他,尝过外面更有力量的男人,她现在看着杜长顺那张显脏的灰脸就恶心。
杜长顺也没恼,他看一眼她,没顾人对他的嫌恶拉着人进了屋,给她看他拿回来的三万块钱,兴奋的告诉她,他马上就要给她好日子过了,在秦春莲捏着那三万块钱惊讶的看向他的时候,他说一句他听她的买断工龄了,很快急色的抱着人亲起来。
秦春莲捏着那三万块钱,这次没再挣扎了,由他抱着上了床。
秦春莲满心以为杜长顺已经把那三万块钱交给她了,谁知道等她一觉睡醒起来,那三万块钱已经不见了,她床上地下抽屉柜子里一通翻,怎么也没找到那三万块钱。
这时候杜长顺从外面拎着包糕点和油赞子进来,和她说他出去割了肉回来,还给她买了她喜欢吃的油赞子,她看都没看眼他手上,直接问他钱的事。
杜长顺脸上的笑凝了下,他把油赞子糕点放柜子上才说:“我收起来了,你需要零花钱我会给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秦春莲当场想呸他一口,谁想和他回到以前,她先前会那么哄他,不过是为了让他买断工龄,为了那三万块钱。
她已经和那个人约好了,她拿到三万块钱,他们一起去南边深市,到时候他开一个发廊,她当老板娘。
她怎么可能放着老板娘不当,和这么个丑男人在一起。
她叫他把三万块钱给她,说别人家都是媳妇儿管钱。
但杜长顺这次却怎么也没同意。
两个人吵起来,她跑出去了,路上见着陪杜母去医院透析的女儿她都没理。
她去了那个男人在的舞厅,和她说了杜长顺买断工龄和三万块钱的事,那男人听到杜长顺买断工龄了脸上闪过喜色,听到三万块杜长顺藏起来了,他眼一霎阴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告诉她,他知道了,他晚些时候来找她,让她先不要和杜长顺闹僵。
秦春莲才和杜长顺吵了架出来,不乐意回去,男人拉着她去舞厅厕所好一番哄,她才又回到杜家。
回到家她依然冷着张脸,杜长顺却心情很好,他笃定有那三万块钱在,她不会再和他闹离婚了,就像之前她生气跑出去,她又自己回来了。
秦春莲不理人没关系,她回来了就行。
杜长顺心情好,屋里屋外忙活弄肉弄菜,给女儿吃糕点,秦春莲却看着碍眼,她看着烦在家待了没多久又跑了出去,没想到刚出巷子,突然被一双手把她拽了过去。
她吓得想放声尖叫,注意到是那个男人,她把尖叫咽回了喉咙,赶紧跟着男人熟门熟路的去了这边一条死巷子里。
然后男人拿了两包药给她,一包喂给老太婆和她女儿吃后陷入昏睡的,一包给杜长顺吃,杜长顺那包是听话药,男人让她给杜长顺吃下后问出钱在哪儿。
他们拿到钱今晚就离开宁城。
太匆忙了,秦春莲想问他干嘛那么着急。
男人烦躁一声:“不该问的别问。”过后看她一眼,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道:“我深城有个兄弟想让我过去帮他一阵。”
两个人在一起后,男人一直说他兄弟很多,秦春莲没有怀疑,男人又把药递给她,说等下他会在杜家院门外面等她。
秦春莲迟疑一下接过药回去了。
这时候杜长顺已经烧好晚饭准备吃饭了,看她回来,他好脾气的招呼她吃饭。
她想着快走了,难得搭理了声杜长顺。
杜长顺显然心情更好了,晚上吃饭还拿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
杜母做过透析回来难受已经睡着了,她没办法给杜母喂药,喊杜长顺带女儿去洗手,她把药匆匆忙倒进了杜长顺酒杯里,另外一包倒进了女儿喝的汽水里。
之后杜长顺喝下有问题的酒陷入迷糊,她趁机问他钱的事,他明明要说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不说。
她着急了,她知道男人就在外面巷子里等她,她出去问那男人药是不是没效果,男人一口咬定不可能。
她说真的,杜长顺整个迷糊了,但就是什么都不说。
男人不信,看差不多饭点时候巷子里没人,他确定过杜长顺喝过药了,他让女人等一等,随后他翻墙进了边上第三家没人的院子里,很快他从正门出来,拎着口黑皮箱子跟着她回了家。
客厅里,杜长顺眼睛迷瞪着,是中药的样子。
男人看着没再犹豫,他亲自上前问了杜长顺。
杜长顺木着脸看着男人,这回他说了:“藏在厨房米缸下面的一个坑里。”
男人脸上狂喜,他说一声可能先前药效还没上来,赶紧跑厨房去拿钱了。
秦春莲见状赶紧跟上他。
杜家的米缸是当初从粮油站弄回来的大陶缸,有一米多高,直径也有一米多,重有一百多斤,里面装着半缸米,是杜长顺今天才弄回来的,足有五十斤。
米缸靠墙放置,左边还是水缸,不好推倒,只能往边上挪。
快两百斤的东西,想挪动不是那么容易,男人一个人挪不动,叫秦春莲在边上帮他一起往侧边推。
秦春莲没犹豫立马卷起袖子帮他。
天色黑下,昏暗的厨房里,两个人一心一意推挪着大米缸等着等下拿钱,谁也没注意,本该中了药的杜长顺拎着一把磨得蹭亮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到了他们身后,从后面和他杀猪往天一样把尖刀捅进了男人脖子。
“噗”一声。
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无数滴血顺着没进喉管的刀刃一角滴进米缸,落在雪白的米粒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只听刺啦一声,鲜红的血从喉管侧边喷出出一条条血线,溅了边上的秦春莲满脸。
最后一刻都还憋红着脸在推水缸的男人在转一转翻白的眼珠后喷出一口血断了气。
温热,濡湿,血腥。
秦春莲下意识抬手抹一把脸,在一片昏黑里,她看到了满手的血,她脸色发白的迅速抬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进来的杜长顺,她吓得腿软的跌倒在地,一双眼睛瞪大如铜铃。
而这时候,杜长顺翻过断气的男人,又几刀
忆樺
子毫不留情的捅进了男人的腹腔。
一刀,二刀,三刀整整.十一刀。
秦春莲怕得浑身打哆嗦却手脚僵滞不知道怎么反应,她木愣愣的看着,直到身下传来一股尿骚的湿,她才反应过来什么,连滚带爬往外跑尖叫着喊道:
“杀,杀人了!”
“杀人了!~杀人了!”
“来人啊,快来人啊!杀人了”
秦春莲一边往外跑一边尖叫,她的尖叫激怒杀红眼的杜长顺,他追出去,从她背后给了她一刀。
张大昌听到动静踩着墙上坑洞爬上院子就瞧见这一幕,下一瞬,又听嘭的一声,杜家院门被踹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便衣男人领着几个穿制服的冲进了院子。
“我听到杜长顺他老婆喊,我就赶紧爬墙看情况了,不知道公安怎么来得那么快!我看情况不对,赶紧骑了车来喊厂长你了。”
“怎么会这样?”
张大昌把自己看到的情况说出来,黎家人都不敢相信,黎菁更是不敢相信,杜长顺杀人了,杀了梦里卷掉他钱逃的他老婆和那个奸夫,情况陡然出现了个大拐弯,她感觉脑袋有点懵。
“杜长顺现在还在家吗?他被控制住没有?”黎万山回过神问道张大昌。
张大昌愣一瞬忙回道:“不太清楚,我当时没看到后面,不过有那群公安在,应该很快会被控制住?”
“我去杜家看看。”
黎万山脸色凝重,他说一声,牵了棚下的自行车就往院外去。
“爷爷,这么晚了,我和你一起!”
黎何洋见状他说一声,牵了棚下他的电动三轮骑着就出去了。
“我们也去!”
这事实在太过震惊了,黎菁扭头看向陆训道。
陆训顿一瞬,扭头对上她视线,片刻,他应道:“我去开车。”
“我们也去看看!”边上何丽娟也说。
“这事太大了,纱厂多少年没出过命案了,我们也去看看。”
于是,黎家除了天赐太小不适宜见血光,由常庆美在家看他,其余人都坐陆训车往杜长顺家中去了。
杜长顺住老家属院那边,在厂子的外围一圈,那边前面是厂子的服务社,后面几条街住人。
车子五分钟后开到杜家巷子口。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十一月底的天冷风泠泠,天上连一颗星子也不见,周围黑漆漆的,只巷子口一盏昏黄路灯照着路。
一场命案,附近的人都惊动了,巷子口一直到巷子里都围满了人。
黎菁一行人紧跟着黎万山才一路挤进杜长顺家。
杜家院门口也堵满了人,一个穿制服的公安在院门那守着,这群人没敢进去。
院子里路放正捏着块毛巾在给没伤到要害还留着口气的秦春莲做止血急救,等着救护车来。
边上两名穿制服的警察正守着双手铐上手铐蹲在院子角落的杜长顺。
杜长顺脸上木然,眼神空洞,对外面一切都似乎感知不到了一样。
廊檐下,做了透析没有什么精神,却被儿子杀人的事吵醒的杜母正坐在竹凳上哭,她一边哭,一边喃喃念:
“我早知道当初就劝你们离婚了,这女人她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不在这个家。”
“你是真的龟公啊,知道她外面有人都忍,那你怎么就不能继续忍下去呢?”
“你这没了,留下个月月怎么办?”
黎万山看着院子里的情形,上前和公安道:“我是纱厂厂长黎万山,杜长顺是我们纱厂员工。”
“我能不能了解下他的具体情况?”
公安还没出声,廊檐下的杜母看到,立时指着他鼻子骂道:“为什么要让我儿子买断工龄?”
“我说过了,我儿子离开纱厂就是没了活路,黎万山你为什么那么狠?”
“当初老杜在的时候,不是没帮过你啊,六零年的时候,到处缺粮,就你纱厂没有缺过!”
“你都退休了,你还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和老杜一样早死啊!”
杜母骂黎万山越骂越厉害,刚开始黎家人体谅她家里出事,都忍耐着,没还她口。
但她开始咒黎万山死,黎家人齐齐变了脸色。
黎菁更是直接想到梦里黎万山黎志国都死在杜长顺手里,她忍不了,也不愿意忍了,她站在门口怒然出声道:
“大娘,我爸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咒他?”
“杜长顺身为小组长不事纱厂生产,三天两头的旷工,给下面的人造成严重恶劣影响,导致厂里缺勤到岗严重,他这是应该的吗?”
“大娘你是不是想说你家里难?可你看看纱厂现在哪家不难?”
“纱厂不阻拦员工外面另外找活干,但至少不能耽误了本职工作难道不是吗?”
“尤其现在正是纱厂生死存亡的关键,我爸要考虑上万人的生计,纱厂如今不养闲人也养不起闲人,纱厂要活下去,近万员工要吃饭,处置问题员工是最关键也最必须的一步。”
“他对杜长顺这种人纵容包庇,才是对纱厂全体上万员工的不负责任!”
“我爸做的事顶天立地,他对得起所有人!”
“你骂我爸可以,不赞同他也无所谓,可你不能咒我爸死!”
“你有儿子,我爸也有儿女,你心疼你儿子,我们也心疼我们爸,他做错了什么?他为纱厂奔波付出错了吗?为什么他要挨这么恶毒的咒!”
黎菁只要一想到那场火,黎万山黎志国在里面被活生生烧死,她整个人都气得控制不住发颤,边上陆训赶紧扶住她,伸手拍了拍她肩,冷峻的脸上沉凝一片。
边上纱厂的人也忍不住替黎万山说话了,隔壁张大昌的媳妇先喊道杜母:
“杜大娘,你家长顺出事大家都不想的啊,大家都很同情,但这个事情怎么能怪黎厂长”
“你们家是早知道你们儿媳妇外面偷人的啊,如果那个时候就离婚了,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你们是明知道,却留了个祸在家里啊。”
边上其他的纱厂员工也附和道:“就是,况且厂里这样已经很好了,织布厂那边都直接一分不给就把人开除了。”
“你家长顺自己想拐了,走歪了路,怪不着黎厂长的。”
“杜大娘你现在有钱了,就好好治病吧,把孙女养大是正经。”
所有人都这么说,杜大娘嘴唇不停翕动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半晌,她捂着枯瘦发黄的脸又流出两行老泪:
“兴发啊,你当初就该带我一起走的啊!”
她哭得实在悲苦可怜,申方琼何丽娟本来想呛她的,看她这样也懒得说了,没有和她计较。
黎万山看着这场面,神色越发沉重,半天没说话。
那边路放看黎家人都到了,他让边上一个同事给地上的秦春莲按压止血,过来见了黎万山。
在出公事,他直接喊的黎万山黎厂长。
“黎厂长,杜长顺的情况我们很意外也很遗憾,没想到他会动手杀人。”
“他杀死的人,是我们最近在重点追踪盯的人,杜长顺动手的时候我们就在门外”
路放把黎万山叫到一边和他大概说了下这次行动。
原来秦春莲搭上的男人是乐天地金彪手底下的一个打手。
近一年,金彪所在的乐天地被查封了两次,都是因为发现有人在吸食贩卖违禁品。
金彪虽然开歌舞厅,但他主业是废钢生意,废钢来钱速度不差,加上金彪身份很红,他从不沾这种犯法的事。
接连两次被查封,他也恼了,发誓一定要把在内部悄悄兜售这些的蛆揪出来。
为此金彪积极配合路放调查这件事,最后总算把人给揪出来了,是他乐天地的一个合伙人伙同下面打手里的一个领班在做这个事情,金彪配合着人把这群人一网打尽了,还清出来一条交易链。
但这时候,又发现问题了,据金彪合伙人招供的,他手里一共接进来两箱货,但他们去查封的时候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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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箱。
这么一箱东西要是流出去,会害的多少人家家破人亡,不是件小事情。
东西丢在乐天地,有可能知道这东西的也只有乐天地的内部人。
他们一番摸底,最后把嫌疑人锁定在秦春莲搭上的男人黄天身上。
但证据不足,再加上黄天滑头。每次他们找他套话,都没有得到什么进展,反而让黄天察觉到他们盯上他了。
黄天大概是慌了,他琢磨着跑出去的事。
他听秦春莲说起纱厂买断工龄有三万块钱这事后,打起了秦春莲主意,想通过秦春莲弄到三万块钱偷渡出去。
今天下午,他们得到消息,黄天已经从秦春莲那儿知道杜长顺已经拿到了买断工龄的三万快钱,他们估计他按捺不住了,决定推他一把,等着黄天拿着东西跑路的时候他们进行抓捕人。
于是傍晚的时候,他们的人再次上了乐天地进行摸底。
黄天怕自己露底,从后门溜出来找了秦春莲,还给了她两包药,其中一包能让人致幻上瘾。
他们也担心黄天伤害无辜,所以想办法把黄天给的药从秦春莲身上掉了包,换成了剂量清容易戒断的药物。
因为一直没见到黄天手里的黑箱子,他们没有打草惊蛇,埋伏在四周等待。
后来秦春莲应该是发现药效不对劲,她出来找黄天,黄天才去他藏箱子的地方取了箱子跟着秦春莲进了杜家。
看到箱子的一刻,他们决定行动了,但屋子里有老人小孩儿,担心黄天狗急跳墙挟持人质,他们不得不谨慎。
就在他们的人想办法从杜家后面绕进前屋的时候,杜长顺已经把人杀了,等他们听到喊叫声,一切已经来不及。
杜长顺这种属于泄私愤故意杀人,在严打的当下,判决不会轻,但因为黄天的情况属于特殊,最后可能会无期,或者二十年。
路放声音小,但黎菁几个离得近的都听见了。
黎菁听到那声乐天地舞厅,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一紧。
黎万山听后心情复杂又沉痛,好半晌,他看一眼蹲在墙边整个空洞麻木的杜长顺,哑声道:
“我今天让郭秘书领他去财务领钱的时候,和他说过,这事先不要告诉家里,如果他愿意以被厂子开除辞退的名义离开,厂里会多给他一千做赔偿,但他没有接受。”
黎万山自从黎菁那个梦,延后了对杜长顺一行人的处置,他让人事科那边先找了他们谈话,只是谈话效果不明显,一个个的还是觉得无所谓 ,他不得不采取了强制手段。
他知道杜长顺家里情况,才对杜长顺进行了建议,直接以清退名义离开,这样对厂子也有好处,会更有震慑,但杜长顺说什么也不愿意,还下跪要求他。
“这事怪不得黎厂长。”路放道。
“他们夫妻,一个对丈夫厌恶透顶,一个明知老婆在外面乱来还忍着,这种总有忍不下去的一天,就算没有这三万块钱,也早晚出事。”
路放宽慰的功夫,警察叫的救护车也到了,把秦春莲抬上担架进行止血抢救,里面死掉的黄天放上担架盖上白布也抬了出去。
最后路放押着杜长顺回警局。
要走的时候杜母哭得肝肠寸断,她挣扎着起身扑过来不想让人带走杜长顺,杜长顺在这时终于有了一点儿反应,不过他不是对杜母,他直接跪在了黎万山面前。
“厂长,那三万块钱我藏在米缸下面,这笔钱我不要,我只求您,我妈没有的时候给她办场后事。”
“还有我的女儿月月,她才五岁,什么都不知道,她妈不喜欢她,就算活下来也不会管她,如果有好心人家愿意收养她,就给人收养,没有的话”
杜长顺到这会儿想到女儿了,他才感到后悔,他做错了,不该奢望用钱可以留住一个对他厌恶透顶的人,他没有珍惜他该珍惜的。
一步错,步步错。
杜长顺眼圈通红,血丝遍布,他哽咽道:“没有的话,送孤儿院”
只一句话,黎万山就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了,他抬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好了,长顺,你在里面好好改过。”
“你女儿月月今年五岁,我答应你,只要纱厂在一天,纱厂的食堂就为她开,纱厂的学校就为她开,纱厂,就是她的父母,一直到她十八岁成年!”
“你也不用担心她挨欺负,我会亲自开大会说明这个事情,全纱厂上万人,不会容不下一个孩子,只要我黎万山在一天,我会尽全力做到我的保证。”
“谢谢!谢谢您!”
杜长顺泣不成声,他磕了三个响头:“黎厂长,您是个好人,好厂长!”
“对不起,对不起,我愧对纱厂,愧对您!”
杜长顺被带走,黎万山让黎志国黎志军去把大家都疏散了,再让陆训帮着把米缸下那三万块钱拿了出来,打算明天去给杜月存起来。
那是她的未来生活保障,有这笔钱,她可以安稳长大。
至于她们婆孙现在的生活费,依然每个月发工资形式给到杜母手里,从那三万里面扣,另外杜母的医药费,她现在只能保守治疗,有百货大楼那边的养老医疗承担已经足够,如果有需要补足的,她可以到纱厂支取,也是从那三万里扣。
纱厂选择替她们保管这笔钱的目的,是秦春莲还活着,秦家人还在,她们婆孙守不住这笔钱。
所以这笔钱,就对外说纱厂收回了。
杜母同意了,黎家人走的时候,杜母羞愧的双手作揖和黎万山说道:“对不起,请你,一定长命百岁。”
杜家的事情处理完,黎家人回到黎家,饭菜都冷了,常庆美看他们回来,赶紧进厨房给他们重新热过。
纱厂出了命案,明天不知道多少人会议论,对于生活在纱厂的人来说不是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黎家后面吃饭饭桌上相对以往安静,吃过饭,黎菁和黎万山确定了郭秘书那边明天出发去乌市的时间,和陆训一起回了老洋楼。
开车回家只要五分钟,路上黎菁一句话都没说,杜长顺的事情算是顺利解决了,今后他再不可能有到纱厂放火的机会,她却好像没有一点放松和开心,反而一脸的心事重重。
大门锁上,两人上楼回到卧室,陆训看着她挂了包包便坐去床上,一言不发,他顿一瞬,过去她身边坐下,温声问道她:
“怎么了?太累了?我去给你放水泡个澡?”
黎菁抬眸对上他视线,屋里灯光暖黄,算不得亮堂,他英俊的面容轮廓在这灯色下润出几分玉色,如琢如磨,看着她的如墨眼眸一眼可见的温柔。
这温柔只对她。
黎菁捏紧了手,“你没有什么对我说的吗?老公。”
“我有。”
不等陆训回,黎菁颤颤眼睫又说道,片刻,她眸光定定看向陆训:
“老公,我很爱你,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过去了多少年,经历了些什么,你是个什么身份,我都爱你。”
“就算你犯罪了我也爱,一直爱。”
“两个人相爱,没什么事情是克服不了,解决不了的。”
黎菁手越攥越紧,很快她松开一把握住陆训的手,一脸希冀的望向他:
“所以,如果这次的事情你犯罪了,我们就去自首吧,十年,二十年,我都等你……”
陆训静默看着她,俊美的脸上突然析出一抹笑意,他抬手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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揉了一把她软乎乎的羊毛卷头发,笑道:“可我不想我老婆等我十年二十年。”
“脑袋瓜不要乱想,你老公我没犯罪,我只是做了我一个良好市民应该做的事。”
陆训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黎菁,看她从先前就想歪了,他把事情始末大概给你黎菁说了说。
原来,陆训从确定黎菁做那个梦是真的以后,他就找了人去查了杜长顺,陆训查人,从来都是他周边所有关系都要查个利落仔细。
这一查,他从杜长顺牵扯的人里看到一个关键人物,秦春莲外面的男人黄天,这个人竟然是乐天地的人。
乐天地金彪自从几个月前被常雄的人捅了一刀,他身体一直没好,废钢上的事多有依赖他们。
事情办得多了,他和金彪表面上也称兄道弟起来。
金彪没有避讳和他提到过乐天地两个月前清理门户,最后还被内部人员趁乱摸鱼丢了一批货的事。
金彪很头大这个事,生怕警察最后找不到东西又怀疑到他头上,乐天地被接连几次停业整顿,金彪损失了不少客户和在朋友圈子里的威信,他再经不起折腾。
他知道陆训敏锐,洞悉能力厉害,以前在部队也属于特殊部门,他让陆训帮忙推断过到底谁是这里面偷拿了货的人。
陆训当时没应下这个事,但金彪和他说的信息太多了,他根据金彪乐天地内部已经没有违禁品售卖这个情况当场断定下来,这个人在乐天地的级别不会很高。
之后他又在金彪那看到了一份乐天地内部人员上班时间名单,和黎菁看到数据就开始整合信息一样,他当年的职业病又犯了,脑子里迅速运转,他把金彪当时清理门户时间一结合,很快得出一份可疑人员名单,黄天就是这个名单上的人之一。
所以当黄天这个人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面前,联想到黎菁的梦,他突然有种强烈的直觉,黄天恐怕就是浑水摸鱼偷了那箱东西的人。
原因也很简单,金彪对待手底下的人一向大方,在他手底下当打手,一年赚个两三万块钱是很轻松的事。
而黄天还在那次清剿事件里在金彪面前冒了头,待遇会更好,他如果对秦春莲不是真爱,怎么也不可能丢下好不容易混出来的是“前程”和秦春莲失踪。
而就他了解到的情况,黄天对秦春莲也不过是玩一玩,他私底下和别的女人也有牵扯。
那黎菁的梦里,黄天和秦春莲拿着三万块钱失踪的事就不再是寻常男女私奔的问题。
只能说明黄天在乐天地混不下去了。
为什么会突然混不下去?除非他摊上事了。
得出这个推断,陆训联系了当初他在养殖场放走的黑三。
当初常雄手底下的人捅了一刀金彪害得常雄进去,常雄出来后喜怒无常,对没管好手底下人的杜建迁怒,他和杜建玩踢球,把杜建踢出内脏出血差点没了。
他当时正好路过那边和人谈生意,把人送去医院,救了杜建一命,之后两个人算是化干戈为玉帛,重新联系上。
杜建和黑三是表兄弟,却好得比可以过命。
黑三义气,他救了杜建,黑三对他有感激,再加上养殖场那件事他没追究黑三,黑三都还记着。
所以他暗地里找黑三查黄天,黑三毫不犹豫应了。
这一查,还真的查到了。
黄天和女人纠葛多,除了秦春莲这种不要钱也可以的女人,他另外还有两个花钱厉害的女人养着。
金彪再出手大方,黄天要养这么两个女人也有手头吃紧的时候,他按捺不住的,利用那两个他养的女人在私底下悄悄的帮他兜售东西。
不过黄天狡猾,他把东西藏得深,每次都只有一小包拿出来,而且从来没暴露过自己,那两个女人从始至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情。
这么狡猾的人,不逮个现场,他根本不会有事。
但作为上辈子间接害得黎家惨剧的人,还是这么一颗毒瘤,陆训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
陆训根据黄天的所有行程仔细推断,最后断定,他把东西藏在和秦春莲幽会的附近。
得出这个结论,陆训让黑三去找了金彪。
而金彪知道后立即联系了路放。
这才有了后面黄天发现自己被盯上,不敢再出货,盯上了杜长顺买断工龄的钱想逃出去。
“事情就是这样,下午我会打那通电话给黑三,只是提醒他们这个消息,毕竟黄天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又从秦春莲那里知道了三万块钱已经在杜长顺手里,肯定会立即有行动。”
当然,陆训也有私心,黄天是个毒瘤,杜长顺只是个普通人,他沾上了黄天这么一个毒物,肯定会怕。
到时候他会安排人接近杜长顺,让他们一家到外地去发展,从此远离宁城,远离纱厂,切断上辈子的因果。
只是没想到,杜长顺忍了快一年他老婆偷人的事,这次竟然爆发了。
“杜长顺会突然动手,我也没有预料,我人不在现场,不能事事预判。”
“从头到尾我只是让黑三把知道的事告诉给了金彪,是路放做出的这个决定,说明他已经认定了,这是最好最快能把黄天缉拿的方案,毕竟再拖下去黄天直接跑路是很可能的事情。”
“真的没做犯法的事哦?”
黎菁盯着陆训又确认了一声。
陆训笑:“我做什么了?是我让黄天给杜长顺下药了?还是我给杜长顺递刀让他杀人了?还是我让路放做出引蛇出洞的决定了。”
黎菁摇了摇头:“都没有。”
“那不就得了?现在这结局其实是最好的不是吗?”
“黄天做下的本身也是该吃花生米的事,他死有余辜。”
“杜长顺的老娘女儿不用惨死了,杜长顺也不会再危害到纱厂了。”
确实是。
她也不同情杜长顺,如果这个事情陆训不干预,以杜长顺的扭曲心态,最后必然是梦里那个走向,去牢里反而是他最好的结局。
黎菁想通了,松了口气,她先前想歪了,还以为是陆训设计了这一切,想了一出借刀杀人,所以一路上她心都紧着的,想了好些个他被抓走后,她该怎么办的方案,越想越怕,她还不敢在家里人面前露出来,一直绷着。
她看一眼陆训,忍不住扑过去抱住了他又想哭又想笑:“先前吓死我了你知道吗?我当时听路放提到乐天地舞厅,想到你先前往舞厅打的那通电话,我冷汗都出来了!”
“我甚至不敢和路放打招呼,生怕他看出什么来,我当时就想着,要是被他发现这里面有你的手笔怎么办?你会不会被他当场抓走啊!”
陆训又笑起来,他没想到她只因为一句话,脑袋瓜已经转得那么飞快,他伸手把她抱紧,爱怜地亲了亲她头顶的发:“不会,我还要和我老婆过一辈子,舍不得进去。”
在最初,他确实有过想法,要不要做一个背后人引导这一切。
黎菁那个梦实在太过惨痛,偶尔晚上他想到都睡不着,黎菁恐惧,他比黎菁更恐惧书里的走向。
他复盘过她的那个梦,杜长顺,秦春莲,黄天三个人间接的沾上了黎家五条人命,也是害得她崩溃无法自救的刽子手,
他只要一想到她梦里落得的凄凉结局,他就恨不得他们都死……
但他知道借刀杀人也属于犯罪,他舍不得她,所以他按捺住了,只把他查到的信息提供给了黑三,做了个好市民应该做的,没有出言引导任何事,也没做出任何提议。
“好了,现在杜长顺的事情了了,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我去给你放水,你泡个澡?”
两个人抱在一块腻着,都舍不得动,许久,陆训看时间晚了,他低头去亲了亲黎菁嘴唇,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声:“然后把下午的补给我?”
“老婆,你下午可真会提起裤子不认人,你想过你老公可能会因此坏掉吗?”
下午她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他的场景浮现,他又轻磨了磨齿尖去咬了口她耳朵尖,再狠狠吮含着。
黎菁头埋在他胸前,耳边一股小电流窜过,又痒又麻,她控制不住往他胸膛里钻着躲了躲,好一会儿她才脸热着呐呐说了句:
“哪有那么容易坏呐。”
注意到陆训黑眸幽幽觑着她不说话的样子,她止了音,过了会儿,她又妥协,伸手勾住他脖子,主动去啄了啄他嘴:“好了,我们去洗澡吧。”
软白的手指头勾着他胸前衬衫衣襟,她微微仰起细白的小脸,卷翘纤浓的睫毛小扇子一样的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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煽动两下,又小声:
“一起洗会快一点,明天一早不是还要去乌市吗?”
陆训黑眸深一瞬,他低眸对上她染上羞却不躲不闭的视线,下一瞬,他手臂穿过她腿弯打横抱起她去了浴室,边走边扣着她脖子细密的亲。
没一会儿,浴室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毛衣,裙子很快扔出了浴室……
别欺负我老婆
说好早睡早起, 但浴缸里的水满了一回又一回,浴缸壁都快磨光亮了,黎菁泡得一身皮肤泛出一层粉, 满脸湿红,眼圈红红的含了一汪水, 才好不容易出了浴室。
之后又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 第二天早上理所当然的起不来。
但从宁城开车到乌市需要好几个小时,去到那边还要找住的地方, 还要和陆训认识的那个吴老板见面吃个饭, 不早点出发根本不行, 听到屋子里细微的收拾行李窸窣的动静, 她懵懵怔怔的还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外面天光亮出浮白,微弱光线透过白纱窗帘透进, 屋内亮光朦胧像晕出来的一层薄雾。
黎菁脑袋垂着, 满头到半腰羊毛卷炸开,两搓上翘的呆毛,眼皮子困得直打架,睁一下眯一下, 眯一下睁一下, 卷翘纤浓的一排眼睫跳舞一样颤上颤下。
陆训给黎菁把两人要换洗的衣物装进箱子, 转身瞧见,他眼眸柔下, “怎么起来了你继续睡, 我刚才给爸打了电话, 让郭秘书八点再过来, 还早,你再睡会儿。”
“哦。”黎菁迷迷糊糊的听到这一声, 她脑子神经一松,被子一裹又倒了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七点半,睡过一个回笼觉,再去浴室洗把脸总算清醒了些,她才想起昨晚太担心陆训犯罪的事,忘了把她那几套房的钥匙给二哥了,她要去乌市好几天,装修的事不能落下了,又让陆训赶紧开车去给他送趟钥匙,她则匆匆忙刷牙洗漱好回到卧室收拾折腾。
到冬天了,脸容易干,尤其黎菁脸皮薄,风吹一下就红,要风厉害点那和刀子刮脸没区别,防护必须要做好了。
一通收拾完再换好衣裳下楼,陆训已经送完钥匙回来,和郭秘书一起在楼下等着了。
郭秘书今年三十出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人却并不文弱,一张四方脸,十分硬汉利落的长相。
郭秘书毕业分配工作就跟着黎万山,至今已经十几个年头。
黎万山退休在家那两年安排他上了厂办办公室主任,谁知道不管是新厂长和季海翔都没心思用在厂子里,每天想的是怎么架空他。
他熬了两年,心灰意冷,眼看纱厂快不行,他做好了辞职另谋出路的打算,黎万山回来了,他又感觉自己还能继续干下去,以前那股劲又回来了,信心满满,看到黎菁,他先笑着招呼了她:“菁菁。”
黎菁十来岁的时候要出去就是郭秘书开车送她,两个人熟悉的和兄妹一样,虽然这两年只逢年过节碰到,黎菁在他面前也没那么拘谨,她抿唇笑应一声后问道他:“郭大哥,你吃早饭了嘛?”
“吃了,先前在叔家吃的。”私底下郭秘书喊黎万山叔。
“你还没吃,陆训给你打包了。”
说话的功夫陆训把拿出来的包子递到了黎菁嘴边。
郭秘书在,黎菁不可能让陆训喂,她接过包子自己吃着。
不想让大家等,她吃得比平时都快,早饭吃好也才刚八点,时间刚好,三个人便开车出发往乌市。
郭秘书会开车,路上他和陆训一人开一段,陆训休息的时候就在后面坐着陪黎菁。
黎菁长这么大除了去沪市那边读了两年书,再去过几次西北大舅家,别的城市她都还没去过。
她感觉到新鲜的同时,心里又有些忐忑,他们这次去乌市不是为了玩,而是要把厂里积压的棉纱出掉,这关系到纱厂存亡,甚至关乎黎万山的性命,她不知道乌市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那个吴老板能吃下他们多少纱去,他们又能不能找到另外的买家。
所以一路上,她都在问郭秘书纱厂的情况,还有和陆训了解暨城大唐那边的袜子厂情况,想到那位开着好几个厂的吴老板,她忍不住又问了问他。
俗话说知己知彼,她了解下那位吴老板为人事迹,心里多少有点底。
黎菁心里的想法没表露出来,但陆训对她的了解,足以从她问郭秘书纱厂情况的一些细微表情动作里看出来,她想知道的,他自然都告诉她。
他大概给黎菁说了说乌市的小商品市场和暨城的袜子市场,之后又说了说吴老板这个人。
吴老板名叫吴有才,他们那边市场上的人有些喊他有财哥,有些喊他有财叔,因为他真有财。
吴老板在小商品市场有八个档口,分别做五金,小饰品,皮具箱包,袜子窗帘布再到一应小百货,只要是市场上热卖的,他家几乎都包了。
陆训会认识吴广发纯粹机缘巧合,那个时候他和武进两个带着同从部队出来的几个人大胆闯K3专列,意外吃下十几节车厢的电器。
东西弄到北边出掉大赚下一笔,之后他们就开始沪市深城宁城几个城市之间来回转,在做生意过程中总会结交到一些人。
他在沪市那边认识了专门做外贸的卢先生。
卢先生当时手里有一单饰品生意,量大利润薄,光运输这块都要费些周折,卢先生做大生意的人,看不上这样的小利头,奈何下面的人已经接了,就问陆训要不要接。
陆训那会儿琢磨着物价不对囤了好几仓库的电器要消,只宁城一个城市吃不下,他打算几个城市跑跑看。
乌市这个最早靠鸡毛换糖打出名头,又以小商品批发起家立足,多次上新闻的地方他自然不会错过。
卢先生需要的饰品正好乌市这块儿有,顺带的事,有得赚干嘛不赚呢?他把事情接了下来。
当时大冬天,都快过年了,武进要回家陪刚做完手术没多久的吉吉,顺子老婆要生了,几个人里就他单着,更无所谓哪里过年,理所当然他去跑这一趟。
这一趟还算顺利,当时电器销路还算好,尤其电锅电炒锅这些都属于热门货。
乌市这边这些年市场经济活跃,靠做生意发了家的人不在少数,他开着一大卡车来,一路上兜卖,再便宜出给周边一些商店销售,没几天他的车就空了。
车空了,他还要把那单饰品生意做了,他把最后一批货出给一家商店天已经黑透,天又下起雪,他又冷又饿,打算随便找家招待所休息,第二天再去小商品市场,然后就在一家招待遇到了吴有才夫妻。
夫妻两大雪天的被催债的催得躲了出来,因为身份证押掉了,他们连招待所都住不了。
吴有才老婆当时刚小产过,受不得冻,人在车子里冻得发抖,脸色很快刷白下来。
吴有才心疼老婆,更怕老婆出事,他把老婆扶进招待所躲雪,赶紧跑了出来借身份证。
但这大晚上的,路上本来就没什么人,这年头除了要住招待所的人,也没什么人会随身带身份证的,吴有才拦了半天也没拦着一个人。
最后他浑身落满雪,眉毛胡子染白,脸都冻青紫了才在大马路上拦下一个陆训。
出门在外最担心遇到骗子,陆训当时拎着一手提袋的钱,要帮人开房是件冒险的事。
但看吴有才那冻僵的样子不是装的,又听到对方说他老婆才流产,实在受不了冻,陆训沉吟片刻还是同意下来。
招待所当时还查得挺严,一张身份证一间房,就这样,当晚他们三个人开了一间房。
晚上一起煮泡面吃,聊了聊,陆训才知道吴有才夫妻给人骗的事。
吴有才手里一个袜子厂,一个窗帘厂,还有八个店铺,按理怎么也不该落到那窘迫地步,问题出在他老婆吴有莉身上。
吴有才开袜子厂窗帘布厂,他老婆吴有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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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也做得不错,她自己开着个饰品厂和箱包厂。
吴有莉比吴有才更想赚大钱,她什么钱都想赚,胆子大得很,是市场里的霸王花,喜欢做独生意。
也因为这个,她不小心惹到了一个不能惹的同行。
人家知道她性子,第二天就找了一个外国人来和她下订单。
是一笔足够吴有莉开张吃三年的大单子。
大单子客户要求多,要的饰品数量大,还每一件都要求要精品。
吴有莉为了做成这单大生意,她都可以,什么要求都能应下,什么条件她都能答应,客户说只能支付百分之五的定金,她犹豫一下也答应了。
那么大一笔单子,她店里一整年还要多的销售量,她一次给接了下来,光成本就需要不少钱。
当时两口子外面还有不少三方债没追要回来,吴有才做生意还讲诚信,他没把债要回来,他自己还欠着上游的债呢,为了不让人家为难,他掏空了家里所有钱,还去做了抵押贷款。
吴有莉知道家里没钱了,但她不在乎,反正做成这单生意什么钱都回来了。
她各处借债,刷脸借债,只要借她钱,谁都是她大爷奶奶。
千辛万苦,她凑齐了钱,把一仓库的货给生产了出来,就等着客户提货她大笔进账了。
结果约定提货当天,客户没来,打电话,打不通了。
接连几天,吴有莉守在店子里哪儿也不去,就等着客户,但那客户就和水里出现的捞月亮,消失了。
吴有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她出事了,出大事了。
小饰品这快本来就利润薄,吴有莉为了把生意做大做强,她的小饰品价格整个市场最低。
为了做成这单大生意,她利润点更是压到了百分十以内。
客户支付的那百分之五,对于这么一批货所支付的货款来说,那就只是鸭子身上一根毛,拔了也看不出名堂。
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吴有莉当初为了借到钱,几乎家家她都承诺了给人两分利,而且约定在客户交货期半个月以内还清。
这下生意没做成,留下满屋子一年都销不完的货,还即将面临亲朋好友的催债。
吴有莉吓得脸色发青,焦虑下她连自己怀孩子了都不知道,在大家来催债的时候她着急要躲,结果不小心踩滑摔倒了,送医院已经来不及,她流产了。
老婆被骗还流产了,对吴有才来说无疑晴天霹雳,但他这边也不容乐观,他债还没要回来,那边抵押贷款的也来催债了。
夫妻两个没有办法,晚上家都不敢回,在外面四处躲债。
“做生意真的不容易。”
陆训语调平稳,说得不紧不慢,但吴有才夫妻遭遇的事实在镇痛,她听着都感觉心酸,再想到陆训以前只怕也经历过不少这类事情,她总有些感同身受的唏嘘。
“那后来呢?他们怎么把这关度过去的?”
前面郭秘书听到黎菁问也微侧了侧头,大厂不好经营,小老板更不好当,不知道这对夫妻怎么能把这关给度过来的。
“后来我手里不是有笔订单?”
陆训稍稍伸展了下曲了大半天的大长腿,拿出边上他准备给黎菁吃的香蕉,递了一只给前面开车的郭秘书,又拿一支剥开皮递去了黎菁嘴边,笑着道。
黎菁看一眼前面开车目不斜视,捏着香蕉都顾不得吃的郭秘书,低头咬了口香蕉,又看向陆训:“你把这单生意给吴老板他们做啦?”
“嗯,给他们做了。”陆训点了点头。
“我去看了吴有莉那批饰品,她这个人做生意独,但受她老公影响,她严格把控着质量,从不偷工减料,再加上眼光独到,她那批饰品款色都不差,完全符合卢老板的要求。”
“她价格也放得低,我有赚头,把那仓库货拉走了,他们拿到钱就赶紧去还债了。”
“吴老板这边因为他先还的上游老板的债,诚信在那里,人家拆借账那边也没真的收他铺子,年后他厂里恢复运转,做成几笔大生意把债给还了些。”
“后来下游那些人听人家说,他老婆为了躲债孩子都没了,一个个觉得很对不起他,虽然手里的货还没卖,还是想办法凑了些钱出来给他拿去还债。”
“吴老板债还清了,两夫妻又振作起来,还想办法去帮那些老板卖货,他们做生意厉害,没多久就走出了困境,他们也因为那次还债的事在市场上彻底立住了脚。”
“之后大家做生意,首先合作的人就是想到吴老板,也算因祸得福。”
黎菁若有所思:“看来做生意讲究一个信字,人家信你,哪怕陷入窘境,也有机会翻身。”
“是这样,我从他们夫妻身上学到挺多东西,做生意,不只要脑子活还要耳面广,一个信字能让你广交朋友,朋友也是人脉,这是比生意还要重要的东西。”
陆训看黎菁感兴趣,想着她后面买了楼也难免要涉及到这些,他不由多说了几句。
“也要有贵人助。”
黎菁低头又咬了口香蕉,陆训买的香蕉吃起来只有香甜没有麻舌尖的感觉,她还蛮喜欢,细嚼慢咽吞下,她舔舔嘴唇睇看着陆训又笑道:
“像你就是吴老板他们夫妻当时的贵人。”
和黎菁说话陆训心情总是格外放松,他不置可否的轻一扬眉,抬手拿指腹给她轻轻揩了下唇角她没舔干净的香蕉渍,又说:“吴老板后面也帮我很多。”
“红太阳在乌市这边的销路是他帮我打开的。”
黎菁倒是不意外,她舌尖不自觉添了下陆训刚擦过的地方:“吴老板做生意讲诚信,一般这种人也很讲义气,你帮了他,他也会帮你。”
陆训听到这里顿了顿,他看一眼黎菁,她眉眼弯弯,唇边笑意潋滟,细白秀丽的小脸轻松盎然,已经没了先前的忐忑。
须臾,他眼眸柔和的望着她应和道:“嗯,是这样。”
就这么一路说着聊着,时间过得倒也快,中午他们在路上随便找了家私营小饭馆对付了下,下午一点多快两点的时候到了乌市。
陆训昨天要过来这边已经和吴老板联系过,他这几天也没到处跑,人一直待在乌市。
听到陆训这边有一批棉纱,他当时就表示要,但听到数量后他为难了,说这两年他袜子厂扩大了不少,但这样大批量的棉纱他吃下去还是会撑。
这是早猜到的结果,陆训就提出他今天过来一趟,把棉纱各类样品都带给他看看,看完再说,到时候能要多少价格怎么说再谈。
吴有才当时就欣喜的表示让陆训赶紧去,他在小商品市场等陆训。
先前他们吃饭的时候,吴有才还打了电话来问到哪里了,能赶到的话到家里吃饭,赶不到只能晚上一起吃饭,他今天一天都在市场里等他们到。
知道吴老板在等,他们没着急去宾馆拿房间钥匙,车子直接开到的小商品城。
同在一个省,各有各的支柱产业,乌市和宁城整体差别不大,只是宁城老建筑多一些,国营单位也多些,正陷入各种经营困难自救挣扎中,市场经济没那么活。
而乌市有个八十年代就起来的小商品市场,吸引来了许多外地人甚至外宾过来做生意,这边人来人往的,肉眼可见的热闹。
黎菁一到这边,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车,来来往往前来拿货回去做生意,或者来这边看市场的行人,再一个个拖着货往市场里去的时髦老板娘们脸上盈盈的笑,她明显的感受到了乌市和宁城的不一样,一种不一样的生机,活性。
看着就让人有想逛想买的欲望,所以车子一停下,黎菁迫不及待的推开了车门要下车去看一看,就这时候,一辆装满货的脚踩三轮像是脚踩刹车突然失灵了,直直的从对向往打开的车门撞了过来。
车上一个穿着粉红色毛衣下面配黑色宽腿喇叭裤,脖子上带一大串彩色饰品项链,半卷头发上戴满各色漂亮发夹的女人正焦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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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他们大声喊着:
“危险,危险!别下车,别下车啊!”
黎菁一只脚都下地了,陆训眼疾手快赶紧把她拽到了身边。
“砰!”
车门被撞得关上,再听长长的“刺啦”一声脚踩三轮擦着车身在离车尾一米左右的距离总算停了下来。
“车子!”
事情发生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黎菁被带倒在陆训怀里,愣愣看着眼前的一幕,反应过来她刚才听到的那两道声音是什么,她赶紧下了车去看车子的情况。
才买没两个月的黑色虎头奔,车门被撞了个大坑凹下去,再整个车身被擦出了得有小路宽的一道道狰狞擦痕,原本油光蹭亮的车一霎黯淡了下去。
快百万的车,被糟蹋成这样子,黎菁顿时感觉到了心疼。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粉红色衣服大姐从车上下来,高跟鞋哒哒哒跑过来盯一眼车子情况,看着上面明晃晃的擦痕她眼一闭整个脸皱巴了起来。
“哎哟,我已经很小心了啊,怎么就又撞上了呢!”
粉红衣服大姐接连难受的哎哟两声,手伸出去心疼的摸了摸上面的擦痕,想起什么,她眼一瞪,赶紧起身噔噔噔越过黎菁去看了看车头的车标。
确定是她先前晃眼看到的车标,她急忙捂住胸口又接连哎哟哎哟几声:
“怎么还真是辆大老虎呢!怎么会有人把大老虎开进来提货的呢!哎哟!”
“开就开了,怎么还车门开着等着我撞上来了”???
黎菁感觉哪里不对,她立马看向粉红衣服大姐,果然,大姐看她望过去,她眼一睇,迅速瞄过一番黎菁。
黎菁先前车上热,她把外面的大衣脱下了,身上穿了件浅青色一字领毛衣,下面配白底浅青斜纹格子羊绒裙,浅白色的宽口短靴,羊毛卷的头发拿浅色发带缠了两个小辫子,剩下的都披散着,清丽清新的打扮。
黎菁生得丽质脱俗,这样的打扮她看起来显了几分脸嫩。
粉色衣服大姐瞄着她眼睛骨碌一转,很快对着黎菁叹气道:
“哎,妹子,你怎么就突然开车门了呢?”???
“大姐。”
黎菁张了张嘴要和粉红衣服大姐理论,大姐却没听她的,自顾自的又继续道:
“妹子,你这个车门真的不该开啊!”
“你如果不开车门,那我不就撞不到你车了嘛?就算蹭一下,那也最多一点点,绝对绝对不能搞成这样子”
“不是,大姐,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啊!”
黎菁忍不住打断她,“我们车子开在规定的停车地方,那我到地方了肯定要开车门下车是不是?”
“是我先要下车了,脚都踩地上了,大姐你控制不住车子突然撞过来,怎么是我开车门的问题了呢?”
黎菁说着,也学大姐的样子纤白手指去摸了摸被擦得伤痕累累的车,心疼的说:“这可是我结婚用的婚车,刚买的新车啊!”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撞上来给我剐蹭了呢!”
黎菁转头清凌凌的眼睛望向粉红衣服大姐,一脸的责备。
粉红衣服大姐一噎,百试百灵的招忽然不好使,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抬手习惯性一扶额头作头痛的说:“怎么是我撞过来的呢,是那车子它不听话呀!要是”
“莉姐,车子可以不赔,别欺负我老婆。”
陆训从另一侧车门下来,笑看向吴有莉道。
娶了媳妇儿的人不一样了
“陆, 陆兄弟!”
吴有莉习惯性抬手扶额的动作一滞,她迅速扭头看向刚下车手还搭在车门上的陆训。
陆训笑着又喊了一声:“莉姐。”
“那,那个, 你们来了啊。”
吴有莉抓抓头发,脸上尴尬得不行, 胡搅蛮缠到自家人面前, 她可真是太丢脸了,她抬起的手不知道往哪里搁, 左右晃晃她垂下手背去身后, 看着黎菁讪笑问道:
“这是, 弟妹啊?”
“是, 这是我老婆菁菁。”
陆训关上车门大步走向黎菁,伸手握过她的手十指相扣, 笑应一声。
“我和菁菁结婚吴哥和莉姐送来礼金, 还没给吴哥莉姐拿喜糖,今天我带过来了。”
陆训说着,又和黎菁介绍道吴有莉:“这是莉姐,她和吴哥一个村的, 一起长大。”
“青梅竹马呀?”
黎菁脱口而出, 陆训听到这声青梅竹马眉梢轻动了动, 他看一眼黎菁,她倒是没有什么出神反应, 是无意识的随口一句, 他又笑了:
“是青梅竹马, 莉姐和吴哥算是难得能在一起的一对青梅竹马, 主要还是吴哥有担当,重情义修成了正果。”
这话听着有点怪异, 不过黎菁没多想,她有些意外面前的大姐就是陆训先前在车上提过的吴有莉,不过这会儿知道了,又感觉确实很贴合,精明的老板娘。
她笑看着吴有莉和她打了招呼:“莉姐。”
这会儿功夫车上的郭秘书也下来了,刚绕过车头看了眼刮花的车,黎菁顺势和吴有莉介绍了下:“这是我们纱厂的郭秘书,也是办公室主任。”
“哈哈,我都没想到陆兄弟找了这么漂亮一姑娘,早先你们结婚的时候我们在外面,也没回来成。”
吴有莉又笑一声,到底是市场里的霸王花,几息功夫她便定下来了,和郭秘书打完招呼,赶紧热情的招呼道他们:
“我们去档口吧,你吴哥先前还在念叨说你什么时候来,他一大早去山里逮了两只鸡回来,说等你们来了晚上一块儿吃饭呢。”
吴有莉说着又要去牵自己拉货的三轮车,陆训见了上去帮她:“莉姐我来吧。”
“啊?哦,也行,那麻烦陆兄弟你帮我运下,这车子刹车不知道怎么坏了,只能推进市场里了。”
吴有莉看一下车上满车的货,她本身骑车水平就不怎么样,再加上这车货实在重,还真是没办法弄,她没拒绝,让开了给陆训帮忙,走到陆训车边,她又指了下车:
“这,这车”
陆训推着那车货,顺着吴有莉说的车看了眼,他现在才有机会注意自己的车子,确实被撞得有点惨烈,一辆新车瞬间成了辆破车,难怪黎菁先前心疼成那样,都会做戏呛人了,想起黎菁先前那个凶凶的样子,陆训冷峻的眉眼舒展开又笑了下,他道:
“不要紧,修一下就是了,不过我老婆确实挺心疼的,这是我买给她的聘礼,她怕撞了平时都不舍得开。”
陆训说的一定程度上也是实话,这些日子黎菁偶尔也让陆训教她开车,打算学会了直接去拿个证,她学东西还是挺快,已经能很顺当的把车子从老洋楼开去纱厂家属院了。
只是她担心倒车会车这些不注意磕碰到,不敢开车上路。
吴有莉听着更不好意思了,她抱歉的看向黎菁:
“对不起啊弟妹,我骑车一直有些菜,平时老吴都不让我骑车去拉货,今天客户要得急,老吴当时在我们另外档口那边和人谈着,新请的小妹对厂子那边又不熟悉,我就自己骑车出去了。”
吴有莉做生意厉害,什么客户到她手里了都逃不掉,唯独一个骑车学不会,偏偏在市场这边又要经常运货出货的,她又是个不服输的,逮着机会就练车,平时没少剐蹭到人车子赔钱,不过都是些小问题,剐蹭的车也都不贵,去重新喷个漆就好了。
她还是第一次撞上虎头奔这种级别的车,平时精明惯的人,实在舍不得赔这么一笔钱,就想着少赔点了,哪知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了。
“车子你放心,你吴哥也刚给我买了辆奥迪,到时候你们开我车回去,这辆车留这边修,修好了我让你们吴哥给你们送过去。”
“没事莉姐,一辆车哪里不是修了,我们开回去修也一样。”
黎菁立即笑道,她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先前会和莉姐呛,她确实是心疼车,也不想给人欺负了去,现在大家都认识,她自然不会再去介意。
“我和莉姐这也算是不撞不相识了,就和当初陆训和莉姐你们认识一样,想起来都不会忘记。”
“这事陆兄弟都和你说啦。”
吴有莉诧异一声,转念想起陆训先前护得紧,她眼里又划过了然,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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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你说得对,咱们这样认识才更深刻。”
“妹子,走,我们去市场里面去,外面风大得很。”
“妹子你第一次来这边吧?我们市场还蛮热闹的,等下带你去转转?”
吴有莉说着便过来亲昵的挽了黎菁往市场里去。
黎菁笑着随她走,一边应道:“嗯,我很少出远门,乌市是第一次来,这边确实热闹,先前我在车上就想着下来好好看看逛逛了。”
“我平时就特别喜欢逛街。”
“哈哈,你喜欢逛街哦,倒是和我一样,我平时没事也喜欢四处转悠。”
“等下我带你四处转转,这边都做批发的多,不过我带着你,你要看上什么直接拿就是。”
吴有莉和黎菁越聊越有兴致,渐渐都顾不得管身后推着车的陆训和郭秘书,她扭头喊一声:“陆兄弟你们跟上来啊。”就亲亲热热拉着黎菁进了市场。
老婆到哪里都受人欢迎,这一幕在陆训这儿已经不陌生,他摇头失笑一下推着车跟上。
吴有莉这车货真不轻,陆训有一把力气,不至于推不动,但不注意也容易打拐,郭秘书手空着,看车子轮胎都压瘪下来,猜到这车东西重,就绕到后面帮他推一把,这样能省些力。
这边小商品市场是四年前搬迁扩建后新造的市场,比原先那个要大得多,摊位足有上万个,里面的档口也进行过规划,比原来有秩序得多。
先前在外面看到不停有人进出市场,就感觉这里面很热闹,进来后才发现不是一般热闹,几条过道都有人走动,每个档口几乎没有空过人,不停有人询价看品,档口里的老板老板娘或者小妹都笑着在接待招揽生意,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吴有莉早年靠卖一些自己做的头绳起来,八二年的时候上面规划弄了市场,她就开始摆摊做,后面市场搬迁扩建,她把所有家当拿出来买了八个档口,之后就开始办厂做各种批发。
她买的档口位置都不差,很靠前,进去市场没多久就到了他们的第一个档口,专门淋浴器,水嘴,浴器,便器一类水暖的档口。
吴有莉性子外向也偏急,她人还没到呢,声音先扬起来朝档口前一个穿黑色棉布夹克外套的男人喊道:“老吴,你看谁来了?”
吴老板吴有才刚送了客人离开,扭头看见自己老婆他想起什么赶紧上了前:
“小刘说你又自己骑三轮儿去拉货了?哎哟,奶奶,我喊您奶奶行吗?”
“你能不能听听话呀,别骑车了?”
吴有才身材中等,一米七多的个子,精瘦,长脸,一双眼精明有神,有生意人的圆滑,处理事情更游刃有余,只对自己这个老婆,他时常没办法,他絮絮念着眉毛都皱了起来。
“你说你这个月擦人车子几次啦?怎么就还敢骑呢?”
“我不是心疼那两个赔偿的钱啊,我怕你撞着”
“哎呀,你烦不烦,当时你不是走不开嘛?”
吴有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吴有莉脸上挂不住的打断他,转头看着边上的黎菁,她脸上又带了笑,和吴有才道:
“陆兄弟来了,这是陆兄弟他媳妇儿。”
吴有才一心着急吴有莉了,听到吴有莉的话他才注意着去看黎菁,他愣了下:“这,陆兄弟媳妇儿?”
“吴哥,我是菁菁。”黎菁笑着招呼了他。
“欸,菁菁。”
黎菁过分漂亮,吴有才偏传统男人,他有一套自己的男女有别,他不好多看黎菁,忙笑应一声,又问道:“那陆兄弟呢?”
“吴哥。”后面陆训和郭秘书也推着车进来了,听到吴有才问,他出声喊了他。
吴有才赶忙抬头,看见穿白衬衫配黑色皮衣夹克的陆训,他脸上笑放大,“陆兄弟你可来了。”
“咱们兄弟可是有快小半年没见了。”
吴有才一边说一边走向陆训,走近前又上下看了眼陆训。
陆训现在的衣品对比没和黎菁在一起的时候有了不小的变化,衣裳剪裁更有型,他还每天修面,头发鬓角都开始注意,再加上有老婆在身边,精神气也比以往更足,眼里有了笑意和亮光,英俊倜傥。
和早两年吴有才见着的那个随便一件灰扑扑外套的陆训有明显不同,就是对比他上半年也有区别,整个人更舒展利落。
吴有才看着他一瞬,不由笑了:“娶了媳妇儿的人就是不一样了啊,更周整了,不错!”
陆训听了只笑,又问他:“货卸哪儿呢?”
过道上都是人,车子不能一直放市场里面,必须要尽快卸完货拉出去。
吴有才这才想起货的事,他赶紧说:
“就搁店里,小刘说那客户先前要得急,接个电话又有事着急走了,说明天来拉货。”
“人已经走了?”
边上吴有莉听到这话立即往店里看一眼,果然没人了,想到什么,她急忙又问:
“他付钱了没?”
“我来卸货,陆兄弟你帮我搭把手呀。”
吴有才像没听到这声问,他袖子一撸提高音喊一声去搬货了。
夫妻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到十八岁够领证年龄就结了婚,彼此放个屁都知道是什么样的,吴有莉这还什么不明白的,她可气死了,“怎么回事啊?我就出去一趟啊,怎么连个客户都没给我留住呢!”
吴有莉张嘴想喊在接生意的小刘问,但她毕竟不是严苛员工的老板,又忍了,只从头上扒拉下来一个发夹,用力捏着,嘴气撅起来:
“真是亏大发了,早知道我就先让他掏钱,不然不去拉了,还把陆兄弟的新车给撞了!”
吴有才正要和陆训抬车上的大东西,听到这话他手上动作一下停了,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自己老婆:“你说什么玩意儿?”
“你把谁车撞了?陆兄弟的车?新车?什么新车?”
“”
吴有莉这才反应过来秃噜嘴了,她脸上闪过一抹心虚。
“那个,菁菁妹子想市场上逛逛,我先带她逛一圈啊,你们先卸货啊。”
吴有莉支吾着伸手抓过黎菁细手腕,赶紧拉着她往前面走了。
黎菁都没来得及反应,只脚下意识跟着她的方向抬,想起什么,她才慌慌忙扭头和陆训说一声:“那我先和莉姐去逛一下啊。”
陆训其实很担心吴有莉会把黎菁给扯摔了,他刚才看她拽着人就走,他心都提了起来,但见黎菁脸上没有不愿意,她又是喜欢逛街的,他想了想没拦着,温和的冲她笑点了点头:“去吧。”
到底不放心,又紧跟着一声:“你们慢慢逛,不急。”
这话是让吴有莉别拉着人走那么快,吴有莉人精一个,哪里听不懂。
她看陆训那稀罕黎菁的样子,感觉和在看小年轻谈恋爱一样,有意思的很,她爽声笑道:“放心吧,不会让你媳妇儿磕着碰着摔了的。”
说着她拉着黎菁继续往前走,脚步却慢下来。
身后吴有才看她们一眼,无可奈何的喊一声:“这婆娘。”
又问陆训:“她把你车撞成什么样了?”
“什么车?”
陆训笑了笑没回,他把皮衣袖子往上捋一下,解开衬衫扣子,袖子往上卷了卷,道:“都是小事,先搬货吧,吴哥。”
小事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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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少了解些。
这是撞的不轻,刚买的新车只怕也不便宜。
“这婆娘。”吴有才垂头叹口气,认命搬货。
男人们的谈话黎菁吴有莉都不知道,两个人离开先前的五金档口,吴有莉带着黎菁先去了趟她饰品档口那边。
小商品市场如今成规模了许多东西都分区来的,像先前的五金档口,那挨着的几家都是卖五金的,现在的饰品档口也是,这附近都是卖饰品的,只是五金种类不同,饰品种类也不同,倒不至于恶性竞争。
吴有莉卖的饰品主要是项链,手串,耳饰还有头上戴的头饰这些,发夹,发箍一类,材质有水晶的,石头的,珍珠的,塑料的,还有水钻的种类各式各样,百货大楼有的这里有,百货大楼没有的,这里还是有。
一件件的摆在柜台上,挂在架子上,每一样看着都精美亮眼,灯光一打,只让人感觉到璀璨晶亮,琳琅满目。
黎菁以前只在报纸上看过小商品城的相关报道,知道是做批发的,在车上的时候陆训再给她讲了下小商品城大概的经营范围,她知道小商品城里从五金百货小饰品灯饰到生活类日用品都有。
里面东西物美价廉,许多家里开杂货铺或者摆摊做生意的,都来这儿拿货。
但听和见是完全不一样的,黎菁现在就有点刘姥姥进大观园,完全被震撼到的感觉。
吴有莉这个人特别在乎业绩,一到店里,她第一时间就是要看今天的开单本,再询问店里的情况。
进来档口,她请的小妹正在招呼客户,她看一眼没凑上前,见小妹扭头看向她和黎菁,她朝人摆摆手,示意她忙自己的,又笑着和黎菁道:
“妹子,你先随便看看啊,我看个东西我们就别处去逛。”
“嗯,好,莉姐你忙吧。”
黎菁进来先看了眼四周,听到这话,她忙回道,随即又看着满店的饰品好奇:
“莉姐这些饰品都是你厂子里的吗?”
“是呀。”
吴有莉本来要去收银桌那边翻账本的,看黎菁对这些东西好奇,她也不着急去了,她双手抱臂盯着几处货架上的东西,这些都是她这些年的心血积攒,看着多少有些成就感的,她忍不住和黎菁道:
“我从小就喜欢头绳啊发箍这些东西,经常用家里的碎布头给自己做头绳发带这些。”
“八零年的时候,大家不是开始在试着做生意了嘛,我们家也开始做,那会儿我们家我妈熬糖,我爸就挑着糖四处走,辛苦生意赚得也不多,就够家用。”
“我那时候刚高中毕业没多久,成绩不是多好,参加了高考没考上,也不知道做什么,就想着帮家里先赚点钱咯。”
“看人家摆摊,我也去,那我卖什么呢”
“我就想到了我从小捣腾的东西,我从头绳开始卖,后面试着在钢丝夹上粘东西做出花样去卖,之后又加上项链啊,首饰啊这些。”
“后来上面弄了个市场,我就开始在这市场里打转,然后办厂了。”
这些陆训在车上也大概给黎菁提了提,但大概本人讲出来的让人触动更深,黎菁盯着满墙的东西忍不住说了句:
“莉姐,你好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混口饭吃了。”
人都是喜欢被夸的,尤其面前夸你的还是个大美人,吴有莉嘴上谦虚,脸上却笑得眼角细纹褶起来。
“妹子你可以挑挑看,我这里的东西,我自认还是蛮特别的,外面市场上找不太到,就算有仿我的,也没有我做的精细,我看你应该也蛮喜欢小饰品的,看中了我送你啊。”
“都不值什么钱,你戴着玩。”
黎菁确实挺喜欢这些东西的,她梳妆台上堆了好几箱子呢,吴有莉这里的东西也确实如她说的精美特别,比百货大楼里的也不差,闻言她笑道:
“那先谢谢莉姐了啊。”黎菁说着,当真认真看起来。
吴有莉见她开始看,也不打扰她了,她去桌上拿了账本翻看。
黎菁认认真真一样样看过去,这时她注意到一枚镶嵌水钻的蝴蝶发夹款式很特别,她不由走了过去。
注意到上面透明塑料袋上贴着的纸上写着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货号,但上面又带着小数点,她往边上看一眼,都是这样的,而且数字都不一样,她不禁又问道吴有莉:
“莉姐,这个上面的是产品编号吗?”
吴有莉翻一页账本抬头瞥了眼:“哦,那个啊,那不是编号,是起批量和价钱。”
“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是批发的嘛,利润薄,数量少了做不出来,所以都有个起批量。”
“像你手上拿的那个就是一百个起批,除了贵一点的珍珠发夹五十个起批,其余的基本都是一百只起,后面几位数是价钱。”
“是这样。”
黎菁明白的点了点头,然后她再看了看发夹上面的那串数字,一百后面跟着的都是零,一直到小数点后面才出现一个数,她愣了愣,以为自己看错了,不由又看了眼,确定没看错。
“莉姐,这个蝴蝶发夹的批发价才几毛?”
“是呀。”吴有莉低着头看账,她随口应道。
“不然我为什么说少了做不了?因为都是些便宜东西,不走量一天摊位费人工费都不够的。”
是真的便宜。
黎菁天天在百货大楼处理单据,对百货大楼那些商品的采购价她比采购部的还清楚,像这种小挂坠百货大楼的采购价差不多是这里的三倍多,东西还不定有吴有莉这里的精美。
黎菁又往边上看了看,从发箍到发饰再手串手链项链胸针这些她都看了一遍,除了一些镶嵌真珍珠的款,别的都很便宜。
便宜到让黎菁感觉自己家里那几箱子小饰品买上当了的感觉。
最主要的是,它就算按批发价看也是偏低的,超乎她想象了。
是只有吴有莉这一家是这样,还是整个市场都是这样?
黎菁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黎菁在看的时候,吴有莉那边已经看完了账本,今天生意还算可以,吴有莉先前在那边跑了一单的郁结总算消了不少。
这时小妹那里也成了一单,正在开票,饰品这些东西她在这边有库房,可以直接自己过去取货,数量大的才需要等,吴有莉瞄了眼单子,是个小单,应该是拿货去摆摊的,这种小妹就能处理好,她没插手,过去问黎菁有没有喜欢的。
黎菁还真有,还不少件呢,她也没和吴有莉客气,都指了出来。
自己设计的东西有人认可喜欢是再高兴不过的事情,吴有莉对自己人也相对大方,她满脸笑意的把挑的东西拿下来编号记下,让小妹记得去仓库拿来补上,就拿袋子装好给到了黎菁手上。
之后又带着黎菁去了别的地方逛。
因为先前在吴有莉档口里黎菁发现那些饰品的批发价都很便宜,后面她不管进哪一家档口,玩具档口,灯饰档口,箱包档口或者毛绒档口她都很关注这个。
遇到看不懂的,她还悄悄问吴有莉。
吴有莉不知道她为什么好奇这个,她听老吴说过,陆训老婆是在百货大楼里上班的,好像是财务,她不由问了声:
“妹子你怎么好奇这个?是因为你们百货大楼有需要吗?”
吴有莉一问起需要,首先想到的是有没有能给她做的生意,她看向黎菁的眼都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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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菁愣了下,很快解释道:“不是,我就是好奇,感觉这些东西比外面便宜,批发价也便宜。”
“哦,这样,那确实的,别的我不敢保证啊,我们小商品市场里的价格,那绝对是全国最低的,而且品类也多,在这里就没有你找不到的东西。”
吴有莉提起市场莫名有种自豪感,看黎菁真的感兴趣,她就都给黎菁说了,从东西材质啊,成本啊,利润这些,她都没有保留的给黎菁讲了。
于是几家逛下来,黎菁几乎就确定了,小商品城这边的东西批发价确实是比百货大楼的报价便宜很多。
电光石火间,黎菁脑子里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她好像知道自己那栋楼到底买下来做什么了。
小商品城的东西这么便宜,如果她自己选一部分热卖品,必需品,自己组一个小商品城到宁城呢?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宁城还没有这样的便宜市场,准确说整个全国都没有这样的便宜市场,哪怕是乌市,它批发走向的渠道也只是小摊小贩。
如果她能直接越过小摊贩的路,组建一个大型精品商城,达到真正的物美价廉,让宁城人提起哪里买东西便宜就想到她的大楼,那个客流该有多大?
整个宁城好几个区,如果她能做到每一个区每一个镇铺设一个点
黎菁心忽然怦怦怦跳得厉害。
她知道她有点异想天开,毕竟要把整个小商品市场分门别类整理组合起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其中包括到选品,批量铺货成本到运输经营。
但这个真的要去做,好像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她买东西好些年,对百货类东西熟悉得不能再熟,对成本价格也相当熟悉,选品不是问题。
另外就是铺货运输经营,运输陆训有个车队,只铺货和经营这块儿。
所有品类整合全铺需要不少资金,把陆训的存折全部搭上只怕都不够,还要考虑报损库存问题,除非她能用代卖的形式……
代卖。
她能做这个代卖吗?怎么才能让人信任的把货全铺给她?
“妹子,你喜欢毛绒娃娃啊?”
吴有莉见黎菁左手拿一只布偶猫,右手拿一只狮子狗,出神的舍不得放下,她不由问道。
“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拿回去,这家老板娘我们十年的老熟人了,我和她说一声。”
吴有莉说着,就喊道正和客人报价的老板娘,“老蔡,蔡金花同志?”
“听到了,喜欢就拿,你喊我做什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个人了?”
档口不大也就二十来个平方,说句话大家都听得清楚,老板娘头也没回的摆手说一声,又继续满脸堆笑的和客人报价格。
“那肯定要问你哇,你等下要补样品的呀?”
吴有莉嘻嘻一笑,又和黎菁说:“妹子,你听到了吧?喜欢就拿,不用和我们蔡姐客气。”
黎菁回过神,她压着狂跳的心看一眼手里的娃娃,手感很好,她多年买娃娃的经验,这批娃娃质感款式都不差,她心思一动,抬头看向吴有莉笑道:
“莉姐,我看上的还不少,还是掏钱买吧,不能让老板娘亏了的。”
“你这么喜欢娃娃?”
吴有莉一听黎菁看中的娃娃不少,她惊奇一声。
“嗯,”黎菁有些不好意思。
“我从小就喜欢这些小东西,还很喜欢买。”
想到自己等下还要买不少东西,她顿了顿,补充一句:
“不止娃娃,我主要是喜欢逛街,看到就想买。”
吴有莉大概懂了,“你就是喜欢买东西。”
“那行呀,你挑,挑好了咱们让蔡姐算下钱。”
一两样可以白拿,反正工厂里不缺样品,但多了就不太好了,生意人的钱,就是一分分赚回来,手太松做不成生意人。
“嗯,好,谢谢莉姐,也谢谢蔡姐。”
黎菁高兴一声很快挑起来,以往买东西,黎菁只管往好的挑,但这回,黎菁好的差的都拿,不过她会特别注重款式一些。
东西挑好,黎菁从包包里把她先前登记买房信息的本子和笔拿出来写了挑的东西批发价格批量,再档口信息也写了写。
吴有莉注意到不由又问了她。
八字没一撇的事,黎菁不好说,就说这是自己的记账习惯,吴有莉也就没有问了。
接下来的时间,黎菁逛得更认真了,比她平时逛街更积极。
基本上每到一个档口她多少都会买一点,一边买一边记,于是一条街一条街走下来,黎菁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得她拿不下还让吴有莉帮着拿了一些。
吴有莉也是个喜欢逛街的,看黎菁一点不嫌弃市场的东西,她对黎菁好感更深,就带着她一直转悠,不过市场实在太大了,花一天也逛不完。
差不多把饰品类,针织品类,玩具类逛完,两个人手上拿满了,脚走不动了,看时间也不早,就回了陆训他们在的档口。
回来的时候陆训正和吴有才郭秘书几个喝茶。
昨晚吴有才和陆训约好了在档口碰面,今天他特地把自己珍藏的茶叶带来了档口。
三个人在二十来平的档口里摆一张小桌,围坐在折叠小木凳上,一边喝茶一边说事聊天。
不知道谈了些什么,怎么谈的,黎菁她们回去的时候场面有些僵凝,吴有莉有什么说什么的人,进到档口看见这场面她笑问了句:
“你们谈什么了?怎么感觉苦大仇深的?”
老公也重要
“什么苦大仇深, 我和陆兄弟他们喝杯茶,那喝茶不就是要安静的意境?”
吴有才不满意老婆吴有莉的话,他嚷道她, 抬头注意到黎菁吴有莉手里拿满的袋子,和搞批发去摆摊似的, 他讶然一声:
“买这么多东西啊?”
“菁菁妹子喜欢这些小东西, 说咱们市场的货物美价廉呢!”
吴有莉心情算好,她没在意吴有才的嚷, 见小妹在招呼客户, 她把替黎菁拎的大包小包放去一旁开单的桌上, 袖子一撸帮着招呼顾客去了。
陆训偏头见黎菁手上拿满了, 手心被塑料袋勒出了红印,他赶紧起身过来接了她手里的东西, 一面问道黎菁:“逛的怎么样?累吗?”
连续两个多小时逛下来, 还要做数据整合,顺便在脑子里分析筛选,那自然是累的。
但她越分析越觉得有做头,市场货质量款式参差不齐, 但整个小商品市场, 近万个摊位, 也有不错的做工精美的小商品,仔细筛选组成一个精品商城难度不大。
要不是时间实在晚了, 市场都快关门了, 黎菁觉得自己还能撑着走一段, 回来找陆训这段路, 她心里都是压着激动和兴奋的,迫不及待的想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陆训。
不过吴有莉说的苦大仇深她也感觉到了, 她心里隐隐有猜测他们先前聊了什么,这多少在她的兴奋激动上蒙了层灰,但这会儿她也不好问什么,由着陆训把手里东西接过去,她牵起唇笑回道:
“不累,莉姐带我逛了好些地方,这里面大,商品也多,我都看花眼了。”
“哈哈,这里面确实是大,真要仔细逛的话没个三天是逛不完的。”
小商品市场的人对自己的小商品,对小商品城都有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听到黎菁的话,吴有才先笑了。
“想当初这市场最开始是摆地摊,后面谢书记开大会后搭了棚,前几年扩建扩大成了商城,几百个摊位到几千,再到上万,我们乌市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吸引来五湖四海的朋友也越来越多。”
黎菁现在最想了解小商品城这边,见吴老板主动聊起,她笑着应和道:
“我先前在报纸上看到过相关报道,只知道这是个批发市场,里面的东西实惠,但报纸上看到的,还是没有亲自体会的来得深刻。”
“这边发展确实是快,而且市场氛围很好,有一种活性,市场
銥誮
里的老板娘也很热情,和宁城那边百货大楼和市场的氛围都不太一样。”
黎菁的话说出来,边上郭秘书先赞同了她:“是这样,这边市场有一种让人进来就想带点东西走的氛围。”
吴有才做生意要开拓市场,平时也走南闯北的,宁城有港口,国营单位密集,他也去过不少次,他一听就懂了黎菁和郭秘书说的不一样问题在哪里,自己当老板和抱着铁饭碗混日子的心态和服务热情当然不一样。
吴有才拿过茶壶给黎菁倒茶,又笑:“性质不同嘛,这就是市场经济的魅力所在。”
“市场决定活性,我听说宁城现在各大国营单位都在变革,慢慢也会好起来。”
“希望是这样,只是买断工龄的人也更多了,不知道她们该怎么去谋生。”
黎菁见边上有多的空凳子,她拉过来坐下回一声,随即又看着一到店里就忙着和小妹一起招呼客人的吴有莉,有些不好意思:
“我先前拉着莉姐陪我四处逛,倒是耽搁她做生意了。”
吴有莉平时做生意接一待二招呼三习惯了,她接待着客户,也不忘耳听八方,闻言她立即扭头笑回一句:
“什么话,平时我也不是一直在档口守着,每天都要到市场上去走一圈的,去四处逛逛,看看别人家的品,见识下人家怎么做生意的。”
“你吴哥常给我说,做生意的人不能困在自己的档口里,那样生意做不大的,要多出去学习。”
吴有莉说着,又想起黎菁先前买东西记账的事,她好奇道:
“弟妹你逛街买东西的时候都要拿个本子记账的吗?陆兄弟舍不得给你钱花哦?”
吴有莉眼睛不经意瞥了眼正把黎菁买的大包小包放一边的陆训。
正喝茶的郭秘书在这时抬头问了句:“菁菁现在买东西还记账?”
郭秘书也算看着黎菁长大,他把黎菁当亲妹妹,就他知道的黎菁以前买东西从不记账,结个婚却要记账了,他厚眼镜片下的长眼微眯审视的看向了陆训。
陆训放东西的手顿了顿,自从黎菁确定自己有购物症,再去霍华德那做了干预治疗,她买东西会给自己定标准了,但这一个多月她忙着找房子,她购物的时间少,花钱也少下来,他还不知道她有了边买东西边记账的习惯。
至少两个人出去,她没有这样过。
她现在做事也不会瞒他。
他不知道的事肯定有原因。
陆训没先做解释,他转身看向了黎菁。
“不是,我买东西花钱他从来不管我,平时每天都有给我卡的。”担心他们会误会了陆训,黎菁赶忙说。
“我买东西厉害嘛,记账会心里有数一些。”
“是这样啊,我说陆兄弟不像这么小气的人呐。”
吴有莉先前多少抱着点伸张正义的意思,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她尴尬笑一下扭头继续去招呼客户了。
“陆兄弟对外都大方着,对自己爱人还能差了。”
吴老板说一句吴有莉,又抬手把泡好的茶递到黎菁面前的小桌上:“菁菁尝一尝这茶,我刚得的白茶。”
“嗯,好,谢谢吴哥。”
黎菁应一声,双手捧起茶碗抿了一口,之后就坐着看吴有莉做生意。
吴有莉做生意很有一套,小妹一直搞不定的客户,在她手里没五分钟就拿下了,她先前去拉了一车货到店里,现结现卖,钱很快到了手里。
吴有莉看到生意就来劲,成了一单收下一笔钱,她劲儿更上来,而吴有莉似乎有点招财,先前她不在,店里也就三两个客户过来问价的,她回来了,档口没一会儿和过节一样聚了一群人。
太忙了,吴老板都没办法坐着喝茶了,起身去接客户,黎菁陆训几个不想耽搁他们做生意干脆端了茶碗在外面等他们。
接下来的时间黎菁几乎在看吴有莉花式招呼客户。
快速招揽客户过来,快速成交,快速配货。
不过这期间,黎菁还注意到有客户直接过来拉货没给钱的,只看到吴有莉拿出个账本记了记,就开单给人配了东西。
“莉姐,你们店里还能欠账的吗?”
到商场快打烊的时候,档口里慢慢把客户都送走了,黎菁问道吴有莉。
“嗯?”
吴有莉愣了瞬,反应过来黎菁是问她先前记那几笔单子的事,因为有陆训的关系,吴有莉也没瞒黎菁,“自从两年前我们吃过被下面拖债的苦头,现在对外我们都必须要结清款子,不给拖欠了。”
“但凡事总有例外嘛,像老吴最开始支持他的那群朋友,再一些特别大的大客户,这种一般是先预交百分之三十押金,剩下的尾款会分月去收回,当然这种只针对优质客户,要是他们哪个月没按时结款,拖欠耍赖,我们后面就不会给他欠了。”
“是这样哦。”
黎菁若有所思:“那这市场里别的家也这样?”
“差不多吧,为了做生意嘛,总要灵活一些。”
吴有莉说着看一眼时间差不多,那边吴有才也在收拾准备关档口回家的事,她出声让小妹下了班,又盯着黎菁似开玩笑道:
“妹子你对我们市场好像挺感兴趣?要不让陆兄弟给你弄个档口和我作伴做生意?莉姐教你生意经啊。”
“我倒是想,不过陆训他大概不会愿意,太远了呀。”
黎菁听出来吴有莉在开玩笑,她也笑回了句,又看了眼陆训。
从下午她们逛街回来,陆训似乎就在琢磨什么,期间除了照顾黎菁给她弄了点水果吃,他都没怎么说过话,这会儿听到黎菁的话,他才笑起来:
“我是不会愿意,我可不想每天下班回家对着没有老婆的空屋子。”
“莉姐,我今天才把老婆带过来你就要拐人,可不厚道了。”
莉姐笑着摆摆手:“哈哈,开个玩笑嘛,知道你舍不得了。”
说话的功夫大家都开始拉帘子关档口了,吴有才那边也给店里帘子给拉了上,灯一关,大家离开档口去吴有才家吃晚饭。
车子跟在吴有才车子后面开到吴家大别墅,吴有才想起什么,他从车上下来特地去看了看被吴有莉剐蹭的车,只看见车标他眼就瞪上了,等看到侧边那一长溜轻重不一的擦痕,还有车门那一块儿深凹大坑,他额上青筋狠跳,直接冲想溜的吴有莉吼道:
“吴有莉,你这婆娘今后不许再骑车了!”
“还有,等下把你那新车钥匙给陆兄弟,他这段开那辆,这车我送去修。”
吴有才瞪着眼两手叉腰是真火了,吴有莉还挺怵他这样,她手抓着黎菁的大衣衣摆稍稍掩护了下,嘴上应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先前这么和陆兄弟说过了。”
黎菁不想为了辆车让夫妻两吵架,她看了眼陆训。
陆训接触到黎菁眼神才说:“不用了,吴哥”
吴有才抬手打断他:“一定要,陆兄弟,你这也算帮我了,你莉姐这一个月已经擦了这市场不知道多少辆车了,弄得我都想把那修车店给买下来了。”
“这主要不是擦车的事情,是危险啊,你说你们车子停着她撞上来还算幸运了,那要是开着呢?那不是命都得没了?那我还活个什么?”
吴有才说着喉咙哽了哽,他是真后怕。
吴有才很小的时候他爸就没了,他妈改嫁也没把他带过去,让他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那会儿吴有莉爸没儿子,存着把他当半子养也当儿子养的心,就让他留在家里帮忙照顾三岁的吴有莉。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再这么风风雨雨的过来,命早连在了一块儿。
夫妻两感情深,陆训没再说什么,他帮着劝了劝吴有莉:“莉姐,吴哥是真担心你出事情,三轮车你控制不住还是不要碰,确实危险。”
“不碰了不碰了,再也不碰了。”
吴有莉看吴有才那个样子心头触动,这次的事也让她确实肉痛,她眼睛斜觑着吴有才道。
“以后我专门请个人来负责送货,明天就请。”
吴有才听到这话脸色才缓和了,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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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带着老婆一起,他不想招待不周,又赶紧招呼着大家进屋。
吴家大别墅是吴有才和吴有莉前几年在小市场附近买了块地造的,中间各种耽搁,一直到今年他们才搬进来。
两层半的大别墅,一楼整个用的单向玻璃,进到客厅,豪华气派的水晶吊顶,真皮沙发,大彩电,专门珍藏酒的酒柜一应。
和黎菁他们的老洋楼讲究格调,气韵不同,吴家这别墅主打一个富丽堂皇。
夫妻两没时间操持家里,请了他们同村的李嫂过来当住家保姆,这会儿李嫂已经烧好饭菜,厨房里的饭菜香,浓郁的鸡汤香气飘到了客厅。
见他们回来,李嫂赶紧把饭菜端了出来。
吴有才一直很感激当初陆训拉了他们夫妻一把,这两年他帮陆训在乌市这边拓市场,陆训也帮他走了几笔大的袜子外贸单,联系更紧密。
陆训要来,他一大早去山里逮鸡,亲自去菜市场买菜,陆训他们到以后,他为安排晚饭的事接连几个电话打给李嫂。
这么重视,李嫂哪里敢怠慢,晚上李嫂烧的菜色相当丰富,大菜里一道土鸡煲,一道蒜蓉蹄膀,一道砂锅鸦片鱼头,另外弄了香芋羹,小炒牛肉,再小菜里酸辣土豆丝,清炒小青菜。
土鸡炖得软烂,汤汁鲜浓,一端出来,霸道的鸡汤香气袭上鼻尖,其余的菜色也色香味俱全。
吴有才还把他珍藏的酒拿了出来,郭秘书不喝酒,就他和陆训喝。
吴有莉看他们两喝酒,她也不想干看着,她自从落了孩子就一直体凉,晚上都会喝点红酒暖身,家里为此备了不少红酒,她也去酒柜拿了一瓶上年份的过来,笑问道黎菁:“妹子,红酒你能喝吗?”
提到喝酒,陆训就想起上次在陆家陆金巧给黎菁灌酒的事,哪怕后来陆训知道黎菁那个样子不单是酒的缘故,他也迁怒,后面陆老头几次喊回去吃饭,他都推说忙拒了。
现在又来个问酒的,陆训长眉微敛了下,他就要出声,黎菁却在这时握住了他桌下的手,先前黎菁进屋特地扫过一眼吴家的酒柜,满当当珍藏的红酒,一看就知道吴有莉经常喝酒,要推了让吴有莉一个人喝太扫兴。
何况上次的事情是意外,她喝点酒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
“莉姐,红酒我喝过,不过没有常喝,酒量不算好。”黎菁笑看向吴有莉回道。
吴有莉听到这话果然笑容加深许多:“这个没关系,我酒量更差,一两杯就醉,不过红酒不醉人,我们就稍微喝一点暖暖身子,今天我们姐妹也算不撞不相识了。”
吴有莉说着便拿了开瓶器开酒。
黎菁见状不再说什么,等着她倒酒。
对女人来说,红酒比白酒和米酒都容易接受一些,喝着酒聊着天,不知不觉一杯又一杯她们一瓶红酒喝完了。
边上陆训和吴有才划拳喝酒,等他转头就看到桌上他们空着的红酒瓶。
吴有莉酒量确实不好,已经醉了,一张脸红透了,说话都有点舌头打结,她摸着脑袋揉两把,像是想起什么,她说有个好东西分享给黎菁,很快跑楼上去了。
黎菁也喝得有点上头,脸上红晕起来,身上也感觉有些热,不过还好,这次她没感觉到晕。
倒是陆训看她脸红扑扑的,担心的低声问了她:“还好吗?”
黎菁知道陆训担心,也和他咬了声耳朵:“还好啦,我其实酒量还行,别担心了。”
正说着,客厅里忽然传出一股臭味,黎菁下意识捂住了鼻子,边上陆训郭秘书也皱了皱鼻,那边吴有才更夸张,他丢掉手里的筷子,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捂嘴,扭头朝从楼上不知道哪间屋子搬了个榴莲下来的吴有莉吼道:
“你这婆娘,你怎么把这玩意儿搬回来了?拿出去,赶紧拿出去,你简直放毒啊!”
“这个哪里毒了,补着呢。”
吴有莉反驳一声,又抱着榴莲跑黎菁面前献宝一样的看向她:“妹子,这东西你吃过没有?”
“这是市场那个蔡姐她表弟专门去广西弄回来的东西,吃了很补的,美容的,我给你尝尝看?”
“这个就是难闻了点,吃起来味道很好的。”
“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嫌弃,后来吃习惯了还爱上了,就老吴那个土人,吃不来这个”
吴有莉平时忙着市场上做生意,档口那边关门她还要去工厂忙,平时除了市场上那些朋友,私下里能说得来的少,黎菁性子好,她很喜欢,她喝酒过头,这会儿醉了,脑袋里想不到什么,只想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
黎菁好艰难的挤出一个笑:“莉姐,我好像也吃不来。”
实在太臭了,像发酵过的某一种分泌物,黎菁觉得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但醉酒后的吴有莉没了在市场上的精明,也不再懂察言观色,她就觉得这东西好,她红着一张脸很热情的招呼黎菁:
“真的很好吃呐,你尝一口,会爱上的。”
吴有莉买的这个榴莲已经熟透,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直接掰开都可以,吴有莉看一眼,她把榴莲搁桌上研究下很快给开了,又兴奋的喊李嫂去拿盘子来装。
李嫂倒是能闻这味儿,她看了眼已经受不了跑到门口干呕的吴有才,为防止吴有莉直接上手喂黎菁嘴里,她去厨房拿了盘子。
盛情难却,黎菁最终在吴有莉看向她的期待眼神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榴莲。
没想象的那么难吃,但让她爱上也很难。
吃完后就感觉嘴巴好臭。
吃过榴莲,整个客厅都是一个味儿。
吴有才实在受不了这味道,本来还想和陆训多喝几杯,不得已,他把吴有莉的新车钥匙拿出来,委婉的表示了送客。
“实在不好意思路兄弟,你莉姐她自从落了孩子晚上就睡不着,喜欢喝点酒醉着睡,不过还好不算闹腾,基本上醉了就睡,我就没想到她把榴莲拿回来了”
两年前那场遭遇,夫妻两没了结婚多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孩子,哪怕表面上都装着没事,实际心里都难受着。
陆训理解的拍了拍吴有才肩膀:“不要紧,吴哥,你好好照顾莉姐,我们先回去,明天我们直接在你的袜厂会和。”
“嗯,行。”
吴有才应下来,跟着出门去帮他们把车上的行李换上吴有莉的新车,再送他们离开。
已经快晚上八点,外面天都黑透了。
夜里安静,路上也没多少车,郭秘书在前面开车,陆训和黎菁坐后面。
上了车黎菁就没说过话,手一直捂着嘴。
陆训想着她先前喝了酒,担心她难受想反胃不由问了她:“怎么了?难受吗?”
黎菁看他一眼,回了声:“臭。”
陆训顿了下,他没想到是这原因,她先前吃榴莲的时候他准备拦下,替她吃掉,是她拉下了他手,先一步从吴有莉手里接过了榴莲,他特别注意过,她没有很难忍的表情,吃完她还冲吴有莉说了声好吃。
之后和吴有才道别也落落大方,他以为她能接受那个味道。
现在看来,她只是因为不想扫兴特地忍下了。
前面郭秘书笑道:“那榴莲是挺臭的,菁菁你吃着难吃吗?”
黎菁下意识回想了下那个味道:“不算难吃,但也不是多好吃,太臭了!”
她感觉呼气吸气都是那股臭味,有些难忍,她不由喊道郭秘书:“郭大哥,你车开快点,我想赶紧去宾馆刷个牙。”
“好。”郭秘书应一声,脚下加了速。
车子开得快,十来分钟时间,他们准备住的宾馆就到了。
黎菁很少出远门,更没有住过宾馆的经历,来之前陆训很担心黎菁不习惯,原来随便一个招待所都能凑合的人,这次特地找了人打听乌市这边宾馆,最后几家对比才选择了这家今年底刚试营业的红楼宾馆。
刚建成的宾馆里里外外都让人感觉到新,服务台的接待人员态度也很好,很快三人办好入住拿钥匙进了房间。
宾馆的房间要比以前招待所的大一些,环境干净,白炽灯没那么灰扑扑,不过也算不上多好,屋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方桌两张圆木凳子,唯一好在卫生间是连在一起的,不用和以前招待所那样去公厕。
“老公,我得先刷牙洗个澡。”进到房间,黎菁随意扫了一眼屋子,就捂着嘴赶紧和陆训说道。
不用她说,陆训已经在开箱子给她拿换洗衣裳和洗漱用品了。
他从先前问了她,得到那一句回答后就没再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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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他心里有些难受,为她的小心谨慎,喝酒是,吃榴莲也是。
“去洗吧,我把被套床单换好,你洗了澡出来先睡,我等下要去找下郭秘书和他谈明天去袜厂的事。”
陆训把睡衣裤给黎菁找好,又拿了她的漱口杯牙刷牙膏香皂一起装进一个袋子里,起身过去递给她道。
提到袜厂,黎菁想起下午他们和吴老板好像谈得并不是很好,她不由问道他:“你们下午和吴老板怎么谈的?他那儿能吃下多少货啊?”
陆训顿了瞬:“吴哥还没说要多少数量,他替我们联络了几个袜厂老板,明天见面谈,看他们能吃下多少,他那儿再看。”
“吴哥的意思是想尽量替我们包圆。”
“这样。”
黎菁大概懂了,吴有才可能因为陆训的关系想帮他们一把,只是他货吃不完,那几家能多要最好,实在不行,他只能帮忙包圆了,只是这样一来,他的压力也不会小。
黎菁沉吟片刻:“我们也不可能让吴哥吃亏,来的时候爸不是把底价给了我们吗?实在不行我们就底价出吧?”
“我知道,”陆训笑了下,他伸手摸了摸她细滑的脸:“等下我先去和郭大哥商量下,你先去洗吧。”
“嗯,行。”
黎菁看一眼陆训,拿过洗漱的东西进了浴室。
看着浴室门关上,陆训去拿了箱子里他带过来的床单被套,在部队待好几年的人换这些东西速度一向快,所有东西换好,枕头套也罩上后,他听着浴室里的放水声,拿上钥匙打开房门出去再带上房门去了隔壁郭秘书房间。
房门刚轻轻带上,卫生间里的放水声就停了,黎菁打开浴室门从里面出来,扫一眼屋子没见钥匙,她走到门边拧开房门站在了走道上。
两间房挨在一起,陆训进了郭秘书房间后没把房门带死,在过道里也能听见屋子里相对清晰的谈话声。
“核算过了吗?缺口有多大?”
屋子里,白织灯亮着,刷红漆的一张小方桌边,郭秘书正埋头捏着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对面陆训点了一支烟燃着。
自从认识黎菁,他担心身上有味道她不喜欢,已经很久没抽过烟,实在烟瘾犯了才会燃一只闻一闻。
今天他倒不是烟瘾犯了,是心里实在有些躁。
他先前没骗黎菁,吴有才确实替他们联系了袜厂老板们会面,也确实说过了他们要是吃不完那些棉纱他负责包干。
但棉纱的价格大大低于黎万山给的底价。
倒不是吴有才有心要压价他们,而是市场行情,如今棉纱的价格就是这个价格。
随着价格大闯关过去,各大国营单位都不好过,有些地方甚至出现拖欠工人工资,导致市场消费低迷,针织类产品销售环比下滑厉害,棉纱价格也出现大跳水。
已经十一月底马上十二月,各厂的棉纱囤积已经足够,现在除非超低价,不然很难吃下。
就算去找别的厂子也是一样。
吴有才给的价格已经是几个厂子里愿意出价最高的了。
但如果按这会儿的棉纱价格出,卖的那点钱根本不够让纱厂走不出困境。
这个空缺需要有人来填补。
“核算出来了。”
郭秘书半晌抬起头,迟疑着说了个数字。
比陆训预估的还要大,一惯沉敛自若的人,这回坐不住的捏着烟起身去了窗边,外面麻麻的一片黑,看不见什么,只玻璃窗上印着一张眉头打结的冷峻面容。
“陆老板,这个数字太大了,不是你能填补的。”
郭秘书见陆训背身站立着,手指捏着的烟纹丝不动,烟灰燃出长长一节,这明显在做什么决定,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忍不住说了声。
“况且你这个事情瞒着菁菁和厂长,要是出了事情”
“出了事情我抗。”
陆训毫不犹豫一声,他手指轻弹弹香烟抖落一节烟灰,拿到嘴边咬住烟嘴吸一口,吐出烟圈,转身道:
“就这样吧,我会交代吴哥那边下周五结款,一个礼拜,缺口的钱我会补上。”
陆训抬眼,黑眸看向郭秘书:“这是最好也最快的解决办法,有了这笔钱,纱厂可以尽快学杭二棉那边增添生产线,增建气流纺车间,签署贸易合同。”
“我希望这件事能早点结束,菁菁担心纱厂,更担心爸出事,这事拖一天添一分冒险,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不行。”
“我也不想再看到她因为这些事为难自己,喝不想喝的酒,吃不想吃的榴莲,去讨好别人,她该活得随心所欲不是吗”
和郭秘书谈好,陆训没着急回屋,他身上有烟味儿,出去外面走了一圈才回来。
拿钥匙拧开房门,屋子里白炽灯亮着,黎菁靠坐在床头,身上搭着他换好的蔷薇紫丝绒被,边上搁着他的大哥大,她手里捏着个本子在看,嫣红的唇轻抿着像在思索什么。
“还没睡?在看什么?”
陆训看到人,眼神下意识柔和下来,他关上门走向床边,柔声问道。
黎菁抬头静静盯他一瞬,伸手抱住了他腰:“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不行,可我也不想我老公没了事业。”
“我是个贪心的人,纱厂重要,家里重要,老公同样重要,我一个也不想舍下,也舍不下。”
黎菁轻声说着,须臾,她仰脸望向陆训,又道:
“老公,我们换一种谈法和吴老板那边谈。”
惊呆所有人
“你都听到了?”
陆训伸手握着黎菁抱在腰上的手坐去她身边, 凝着她问道。
黎菁抿了抿唇,神情带了几分无奈,“你下午一直心事重重的, 要是真和你说的那么容易你哪会那样。”
“我等着你和我说的,但你这回又瞒了我。”
黎菁说着, 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又伸去捧着他脸搓捏两下, 微带不满的轻鼓了鼓脸,“老公,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管什么事情都不瞒着, 合着这个只针对我的?”
黎菁手上稍微用了点力, 陆训脸被她捏挤着快变形, 却没舍得拉下她作怪的手。
这件事他理亏,主要是他下午琢磨了一圈, 已经找不到别的办法破局, 全部告诉她,她肯定不会同意,就算无奈同意了也会难过自责。
就像她说的,要救纱厂, 他目前所有的产业布局都会瘫痪。
“你说换种谈法和吴哥那边谈?你想怎么谈?”半天不知道怎么回, 他问道她。
黎菁对他转开话题不满意, 她也不告诉他,她松开他脸先问道他:
“你先和我再说一说吴老板和莉姐, 他们最在意什么?”
“莉姐最在意的肯定是生意和钱。”
夫妻说话不拐弯抹角, 也没那么多避讳, 陆训直接把他对两夫妻的看法和黎菁讲了。
“你今天和她打了照面, 也相处过,应该看得出来, 莉姐就是个典型的生意人,利字当头。”
“当然,她也在意吴哥,大的方向上她还是听吴哥的多,不然以她的性子早不知道自己坑了自己多少回,也很难能走到今天。”
“吴哥他很在意莉姐,他和莉姐从小一起长大,他原来名字叫吴才,是莉姐说这名字不好听,他才去把名字改成了有才。”
“自从两年前莉姐孩子掉了,他一直想莉姐调养好身体再怀一个。”
“吴哥人品算是生意人里不差的一个,不然只看莉姐,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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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一直来往。”
黎菁要听的不是这个,她下午观察了一下午,再加上几个小时相处,陆训说的她多少看出来一些。
“我是想问,吴哥莉姐夫妻对事业这块的野心有多大。”
“他们就想这么在市场上打转,办几个厂子就行了,还是打算做大,成为和珍姐那样的企业家。”
陆训没意料黎菁会问这个,他顿了瞬,反问道她:“你觉得他们夫妻能成为珍姐那样的企业家吗?”
想成为何珍那样的大企业家,不止要有头脑,还要有魄力和格局。
有头脑的人很多,同时拥有这三样的人寥寥。
黎菁想了想,“莉姐嘛,她如果不出大错,不再被骗走错路的话,以她做生意的能力,以后可能会是有点资产积累的小企业主吧。”
“吴哥这个人,我不清楚他能力怎么样,但我看他在市场上还是挺有地位的,今天我们出去逛街,好多人都问莉姐吴哥在不在一类的,过两天找他喝茶什么的。”
“要是他有野心,又肯拼,没准儿能成呢?”
黎菁拨弄了下手指头,注意到陆训深邃一双眼正盯着她看,她不由停了下来,抬手摸摸脸微微不自在:
“怎么这么看我?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
陆训笑了下,伸手撩了缕她垂下耳的发:“说得很对。”
“我只是惊讶我老婆看问题这么透彻。”
陆训沉吟一刻,“不过我不确定吴哥还有没有野心,又有多大野心。”
“你知道我刚认识他们夫妻的时候,莉姐刚因为被骗没了孩子,吴哥那会儿就想着要赚钱,再也不让老婆过这样的日子。”
“这两年他生意起来,新购置进来好几百台织袜机,是目前大唐许多小作坊工厂都没有的新设备,所以现在市场上他的袜子款式最新也最多,卖得最火。”
“沪市那边我先前还帮他联系做成过几单外贸单,他在乌市这边也做成了好些外贸单。”
“他现在算是大唐镇上袜子厂办得最大的一个,如果他一鼓作气下去,把这块做大做精做强不是问题。”
“但他又似乎很满足现在的生活,更多时间都在市场守着莉姐,和我聊天都是我主动找他谈生意,他说的大都是和莉姐的话题,愁的是怎么能再有个孩子。”
“这样哦。”黎菁闻言深抿了下唇,语气有点失落。
陆训看菁秀眉拧了起来,他伸手抚了一下,问她:“吴哥有没有野心关系到你打算和他谈的?”
黎菁抬眸看他一眼,没吭声。
陆训却懂了,陆训仔细回想了下,他这两年和吴有才打交道多一些,但到底隔得远,每次见面也不过是稍微聊聊近况,他对吴有才许多情况其实不算很清楚。
而一个人的野心,不光要听他怎么说,还要看他怎么做。
黎菁这么在意,他倒是隐约想起一件事:“去年冬天,他去过一趟京市。”
“京市?”
黎菁头抬了起来:“他去京市干嘛了?”
“他和我说想试着让电视台帮他打场袜子广告,但他说他连电视台大门都没能进去,然后他京市四处走走就回来了。”
“你是说他想给袜子打广告哦?”
黎菁眼整个亮起来,她忍不住抓着陆训手指问更多:“他是想打什么样的广告啊?黄金档的热播剧里面的还是外面的?”
“还是春晚的那个广告啊?”
“你这么激动干嘛?”
陆训好笑:“难道你还能为卖个棉纱替他打支广告?”
“我能啊!”
黎菁当即一声,她莹白小脸笑起来明粲灼灼仿佛发着光。
陆训正色看向她:“菁菁,你知道打支广告多少钱吗?还有吴哥当初想打广告,他肯定准备好钱了的,但他连门都进不去。”
“他进不去,我进得去啊。”
“也不算,是我五表嫂进得去。”
黎菁看陆训神色,想起他对她们家亲戚还不熟悉,她给他说了说:“你上次见我大舅,知道他有五个儿子,他们大都在西北,我五表哥却不是。”
“五表哥他在京市那边,也在京市成了家,五表嫂她是京市人,她在电视台上班,准确说她们家许多人都在电视台上班。”
“我们原来联系不多,但何年不是在京市上学吗?他经常回京市上学的时候给他们捎带东西,两家人渐渐也熟了,而且我们家也帮过他们家忙,五表嫂一个堂侄在我三哥的部队,当初他出任务人失踪了,他们家找到我们家,最后是我三哥冒死去把人带回来的。”
“我们家找她帮别的忙不行,要张入门券还是可以做到。”
“况且除开她们家还有何年呢,何年很优秀你知道吗?”
“他这几年在京市上学,一直在外面半工半读,他前段时间还写信告诉我说现他在跟在一个大导演身边学习呢,实在不行让他走走那个大导演的路子也可以。”
“当然,这种关系会越用越少,我本来想着到时候等你红太阳那边便宜空调研发出来,出钱去给你打广告的,不过没关系,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等砸钱到位,他们巴不得我们去呢。”
黎菁说着,喜滋滋的从边上摸出一支笔低头在本子上写了一串东西,她原来只有五分把握,现在总算有个七八分了。
陆训垂眸盯着她发顶的旋儿,他知道申家人脉广,也知道申家另外两支都不差,但他没想过用那边关系,所以没怎么过问,平时那边人情往来他都负责掏钱让她安排。
他还真不知道她有表哥在京市,她表嫂那边他更不清楚了。
还有她还给他琢磨过打广告的事,她也没讲过。
陆训心脏有些麻,酥软的麻,他外面的事他不经常说,但只要她知道的,她总会替他想。
“你把这机会给吴哥,是想让他把棉纱价格提起来?”默半晌,他问道。
“吴哥厂子虽然不小,可咱们棉纱的量实在大,他吃不下。”
“他吃得下。”黎菁笑道。
“我会有一种他能吃下的方案给到他。”
“我问过郭秘书了,他说爸已经和何老那边谈好了,只要厂里把气流纺车间增设出来,他会争取给到纱厂更多的外贸份额。”
“另外服装厂织布厂那边年后也会有相应措施出来,他们会需要棉纱的,到时候坏账他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平一波,然后这期间纱厂也会积极寻找新的棉纱需要厂家,纱厂的规模其实不比杭二棉差,只要挺过这关就会好起来。”
“所以,只要吴老板把现在这批棉纱吃下,把当前问题解决了就行。”
黎菁笑容明艳自信,像是已经有把握,陆训定定看一眼她,越这样他越不放心,担心她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道:
“你已经有了打算,具体是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黎菁张嘴要告诉他,但她忽然想到他瞒她的事,她气还没消呢,她嘴一闭,气哼哼的扬声一句:“不告诉你,你有打算都不给我说,我为什么给你说了。”
“反正我刚才打电话约了吴老板那边明天和莉姐一起到袜厂谈,明天我说什么你都配合着就行了。”
“好了,我现在要去洗澡了,洗好了睡觉了,明天早起呢。”
黎菁说着,抬手看了眼时间,本子一合掀开被子下了地,然后头也不回的捏着本子进了卫生间。
陆训看着卫生间带上的门,他坐着沉思一会儿,捏着钥匙带上门又去了隔壁找郭秘书。
郭秘书听到敲门来开门看到他,猜到他来意,他无奈苦笑了下:
“我正写检讨呢,你刚走没多久菁菁就来了,还当着我面和黎叔打了电话,她应该先前就和黎叔通过电话,电话刚接通,黎叔就冲我吼了一通,还让我写检讨,明天所有的都听菁菁安排。”
郭秘书说着略低了下头,片刻,他扶了扶眼镜又抬头看向陆训道:
“陆老板,你是好意,但厂长和菁菁也有道理,纱厂的事尽量纱厂解决,没必要把你拖下水,如果纱厂没有自救能力,那还不如顺应时代。”
陆训沉默,他何尝不知道,只是他置身其中,做不到对她相关的事不管不顾,就像她默默为他做的一样。
“我知道了,早些休息。”最终,陆训回一句,转身回了房间。
在宾馆总是不如家里方便,虽然陆训什么都给带了,睡衣裤拖鞋毛巾香皂,但黎菁洗澡的时候总觉得没有家里舒服,她只草草冲了两下。
陆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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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房间没多久,黎菁也洗好澡穿好睡衣裤抱着换下的毛衣裙子出来了,见陆训双手撑膝坐在床头,像在沉思什么,她顿一瞬:“我洗好了,你也去洗吧,洗了早点休息。”
陆训抬头看她,她身上穿的他给她拿的蔷薇紫丝绒睡衣裤,上衣是套头的方形领,露在外的锁骨脖子雪白,她没洗头,一大把头发抓起来困在脑后,发尖发鬓打湿了,净白饱满的脸洗过沾着湿,像沾水的白栀子,清新绝丽。
他伸手握过她细腰往身前一带,拉着她到腿上坐下,须臾,他抬手摸向她脸,凝着她问了句:“确定明天有把握了?”
洗个澡,黎菁心里已经没那么气了,主要是很难生他气,他为了替她护住家人,让她活得自在,甘愿放弃自己辛苦筹谋的事业规划,她哪里气得起来,也舍不得。
她抬手圈住他脖子,润湿的脸去轻轻蹭了蹭他的,轻抿抿回道他:“六七分把握吧。”
“不过就算不成,我也找得有另外的托底了。”
想了想,她还是透露了些给他:“我今天在市场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然后我刚才和珍姐通了电话。”
“你找了珍姐?她回来了?”陆训讶然一声。
“嗯,她今天刚到家。”
提起何珍那边,黎菁脸上带了一抹笑意:“范范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先前我给珍姐打电话还是范范先听到拿给珍姐的。”
“珍姐当时都激动得哭了,说他第一次主动帮她拿东西。”
“然后我和珍姐聊了我的计划,她很支持我,我还拉着她一起了,她答应明天帮我造势呢。”
“造什么势?你打算做什么?你有什么大胆的想法?”
黎菁不说还好,一说陆训更想知道了,能让何珍同意的计划,绝对不是什么小计划。
“明天你就知道了啦。”黎菁笑一声。
“反正你知道珍姐会帮我托底就行了,实在不行她会借钱出来给爸,如果纱厂撑得过这关就撑,撑不过还可以申请合资,现在外面改革不是也在这样操作吗?”
“所以别担心了老公。”
“好了,快去洗澡,这宾馆我第一次住,不习惯,你不抱着我我睡不着。”
陆训现在整个心都被她吊起来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一个下午时间就琢磨出个想法,还能被何珍支持,他盯着她半晌说了句:
“你不说,你觉得我今晚能睡得着?”
黎菁听得禁不住发笑,她眼波流转睇向他:“那怎么办啊,你也不能像我这样想办法偷听啊。”
她难得在他面前这么搞怪,陆训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笑,他深漆的眸子盯着她不动。
黎菁见着,她憋了憋笑,低头去含了含他嘴角:“明天告诉你,老婆想做件大事情,老公你支持下,好吗?”
她在他耳边呢喃软语的,又轻轻蹭着他,他被磨得没脾气,他深眸凝她一眼,用力捧过她脸回吻了她两下,到底松开她起身去拿好换洗的衣裤牙刷杯,进了卫生间。
在宾馆,哪怕环境看着还可以,这一晚两人也什么都没做,抱着彼此很快睡下了。
睡得早,起得也早,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训从床上起来,黎菁也跟着一道起了。
比昨天有精神,也没想着赖床,跟着陆训一道进的卫生间洗漱。
洗漱好,把换洗衣裳装袋子拿回去洗,再收拾掉他们带来的东西,出门去喊了郭秘书。
郭秘书那边也收拾好了,三个人一起去附近吃了个早餐,之后便开车往吴老板在大唐的袜子厂去。
吴老板当初吴有莉做饰品卖的时候,他就想法子去附近的袜子厂拿袜子卖,后来他从袜子厂那边弄到一套快报废的生产线,就自己弄了间屋生产袜子卖。
之后他和五金厂老板搭上线帮他卖五金,他也没把袜子停下来,还不停购置新机器进来扩大生产。
前年年底大唐那边有政策,竖起一块“要发财,大唐来”的广告牌。
吴有才发现附近不少人都懂织袜子,一台手摇机器也能织出来精美的袜子,上面又有办厂的优惠政策,他就把厂房机器搬了过去,之后他厂子扩展更快了。
这么两年功夫,已经成为那周围最大的一家袜子厂,厂房直接扩建了两次。
黎菁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多钟,吴有才吴有莉夫妻比他们到得早,已经在厂子里转过一圈再出来等的他们。
吴有莉不知道黎菁为什么昨晚回去了还特地联系他们,让她一起过来这边袜子厂,她一贯不管袜子厂这边的事情。
黎菁一下车,她就忍不住拉着黎菁到一边问了:
“妹子,你把我叫这边来干嘛呢?老吴的袜子厂我插不了手,他不让我插手,就像他也不管我饰品厂那边一样。”
这是两口子的个人主业,早约法三章互不干涉。
吴有莉有一句话没说,也就黎菁有陆训这道关系在,不然她今天不会走这趟,她档口那边实在丢不开人。
不过就算吴有莉不说黎菁心里也有数,她微微笑了下,看向吴有莉道:
“我知道莉姐档口那边忙,丢不开,本来最好是我折返回档口找莉姐的,只是我今天宁城那边还有个重要事情得赶回去处理,才让莉姐跑了一趟。”
“我找莉姐过来不是为了袜厂棉纱的事,是另外有合作要找莉姐谈。”
“另外的合作?什么合作?”吴有莉纳闷一声。
“等下和莉姐你讲,是个挺大的合作。”
黎菁笑着拉过莉姐的手道,随即她看了眼厂门口,吴有才的厂子还不足千人,和纱厂那种万人大厂没办法比,厂子也没有特别弄过,院墙还是红砖墙,也没给它刷白,铁大门关着的门口只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丽莎袜子制造厂。
黎菁再看了看周围,这边属于比较偏的地界,住户房屋很少,但路算平整,修的是沥青马路,周围收拾得比较干净,路边的杂草都拔过,厂门口的地面和里面的路也是,马上十二月了,地面上却连落叶都很少。
看起来吴有才有用心思在上面。
黎菁有些想瞧瞧里面了,她抬手撩了下被风吹散的发丝,问道吴有莉正和陆训说话的吴有才:“莉姐,吴哥,我们能进去厂子里看看吗?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袜子怎么织的。”
“能啊,怎么不能!”
吴有莉还没回,吴有才先回道,随即他赶紧招呼道大家:“走走走,我们别再这儿吹冷风,”
吴有莉正想仔细问黎菁什么大合作呢,难道是她们百货公司要从她这儿拿货不成,但是一个会计能管采购的事?
吴有莉想不通,她是个急性子,看吴有才招呼着人进厂子,她憋了憋,还是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一行人往厂子里面走,吴有才有好几百台机器,岛国的,韩国的,意大利的都有,生产车间也有好些个。
不是休息天,所有机器都启动着,厂里的员工也都已经在岗位上工作,看得出来这些人都是熟练工。
一整条流水线下来从捻原料,精练 ,丝光,染色,卷绕,织罗口,织袜,检验,缝纫,检验,烫袜,包装这些工作,所有人都进行的有条不紊速度又快。
黎菁没见过袜子厂的流水线工作,但她在纱厂长大,见过纱厂的人怎么干活的,这些人的速度不比纱厂的慢,而且干得很积极卖力。
哪怕黎菁一行人到了,他们也就好奇看了一眼,再和吴有才打声招呼又继续干活了。
“怎么样?陆兄弟,我这地方你第一次来,还不错吧?”
吴有才问道边上的陆训,人总是希望得到人的认同的,尤其吴有才知道陆训现在生意做得比他大,他就更想听听他的意见。
陆训看着车间做事有序的工人也不吝夸赞:
“是很不错,我没想到吴哥现在这袜厂办得这么好,你这些机器,外面许多厂都还没有,工人也是,技术很熟练。”
吴有才果然很高兴,他脸上笑意明显:“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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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别的我不敢讲,就整个小商品市场,除了那几家去南边大厂里拿的品牌货,没有哪几家比得上我们家丽莎袜子的。”
“这些工人都是我花了心思招到的,机器更是,我这些年赚的钱算是都往这些机器里搭了。”
“两年多前我要不是新添置了一批袜子机器,我怎么也不至于”
吴有才感叹一声,注意到边上的吴有莉他又没说了。
吴有莉本来就急躁想知道黎菁要找她合作什么,等得不耐了,吴有才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忍了一下,紧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偏头问道黎菁:
“菁菁妹子,你有什么合作直接和我说吧,你莉姐这个人不会拐弯子,也是个急性子,我知道一个事情不知道后面是不行的呀,还是生意的事情,你可要把莉姐我急死了。”
吴有莉话一出来,陆训和边上拎着一大包东西的郭秘书微敛了神色。
黎菁知道吴有莉等得不耐烦了,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手里一直捏着还没动静的大哥大,想了想道:“那莉姐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说吧?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去我办公室吧,那边安静。”
吴有才立即说,他其实也纳闷黎菁想和他们谈什么除开棉纱以外的合作,他问过陆训,黎菁只是在百货大楼里当财务。
财务管账,可没有什么业务管。
“好。”
黎菁应下,又笑着道:“那吴哥莉姐带个路。”
“行,走这边,办公室在就在刚才进门的那一栋楼里,这厂子原来其实是个养鸡厂,后来养鸡场搬迁,这边空下来,我把厂子搬过来上面就做主给我了,隔音不是多好,当初我嫌吵还特地找人来重新整了整。”
吴有才笑说一声抬手给引了路,一行人很快出了车间往前面办公楼去。
袜厂由养鸡厂改建出来,楼有好些栋,不过多是二层三层楼,她们先前看车间随意进的其中一栋,靠中间位置,到办公室距离不算远,几分钟后,一行人到了吴有才办公室。
吴有才厂房除了机器配置别的都是能省则省,不过办公室他总要用做待客用,稍微收整了下,办公室面积比较宽阔,三十平方大小,进门的地方做了一个大展架上面挂满袜子款色样品。
正对方向是办公桌,后面配一个文件柜,外面一套三加二加一组合的深灰色皮沙发,配一张大理石茶几,正对面一张茶桌,几把椅子,茶桌上摆着置物架,上面茶具无数,边上还特地放置了一个烧水的电炒锅底,另一侧搭了个接水清洗茶具的洗手台。
进到办公室,吴有才就张罗着大家坐,他拿了早让人送进来的热水泡茶。
要谈事情,黎菁没坐沙发,她拉开茶桌前的圈椅坐了下,陆训挨着她拉开一张圈椅坐下,吴有莉见状立即拉开她另一侧的椅子挨着她坐下,迫不及待的问道:“妹子,你要说什么合作?”
很急切了。
黎菁也没卖关子,在郭秘书看茶桌前已经没位置,去沙发上坐下后,她出了声:
“吴哥莉姐应该知道,宁城如今各处都在变革,我所在的百货大楼马上要进行货柜出租……”
“所以你要把货柜租下来卖东西?准备让我们给你货哦?”
黎菁话还没说完,吴有莉若有所悟立即一声。
黎菁笑了一下,她好脾气道:“不止是这样,莉姐你听我说完。”
“你说。”
吴有莉一听不止,她意识到可能事情不简单,自己不能太急切,她坐直了些,忙应声。
黎菁便把手里捏着的大哥大放茶桌上继续道:
“像我们百货这种出租货柜的变革算是轻的,严重亏损的,比如一些面临经营不下去的区县供销大楼,已经决定直接关闭。”
“大楼关闭后,这些员工没处安置,上面总要给一些安置费,但年年亏损的供销大楼手里已经没有钱了,唯一的资产除了一些积压货品,就剩下供销大楼,这楼现在上面决定出售。”
黎菁说道这里刻意停顿了下,她余光瞥了眼正冲茶,对这事不甚在意的吴有才,吐声:“然后,我把楼买下来了。”
“你把楼买下来了?”
黎菁这话出来,吴有才冲茶的手顿住,吴有莉更直接惊呼出声。
“是,一栋?”吴有莉忍不住问了声。
黎菁听到这儿又笑了:“原本该是一栋的,但现在不是了。”
“是所有。”
她一直很厉害
“你买了所, 所有的楼?!”
黎菁一句所有,直接把在场的人都惊了。
陆训从在黎菁身边坐下,便眼眸注视着说话的黎菁, 听到这话他搁在膝上轻点的修长手指一顿,他尚且这样, 其他人更不用说, 远处坐在沙发上的郭秘书眼镜下一双长眼直了,吴有才冲茶的手一抖茶水浇在了桌上, 吴有莉更蹭一下站了起来, 眼瞪圆嘴吧惊得合不上。
她忍不住站远一些去看黎菁。
黎菁今天穿的是陆训给她收拾在箱子里的衣服, 也是唯一的一套, 考虑到出门在外她会冷,这次陆训给她带的三件套款, 白色高领针织兔毛毛衣, 呢子料的黑白细格马甲套裙,外面是同款的细格大衣,经典的黑白色,穿在她身上优雅大气。
她头发多, 自己打理麻烦, 早上她捏着陆训的大哥大各处打电话, 陆训给她梳的头,他最知道怎么把她的优点放大, 到腰的羊毛卷给她整个辫起盘了上去, 羊毛卷蓬松, 整个盘好后既精神又不显刻板。
黎菁很重视今天, 难得给自己化了个妆,她修过眉, 拿火柴棍纤长了眼睫毛,抹了修容的珍珠膏,扑了一点鹅蛋粉,再涂了显精神气的大红色口红。
本来就生得秾艳精致的一张脸哪怕不化妆也好看,化妆后皮肤更细白如瓷,红唇艳冶。
黎菁是跳舞的人,不管什么时候,她身姿都是秀挺舒展的,脖颈纤长,背脊挺直削薄,只静坐在那儿也美得好似一幅画,明妩秀丽,尽态极妍。
吴有莉昨天看黎菁只觉得她漂亮,仙女一样的清丽仙气。
今天再看黎菁,她突然感觉黎菁整个人不一样了,好似一朵艳开的牡丹,国色天香,惊艳绝绝,甚至让人感到不可攀。
这和她们这样档口的生意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
她身上只能看到精明,哪怕漂亮也是带着精明的漂亮,黎菁是富贵的漂亮,有大小姐的气场,也有属于她的格调和眼界。
吴有莉脸上微微复杂,她忍不住说了句:“陆兄弟那么有钱啊?”
吴有莉心里多少有些酸的,她从十七八岁就在外面琢磨做生意赚钱,如今十年过去,她也算小有资产,有了几个档口,两个一年可以赚超百万的厂子,但让她一口气买那么些楼,她自认吃不下。
黎菁微微笑了下,边上陆训觑一眼吴有莉淡声道:“不是我的钱。”
“不,不是你的钱?”
陆训的话无疑又是一个炸雷扔在现场,连吴有才都有些坐不住了,冲茶的盖碗烫手,他冲不下去干脆搁在了桌上。
他看看陆训又看了眼黎菁。
他对黎菁比吴有莉对黎菁稍微了解一点,知道黎菁是纱厂厂长的女儿。
但国营厂长如果他干净没有贪污,再有钱也有限度,何况现在纱厂已经不行了,不然他们今天也不会跑到他这儿来。
“弟妹家也有人在做生意?”
吴有才知道陆训有一说一,他说不是他的钱,不会是假话,如果是这样,只能是黎菁身份不止纱厂厂长女儿这么简单了,他不由冒昧的试探着问了句。
吴有莉听到也立即瞅向黎菁。
“吴哥听说过港城百货女王盛百百货董事长何珍何女士吗?”
“港城百货女王?”
吴有莉愣了愣:“这个称呼,她很厉害?”
吴有才吴有莉才发家没几年,他们对平时只在电视上看到的港城不了解,不熟悉。
他们也不是宁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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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听过宁城何家的故事,对何珍自然也不知道。
黎菁不意外,手里没拿到报纸,她只能继续问道:“那吴哥听说过范长海吗?他是第一批回内地投资的港商,当初上过省报的。”
吴有才这下听过了:“就是陆兄弟一起做烂尾楼的那个范长海?”
“就是他。”黎菁欣喜的点了点头。
“我听过他,不过不是从省报知道。”
吴有才笑道,“我是先前听陆兄弟说在做烂尾楼项目,问起他才知道这个范先生,也是凑巧,前段时间我有幸参加了一个上面的饭局,也听人在说这个人,他好像在港城有很多楼和地。”
“是,范哥他是做房地产的,手里就是地多楼多。”
黎菁笑了下应道,随即又说:“范哥和珍姐是夫妻,他们当初一起回的港城。”
“我机缘巧合认识了珍姐,她认下我当妹妹。”
“前段时间,我听说上班对面的供销大楼要卖,正好我手里有一笔钱,就想着买下来给训哥开电器城,结果训哥他不要,他说他在宁城开的电器城是要做红太阳总部大楼用的,必须要是能让宁城人一眼记住的特别建筑,他倾向于自己造。”
黎菁说到这里特意停了下,表情也微微恼,吴有莉听得忍不住回了句:“你送陆兄弟楼他都不要哦?”
随后觉得不对,她看向黎菁:“不过妹子你买楼没和陆兄弟商量?”
黎菁顿了顿:“那楼不算贵,比他给我买的车便宜,我想着给他个惊喜。”
“这样的惊喜咋不给我呢。”
吴有莉瞥了眼吴有才嘀咕了句,她坐回凳子,又好奇问:“然后呢?陆兄弟都不要楼了,你怎么还把所有楼都买下来了?”
“他不要那楼,我总不能把楼空着呀,我就想着做什么好。”
“莉姐你知道我一直在百货大楼上班,最熟悉的也是百货这块,那样一栋楼我想来想去也还是做百货合适,但那楼对面就是六百,两者肯定会形成竞争,要竞争,新开的百货大楼总要有竞品优势?”
“我做财务几年,对几个百货大楼的货源渠道算都了解一些,六百的采购产品已经是几个百货里采购价相对低的,很难再找到更低的。”
“我拿不好主意,想着珍姐当初一手把快关闭的盛百做到全港皆知,我去找她取了取经。”
“珍姐告诉我,要想把一个百货品牌做起来,还想要采购价格下来,我光有一栋楼不行,至少得十栋,形成规模,有它内部一个产品结构循环,不然我就只能小打小闹卖卖小商品”
黎菁顿了顿:“珍姐在这个时候和我提到了小商品市场。”
吴有莉对和何珍看不起小商品心里不是很舒服,听到黎菁说道后面,她又惊讶:“她也知道我们乌市小商品市场?”
黎菁点点头:“珍姐知道,当初珍姐和范哥回来投资,她整个省内都走过一遭,她知道乌市小商品市场,有大致了解。”
“就和我昨天和吴哥说的一样,我也听过小商品市场,但只限于在报纸上知道,珍姐和我提起这事,我有了兴趣。”
“莉姐昨天不是问我,怎么买东西想起记账了?实际我不止是为记账,也是为了做一番了解。”
黎菁说着,从随身背着的托特包里拿出了一个深绿色小本子,翻开两页递给了边上的吴有莉。
吴有莉接过看粗略扫一眼,她眼倏地一定,“这是你昨天做的?”
吴有莉不可置信看向黎菁,又继续翻着黎菁手里的小本子。
黎菁的记账本可不单只是记账,她把买的东西价格,型号,款式质量,原材料区分,商品来源是自产自销还是外地进货,以及商户信息全部都在上面做了标注。
甚至更详细的,她精准到了档口老板娘名字喜好,做生意方式
吴有莉最震惊的是,黎菁分析的都对,出错率极少。
她无法想象,她昨天不过带黎菁去转了一圈,黎菁竟然了解到这么多信息。
如果黎菁在这市场待个几天,她不是会把这个市场摸得透透的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脑子啊?
吴有莉整个怔住了,她瞥见正盯着她手里本子的吴有才,干脆把本子也给到他手里让他也看看。
吴有才看着递手边的本子犹豫一瞬,见黎菁没有阻拦的意思,他接过了本子。
看完他也不算多淡定了,他禁不住看向陆训:“弟妹有这项洞悉的本事你知道吗?”
陆训笑了笑:“她平时是比较善于观察。”
“弟妹,你做这些是打算?”到底是黎菁的私人本子,吴有才没有乱翻,他看过后合上本子还给黎菁,问道。
吴有才一定程度上比吴有莉会抓重点,黎菁接过本子放回包里,继续道:“这就是我想和莉姐吴哥你们谈的合作。”
“我昨天逛了一遍小商品市场,让我惊讶也很惊喜,吴哥莉姐你们知道我一直在经手各种账,我对百货类的小商品采购价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昨天在莉姐的饰品店我就发现了,小商品市场的批发价比百货大楼的采购价便宜,等我把市场逛下来,我就确定了我之前的一个想法,我要把小商品市场里的精品,优质小商品整理组合起来,开一个平价的小商品城。”
“准确的说,我想把小商品市场以零售自选模式搬到宁城去。”
“这种模式就和莉姐说的批发要有起批量一样,走不起量不会很赚钱,不过一家店不行,但是十家,百家呢?”
“我昨晚回去把这个想法和珍姐说了,她很支持我,也答应投钱给我去做这个事情,另外还会安排专门的经理人协助我把量贩小商品城以点面结合的方式开起来,从宁城第一家到宁城无数家乃至全国市场。”
黎菁说到全国市场几个字时特意加重了一点语音,她注意到吴有才神色微震了瞬,她不动声色收回眼继续道:
“今天早上,她已经在替我联系我们宁城这次负责供销大楼出售的史主任,商谈打包购楼事宜。”
“楼我这里是绝对没有问题,从设计到整装商城,包括人员到岗培训这些也都不会有问题,现在唯一的就是组货货源这块。”
“吴哥莉姐知道,我才刚和训哥结婚没多久,珍姐那边也忙,我们不可能常年待在乌市,但我们需要在乌市成立一个产品集选中心,需要一道能架起我们量贩小商品城和乌市小商品市场之间达成合作的桥梁。”
“小商品市场还是雏形的时候吴哥和莉姐就在了,你们对小商品市场的人事物肯定比我这个只待过几个小时的外来人要了解。”
“所以,我想找莉姐和吴哥合作,协助我们的选品团队选品,让量贩小商品城达到真正的物美价廉,不止要款式好,价格好,品质也要绝对过关。”
“另外一个,也是采购商品这块,这么大的采购量,就和百货大楼不会一次结清款子,有一定的报损,退换货比例一样,我们和供应商之间的合作也要求如此,甚至标准更高。”
黎菁说得有些口干,她舔了舔唇,边上陆训一眼注意到,他长伸手拿过吴有才面前的盖碗和冲过的茶杯,给她倒了杯茶递到她手边。
黎菁转眸望他一眼,陆训脸上好似和平常似乎没什么两样,对上她的视线眸海里却带了抹笑意,他搁桌前的手还悄悄的比了个大拇指。
黎菁抿一下要上翘的嘴角,默不作声移开眼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随即她抬头看向吴有才吴有莉:“不知道莉姐和吴哥有没有兴趣?”
有没有兴趣?
吴有莉直接听懵了,她没想到当她守着档口的八个摊位两个厂子,觉得自己已经相对成功的时候,有一个人,她已经想到把小商品市场模式铺开经营到全国。
如今的供销大楼因为她人员的呆板服务即将被淘汰退出舞台。
各地摆摊的产品参差不齐,百货大楼产品价格居高不下,如果黎菁开出来的小商品城能做到真正的物美价廉,种类丰富款式又多,再加上她们成熟的管理模式,营销推广手段,最后会取得什么样惊人的效果?
大抵和她们最早期摆摊便宜不要票产品出来人满为患差不多。
吴有莉忍不住去看吴有才。
吴有才在刚才陆训拿盖碗给黎菁倒茶才意识到他还没给大家泡茶,他赶紧重新拿过盖碗冲泡,只他一只手倒茶,另一只搁在桌上的手微握了起,大拇指来回捻擦着食指,
依譁
这是他沉思犹豫的习惯。
“那个,我们有什么好处吗?”吴有莉收回视线,舔了舔嘴唇问道。
黎菁听到这话笑了:“当然不会亏待莉姐,我昨晚就和珍姐商量过了,莉姐如果不嫌弃,可以来当量贩小商品城的选品师,所有由莉姐经手的选品一经上架,按销售利润的百分之一返点给到莉姐。”
黎菁顿了顿:“当然,产品质量必须严格把控,如果出现伪劣品,瑕疵货上架产品,一次两次不要紧,如果情节严重了,屡次犯屡次不改,已经严重危害到小商品城声誉,莉姐这边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像是意识到最后一句话有些重了,她又和缓脸色笑道:
“但我是相信莉姐的,我从昨天去莉姐的几个档口都看过,莉姐对产品品质这块把控得比别人家要好,伪劣货应该也进不了莉姐的眼。”
黎菁这话听得吴有莉舒服,她抓着头上一个发夹微扬声道:“那当然了,产品品质这块你吴哥也反复和我强调过,我也知道有多重要,做长久生意,这个必须抓牢的。”
“是这样,物美价廉,肯定是品质为王。”
黎菁点头微笑应和一声,又瞥了眼始终没做声的吴有才,沉吟着又道:“除此之外,莉姐和吴哥也可以投一定的钱占股。”
“我们可以投钱?投多少?能占多少股?”吴有莉立即问道。
黎菁对上吴有莉兴奋期待的眼神:“珍姐那边已经确定会投很大一笔资金进来,莉姐你这边要投最多只能一百万,股份占比”
“妹子你说的想法很好,但目前只是个想法,你能保证一切顺利施行吗?”
“就算你不缺资金,这么多大楼开出来,你怎么保证自己能运营维护好?”黎菁话还没说完,吴有才把倒好的茶端到几人面前,又给郭秘书送一杯去,回来坐下出声问道。
“自选商品,量贩,你一定能保证你的产品每天能起量?如果不起量,到月底要结算的产品货款,妹子确定能结算出来?”
“弟妹你先前在百货大楼当财务,但做生意和财务是两码子事情,你突然迈开步子这么大,不怕最后出问题?”
吴有才问的话句句犀利见骨,直指他担心黎菁的个人能力。
黎菁也不生气,她笑道:“吴哥,如果是我自己做,我肯定会先挑一栋楼试水,但我刚才说过了,我们会有专业的经理人”
黎菁正说着,吴有才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说一声弟妹你等一下,起身去接了电话,是厂门口传达室打来的,电话声音响,里面门口大爷的声音传出听筒:
“厂长,这里有个男人说他是何女士安排过来给黎小姐送文件的,说黎小姐正在和你见面谈事情,先前厂长你接的人里有黎小姐吗?我要放人进来吗?”
传达室大爷的声音在这时顿了下,像是捂着听筒在说话:“还带着司机保镖呢,比上次镇长过来阵仗还大。”
吴有才下意识视线看向黎菁。
黎菁意识到是谁,她身子一侧赶忙道:“这就是我刚才和吴哥讲的专业经理人,珍姐让他过来的,麻烦吴哥你放行一下。”
吴有才闻言立即对电话那边道:“张大爷,你放行,我们在办公室,这就下来接他。”
而这时,黎菁的大哥大也响了,她怔一瞬,很快拿起电话接过:“喂。”
电话那头一道口音和范长海相似的男声随之响起在听筒里:“黎小姐,我到了,在厂门口。”
黎菁一直在等这个电话,现在终于到了,她赶紧一声:“何经理?你到了啊,好,那等一下啊,我下来接你。”
那道男声却道:“不用了,我自己上来,三分钟后见,再见。”
话音落,那边挂了电话。
“妹子,我们需要下去接一下吗?”吴有才听到对方带着司机保镖,猜测身份不一般,他放下电话问道。
黎菁捏着电话想了下,何珍昨晚告诉过她,这位何经理做事情比较干脆,也不讲究额外礼节,不需要太过客套,还让她拿出她是老板的气势。
一大群人去接一个人也太兴师动众。
“不用了,吴哥,他说他自己会上来,我们就等着好了。”
“那行。”吴有才应下来,回到位置上,心里却琢磨了开。
他先前那样问黎菁除了担心黎菁有没有能力运转这么一个大摊子以外,另一个也是犹豫这事能不能办成,毕竟所有的话都是听黎菁在说,她先前并没有任何经验。
虽说他相信陆兄弟,但相信归相信,生意投钱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不得不谨慎。
现在那边派人过来了,显然是正儿八经动真格的了,港城百货女王,不会稀罕他们这一百万,但他们要是搭上这条巨船
吴有才心怦跳了一下,他大拇指狠搓了下食指指节,随即他似不经意的看向黎菁问道:
“弟妹,你能说一下这位何经理的来历吗?等下见面不知道怎么称呼?”
黎菁一听就知道吴有才具体想问的是什么,她把昨晚珍姐和她介绍的简单和吴有才说了说:
“这位何经理名叫何震朔,听珍姐说,当年珍姐接手盛百的时候,盛百都濒临倒闭了,是他和珍姐从一家小超市做起,做到如今港城皆知。”
“他有多年的百货大楼管理经验,这次和珍姐一起回内地也是想开拓内地市场。”
“听起来很厉害啊,不过他常年在港城对我们这边情况了解吗?”吴有莉忍不住说道。
黎菁笑了下:“珍姐说他是潮汕人,十四岁之前在潮汕长大,后面才去港城那边,他是从底层做起的,就算做中低端商城他也有经验。”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响起“嗑嗑”两声,男人修长手指扣过门,捏着一份文件袋从门口进了屋。
男人三十岁左右,一身笔挺的藏南色西装,外面一件黑色大衣,身材高大偏健硕,五官带着一点混血的深邃英俊,留有一点络腮胡,却并不给人粗壮粗鲁的感觉,反而彰显一股成熟的男性魅力。
黎菁看人来了,赶紧起了身。
“黎小姐,我是何震朔,Jane姐让我交给你的。”男人迈着大长腿径直走到黎菁面前,把手里的文件袋交给了她。
“好,谢谢你,何,何经理。”
黎菁伸手接过文件袋,冲何震朔笑了下,又扭头和吴有才吴有莉介绍道:“吴哥,莉姐,这就是何震朔何经理。”
“你好,何经理,坐,赶紧坐。”
吴有才吴有莉都起了身和何震朔打招呼,吴有莉看一眼男人就感觉气势不一般,她赶紧让出了她的椅子,让人坐。
何震朔也没客气,他拉开椅子坐下了,很快他又扭头和黎菁道:
“Jane姐那边已经和史主任谈好,明天中午见面。”
“嗯,我知道了。”
黎菁笑应一声,见何震朔没有和吴有才吴有莉说话的打算,她从文件袋里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文件袋里装了两份何珍范长海回国接受的采访还有她在港城的采访,现在这报纸已经用不上了,黎菁就给搁在了一边,拿起了何珍帮她准备的几份合同。
黎菁捏着三份合同,问道吴有才吴有莉:“吴哥莉姐,不知道这个合作你们有没有意向?”
“有啊,怎么没有啊!”吴有莉赶紧笑开道。
这事几乎已经不用考虑,能搭
忆樺
上百货大王的船,还能销自己的货,还可以在逛市场选产品的时候赚钱,傻子才不干,不止要干,还要投钱。
吴有莉搓了搓手,又蹭到黎菁身边期待的看向她:
“妹子你带着我们发财,我们哪里有不愿意的,我不止愿意帮你选产品,去和市场那些人谈,然后我们也想投钱进来,菁菁,你看我们投一百万行吗?”
黎菁没说行不行,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合同,偏头看向吴有莉:“莉姐,我刚才是不是没和你讲过股份占比的问题。”
“珍姐那边投我三百万股份占比只有百分之二十,何经理替我前期运营,股份占比百分之十,莉姐你这一百万我最多可以给你百分之十的股。”
“一百万只有百分之十?”
黎菁这话出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她,陆训眼里闪过星点笑意,很快他敛下神色充当老婆的背景板,何震朔也禁不住侧头看了眼黎菁。
吴有莉直接张着嘴不知道闭上,她不太能接受。
“是,百分之十,能给到的保证是一年之内,开出八到十家小商品城,目前可以确定的是江东的店可以在年前开出来,争取赶上元旦。”
黎菁说着笑了下,她打开另外一份合同:“莉姐要不还是签这份合同吧,就是我先前给你说的百分之一销售返点的这份。”
“如果,我和阿莉不做这个介绍人,你们打算怎么办?”吴有才在这时问道黎菁。
黎菁脸上的笑意微敛,她按下了手上的合同,很快又弯唇:“吴哥,你觉得以珍姐的关系人脉,联系下小商品城的管理人甚至谢书记,会很难吗?”
不会。
几乎只一瞬,吴有才脑子里就有了答案。
上面现在巴不得有人来提振市场名头。
他们想进来没准儿免费给块地给他们造楼,弄产品中心都可能。
吴有才脑子里想到,黎菁也在说:
“无非就是比让吴哥和莉姐你们出面费时耗力罢了,但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会直接在城中小路造栋楼,建产品中心,甚至于我们自己也可以越过小商品城,做批发!”
黎菁的话掷地有声,最后几个字她加重了语气。
在场所有人都神色一震。
到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何珍会投钱给黎菁,由着她一个刚工作两年多的姑娘来做这个事情。
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零售,量贩,回归批发,贸易。
陆训慢握了下手掌,心里激动,自豪油然而生。
这是,他的老婆。
她就像一只凤凰,开始高飞了。
“陆兄弟,妹子不简单啊。”许久,吴有才看向陆训出声道。
陆训以往再谦恭不过的人,这回却难得没有谦逊,他爽然笑道:
“她一直就很厉害,我们刚认识那会儿,她和我说丽丽美发店一个月营收有十六七万,吴哥你知道我当初当过理发店学徒,认识了几个理发店的,那家丽丽美发我往里面投了不少钱,我当时还以为她翻到我店里账本了,结果是她自己观察到一些数据估算的。”
“菁菁她洞悉力强,商业直觉也敏锐,只要给她时间成长,未来她会比我强。”
“哪有那么夸张。”黎菁被陆训夸得脸热,嗔看了他一眼。
陆训勾了勾唇角,桌下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微用力捏握了下她嫩白的指节才松开。
边上何震朔瞥眼注意到桌下,移开了眼。
“是,只要给弟妹时间,她未来不会差。”
吴有才想通了,他跟着笑起来:“弟妹,一百万,百分之十,对于一个大项目来说,很值得了。”
“就按你的方案来。”
“那吴哥,莉姐你们看看合同,没问题的话我们就签字,至于细节我们后面再商定。”黎菁眼眸微弯,把押在第二的合同双手递给了吴有才。
很快又从文件袋里摸出笔和印泥,打开搁在吴有才面前。
边上吴有莉想说什么,但她张张嘴又没说了。
“行。”
吴有才应一声,接过合同看起来,何珍让人准备的合同很详细,所有条例都清晰明了。
吴有才一目十行看下去,注意到若是选品出现严重品控问题,造成重大损失后果,且查明和选品人有直接关系,选品人将承担带给量贩小商城的所有损失,同时量贩小商城也有权回购收回选品人所属股份一项,他眉头微皱了皱,不过他没说什么,拿过笔很快把信息补全,签了字。
一式两份合同,吴有才那边在签,签好后给吴有莉签,黎菁这边也在签,很快两份合同各自签好,盖上了手印。
黎菁把属于吴有才吴有莉的合同给到他们,自己那份放进文件袋。
随后,她又看着桌上其中一份合同,抬头看向吴有才笑道:
“吴哥,和莉姐的合作我们算谈好了,接下来我们来谈谈关于纱厂棉纱的合作。”
她成了主场
“妹子, 棉纱这个我昨天和陆兄弟还有郭秘书谈过了。”
吴有才听黎菁提起棉纱,他脸上露出难色,有陆训这道关系, 还有先前的合作在,吴有才没有和一些老油条生意人一样打太极, 他把现在棉纱市场行情给说了说。
“原本往年九月到十一月正是棉纱需求的旺季, 但前两年情况你也知道,价格大闯关, 我算幸运的, 听了陆兄弟的建议, 提前囤积了大量棉纱, 还趁此赚了一笔,周围几个和我在一起的老板也是这样, 但其他的呢, 好些私营厂子没闯过这关,闯过来的也半死。”
“今年市场又这么低迷,这些老板更谨慎了,私营是这样, 国营单位的情况妹子你也了解, 也不好, 所以这旺季也提前结束了。”
“我知道你们出来的时候,黎厂长那边给了你们一个棉纱底价, 但黎厂长给的是上半旬的抄底价, 现在马上十二月, 棉纱价格直接跳水了一半。”
“我和陆兄弟这么两年下来, 陆兄弟对我仗义,我肯定不能对不住他, 这样,我再在昨天给的价格基础上涨百分之十你看行吗?”
吴有才大拇指一捻手指指节决定道,注意到大家杯子里的茶水都空了,赶紧冲泡了茶来续茶。
“先前你们来得路上,我已经和几个老板联系过,他们现在在外面,大概中午时间会到这边,我会尽量说服他们接受这个价格。”
“弟妹你看这样行吗?”吴有才把茶水续进黎菁茶碗里,问道她。
黎菁微微笑了下,她没说好还是不好,她手指轻碰了下茶碗,问道吴有才:
“吴哥,我听说你去年冬天去京市想给丽莎袜子打广告是吗?”
吴有才不防黎菁突然问起这事,他微怔,看了眼陆训。
陆训全程看老婆,瞥见吴有才看过来的视线他也没闪躲,夫妻谈话无所不说再正常不过,没什么不能见人,不好意思,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吴有才笑了下,承认道:“是有这回事。”
“去年我从一个朋友那儿知道山东那个钟表厂因为和电视台谈妥了春晚晚会的合作模式,换到一个在除夕夜零点向全国老百姓拜年的口播广告,他那年的钟表销量翻了整二十倍。”
“二十倍啊,多惊人的数字,我就想着,要是我能给丽莎袜子打一支广告,也不要晚会晚上的广告,就电视剧黄金档这样子的广告,让全国人民知道我们丽莎袜子,那我这边袜子厂的生意会不会更红火?”
“正好去年我手里有一笔闲置款子没处去,我就想着去试试看,就安排完厂里事情拎着一箱子钱去京市了,哪知道,”
吴有才又笑了下,微带自嘲。
“也是我冲动,去之前没想着找找人,去到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当时我还怕人家抢我钱,穿得也破破烂烂的,跑到电视台我连门都没能进去。”
“厂子里事情
依誮
也多,我呢就坐车去故宫那边转悠了一圈回来了,一箱子钱没动,正好给你们莉姐换了辆新车。”
吴有才也算个乐观性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眼吴有莉:“就是赔给你们的那辆,等过段时间我给陆兄弟车子修好了再去给换回来。”
吴有莉先前对一百万才百分之十的股份心里有些不舒服,但等她合同签完,再回想黎菁先前和吴有才那番话,渐渐的她也回过味来这是一桩什么生意。
吴有莉贪财图利,眼光看得不算远,但她不是个蠢人,如果黎菁那边真能按她预想的发展,这一百万,百分之十的股份最后会多值钱可以想见。
心里想通了,她脸上也有了笑,听到吴有才的话,她扒拉下来头发上一个粉色发夹,白了吴有才一眼:
“我稀罕那辆车,都够我买几个档口的了,那篁园一期工程马上要竣工了,我还打算买它十几个档口的,你倒好,搞辆车,我又开不了两回。”
被怼了,吴有才也不生气,他笑笑端起手边的茶喝了口。
黎菁看一眼吴有才,沉吟一下开口道,“吴哥莉姐最近有看电视吗?”
吴有才吴有莉不知道黎菁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他们对视一眼,吴有才回道:
“我们平时不是忙档口的事就是厂子那边,电视的机会少,不过你莉姐平时都会在旁边有电视的档口看看,怎么了?”
“那莉姐知道一套节目有预告下个月月中左右会上演一部家庭剧吗?”
吴有莉除了做生意平时就爱看个电视,黎菁一问,她立马想起来了:“你是说那部《我家喜事多》?”
“是那部。”
黎菁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道:“这部剧的导演是陈水华导演,”
“也是巧了,我有一个侄子在京市电影学院上学,他学的导演系,在摄影上也很有天分,这一年他都跟在陈水华导演身边学习,既是他的场务,也是他的摄影,副导演,陈导把他当半个徒弟在带。”
“陈导拍得电视剧收视率一直很高,哪怕不是黄金时间,在午夜他的剧收视率都居高不下,唯独一个,他拍的电影,拍一部赔一部,原来陈导的电影很多人投钱,追着他投,现在他主动找上门人家也不理睬他。”
“为了拉到投资,他还特地带着我侄子一起去了趟港城,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还倒搭上了一笔服装租借费。”
“吴哥应该知道,训哥他现在在做小家电,现在他厂子里已经有电熨斗,电吹风,电锅,电风扇一类产品,还另外在研发电取暖,便宜空调这些,他一直很想把红太阳这个品牌做起来,牌子给打响,我就想着,要打响牌子,那肯定要做广告了。”
“但我不太清楚现在做一只电视台的广告要多少钱,我本来是打算联系我在电视台的表嫂问她这个事情,后来想着八字没一撇的事情,直接找表姐那边太兴师动众了,我就打电话问了问我侄子那边。”
“他告诉我,陈导马上要在一套节目播出的那部电视连续剧中间档的广告位还没定出去。”
“如果我这边想要,只需要投陈导新电影,他差不多能赶在电视剧播出前替我们把广告宣传拍出来。”
“这部电影,我已经答应那边投了,如果吴哥需要,这次的广告我可以让给吴哥。”
“妹子,你说的是真的?”
吴有才身体坐直了,他不怎么看电视,看电视也不会关注什么导演,但再不关注,架不住家里有个喜欢看电视的媳妇,哪怕每天没空,她都能见缝插针看一看,所以预告要播出的那部剧他也看过,一看就很有意思,要是能把广告插到里面
吴有才紧了紧喉咙,他看向黎菁:“弟妹,这支广告你当真拿下来了?”
广告当然还没确定拿下来,黎菁就算速度快,她联系人也需要时间的。
昨晚她在走道上听到陆训和郭秘书的谈话,心里气得不行,她脚都抬起来了,要冲进去找两个人算账。
三个人来谈事情,她一个人被蒙在鼓子里,她不喜欢。
哪怕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想。
她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弱,遇到事情只知道慌,但她最后又忍下了,不是该生气的时候。
她回了房间琢磨该怎么办,后面听到楼道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她猜他肯定是心里压抑出去了,她出门去找了郭秘书了解情况。
这次是整个具体的了解。
之后她回来就拿了电话本出来,捏着他的大哥大四处打电话。
但确实和吴老板说的一个情况,大环境不好,像纱厂这样本身棉纱没销售多少出去,还被几个国营单位需求单位退货回来的厂子不在少数,她认识的那些叔叔伯伯都表示没办法,他们还告诉她黎万山已经找过她了。
大家都没办法,最后她把电话打到了何珍那里。
但她和何珍认识这么几个月,两个人之间聊得全是范范的话题,她对范范的照顾,对他的好,抽时间去陪他,给他买东西,她都是打心底想对他好,纯粹的,没想过要什么回报。
她就这么无缘无故的去开口叫何珍帮忙,还是纱厂那么大的事情,她实在张不开那个口。
她想来想去,最后想到用置换的方式。
她下午在档口萌生的想法,她后来自己仔细琢磨过,如果是她自己小打小闹的折腾,先开一个小商品城出来,弄得成功的话,她后面可能会在宁城开出来几家分店,但大概率也就这样了,得不到更大的发展,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也不算多专业的人。
但如果有专业的人,组建出专业的团队来经营她的这个想法,从一个点开始铺开到整个宁城这个面,再辐射全国区域,这是可以在两到三年里就实现的,而一但这事做成,他们还可以反过来去掌控所有货品的渠道源头。
变中间商为自产自销,甚至他们也可以学小商品城那样批发,让人家来加盟他们,或者走贸易渠道,以及更远
专业的人,她没有,但是何珍有,如果她感兴趣这个想法,肯定能做起来。
电话拨通后,她把这个想法用聊天的方式告诉了何珍。
说完她挺忐忑的,她怕何珍看不上这个想法,要是那样,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纱厂的事情了。
但何珍没有,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真把黎菁当妹妹在待,也很有耐心。
她很认真听了黎菁的想法,然后认可了她,夸黎菁这个想法很好,说这个项目很好,是可以操作施行的一个好项目。
就和黎菁先前告诉吴有才吴有莉夫妻的那样,何珍当初回宁城投资,她和丈夫范长海把整个省的情况都了解了一遍,后来为了找范范,她更全国各地的跑,她对内地的情况有一定深刻的实地了解。
目前的内地,高品质高价格的消费想要带动起来,可能需要费一番功夫,黎菁说的那些小商品却绝对会开一个地方火爆一个地方。
路边的杂货铺都能赚钱,更何况是一座物美价廉的小商品城呢。
只是要怎么样赚到更多的钱,营造一种让人民能够放心大胆的进到商城里面,放心大胆的挑,放心大胆的拿甚至哄抢,让他们能挑得多,复购次数多,那又是一种经营手段了。
何珍是百货女王,她这个名号不是虚名得来,是靠她自己打出来的,当初她嫁给范长海,家里除了珠宝首饰一应嫁妆,另外的产业只有一处快要倒闭的超市。
但她生生把那么一个小超市给做起来了,做到了港城数一数二,还让它上市了。
虽然范何两家的人脉关系也起了一部分作用,但更重要还是她自己的独到眼光,运营管理能力,营销能力主要作用。
她的看法犀利,见解更独到,给黎菁提了很多建议,还把黎菁说走贸易渠道后面的一些想法发展补全了。
黎菁当时听了很高兴,她直接说:“那珍姐你看好的话,那你就找人去做吧。”
依誮
“我知道珍姐你手里肯定有专门的人才团队能够做这个事情的,你肯定能成功。”
何珍当时听了很诧异,她问道黎菁:“菁菁,你和我说这些不是你自己有这个规划?”
黎菁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开不了口,现在她好像更开不了口了,她担心何珍觉得她功利。
她吞吐半天才和何珍说了实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何珍,告诉何珍她原来确实打算买楼自己弄个小商品城的,也告诉何珍她把这个想法说给何珍听,是为了什么。
何珍当时听完愣了很久,她这次带范范出去治疗,中间其实她回了一趟港城。
因为这几年她都在找范范,港城那边事务她很少过问,毕竟她把盛百交给了弟弟何永鑫,她就该信任他,所以平时她最多看看财报了解了解集团情况,再把握下大的方向。别的事务她很少过问,就算有人来给她讲,她也让他不要说。
这次她却不得不过问了,因为何永鑫打算把她一手提拔起来的经理踢出局。
这是代表她的经理,何永鑫什么想法很明显了。
何珍家里兄弟姐妹多,兄弟姐妹多了争抢也多,何永鑫是她带大,也是她唯一亲近信赖的一个亲弟弟。
但这个原来一直和她很要好的弟弟,他结婚以后,或者说当她把盛百交给她弟弟,之后盛百又上一个台阶以后,这个她信赖的好弟弟就有了别的心思。
他不满足只是盛百的暂代人,他要整个盛百的所有权。
姐弟两谈得很崩,何永鑫甚至扬言要出走盛百,给她留一个空壳子。
何珍被伤得很深,更让她受伤的是家里人的态度,全都觉得她应该拿钱走人。
说她现在也不常回港城了,这些年盛百都是何永鑫在负责,说盛百有今天都是何永鑫的功劳,把她在后面的付出当成了空气。
何珍最后也发了狠,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壮士断腕,她直接把在盛百的股份全部高价打包出售给了盛百的死对头,一家老牌百货集团。
之后她领着当初她一手提拔起来的一行人,回内地开拓市场。
但开拓内地市场,这个需要时间的,现在楼都还没建呢,建楼是陆训他们的事,这期间她这帮人她总不能让他们闲着,她确实打算给他们找个项目做。
黎菁这个项目确实是最合适的,投资小,成了回报率可观到可以让人激颤,不成,最多也就丢个几百万,甚至都丢不了,还留着那么几栋楼呢。
她对内地的发展有信心,地产这款早晚有一天会变革,无非是三五年的功夫。
无疑的,何珍心动了。
但人总是有一些渴望的,在刚失去了亲情,历经了那些剧痛,何珍对一些纯白的情感更珍惜,更想守护住。
在何珍看来,黎菁就是那抹纯白。
按理,黎菁对范范的帮助,足够她问她索要很多东西了。
但黎菁偏偏没有,关乎到她父亲生死了,她来相求,也是先想着她能回报些什么。
她甚至会为了这个事情感到羞愧。
这样的姑娘,让人很难忍得下心去伤害她,让她吃亏。
过了好久,何珍笑着道:“你的想法肯定要你参与其中,中间也许你还能碰撞出更好的想法呢?项目这个东西也不光只靠团队就能成,领导这个团队的人,她的想法,她的远瞻性更重要,大家一起做好了。”
就这样,何珍出团队出来给黎菁,三百万资金占股百分之二十,团队那边百分之十的占股,两人达成了合作。
之后纱厂的棉纱问题,何珍这边其实听何老提过,何老也帮忙找过一些人,很难,内地没人吃得下,走港城渠道那边也晚了,同样面临压价问题。
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姐妹两琢磨半天,还真想出来一个办法。
只是这个办法得要这位有好几百台袜子机器的吴老板配合才行。
要让人配合合作,首先要能打动人,所以昨天陆训回到宾馆,黎菁就在问他吴老板的情况。
确定吴老板想做广告,而她的计划里确实也有这一项。
她今天一大早起来就在联系人了,她本来想打给五表哥那边,但一想,吴老板这边情况还不知道怎么样,轻易把这关系用没了,太亏了,她还是想给陆训那里留一个机会,电视台晚会的广告位太重要了。
况且现在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太久也不利于她计划。
她想着黎何年在京市好几年了,平时也在电视台电影厂那些地方转得多,对这块总该了解一些。
正好前段时间黎何年告诉她,他最近因为每天帮大导演干苦力,还要陪他讨论戏对戏,他现在吃住都在这大导演家,还把这位大导演家里的电话号码给了她。
让她有可以想联系他就联系他的方式。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黎菁给黎何年那边拨了通电话过去。
不算很凑巧,她电话先前担心太早了打扰人家休息,到饭点打过去,黎何年和大导演已经出门上班去了。
接电话的是那家里的一位奶奶,这位奶奶对黎何年应该很喜欢,黎何年还给这位奶奶提到过黎菁,人很热情,把黎何年在电影棚那边的电话给了黎菁。
黎菁记下号码,估摸着时间在车上给黎何年打了过去。
这回通过人转接,她总算是联系到黎何年了。
有时候很多事情真的靠一点运气。
她省略掉纱厂情况,把想拍支广告换一单生意的事情说给黎何年,黎何年那边犹豫半天和她说了那个脾气古怪的陈导去港城拉投资没成,打算用他电视剧广告位换投资的事。
黎菁听得心一跳,她急忙问黎何年电影投资缺口还差多少。
黎何年听出来黎菁恐怕有想法,他赶紧拦了她:
“不小的数字,要一百多万,虽然现在爱投资的煤老板多了,但陈导亏钱的名声早传出去了,没有人愿意投他。”
“小姑,这钱你别投,现在打一支广告十多万就可以,你想打广告,我这边去给你联系,只是需要排队等一等,两三个月功夫。”
两三个月,如果是不知道这个事,黎菁还会等,但她知道了,她有种预感,只有把这个好处切实的给到吴有才了,她才有可能说服他。
但是一百多万,确实有点多了,都快够她买两栋楼了。
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况且这笔钱最后也不定她出,就算她出了,万一这陈导电影是赚的呢。
抱着赌一把的想法,她和黎何年道:“何年,那位陈导在吗?这笔钱我投了,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安排人汇款,但我这边需要陈导给个保证,保证我要打的广告会准时准点随剧播出,我这边要得急,很重要。”
黎菁的语气透着认真,黎何年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顿一瞬小心问道:“小姑,你那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纱厂的事黎何年知道也帮不上忙,还会干着急,但他都发现了,她要是瞒着,也会伤黎何年心,她把事情简单给黎何年说了说。
过后又告诉他,她有了解决的办法,让他不要担心。
黎何年没想到他从小长大,以前的万人大厂到现在竟然落得处处碰壁,经营不下去的地步,他沉默好久才应道说他知道了,广告的事情他回去问,只是陈导出去办事了,要过两个小时才回来,他再打给她。
黎菁先前一直捏着电话,除了等何震朔电话,也在等黎何年的。
这件事情很关键,确定下来了才好谈后面,谈合作也讲究一个信字,黎菁想了想,她如实道:
“吴哥,我不瞒你,先前我决定投钱的时候,陈导那边出去办事了,还没回来,只让我侄子传达了这个事情,基本八九不离十,但要个准确的关于陈导的回复,我还没得到。”
“早上我联系过我侄子那边,说人还要过两个小时才到电影棚,我现在打个电话问问吧,看人回来没有。”
黎菁说着,拿起电话给黎何年那边拨了出去。
京市某电影棚,陈水华已经回来了,他出去是拉投资
铱驊
的,坐了冷板凳气呼呼的回来了。
回来听到黎何年讲有人愿意投资电影买广告位了,他可高兴坏了。
结果黎何年下一句话直接给他浇了个凉快:“愿意投你电影的人是我小姑,这支广告你得让我制作,还有剧本需要改一下,我不能让我小姑亏钱了。”
陈水华这几年拍电影老赔钱,是因为什么,就是他不肯随大流,让他改剧本,比要他命还难,他当即手拍桌子上了:
“广告给你拍随你,反正也是要扔给你的活。”
“但你让老子改剧本,你休想!”
“一百多万你就想让老子改剧本,老子愿意改剧本至于拉不到投资?”
“别想,不可能,老子的剧本好着呢,要情怀有情怀,要家国有家国,过审完全没问题,凭什么改!”
陈水华气得下巴上那辍胡子翘起来,眼睛鼓瞪着黎何年:“你翅膀长硬了,敢改老子剧本。”
早有预料糟老头子要发火,黎何年脸上没有半点波澜,他等陈水华把火气发完,他把自己花了两个钟头改出来的一部分剧本递到了陈水华面前:“你先看看我给你改的剧本。”
“我不看,你拿开!臭小子你几岁?你电影电视一部没拍过,还没毕业的人,也敢指手画脚老子的事情,老子拍电影那会儿,你还光屁股蛋呢。”
陈水华气死了,他很喜欢黎何年,也很看好他,不然他不会把人带回家住。
他这大半辈子了,结个婚离了,儿子跟老婆前些年出了国,这辈子估计不会回来,孤家寡人一个,好不容易看好一个后生,长得俊看着养眼,机灵懂事,又有天分,他早打算好把衣钵传他,但越是这样,他越容不得黎何年忤逆他。
“看个屁看,你赶紧给老子拿开,不然老子给你撕了你信不信?”
陈水华手抬起来就想把剧本抢手里给人出去,但对上黎何年那张如玉的娃娃脸,他又忍了,出声警告道他。
黎何年看他一眼,默了默他把剧本收回来,当着他面把自己改的剧本念出来,还自己和自己对了戏。
黎何年在拍戏导戏上都有天分,哪怕办公室里什么背景也没有,他也能很快融入角色,并带着人生出身临其境的融入感。
陈水华额角狠狠一跳,他起身就要出去,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这些天陈水华为了拉投资送出去不少名片,听到电话响,他赶紧接了过来:“喂。”
陈水华声音苍劲,中气十足。
一听气势就不一样。
黎菁早上打电话那家人奶奶说过这个电话是她儿子办公室的电话,黎菁听到声音大着胆子喊了声:“是陈导?”
黎菁声音偏轻柔,透过电话线传进听筒,一听就是小姑娘的声音。
陈水华愣了愣,他拉投资名片都是给的一些大老粗,可没有女人,更别提小姑娘。
“我是,你是?”
黎菁一听真是陈水华,她精神一震,赶紧和他打了招呼:“你好,陈导,我是黎何年的小姑。”
黎何年念剧本的声音陡然停了下来。
陈水华偏头看他一眼,微微有些诧异,他没想到黎何年小姑年纪会那么小,要年纪稍微大点,他还可以很硬气的甩脸,打广告就打广告,老子不会改剧本的,但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脸皮都薄,他要说两句给说哭了,只怕这臭小子要和他反目。
至于拒绝投资?陈水华没想过。
他为了钱的事嘴角都起燎泡了,有人送到手边了,他给推了那是傻子。
脑子里快速转过,陈水华轻咳一声,道:“你是为了广告位的事是吧?何年和我说了,广告位的事没问题,剧一开播就给你上,你想怎么拍都行,这事我交给何年了,你们沟通就行。”
“就一个,那个,”陈水华抬手大拇指擦了擦鼻头,转开脸不去看正一眼不眨紧盯着他的黎何年,别扭一声:
“资金什么时候能到位?”
“您什么时候要?”
陈水华意外的好说话,黎菁不禁一喜,她瞥一眼正紧盯着她电话的众人,忙道:
“陈导,何年在吗?这样,我这就安排人把款子汇到何年那边,到时候让他去取一下,您看行吗?”
“行呀,没什么不行,何年呀,何年在,就在我边上呢,你们要讲两句吗?”
黎菁爽快,陈水华也很高兴,他赶紧应声,斜一眼黎何年把电话怼给了他。
黎何年没在意他态度,他拿过电话一扫先前对上陈水华的冷,还没出声他先笑了,那是他一贯面对小姑时的反应,声音更温煦:“小姑,你怎么先打来了,我还说等下给你打过来。”
“我正好谈事情,就给你先打了。”
黎菁解释一句,又和黎何年道:“何年,陈导已经答应广告位的事情了,钱的话我等下安排人汇给你,但是这么大笔钱,你一个人去取我不放心,我这边会找一下五表哥那边,让他陪你去,你看行吗?”
“不用,小姑,现在电影棚里支出都我在管,你钱打过来我也不是一次支取,我都存账户里,没事,你别担心。”
黎菁闻言放心很多,她笑道:“那行,那我这就安排人给你汇款,弄好了再打你电话。”
“嗯,好。”
黎何年应下,和黎菁说了他的银行账户,挂断电话,又看向陈水华。
他在陈水华身边也快两年了,对他什么德行都了解得透透的,先前他故意硬,现在也该软下来,顺顺这老头的须。
只要能不让他小姑亏钱,他当个受气包都可以。
他娃娃脸带上乖,把桌上老头子早上带的菊花茶递他面前,缓了话音,恭敬道:
“师父,我不是故意要气您,也不是要否定您,您的想法一直很好,懂得更多,就和您说的,您拍得每一部电影电视都是经典的传世作品,我一直很敬佩,也以您为榜样在学习,只是大环境这样,我们总需要做出一些变通。”
“您这几天出去奔波劳累,嘴角都生燎泡了,我想替您分忧,才和我小姑说了这个事,但这也不是她的钱,是我小姑父的,我小姑父他只是个小老板,赚钱不容易,要是亏了他肯定会怪我小姑……”
黎何年没继续说下去,他重新把剧本双手递给陈水华:
“这剧本我改了好几个小时,你就当看我作业,看一眼行吗?不满意我再改,我知道你想表达的电影主旨和立意,我都保留着,只是变动了一些剧情对话和转折走向。”
黎何年好听话说了,心意表达了,为难也说了,陈水华心里到底有了松动,他瞥一眼黎何年,没好气道:
“看作业是吧?行,我看你这臭小子改的什么鬼玩意儿!”
电影棚办公室里师徒两个斗了一番的事黎菁不知道,她挂断电话,立即转头望向陆训:
“现在汇款能安排吗?”
黎菁表面问得镇定,实际心里直打鼓,她没想到陈水华会只问钱的事情,先前没想着让陆训提前准备。
“当然可以。”
陆训看出了黎菁眼里的担心,他肯定的笑道。
“你把何年身份信息给我,我让财务那边汇过去。”
“嗯,行。”
黎菁闻言松口气,把刚才记得银行账户信息,还有黎何年的身份信息抄给了陆训。
陆训没耽搁,拿到后就捏着大哥大起身去边上打电话给收购站那边的财务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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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准备汇款。
不是一笔小数目,好在这一个月他和武进顺子那边还没分账,收购站的账户上刚好有这一笔钱。
陆训安排汇款的事,黎菁转头看向了吴有才,笑道:
“吴哥,这次确定下来了。”
吴有才神色复杂,在一套节目打广告这个事情,其实已经成了他的执念。
他去年抱着一箱子钱去京市,有好几个朋友都知道,后面看电视上没有丽莎的广告,还特地来问了他,他多少有些觉得没面子。
之后他们建议他去省电视台打广告,他直接扔下一句:“我丽莎袜子,只上一套节目,不上一套,我不浪费那个钱。”
他也打算好了,今年偷摸的再跑一趟京市。
现在不用他跑了,有人把机会递到了他面前来。
这很难不让人心动。
更何况还是那样一部一看就会火的剧,广告片也由那个大导演制作,那个效果……
只是,想要广告位肯定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他不一定承受得起。
“弟妹,棉纱价格,确实是我能承受的极限了。”好半晌,吴有才苦笑道。
吴有才拒绝了,黎菁也不算意外,毕竟这个码她还没加够,她的底牌还没亮完。
她笑了笑:“吴哥,我知道,在棉纱价格上,你对训哥和我已经仁至义尽。”
“只是这批棉纱,对纱厂实在太重要,实在是贱卖不起。”
“我从小在纱厂长大,纱厂,更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我不能眼看着纱厂就这么倒下去,看着近万人没了生计,我更不可能坐视我父亲出事。”
黎菁说道这儿喉咙微哽了哽,她用力攥了下手,又抿唇笑道:
“我今天来呢,并不是为了为难吴哥莉姐,我知道大家都难,所以我这里有一个双赢的方案。”
“双赢?”吴有才抬头看向黎菁。
准确说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再次集中向了黎菁。
黎菁依然坐得笔直,不卑不亢,她笑道:“对,双赢。”
黎菁说到这里,转头和身后的郭秘书喊道:“郭大哥,麻烦你,我那袋子东西。”
“来了!”
郭秘书从昨晚黎菁去找过他,他心就没平静过,担心纱厂的以后,更担心黎万山,他是最清楚纱厂情况的一个。
但事情成了定局,他没办法改变,只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先前黎菁和他说她有办法处理棉纱的事,郭秘书只朝黎菁笑了下,没有作声,因为他并不相信。
他不觉得黎菁能解决好这个事情,但黎菁先前桌上那一番谈吐气势,不过几息便让吴有才吴有莉签下了百万合作合同,他突然意识到,他小看了人,小看了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他再想到黎菁的话,心里忽然一阵激颤,或许,她真的可以!
可以解决好这次棉纱的事,可以救纱厂,让黎万山幸免于难。
听到喊,他立即应声,拎着他边上的一个购物袋起了身。
东西很快拎上桌,倒在桌上,吴有莉吴有才都不陌生,这一袋子,都是他档口售卖的热销款袜子。
“弟妹你这是?”吴有才疑惑一声。
边上看到这些袜子的何震朔唇角微勾,露出了个笑。
“我昨天去过吴哥莉姐的袜子档口,待了大概有十分钟,我注意到这批袜子是吴哥莉姐档口最畅销的袜子。”
“吴哥你们知道,我经手百货大楼的账,什么东西畅销我也多少有数,大众的眼光是一致的,档口里热销的袜子,宁城那边同样畅销。”
“是,棉纱的价格已经定了,没办法改变,但是,它做出来的成品价格还是可观的不是吗?”
“这批棉纱,全部做成成品售出,它的利润直接可以是棉纱价格的三倍……”
吴有莉脸色微变,她忍不住打断黎菁:
“妹子,这袜子的利润可不是这么算的……”
黎菁又笑了:“莉姐,我什么都会出错,账不会,我算的是我扣除所有支出费用,从生产到包装再到物流运输的利润。”
“难道不是吗?要是没有两倍到三倍的利润,乌市市场那边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做袜子生意?”
吴有莉抿着嘴,没再吭声。
袜子这东西虽然小,它的利润确实是实打实的,只是单价低,需要走量才看得到钱。
“你想让我们帮你把所有的棉纱生产成袜子?”吴有才出声道。
到现在,吴有才已经完全明白了黎菁想做什么,她知道棉纱价格被各个需求厂已经压死了,但原材料压死,市面上袜子的价格却还没降下去,她想把所有的棉纱转换成袜子去变现。
三倍利润,哪怕她只销三分之一的袜子,她的棉纱成本也回来了。
最关键是,她现在资金缺口问题有百货女王给她贴补上了,她有那个时间精力去耗。
她不需要求人收购她的棉纱了,她成了主场。
“这么大批量的袜子,你能保证你销售得出去?”心里想到,吴有才还是问了声,他想看看黎菁的底牌。
“我能!”
和吴有才的谈判,黎菁昨晚睡觉前在脑子里设想过无数回,他可能会提出的问题甚至刁难,她脸上微笑不变,定定一声。
“我和训哥结婚,吴哥莉姐送了红包人没有来,可能对我也不太了解。”
“我们家在钱财上面,比不上吴哥莉姐。”
“但我们还认识些人,我的二叔是宁城一百总经理,走他的路子,在宁城各个百货设立一个袜子分销点,在每个周末展销会上以批发价形式甩购袜子还是能做到。”
“实在不行,我们纱厂有员工近万人,哪怕把这批袜子给她们出去摆摊兜售,最后全部销完也不是问题。”
“……”
吴有才手指紧捏了捏茶碗,他们的袜子也有很多宁城客户,如果是这样,宁城那块他们的销路直接死掉了,不,不止,还有陆训那边。
他在沪市那边的贸易公司地位稳,他没道理不帮自己老婆,来帮他销售。
还有沪市商厦那边……
吴有才心里刚想到,打完电话回来的陆训便盯着桌上的一桌袜子轻笑了声。
“我先前倒是忽略了,没想到这个,棉纱我这里渠道少,做成成品袜子,我倒是可以沪市那边找找人。”
“陆兄弟!”
边上吴有莉瞪眼出声,她虽然不管吴有才袜厂的事,但她知道他们沪市那边袜子渠道都是谁在替他们铺,如果他帮她老婆销货了,他们后面生产的袜子怎么办?
吴有莉禁不住焦急的看向了吴有才。
吴有才也难得没有了一贯的镇定,他上一次出现慌乱还是在知道吴有莉被骗的时候。
办公室里忽然变得安静,所有人都没说话,只窗外的风声或者远处厂房机器转动的声音灌进。
吴有才唇角翕动,他突然不知道回,他甚至想过说不接这个代工单,但话到喉咙,他又吞咽了回去,不提百货女王那边的人脉,只陆训这边,要找两个袜子代工厂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可没忘记,陆训有一个运输队,常年在外和人走动打交道。
这话他不能说,不然今天的谈话会整个谈崩,先前促成的合作可能会泡汤,往日的情分也会散了。
最重要的是,黎菁是带着诚意来的,有花一百多万促成的广告做底,他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拒绝的口。
勉强开了,只怕今天出了这个门,他吴有才在生意场上仗义仁义的名声也会没了。
因为赚不到更多的钱,为难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害人家损失了百万,不知好歹,见利忘义。
“弟妹,你真的,太厉害了。”
许久,吴有才苦笑一声,他抬手抹一把脸,有些认输认命的意味:
“弟妹,你说吧,你说的双赢具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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