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夫妻
“现在能放心了?他们没事, 那都是梦,不怕了。”
挂断电话,陆训起身去立柜边给黎菁倒了杯温白开, 又拿过边上放着的蜂蜜罐子舀了两勺进去,搅拌好他端过来递到她嘴边喂她, 和她说道。
黎菁现在确实放心了, 她刚才特地把梦完完整整的和二哥说了遍,还没控制自己直接哭了, 以她对二哥的了解, 他知道她这么怕, 肯定会提醒下她爸和大哥这个事情, 他们知道了总会注意着。
“嗯,他们没有事就好了。”
黎菁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 再抬手捧过水杯自己喝了两口, 随即她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结婚三晚上,她两晚上做噩梦,还一次阵仗比一次大, 她抬眼觑着陆训:
“我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了, 那个梦太真实了, 好像亲眼在现场一样”
是真的真实,这次的梦里她竟然清晰看到了放火人的长相, 知道了名字。
杜长顺, 这个名字她有点耳熟, 好像在哪里听过
黎菁拧了拧眉。
“没有大惊小怪, 你担心爸他们很正常。”
陆训柔声回道她,伸手替黎菁顺了下散到身面前的发, 做一场梦,她身上都是汗,鬓角的发都湿了,但她刚受惊过,这个时候不好去洗,以免湿寒入体,只能等她自然汗退汗干。
“还早,再睡会儿?”
外面天泛出一缕白,五点半了,陆训看一眼立柜座钟,又低眸和黎菁道。
“二哥叫我们过去吃早饭,你八点上班,我们七点二十到不会晚,还可以睡一个小时。”
黎菁其实有些睡不着了,但她不想新婚后第一天上班就没精神蔫儿哒哒的,别人看到还不知道怎么想呢,她点了点头:
“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又想起陆训有早起晨跑锻炼的习惯,昨天早上他就起床晨跑了,她迷迷糊糊支开眼皮看了眼座钟,差不多是六点来钟,但她今天这么折腾了一通,明显让他耽搁了睡眠,她伸手拉了他手:
“你也再睡会儿吧,今天不锻炼晨跑了,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休息好比锻炼更重要。”
她现在对他对他休息的时间有种执着,不过陆训也没打算在她做完噩梦后离开她身边,他弯唇笑道:“嗯,行,一起,我今天放假一天。”
他说着,从黎菁手里接过还没喝完的水放去床头,揽着她重新躺下,拉过被毯给她盖上,又摸着她脸去亲了她一下:“睡吧。”
“嗯。”黎菁应一声,闭上了眼。
只是她眼睛闭上,脑子却比先前更清醒了,她没办法睡着,那个梦比前晚做的梦更让她心有余悸,她总感觉自己还忘掉了什么重要的。
但她努力去想,又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白天还要上班,她只能放弃,试着入睡,但她有心事到底没办法进到深度睡眠,一个来小时,她像是睡了又好像一直醒着。
等到六点半陆训轻手轻脚起来,她也跟着醒了,脑袋昏昏涨涨的不是很舒服,爬起来坐着都没精打采的,手按着脑袋不太想说话。
陆训看她没精神,显然是受那个梦影响没睡好,他伸手摸了摸她脸道:“要不今天再请一天假?明天再去上班?”
黎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我没去上班,紧急的事情都给科长处理,但别的单据盘账什么的他不会帮我弄,还得我后面自己补,请得越多事情堆得越多的,马上后半月更忙了,我都不一定补得完。”
“还是算了吧,反正在家也没什么事,你今天不是也要去忙了嘛?”
黎菁抬手搓了把脸,感觉精神又恢复了些,她牵唇笑了下道:
“上班也没什么,反正我会尽快做完手头的活,不做加班的那一个。”
不止不加班,还要踩点下班。
用她的话说是,她对工作认真负责,但绝对不要做工作的奴隶。
她不当劳模,劳模也找不上她。
陆训每次看着她踩点从六百后门出来心情都会很愉悦,还很想笑,就觉得很可爱有趣,怎么就有这么一个姑娘。
“那行,那就起来吧,你先去洗漱?”
陆训轻笑一声,大手轻抬揉了把她头发不再拦她,起身去了衣柜拿今天要穿的衬衫裤子,随即又拉开边上她的衣柜,转眸问道她:
“我给你找今天穿的衣裳?今天想穿裙子还是旗袍?或者挑上衣配一套?”
“都可以吧。”
黎菁现在没什么太多心情挑穿衣服,她掀开被子下了地,随口回了句:
“你看着帮我挑吧,你觉得好看就行,反正穿出来也是你看的最多。”
黎菁说完,人就进了卫生间,陆训却因为她这句话立在原地好一会儿,片刻他低低笑了声。
他看得最多。
他能说他最喜欢看她穿着薄纱细吊带挂在他身上?
唇角的笑压不住,片刻,他伸手给她拿了条嫩青的半袖旗袍。
简单洗漱收拾过,差不多七点,两人开车去了黎家吃早饭。
黎家这会儿早餐已经弄好上桌了,黎志国一早起出去买了不少早餐回来,粥,馄饨,酱饼,包子油条……摆满了一桌子。
黎菁陆训一到,一家子人就围桌坐着开吃。
有凌晨那通电话,家里人都知道黎菁早上做噩梦了,何丽娟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黎菁煮桂圆红枣鸡蛋糖水。
黎菁小时候发生那场意外后时不时会惊一回,何丽娟每回偷偷摸摸把她带去找神婆化了回来都会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黎菁特别喜欢吃甜,刚喝完符水嘴里干干涩涩的不舒服,喝一碗甜水鸡蛋她小脸很快笑开。
刚坐下,何丽娟就把糖水鸡蛋端到了她面前:“刚煮好没多久,快趁热吃,等下凉了你又嫌鸡蛋腥。”
“有甜汤啊,谢谢大嫂。”
黎菁看着面前的糖水鸡蛋脸上放出笑,她伸手捏过勺子,低头小口小口吃起来。
天赐今年一年级了,等下要去上学,这会儿也坐上了桌,他醒得早,也听说了小姑做噩梦的事,捏着手里包子啃的时候,他不忘问道小姑:
“小姑你做噩梦了哦?是不是在老洋楼那边睡人太少害怕啊,要不你和小姑父搬回来睡吧,这样我还可以和以前一样早上晚上都看到你。”
边上黎何洋听到这话也说:“就是咯,那边舒服是舒服,够大够漂亮,但就你和陆哥两个人,多不热闹的,回来住多好。”
要没渡过前两天两人在客厅也没疯起来的时候,黎菁肯定毫不犹豫立马同意了。
但有前天上午和昨晚,黎菁一想到这边房间卧室和卫生间分开,楼上还住着黎何洋,怎么想都不太方便,估计陆训也会这么觉得,不过她也不好拒绝两个侄儿的好意,她想了想道:
“我们刚结婚就回来住不太好,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黎何洋只当她答应了,应道:“那也行。”
“那你要是再做噩梦我就过去你那边住两天,我阳气重,可以辟邪。”
辟邪。
陆训眼眸微动,刚想说什么,黎万山抬起头问了声女儿:“你先前和你二哥说梦到一个叫杜长顺的人纱厂放火?”
“具体梦到些什么还记得吗?”
所有人都没想到黎万山会突然问黎菁具体梦到了什么,都愣了愣,申方琼怕女儿想到那梦影响心情,她没好气刮着他道:
“问这些做什么?不好的梦忘了最好了。”
“不是说有些梦要说出来,讲破了才好?”黎万山眼睛依然看着黎菁,在等黎菁回他。
陆训看了眼
依譁
黎万山,黎万山不是个迷信的,先前陆老头邀请他去寺庙他都不去的人,不是在意梦说破这样旧俗的人。
“还记得。”黎菁吞掉嘴里的桂圆,回道黎万山。
那个梦可怕更真实深刻到灵魂,里面的火光她只要想起都似乎能烧着她,她巴不得把梦说破了,让黎万山规避掉风险。
“梦里那个叫杜长顺的在厂子里经常旷工,爸你让他办了买断工龄,但他的钱被他老婆拿了和人跑了,他钱没了工作没了,老娘还生着重病,因为没有钱买药活生生痛死了,他女儿因为他要出去工作,被他关在家里,饿得受不了吃水仙花没了”
“啪嗒。”
桌上何丽娟手边一只陶瓷勺子掉落在地上摔成两节,餐桌上静了瞬。
“哎哟,是我不小心,没关系,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啊。”
“我就是太奇怪了,菁菁这个梦”
何丽娟忙弯身把碎勺子捡起来,却没着急离开餐桌去扔,继续她刚才的话说起来:“菁菁这个梦别说还真做得挺像那么回事。”
“杜长顺家里的事这阵子活动场上天天都在说呢。”
“还真有杜长顺这个人存在?”
常庆美每天在电厂上班,回来把时间都给儿子天赐了,很少去活动场,对纱厂也不熟悉,听到何丽娟的话,诧异一声。
“有,所以我说菁菁做的这个梦有点”
何丽娟是家里唯一一个迷信的人,她想说黎菁做得这个梦有点邪性,但一大早的,说这个不吉利,她没把那两个字说出来,只和大家说起杜长顺家的事。
“杜长顺那个老婆,是他从乡下买回来的,长得很漂亮,原来杜长顺家里老爸在粮油站当副站长的时候,两口子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蜜里调油,周围人谁不羡慕他娶了个天仙。”
“但前年杜长顺老爸不是死了吗?他老娘还在这时候检查出来肾病,那钱哗哗下去,人却一天天萎了,现在在床上每天要人伺候。”
“家里日子过不好了,杜长顺也不是多有出息的人,两口子见天吵架,半个月前,有人看见杜长顺媳妇儿和一个男人在巷子里,男女裤子都脱了,他媳妇儿衣裳也解开了”
注意到桌子上啃着包子两只大圆眼溜溜转听得聚精会神的天赐,何丽娟轻咳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总之,就是那么回事,后来家属院还有人看到过两回。”
“菁菁是不是前些日子去活动场听他们聊起这事了?”
黎菁怔了怔,她先前就觉得杜长顺这个名字哪里听过,好像是一周多前,她和陆训下定后面两天,她牵着天赐去活动场找他小伙伴玩的时候听到过一耳朵这个事,然后隐隐听到过一个名字。
“他们提到的那差点被老公逮到的小媳妇就是杜长顺老婆?”
“对啊,”
何丽娟听到这里笑起来:“你果然听到了,你这个梦倒是挺能圆的。”
“要是杜长顺真办了买断工龄拿到钱,他媳妇儿还真有可能拿了钱跑,听说人本来就不想和他过了,想离婚来着,但杜长顺不愿意。”
“那这个杜长顺办买断工龄了吗?”申方琼问了句关键。
“没有。”黎志国在这时回道。
“他老娘生病花钱,他倒是想过买断工龄,但他老娘不同意,说他没有一技之长,买断工龄能去干什么?”
“还说要是钱给她治病没了,后面他们一家人得饿死,与其这样她还不如现在上吊死了,杜长顺还算孝顺,也听老娘话,他最后没报名。”
“那就没事了。”
申方琼闻言笑道,她慈和的看向黎菁:“乖囡,你就是太担心你爸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把平时你听到的一个人名都想进梦里了。”
“没事了,就是个梦而已,你爸不会有事,买断工龄这个事情,他会缓和着来的,你别担心啊。”
申方琼说到这,桌子底下的腿踢了脚黎万山,然后瞥向他:“你说是吧?”
黎万山顿了顿,他看一眼带警告的老妻,再看一眼神思不属的女儿,默半晌,他点了点头:
“嗯,这个事情不会发生,你别管那么多,和陆训过好日子就行了。”
黎万山这么说了,黎菁也把杜长顺这个人来历弄清楚,证明她的梦有源头,黎菁心里确实比来的时候放松许多,她弯了弯唇:“好,爸我知道了。”
“不过你厂子那边有事情还是和家里说下。”
黎菁看了眼黎万山头顶的白头发,他返聘回厂不过几个月,头发却比几个月前花白了一半,黎菁心疼老父亲,但她也知道纱厂是黎万山一辈子心血,他不可能放任不管,只能道:
“或者,纱厂的情况您问问何伯伯和珍姐那边呢?”
“他们家原来也是纺织起家吧,现在在港城这块也还做着的。”
“问了的,前不久你何伯伯那边还帮忙替纱厂购置进来一批新型纺纱机器,现在就是”
黎万山提起纱厂的事就忍不住多说,边上申方琼在这时夹了根他不是多喜欢吃的油条,他伸手接过,没说了,只道:
“好了,纱厂的事情我有数,你不用管,没有事情,吃饭吧,时间不早了,你不是今天还要上班?”
“哦。”
申方琼递油条递得不动声色,但黎菁注意到了,她一下懂了妈妈不想大家在饭桌上再讨论这些,她也不再问了,低下头乖乖吃桂圆鸡蛋。
一顿早饭吃完,黎菁先前噩梦被影响的心情算恢复得差不多,精神头也好了很多。
离开家和陆训去上班的时候,她还喊何丽娟给她装了些家里剩下的糖果点心,等下她带到单位去分。
她结婚六百同事除了经理和张姐推说有事,其余的连同各科科长都来了,不过他们来得晚,到的时候席面已经开始了,黎菁和陆训忙起来,也没办法多招呼他们,只过去敬了几杯酒。
现在她回去上班了,给他们拿些喜糖点心休息的时候吃,也算是她一点心意。
家里喜事办完,糖果点心剩得最多,吃都吃不掉,黎菁要拿糖果点心,何丽娟二话没说给她装了两大袋子,还问她要不要拎些水果。
黎菁忙说:“这些就够了,水果办公室也不方便吃,就这样吧。”
何丽娟听了这才作罢。
回趟黎家,又吃又拿,陆训不由注意了下另外两个哥哥和二嫂常庆美脸色,看他们一脸理所当然,没觉得妹妹这个做法有不对,他心头微松,黎家确实是他见过家庭氛围最好的一家,不过出来车上,他还是委婉的和黎菁提了提:
“咱们家里也有喜糖,怎么想着让大嫂拿了?”
黎菁接过陆训手里的两袋子喜糖,打好结放边上,等下下车直接拎着就好走,闻言她没多想,回道:“先前在家忘了嘛。”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陆训也忘了这茬,他微怔一瞬失笑道:“我也没想到这个,应该给你提前那准备上,倒是我疏忽了。”
“又没有什么,我也临时才想到,再说家里这么多”
黎菁回着,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她一顿,偏头看向陆训:“你不想我让大嫂拿东西哦?”
陆训对上她视线,顿了会儿,他道:
“也不是,只是这些东西咱们家有,家里只有咱们两个人也吃不了,但爸妈这边人多,糖果点心这些天赐何洋他们也喜欢吃,咱们拿了他们不就没得吃了?”
“到时候把咱们家的拿过来不
依誮
就好了。”
黎菁不在意一声,看他一瞬噎住,她又笑起来:“其实除了这个,你还有担心别的吧?”
“你担心我在家里拿东西拿多了,二嫂她们心里有疙瘩意见是不是?”
陆训确实担心这个,亲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分怎样的他不清楚,只是确定几个哥哥都非常疼她宠她在意她,嫂子们对她也算亲,但嫂子再亲总隔了一层,他知道她在意家里,就不太希望她和家里因为这些小事产生隔阂,她会难过。
陆训斟酌一瞬回道:“有这个顾虑,你原来还吃住家里,可以不注意这些,但咱们现在有个小家了,当然,我不是说因为你嫁人了,就得和家里生分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啦。”
黎菁没让陆训说完下去,她笑着道:“我其实先前有想过这个,虽然我知道家里不管大哥二哥还是大嫂二嫂他们都不会因为我拿家里东西和我生分,但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还拿家里东西是不好,这次是我没有注意,下次我记得啦。”
“这事你提醒得对。”
黎菁说完,又转眸笑看向他:
“不过老公,我们是夫妻耶,你和我说话需要这么委婉和下属提醒上司一样的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里带着点小俏皮,还眨了眨眼,一声老公更喊得脆,陆训莞尔,承认错误:“下次我有事情直接说,不这样了。”
顿了顿,他轻喊了她声:“老婆。”
他声音低低的,甘醇像浓厚的酒,听得黎菁耳朵痒酥酥的,她轻轻翘了翘唇角,好心情道:
“快开车吧,把我送到六百你好去赚钱啦。”
陆训看着她唇边翘起的笑,眼里笑意加深,他拉过她细软的手轻捏一下,发动了车。
一大早,稍微让了两辆车,十分钟不到,车子开到六百后门口。
他们出来得早,这会儿六百来上班的员工还不多,只零星几个从后门进去员工通道,两袋子糖点心重,陆训给她拎到楼下,黎菁忽然想起今天陆老头生日,晚上他们要过去的事。
“爷爷今天生日,我下班你来接我,我们直接过去吗?”
陆训愣了瞬,一大早他都在注意黎菁情绪,差点把这个事情忘了。
“嗯,下班后我来接你,我们过去,给爷爷买的鞋子就在车上,不需要准备什么。”陆训回过神说道。
“哦。”黎菁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人结婚后第一次回陆家,黎菁想到那个梦,她心里对陆家多多少少有了点抵触情绪。
倒不为别的,而是她拿不准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陆训的养父母,她也有点介意陆金巧说的那句,“她都不知道郝丽华以前怎么对的三串儿。”
哪怕是梦里,她也介意。
她本来该问问他的,但这两天两个人气氛太好了,她不想让不太相干的人来影响到这样的氛围,所以,她先去陆家走一趟再看吧,她会仔细注意。
“那我上去咯。”心里想好,黎菁唇边绽出一个笑抬头看向陆训。
“嗯,上去吧。”
陆训轻点头,把手里的糖果点心递给她,想起什么,又说:“中午要去逛街也别忘了先去店里吃饭,别吃盒饭,味道不好,还是冷的。”
“嗯呐,知道了,你也是,要是应酬喝酒的话别忘了先吃点菜垫垫。”
黎菁应一声,看一眼左右陆续有同事进出,也没办法做别的,她接过他手里东西的时候手指尖轻扣了扣他手心,上楼了。
新婚后第一次分开各自去上班,心里多少有些舍不得不适应,陆训在她身影走进去看不到了,才折身回了车上,开车去了西塘路烂尾楼边上刚组建起的工程公司。
黎菁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同事们一大半都还没到,这是她进六百以后头一回这么早来上班,还是新婚后第一天上班,怪不适应的。
她趁这会把带来的糖和点心分到了同事们工位上,以往六百同事结婚要分糖果也是这样,轮到张姐那边独立办公室办公桌的时候,她犹豫了瞬没进她办公室。
但所有同事都有,就张姐没有总显得怪异,好像针对她一样,虽然张姐没来参加婚礼,她却不能失掉礼数,更何况她们是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想了想,回到工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她平时装小东西用的小纸袋,往里面装了些糖果点心,再拿纸笔写了个条子贴在上面,挂去了她门上。
做好这些,她回了工位上忙,他们科长来得比她早,刚才她去送糖果点心的时候,人已经把这些天积压的一箱子需要处理的帐还有报销给到她手里。
她不抓紧,今天踩点下不了班。
忙的时候陆陆续续有同事来上班,看到她放的糖果点心都笑着和她打了招呼,还问了她两句新婚怎么样。
她笑着简单应答两句,又各自忙着,快到上班点儿,方晴踩点到了,看到她包包都没顾得放下,赶紧凑了过来:“咦,你就来上班了啊?”
“我还以为你要多歇两天的,我说黎菁菁同志,你可是有点不厚道啊,我先前知道你家里不差,找的对象也不差,可不知道不差成这样啊。”
“好家伙,老爸是厂长,妈妈是前市妇联主任,你那二叔,那天咱们几个科的科长和他打招呼,我才知道他是一百经理!”
“大小姐啊,你这是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喂。”
黎菁:“”
“还有,你快告诉我,你那对象什么来头,那天婚车可全都是豪车。”
“就普通生意人啦,”
黎菁看方晴一脸八卦兴趣的样子,头皮都有点绷紧了,她知道她的,打听起这些没完没了,她还工作呢,她回道方晴,又赶紧说:
“我带了喜糖点心来,还特地多给你拿了,你不吃点吗?”
方晴这才去看自己工位,见桌子上一大包糖果点心,一看就是独一份,她立马笑开:“吃,怎么不吃了!”
“大小姐的喜糖和外面买的可不一样,味道棒得很,我那天桌子上吃了两颗,根本停不下来,想再拿的,结果仓储那老黄拿出一个袋全装走了,说他家里儿子喜欢吃糖,你这糖味道好,他带回去给儿子尝尝,我给磨半天,他拿了三颗出来,还给采购小静抢了颗去,可给我气的。”
方晴一边说一边翻白眼,黎菁禁不住弯眉笑,“那你那天没说,家里糖很多,我给你单独装一袋子走啊。”
她结婚的喜糖都是大嫂先前加班加点做出来的,用的料都是顶好的,市场上可买不到。
“你那天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
方晴手里又一颗糖剥进了嘴里,又说:“还是你好,什么都想着我,你不在这些天,我可是一个说话的都没,可无聊了。”
说话间,上班点儿早过了,办公室里除了经理,张姐最后一个姗姗来迟,一脸怒气冲冲的,推门进办公室的时候注意到门上黎菁放的纸袋,她拿过看一眼,扭头对上黎菁注意到她下意识看过去的视线,还不等黎菁开口,她捏着纸袋走到垃圾桶边,泄愤一样把东西扔了进去:
“什么垃圾都往我门上挂!”
一来就发火,办公室里的人面面相觑,黎菁脸上笑意敛下,一惯好脾气的人,脸上难得带了怒,她搁在桌上的手慢慢攥紧。
方晴看一眼扔掉东西扭身进到办公室砰一声关上门的张姐,再看脸色不好的黎菁,她小声问了声:“你给的?”
黎菁没回,她一惯与人为善,这一次她有些忍不下去,她蹭一下起了身,方晴见状
YH
赶紧拽住了她:
“你去干嘛?”
“等下吵起来,她那疯批的样子你干不过!”
“你别和她计较,我给你讲,她威武不了几天了,马上饭碗都保不住了”
黎菁听到这话动了动,她看向方晴:“什么意思?”
方晴看看四周,又拉拉黎菁手,小声道:“你先坐下,坐下我给你讲。”
黎菁看她一眼,顺着她的手坐了下来,方晴看她脸色还不是很好,赶紧凑向她耳边把事情说了: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来这么迟吗?”
黎菁闻言,脸上微微古怪,顿了顿,她还是实话道:“你不是每天都这个点到?”
方晴一噎,嘴硬说:“以往不算,但我今天可是早到了的。”
“好了,不提这个,说回正事。”
方晴不想提自己经常踩点还迟到的事,她赶紧又说:“我刚才来上班的时候,突然想上厕所了,就跑后门公园那边去了,结果撞见张姐和经理就在厕所边上的林子里那个啥”
“一大早?”黎菁不可置信一声。
“一大早。”
方晴点了点头,到底还没结婚,方晴说起这事有些羞耻,但还是给黎菁描述了番:“可激烈了,张姐把罩子拉了起来”
“说重点吧?”
黎菁一大早听两起这样的事情,太刺激她三观了,她打断方晴。
“那些不用详细描述了,你挑重点说,还上班呢!”
“重点就是,”方晴适合去讲故事,说道这儿她特地停了下,等黎菁看向她,她才说:“最后两人没成。”??
“还闹掰了。”
“怎么回事?”黎菁有些好奇了。
“这就要说到我先前给你说的那个事情了。”
方晴嘴里糖吃完了,她又剥了个,才道:
“先前我不是和你说,六百可能要被并掉?”
“当时我确实听错了,六百不是要被并掉,是要改革。”
“改革?”
又是改革,黎菁心微微提了起来:“怎么改?”
方晴皱了下眉,她先前偷听到内容的时候消化了好一会儿,但她脑袋瓜不是多灵光的那种,只理解了一部分:
“好像是说要把楼下所有货柜承包出去,百货大楼只负责收取货柜租子和分成。”
“楼下所有货柜都承包出去?承包给谁?那楼下那些员工呢?怎么安顿?”
黎菁神色微凝,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这不是一场小变革了,而是一场惊动整个六百的变革。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也是听他们两吵架的时候听到的,听说是用对外招租的方式,楼下那些员工表现好的,商场尽量让承租人留下来,平时缺勤严重的,好像要被强制买断工龄,或者分到下面镇上百货去,然后,”
方晴顿了顿:“楼上似乎除了咱们财务部不动,其他科人员也要做出相应调整安排。”
“张和碧她想让经理安排她去一百或者二百,但经理说他办不到,她要是想当采购经理的话,可以安排她去下面镇上,然后两个人吵了起来。”
“张姐骂他吃饱了提起裤子不认人,他不是办不到,只是不肯为她动手里头用一点少一点的资源。”
“经理没说话,好像默认了吧,然后两人掰了,不过我感觉他们暂时还掰不了,张姐那个人不会轻易罢休的,她当初可是把她们科长都弄下去的人。”
“除了财务科整个六百都要动”
黎菁现在已经没心思在意张姐的事,她隐隐意识到,整个宁城,只怕要变天了。
所有国营单位都在改革,断尾求生,这么多人,这么多生计,他们该怎么办?
她也是里面一员,现在可能不动,下一次,下下次,说不定就动了。
那她怎么办?
随波逐流?等着被安排调动那天?
或者,她能做点什么?
美得很!
黎菁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 自己除了上班跳舞以外还能做什么的问题。
就和十六岁那年她选择放弃走专门跳舞那条路一样,这是一个必须慎重思考的事,不能轻易贸然下决定。
这几个月, 她带着黎何洋陆陆续续拿下了几个百货还有几个干货杂货店的纸板收购,拿着黎何洋这两个月赚的钱长租了一个堆放废品的大仓库, 之后又和宁城一家造纸厂谈好了合作。
他们现在收到的废弃纸板都直接送到造纸厂去做回收再利用, 不再经过废品站那边,算是部分摆脱了废品站那边出现变故会对他们废品事业造成的瘫痪事故。
但也就这样了, 除非他们像陆训那样做废钢废铜废铁生意, 不然很难再做大, 但废钢这块的生意水太深, 只她和黎何洋很难碰进去,他们也不是这块料。
收废品有上限, 黎何洋一个人扑腾就足够了, 她完全没必要骑着个三轮车和他一起,她也接受不了自己和黎何洋一样晒成黑猴。
那她还能做什么呢?
和顺哥老婆那样开个杂货铺?带点海鲜干货卖?
那个真开起来了倒是能收入稳定,只是杂货铺那边每天都要进货出货送货,不提那个多辛苦她能不能吃得消, 就一个现实问题, 她待得住吗?
她可是上半天班都忍不住想出去逛逛的人
受不了晒, 受不了累,这天下有不用风吹日晒雨淋, 直接坐着赚大钱的活吗?
或者, 她把百货大楼货柜承租权拿下来自己当经理?
她现在手里有一笔丰厚嫁妆, 实在不行还可以刷陆训的卡, 要拿下货柜承租权倒是容易。
但拿下来以后呢?
她天天经手六百的帐,知道六百如今是不盈利的。
根本原因也简单, 六百所有的供货渠道百分之七十以上来自各国营单位,计划经济产生的成本款式局限,打不过现在市面上一些私营商店精选的商品,加上员工懒散,柜台业绩每个月都是半死不活状态。
承租柜台,楼下那些大姐不管她们工作态度怎么样,和她的关系却处得不错,她很难忍下心不要她们,但把人留下,她也很难管理。
最后的局面肯定是她亏钱。
亏掉自己的嫁妆,甚至亏掉陆训的钱
那她不是比在梦里买买买还要败家媳妇儿?
买买买好歹看得到东西呢。
虽然最后也资不抵债
黎菁捏着手里的笔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能做什么,瞥眼瞧着桌下的一箱子账,她也顾不得再想,先工作了。
她们科长可真不是一般人,她请假近十天,他除了紧急需要处理的帐和单子,全都剩给她了。
黎菁一手捏账本,一手拨算盘,一上午耳边都是算盘珠子上下上下归零的声音。
已经好些天没坐这么久,到中午吃饭,她整个腰背都酸胀得厉害,还头昏脑胀,耳朵嗡嗡的。
本来打算吃过饭继续的,她也坚持不下去了,拎着桌子底下剩下的一袋子糖果点心去给楼下柜台的大姐们分。
她结婚办婚礼的事,楼下大姐们都知道,她们没上班的都去了,没去的都叫其他大姐或者楼上同事帮忙带了礼金,回礼她先前让二嫂她们托同事们带回来给了,这趟主要来和她们打声招呼,再道声谢。
大姐们也才刚吃过午饭不久,工作日百货大楼也不算多忙,没事干,这群大姐们都三三两两的围在一块儿或者隔着老远的在聊天。
看到她一个个打趣她:“哦哟,咱们的新娘子回来啦。”
“听说结婚那天场面壮观呐,可惜我没去咯,豪华婚礼喂,早知道该去见识下的!”
“那可不,你那天可真该去的,你没看菁菁那天美得哟,跟天上的仙女儿一样,我们新郎那双眼啊,没离开过人,那喝酒的时候眼睛都斜着人的。”
“是这样,我也瞧着真真的,不过我早知道菁菁对象对她在意的了,看前几次他陪菁菁买东西都知道的呀。”
“对咯,听楼上那个巧巧讲,你和你对象是在她那儿买鞋认识的?”
“她还说要找你拿份媒婆礼呢!”
黎菁脸热得很,不过还是回了这些大姐们:“第一次见是在巧巧那买鞋的时候
忆樺
,不过我们本来就是第二天要相看的,只是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了”
“这就是缘分咯。”
大姐们又逗趣一声,还问她:“新婚生活怎么样咯?新郎那高高大大的,怎么样?活儿还好吧?”
“!!”
已婚妇女的话题,黎菁这个刚新婚的多少有些招架不住,她一张脸胀红着,半天不知道怎么回。
“昂,还好吧。”
黎菁最后含含糊糊回了声,又赶紧说:“祥姐,我给你们送糖果点心来的,还上去上班呢,你们自己分下啊?”
黎菁把糖果放祥姐在的内衣柜台上就要走,却被祥姐一把拉了住:
“着什么急啊,离上班时间还早着呢,聊会儿天,我们几个都快无聊死了,你难得下来了,陪陪我们再上去。”
“就是,聊会儿,我们这群老大姐里多久没碰见过新媳妇儿了。”
“”
黎菁就这么被拉了下来各种问。
那些羞羞躁躁的事情这些大姐一点不避讳,但这种事情她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了,她就和锯嘴葫芦一样坚决不肯和这群大姐讲一点儿,问就是,还好啊,还行。
这群大姐拿她也没办法,最后也不管她具体和谐不和谐了,都她们自己在说,什么鼻头大的男人活儿怎么样,手指大的男人再各种传授她经验,听得她面红耳赤又震惊得眼睛睁大脑袋懵。
最后她不知道怎么的秃噜出一句陆训扯坏了她两条细吊带。
一霎,像被这群大姐们发现什么不得了的癖好了,一个个振奋得不行。
喜欢细吊带啊,多好办,她们就在内衣睡裙专柜站着呢,买内衣的祥姐把柜台里所有的细吊带都掏了出来。
后背整个露的,蕾丝边的,半透的,真丝的,薄纱的
黎菁以前买睡衣,大部分都是纯白,棉布,唯一那几条细吊带,两条是陆训在衣服店当成衣给她买的,还有两条是结婚的时候黎玲送的。
说她是个马上要新婚的女人,不能再穿姑娘睡衣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逛内衣店看到这么多压箱底的货!
简直开了她的眼界,最后她没忍住,捏着陆训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她包里的卡刷了好一大包细吊带。
刷卡等打电话的时候,她眼睛瞥到了边上的一排蕾丝边内衣裤。
祥姐眼尖一下注意到了,她立即拿过其中一套白色的叭叭一通说,什么女人要勇敢展示自己的美,蕾丝边内衣裤,每个已婚女人必须要有一套,性感感性,自己看赏心悦目,男人看更保管他流一脸鼻血
祥姐一通说,黎菁脑子听得晕头转向,然后她手又不听使唤的拿了好几套。
两大袋子拎手里,黎菁怕这群大姐后面还要教她穿这些细吊带怎么摆姿势好看,她吓得赶紧找个理由开溜了。
太窘太羞了,她都忘了走员工通道,直接出的百货大楼大门,出来凉风一吹,她才想起来,但这个时候让她回去是不可能的,只能从这边绕去后门。
六百比一百二百小,但从前门到后门也不算很近,周边对面还好几条街,她绕到一半注意到斜对面的眼镜店,忽然想起那晚她把给陆训买的眼镜坐坏了。
他戴眼镜不是一般好看,那副眼镜坏得有些可惜。
想了想,她脚步一抬又去了眼镜店。
这家眼镜店是宁城的老字号,民国时期就存在了,里面还有不少古董眼镜摆着。
自从她上次配过平光镜后,这家店老板像发现什么商机,店里货柜已经有不需要定制的平光眼镜了。
还款式挺多,金边的,银边的,黑色细框的。
黎菁拎起来看,感觉每一副架在陆训鼻梁上都会好看。
好看,他也没有,黎菁毫不犹豫摸了陆训的卡出来。
但递到一半,她犹豫下,又把卡放了回去,她结婚了,三哥那里却还和以前一样把津贴汇都给了她,她不要,他说他拿着也没地方花,到时候都借出去了,还是不好收回来的借,还不如给她拿着,她要是花不掉,就给他存着以后当老婆本,要是花了那正好,本来就是他养妹妹的钱。
一番话说辞听得她哭笑不得,到底把钱给收下了,这两个月她都花陆训的卡,自己的工资还有三哥的津贴都攒了下来,眼镜还是和上次一样,她给他买好了。
给陆训的眼镜买好,她又去看了看边上的折叠老花镜,家里黎万山上来年纪,也有老花眼了,早上她注意到他眼镜有些花了,想了想她给他也挑了一副。
一口气买好几副眼镜,她算眼镜店里比较特别的顾客了,好像是看出她不差钱,眼镜店老板开始热情的和她推荐他们店的古董眼镜,说那眼镜卖一副少一副,光那老银雕花的眼镜盒都不得了,说得出来头。
黎菁对这些老古董没什么兴趣,倒是老板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眼镜盒她感觉看起来挺有味道,比她上次挑的那款看起来还要精致高档些。
她问老板单买个眼镜盒行不行。
胖老板绿豆眼儿咕噜转,非得说要搭配着一副古董眼镜买。
她都不想买了,又忽然想起晚上他们要去陆家的事,陆爷爷生日,他们只买了两双布鞋。
晚辈心意,陆老头可能不会在意什么,但陆家有个姑姑陆金巧,不提梦里,只上次见她都能看出来姑姑是个相对比较在意这些俗事的人。
她作为新媳妇上门,爷爷生日,她却没得半点儿表示
想起几个月前她和陆训相看,陆爷爷提到过他做财务老花得厉害看账本不方便的事,她想了想,又给多买了副老花镜,再“逼”着老板把那古董眼镜盒单卖给了她。
出来一趟,又花了不少钱,黎菁回到工位上,整个精神了,她赶紧把剩下的帐拿了出来盘。
算盘珠子拨得声声响,一埋头就是一下午,等到她账盘完,刚好到下班点,她上班一天最盼望的时间,她半点不带迟疑的收拾好桌,拎着中午买的两大包和几副眼镜赶紧下楼了。
陆训只要没有特殊情况,他都不会让她多等,出来后门门口,黑色的虎头奔果然已经在大树底下等着了,车前是一身黑衣黑裤身姿笔挺的男人。
黎菁看到人,盘一天账的头昏脑涨好像一下消失了,她脸上放出笑跑向他,他也大步走过来像怕她摔着大手一伸扶住了她。
“你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刚到。”
陆训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两袋子,对她又买了两大袋东西这事问都没问,只拉着她往车上去。
他不问,她却要说的。
“我今天去给楼下大姐她们糖果点心的时候,又去买了些东西哦。”
“嗯,买的什么?中午饭吃过去买的吧?”
陆训手护着她头把她送上车,绕过车头上了驾驶位,把手里的两袋子长伸手放去后面,问了声。
买了什么,都是他喜欢的细吊带,还得了好多经验。
黎菁抿了抿唇角,暂时没说这个,“给你买了眼镜,我不是把你眼镜弄坏了嘛。”
眼镜。
陆训神情微妙,他那副眼镜可不是简单的弄坏,是被她坐坏的。
“嗯,行,”陆训低头轻笑一声,抬手挂挡发动了车。
“那晚上回去戴给你看。”
黎菁还没回,他又偏头说了句:“这次你可当心,别再弄坏了。”
“”
始作俑者分明是这个人,要不是他突然捞过她坐上去,眼镜也不会坏,他却这么说,黎菁心里有点不服气,她愤愤一句:“我买了好几副,坏了我继续陪你就是了!”
“买了好几副?那没事了。”
男人又一声笑,脚下车子加了速,看前面车子不多,还捞过边上人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晚上早点回家,试眼镜。”
“”
六百到陆家所在的渔轮厂家属院距离不算近,下班点车子行人多,车子半个小时候后开到家属院门口,正要往里面开,门口正和门口大爷聊着的陆金巧眼尖的瞥见了他们,她手一扬赶紧跑上前招呼道他们:
“三串儿,菁菁!你们来了?”
“可算是到了,我在这儿等你们半天了。”
“姑姑,你特地在这儿等我们的?”
黎菁把车窗全部降下
依譁
来,偏头看向陆金巧。
“那可不是!”陆金巧立马一声。
“我今天下午请了半天假,知道你们下班了过来,一早就搁这儿等着了!”
陆金巧今天明显精心打扮过,穿着一身湖蓝色长袖套裙,头发自从她见过申方琼以后,回去就到理发店弄成了申方琼那样的齐耳小卷,配上黑色高跟鞋,手里再拎着个酒红色的包,脖子上金项链戴着,看起来富贵又洋气,如果她笑得满嘴露出来的牙花子稍微收一些的话,和个得体贵夫人也相差不了多少。
“那个,三串儿啊,楼上你阿姨和你叔他们正烧饭呢,陆欣陆谨都在,你先上去吧,让菁菁下来,菁菁她第一次来咱们大院,我带她去到处转转熟悉熟悉。”
陆金巧搓着手和陆训说一声,又热情的喊道黎菁:
“菁菁,你快些下来,你们结婚那天,家属院这边好多人也去了的,她们都想认识下你,和你说说话,那天你们太忙了,我也就没和你介绍。”
“这”
陆金巧这话出来了,黎菁到不好拒绝了,她犹豫的看了眼陆训。
陆训抿了抿唇,他是没想到陆金巧这么执着,到现在还记得她当初在家属院放下的话,等他成亲了,要拉着侄儿媳妇在家属院绕一圈,让她们睁大狗眼看看她陆金巧是冤枉的,她巴不得侄儿娶个好媳妇。
这事还不好拒绝,以陆金巧的性子,她要做不成这事,今晚晚饭大家都别指望清净。
“这什么啊?”
陆金巧看黎菁犹豫,顿时急了,要不是陆训在车上,她都想伸手拉人了:“我们就去认认人,也不做什么。”
“菁菁你别怕啊,咱们家属院这些婶子阿姨们都很好的,况且有姑姑在,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不会有人敢欺负你”
“姑姑,你要不上车,我开车到你在家属院转一圈?我带了点喜糖,顺便你等下和菁菁下去给大家发一下?”陆训手指扣着方向盘轻敲两下,打断陆金巧道。
“上,上你车啊?”
陆金巧愣了下,她看一眼陆训刚买的,澄亮的车,想到什么,她眼一亮,响亮应一声:“好勒!”和守门大爷打声招呼,她赶紧打开后座车门,上了车。
坐上真皮舒服的车座,她脸上的笑顿时更灿烂:
“还是三串儿你知道心疼姑姑啊,我可给你说,今天为了不被你这漂亮媳妇儿给衬得像村里大妈,我可特地给花大价钱置了身行头穿,还特地穿了双高跟鞋,可夹脚了,刚才站那儿都累死我了。”
“姑姑你下次可以买方口的高跟鞋穿,那种前面都带点防水台,没那么累脚。”前面黎菁回了她一句。
陆金巧是别人不说话,她也不会叫场子冷下的人,有人回应,她说得更兴起:
“是咯,我就是想着我粗跟太多了,买双细跟穿,哪知道这么不舒服。”
陆金巧说着,歪了歪嘴:“被卖鞋的那小姑娘骗了,她非得说舒服舒服,我穿着好看,真是的,长得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怎么能骗人呢,幸好买鞋的时候有个零头,我坚决没给她。”
“”
陆金巧喜欢贪便宜,什么小便宜她都贪,买东西不管零头是一毛两毛还是五毛,她都要和人扯半天不给,像皮鞋这种四十三,她只给人四十,不卖都不行,她有的是功夫和你磨。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黎菁不好说什么,她微微笑了下,问道陆金巧:“顾如姐他们也已经到了吗?”
提到儿媳妇,陆金巧精神更抖擞了:“没呢,她厂子里忙,和我说六点左右到,阿放会去接她。”
“诶,三串儿,前面服务社你停一下!”说话的功夫,陆金巧透过车窗注意到什么,她赶紧喊道陆训。
陆训车开得不快,陆金巧一喊,他放缓车速慢慢停下了车。
“好家伙,今天都在服务社的呢,我说我刚才出来怎么一个人都没看到,还想提前让这群人看下我一声新衣裳呢。”
陆金巧推开车门下车,看着服务社站着的一群婶子大娘,嘴里念叨一句,又立马扬声喊道:“哎哟,都在这里呢!”
“安大娘,好久不见了,身体硬朗不?嘿,黄美花,我可看着你了,那啥,你不是想见见我天仙的侄儿媳妇吗?人今儿可来了!”
陆金巧下了车一边往人群里去,一边说,还不忘回身催黎菁陆训:
“菁菁,你快些下来,你黄婶子想见见你,三串儿啊,你喜糖呢,快拿来给大家分分!”
“姑姑她可真精神!”
黎菁看着陆金巧那有劲儿嘚瑟又自来热的样子,她忍不住说了句。
陆训偏头看向她:“我下去就行,你就在车上好了。”
“那多不好。”黎菁想也不想的回道。
“姑姑叫了就下去打个招呼吧,都是你从小长大认识的人,我认识一下也没什么。”
黎菁知道陆训不想她下去尴尬不自在,但这场面她也不是应付不来,她推开车门要下车,回头看陆训盯着陆金巧方向脸色不是很高兴,她眨眨眼,又望着他笑道:
“你等下给喜糖的时候可笑笑啊,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新婚不愉快呢。”
“你看我就挺高兴,你听到姑姑刚才说什么没?她说我是天仙呢!你娶到个天仙媳妇儿,那可不得高兴点?”
“嗯,是,我娶到个天仙媳妇儿,得高兴。”
陆训被她的话逗笑,心里对陆金巧的烦总算少了些,他长伸手去后座拿了先前回家拿的喜糖,绕到黎菁那边牵过她手,笑道:
“走吧,我带你去认识下她们,里面确实有几个以前对我比较照顾的婶子。”
从小在这边长大,哪怕这几年不常回来,该认识的人都认识,陆训牵着黎菁过去,熟稔的和人群里的人打招呼,自己介绍了黎菁身份,又和黎菁介绍了番对方。
黎菁笑着和她们打了招呼。
陆训在家属院一群和他同龄的人眼里是不好惹的一个,在长辈们眼里却是相对优秀厉害,又有名的一个,大家看到他,脸上都露出了笑,对黎菁更是夸了又夸。
“先前金巧就在说你娶了个漂亮媳妇儿,还真是,仙女儿一样。”
陆金巧听到这话,像别人夸的是她一样,她立马挺起了胸:“那可不,我陆金巧什么时候说过假话?”
“我是一心盼着我们三串儿好的呢!就不知道哪些恶婆娘,到处说我陆金巧看不得侄儿好,故意给他说烂亲事!我可真气死了!”
陆金巧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瞥了眼人群,一脸愤愤的撸了撸袖子:“也是没给我逮到,不然我肯定和抽王金凤那样抽她!”
先前陆金巧和王金凤两个打架挠得人满头血的事迹早在家属院传开了。
人群里忽然安静了瞬,好几个人脸挂不住的不自在,先前陆金巧喊安大娘的,也是这里面最年长的一个脸色和蔼的说了句:
“现在好了,三串儿娶到个好媳妇儿,大家都知道金巧你人好了。”
陆金巧一听又高兴了:“那是,安大娘你可不知道我那段时间委屈的呀,我真的是每天拜拜盼着我们三串儿娶个漂亮媳妇儿,现在可好了,我们家菁菁除了漂亮,那心地也好,人也好相处”
陆金巧把黎菁从头夸到尾,从漂亮到家世到工作,人群里有人不是很看得惯陆金巧得意的样子,盯着她突然问了句:
“金巧,你这么喜欢三串儿
铱驊
媳妇啊,那她和你儿媳妇顾如,你更喜欢谁了?谁更好更优秀了?”
陆训和黎菁脸色微变了变,陆训把黎菁看得重,他不能忍旁人拿黎菁作筏子,他眼眸微沉朝说话的人看了去。
黎菁是想到了梦里她和顾如就是一对对照组,姑姑陆金巧最喜欢把她们两拿来作比较。
她不喜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和不好,她不想成为别人的对照组,也不想别人成为她的。
她轻抿唇捏着手指,等陆金巧回。
陆金巧是一点就着的炮仗,说话更不过脑子,但她不是完全没脑子,她听出了话里的挑拨,吊着眼皮不屑的向天翻了个白眼:
“干嘛?想挑拨啊?我就不上你当!”
“我不能都喜欢啊?”
“我们家菁菁好,如如也好,我们陆家可是烧高香得到两个好媳妇儿!”
不管陆金巧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陆训黎菁听到无疑是高兴的,两个人脸上凝色退去都露出了清浅笑意。
黎菁先前因为那个梦对姑姑陆金巧都有点不想多接触的,现在她感觉又还好了。
虽然人缺点不少,但也不是多难相处。
在服务社外面闲聊一阵,陆训把糖给大家分了分,因为陆金巧表现还算不错,后面陆训还称了陆金巧意,开着车绕着家属院转了转。
不过他心疼黎菁上一天班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都没让黎菁下车,只让陆金巧在车上招呼了下人,他自己下去把糖给大家分了分。
陆金巧觉得在车里招呼人和领导一样拉风得很,倒是没有一点不满意。
家属院绕完一圈,几处聊聊耽搁,车子开到陆家停下,正好碰见刚到的顾如和路放两人。
看到陆金巧从陆训车上下来,两个人都惊了惊,路放生怕陆金巧又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赶紧问道她:
“妈,你怎么从训哥车上下来?你先前不是说下午休息,早点过来?”
顾如拎着手里的蛋糕也紧盯着她,她可没忘了这个婆婆在人新婚那天的那通发言,生怕她在陆训面前说错了话得罪了陆训。
陆金巧刚才把她憋了快一年的气出了,还坐豪车兜了一圈,整个人神清气爽的,她只当看不见儿子儿媳妇那一脸警惕她闯祸的眼神,满不在意的回道他们:
“我是下午就过来了啊?那不是上门口接了菁菁嘛。”
陆金巧说完,亲亲热热的拉过刚下车的黎菁,又去拉边上的顾如:
“菁菁,如如,走,我们上楼去,不知道郝丽华饭烧好了没,她今天可是难得拔毛,买了好些肉菜。”
黎菁平时除了陆训,也就和妈妈大嫂二嫂她们这么亲近过,对陆金巧的自来热她多少有些不适应,不过她也没挣脱陆金巧,只笑着和顾如打了招呼:“顾如姐。”
黎菁穿一身嫩青的半袖旗袍,笑容嫣然明丽,顾如不由回她一笑,喊道她:“菁菁。”
长相气质不一样的两个姑娘,生得都一等一的漂亮,两个人相视笑着好似一幅画,看着只叫人高兴,赏心悦目。
陆金巧站在两人中间,眼睛看了看黎菁,又歪头看了看顾如,她忍不住说了句:
“我今天才总算晓得古代皇帝为什么那么喜欢左拥右抱了,真是美得很!”
陆训,路放:“”
那不是梦
上楼的时候, 饭菜已经烧好了。
今天黎菁新婚后第一天上门,陆老头又生日,郝丽华有心表现一番, 一向手紧的人一大早喊陆老大去农贸市场买了不少好菜回来。
鸡鸭鱼肉河鲜,再加上早上陆训让人送来的虾蟹, 算是地上的河里的海里的样样不落了。
买回来后她就喊了今天休息的陆欣和她一道忙。
陆金巧先前来的时候看到厨房一堆大菜, 噢哟噢哟了好半天,“不得了, 我这么些年还真没见咱陆家这么丰盛过哦!”
“大嫂这娶了儿媳妇就是不一样了, 知道自己原来那小家子气的一套拿不出手了哦。”
一番话听得郝丽华想咬死她, 最后陆老头看不下去陆金巧不知道帮忙, 只会阴阳怪气惹事吼了她一通,陆金巧才安分下来, 搬了张小凳子进厨房帮陆欣清理盆里的虾蟹。
挑虾线的时候一只虾挣扎蹭溜进了盆里, 水溅到陆金巧新衣服上,她惊一声立马起来躲开,看着衣服袖子上深下去的水点印,她心疼得直念她刚买的新衣裳呢, 抬起手闻了闻, 鼻尖嗅到一股腥, 她再不肯干了。
她把手里小刷子放下,磨磨蹭蹭好一会儿, 借口说出去买个东西, 跑家属院门口等陆训黎菁他们去了。
陆欣对姑姑喜欢躲懒习以为常, 她朝天翻个白眼儿低头继续干活。
郝丽华不知道她是去等陆训黎菁, 她巴不得一辈子都看不着陆金巧才好,人走了她松口气。
过了会儿, 她觑一眼门外,看陆老头依然在外面沙发上看电视,完全没管陆金巧上哪儿去,她抿抿嘴,苦相的脸看起来更苦了,她憋不住和女儿陆欣嘀咕:
“你看你爷爷,就是偏疼你小姑,每次吼她厉害,她真不想干他也不管她。”
陆欣剪虾的手微顿,这话从小到大她不是第一次听,以前她每一次听到都忍不住愤愤,替她妈委屈,全家的活都丢给了她妈,姑姑只知道吃现成。
但自从上次陆金巧把郝丽华做的事挑出来,虽然后面郝丽华解释了她也是被舅妈骗了,陆欣也从一堆堆事里意识到了她妈的一些表里不一。
家里穷,没钱给二哥治病,没钱给大哥婚礼的钱,没有钱买电视机空调冰箱,却有钱给舅妈骗去,姑姑只会欺负人,爷爷偏心,但姑姑再欺负也没冲她妈动过一根手指头,反而每次被爷爷骂个狗血淋头,被替妈出气的她气得直喊阿弥陀佛眼泪花转。
还有干活,姑姑本身也不是干活的料,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上多少忙,还喜欢顶她妈。
她妈其实也不喜欢姑姑在厨房,每次都借着说她各种阴阳怪气指摘姑姑,最后以两个人吵起来,姑姑发火不干了,跑出去被爷爷骂一顿结束。
她只是从小习惯了心疼妈,不是完全没脑子,再听到郝丽华嘴里和以前相差无几的话,她嘴角动了动,回了句:
“姑姑是爷爷女儿,他偏疼她不是应该的?况且姑姑留下也帮不上忙,还喜欢和你吵,出去了不是好事?”
郝丽华没想到陆欣会回出这么一句话,她立在锅灶边愣了好一会儿。
“是,你爷爷该偏疼女儿,她是你姑姑你也该帮,反正就我没人心疼,活该我天天累断腰干这些活。”
郝丽华手上微重的把一盘蒸菜放进蒸屉,紧咬一口牙道。
“”
陆欣张了张嘴,想说现在厨房里杂活都她在做,有时候菜都是她在炒,郝丽华在厨房多数时候都只是指挥,有什么累的了,但看一眼郝丽华挂下来的嘴角,她到底什么都没说,低头加快了手里清理虾蟹的动作。
母女两在厨房里的谈话小声,没人知道,陆欣手脚算麻利,郝丽华不开心罢工了手里的事,她给接了过来,没一会儿就把需要蒸炖的菜上了灶,后面需要炒的菜备好,蒸菜正好起锅,她又一通炒,没多久厨房里菜香味飘出客厅,再飘出屋子,传遍整个楼道。
郝丽华这时候也整理好了心情,她端着一盆陆欣弄好的蟹煲出去,喊道沙发上的陆老头:
“爸,饭菜都好了,可以开饭了,金巧去哪儿了,她先前和你说了吗?要不要让欣欣去找找她?”
“还有老大路放他们,大概什么时候来?”
陆老头早在闻到厨房里炒菜香的时候就给陆训打过电话,闻言他回道:
“打过电话了,陆训菁菁已经到了,和金巧在楼下给家属院那些人拿喜糖,路放和如如应该也差不多该到了,说好了六点左右,他两一向准时。”
难
依誮
得全家聚的一天,大孙子还结了婚,家里成员又多了个更热闹了,还是他看重的孙媳妇,陆老头心情很好,他把桌上先前让陆谨洗的龙眼柿子橘子果盘又摆了摆,一盘龙眼是黎菁喜欢吃的,柿子是顾如喜欢吃的,两个孙儿媳妇一人一样,等吃了饭就可以招呼她们过来吃。
郝丽华却微微僵了脸色:“已经到了?”
“金巧一直和他们在一块儿?”
“郝丽华,饭菜烧好了没咯?”
正问着,就听到门外陆金巧的声音,抬头正屋门推开,陆金巧一手挽黎菁一手挽着儿媳妇顾如进屋了,亲亲热热的,好像她们是一家。
郝丽华搁在桌上的手慢慢垂回身侧收紧了。
“爷爷。”“外公。”黎菁顾如跟着陆金巧进屋,一左一右站着,看到陆老头先喊了他。
她们身后陆训路放跟着进屋,带上了房屋门。
陆金巧一眼瞄到饭桌前的郝丽华和摆满的一桌子大菜,她盯着菜色眼亮了亮,赶紧蹭了过去:
“哟,饭菜已经好了啊,大嫂你今天可真是辛苦,我下去一趟和三串儿他们楼下转转,你就烧出了这么大一桌子。”
陆金巧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郝丽华唇角刚要摆出的笑又僵了住,脸上苦相加深。
“你们楼下碰着了?倒是凑巧,正好可以开饭了。”
陆老头眼睛瞥了眼陆金巧,招呼道孙子孙子媳妇外孙外孙媳妇,又扭头喊了声在屋子里重新接电路装电灯的陆老大和给他扶梯子的陆谨。
“老大,阿谨,电灯好了没?吃饭了。”
“爷爷,好了,马上来。”
屋子里传出陆谨声音不大的一声回,陆欣也炒好最后一个小青菜端着出来了,看到黎菁顾如笑着喊了她们:
“大嫂,如如姐你们来了,正好可以开饭了。”
“嗯,好。”
第一次上陆家,黎菁多少有些拘谨,她笑着应道陆欣,顿一瞬又看着一脸苦相看起来脸色不是多好的郝丽华喊了她:
“阿姨,我下班晚,没能来帮上忙,你和欣欣辛苦了。”
郝丽华恨死了陆金巧耍心思提前去亲热儿媳妇,却不会傻到和刚进门什么也不知道的儿媳妇摆脸色,她牵起嘴角笑了下:
“辛苦什么,随便烧了点儿,你上班也辛苦,不用帮什么忙,厨房的事儿我和欣欣忙得过来。”
郝丽华说着,又招呼道黎菁和其他人:“都坐过来吃饭吧,今天有蟹煲,得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桌上还没拿碗筷,她又喊道刚把小青菜放上桌的陆欣:“欣欣去拿下碗筷”
“我们去吧。”
顾如在这时出声道,顾如嫁给路放一年多,上陆家里吃过几次饭了,她没有黎菁那么拘谨,看出黎菁不自在,她笑着主动牵了她手:
“我和菁菁拿碗筷,我们来得晚没干活,就帮忙拿下碗筷了。”
这还是顾如这么久来主动说要帮忙干点活,陆金巧正研究桌子上的炒菜,郝丽华炒菜舍不得放油,今天的菜色却有些不一样,她正想说话,听到这话,她赶紧一声:
“哎哟,如如你拿碗筷啊?那你可当心别给打了啊。”
“妈,你放心,几个碗而已,打不了。”顾如微微笑一下,拉着黎菁进厨房了。
黎菁从小对别人的善意恶意都很明显,就像先前她就明显感觉到郝丽华看她们进门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到得晚没帮上忙或者别的原因,她本着谨慎说了那番话。
顾如的做法,也算一种解围,她心里对顾如的好感更深,进到厨房她和顾如道了声谢:
“我第一次过来,什么都不算懂,想得也不是多周到,先前在楼下耽搁,没想到上来帮忙。”
“这个不要紧,我每次来也不做事情。”
顾如把手里的筷子给黎菁,自己拿了家里人的碗,想了想,她又和黎菁道:
“我婆婆和舅妈关系不是多好,主要是性子不太合得来,不过那是她们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不需要参与,平时叫吃饭就来,吃了就走,不需要理会那么多。”
顾如是真的很喜欢黎菁,可能她颜控,她很喜欢黎菁的脸,连着这个人做什么她都觉得很美好,想到陆金巧和郝丽华那点纠葛,为避免两个人拿黎菁当筏子,她提醒了一句。
不过就算她不提醒,陆训也会自行处理,不会让自己媳妇儿受委屈,像刚才,黎菁就和郝丽华说那么一句,陆训眼睛便看向了郝丽华。
“是这样。”
黎菁若有所思,这个和她那个梦倒很一致,不过那只是个梦,她相处的时候也会多注意,不掺和到两人的事里去,回过神,黎菁捏着筷子又冲顾如笑了下:
“好,我知道了,谢谢顾如姐。”
说话间两人拿着碗筷出了厨房,陆谨和陆老大也洗好手到了饭桌上,陆谨看到黎菁先喊了她:“大嫂。”
陆谨病弱,十分清瘦,露在外面的手上青色血管可见,在黎菁面前他更放不开,肩膀瑟缩头都不敢抬,喊人的时候声音更轻。
好在客厅不算吵,黎菁听见了,应了他,又喊了陆老大:“叔叔。”
陆老大不是多话的性子,上次陆家去黎家下定他全程陪笑,话却只有零星几个字,这回也是,黎菁喊他,他比黎菁还拘束,朝黎菁露出个笑,回了声:“好。”拉开凳子坐到位置,再不说话了。
人都到齐了,碗筷摆上桌,陆欣还给大家倒好了汽水,一家子开始吃饭。
陆家吃饭的氛围始终没有黎家那么和谐融洽,说话的人都很少,不像黎家饭桌上天赐最小吃着饭不忘夸菜色好或者哪个菜盐放多了,或者他下次吃什么。
天赐说完黎何洋接话,然后何丽娟说,之后常庆美,反正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哪怕黎万山规矩多,有时候也会被带着讲几句,或者满足下小孙子第二天想吃什么的心愿。
但陆家完全没有这样的场景,都不是多话的性子,陆训路放陪陆老头稍稍喝了两杯算是庆祝他生日后,就各自专心照顾起边上的老婆。
以往陆欣吃饭还会和挑刺的陆金巧都两句嘴,但这回陆金巧想在黎菁面前落个好印象,不想让人觉得她欺负郝丽华,饭桌上难得没主动挤兑郝丽华,加上她对菜色满意也没挑刺,暂时闷头吃着没吭声。
陆金巧不说,陆欣也不想让嫂子觉得自己不尊重长辈没礼貌,也当起淑女。
两个最爱说话的人不说话,桌上其他人陆老大隐形人,陆谨拘束,郝丽华倒是有心要和黎菁说几句,她喊道黎菁:“菁菁。”
边上陆金巧听到这声,就知道郝丽华打算和黎菁凑近乎了,她眼一转溜,立即喊了郝丽华:
“大嫂,你今天烧得这个蟹煲挺好吃啊,以往你烧菜都舍不得放调料油盐,这回舍得了,味道那可真是上来一截。”
陆金巧一句话直接揭了郝丽华手紧,抠搜这一老底,郝丽华手指甲掐了又掐才维持出一个笑看向陆金巧:“你喜欢吃多吃点。”
郝丽华勉说完,要继续和黎菁讲,陆金巧却不给她和黎菁说话的机会,她继续道:“我肯定喜欢啊,大嫂你这次饭菜烧得真好。”
“要是以后我们来家里也是这个饭菜,那我肯定是来得最早的一个。”
“你有哪回不早来的吗?”
郝丽华以往她最能忍陆金巧,但今天她总感觉心里一股火在往外冒,有些忍不了。
“金巧你每次
弋
都来最早,下次要是可以的话和我一起烧饭菜吧,先前你怕虾水弄脏你衣裳下楼了,欣欣一个人刷那么大一盆虾蟹手忙脚乱的,还被蟹给夹了手。”
“欣欣夹手了?”
两个人互相揭底,再这么下去吵架都有可能,黎菁算是意识到郝丽华陆金巧矛盾多重了,她以往在家里是调节气氛的一个,遇到这种情况她下意识要出声,边上路放比她快,先出了声。
“严重吗?上过药没?”
陆老头听到这事也皱了皱眉:“欣欣夹手了?怎么先前没说?”
大家视线都看过来,陆欣手指缩了缩,她确实被夹到下手,在陆金巧来之前,一只蟹从盆里逃出来了,她去捡,没注意被夹了,她挣脱得快,只破了点皮,伤口不深。
当时郝丽华满不在乎的看也没看她手一眼,还说夹了就夹了,以前也不是没被夹过,大惊小怪的,她没想到郝丽华会在这时候说。
“没事,不严重,就一点点,没有大碍,当时没怎么流血。”
“当心些,要是手指肿了等会儿去卫生所那边上点药。”
陆老头还是关心孙女,闻言他说一声,又说:“下次洗蟹的活让你爸干。”
“我知道爷爷,不要紧。”陆欣轻声回,埋下头继续吃。
黎菁看了她刚才轻缩的手一眼,食指指甲盖边上一个小口子,微微红肿,看起来不算很严重,不过黎菁听过有人被螃蟹夹了发烧的,她还是出声提醒了下:
“螃蟹扎到手还是要注意,家里有碘伏的话涂一点消毒最好。”
陆欣没想到黎菁也会在意她手,她愣了下,很快朝黎菁笑着道:“没事大嫂,我等下拿白酒冲洗一下就好了,我以前也被夹过,有经验。”
黎菁看她心里有数,轻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以后家里大家一起吃饭,家里不用烧了,直接让酒店送来吧。”陆训把手里剥好的虾放黎菁碗里,淡淡道。
“附近那家悦福酒楼味道还不错,他们有送餐这项,这样省事,也不用忙活觉得累。”
“让酒店送过来?那多贵啊?”
陆金巧下意识一声,郝丽华也不是很赞同,现在家里开支陆训不出钱了,陆老头手也不像以前那么松,她手里的钱又和以前一样一分掰成两分花,都能省则省。
陆训张嘴一句让酒店送,却没有说要掏钱,这么多人,她开不了口问,硬着头皮开口,不提新儿媳妇怎么看她,老爷子只怕要先吃了她。
不好提钱,只能拒绝了,郝丽华扯起一个笑道:
“酒店的味道虽然好,到底没有家常菜的味道。”
“也不是经常吃,就当全家一起下馆子了。”
陆训不置可否一声,眼眸定定看向了郝丽华。
“阿姨你刚才不是也觉得忙不过来?烧这么多饭菜确实辛苦。”
陆训眼神锐利冷冽,说的话是郝丽华打惯的机锋,郝丽华对上他视线,脸色微变,她一瞬明白过来,养子在生气不满意,不满意她刚才和陆金巧斗。
恐怕她先前说陆金巧的话,也让他觉得她在指摘他媳妇了,毕竟今天儿媳妇也没有早到帮忙
郝丽华轻吸口气,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沉住气,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事。
“也不是多辛苦,我和小欣两个忙得过来,不行阿谨也可以帮忙。”
郝丽华勉强笑一下道,很快她转头看向陆训边上的黎菁,一脸笑声音更轻的问道:
“菁菁,今天的菜和你口味吗?”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咸淡口味都不太清楚,只听你妈妈讲过,你喜欢吃蟹煲,鳝丝,就试着做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嗯,合的,味道挺好的。”
黎菁牵唇笑了下回道,她意识到郝丽华是想转开话题,但她不能不回应。
不管陆训在这个家以前怎么样,但只要他没有和这个家决裂,他心里肯定是有牵绊的,这个牵绊是陆爷爷。
今天是陆爷爷生日,老人的生日过一个少一个,能给一个老人开心的氛围总是好的,她想了想,端起一边陆欣倒的汽水,和郝丽华陆金巧道:
“阿姨今天辛苦了,姑姑在楼下等我们脚也受累了,我汽水敬你们一杯啊。”
黎菁脸上笑盈盈的,话说得好也甜,声音更清鹂婉转,很难让人拒绝,儿媳妇主动示好,郝丽华求之不得也不可能拒绝,她脸上略局促一瞬,赶紧拿了自己手边的汽水。
“不辛苦,不辛苦,煮几个人的饭哪里辛苦了。”
郝丽华说着,举起杯喝了两口,顿了顿,她一口气喝完了。
郝丽华难得不叽歪爽利起来,陆金巧怎么肯示弱,她赶紧也拿了自己身前的汽水杯笑着道:
“菁菁你别这么客气,受什么累啊,等你们姑姑我可乐意了!”
“不过喝一个也行,咱们还没这么喝过呢?”
“菁菁,你喝酒不了?要不我们喝点小酒?”
“反正晚上了,喝醉了回去倒床上睡就是了。”
陆金巧是会喝酒的人,不过她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主要陆家人都不喝酒,没人陪她喝,她一个女人也不好讲自己好酒,不提还好,一提她酒瘾一下犯了。
她眼珠子一转,抬手咕噜两下把手里的汽水喝了,起身去拿了儿子路放面前的酒瓶,给自己满了一杯,一脸期待的看向黎菁。
桌上的人都没想到陆金巧会这个操作,陆家男人们都不怎么喝酒,平时吃饭桌上都没有酒,今天陆老头生日,陆欣想着没有酒不尽兴,才给陆老头打了一壶他以前喜欢的米酒,由路放陪着喝了两杯,女人们都默认倒的汽水。
“菁菁会喝酒吗?”郝丽华总算逮住机会,担忧的问了声。
郝丽华的担心几分真,几分拱火,陆老头和陆欣几个却是实打实的,陆老头直接警告的喊了声陆金巧:
“你想喝酒怎么不来陪我喝?你问过菁菁会喝酒了?”
“爸,你放心,少不了陪你的啊。”
陆金巧立即说,又看向黎菁:“菁菁,你会喝吗?”
陆训眉头皱了起来,但黎菁没作出反应前他不会贸然替她开口,这是对她的尊重,他看向黎菁。
陆训不说话,看着老娘又找事情的路放却忍不住了:“妈,你想喝酒,我和外公都可以喝,干嘛非叫上嫂子。”
边上顾如也是无奈,有个奇葩婆婆,每次过来吃饭她都不算安生,她张嘴想说什么,陆金巧又开口了:
“菁菁还没说话呢,你们插什么嘴了?”
陆金巧这会儿劲儿上来了,一定要喝一口不可,她又看向黎菁:
“这是米酒,你爷爷最喜欢喝的,不辣口,味道还好勒,你要不尝尝?”
黎菁愣了瞬,她倒是会喝酒,在沪市上学那会儿,宿舍一个舍友是沪市的,家里条件不错,生日还办生日会,她也去了,大家都喝酒,她也不好另类,加上也想尝鲜,就试着喝了喝,大概三杯红酒,一杯白酒,她就感觉有点晕晕的了。
她酒量不算好,但是稍微喝点还是没事。
她也实话道:“我在沪市上学那会儿参加同学聚会倒是喝过酒,喝的红酒还有一点白酒,不过我酒量一般,三四杯的样子。”
“姑姑想喝一个,我倒是可以陪姑姑喝一杯,多了就不成啦,我酒品一般,等下喝醉了不好看,我都怕你们笑话。”
最后两句黎菁语气带了点俏皮,她说完,举起杯先把杯子里的汽水喝了,要去拿酒瓶,不过她还没起身,陆训在她说要喝的时候,已经从陆金巧那儿把酒瓶拿了过来,给她倒了小半杯,随即笑看向她道:
“米酒比红酒醉人,小半杯就够了,姑姑主要想找个人陪她喝一口,过下瘾,不需要喝太多。”
上次陆训婚礼回去,顾如大概给陆金巧说了说陆训现在在外面的厉害程度,导致她现在对这个侄儿越来越怕了,陆训开口了,陆金巧就不像对儿子那么随意了,她干笑道:
“是咧,菁菁你尝尝酒味儿就好了。”
黎菁没有酒瘾,可喝可不喝,也担心喝多了等下真的出洋相,便笑着道:“那姑姑我就随意了,您尽兴。”
黎菁说完,举起杯到嘴边先抿了口尝口感。
米酒有些甜,没有白酒的辣,还算能适应,黎菁干脆一次喝完了。
“噢哟,厉害啊菁菁,姑姑也陪你啊!”
陆金巧看黎菁痛快喝了,她也干脆一杯全喝了。
好久没喝过了,陆金巧只感觉到爽,然后还没过瘾,于是她又拿过酒瓶倒一杯酒,找上陆老头:
“爸,你今天生日哈,来,你女儿祝你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陆金巧总算没太过胡来,陆老头松口气,对上她举起杯的笑脸
依譁
,他捏过他手边的杯说了句:“你有心了。”
陆金巧给陆老头敬酒了,黎菁都和陆金巧喝过了,陆老头那儿自然不能忽略了,她弯眸笑着道:
“爷爷今天生日,我也和爷爷喝一杯吧,祝爷爷生日快乐,身体健康,福寿绵长。”
陆老头对黎菁,那比对陆金巧要和蔼得多了,他立马笑道:“哈哈,好!我老头子也算有福气,今天喝到孙媳妇的生日敬酒了。”
陆老头说着,举起了杯,没有酒了,他干脆让陆金巧倒酒,陆金巧两杯酒下去,喝了个爽,倒乐意当这个倒酒的,她不但去帮陆老头倒了,还去给黎菁也倒满了,倒完她又盯上儿媳妇顾如:“如如,你要不要也敬外公一杯了。”
“他老人家今天生日,让她高兴高兴。”
陆金巧这话都出来了,顾如自然不会推了,她笑着拿了杯子:“那妈你帮我倒一杯,我也敬外公,祝外公生日快乐,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陆老头前几年过生日,桌上都是陆金巧和郝丽华的吵吵声,今年是难得平顺和乐,他老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呵呵笑道:
“好,好啊,那大家都举杯好了,不喝酒的就喝汽水。”
陆老头这话出来,大家自然都举了杯,一杯祝酒下去,桌上气氛好了许多。
陆金巧也没和郝丽华吵了,期间郝丽华关心问候黎菁,她心里不痛快得直撇嘴,嘴撅得能挂酒葫芦,但到底没有再找茬。
一顿饭吃下桌,鉴于先前郝丽华先前桌上让陆金巧早点回来帮忙的那番话,黎菁这个当新媳妇的不好不表示,起了身帮忙收拾碗筷。
陆训没让,说碗筷他和路放陆谨收拾,让她去帮顾如点顾如买来的生日蛋糕。
陆训摆明了不想让媳妇干活,这回把路放陆谨都拉上了,郝丽华哪里敢让黎菁做事,赶紧帮嘴说:
“对,如如买来的蛋糕还没切,这种东西我们不会弄,你们给弄了吧,桌子我们收就行了,一会儿的功夫。”
郝丽华说完陆金巧也附和道,陆训态度更坚决,已经挽上袖子干活了,黎菁只能看向顾如。
顾如笑着拉过了她:“走吧,我们去插蜡烛,你会唱生日歌吗?”
过生日,吃蛋糕,这是宁城最近两年才有的。
黎菁家里宠着,侄儿们更喜欢她,她最近几年过年生日,黎何年都会给买蛋糕。
生日歌自然会唱。
她点头应了声会,跟着顾如一起去弄生日蛋糕了,蜡烛点上火插好,黎菁去关了灯,大家陪着陆老头吹了个蜡烛。
陆老头从来没这样过过生日,全程笑没断过。
吹完蜡烛,大家分吃蛋糕。
陆欣陆谨今天爷爷生日,两个人给陆老头去买了一顶帽子,陆老头年纪大了,入秋后就戴起了帽子,不然总感觉头会风痛。
孙子孙女们的孝心,陆老头自然是高兴的,他接过帽子夸了他们两句。
顾如这时候也把自己给陆老头准备的生日礼物,一套改良版的中山装拿出来送给了陆老头。
顾如把这套衣裳拿出来的时候,陆金巧就在边上和路老头说:“爸,这套衣裳可是如如亲自做的。”
“从画图到衣服的剪裁制版,可都是她弄的,都是对你的孝心哦。”
陆老头显然很高兴,笑得合不拢嘴,他拿过衣裳轻摸着领口边的口袋爱不释手:
“我就喜欢中山装,如如做的这套板正有型,款式还有点特别,我更喜欢,明天我就穿出去给他们瞧瞧,这是我外孙媳妇做的。”
老父亲这么高兴,陆金巧得意她一得意就容易忘行,甚至攀比,她眼睛一转,问道陆训了:
“三串儿,去年你爷爷生日你和阿放一样都给包的红包,今年不会还是红包吧?”
陆金巧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陆训习以为常,全然不在意,黎菁看见这一幕,只觉得熟悉,她做的那个梦里也似乎有这样的场景。
“不是,陆训他说爷爷不喜欢穿皮鞋,一百那边楼上有一家做手工布鞋的,我们去给爷爷买了两双布鞋。”
“另外我先前和爷爷吃饭的时候听爷爷说起过,您眼睛老花,平时戴眼镜出门不方便,不戴又看不清,我给您买了副折叠的老花镜,这个出门随身带都方便,还可以直接扣衣服上。”
黎菁回神笑一声道,从随身的包包里把那副折叠老花镜拿出来双手递给了陆老头,又转眸看向陆训示意去拿先前他拎上来的鞋。
鞋子就在边上立柜放着,陆训转身去拿了过来,不过陆老头是顾不得看鞋了,他对黎菁送的折叠老花镜更感兴趣。
一脸惊奇的看着,研究着,像个得到新鲜玩具的孩子:“眼镜还有折叠的?”
“我先前都不知道这个,我现在用的那副老花镜,还是十几年前在外面巷子里两块钱一副买的了,镜片有些花了,就是还能凑合用,我就没去换。”
陆老头研究着,很快搞清楚了手里的折叠眼镜怎么打开怎么折上,他赶紧给戴了上,又一声满意的惊呼:
“真清楚,看得比以前那副眼镜要清楚太多了!”
人年纪大了,老花得越来越厉害,总担心自己瞎了,这副眼镜一来,简直成了宝贝。
陆老头甚至起身去立柜那边拿了份旧报纸过来看。
“大晚上看字也清楚。”
陆老头越戴越喜欢,他捏着手里那个老银雕花眼镜盒望向黎菁:“菁菁,这眼镜不便宜吧?”
老一辈的收到东西总喜欢问价钱,黎菁送过太多次长辈东西,都习惯了,她笑着回道他:
“还好,不贵,爷爷你喜欢就好了。”
“喜欢,怎么不喜欢。”
陆老头高兴一声,是真喜欢,已经拿着报纸继续看上了。
边上陆金巧酸溜溜的撅了撅嘴,不过她看着老父亲得到眼镜那高兴的样子,到底没有说什么。
送完礼物,这时候也还早,才晚上七点多钟,陆老头最高兴的一天,舍不得孙儿外孙那么快走,喜爱眼镜的时候,也不忘招呼他们坐,让他们看电视,吃果子。
陆家的客厅不大,只有黎家的一半,家里除了陆训给陆老头新添置的大彩电和冰箱,别的家具都泛着年代感的旧,沙发是一张老旧的布艺沙发再配上两张电影院或者医院会配置的刷漆横杠长椅,家里的凳子也是老式的独凳,有一张凳子一条腿还松松的有些歪斜。
陆老头是真喜欢黎菁和顾如,他起身去长椅上坐下,把软一些的布艺沙发让给了黎菁顾如坐,还把龙眼柿子搁她们面前吃。
黎菁和顾如都拒绝不了老人这样的殷切善意,便坐了下来。
他们留下主要陪陪老人,陆训让陆谨去拿了象棋出来,他和路放两个陪陆老头下,陆老大陆谨在边上看。
陆金巧郝丽华陆欣几个吃着橘子在看翻播的电视剧《婉君》。
顾如对早年的琼瑶剧兴趣不大,黎菁是先前看过了,所有剧情她都知道,再刚放到憋屈的一集,她兴趣不大就没有仔细看,和顾如一起专心吃水果。
干吃水果不说话也不行,顾如剥着手里的柿子皮,找了个话题和黎菁聊:
“菁菁,我听说六百要改革了?”
黎菁手上刚剥开一个龙眼的壳,闻言她愣了愣,六百要改革还是她今天听方晴从经理那儿偷听到的,结果顾如就知道了?
好灵通的消息渠道,她不禁有些好奇:
“顾如姐怎么知道这个事?”
顾如一般不太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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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露自己的公事,有时候被陆金巧弄烦了她才会说几句,但这会儿她和黎菁聊,却没避讳那么多,她手指尖揭着柿子皮,一边回道黎菁:
“我们那个厂,最近也在改革,弄股份制,我拿下来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原来厂子不是只给人做代工?现在我想自己做品牌了,要做品牌,总要找几个百货大楼打牌子,我让老厂长替我联系了六百,他和你们经理认识,经理告诉他百货大楼所有货柜马上要承租出去,说最迟下个月百货大楼就会公开招标。”
“这个消息应该是真的,但六百招标是个什么方式流程我这边还没有问到。”
“还有,”顾如说到这儿,顿了顿,过了会儿她才说:
“我不确定六百如今具体的营收情况,值不值得我去竞拍那些货柜,可以的话,我打算直接拿下半层做旗舰店。”
股份制,拿下百分之七十的股份,做品牌,开旗舰店
黎菁捏着手里的龙眼不动了,她可以确定,这些东西,陆金巧没告诉过她,但是一桩桩一件件都和她梦里对上了。
可能晚上喝了两杯酒,她头突然感到有些眩晕,她只凭本能的把自己知道的信息说给了顾如:
“六百现在是不盈利状态,但亏钱是没有的,毕竟是江东唯一一家妇女儿童用品百货,它的客流是有的,就是这几年六百不管是鞋类,皮具类,服饰类或者吃喝用产品都不如距离最近的二百,服务也比不上外面一些私营商铺,导致它现在销售额提不上来。”
顾如沉吟一刻:“那这么说,六百整体要是换个方式运营,是可以救起来的了?”
“算是吧。”
黎菁回一声,想到她们那个奉行中庸之道的经理,她抿抿唇,把实话告诉了顾如:
“但如果六百的管理人还是我们经理,估计就算所有货柜承租出去,也起不来。”
“为什么这么说?”
顾如挑了挑眉:“菁菁不看好你们经理?”
黎菁垂眼盯着手指捏着的龙眼,眼前微微模糊,她颤了颤眼睫,感觉又清楚了,她脑袋有些迟钝的想了想,道:
“不是我不看好他,只是他确实是几个百货经理里最怕麻烦的人,你看六百迄今为止没弄过一场展销会就知道了。”
黎菁这么说,顾如也发现了:“好像这两年我是没看到六百做过什么引流活动。”
引流,一个陌生词。
这两年……六百这二十多年都没做过什么展销活动,许多人都抱怨过这个事,顾如是江东人,应该不会不知道。
黎菁捏着龙眼的手指微微颤,心头忽然感到无尽的慌,她抬头看向顾如:
“顾如姐,你说你想做品牌,已经在做了吗?”
黎菁先前对顾如知无不言,顾如也不瞒她,点头笑道:“是,已经注册商标在做了,我现在设计冬装三百个款,目前选了中山路上一家店面做自营店,已经在装修,打算月底开业。”
中山路上第一家自营店。
黎菁心头猛一个下坠,她勉强牵唇笑了下:“那很好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品牌名?很好记。”
顾如说起自己的品牌,眼里闪着光:“伊美诗,衣裳美丽,女人如诗,伊美诗,我的女装品牌。”
“伊美诗,我的女装品牌。”
梦里,顾如似乎也这么和她介绍过。
“伊美诗,我的女装品牌。”
“她是黎家和申家一房仅存的一个,也是申主任黎厂长最放不下的人,傅家人会照料好她。”
同一道声音,两句话同时在脑海里响起。
“铮”一声黎菁脑子里紧绷的弦断裂,脑子瞬间炸裂开,眼前只看见漫天的红,那似乎是火,又似乎是谁的血。
“黎家不是被谁诅咒了,他们都是好人,只是黎厂长当初着急纱厂未来,改革太急切,才会有了那场大火”
“她也是可怜,家里人都没了”
家里人都没了,她爸,她大哥,三哥,妈妈,何洋何年,大嫂,二哥,都没了
那不是梦,是她悲凉凄惨的未来。
爱妻如他(恋爱脑晚期)
“其实我更擅长的领域是做高精端商务男装, 所以当初在选择先发展男装还是女装之间我犹豫过。”
“你知道宁城有非常多的人如今在沪市那边发展,受沪市影响多,这两年许多男人开始学着穿西装打领带。”
“男士衬衫, 高档商务西装更成了每个男人必须有的门面,现在一套好的订制西服哪怕一个国外不算知名牌子在宁城也能到上千甚至上万, 这一块儿的市场空白很大。”
“但从初期起步来说, 女装可能选择范围更广,更好打出名头。”
“所以我计划是先做女装, 等起步了, 我这边再发展子品牌, 做精品男装”
顾如当初实现财务自由, 在去签她决定买下的大平层合同的时候发生车祸来到这个世界,醒来后发现自己穿到了三十多年前, 她曾经生活过的宁城老家。
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运家里烧饭用的蜂窝煤回来路上, 因为精神恍惚被一辆横冲过的摩托车撞倒,后脑勺磕在尖石头上没有了。
原身家里非常穷,一个守寡两年没有工作靠糊街道火柴盒赚点微薄生活费的母亲,一个嫁出去却因为生不出孩子被婆家嫌弃的姐姐, 还有个初中毕业就没读了整天吊儿郎当除了拿钱不着家的弟弟, 全家都指着原身在印刷厂当临时工那点工资过活。
偏她穿来的时候原身因为得罪厂长女儿已经被开了, 弟弟还在这个时候惹到不该惹的人,被打重伤进了医院, 没两天, 姐姐又因为流产确定不能再生孩子被离婚赶回了家。
简直是地狱开局。
她穿来后忙着找工作, 忙着搞钱救那不成器要死没死, 需要做手术的弟弟,忙着安抚因为流产被离婚患上抑郁症的姐姐, 等终于把家里一摊子事理顺些了,她遇到了路放。
上辈子她在车祸最后一刻就一直后悔自己忙着搞钱没谈过恋爱,没搞过男人,遇到路放这么一个身高腿长肩宽胸肌大,一看就活儿不差的男人,她当然不会错过。
这个年代谈恋爱不结婚是耍流氓,她还结了个婚。
之后她又要兼顾他们的小家,又要搞事业弄钱,还要顺便拿个学业证,一通折腾她比上辈子还忙了。
以至于她私人时间很少,除了工作上的一群大姐同事,还有一些合作上的秃头大哥大叔,她一个朋友都没有,平时除了路放她都没个倾诉对象。
和黎菁投缘的缘故,她不知不觉就多说了些。
“我说的是不是太空太枯燥了?”意识到自己今天难得的多话,顾如失笑了下,偏头问道黎菁。
黎菁这会儿就像烈酒喝太多,心肺灼烧开,脑袋里懵眩一圈一圈扩大,眼前一会儿一团红一会儿一团黑,身子却止不住的发抖泛冷,像置身在了海底深层的冰窟窿里,她身子在不停下陷下陷,冷得她发颤,眼睫和身上好像冒出一层层白霜,吐出的气也是一缕缕白气。
只要一想到在以后,陆训会死,她的家人也会一个个没了,她整个气都喘不上。
空气里好似又万根冰针朝她扎进,刺透她的喉腔,穿透她的鼓膜,扎穿她的心脏,疼,连呼吸都感觉到血腥味儿在上涌,冷,冷得她全身没了知觉的木。
耳边顾如似乎在说话,她听到了好像又没听到,她本能的转头看向顾如,却发现眼前一团模糊,顾如的脸成了重影,她张了张嘴,喉咙窒紧,耳中嗡嗡的也不知道说没说出话。
“我,我”
“菁菁,你怎么了?”
黎菁脸色惨白得和一张纸一样,嫣红的唇此时退掉血色的乌,一双灵动漂亮的眼里血丝遍布,木然无光仿佛陷入失明,顾如脸色骤变,喊了她,又迅速拿手碰了下她脸,整
殪崋
个冰凉一片没有一丝热气。
这样子实在太过吓人了。
顾如从没这样惊骇过,她急声喊道黎菁:“菁菁!”
餐桌那边陆训刚换下路放要和陆老头下一盘,突然听到一声菁菁,他迅速扭过头,瞥见黎菁惨白的一张侧脸,他神情一凛丢掉手里的棋子迅速奔向了沙发。
“怎么了?”
说话的功夫,陆训人已经到了沙发边把人抱了过去,摸到黎菁冰凉的手和脸,他立即把人搂紧了,抬眼看向顾如:
“她怎么了?”
陆训脸色沉厉,一身凌冽威压气势,一双墨瞳幽沉仿佛随时要爆发吃人,顾如瞧着心惊了惊,她微攥一下手赶紧回道:
“我也不知道,我们聊天聊得好好的,她突然这样了。”
顾如仔细回想了先前她和黎菁相处的场景,没发现一点异常,当然,可能她自己没有注意也有可能,她不由道:
“我确实不清楚,我们就聊了聊六百的改革,然后菁菁问我我店开在哪儿,打算做什么品牌,我正和她说呢,她突然就这样了”
顾如一边说一边回想细节,但陆训这时候顾不得听顾如说了,他抱紧了黎菁,感觉到她轻颤的身子,他手摸着她脸试着喊她:“菁菁,宝贝,老婆,你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
这时候陆家其他人注意到动静也围了过来,黑白电视里还在放,正是八岁小婉君嫁童养媳,外婆大哭大闹婚礼的一幕,吵吵嚷嚷的。
“菁菁怎么了?”
陆老头先问了声,看着黎菁微闭着眼,煞白的脸色,他眼里的担忧止不住,陆金巧也说:
“先前都好好的啊,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陆金巧说着突然想到以前时不时倒地上发病的陆谨,她不禁脱口一句:“她不会像阿谨那样有什么病吧?”
陆训冷冽黑眸倏然扫向陆金巧:“不会说话别说!”
边上路放立即扯了陆金巧胳膊,低声喊道她:“妈,你别乱说话。”
陆金巧张了张嘴,想说她没瞎说,只是黎菁的样子看起来和陆谨那会儿太像了,只差没不停抽搐翻白眼了,但她看着陆训随时要爆的样子和儿子警告的眼神,她嘴动了动,到底闭上了。
路放看她安分下来,又去看了眼黎菁情况,斟酌着和陆训道:“弟妹这样和我以前见过的,有人在受到巨大惊吓情况下的症状有些像,当然也不排除她可能中暑一类的不舒服,送医院去看看比较好”
“我,我没事。”黎菁牙齿轻轻打颤一声。
她被陆训用力抱着,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和他身上熟悉又让她安心的气息,她总算回了缕魂,绷紧的神经和虚无惶惶的心得到片刻缓然,她身子颤得也没那么厉害,她试着睁开眼。
缓冲过那剧烈惊骇的瞬间,她看眼前虽然还是雾雾的,好歹能看见些了,她试着扯了扯唇角,有些没力气,只好紧咽了下喉咙,轻声道:
“我没事,只是突然感觉好冷,可能昨晚着凉了也可能中午没休息,账本看太多有些累,刚才再喝了点酒,冲了下。”
黎菁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人了,她试着用合适的理由解释,只是她这会儿脑子混沌想不到更多,说话也有些磕巴。
边上陆老头看着,不是很放心,他喊道陆训:“还是带菁菁去医院看看,让医生检查下。”
陆老头不说,陆训也是这么打算的,他轻摸一下黎菁还煞白的小脸,说一声:“我们去医院。”打横抱起黎菁就往外走。
“不会真是那两杯酒喝的吧?”
陆金巧看陆训抱着人大步流星头也没回的出了门,那背影冷漠的,她毫不怀疑要是黎菁出了事,他估计一辈子不会踏进这个家了。
陆金巧突然感觉到有些怕,她手搓了搓有些冷的手臂,悄声嘀咕道。
路放就在她边上,一耳全听到了,他扭头看向自己妈,气得不行:“说不定就是!”
“身体不好的人喝酒确实容易受不住出事情,人今天还累了一天,妈你想喝酒自己喝不行?”
路放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冷,陆金巧心里本来就虚得慌,看儿子这样她更怕了,怕儿子生气,更怕陆训后面找她麻烦,再抬头看儿媳妇也冷着一张脸,老父亲更气得懒得看她,连陆欣都脸色不好的喊着她说:
“姑姑你要喝酒可以说,提前给你倒上,何必半道拉上大嫂陪着你,你是长辈,大嫂又第一天来家里吃饭,抹不开面子拒绝你,当然难受都陪着你了。”
陆金巧一下难受了:“我哪里想得到啊,我就是突然想喝了,又挺喜欢菁菁那丫头,我哪知道她不舒服不能喝了。”
——
“除了冷还有哪里不舒服?”
陆训把黎菁抱上车,才想起来黎菁说冷她都没给她从陆家拿张毯子,但他也不想上去了,他拿了后座的西装外套给黎菁裹上,关上车门绕过车头上车开了暖气,再拉过她直接放在他脸上颈窝里暖,问道她。
离开了陆家,外面十月里夜晚的冷风一吹,黎菁那绷紧的神经又缓和一些,虽然她还是浑身没力气,手臂一阵阵起着鸡皮的不舒服,但已经好很多了,脑子里甚至试着思考她现在该怎么办,听到陆训问,她转头看向他:
“没有了,现在好一些了,我想回家,不想去医院,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想回家,她要好好想一想。
她不能接受,不能接受自己的未来是那样,她更不能接受陆训会死,家人会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她
“回家,我想回家,可以吗?”
黎菁说话的时候,眼圈兀然红了,她其实这时候还想回去看看申方琼他们,但她这个模样回去家里肯定会担心,她只能先回他们的小家。
“好,我们回家。”
陆训看不得黎菁难受,她坚持不去医院,他想了想,范长海那边为了照料好范范,特地请了个家庭医生住在别墅里,他回去给范家打个电话,拜托那家庭医生跑一趟就是了,他紧握着她手用力吻一下她,发动了车。
晚上八点多,宁城慢慢静了下来,路上车不多,陆训没顾忌的把油门踩到底,原本从陆家到老洋楼要半个小时的车程,他缩短了一半。
车子开进老洋楼,去把铁大门关上,陆训直接抱着黎菁上了二楼他们的卧室,把人放到床上,他就拿了边上的电话要给范长海那边打电话。
黎菁伸手拉住了他:“做什么?”
“我打电话给范哥,请他家家庭医生过来给你看看。”
陆训温声解释一句,手指要拨电话,黎菁却不让,拦了他:“我没有事了,休息下就好了,我先前只是太累了。”
黎菁说的是实话,这么一段时间缓和,她因为怕出现的身体反应已经停了,不再阵阵发冷发颤,现在有的只是身体的疲惫还有心里无止境的恐惧和慌。
但这个请医生是没有用的。
“真的,我没有事,休息下就好了。”
黎菁说着,伸手整个抱住了陆训,他身上的气息让她感到心安,让她知道那些还没发生,他还在她身边,还陪着她。
她抱着他腰的手收紧一些,贴在他肩上的脸微微抬起去蹭了蹭他脖子,唇也在上面蹭了蹭,又仰眸看向他道:
“我休息下就好,你陪着我好不好?”
她一张脸还没什么血色,一双洇水眼里透满惶惶和对他的依赖依恋,看得人心疼心软要化开。
陆训举着电话犹豫,她现在没出现发热,好像确实是因为累到了又喝酒产生的了不适,但他不是医生,不能随便下定论,请医生来看过他会放心些。
但她这么坚持,他要是这时候把医生喊来,她只会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影响身体。
“好,我陪着你,你先休息,等下再不舒服我们再找医生过来。”
陆训到底心软妥协了,他放下电话,蹭掉脚上的鞋上床,伸手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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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了床头,又低头吻了吻她额顶,“你睡会儿,我守着你。”
“嗯。”
黎菁身子稍微动了动,在他胸前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上,闭上了眼。
陆训看着她闭上眼,为了让她好睡,他抬手关了床头的灯,黑暗中,他盯着胸前趴着人儿的发旋儿,温润的脸色渐渐凝重。
他今天除了到工程公司开会,施工现场看烂尾楼工人初期部署安排,还和范长海去参加了一个港城回来一群人组织的饭局。
饭局上有一个特别信风水福运的老板,他说有些夫妻天生相旺,有些夫妻天生相克,有些是妻旺夫或者夫旺妻的,有一种妻旺夫会把自己的能量给对方,自己遭受霉运。
他们两结婚不过三天,这三天他倒是神清气爽,好事一桩接一桩,先是烂尾楼项目正式启动,沪市那边昨天早上还主动打他电话说要增加废钢购入数量,价格他定。
但她呢,三天里两天做噩梦,晚上还突然不舒服了,先前在陆家她一点血色生机都没有的样子,更像是被他吸干了。
他从不迷信,但沾到她的事情,他不能不多想。
这种能化解吗?他宁愿不要她旺他,也不想她遭到这样的事情,看她一点生气都没有,他心脏都缩在了一块儿,脑子都不会转了。
黎菁不知道陆训在想什么,她趴在他身上,闻着他身上他特有的干冽气息,却没有睡,她开始想那个梦,想顾如。
顾如懂得很多,知道品牌的概念,还懂设计,剪裁打版,她送爷爷那件衣服她看了,不是普通的中山装款式,比西装简括,又有西装的型。
陆金巧和陆训都说过,顾如没有上过大学,现在在读夜校深造,会做衣裳,会做生意可以是一个人的天赋,但关于品牌管理,开自营店,旗舰店,还说得出流量这个词,不靠完整的学习不行。
所以,她做的梦可以确定是真的,顾如是穿越的,是书里的女主角,她是顾如的对照组。
那她现在应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避开那个命运。
从昨晚看,陆金巧确实很喜欢拿人做比较。
倒不是说陆金巧有多坏,只是陆金巧性格就是那样,她虚荣容易忘行,别人可以好,但比她更好了,她就容易酸。
所以,从陆金巧的角度,她和顾如成为对照组是必然。
这一点除非她能改了陆金巧性子,不然很难改变。
不过从这两次她和顾如的接触来看,顾如为人大方通透,不难相处,她保持和顾如现有的相处方式,她们的关系不会很糟糕。
那个梦里,她和顾如关系应该也不错,从顾如会给她送十万块支票,后面又关注她情况就看得出来。
这样的话,顾如是不是穿越的,她们是不是对照组,对她对顾如其实没有妨碍。
那她暂时可以不用管对照组的事,当务之急是她要克制自己不再乱花钱,不连累得陆训被累死,还有替家里人避祸不让他们出事。
自从做过那个梦,她有了警惕,知道买东西要看小票了,但遇到喜欢的,或者百货大楼大姐们一推荐,她还是会控制不住。
梦里陆金巧说她喜欢买东西,爱花钱是一种病,她如果不控制,不把这个病治好,最后她势必会变本加厉。
所以,从明天起,她要开始治病,戒掉喜欢买东西这个习惯。
然后就是家里。
她现在只知道爸和大哥是因为纱厂没有了的,何洋是为了想给爸和大哥报仇。
但这里问题来了,放火的人杜长顺在梦里应该是随着厂房坍塌一起死了,何洋怎么还会为报仇出事?
难道杜长顺在火灾里没死?
还是说放火这事是有人指使?
可谁会指使人在纱厂放火呢?目的是什么?
他们家从不和人结仇,彭芳那么对她,他们家也没对彭芳落井下石,没到这种生死大仇地步。
那就是杜长顺没死?可那样一场爆炸坍塌,有侥幸活命的可能吗?
黎菁想不通,不过她做的这个梦,杜长顺这个人她都告诉家里过了,她爸早上还知道了杜长顺家里情况,她爸做事情一惯谨慎,对这种家里困难又有问题的员工一向注意,他应该可以规避掉杜长顺这个隐患。
但以防万一,她还是找黎何洋对杜长顺的情况多关注下。
只要爸和大哥不出事,那何洋大嫂何年那儿就不会出事,然后就剩三哥那里。
三哥已经升上副师,按理他现在几乎不会再独立出任务,身边还有警卫员在,那他会什么情况下出事呢?
梦里她只听到陆金巧说她三哥出事了,具体时间地点她却不知道。
要是,她可以再梦到就好了。
只要能够救三哥,她就是做十次噩梦,百次噩梦她都愿意。
如果救不了黎菁心头一阵紧缩,闭着的眼圈微微发烫,眼泪顺着眼角一颗颗滑下没入头发。
不,不会,肯定可以。
她明天就给三哥打电话说这个事,说她的预知梦
只是,要说预知梦,她就要告诉三哥顾如的事,说顾如是从几十年后来的人,陆训后来和她说过,要是有这种人存在可能会被有心人盯上,拉去做研究或者拷问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东西那她岂不是会害了顾如?
她要这么可恶可恨吗?
为了自己家人不出事,害一个无辜的人?顾如还什么都不知道,对她那么善意。
那怎么才能不透露顾如,就让三哥相信她做了预知梦呢?她又要怎么把这个事情告诉他呢。
问问陆训?
陆训和三哥一定程度上是一类人,他更了解三哥,他或许有办法。
可是,她又怎么和陆训说呢?
那天晚上她问他,他都直接笑了,要他相信她做的预知梦只怕也很难,要说恐怕也得全部说。
黎菁想不好了。
一定程度上,她心里还隐隐有另一个担心,那就是顾如是这个世界女主角,她是对照组的身份定了,那她的命运是不是也被既定了?
既定的命运,有改变的可能吗?
如果陆训和三哥也这么想,他们会不会为了她做出什么事?
比如伤害顾如……
这种在小说里一直是不正面的反派角色,一旦他们做了,会不会落得比梦里还惨的结局?
那她该怎么办呢?
黎菁紧咬住嘴,眼里一圈一圈的泛热。
“菁菁?”
头顶,陆训试着轻声喊道黎菁,想看她有没有睡着,或者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黎菁心一紧,怕陆训发现她哭了,她不敢出声,下意识憋了口气。
陆训轻轻唤一声,没等到人回,他以为黎菁已经睡着了,他伸手轻轻挨碰了下她前额,没察觉到发热,他抬手把她抱紧一些,闭上眼养神。
他今晚不打算睡了,以免黎菁有什么事他不能及时发现。
这么一打岔,黎菁哭都不敢哭了。
在她没想好之前,她还不能告诉陆训梦的事。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
她先管住自己的手好了。
也许,她后面还能梦到三哥他们呢?
都做过两次梦了,三次四次不是不可能。
现在梦不到,可能三哥暂时不会有事情。
黎菁紧攥着手,轻轻吸口气告诉自己,抱着入睡可能再梦到点什么的想法,她竟也渐渐睡了过去。
只可惜这一次她什么都没梦到,甚至一个梦都没有,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
陆训这个时候已经起来了,早上他打过范长海家庭医生电话,把黎菁情况给说了说,那边医生说人如果不怎么喝酒,在着凉又特别疲惫的情况下喝,出现黎菁那种排斥反应情况是有的。
不过这种情况没有大碍,只要好好休息,多注意不发热就好了。
陆训听完心里松口气,但他对陆金巧那个劝酒的也有了点不满,早上陆金巧打电话来问黎菁,他直接电话挂了,等她打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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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他才回了声菁菁没事,挂了电话。
他没说酒的事,但他给的反应,陆金巧应该心里有数了。
陆金巧没多大坏心,心思也浅,比郝丽华那种弯弯绕绕的人真,菁菁在陆家总要有两个说话的人,不然每次去吃饭只会觉得压抑不自在,他不想让她处在那样的氛围里。
昨天陆金巧要折腾他没和她翻脸,一定程度上还由了她那点小心思,无非也是看陆金巧对菁菁还算真。
但陆金巧那个性子不给她紧紧神也不行,他不想昨天的事发生第二次,只那么一次他心脏都快吓停了。
接过陆金巧的电话,陆训厨房里给黎菁熬的山药粥也好了,他上了楼看黎菁。
黎菁这时候刚醒来。
昨晚怕被陆训发现异样,她哭都不敢哭,再一夜没梦,她精神头意外不错,睁开眼她都没有刚起床的那种懵怔感,听到推门声,她偏头朝陆训望去,第一件事是问他: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陆训没想到黎菁会先问这个,他怔了瞬,过来床边伸手摸了下黎菁脸,确定没有发烫也没有过冷,他才回道她:
“六点起来的,和前天一样,怎么了?”
六点,昨晚他们睡得早。
他睡眠时间是够了。
“没什么,就问一下。”
黎菁心情不错,唇边带着清浅笑意,想起他先前的动作,应该是还不放心她,她唇边的笑微凝。
片刻,她伸手去勾住了他脖子,她昨晚都没洗漱,刚起来嘴里肯定有味儿,不好亲他嘴,她只亲了下他耳廓,在他耳边轻声道:
“我是不是让你担心了?我没有事,昨天可能就是着凉了,再忙了一天累的,现在睡了一觉已经完全好了,一点不舒服都没有了。”
陆训确实担心了,他提心吊胆了一晚上,一会儿担心她发热,一会儿担心她冷,时不时要摸摸她才放心,现在她精神了,软呼呼的抱着他亲他,和他低低耳语,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些。
“没有事就好。”
陆训抬手环过黎菁肩回抱住她,低头吻了吻她眼角鼻尖唇角,想深入,黎菁因为没洗漱躲了下,陆训也没勉强,移到边上吻了吻她细软的颊边。
“给你煮了粥,里面放了山药排骨,起来洗漱好吃点?”
昨天晚饭吃得早,又大惊一场耗费心力,陆训一说,黎菁突然感觉到了饿,她摸摸空瘪的肚子,弯唇笑了下:“你一说我还真感觉有点饿了。”
她语气轻松更精神,陆训唇角笑意扩大,“那快些起来,刷个牙洗个脸就可以吃了。”
想了想,他低眸询问道她:“或者我帮你洗?”
黎菁想洗个澡的,但听到他问,她突然不想他这么快离开她下楼去忙别的,想黏着他,便说:“你在边上陪着我就行。”
陆训又笑了,他宠溺的揉了揉她头:“行,我在边上陪你。”
两个人黏黏糊糊的进了卫生间,当初装修的时候陆训就考虑到洗漱方便,把卫生间和卧室连在了一起。两个人用的卫生间不是多大,只放了一个一米多大浴缸,一个热水器淋浴位置,边上是洗漱台梳妆镜,再另一侧装着马桶的位置搭了个放盆和毛巾的台子。
不大的卫生间,两个人进来好像一下站满了,陆训给黎菁水杯里接好水,给她牙刷挤好牙膏,让她站洗手台边刷牙,他又拿了边上她的脸盆去给她接热水。
等牙刷好,他热水也接好给她端到了洗手台上,不冷不烫刚好的水温,黎菁拧帕子洗手洗脸的时候他就立在边上守着她。
黎菁捏着帕子擦脸的时候眼睛不经意的看向镜子注意到他。
他身体比常人要热些,十月中了,早上会有些凉,大家开始半袖长袖,他还是一件白短袖,特别简单的款,穿在他身上却感觉很有型。
早上他应该也跑步过回来冲澡洗了头,这会儿长短适中的头发半干,和打了发胶一样,一张英挺棱角分明的脸,他如墨深的黑眸正落在她身上,温柔又专注,有种一眼万年的感觉。
黎菁看着看着,擦脸的手慢慢停下,片刻她放下手里帕子转向了他。
“怎么了?”看她转过身,陆训问了声。
黎菁没说话,只扑过去勾住他脖子含住了他嘴。
她刚刷了牙,梨子味儿带点薄荷的牙膏,一口的清香,冷水浸过的嘴微微凉,像果冻一样。
陆训在她两瓣唇第二次张合含吮他的时候,张嘴回含了她,很快,他一手掌过她腰,大拇指按在她腰窝,一手扣住她后颈卷过她小舌尖深吻过去。
两个人,一个要传达发泄他一夜的担心,一个要安抚昨夜的大惊和可能失去的恐慌,都热情急切。
小小的几个平方大的卫生间响起亲吻的水声。
唇贴着唇含碰,齿尖轻咬,两片舌尖卷弄,吞咽。
一个深吻结束,两人视线交缠,一个眸中染唇带水,一个眼眸深深火烫,胶黏的视线,彼此牢牢的吸引分不开,很快四瓣唇再次相抵张合。
不知道过去多久,氤氲空气里。
黎菁含着陆训耳朵尖,低哑轻喘的喊了他:“老公,我想洗澡,试试眼镜好不好?”
陆训唇蹭着她另一侧耳,和她交颈,对上她直勾勾的眼,他重吻一下她耳后,呼吸微微粗重回道她:“好。”
没多久,浴室门开了,男人拿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进去。
嫩青的旗袍响起丝线崩裂一声,透明塑料拖鞋踢到一边。
镜子边,黎菁紧勾着陆训脖子,热烈回应着那条卷含她的大舌,细喉管吞咽不停,白皙精致的一双玉足踩在他大脚上,粉嫩的趾贝轻蜷,雪白的脚面绷直。
忽地,洗手台上的东西散落在地,空中划过一道雪白弧度,白皙的脚面颤巍巍晃在半空中,脚尖绷直。
老婆,你好像很久没买过东西了?
“老公, 我爱你。”
有风的一个早晨,白色薄纱窗帘随风拂,偶尔掀起一处边角, 床头的电话在打过以后直接拔了电话线,听筒都没来得及放回去, 弄脏的金丝边眼镜被主人随手扔在边上。
黎菁一手勾着陆训脖子, 一手捧着陆训的脸亲,亲着他的嘴, 脸, 高挺的鼻梁, 眼角, 很快又辗转含咬住他耳朵,细白齿尖轻轻在上面咬磨。
她前所未有的热烈热切, 她想象不到对她温柔, 千依百顺的陆训如果没有了,她该有多绝望,她牢牢的攀着他,用力的攀着他。
陆金巧说她不爱他。
她怎么会不爱呢?
她爱死了他。
她怎么会老公都舍不得叫一声。
怎么会不舍得, 以后她要天天这么叫他, 时时刻刻这么叫他。
她爱他, 很爱很爱,心里除了家人只装得下一个他。
她不会让他死, 也不会让家人死, 他会好好活着, 他们都会好好活着。
他会和她爱到白头, 她妈妈大嫂她们还要帮他们带孩子
孩子。
书里面她和陆训没有孩子。
或许,她可以要一个, 成为她和他甚至家里所有人的牵绊。
舌尖舔得他耳朵尖发烫起痧了,她唇又下移从耳下一路亲到那性感的喉结,轻轻吮吸一下,她仰起一张湿润晕红宛如三月艳开的桃花娇面,水汽盈满的眸子含春带水盯着他又说了句:
“老公,我要给你生个宝宝。”
“只给你生。”
美人娇面清妩艳绝,洇水眼眸不经意透出的媚然春色更勾魂夺魄,嫣红饱满的唇红痧点点一开一合说出这么一句,更引得人发疯发痴。
陆训暗深的眼眸染红,他头探过去啄着她唇,掌在那把细腰上的手寸寸收紧,掌心滚烫发热寸寸磨着,按在腰窝上的大拇指隐隐凹陷下。
黎菁吃痛膝盖往前了两寸。
陆训喉头一紧,他面上隐忍闷哼一声。
下一瞬,他再按捺不住,手掌一个用力,捆在他手腕的发带挣松脱落,两只绑缚在一起的大手分开。
他大掌迅速捞过怀里人的细腰肢,一把扣过那节细嫩后颈铺天盖地的吻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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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里人落了下去。
黎菁头仰起,承接这他猛烈炙热的吻。
多云的一个天气,外面花树随着风扬,花叶声沙沙,一晃中午过去。
“你上次给我的那个大哥大放哪儿了?”
疯闹一早上,累得手脚发软,眼前都在冒星星,休息了三个小时起来腿脚没感觉缓和多少,还饿得慌了,黎菁吃着早上就该吃的山药粥,问道陆训。
“书房的保险箱里,钥匙你包里黄色那把,密码你生日。”
陆训正给黎菁挑鱼刺,最后一根刺挑掉,他筷子夹起放她碗里,回道她,又说:
“你要用了?先前你说大哥大太笨重了,带身上重不方便,我给你办了一台传呼机,今天应该可以拿到,等拿回来你看看是用哪个。”
“或者换着用也行,就是出门带的哪个你和我讲一声,我能找得到你。”
“你又办了台传呼机?”
黎菁愣了下,传呼机是早几年前就开始出来的东西,她上学那会儿沪市那边就有人在用了,不过那东西比大哥大差不了多少钱,收到信息还得满大街找电话回过去,用的人不算多,她也就看他们学校校长有一台。
这两年宁城这边有钱人多了,也有人在用,不过也不多。
“不便宜吧?”黎菁忍不住问了声,她刚打算不花钱了,结果陆训这边又为她出了笔大的。
“还好,比大哥大便宜,昨天参加饭局,常哥拉着我投了家传呼机公司,那家公司正在研究直接显现汉字的新机子,这台就是他们公司的,我们正好试试好不好用,也算了解下那家公司。”
“哦,你又做了投资哦。”
黎菁没意见了,在投资这块她都随便陆训的,这是他的生意,况且他们家是被她买败掉的,和他生意一点不相干。
不过,他生意具体赚钱怎么样梦里却没说,整本书都在写顾如的事业和她和婆婆路放的相处,她出现的次数不多,陆训就更少了。
唯一出现的几次场景,一次是他们结婚,顾如参加婚礼,陆金巧和顾如盯着他们上楼的背影说起她,还有昨晚陆爷爷生日,大家一起吃饭,后面顾如忙了,参加饭局少了,他们出现的次数也不多了。
顾如除了偶尔巡视自己店铺的时候碰到她,其余大部分时间都从陆金巧嘴里听到她,关于陆训的信息不多。
陆金巧说起陆训永远都是一句:“三串儿要把他老婆宠得没边。”
“败家媳妇儿今天又买了辆车,三串儿也不管。”
“三串儿哦,只听他败家媳妇儿的,就是隔壁四川老蔡讲的耙耳朵。”
再后面就是陆训出事了,陆金巧好像提过一嘴:“三串儿这么些年,真的是亏得慌,败家媳妇把他所有公司产业都卖了,一点儿没留。”
“卖了多少钱也不知道,反正三串儿留了遗嘱当初还签了保证书的,他的东西都是败家媳妇儿的,和我没关系,郝丽华也沾不上,也好,不然钱给郝丽华了我得呕死”
一滴泪落进粥碗,黎菁猛的回神,她不敢抬头,吞咽了两口粥把喉咙和鼻腔的哽压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
“你都办了,那我就用传呼机好了,确实带着方便些。”
声音还是有些嗡和哑,好在上午那通含弄吞咽,她嗓子本来就哑得厉害,才吃过润嗓子的药,倒也分辨不出来。
“嗯,行,你带着也方便,到时候你收到我信息,在单位就拿单位电话回我一个,不在后面回家或者回单位回我也行。”
“好。”
黎菁应一声,她捏着筷子犹豫下:“那个,大哥大我可能要给何洋用一段时间。”
“我先前不是让何洋弄那个破烂生意吗?先前赚到点钱,我们租了个大仓库,现在可以多收纸板和铍铜废铁这些进来,等到高价的时候再卖出去。”
“仓库那边需要一只电话用来联系几个合作地点的人,我本来打算给办的,何洋不让,非得自己凑钱牵电话线。”
“我就想着大哥大我也不用”
周围归于安静,原本夹了鱼肉过去继续挑刺的人手里的筷子忽然停了,黎菁声音越发小,她刚才哭过,也不好抬头,只小声问了句:
“怎么了?”
他们两人吃饭,用的是家里的小方桌,每次吃饭陆训都喜欢紧挨着黎菁,可以想抱她就抱她,给她夹菜也方便。
黎菁不抬头,陆训只能看到她细白的侧脸,他手抬起,轻轻去碰了碰她腮边,无奈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
“我是何洋小姑父,别说给他电话用,就算车也可以给他用,你这得当我多小气,才说这事的时候头也不抬。”
“也不对,你就不该和我说这个事,家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意支配安排,包括我这个人,所以你根本不需要特地告诉我。”
“那夫妻做事情有商有量的才是好夫妻,不告诉你怎么行。”
“还有,你这样三天两头给老婆买东西花钱,没人告诉你这样会把老婆给宠坏哦?”
黎菁实在忍不住了,她微斜了他一眼,很快想起自己刚滚过一次泪,又迅速垂下脑袋。
陆训只当她恼羞了,他搁在她颊边的手又捏碰了下她颊边软肉,低笑一声道:
“没人告诉我,我老婆也宠不坏。”
只越宠越娇,越让他割舍不下,他今天这个时候该和范长海去参加饭局的,但早上她咬着他喉结要给他生孩子,他听到那话,哪还有什么心思饭局上班,反正电话线拔了,大哥大先前为了不吵到她拿到楼下充电,谁也找不到他。
最后顺理成章从七点闹到十点,一次又一次,之后他陪她躺了一个小时,起来给她烧午饭,再等到现在十二点她睡醒一起吃饭。
“就算宠坏了,也是我老婆。”
陆训又夹了筷子鳝丝进黎菁碗里,笑道。
黎菁心里又甜又酸,难怪他被陆金巧喊耙耳朵,顾如总结了声什么恋爱脑。
他除了生意只装得下她,不是恋爱脑是什么了。
“你快吃吧,吃完你去忙你的。”
不知道怎么说他好,电话的事情也算过去了,黎菁只能催道他。
陆训下午确实还忙,江边烂尾楼那边他需要亲自去一趟。
范长海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先前烂尾,就真彻底摆烂不管了,里面丢了一大批钢材不提,楼里还有几处承重梁和承重墙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砸了。
承重梁承重墙是整栋楼的根基,一但它出事,直接影响到楼塌。
他必须过去看看还能不能补救,请专人评估,这个事情还得尽快,江边的烂尾楼范长海和上面保证了工期,甚至还上了报,不能有半点耽搁。
还有昨天范长海拉着他酒桌上投了钱,合同签了,等下得去把款子筹好给范长海送去。
这是他个人最大的一笔投资,要不是那人和范长海私交甚,他不会投那么多,虽然传呼机这块儿他算看好,但烂尾楼这边投入大,他还有别的想法,目前充足的资金对他来说最重要。
不过合同都签了,想那些没用,想办法再回笼一笔资金回来就是。
心念转过,陆训端起碗喝了两口粥,和黎菁道:
“我晚上可能有个饭局,晚饭你爸妈家吃一下,饭局结束我来接你。”
耽搁一上午,晚上忙补回来再正常不过了,黎菁没意见,她点点脑袋应下:“知道了,等你出门去我就去纱厂爸妈他们那。”
一番话说完,两人专心吃饭,陆训一边吃早上的包子,一边不望给黎菁夹菜,他习惯照顾她了,黎菁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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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次讲不听,索性夹的都是她爱吃的,也没有刻意堆满她碗,都等她吃完了再夹,她也懒得讲了。
他夹她吃,一餐饭吃下桌,陆训收拾碗筷,黎菁抹桌子稍微拖了拖地。
饭桌收拾好送陆训出门,黎菁上楼去换了身高领遮脖子的衣裳,太多印子了,她翻了半天才找到一件中高领薄织针衫,换上后还露了几个红点在外面,她又拿粉遮了遮。
作用不大,她干脆放弃了,去书房保险柜拿上电话,骑着家里的自行车去废品仓库那边找黎何洋了。
囤破烂的仓库在纱厂街道外围一条街后面,比较荒芜没什么人去的地方。
这房子原来也是属于纱厂修建给职工的,前些年这边发生了命案,渐渐传出来闹鬼,弄得那几家人宁愿住纱厂的职工单人宿舍也不愿意回家住,还天天去工会闹,老人还领着孩子去厂长办公室打地铺哭。
厂里没法子,另外给那几家人安排了房子,这房子做了纱厂临时堆放棉花的库房。
这几年纱厂效益下来,上面发下来的棉花配额也不多,这库房就空了出来。
前段时间黎万山让下面的人整理厂里动产不动产,这库房为了不浪费挂了出租,然后便宜了他们。
黎菁腿还酸,车子骑得不快,本来十多分钟可以到的,她给骑了二十分钟,路上还正碰上从外面拉了一车废纸板回仓库的黎何洋。
黎菁骑在前面,没注意到他,他倒眼尖,隔老远认出了黎菁,从后面一边大声喊她一边用力蹬着脚踏追上来。
“小姑!”
黎菁听到他声音,停下车,转身就看到一只全身黑的瘦猴。
这傻小子也不知道戴个草帽,皮肤晒得快和他身上的衣服一个色了,要不是头上那头他这两天去染了的黄毛卷,她都要认不出他。
黎菁张嘴就想说他,但看他满头汗却一脸笑的朝她蹬过来,黎菁忽然更想哭。
这样的何洋,这样的何洋后面怎么会出事呢
她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出事的。
黎菁压抑了一晚上,发泄了一早上,以为自己已经整理好心绪了,但当她看到黎何洋,却再次泪崩了,并且克制不住。
“小姑”
黎何洋兴奋的蹬到黎菁面前,看她满脸的泪,他脸上的笑一凝,“小姑,你怎么了?”
“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
黎何洋接连几声问,想到什么,他紧接着又问道:“是不是陆哥?”
“你们吵架了?他让你受委屈了?”
“我找他去!”
黎何洋说一声,像断定了,他立马折转车把手要去找陆训。
黎菁一慌,赶紧伸手拉住他车头:“不是!”
“我没有受什么委屈,你小姑父对我好着呢!”
“你看他像是会让我受委屈,对我发脾气的人吗?”
黎何洋这段时间力气练出来大了不是一点,黎菁单手拉他车头差点把自己拉得从自行车上摔下来,她干脆车扔一边,人站在了他车头前。
他这么冲动,很容易让她想到他后面出事恐怕就和他冲动有关,她又控制不住说他:“你这么冲动做什么?”
“都没问清楚,你就匆匆忙要去找人,找到人你要做什么?”
“不问青红皂白把人打一顿吗?”
“黎何洋,做事动点脑子好不好,冲动易怒会害了你的知不知道?”
黎菁不说这句还好,一说这句她又忍不住泪奔崩溃:“你死了有想过家里怎么办吗?”
“有没想过大嫂怎么办了?”
“小姑,你别哭啊!”
黎何洋没想到黎菁越哭越厉害,他着急道,但他没有黎何年那么会哄人,他下了三轮车到黎菁面前,手足无措的看着她,又赶紧说:
“好了小姑,我错了,小姑,千错万错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了?”
“要黎何年知道我把你惹哭了他会弄死我的!”
“不,比弄死还可怕,可能又是我头发突然秃了,或者门牙摔了”
“我现在没牙换了,可不能再没有门牙啊!”
“你也就这点出息。”
黎何洋语气夸张,人瘦猴一样抓耳捞腮的样子更滑稽,黎菁哭不下去了,她没好气一句,自己从包包里摸出手绢擦把泪,扶起边上的车不管他往仓库去了。
黎何洋赶忙上车蹬着脚踏跟上,又招呼道她:“小姑你慢点,别摔了。”
“”
前面穿过一条老街就是仓库,姑侄两很快到地方各自下车,黎何洋拿钥匙开了仓库大门,想卸货的,但黎菁来了,他先进去给黎菁拿了瓶汽水,在屋里地上随便捡了根铁钉出来,撬开瓶盖递给黎菁,又给她端了小板凳:
“小姑你先坐着啊,我把纸板卸下来。”
黎菁看他一眼,接过汽水和包包一起放凳子上,去帮他卸货。
黎何洋看到都慌了,他赶紧去拦她:“小姑不用帮忙,这哪是你干的,你坐着就行”
“什么不是我干你干的,不要瞧不起人,你小姑我力气没你想的小,卸过货有什么难的,你有这功夫说,赶紧干活吧。”
黎菁拍开他的手,解了车子边绑纸板的弹力绳,就开始从车上拿纸板。
比黎菁人还高的纸板,也不知道黎何洋怎么弄回来的,黎菁穿着高跟还垫了下脚才把最上面一层给弄下来。
最上面一层纸板往下拿是最费力的,黎何洋生怕砸着黎菁,他赶紧伸手去帮她扶了。
劝不动就加入,黎何洋这段时间手脚练起来,再加上有小姑帮忙他干劲十足,没一会儿一车纸板卸进了仓库。
卸完纸板,黎菁没着急出去,她几间屋子看了眼,发现纸板堆了两间屋子,剩下的破铜烂铁一类也堆了快两间屋。
再这么堆下去这边仓库就要爆了。
自从租了仓库,黎菁哪怕和陆训晚上要一起去吃饭忙,但她周末或者中午不是很忙的时间都会过来看一趟,顺便了解下废品价格。
她这几个月都在让黎何洋统计每天的废品价格数据,发现这里面根据市场需求每天的商报信息和钢材原料涨幅,多少能寻出一点规律。
她做了张表仔细估过,确定十月上半月废品价格尤其废铜铁价格都不会很高,但到二十号以后废铜烂铁的价格会高起来。
纸板这块她只根据年终各大商场销售数据波段,都知道这个月月中以后到下个月月中会上来,所以她让黎何洋最近这段时间每天就拉一车纸板去废品站打听价格就行了,剩下的先别卖。
这事是她临近结婚前一个多星期和黎何洋说的,满打满算也才十来天功夫,就堆了这么多废品,黎菁有些难以想象。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收回来的?”
“这些不止几个百货的货了吧?还有这些破铜铁哪儿收来的?怎么还有整块钢板的”
黎菁说着,想到什么,她神情一肃看向黎何洋:“你可别收到脏货了!”
脏货,就是钢厂或者机械厂的人偷的厂里的废弃钢材,或者一些丧尽天良的小偷偷的下水井井盖。
这些都不属于破烂收购范围,要想把这类东西卖进废品站,除非自己切割拆碎,煅烧成废坨坨,而且这种查到要出事的。
“不是脏货,不是脏货!”黎何洋连忙摆手。
“小姑我怎么可能收脏货,这事你当初千叮咛万嘱咐的,我怎么可能不听你话。”
黎菁看向黎何洋,他黑瘦的脸上看不出心虚,黎菁算了解他,虽然冲动了点,倒不至于乱来。
“那这些哪儿来的?”
黎何洋眼神闪了闪:“捡的。”
“捡的?”黎菁不可置信一声,看着黎何洋一脸你逗我,你看我信吗的表情。
“真是捡的。”
黎何洋看黎菁不信,忙和她解释:“最近宁城不是在弄那什么烂尾楼吗?”
“里面有些钢材不是堆了好些年了,不知道什么情况,最近很多钢筋钢材都不要了,咔咔往那边后山焚烧垃圾的垃圾场扔,我看附近居民都在弄,正好路过我也给捡了一车拉回来。”
烂尾楼。
整个宁城烂尾楼不止范长海手里那几处重要的,还有几处是原来上面缺少资金遗留下来的,但现在已经重新进场动工的,只有范长海和陆训搞的那么几处。
“哪里的烂尾楼?你确定是人家不要的?”黎菁问了句。
“听他们说可能是附近江边的。”
黎何洋
依誮
回一声,随后又说:“肯定不要的啊,那钢材要是还要谁往垃圾场拉啊?吃饱了闲得吗”
“就不可能是人家偷了钢材藏那边的?”
黎菁没好气看黎何洋一眼,这浑小子天天收破烂,还不知道江边准备造江景房的烂尾楼现在是他小姑父的了。
黎何洋没想到黎菁一猜猜了个正着,实际他们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但东西出现在垃圾场,他们就当垃圾捡也说得过去,况且那么多人都去捡了,法不责众嘛。
“不能吧,谁会把钢材藏垃圾场啊?”黎何洋僵了下脸,说了声。
黎菁懒得和他说,她从包里拿出电话打给了陆训。
陆训这会儿刚到江边烂尾楼这边没多久,正和范长海讨论烂尾楼情况。
江边的烂尾楼总共两栋,都是范长海打算造出来卖给宁城豪富的。
但如今两栋楼的沉重墙沉重梁都遭到了严重恶意的损坏,陆训仔细去看过,楼不到明显倾斜地步,但已经有倾斜趋向。
这种情况必须要尽快做临时加固,再弄槽钢将损毁的所有承重梁加固,而且就算这么弄好也有风险,楼高,毁掉的是底层,必须请专业的专家过来测量。
陆训在建筑这块不算专业,但先前为做烂尾楼项目他看了不下一个书架的书,跑了很多工地,请教了很多老师傅,他带来的老师傅也告诉他,情况不容乐观,要整体加固是个大工程。
耗时费力至少需要两个月时间不能动工。
但范长海带来的一帮子人和专家却说没有事情,可以一边加固沉重梁一边继续动工,这样不会耽误工期。
陆训不同意,要是楼梯没出现裂痕楼体没有倾斜,还能冒险一试,但现在两种情况都出现了,在加固沉重墙承重梁的同时动工,太冒险。
他担心楼一层层继续往上建以后下面墙体裂缝会越来越大,那点钢槽加固的效用微乎其微。
他建议先整体加固沉重梁沉重墙,补救损毁楼梯,动工延后。
范长海却说工期不能耽搁,他请来的专家都测估过了,没有问题。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住,范长海还在劝他:
“陆兄弟,你知道的,江边这两栋房上过新闻了,延迟两个月不动工,还是为弄出了问题的承重墙和承重梁,这个消息一但走漏出去,就算这房子最后竣工了,还卖得出去?”
“还有,常雄那边接的轻纺城项目已经动工了,他还在轻纺城边拿了两块地,也要建豪华花园楼,这可是冲着我们来的。”
“一旦你一边弄承重墙承重梁,一边继续往上造的消息传出去,这楼更卖不出去。”陆训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回了范长海一句。
范长海顿时没话,他点了根雪茄,背过陆训大口大口的抽,不出声。
黎菁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过来的。
电话一声声响,陆训看一眼正吐烟圈弄得周围烟雾缭绕的范长海,捏着电话到一边接了电话:“喂。”
“喂,是我。”
电话接通,黎菁听到陆训低醇的那声喂赶紧回了他。
陆训脸上霎时放出笑意:“老婆,怎么了?”
隔着电话线透过听筒传进耳的一声老婆,听起来声音似乎更磁性和酥。
黎菁心神微微摇曳了下才回道他:
“没有怎么,就是有个事情要和你说下,我现在在何洋这里,我看到库房里堆了一批钢材”
黎菁把事情大概和陆训说了说。
“我想着这个事情还是告诉你一声,这么一堆钢材怎么会不要了呢,我看都是上好的,也没有不能用。”
陆训唇边的笑意微凝,片刻,他问道黎菁:“能不能帮我问问何洋,那批钢材什么时候发现的?”
“问你钢材什么时候发现的?具体怎么回事?”
大哥大声音响,陆训说什么黎何洋自然听见了,他直接懵了,好家伙,这批钢材是他小姑父的?
他和一群人把他小姑父造房子的钢材瓜分了还觉得捡到大便宜了?
“陆哥!那钢材我上前天在江那边后山垃圾场发现的,当时好多人去捡,我听说是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发现的。”
黎何洋回过神赶忙从黎菁手里拿过电话,吞咽一口唾沫回道陆训:
“那捡垃圾老太太隔一段时间就去那边山上扒拉,她说这批钢材运过来的时间应该不超过十天,给她翻出来了。”
“那么一堆钢材,她一个人弄不完,又担心出事情,她干脆说是倾倒过去的垃圾,让周围的都去拉来着”
“小姑父,事情过去还没几天,那附近的人手里没家伙事处理不了那么多钢材,你现在报警应该还来得及!”
黎何洋心疼得快滴血,早知道他先前就不贪便宜,帮着报个警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何洋,我这里还要处理点事情,你小姑在你那边,照顾好她”
陆训了解了情况,和黎何洋简单说过几句,挂了电话。
“你的那批钢材找到了。”
电话挂断,陆训转头看向正瞪大眼盯着他的范长海,道。
“十天,差不多是我的人该和你这边对接进场的时间,只是后面因为你这边耽搁,我们先对接进场了塘西路那边。”
“范哥,我记得你和我讲过,你两个月前发现这边工地没看好,就安排了“自己”的人过来?”
“这就是你的人?监守自盗的一批自己人?”
“这怎么可能,早两个多月他们就和我报备丢了一批钢材了,我想着这么几年我荒废了这边,丢了也正常,还是前段时间你提醒我,我才报警。”
范长海简直不敢相信,早就丢掉的钢材,突然出现,这说明什么,说明这批钢材先前就没丢,只是被他们藏在这边大楼里。
到施工队要进场,这群人慌了,才抓紧时间运走了。
而这个时候,范长海听到陆训提醒,报了钢材丢失的警,这群人慌了,才没敢去处理那批钢材,最后被附近居民给运了去。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公安局那边!”
范长海可太气了,他新安排在江边这群人里,还有他范家原来的亲戚在,很近的亲戚,所以他们说什么是什么,他从没怀疑过。
这么看承重墙承重梁的问题只怕也没这么简单了。
范长海能想到的,陆训只会比他更快想到,他在范长海拿大哥大拨电话的时候直接开门见山道:
“你的人我现在一个都不敢信任,从今天起他们包括那群专家全部退场,江边这边全部事宜由我的人全权接手,所有施工怎么操作安排,我这边做主。”
范长海要按键的手停下,他看向陆训。
陆训直视向范长海毫不退让:“范哥,我刚娶了老婆,我爱我老婆,更舍不得她,所以得爱命惜命。”
“要是范哥舍得下珍姐范范,不在意和铁窗里冷冰冰的四面墙做伴,那随你。”
“”
范长海抖了抖雪茄烟灰,半晌,他道:“知道了,这回听你的。”
陆训和范长海的谈话黎菁不知道,她把事情和陆训说过,电话挂掉就去拎了黎何洋耳朵教训:
“黎何洋,你能耐啊你,还不是脏货。”
“这不是脏货是什么?合着在你眼里不要钱在垃圾场的东西就不是脏货了?”
“哎哟,痛痛痛,小姑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贪小便宜了!我发誓!发誓!”
黎菁这回生气了,难得学何丽娟动起手来,并且没有一点手下留情,黎何洋头跟着黎菁拧着的耳朵方向转,一边喊痛一边求饶,又赶紧转移话题:
“对了,小姑,你还没告诉我,你先前哭是为什么呢?”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想哭就哭了,可能是看你钱没挣到几块,结果晒成黑猴心酸的吧。”
提起这事,黎菁想起自己来找黎何洋有更要紧的事,看他耳朵红了,她松开了手,说了句。
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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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废弃纸板,破铜烂铁,味道不好闻,黎菁扫一眼四周,没再发现别的问题,出去了。
黎何洋赶紧跟了上,他手摸着揪红的耳朵,脸上却露出傻笑:“小姑,你是心疼我啊?”
“有什么好心疼的啊,我就每天骑个几趟车跑来跑去,又不累。”
“再说我哪里有没赚到钱了,先前不是还给你买了条金项链当嫁妆吗?”
黎何洋看黎菁拿过凳子上的包和汽水坐下,他从边上找了块废纸板垫地上一屁股坐了下去,说完他想了想,又不满意的皱了下眉头。
“不过确实有点少,只够买条金项链的,我以后多挣点,给小姑你买金条。”
黎菁结婚,几个哥哥都给了嫁妆,黎何年黎何洋也表示了番,黎何年拿自己打工赚的钱给黎菁买了副金耳环,黎何洋觉得自己比哥哥挣得多,买的金项链。
他本来想直接买金条的,只是长租了厂里仓库,钱不够凑了。
不过他也不灰心,总有一天他有钱给小姑买金条的,一箱一箱的买。
傻小子一心一意想着小姑,黎菁都舍不得再生他气,她把手里的电话给了他。
“这个你拿着。”
黎何洋听话的接过电话,却不知道黎菁要干什么,他有些茫然:“怎么了小姑?”
“这是你小姑父办的,本来是给我用的,但我在六百上班那用得上这个,拿着也不趁手,重,他又给我办了台传呼机。”
“这电话放在家里也是浪费了,你拿去用吧,这样以后哪里有纸板人家可以直接打你电话方便。”
“还有,我们现在固定合作的纸板收购基本都稳了,你别再自己一个人跑了,你那堆小伙伴里不是有人还没找到事情做的?请他们帮你好了,给他们开工资,年底还分红。”
“一个人的生意是做不大的。”
“这个给我了?”
黎何洋看看黎菁,又看看手里的大哥大,一万块多一部的大哥大,他现在连装电话的三千块都没有…嗯,仓库里的东西全卖了还是有,不过:“小姑,这个真给我用了啊?”
黎何洋有些兴奋又有些稀罕的盯着手里的黑砖头。
“小姑父不会说什么哦”
“说什么?”
黎菁看他一眼:“他让我给你的,他没那么小气。”
“嘻嘻,咱小姑父确实蛮大方的。”
黎何洋放下心笑嘻嘻一声。
他从不跟黎菁客气,他现在确实也很需要一部电话,他捏着大哥大又看了看,满意的笑道:“那行,那我收着了啊。”
“收着吧,记得我给你说的话就行,还有啊,脏货不能收,更不能捡啊!”黎菁又警告了黎何洋。
难得不讲道德贪一回,还贪到小姑父头上,黎何洋哪里还能不长教训,他立即应声:“小姑,你放心,我以后再不敢了。”
“以后我看到这种立马报警。”
黎何洋保证一声,又说:“小姑你说的对,一个人的生意干不大,我明天联系虎子超子问问,看他们愿不愿意来帮我。”
“对了,小姑,还有个事儿和你说一声。”
“什么事?”黎菁喝一口汽水,随口问道。
黎何洋支吾了下,他抓了把头上的黄毛:
“就是你先前不是和我讲,那个废品站站长要退了,你同事那婆婆可能会上去,我们的破烂事业可能要被打击一阵子嘛,现在那老太婆应该当不了站长了。”
黎何洋这心虚的样子一看就有事,黎菁看向他:“你做了什么?”
“也,也没有了,就我前几天去卖废品,无意间撞见那老太婆在收礼,还撺掇人夺我们在几个百货收破烂的活,说要是钱给到位的话,她可以让她儿媳妇帮忙去联络,那不是要砸咱们饭碗嘛,可把我给气得!”
黎何洋说起这事还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接着他又话锋一转:
“当时我手里不是正拿着你给买的录音喇叭嘛,我直接给她录下来了。”
“然后正好碰着检查的人来,我灵机一动,把喇叭藏门后给录音放出来了。”
黎菁呆了一瞬,她完全不知道黎何洋背着她干了这么一件了不得的事,不过这个事张姐竟然没直接找她?昨天她丢那包糖不止是迁怒?
“然后呢?”
“然后,那老太婆站长的位置肯定直接黄了啊,上面的人还让她写检讨,准备停她职了!”
黎何洋记恨他被摔的喇叭,说起老太婆的结局,他眉梢高扬着,声音都振奋起来:
“小姑你是不知道那妖婆当时脸色那个青的呀,等调查组的一走,她整个发癫了,吼叫着到处找喇叭呢!”
“就是可怜了你给我的喇叭了。”黎何洋说到最后,心疼起他的喇叭来。
“”
黎菁半天无语:“她没找你算账?”
“她应该不知道是我!”
黎何洋又得意一声:“垃圾站小刘知道那是我的喇叭,但他讨厌老太婆,没有告诉她。”
“老太婆除了最开始见过我一次,后面我去送废品她都躲办公室里嗑瓜子喝茶呢。”
“不过我也担心她猜到是我,让她儿媳妇找你麻烦,本来我前天就想和你说这个事情,但家里气氛好我就不想提那糟老太婆。”
找麻烦是肯定的,这么大个仇,张姐没直接找她,肯定打算憋个大的,她确实得当心了。
黎菁心里想着,面上却不在意道:
“她能找我什么麻烦,我又不和她一个科。”
“没事,这也算是给咱们除了个隐患,就这样吧。”
黎菁说完,又提到正事:“我过来是有个事找你。”
“什么事啊,小姑。”黎何洋立即问。
黎菁犹豫了下:“纱厂那个杜长顺,你多注意着,我昨天回去问了问活动场玩的几个人,她们说那个杜长顺精神状态不太好。”
“然后昨晚我回去又梦到纱厂着火了,我觉得我这个梦挺邪门,不把事情解决了我都要睡不好了”
黎菁半真半假的和黎何洋说道。
“又梦到了?是小姑你太在意这个事?还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上了?”
黎何洋眉头皱起来,他小姑小时候就容易受惊,长大后却很少这样了,一个陌生人,哪里值得这么在意。
还真是有点邪门。
家里何丽娟迷信,黎何洋从小听何丽娟说神鬼故事长大,再他还看过许多港片录像带《僵尸先生》《一眉道人》一类的,他对鬼神什么的多少信一些。
他都不怀疑黎菁的话,只琢磨宁城几个寺庙里有没有高人能解决这个事。
黎菁看出他信了,她了解黎何洋,他被大嫂影响着有点迷信的,她趁机道:
“那谁知道了,但我觉得接连两次梦到杜长顺这个人,说不定他有什么问题,真会危害到厂子呢?”
“你找人盯着,最好把这个人仔细查一下,要是有什么消息告诉我,不把这个人查清楚了我不放心。”
黎菁其实是想找找杜长顺有没有什么把柄,从梦里看,杜长顺是个偏激的人,这样的人留在纱厂总让人不放心。
要有个妥善解决,让他自愿离开纱厂,就算后面遭遇到事情也不会想到纱厂头上的办法就好了。
黎菁琢磨着,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黎何洋看小姑确实愁得厉害,他赶紧应下来:“小姑你别急,我等下回去就出去找人打听他去。”
“实在不行,等我这边找到人帮忙了,我亲自去盯着,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嗯,反正你记着,有他的消息马上和我说。
YH”黎菁应一声,又叮嘱道。
黎何洋点点头回了声知道。
黎何洋答应黎菁的事情就没有不做的,还相当积极。
黎菁心里琢磨的事做下一桩总算轻松了些,接下来就是她控制自己买东西花钱的事了。
但这个事情却不是她想的那么容易控制。
黎菁从十四岁开始喜欢上买东西,到如今二十二岁,她已经习惯了八年买买买的生活,要她隔一天不买她都有种憋得慌的感觉。
更何况她上班楼下就是商场,每天中午吃饭她都习惯去溜一圈了,让她不买她根本做不到。
为了控制自己不花钱,黎菁试着让自己不带卡不带钱上班,中午吃的饭让黎何洋帮她送。
但这样的日子很难熬,她不买东西那天整个人都没有精神,陆训本身就担心她身体,对她格外注意。
看她没精神,他不免问。
她推说自己工作太累了。
一天是这样,二天是这样,接连一个星期,她都是这样,甚至到晚上,她开始焦虑失眠说梦话。
梦里都是:“不买,不买,我不能买”
第二天醒来又一副恹恹的样子。
她这样,陆训怎么可能注意不到,他明显发现黎菁出问题了。
这天早上两人一起吃早饭,陆训把放凉的馄饨喂给她的时候,他看着她突然问了她一句:
“老婆,你好像好些天没逛街买东西过了?”
老公,我生病了
老婆, 你好像好些天没逛街买东西过了?
陆训问得突然,黎菁一口咬在了夹馄饨的筷子上,舌尖不注意磕碰到牙齿, 有些疼,她忍了下, 咬过筷尖的馄饨胡乱嚼两口咽下, 她手撩过散在颊边的发拨到耳后,牵起唇角勉强笑了下回道他:
“嗯, 我最近不是上班忙嘛, 就没去逛。”
陆训黑眸盯着她, 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和不自在, 他凝了凝眉,一个星期了, 她每天都说好累, 回到家不管是在客厅沙发还是床上,她就抱着玩偶娃娃或者枕头发呆,也不说话。
他过去抱她,她依然黏他, 很快回身勾住他脖子, 脸颊在他颈窝里蹭, 但像那天早上那样热切的吻他,含他, 非要给他生孩子的情况再没有了, 鲜活不再,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他不知道她最近出了什么问题。
她说工作忙, 累。
他想让她休息一下,她不愿意。
他实在太担心她的状况, 辗转在一个百货大楼饭局见了她科长一次。
对方参加过他们婚礼,他坐过去稍微说两句,两人很快说上话,他不经意打听过他们科室最近情况,她科长说最近不算忙,她工作效率最近很高,基本上忙半天休息半天。
但她科长也说她最近精神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蔫哒哒的也不像以前那么爱笑了,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像丢了魂儿一样。
他科长还笑了他一句:“再怎么爱老婆也要她休息好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是不是?”
他听到只能笑。
他们已经一个星期什么也没干,早睡了。
只是他知道她闭着眼睛根本没有睡着,他捞着她讲话,亲她,含她,她也回应。
但总感觉她少了那股子劲儿。
让他感觉她心不在焉,身体吃不下他,他不好勉强她,只圈着她睡。
要不是只要两人在一处,她就连体婴儿一样过来靠在他怀里,他都要以为她腻了他,不爱他了。
他不清楚她怎么了,一直到昨晚,他听到她做梦哭着在喊:“不买,不买,我不买,不能买”
她哭得伤心更无助,整个人都在抽抽,他赶紧抱过她轻拍她背哄她,过了很久她才安静下来,泪水打湿的脸贴着他颈窝睡着了。
她睡着了,他却没有办法继续安心睡。
这一个星期,他都忙着在盯江边烂尾楼承重梁承重墙的加固改梁工作,另外武进又领着两个人去了北边,渔轮那边的外海捕捞工作也需要他盯,还有慈城那边研究便宜空调的项目也到最关键的时候,他还抽时间过去了一趟,所以中间有两晚他都拜托的二哥开车去接她。
太忙了,他陪她的时间少,他每次她下班去接她,她又都说累想回家休息,他也没多想,等她这么难受的梦话出来,他才意识到,她已经好些天没大包小包往家里拎了。
准确的说是一个袋子都没有。
他中间倒问过两次,她都回的有些累,没去逛,以至于他只往她身体上想,还打算今天休息带她去检查身体。
谁能想到她不是身体的问题,是太多天没买东西了。
可这更让他想不通了,家里抽屉里一直放着不下一万的现金,卡他有让收购站财务那边每天给她存三千进去,有时候是五千,每天他回来都有给她卡。
他看过抽屉,钱没动过,卡他早上打电话查了下,她也没刷过,这些天下来几张卡里面光现金都已经有好几万了。
这实在太反常。
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宁愿忍着难受也不去逛街?
“再忙休闲还是需要,我看你最近太累了,要不在家休息两天?”陆训思绪回转又盯着她轻声道。
“今天不就是休息天吗?我今天在家休息一天就好了。”
黎菁没注意到陆训小心翼翼盯着她试探的眼神,她手捏着汤勺在盛着馄饨的碗里轻轻搅,眼神涣散,心里头感觉到空,焦躁。
不提逛街买东西还好,一提这个事,她身上像是有千只蚂蚁在爬在咬,浑身不舒服。
“我还有点累,想上楼再睡会儿。”
黎菁坐不住,她搁下手里的勺子,看向陆训说道。
一个星期,她自己没有注意,他却肉眼见她瘦下来,一张脸下巴都削尖了,本来就大的眼睛,看起来更大,只是原本里面的清凌明粲被一抹郁思裹挟,透满怜弱无助。
“不吃了吗?你才吃了三个馄饨。”
陆训微紧一下筷子又放下,伸手挨碰了下她脸,柔声道:“不想吃馄饨?那吃别的?面条?圆子?我去煮。”
“可能没有睡醒,没有什么胃口,也不想吃,老公我再去睡会儿好吗?”
黎菁手抬起覆在他挨碰她脸颊的手上,再脸过去蹭了蹭他掌心。
声音软软的,漂亮一双眼巴巴的望着他,一副困顿的模样。
陆训看得心化开一样的软下,他想再劝她的话再劝不下去了,只能依着她:“好,你去睡吧。”
“我今天没什么事,等你睡醒了我们去百货大楼逛逛,你想去一百还是二百?或者去街店?”
“要去逛街吗?”
黎菁突然感觉到慌,眼里也带了出来,“你不忙了?”
陆训心头发沉,他可以确定,她遇到了什么事情,以往听到去逛街买东西,她只有开心兴奋,眼里亮闪闪的,而不是这样的,惊惧。
陆训只想到这个词。
“嗯,你不想去吗?我好些天没好好陪过你,也没和你一起出去逛过了。”陆训不动声色看着她道。
她不想去吗?
她听到逛这个字感觉浑身的血都开始在跳动,她张了张嘴,想说不去说不出口,说去她又感觉到慌和恐惧。
“等我睡醒再说吧,我现在好困,就想睡觉。”
黎菁掩下心里眼里的慌,赶紧往楼梯口上去。
她神情慌乱,脚步也带上几分虚浮无措,陆训在她身后起身,看着她焦急匆匆的那抹纤瘦身影,脸色慢慢变得凝重。
黎菁进了二楼卧室,门一关上,她靠着门仰头看一眼头顶的天花板,很快整个魂被抽去一样,有气无力的到了床上,伸手拿过边上陆训晚上睡的枕头抱住,脸挨蹭上去,又开始出神。
她好想去逛街,去买
弋
东西。
但不能去。
“再忍忍,你这是病,等病好了就好了,不是每个人都需要买东西过活的。”
“不能买,买多了成了习惯会更控制不住,最后会害死他的!”
黎菁抱着枕头,脸埋在上面,自言自语的对自己絮絮念着,眼圈微微发红,她脸在枕头里埋得更深。
自从决定断掉自己买东西的习惯,她每天都这样对自己说,就像在给自己加紧箍咒。
只是越加她心里越难受,慌,无止境的慌还有虚无空落。
她隐隐感觉自己现在状况不对,因为感觉到了,她更焦躁,她忍不住蜷起手指放嘴边咬,齿印刻在指骨上,微微吃痛,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有意识,而不是麻木。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频率越发快,咬得越发重,没会儿她食指曲起的地方起了红痧紫痧,像随时会有血往外冒。
房门锁拧动的声音响起,黎菁一惊,她赶紧停下咬手的动作把枕头放回旁边,正想躺下,陆训已经进来了。
她只好坐正身子,望向他:“怎么上来了,有什么事吗?”
“没事,楼下正好没什么事,我上来陪你。”
陆训看着她就像极度受惊中的小鹿,他慢握了下手掌走到床边坐下。
黎菁越不能买东西,对陆训越黏糊,他一过来,她立即伸手抱住了他,脸习惯的埋进他脖子,鼻尖嗅着他气息轻轻吸气,只有这样,她心里的那股躁才会慢慢缓和下来,虽然人还是绵绵无力。
这些天她其实很渴望他,想要他。
但她偏偏拿不出那分气力和热情。
这样还怎么生孩子呢。
黎菁心里想着,蹭在他颈窝的脸动了动,唇贴上去,在他颈边轻轻的一下一下,又很快寻到他喉管喉结的位置,吮亲下去。
陆训喉头滚动,却随着她咬含玩弄,他抬手抱住她肩,大掌轻抚着她背,等她唇离开他喉咙去寻他下颚,他低眸看向她:
“宝宝,我刚才在楼下接到范哥电话,他和我说后天一帮港城回来投资的老板有一个饭局,很重要也很正式,我需要一套体面的西服。”
“我衣柜里那些恐怕穿不出去,再去订做来不及,一百那边进来一个男装品牌,是外国牌子,你陪我去一百逛逛?看能不能挑一套?”
“需要西服哦?”
黎菁微微愣住,这个是正事,是必须要买的,她还要拒绝吗?
陆训看她愣神,又摸了下她头道:“是,需要一套特别,有型一些的,都是港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这种饭局一般人进不去,不好失礼。”
“那很重要了呀,必须挑套好的。”
黎菁手指轻轻捏住,只是去给他挑衣裳,她也不能一辈子不踏进百货大楼门,去逛逛也没什么吧?只要她稍微克制住就好了。
也不能矫枉过正是不是?人活在世上哪里能完全避开买东西的,那不是人是神,不,是鬼了,不买东西吃会饿死。
就像陆训这次,他不买套好一点的西服,穿得乱七八糟去,人家看都不带看他一眼的,还怎么谈生意?
不能因小失大了。
“那行,那去吧。”
黎菁决定下来,心情突然松快好多,她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吊带,赶紧说:
“我换身衣裳我们出门。”
她突然肉眼可见精神起来,陆训不禁看了她一眼,片刻,他轻轻点头:“好,你换,换好我帮你梳头。”
“你帮我梳头哦?”
这些天陆训忙,早上没有空耽搁,黎菁因为身上没劲儿,也没心思打扮,他说要帮她梳头她都没让,听到这句,她抿着的唇角轻轻上翘了翘,应道:“好啊。”
黎菁说着就下地去衣柜那边挑衣裳了,赤着脚鞋都没穿,她禁锢自己太多天,突然放松开,她整个都不一样了,好像浑身的细胞都跳动起来,重新有了鲜活劲儿。
她挑着衣柜里的衣裳,选了一条银白的中袖旗袍出来,拿到梳妆镜前比了比,又扭身看向陆训:“这套怎么样?买回来还没穿过呢。”
好多天没有见笑的小脸有了笑,陆训脸上跟着带上抹笑意,他认真看一眼衣裳,再定定看一眼人,点点头:
“这套我还没见你试穿过,不过很漂亮,也肯定适合你。”
“那就这套了!”
黎菁听见这话,她立即一声,两边窗户白纱窗帘一直拉着,她直接换下了吊带。
结婚不过十来天,但她和婚前有了明显的不同,从姑娘成为女人,一副身子依然那样纤细袅娜,却又多几分韵味儿。
纤长笔直的两条腿,漂亮的蝴蝶骨。
还有那节腻白不盈一握的腰肢,轻轻晃摆的时候,乌黑卷曲的发尖在上面扫着挠着,像绕在人心上。
陆训眼眸微暗了暗,呼吸微重,却没有移开眼。
他现在是她老公,可以看得光明正大。
黎菁就在梳妆镜前,他直直的眼神,她早透过镜子看见了。
她这个时候的心情,真的是这一个星期来最好的一天,瞥见他看着她,她唇角憋着笑,手上刻意放慢了动作。
陆训双腿动了动,他大掌按在铺着青色丝绒毯的床上,手背上隐隐鼓起明显筋络,盯着她的如墨黑眸越发深谙直勾。
他想起一个礼拜前她说要试眼镜那次。
他把她掼到洗手台上,蹲身下去。
她难抑的发出细碎的猫儿叫,娇酥酥的挠人耳。
漂亮媚然的眼眸沾满水汽,却克制不住低头看他戴眼镜的模样。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想弄明白她是怎么回事,这时候他肯定要哄着她跳一支舞。
衣裳总有换好的时候,他起身过去给她梳头,他手上动作快,捏着她柔顺的发丝翻飞,没多久她头发梳好了。
他梳的头永远都是最适合她也会贴合她身上衣裳的。
依然是半挽发丝,松松垂下两缕在耳边,编的发辫上给她簪了几朵碧绿珠花,是她先前在六百买的小饰品。
黎菁从来都喜欢他给她梳的头,每次都惊艳得很,感觉他的手把她变漂亮了,这次也一样,不能更满意。
本来她心里还在紧张忐忑,怕她去了一百又一通瞎买,但因为这个头发,她一时忘了那些,她主动挽了他手臂,仰头看着他说:“走吧,现在去一百。”
陆训笑着抬手抚了抚她弯弯的黛眉,很快拉过她手下楼。
周末天,车多人也多,到处都是汽车鸣笛声和自行车叮铃铃的声音,车子半个小时后开到一百。
以前黎菁只要看到百货大楼大门,整个眼都亮起来,高跟鞋蹬蹬的往里去,今天黎菁看着百货楼大门心里却产生了一瞬瑟缩,有些不敢进。
就和久居家中很少出门的人,突然到了繁华城市那样惶惶恐惧,只是久居家中的人怕自己在大城市里走丢,或者会接受别人的异样眼光。
黎菁却是害怕自己控制不住大买特买乱花钱。
多天的心理暗示下,现在在她心里乱花钱等于在花陆训的命,她只要一想到就克制不住焦灼。
陆训手一直牵着黎菁,几乎她脚步迟滞下来他就感觉到了,他不清楚具体什么情况,但他今天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分明很喜欢很想买东西,却突然变得畏怯,惧怕。
“老婆,等下买西装能给我多挑两件衬衫吗?还有降温了,我还没有线衫,以前的那些很多都起毛了,现在饭局多,穿不出去。”陆训作什么都没发现和黎菁道。
黎菁果然被他的话吸引,问了他:“线衫吗?开襟的还是套头的?”
“你觉得我穿哪种好看?我以前都乱买的多,选不好。”
陆训一边说一边牵着她进去,黎菁认真想着陆训穿套头衫和开襟线衫的样子,也没注意,脚步跟着他往里面走,一边回道他:
“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的,你是该添置些衣裳了,我看衣柜里你没几件衣裳,等下我们看看,挑到合适的”
“菁菁!”
说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进一百大们,买皮具箱包柜台的大姐第一个看到她,她还接着顾客呢,依然先和她打了招呼。
边上临近卖腕表的柜台大姐从柜台里拿出一只银色腕表递给顾客后,很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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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笑着招呼了她:
“菁菁来了?有些天没见着你了。”
有了这两个柜台招呼她,很快别的柜台大姐也都注意到她,忙的不忙的,总会招呼一声,黎菁好些天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抓着陆训的手紧了紧,有些局促的回她们一个笑:
“菲姐你们先忙啊,我们先楼上买点东西!”
黎菁压着心慌的说一声,赶紧拉了陆训上二楼男装柜台。
几天没来,一百又有了些变化,男装专柜上新增了好几个,还多出两个珠宝首饰柜台,店员看着陌生,应该是新引进来的。
珠宝首饰这个东西只要买过几次就很难克制,总想往家里添置更好看的,更贵的,黎菁没敢多看,直接拉着陆训进的男装专柜。
进来里面黎菁就自在多了,因为是给陆训买,他衣裳也确实少,黎菁总算不用担心乱花钱和买多的问题。
进来以后,陆训也很快拉着她看衣裳,拿了两件颜色深的衬衫问她:“老婆你觉得我穿深色行吗?”
人长得好,有什么不行的。
黎菁心里下意识回了声,去看他手里的衬衫,颜色是她还能接受的,也算适合陆训,只是款式有些太板正了,这种要挑好领带配搭。
“你穿深色也好看,可以挑两件,白色暗斜纹的也可以看看,然后咱们把领带给一起配好。”
黎菁说着,眼睛开始扫货架给陆训挑起来。
黎菁挑衣服不墨迹,她重第一眼缘,完全不会纠结,很快给陆训挑出来七八件衬衫,又去给他配领带,马甲,西装,让他去试。
陆训也配合,很快一套套试出来让她看,长得好看身材也好的人天生衣架子,没有他驾驭不好的衣裳。
深色的显沉稳,经典白衬衫配西服不出错,黎菁给他挑的时候也花了心思看剪裁设计,连纽扣的小细节都没错过。
每一套穿出来他都很完美的展现出不同的味道和特点,矜贵优雅的,笔挺干练的,沉稳有型的。
旁边新专柜的店员不停的夸和惊叹:“眼光好哦,穿出来比我们的模特还好看。”
黎菁看着也很满意,她老公真的很英俊,看他衣裳领子没弄好,她过去给他弄了下,他配合的微微低身,眼睛噙笑看着她问:“好看吗?”
黎菁毫不犹豫回他一笑:“当然。”
“我老公本来就英俊帅气。”
“我老婆眼光更好。”陆训脸上笑意放大,嗓音愉悦的回了句。
这话有两层意思。
挑衣裳的眼光好,挑老公的眼光更不差。
黎菁轻轻睇他一眼,也没反驳他,想起他说需要线衫,她又去给他挑了线衫,已经月底,专柜冬款都上来了,她看着也给他挑了些。
陆训都很配合的去试穿,很快一大堆衣裳挑好试好了,要付钱的时候,陆训很自然的喊道黎菁:“老婆,付下钱。”
黎菁愣了下,这还是第一次两个人出门,他让她去付钱的。
不过出门的时候,她把这些天没刷的卡都带上了,她没说什么,从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了店员。
很奇妙的,看着店员打包的大包小包,听她给银行那边打电话确认,她没有一点心慌难受的感觉。
实际这些天黎菁不是没去六百楼下逛过,那么近,哪怕兜里一分钱没有她也忍不住,况且那些柜台大姐还和她那么熟悉了,听到她忘记带钱,都说可以先不开票,把东西拿去,等她拿了钱来再开票,还有些直接要借她钱。
她当时真的心动了,但当她看到自己又挑了一大堆,她脸一霎白了,心整个下坠的慌,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最后她和柜台大姐们不停说着抱歉,她不想要了,落荒而逃了。
可能,这是给他买的,也是必需品吧。
但是,好久没买过东西刷过卡的她,感觉好高兴。
出来男装专柜,她转身微带兴奋的问道他:“你还想买什么啊?我给你买!”
“腰带?或者手表?”
“你手表只有那么两只,可以添置几只进来换着带,我看范老板珍姐他们每次衣裳都要搭配不一样的表。”
“范哥珍姐他们是要讲究些。”
陆训笑着道,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表,这是他们结婚黎志军送的对表,前些日子黎菁给他了,她也戴了上,他就把他原来那块换下没有再摘过。
“去买几块也行,依然买两人戴的对表,不过,去买表之前,我们要先去买个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
黎菁疑惑一声,问道他:“什么啊?”
“替我给我老婆挑一份礼物,我已经好久没送过老婆东西了。”
陆训瞥一眼边上的珠宝柜台,笑着伸手拉了她过去。
新进的珠宝柜台,牌子不是黎菁熟悉的,但展示在玻璃柜里的珠宝每一样都很精美,黎菁先前上楼就注意到了,只是刻意回避了视线,现在陆训拉她过来,她眼睛不自觉被面前的珠宝吸引,听到陆训的话她愣怔一瞬后突然无措。
“我”
黎菁想说她不要礼物,陆训却在这时直接让店员把几个玻璃柜里展示的一套祖母绿宝石项链和一套蓝宝项链拿了出来。
“我昨天其实就来这边看过了,一眼看中这两件,觉得你戴上肯定好看。”
从玻璃柜里取出来的宝石项链,灯光下折射着璀璨光泽,眩人眼,黎菁眼睛控制不住落在上面,她从来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根本抵抗不住。
她手指不停揪着旗袍边缝,眼神闪躲道:“首饰家里有很多了,我”
“陆老板。”
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响起一道烟嗓厉害的男声。
陆训脸上的笑意微敛,黎菁听到声音,再看陆训脸色不对,她下意识往边上看过去,脸色也慢慢僵了住。
身后,常雄一身夹克衫配牛仔裤,头上戴顶牛仔帽站在那儿,他手臂上挽着一个和黎菁差不多年纪的女人,女人瓜子脸,一脸精致得有些浓的妆,露肩的大红长裙,头发披散。
常雄今年四十岁,当年他和二哥黎志军称兄道弟的时候,黎菁每次去找二哥都能碰见,后来黎志军和他闹掰退出黑市,黎菁也就没再见过这人。
算一算时间,差不多有十年了。
常雄变化倒不算大,四十岁的人穿着还很时尚年轻,一米七的个子,身材没怎么发福,一点肚子,一双一看就很精明的眼,嘴唇微厚泛乌,一看就是常年抽烟的男人。
黎菁在认出常雄后就没再关注他,她眼睛转向了他身边的女人。
“老师喜欢你又怎么样?一个结巴也想进东方歌舞团?滑天下之大稽!”
“给我打,她想要老师喜欢,不敢告诉别人,放心大胆的收拾!”
“厕所的水味道怎么样?”
“你以为你结巴好了就能重新进东方歌舞团了?有我万悦在,你今天舞台都到不了!”
“你以为你三哥了不起我就怕了?我告诉你黎菁,我万悦的家世不比你差,你就算告状,那又怎样,你老师是我姑姑,她还真能不要我啊?”
万悦。
她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再见到的人。
黎菁垂在身侧的手一寸寸攥紧。
“常老板。”陆训神色淡淡一声。
“早先听陆老板结婚了,本来该去的,但那两天我在杭州,实在没办法回来。”常雄像一点不在意陆训态度,他脸上依然笑着。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陆老板娶的还是我认识的。”
常雄说着,精明的一双眼看向了黎菁:
“菁菁,你二哥还好吧?我听说他最近组了人想做装潢?不如让他来和我一起干好了,我不会亏待了他。”
常雄自顾自说,视线落在黎菁身上逡巡一番,很快又玩味一笑:
“真是女大十八变,现在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早那会儿国耀在的时候就讲你是个美人胚子,没想到还真是。”
常雄眼神露骨,言语更充满冒犯。
陆训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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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沉,手捏起拳就要做出反应,黎菁却在这时捂住呕吐了下,陆训忙去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好恶心!一股大粪味儿,臭死了。”
黎菁很快脸色恢复如常,她厌恶一声,之后她看也不看常雄两人,伸手挽过陆训手臂说:“那你看中哪一件了?”
两个人完全不理常雄,常雄自从发家后再没遭受过这样的无视,还是黎菁这样直白的嫌恶法,他脸上阴翳一瞬,很快又似不在意的笑道:
“陆老板最近在宁城混得风生水起,原来给老婆买首饰还需要挑的吗?”
常雄说着,朝他边上的万悦说了声:“月月去看看,这里的珠宝哪些不喜欢的,挑出来,剩下的让开票。”
边上万悦正盯着黎菁,眼神阴霾更深藏着一抹忌惮和慌,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黎菁。
她改换身份重新回到宁城,以青春歌舞团台柱子的身份接近搭上常雄,她没想过会这么快碰到熟人,这个熟人还是清楚知道她所有底细的人。
她很怕黎菁喊破她,更怕她揭她的底,她到如今得来不易,不能被毁了。
常雄的话响起,她迟钝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她脸上闪过惊喜:
“真的吗?雄哥,都买给我?”
不太聪明的回答,更轻浮小家子气,常雄眼里闪过不快和嫌弃,脸上却宽和笑着道:“自然是,快去挑。”
“好啊。”
万悦娇滴滴应一声,很快到了黎菁身边站着,她盯黎菁一刻轻勾起红唇道:
“这两样是你看中的?你喜欢我让给你啊?”
最厌恶的人到了面前,黎菁感觉呼吸都是臭的,她冷声:“不需要!”
万悦心里一喜,黎菁直接装不认识她,她不用过于担心。
只是看着黎菁如今过得这么好,还找了个常雄都忌惮,长得也好的老公,她却沦落到陪老男人,还要遭受变态待遇地步,她又心里不平衡,忍不住说了句:
“真的不需要吗?可不要和我客气,我少得一件珠宝”
“万悦,别恶心人,我听到你声音又想吐了!”黎菁骤然一声打断万悦。
万悦的笑一霎僵在脸上,边上常雄看一眼黎菁,又看向万悦:“你们认识?”
万悦脸色发白,眼神更慌张:“我们”
“不认识。”黎菁又出了声。
“准确说,认识这样的人我嫌恶心,一个十来岁就因为害人进了监狱的人,我需要认识?”
黎菁冷笑着轻蔑一声:“常老板口味重不嫌弃,我可恶心得不行!”
“进了监狱?”
常雄明显不知道这个事,他脸色挂不住的沉下:“月月?”
“不是,那不是我,那是我堂姐万悦,我是万月月,雄哥,我”
万悦慌乱的试图解释,黎菁又一声轻笑:“我倒不知道万悦还有个堂妹,我可记得她最喜欢炫耀的就是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二婶没得生呢。”
黎菁说完,懒得再搭理他们,她抬头和陆训道:
“常老板有钱,让他把店打包了好了,我们走吧,家里珠宝多的是。”
陆训没立即走,他冷扫一眼万悦常雄,伸手替黎菁顺了下她散落在耳边的发温声道:
“这两款项链我付过钱了,别人抢不去,带你过来是想看你如果喜欢上别的,我们再继续买。”
“不过你要是这两样不喜欢也没事,这家店是珍姐名下的,把钱挂账上,等她们出新款了再来挑好了。”
黎菁愣了愣:“你付过钱了?这是珍姐的店?”
“是,珍姐的店,所以我昨天过来看红太阳这边情况的时候上来看了看,发现这两款珠宝还不错,本来想直接拿回来给你,又想着带你来看看更好。”陆训解释道。
黎菁顿时不知道说陆训什么好,都付了钱了,她自然不可能为这么点小事去麻烦珍姐,何况常雄还在呢,她可以在六百大姐们面前出糗,却不能让陆训陪着她。
她轻嗔陆训一眼:“你都付钱了,就包起来吧,这两件我还喜欢的。”
“那行。”
陆训笑起来,又喊店员:“麻烦帮忙包一下。”
“好的,陆老板。”
店员立即应声,包珠宝的时候还不忘招呼常雄万悦:“老板,女士,柜台里的珠宝你们哪些不要的啊?我给你们拿出来,剩下的打包。”
常雄最爱面子,这辈子他就没这么丢脸过,感觉一张老脸被人摁地上反复磨擦踩,火辣辣的疼,他哪里还有心情买珠宝,更别提还是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
虽然万月好用,能够承得起他各种折腾让他满意,甚至因为她,他总算能ying起来一些,却不代表他可以忍受被一个女人随便欺骗耍弄。
他阴翳的眼狠刮一眼万悦,重哼一声转身走了。
“雄哥。”
万悦急忙要去追,很快她又转身,怨毒又憎恨的看向黎菁:“黎菁,你就非要毁了我吗?”
黎菁神色不变,昔日她因为这个人产生的那些心理阴影,那些日夜不停的噩梦记忆,忽然在这一刻变淡,渐渐消没。
“我做了什么吗?”
“我只是表达了对你的不喜欢,喊破了你的身份而已,比起你曾经施行在我身上的,这算得了什么?”
“你!”
“我劝你,有功夫在这儿找我算账,还不如赶紧去哄你情人,常雄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对象。”黎菁不耐烦和万悦纠扯,她说了声。
万悦攥紧手,她知道黎菁说的是事实,况且她今天也根本不能拿黎菁怎么样,她看一眼冷瞥着她的陆训,愤愤一咬牙离开了。
常雄万悦一走,周围都清净了,空气也忽然香甜很多,店员很快把珠宝包好递给了陆训,黎菁在这时候和店员说了声抱歉。
店员愣了愣,反应过来黎菁是在讲常雄那个单子,要是黎菁不叫破万悦身份,她可能会开个大单。
说实话,店员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她也知道,先前要不是因为陆训黎菁,常雄不会大方的说出那话,对方摆明了挑衅,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可能不回击。
两者交锋必有一失,这两位还是老板朋友,她与其摆脸色还不如专心服务好现下。
受过标准培训的员工很快调整好心态微笑着和黎菁道:“没关系的,女士,有您这一个大单我已经很满足了,以后多多来支持我就好了。”
“我叫小慧。”
二十来岁的姑娘,模样中等,笑容却让人感觉到亲近得体,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黎菁看到她,忽然想起何珍,她一直很佩服何珍。
她对儿子范范疼爱,耐心,一直陪伴,但同时她也没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事业。
黎菁忽然想到自己爱买东西这个毛病,如果,她能自己挣钱,挣很多很多钱,足够支付自己所有的花销开支,或许,她就不会那么畏惧和怕了。
她这个病其实不难治,她好像搞错了治疗这个病的方向。
离开一百回去,黎菁一路都很沉默,她出来一趟,见到了常雄万悦,看到了何珍的珠宝店。
她心里的一些结突然解开了,虽然又有了新的一些困惑出现,但她终于有了一些决断。
陆训看着她,也没打扰,只空出一只手抓牢她,脚下一点点加了速。
“老公,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回到家,黎菁没着急上楼,她拎着陆训送的两套项链,去了沙发上坐下,看向拎着大包小包后进门的陆训出了声。
陆训一顿,他拎着手里的东西过去放在另一侧沙发,须臾,他坐到她身边,伸手捞过她到腿上,定定看她一瞬道:
“你想告诉我吗?”
黎菁侧坐在他腿上,这个姿势不那么舒服,但她没动,就让他这么抱着,她轻捏了捏手指节,过了会儿道:
“先前那个万悦,就是我原来学跳舞那地方的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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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老师的侄女,她爸爸原来是革委会副主任,后面革委会没有了,他也没出事,做了平级调动,她婶婶原来和我妈平级,算起来她们家没有出事前,地位还要高于我们家。”
“她婶婶没有生育,她是他们家唯一的孩子,那会儿她伙同其他学员一起欺负我,我怕她爸爸报复,并不敢告诉家里。”
“一直到后来,东方歌舞团团长下来”
黎菁学跳舞的时候受到过很多欺负,但她并不是不想告诉家里,只是那会儿黎家看着厉害,却也有惧怕的,比如gwh,一个不注意很可能全家遭殃,黎菁赌不起。
而最开始万悦的欺负也不明目张胆,她只是带着人孤立,排斥黎菁,偶尔弄坏黎菁东西。
那些都是黎菁觉得自己可以忍受的范围。
一直到黎菁十四岁,东方歌舞团团长要来挑选自己的关门弟子。
万悦从她姑姑那里知道,她姑姑属意推荐她,她嫉恨她,更不想她被选上,就偷偷把她上台的舞蹈服全部开了线。
她跳到最关键的时候,舞蹈服突然整个崩开了。
她当时慌了神,跳错了一个步子。
东方歌舞团的团长要求严格,她认为一个专业的舞蹈演员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做到只做一件事,忘我的跳舞。
她当时还是个结巴,着急的想和团长解释,但团长听她结巴得厉害,对她更失望了,还和老师私下说:
“歌舞团可以要直接的聋子哑巴,好歹有个噱头,这结巴算怎么回事?”
“不行,她就算有再好的天赋也不行,更何况一点小事情就跳错,衣服坏了怎么了?裸着也可以跳”
后面的话黎菁没往下听,她大概能猜到都是些什么,她难受的赶紧跑了。
当时正好她三哥从部队回来接她,撞见了这事,他把外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带着她去找了万悦,警告了她。
但万悦在家里当惯了小公主,非但没有因为黎承的警告停手,还对她变本加厉。
把她关进厕所,打开水龙头对着她脸冲水。
在她书包里放蜘蛛和虫,舞蹈鞋里放图钉
她试图告诉老师,老师却心疼包庇侄女,她一面敷衍她的批评万悦几句,另一面对她半恩情半威胁:
“菁菁,这事情万悦错了,我说过她了,就到此为止可以吗?”
“你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结巴,不然老师真的要放弃你了”
她的结巴那个时候已经有好转迹象,她不想离开舞蹈队,不想放弃跳舞,只能忍,一直到十六岁,她结巴彻底好了,老师做到承诺的,再次找了东方歌舞团团长下来。
然后她就被万悦关进了厕所里泼大粪,等她匆匆洗干净穿上她备用的舞蹈服赶过去,老师们都等得不耐烦了,她们还闻到了她身上的臭,一个个都捂住了鼻子,看着她的眼里充满嫌弃。
她讲了好多话,不停的拜托,她们才勉强同意看她跳一场。
那天跳的舞里有最重要也最精彩的一个动作,那就是她借着绸子悬空在舞台上方旋转飞舞
结果她旋转到一半,绸子突然从中间崩断了,她当场被甩摔下舞台昏迷过去。
等她养好伤,她发现自己再没办法面对舞台了。
不过那一次,老师想瞒的事也瞒不住了。
黎万山申方琼拼尽全力以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了万悦。
万家各方奔走,最后万悦被判了三年劳教。
之后他们家被万家疯狂报复,但因为万家自身立身不正,反而接连把自己一家子送了进去,只有万悦的二婶一家保全下来。
“你那老师既然那么喜欢她侄女,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推荐她侄女?”
陆训先前在一百就猜到万悦是当初伤害黎菁的人,但听她把详细过程讲出来,他依然怒不可遏,他甚至后悔,先前没直接给常雄一拳头!
还有她那老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没见谁这么惜才过,枉为人师!
“她推荐过。”
黎菁笑了笑:“我们老师是从东方歌舞团退出来的,她心里一直有个执念,就是亲自培养出一个人进东方歌舞团,替她圆梦当团长。”
“她培养了万悦,但万悦没有什么天分,她在普通舞团行,东方这种要出国参演的舞团她不够格。”
“万悦也知道,只是她见不得我好。”
黎菁说完,伸手拉住了陆训的手,看向他:“我要和你说的不是万悦的事,是”
黎菁紧了紧手指,低下头慢慢道:“我生病了老公,需要看医生。”
恋爱脑发言
“我生病了, 我喜欢买东西是一种病,我想控制,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不买东西的日子, 整个人都不知道做什么,空落落的, 像有千只蚂蚁在身上一样的难受, 甚至有时候还会控制不住的想,活着干什么。”
“我”
黎菁想说, 这一个礼拜, 她活得和个疯子似的, 有时候不知不觉脚就跑到楼下百货去了, 等回过神又和鬼撵一样跑掉。
她甚至用过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控制,但她修眉刀落在胳膊上的时候, 她突然想到了陆训, 他那么在意她,每天都关注着她,她要是受伤了他肯定会第一时间发现,他会心疼, 会难受。
她舍不得他因为她难受, 她捏着修眉刀又放下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逼过自己,但是越这样我越想”
“谁告诉你的, 老婆, 谁告诉你买东西是一种病”
黎菁脸色苍白, 神情无措又不安, 瞧着好似人都在瑟缩发抖,陆训心神剧震, 整个心揪紧了。
他先前一直在猜是她什么原因不敢去逛街买东西了。
他知道黎万山那边正在到处筹钱找人救纱厂,还猜过她是不是知道了纱厂那边经营困难,想省下一笔钱想帮黎万山,但一想又不可能,纱厂如今的缺口不是几万几十万,而是几百万上千万的差,她省得那点钱无疑杯水车薪。
而以黎万山对她的疼,他也不可能把这事告诉给她。
但为了确定这个事,他还是打电话到黎家去问了问,今天周末,黎家人却各个都很忙。
申方琼带天赐去残联那边帮忙去了,黎志国陪何丽娟去了杨柳街那边看厂房,黎万山为纱厂的事一大早就出去找人脉关系了,黎志军在忙他的装潢公司,连黎何洋也不在,一早起和黎万山差不多先后出的门,家里只有二嫂常庆美在。
常庆美接到他电话,听到他问黎菁买东西的情况还误会了,以为他嫌黎菁花钱多了,有些生气,人直接和他讲:
“菁菁二哥最近在弄装潢公司,手里进来些钱,你要是觉得菁菁花销大,她以后的花销走她二哥的账。”
他解释了半天常庆美才勉强相信了他,和他说黎菁最近去家里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可能隔两天她才回一次家,问家里的事问得多了些。
他听到这话就问爸有没有找过她私下里谈话,或者在家说纱厂的情况。
结果常庆美比他还懵,一头雾水的问道他:“爸找菁菁私下里谈什么话?”
“自从上次菁菁做了噩梦,爸都不在家讲纱厂的事了,再说纱厂有什么事?最近不是改革很顺利?”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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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厂子里还又买新机器了,爸还在让大哥试着仿造出来呢,这样厂子里可以省下一大笔钱。”
陆训一听这话就知道家里人还不了解纱厂的现状。
他没再说什么,打算挂电话,这时候二嫂却提到了菁菁每天中午让黎何洋给她送饭的事。
他才知道她最近一个礼拜每天都是让黎何洋给她送的饭,没有在外面吃过。
这实在反常,她是最不喜欢麻烦家里人的了。
他再次想到她缺钱的事情上,如果不是纱厂缺钱,很可能是黎何洋那边,他知道她和黎何洋在倒腾废品生意,而且在试着做大。
他又把电话打到了黎何洋那边。
黎何洋嘴里从来不藏事,他都没怎么问,他自己就把他最近的情况全部说完了。
黎何洋说他最近因为听小姑的囤了几个仓库废品,现在纸板破铜烂铁价格全涨起来,他领着几个人弄去卖了大赚了一笔。
他有钱了,还跑去银行给他小姑买了两根金条存着。
都有钱买金条了,显然是不缺钱了。
他没再问黎何洋近况,直接问了她最近情况,问她让黎何洋送饭的事。
黎何洋倒没瞒他:“哦,这个啊,小姑她说六百附近饭店吃腻了,想吃家里的,我最近也没事,也想和我小姑一起吃中午饭,就给送了。”
黎何洋说完,又问起他知不知道宁城有没有什么厉害的捉鬼大师。
他问黎何洋问这个做什么?
黎何洋才告诉他,她让他调查杜长顺的事,说她又梦到杜长顺了,觉得不放心。
他当时眉头就皱了起来,他可以确定除了昨晚,那晚以后她没有做过噩梦,他一直注意着,她做噩梦的动静不小他不会察觉不到。
但她为什么要和黎何洋那样说?
只是因为一个噩梦对杜长顺不放心?
但这和她害怕逛街买东西有什么关系?
他想不通,想着他昨天在一百给她买了两条项链,他上楼用自己缺衣服的理由哄着她去了一百,想弄清楚。
他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喜欢买东西是一种病?
简直荒唐!谁告诉她的,把她折腾成这个样子。
陆训抬手抱紧了黎菁,去亲吻她发顶:“不会的,宝宝,喜欢买东西而已,怎么会是病呢?”
“你没有病,喜欢买东西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在沪市认识几个老板,他们家太太也很喜欢买,每个月花的钱是你的好几倍”
“她们花钱会像我这样控住不住,看到什么都想要?只要听到别人说了就心动,就想买?要是遇到有人和争抢,就一定要得到,不然回家觉都睡不好?”
“会像我这样一天不买心里都和刀子割肉一样难受吗?”
“我确实生病了,陆训!”
黎菁打断陆训,甚至忍不住喊了他名字。
她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喊过他名字。
陆训一滞,看向她。
黎菁吸了吸鼻子,对上他视线道:“你知道我结巴怎么好的吗?”
“我六岁那年发生意外,因为惊吓过度,导致障碍性结巴,那么些年我试着改正结巴,但都没有效果,一直到十四岁”
黎菁也是在梦里知道自己喜欢买东西是病,才开始回想自己当初是为什么喜欢上买东西的。
十四岁那年她因为舞蹈服破裂跳错步子,再听到马团长那番话她难受的跑了出去,三哥接到了她,带着她去找万悦警告过后,他拉着她上了二百,让那里的大姐给她挑了两身她穿的衣裳,之后又带她整个二百逛。
那个时候她三哥已经军校毕业出来就升了职级,工资不低,攒了不少钱,那天,他把带回来的所有钱票都花在了她身上。
他给她买了漂亮衣服,买了新鞋,新的漂亮发箍头绳,还给她买了布偶娃娃,一只熊猫的,一个兔子的,还有戴手上的手串
太多了,随着她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她原来难过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
她感觉买东西好满足,好快活,可以让人忘掉烦恼。
她从小到大有什么都和三哥说,那天她也把那话和三哥说了。
三哥就摸着她头笑着说:“那以后我们菁宝不开心了就过来逛逛。”
“我们菁宝今年十四岁了,大姑娘了,手里得有零花钱了,以后三哥的津贴都寄给你,给你花。”
“还有啊,后面受欺负了记得和三哥讲,那个万悦你别怕她,咱们家也不差。”
三哥说到做到,那以后每个月他的津贴都单独寄给她,还不许家里人管她的钱。
她一开始捏着那些钱都只买一些小东西,但后面有一次万悦把不知道哪里弄来的一盒子蜘蛛塞进了她书包里。
她打开书包密密麻麻的爬出一书包蜘蛛,她吓坏了,也被激怒了,她头一回还击了万悦,把那装满蜘蛛的书包套在了万悦头上。
结果就那么巧,老师来了,看到万悦被满头的蜘蛛吓得大哭惊叫,老师心疼坏了,过来抬手就想扇她耳光,最后她顾忌着什么,一巴掌打在了她背上。
等她费劲的解释完书包里的蜘蛛是万悦塞的,老师依然骂她,认定是她的问题,是她不团结队友,还骂她恶毒,就算万悦有错她也不该这样做。
她太委屈了,张嘴反驳老师,但她是个结巴啊,说话都不利索,她说一句老师有三句等着她。
等她气哭了,老师又担心她把这事告诉家里,又拉着她一番语重心长的谈话,说她对她的看重,说她打算她治好结巴就替她再联系一次马团长,一定让马团长收她,但是她如果什么事都和家里讲,让老师难做,她就再不管她了,当没有她这个学生。
她最后憋屈的答应了老师这事就这么算了,但她心里实在难受,离开舞蹈室后她捏着她的小钱包冲进了二百。
她生得好,二百那些大姐喜欢漂亮小姑娘,每个人都对她很善意。
那时候正是销售淡季,她去她们就拉着她聊天,哪怕她不说话她们也能和她说好久,她们也不知道她是结巴,不会小结巴小结巴的喊她,所以她每次不开心都喜欢逛二百,听她们说说话也好。
那天她实在不开心,进二百后她发泄的一通拿,二百的大姐看到就问她:
“哎哟,乖宝,这些可不便宜啊,你怎么拿这么多?”
她想也不想的回了句:“芳姐,我有钱!你不用管我。”
五个字,利利索索没有一点儿磕绊连在一起的五个字,加起来十个字的一句话!
她从六岁到十四岁,八年了,她从来没有利索的说出三个字以外的句子,她说完人直接愣住了,好一会儿她转过身看向芳姐,问她:
“芳,芳姐,我,我刚才,说,说,什么了?”
芳姐笑看着她说:“说什么啦?说你有钱,让芳姐不要管你咯。”
“你有多少钱啊,经得起你这么买?”
黎菁抿着嘴没吭声,她心里激动坏了,她竟然能一次性说出五个字,是不是说明她快好了。
她想继续和芳姐说话,但又怕还是结巴,于是她又继续拿东西,没头脑的拿,等芳姐看她越拿越多,问她是不是真打算买的时候,她又回了一句:“我挑好的东西肯定要买的呀!”
整整十二个字,那天以后,她突然发现,自己在挑东西的时候,可以说完整的句子。
她把这个事情告诉给三哥,三哥比她还高兴,他捏着电话不停的笑:“好事啊,这是好事啊,说明我们乖宝快好了!”
“你肯定是喜欢百货大楼那个环境,以后没事多去转转,不用担心没钱,三哥给你寄,三哥养你一辈子!”
那天三哥实在高兴,他还特地给家里打电话说了这个事,让他们以后多带她去百货大楼里转转逛逛。
家里人自从黎菁耳聋恢复,就一直盼着哪一天她结巴也能治愈,听到黎承的消息,黎志军黎万山当场红了眼睛。
一贯稳重如山的两个男人,手足无措的争相问着黎菁:“乖囡,爸爸现在带你去一百好不好?”
黎志军说:“还是去二百吧,菁菁在二百说的话,我去拿钱,多拿点,菁菁想买什么多买点……”
那以后,家里人不管多忙,每天总有一个人能抽出时间陪她去百货大楼或者街边店逛逛,带着她买东西,她确实开心,结巴竟然
忆樺
真的渐渐好转。
“我的结巴就是在百货大楼开始好转,后来我心情不好了就去逛街买东西,恢复得特别快,时间久了,我就喜欢上了买。”
“家里爸意识到我买东西买得过分厉害了,给我立了规矩,买东西可以,不许赊账,不许借钱,这些年我也控制得很好,所以我一直没发现这是一种病”
黎菁说着,手指节又紧紧揪在了一起,陆训注意到,伸手去握住了她手,却在这时候看到了她食指指骨内侧带紫血的淤痕,陆训眼里瞳孔狠缩了下。
他知道她有个焦虑就咬手指骨的毛病,这一个星期她这里的淤痕没断过,但她这会儿的明显比昨晚的还重,显然早上她自己在楼上又咬过了。
他现在隐隐有些信了,她喜欢逛街买东西,是一种病。
她为了控制,已经开始伤害自己
陆训不在意黎菁花钱买东西,花多少钱,他却不能接受她伤害自己。
是病,那这个病找什么医生?
不属于身体上的问题,那就是心里的心病。
范长海那边为了范范,请着一个什么心理医生在家,他能看好这个病吗?
陆训心里思绪纷乱,但他不敢在黎菁面前表现出来,她已经很慌张害怕了,他不能让她更害怕,他试图宽解她:
“是病也没关系,只是喜欢买是不是?没有关系,我们家有钱”
“可我继续这么买下去你会死啊!”
“我买东西越来越控制不住,花钱越来越多,你只能拼命赚钱,不停的忙,最后累死自己的你知不知道!”
毫不意外他的回答,但因为不意外,黎菁更感到崩溃。
她想,可能书里面他也是这样,知道她有病,但为了她能够开心,他依然由着她,等她家里遭遇巨变,她心神受创,他为了她好受,恐怕还主动带她去各种买了。
就像今天去一百一样,他平时可没有那么讲究穿戴。
黎菁抬手抹了把眼,泪眼看向他:“你还记得我们新婚那晚我做噩梦了吗?”
“那个梦里,我就是花钱越来越厉害,后来我爸和大哥出事了,何洋何年我大嫂出事,没多久我三哥我妈也出事了,我崩溃了,更控制不住自己,你为了赚钱养我,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累死了。”
陆训黑眸微睁,他那晚守着她到凌晨,她做噩梦的时候,他睡得迷糊,隐隐有听到死之类的字眼,但他醒来问她,她没提起,他只以为听错了,没想到她没把梦的内容说全。
先前所有的疑惑不解一刹全部通了,她受两个梦影响太深,才会突然把自己逼得那么狠。
他抬手给她拭了拭泪,试着劝她道:“老婆,那只是梦”
“不是梦。”
黎菁眼圈红着打断他,她就知道只是这么和他说他肯定不会信。
“真的不是梦,你还记得我那晚问你,我们生活的世界有没有可能是一本小说,我们是其中一个配角,某个穿越来的姑娘可能是主角吗?”
“顾如就是从几十年后穿越来的主角,我是她的对照组,最后你死了,家里人也都没了,我一个人发疯的买,最后流落街头,痛苦到割脉。”
割脉!
陆训喉咙一窒,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黎菁,根本没办法相信:“不可能,怎么可能!”
“那是你的梦,黎叔他们怎么会出事,还有我,我怎么会累死,我每天都早起锻炼,身体比谁都好”
最重要的是,黎菁那个状况,他怎么舍得丢下她一个人,他为了她也会注重自己,而不是本末倒置。
“可顾如确实是穿越的,你和姑姑都说她很能干对不对?”
“她在两年多前还只是个印刷厂的临时工,她怎么突然变得那厉害了?”
“她会自己画图设计,会做很多漂亮衣服,姑姑还说她英语很厉害……如果原来的顾如就是这么厉害,为什么她当初没有直接进服装厂?”
“还有那晚我们聊天,她说她要做品牌了,女装品牌伊美诗,我之前在梦里也梦到了,你和姑姑都没有和我提过这事”
黎菁说着,她拿过沙发上的包,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陆训:
“你看看这个,这个全是我在梦里看到的,都是我们的未来,这些东西,这些品牌,是我能想象得出来的吗?”
“我虽然爱买东西,但没遇到你之前我身上的钱有限,很多贵的店都不敢进,许多国外的品牌,还有那些豪车,从来都是我不认识它,它也不认识我的,我听都没听过,可是我全部梦到了,还很清晰,和看电影一样,如果是梦,会那么清晰吗?”
黎菁给陆训的,是自己这些天根据梦里信息记录,未来哪些东西会值钱,哪些东西会不值钱,还有陆金巧曾经给顾如看过的她送的包包款式,上面的标,她都给画了出来。
其中一个还有她现在用的传呼机,顾如大概是什么时候用的,买的是个什么牌子,又大概什么时间换成了用一个叫手机的东西。
陆训捏着那张字一目十行扫下去,当注意到传呼机牌子那一栏,他神情一震,那是他刚投钱的那家传呼机公司研发的牌子。
合同他还放在工程公司的保险柜里没有拿回来,拿回来给她的传呼机上也没有标明什么品牌,而黎菁还把传呼机样子画出来了,和她现在用的不一样,却和公司新研发的样机相似,准确说是精装版。
这不是靠凭空想象可以想到的东西。
所以,她做的梦都是真的。
他会死,黎家人也会,她最后一个人流落街头,崩溃到割脉。
一霎,陆训眼里血丝遍布。
“老婆,你能把你做的那个梦,具体仔细的和我说说吗?”
许久,就在黎菁以为陆训要看一张纸到石化的时候,他出了声。
声音哑得仿佛含了一把沙在嗓子里。
黎菁猛抬头看向他:“你相信了?”
陆训看向她,她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儿,眼里不可置信的同时又含着他终于信了的激动,他心里苦涩又酸胀。
他知道这个事实真相尚且觉得难捱,难怪她这一个星期失了魂一般,巨大的压力下,她还得控制自己逛街买东西的欲望,她没有崩溃简直是万幸。
“嗯,信了。”
陆训捧着她脸去亲了亲她泛红的眼睛,又摸了摸她脸颊,和她道:
“不过没关系,那些都还没发生,我们还来得及阻止,去改变,你做的是预知梦,这是件好事,是幸运。”
“那个梦的过程你都还记得吗?”
“都还记得!”
黎菁先前一个人要承受很可能失去家人的恐慌,又要压制自己不停给自己紧神,她整个都绷紧了,感觉自己像站在悬崖边的人,惶惶无人依,孤寂又无助,现在陆训知道了,还相信了,她瞬间感觉到面前多了座大山给她靠,她心一下踏实和安稳了。
“我都还记得,这些天我每天都在回忆,就怕自己忘了。”
黎菁赶紧把站在顾如视角关于她还有他和家里人的消息都告诉了陆训。
“现在我只知道爸和大哥是被杜长顺在厂里放火烧死的,何洋是为了给他们报仇出的事,何洋出事情以后何年大嫂跟着出了事,二哥是在你后面出的事,好像是因为装潢公司拆分账没弄好被害了”
“但是我不知道三哥是怎么出的事,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三哥会出事,他现在职级很高了,身边还有警卫员,怎么会出事呢?”
“难道是哪里发生了重大灾害?可顾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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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起来以后,对于这类发生救灾的事一直很上心,梦里没有哪里发生灾害的消息,顾如只出钱建立了几所希望小学。”
黎菁说起黎承,人又心焦起来。
“三哥出事的大概时间梦里有吗?”陆训沉吟着问了声。
黎承那个位置,会出事的可能性只两个,重大特大任务牺牲,要不就是被害,这两个情况都不是他们能干涉,只能黎承自己多加防范注意。
“没有。”
黎菁失落的摇了摇头。
“那个梦和放快电影一样,有些画面对话详细,有些直接略过去了,我第一个梦都没看到家里人出事,只看到说你出事了,第二个梦才梦到爸他们”
“我还想着后面会不会梦到呢,结果这么些天了,我再没做过有关的梦。”
“那可能三哥出事在后面去了,没靠近那个日子,所以梦不到。”
陆训看黎菁焦躁的直搓手指头,宽抚道。
“三哥如今的职级,出行有警卫员,有重大特大任务也会做相应防护,他只要当心些,一般不会有事,你和三哥打电话说过你做噩梦的事了吗?”
“打了,我发现那个梦是真实的第二天就打了,但你知道三哥如今的位置,他的电话都是专线,有些事不好直说,我就只把这个事当噩梦说了,他好像没怎么当回事,只哄我说他会特别注意保护自己。”
这确实是黎承的作风,陆训想了想:“晚些我和他打个电话。”
“那顾如的事要告诉三哥吗?”黎菁迟疑着,问道。
“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吧?”
黎菁最担心的陆训和黎承会因为对照组的事情敌对顾如,她不由道:
“我出事的时候,顾如还让人给我送了钱,连姑姑都说可以把我接去家里住,我不想顾如姐被人盯上,她没做错什么,我们两成为对照组也不是她想的。”
陆训顿了顿,他心里对顾如陆金巧是有迁怒的。
凭什么?
凭什么她要成为顾如的对照组,要落得那么凄惨的下场,她做错了什么?
还有,她喜欢买东西花钱碍着她陆金巧什么事了?
他们家有钱,她爱怎么花怎么花,爱怎么买怎么买,爱给谁给谁,关她屁相干。
他只要一想到她一心一意对人好,却被人背地里骂败家媳妇儿,他心里就有一团火在烧。
他甚至控制不住恶念的想,顾如死活和他有什么相干,她最好是被人发现,消失了还他们这世界一个清净才好。
他只要她好。
她不是任何人的对照组,她就是她。
她不该受到那样不公平的待遇。
但她就是这样柔软的人,哪怕经历伤痛,依然还能想到别人,要是顾如出事,她肯定自责,一辈子良心难安。
“先不说,我用别的法子让三哥提防注意。”陆训最终道。
黎菁眼一亮看向他:“你有办法哦?”
她已经很多天没有这副神情过了,陆训脸上不自觉带出笑,他说话也多了几分放松:
“我是你老公对不对?为了老婆,没有办法也能想出办法来了。”
陆训说完又话锋一转:“菁菁,三哥是个很厉害的人,他只要有了警惕心,旁人轻易伤害不了他。”
“家里人这边也是,我会注意着他们情况,想办法让他们避开那些危急生死关。”
“我们现在说说你病的事情,目前来讲你就算病了,但也不到严重到没办法控制的地步是不是?”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对自己那么严苛?”
“人活着哪有不花钱的?不花钱,这钱还怎么流通?没有流通怎么有经济?没有经济又怎么赚钱,你说是不是?”
“就像我,我最近撒出去的钱也不少,难道我也有病?”
陆训每次的话都精准又有道理,黎菁半天嗫嚅道:“你是做投资,做生意嘛,怎么能一样了。”
陆训早有所料黎菁会有这么一个回答,他不慌不忙的反问道她:
“你也可以把买东西当作一项投资不是吗?”
陆训捏着手里他还没放下的纸递到她面前:“你看你都在这上面写了,什么东西在未来值钱,什么东西在未来不值钱。”
“你每次消费完不值钱的东西,再去买一件值钱的做抵冲,这样一来,你每天不但能享受到买的乐趣,得到了东西,等价抵冲过后,你不是相当于没花钱了?”
“!!!还能这么算?”
黎菁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看看手里的纸,又看向陆训:
“不是啊,值钱的东西在以后,现在表现还是这个价,目前阶段,我们是每天花钱更多了啊。”
“可目前咱们家的钱足够你的开销?甚至我们一直有入账进来,也不是坐吃山空不是?”
“这无非是把我们现有的钱财变作了资产,从价格大闯关你也看出来了,钱会越来越不值钱,变作资产反而更稳妥。”
陆训说完,又黑眸凝向黎菁:“老婆,你如果担心我会因为拼命赚钱出事,这个完全没有必要。”
“我不是答应过你,每天保证自己充足睡眠,我每天还坚持锻炼,要是你实在不放心,我们还可以隔三个月或者半年去医院做一次身体检查。”
陆训眉心突然拢了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他梦里的死没那么简单,先前她说他是在签合同现场暴毙的。
没有任何病症的累死。
他以前在黑市待过,知道黑市里流传着一种慢性药,给人分几次喂下后就会没命,表现也是暴毙。
她那么爱他,当时肯定没舍得把他尸体送检解剖。
只是如果他是被害,这种下药的手段,只有他亲近之人可以做到。
他目前最信任的人,只有她和武进顺子。
她不可能害他,她当时那个状态他肯定时时看护着她,别有用心的人也不可能有接近靠近她的机会。
武进和顺子陆训慢攥住了手,又缓缓松开。
没发生的事,他不能主观臆测,生出那份猜疑伤了兄弟和气。
可能,后面有了什么新的变故。
比如有人利用他对她的关心,蓄意接近靠近了他,让他短暂失去了防备。
陆训思绪回转,又抬手摸了摸黎菁的脸:
“我答应你,这次我不会让自己有事,你也不要再逼自己,比起你花钱买东西,你先前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才是吓到我了。”
“况且,就算治病也不是你这么个治法,哪有人一上来就给自己下猛药的?”
陆训哪怕指责她都舍不得用重语气,话音微带笑意,黎菁却听得耳热更无法辩驳。
“那我这个病要怎么看才行?”
“我不逼自己了,但也不能不管它吧?我还是想把它治好。”
她先前从百货大楼回来的路上就琢磨着,她要和珍姐学习,去她那儿取取经,学着赚钱养自己,但这个事情一时半会儿成不了,她治病这事也不能耽搁了。
没有人想有病,她也不想。
她喜欢逛街买东西,却不想被绑牢没办法挣脱,最后害了自己,也害了身边的人。
陆训也正要给黎菁说这个事,他道:
“这个病不是身体上的病,应该是和范范那种差不多情况,需要什么心理疏导,范哥那儿不是请着个什么心理医生?”
“我们问问范哥,那医生懂不懂这个,要是懂,我们找他咨询下,给他诊费。”
陆训一提,黎菁也想起来了,她先前只想着去挂精神科来着,所以她和陆训说起自己病的时候,心里一直压着,毕竟一旦进了精神科,她从此就是个精神病人了。
如果可以不用进医院看诊,那当然更好了。
“那我们现在打电话给范哥问问?”黎菁说着,下意识提了口气,心里莫名紧张。
陆训看出来了,他安抚的握过她手轻捏了捏:“我打,我们先不说你的情况,先问问范哥那边了不了解这个。”
黎菁闻言微微放松一些,只是当陆训捏着大哥大把电话拨出去,她不可避免的又紧张起来,眼睛紧紧盯着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今天周末,范长海照往常该在家陪儿子,但何珍前些日子带范范飞M国见一个很厉害的专家了,还要在那边接受一段时间治疗,他没事做,本来约陆训喝茶的,结果陆训说黎菁最近身体不舒服,他要陪着,他只能找了同在宁城的港城好友,在他原来老宅那边的高尔夫球场打球。
接到陆训电话,他先问了陆训黎菁情况。
陆训简单回了两句,很快,他问道范长
璍
海:“范哥,你常年待港城,见识也多,我想问下,你知道喜欢买东西,买得特别厉害这个情况,它是属于一种病症吗?”
范长海似乎没想到陆训会问这个问题,他愣怔了一下,很快他笑着回了陆训:
“这个啊,这个我可再知道不过了啊。”
供销大楼要卖!
“我这个病啊它不严重, 无非就是喜欢买地买楼,但是陆兄弟你放心,我范长海哪怕范范丢了那些年买的地和楼都没亏过钱, 这几天我领着你拍下来的那几块地也不会有一点儿问题,等它今后楼一栋栋造起来一定能卖出去, 我们肯定能赚!”
“是不是姓梁的和你说的这个事?陆兄弟, 我给你说啊,我不是反对你和人结交啊, 但这个姓梁的, 你最好是少接触。”
“姓梁的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他靠他老婆起家的你知道吧?”
“但这玩意儿他有点邪门, 他老婆原来那么一漂亮大美人,嫁给他后没几年就和被吸干了一样, 整个人枯瘦发黄了, 没两年人就没了。”
“他老婆死了以后啊,这玩意儿也不给人下葬,弄一副冰棺搁家里,还改了家里风水给他镇宅。”
“我们这圈子里, 知道他的都不带他玩儿, 太邪了这人, 上回也是不知道他怎么搭上的老林的路子,才来了饭局”
范长海嘴叭叭个不停, 陆训却敏锐的注意到他那句他那个病, 他看一眼黎菁, 黎菁正盯着他手里的电话愣神, 她没想到世界上还有和她一样有这个病症的人。
还是范老板,他的爱好还是买地买楼?
“范哥, 你是说你喜欢买地买楼是一种病?和喜欢逛街买衣服是一样的病?”
陆训不动声色问道,试探意味明显,不过范长海没有听出来,“啊,都是购物狂嘛,我家里老娘和我一样的,不过我喜欢买楼,她喜欢买珠宝包包了”
“范哥,你说你家里母亲是喜欢买珠宝包包?”
事情关乎到黎菁,饶是陆训多年沉敛,生意场上不动如山,此时也按捺不住,他当即问道范长海。
“范哥,您能和我说一下,您母亲她是怎么治疗这块儿病症的吗?现在怎么样了?”
“我老娘?”
范长海愣住了,他仔细捋了下先前和陆训的通话,恍然:“陆兄弟你先前不是想问我的病?”
陆训沉吟一刻,把实情告诉了范长海:
“范哥,我打你这通电话和梁老板没有关系,我先前也不知道你喜欢买楼买地是个病,那几块地我拍下来没有后悔过,我们要发展塘西路,那一片肯定是我们自己拿下来规划更好。”
“我找你是为了菁菁,菁菁她一直很喜欢逛街买东西”
陆训把黎菁的情况隐掉被万悦欺负那段,大概给范长海说了说。
“范哥,我想知道这个病能治吗?要治疗的话需要怎么治,如果不治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
“菁菁妹子还有这样一场经历?”
黎菁一直来给人的印象就是明媚,喜欢笑,笑容感染人,范长海听陆训说完,他有些不敢相信,很快他回神赶紧回道陆训:
“陆兄弟,这个病叫购物狂,它是一种心理病,不过这没什么要紧,港城那边高压,十个里有八个总有那么点儿心理小问题,都不是什么大事,就保持心情放松,该买买,该吃吃,该喝喝,把自己当个正常人就行。”
“实在情况严重了,就找医生做做干预,吃两片药”
范长海把自己这些年的治疗心得说了说,又把家里给范范做心理疏导,同时也是他的主要医生霍华德的电话说给了陆训。
“你打霍华德电话问问他,他在这块儿能力不错,范范不见那几年,我反复得厉害,在港城那边买了一堆地和楼,有好几次那地已经超过身边专业人评估价值了,我还控制不住的举牌,要不是霍华德在呀,我估计能把自己搞破产。”
范长海说着,又问了陆训黎菁在不在边上。
大哥大电话声音响,范长海说什么黎菁都听了个清楚。
黎菁本来因为那个梦影响,对这个病很恐惧,听完范长海的话,她突然没那么怕了。
她主动拿过陆训手里的电话和他打了招呼:“范哥,我是菁菁。”
范长海听到她声音,立即宽慰道她:
“菁菁妹子呀,我给你说,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看你买的也不算厉害,这块上阿珍都比你买的多啦,不用担心,放松心态了。”
“我和我老娘几十年也这么过来了,我们只要自己不把这个病看太重,其实一点事情没有的。”
黎菁听了心里确实好受很多,她笑着回了范长海:“好,我知道了,范哥,谢谢你啊。”
和范长海通过电话,黎菁心里放松很多,后面陆训打给心理医生,她也没再紧张得气都不敢出了。
范长海请的医生霍华德是范长海特地从港城超高薪诚意聘策过来,人周末是不上班的,但因为是私人电话,陆训黎菁他也认识,对方没拒绝听陆训这边的问诊。
霍华德是专业的,他仔细询问了黎菁这样的情况持续有多久了,什么时间开始的,是怎么喜欢上的购物一系列相关问题,还临时给黎菁做了一张测试表,仔细评估过,他才回复了陆训和黎菁。
专业的回复其中还有许多英文词汇夹杂其中,没有范长海说的那么通俗易懂,陆训黎菁理解了好一会儿才完全弄明白。
大致意思是黎菁现在病情不算严重,只要她心态好,积极面对,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怎么生活的,只要她自己觉得舒服,没有感到难受,恐慌焦虑,现在的消费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她可以继续那个方式,不需要去特别在意。
当然,她也要对自己做一点标准要求,一步步的达到可以克制购物有选择购物,但要适度,不要过于高压自己。
平时没事的时候可以进行适量的运动,心情不愉快的时候多和人交流沟通,试着寻找一种别的疏解情绪的方式,比如丈夫的陪伴,家人的陪伴,或者去做做公益一类有意义的事。
实在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了,就找他做心理干预,开药。
最后霍华德鼓励黎菁要有信心,她积极面对肯定可以康复。
霍华德是专业的,他一定程度上给黎菁吃了一颗定心丸。
挂掉霍华德的电话,黎菁心里对这个病的那些恐惧彻底没了,她甚至难掩激动的拉住陆训手喊道他:
“老公,你听到没有?霍华德他说我这个病是有可能治好的!”
“我这个病只要积极应对,它不会变得更糟糕。”
“是,我听到了。”
黎菁的状况心情占据牵扯着陆训的所有心绪,现在知道她的病只要多注意不会很糟糕,再看她脸上重新放出了明媚笑意,他心里跟着放松下来,他摸着她细白的脸笑应道。
“所以老婆,你不用再逼自己了,咱们想买东西就去买,不要想那么多,最重要的是你要开心,另外如果遇到很不开心的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刚才霍华德也说了,爱人的陪伴关心也很重要,是不是?”
“嗯,我知道了。”
黎菁弯唇笑应道,大概心情好了,她也有了心力注意其他,才发现陆训最近瘦了很多,脸瘦削下来,五官更立体深刻,眼下泛着不明显青色。
她唇边的笑意微凝,“老公,我这段时间是不是让你担心了?”
黎菁伸手勾住陆训脖子,去摸了摸他瘦削的脸,还有眼下的那一点青,心疼道:“对不起啊,老公,下次我不这样了。”
陆训看着她,他能猜到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和他说那个梦,她怕他不会相信。
毕竟那天晚上她问过他,他没当回事,说她《聊斋志异》看
璍
多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就仔细问过她,她具体梦到些什么,他听完顾如的情况,自己就发现不对警惕起来,去仔细查证,她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忍受煎熬,受这么一个星期的苦。
想到她这一个星期吃不好睡不着的样子,他心里别提多难受,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还舍得怪她。
他捧着她脸凑过去亲了亲她嘴角,笑道:
“不怪你,这事怪不着我老婆,是我这个当老公的问题,老婆做噩梦了,不知道问个清楚,还说她《聊斋志异》看多了。”
“噗!”
陆训说起《聊斋志异》的时候音稍微拖长了些,还带了些对自己当时没当回事的怨怼,显出了几分滑稽好笑,黎菁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忍不住嗔道陆训:
“你当时还带歪我了,我真的以为自己小说看多了才做那梦的。”
陆训点头:“是,所以这事是我的问题,我没有引起重视,让我老婆吃了这么些苦头。”
“那也没有都是你的错啦。”
陆训认错了,黎菁反而舍不得了,她收了收细胳膊抱紧了陆训,脸凑去他肩窝蹭了蹭,道。
“也是我没有告诉你,你不要什么错都全部认了。”
陆训现在只要她开心怎么都可以,他回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耳侧宠溺应声:“嗯,好,听老婆的,老婆说什么是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腻歪抱着好一会儿,黎菁又想起这些日子每次陆训碰她,她都有气无力的,有一次他亲吻她,她都出神了。
她能感觉到他很难受,每次抱着她,他身体很快烫得和烙铁一样,好几晚她睡着了耳边隐隐听到过卫生间传来水声,还有
“老公,你这几晚上,半夜的时候是不是冲冷水澡了啊?”黎菁下巴磕在陆训肩膀上,突然问了声。
陆训身形微僵,他低眸看向她,正对上她觑向他的视线,她心里头没了事,一双染水眸恢复了往日的潋滟光彩,明眸盈盈,清晰映着人的倒影。
“你听到了?”
他嗓音暗哑一声,和半夜里听到的声音一样,坐着的大腿隐隐发烫,硬邦邦的不舒服。
“是吧。”黎菁动了动身子,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唇角的笑有些压不住,好一会儿,她似是而非回了声。
“我好像还听到了,”
黎菁刻意停顿的眨了眨她觑着他的脸,卷翘纤浓一排蝶翼颤两下,红艳的唇张合开,像鹦鹉学话的拉长尾音儿嗯嗯轻喘着:
“宝宝,给我”
“故意的?”
搭在细腰上的大手一个用力,黎菁身子一个腾空,跨坐在了陆训大腿上,黎菁今天穿的旗袍只开到腿弯,她双腿分开的一瞬,听到了旗袍线崩裂的撕拉一声,她忙低头去看,耳边响起这么一声。
他声音透着危险的沙哑,滚烫烧灼的粗重呼吸一道道打进她耳窝里,痒酥酥的又让人感觉到心尖儿慌颤。
黎菁瑟缩了下肩膀,顾不得去心疼她刚穿的旗袍,她脸颊微微发烫,张了张嘴不承认道:
“哪有,我只是给你形容下那声音而已。”
“形容下声音?”
陆训轻笑了声,他黑眸盯着她晕红的脸,半晌,他含碰在她耳垂边缘的唇微微勾了起:“老婆,我觉得那天早上洗手台上你的声音更好听。”
那天早上,洗手台。
像是在帮人做回忆,黎菁脑子里慢慢晃过一些画面,她坐着,他蹲着,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丝边眼镜,模样雅俊,偏偏镜片弄花了一片。
黎菁脸烫得更厉害,身体也有些热和异样,她轻夹了夹腿,细手指揪着开线到大腿根的旗袍侧边,低埋着头好一会儿小声说了句:
“抽屉里还有一副黑边的,你戴上应该也好看?要不要试试?”
黎菁说完,忽然想起他们从洗手台出去后的事。
其实,她还是更喜欢她拿发带给他打蝴蝶结,她舔舔唇,又偷偷觑他一眼:“我还有根红纱的发带,绑手一点儿都不疼,也没那么容易滑”
她是真的心结打开了,已经知道怎么安排他了。
陆训心头微漾,他不动声色瞥她一眼,又瞥一眼他们坐着的棕红色软皮沙发,她的皮肤白得雪透,特别映衬这样鲜亮的颜色。
他伸手轻抬起她下颌,黑眸盯着她问:“想再给我打蝴蝶结?”
黎菁扯着旗袍线头的手指尖微顿,对上他幽暗耀亮的视线,她喉管微动,却没说话,下一瞬,她松开手指尖的线头,勾住他脖子含碰了两下他唇角,再轻退开,吐出一点小舌尖轻轻描舔着嫣红潋滟的唇去看他的反应。
平日如出水芙蕖再清丽纯然不过的人,眉眼间甚至还带着一丝懵懂天真,却眸含春情做出这样一副撩人动作,艳妩勾人。
陆训深眸一暗,他定定盯她一刻,忽然,他大掌扣过她后颈含咬住了她两片红艳的唇。
一下两下的含碰,两个人眼神交汇一眼,接着含碰吮吸。
黎菁焦虑了整整一周,麻木失魂了一周,这时候才像重新活了过来。
他按在她后颈的大手滚烫用力,咬含住的唇比她唇热,大舌比她的大,也比她的烫,她舌尖伸过去就被他卷了住,她克制不住的热情热烈的回应他。
无力了一星期,她这会儿似乎终于精神了,她主动吞咽他,含住他大舌用力吞卷,像打蝴蝶结一样缠绕,又像两条游摆的鱼儿在热池里交吻,偏又带着力道。
静谧无风的客厅,只有亲吻的水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换了个位置,黎菁身子凹陷在棕红的沙发壁里,陆训半跪上沙发上,一只腿前膝抵着边上的沙发壁,把黎菁困在方寸之间,他一手掌着她一节细白颈子,一手捧着她脸在亲。
深吮几口她香甜的唇舌,唇从她嘴角向下顺着她修长颈线亲下,大舌舔过。
黎菁颈子像过着一股股电流,酥酥麻一片,她身子起热,止不住的轻轻颤,她忍不住去看陆训,一双眼眼尾发红,水汽氤氲。
突然,他在这时抱住她轻咬了口她颈子上的嫩肉,她忍不住猫儿叫了声。
陆训却随着她这一声,再次深吮下去,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足够她叫出声的力道,感受着她的轻轻颤。
好一会儿,他轻轻松开她,吃了口她嘴哑声:“老婆,戴眼镜打蝴蝶结都可以,都依你,只是地点给我选。”
黎菁迷糊的睁开水汽弥漫的眼,就见他唇贴着她细白的颈线往下,牙齿剥开旗袍上一粒盘扣,轻咬在了她一节锁骨上
一中午一下午,客厅没有安静过,到晚上卧室里灯亮到半夜,浴室里热水器蓬头放水声不停,热气散满了整个屋子。
——
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迟了,匆匆忙洗漱好出门,路上再买了份早餐,陆训把黎菁送到六百后门楼下的时候时间已经七点五十七,还有三分钟就上班。
陆训还拉着黎菁像个不放心的老父亲在叮嘱:
“卡放你包里了,想买什么就去买,不要再压着自己,你要知道有些东西它就像弹簧,越压反弹越猛,咱们顺其自然知道吗?”
“知道了,老公,你刚下车上就说过了啊?”
黎菁看着手上时间点头应着,心里快急死了,这会儿功夫,一分钟过去了,她现在腿酸得厉害也跑不动,她再不上去就要迟到了,但陆训现在对她根本放心不下,生怕她和上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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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他又说起她中午吃饭的事。
“中午吃饭我在你们斜对面那条街的府悦饭店给你定了餐,连同何洋那份,晚些我和他打个电话,让他过来陪你吃饭你有个伴就好,不用从妈家给你拿饭菜了,还有……”
黎菁从来不知道陆训可以这么啰嗦,这些话他车上已经说了一遍了,她先前也应下了,眼看时间又要一份钟过去,陆训还没停的打算,她左右看一眼没人,抬手勾过他脖子,用力亲了口他嘴,把他要说的话堵回喉咙。
“好了,我知道了老公,我会照顾好自己,你放心吧!”
舌尖灵活的抵开他齿缝进去扫一圈出来,黎菁丢下一句,扭身赶紧上了楼。
“你慢点!”
鼻尖浮着她身上特有的软香,唇上嘴间沾着她给的甜和湿,陆训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她上班的地方,大庭广众之下被她亲了一口,他下意识扫一眼四周再去看她,她人已经跑上了楼梯好几阶,看她踩着高跟鞋上楼两条细小腿好似还在轻颤,他赶紧一声。
“知道,老公,我上班去了,我会管好自己的,你也快去忙吧!走了啊!”
说话间黎菁又上了一阶楼梯,她扭头看他一眼挥一下手,很快拐进了楼梯转角。
陆训站在原地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的身影,他抬起手揩了下唇,一抹口红印出现在指腹,他定定盯着好一会儿,才指腹一捻低低笑一声,回车上了。
黎菁人拐进走道口脚步就慢了下来,她腰腿实在是酸得厉害,这会儿还有点磨疼,她抬手看一眼时间,已经八点了。
费劲巴巴一通忙活,还大着胆子在大庭广众下啃了他一口,结果还是迟到,她禁不住靠在墙上笑起来。
反正也迟到了,也不怕再多耽搁两分钟,她按一下腰,从包里摸出小镜子照了照,嘴唇上口红果然花掉一块儿,她手指摸上去把口红涂擦开,又抿了抿唇整个抿匀,口红淡了很多,但也还好看不会觉得怪异,她才收起小镜子慢吞吞往办公室去。
不是月底,事情不算太多,再加上前面一个星期她压抑自己不逛街花钱,心里空得很,她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工作上,工作效率意外高了不少,经常上半天休息半天,还提前催同事把需要报销的单子给到了她,现在她手里没剩下多少活,正好给她昨晚太累缓冲的时间。
半工作半休息一上午,快到中午吃午饭,黎何洋过来了,姑侄两便一起去了陆训订餐的饭店吃饭。
黎何洋自从收破烂体会过赚钱的艰辛,除了对黎菁大方,别的地方都抠得很,他已经好久没在外面吃过饭。
外面的饭菜偶尔吃一次总感觉格外香,陆训为了让这个侄子陪好姑姑,还特地给他点了两道他爱吃的菜,他吃了个肚子滚圆,连打了好几个饱嗝。
黎菁看他胃口好,也难得多吃了些,多添了半碗饭。
吃好饭,黎何洋接到三百的电话,说那边堆了很多纸板,让他赶紧过去。
在黎何洋眼里,纸板代表着钱,一听堆了很多,他和黎菁说一声,骑上他有钱后新添置进来的二手电动三轮赶紧往三百赶了。
黎菁看着他人影不见,回身看了眼六百百货大楼大门,上个星期她实在忍不住了,跑楼下去挑了一大堆,最后却落荒跑了,这是个很失礼的事,要是陌生顾客只怕她一走那群大姐已经骂开了。
结果大姐们不但没怪她,还让其中一个大姐找了个理由上四楼来问她怎么了,还说东西不买没事,她们就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推说自己没带钱实在不好意思欠债,加上身体不舒服才匆匆忙忙上楼了,那大姐应该是信了,她下去后又托市场科同事给她送上来一盒子水果吃。
她感觉很不好意思,早就想下来表达歉意。
但她那时候实在怕进百货大楼,一直没来,现在她心里心结解了大半,她也敢踏进这大楼里了。
但这么空手进去也不太好,她想了想,抬脚去了斜对面的供销大楼,打算买点水果再进去。
这边的供销大楼早在六零年就有了,那会儿六百还没开,供销大楼里面卖的东西比现在的六百还齐全。
六百开了以后,六百东西便宜,东西看着又比供销大楼里的有档次,供销大楼的生意就差下来。
后来供销大楼干脆舍弃了六百在卖的妇女儿童一类商品,专门卖生鲜水产蔬果,副食品,还有锅碗瓢盆电器一类,生意又慢慢稳下来。
这么些年,附近的人基本上买衣服鞋子包包饰品上六百,买副食品水果蔬菜上供销大楼。
前些年农贸市场建好,那边的新鲜蔬果水产肉类更多,供销大楼生意又差了些。
黎菁先前估算过供销大楼的客流量和它每天的销售额,基本上处于亏损状态。
上班天,供销大楼除了营业员看不到别人,黎菁一进去,就感觉到比六百还要懒散的氛围,几个营业员正在柜台嗑瓜子聊天,瓜子皮扔得满地都是,看到顾客进来了也不搭理人,当没看到继续聊着。
不知道先前在说什么,一个个脸色都不好,这时候其中一个年纪大的说了句:
“反正我不管,乡镇我是不去的,我也不会如他们意买断工龄,大不了就拎着铺盖卷睡领导大门口去!”
其他几个店员听后没吱声,只脸色更沉了些,过了会儿,一个年轻的圆脸姑娘说了声:
“不知道买断工龄能拿多少钱,我听说纱厂那边有三万块钱拿,要是有三万,那我还是可以的,外面现在私营店多起来,我可以去外面找个班上,或者自己摆个摊。”
黎菁听了两耳朵,估摸着是这边供销大楼也要改革了,她们正在商量,看来她先前猜的没错,这场改革是针对所有百货大楼的。
不过看来供销大楼这边消息更灵通些。
六百经理和张姐嘴巴严,几个科长现在自顾不暇忙着给自己奔新前程,方晴知道真相但因为是偷听到的,加上事情太大,她根本不敢往外说,所以到现在,六百那边不管是楼上楼下都还没有相关改革的风声传出来,还各自相安无事着。
不知道供销大楼这边的改革是不是和六百方式一样。
黎菁心里琢磨开,想着买水果得要袋子,这边供销社员工不知道是不是怕人偷拿东西,袋子都收柜台后面的,她便过去找了店员:
“大姐,麻烦你帮我拿个袋子啊,我买点水果。”
黎菁原来经常来这边供销大楼给家里买水果回去,后面发现这边水果不如农贸市场的新鲜,大姐们对人也爱搭不理的,她就不太来了,宁愿费点时间骑车去几公里外的农贸市场。
太久没来,几个大姐早把她忘了。
她们看她一眼,感觉有些眼熟,这么漂亮的姑娘不常见,她们应该是见过几次,不过都快没活干的人,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劲儿,一个长得漂亮的顾客而已,见过就见过了,没什么稀奇。
于是一个个懒懒散散的没一个人动,之前那个圆脸姑娘大家都不动,黎菁又还等着,她犹豫一下,去柜台后面给黎菁拿了袋子。
黎菁接过袋子,却没立即去装水果,她问道几个大姐:“大姐,你们先前是在讨论供销大楼改革的事吗?”
几个大姐不妨黎菁突然问这个,面面相觑一眼后警惕的看向了黎菁:
“你怎么知道?你都听到了?”
“我刚才听到一耳朵。”
黎菁没否认,捏着袋子笑了下道:
“我是纱厂的嘛,那边也在改革,我有点好奇,供销大楼的改革和我们纱厂是不是一样?”
“一样个什么啊,你们纱厂那边人家是直接拿三万块给大家买断工龄的,这边供销大楼?呵,说得好听是改革,难听点,它就是直接关门的好不好?”
最早的那个年长大姐呸了声,一脸愤愤道。
“关门?”黎菁愣了瞬。
“可不是关门。”这时另外一个脸上有点雀斑的大姐接话道。
“现在供销大楼这边是准备到月底就直接清货关门的,我们这群人要么服从上面的调动去下面乡镇,要么领点买断工龄的钱自己去谋生路。”
“但这个买断工龄的钱,供销大楼是拿不出来的,账上早没钱了,唯一的资产就这栋楼,只有把这楼卖了才有钱。
现在上面正异想天开想找个土老板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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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买去,这样可以有一笔钱来安顿我们这群员工呢!”
“卖?”
黎菁心头一跳,她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陆金巧和顾如的一段对话:
“真是没想到,那个刘姐竟然走狗屎运当拆迁户了,她那套破破烂烂当初两万多块买的房子竟然能赔快三十万,三十万呀,现在的商品房她买完两套还能剩一半多!”
“你说供销大楼那边怎么会要规划了?这要早知道,你想办法弄点钱把那空了三年的供销社大楼拿下来,咱们现在可不就发了吗?”
“那栋楼就比六百小一点,但一层也有五百个平方,四层,哎哟喂,按现在的拆迁赔款,能赔不少钱呢!”
“那栋楼当初贴出来多少钱就要卖来着?五十万还是多少?反正不管多少,现在拆掉,肯定能赔十倍不止!”
“这才几年啊,三年多,三年多时间就赚十倍多的钱,真是白捡的。”
五十万,三年拆迁能赔十倍不止。
十倍,五百万?
五百万,目前陆训给到她这边的存折本子上还没这个数。
五十万,现在银行利率一年定期8.64%,存银行三年10.8%,有十六万两千,不算少了,可买栋楼它可以赚十倍!
黎菁艰难的咽一下喉咙,她抬头眼神晶亮的看向有点雀斑却十分耐看顺眼的大姐:
“姐,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那这个楼上面想卖多少钱呀?”
沉迷买房
“这大楼这么大, 面积至少得有五百个平方吧,要卖的话肯定不会便宜的吧?”黎菁压着心跳又问了句。
“你问这个做什么?”
脸上有点儿雀斑的大姐皱起眉看向黎菁,有些不高兴。
“好奇心不要太重, 不要什么都打听,你们纱厂有三万的工龄买断已经不错了, 还想怎么样啊?”
这群大姐平时脾气就不是多好, 现在工作马上要黄了心情更差,对想好奇凑热闹的人就很看不惯。
黎菁能理解大姐的心情, 她也不恼, 依然笑盈盈的回道:
“我倒不是单纯好奇, 是我有个叔叔他开饭店的, 他一直想找栋楼再开家分店来着,所以我听到大姐你说这楼要卖就问问。”
“现在这样整栋的楼还是四层可不好找。”
“你叔叔买得起楼?”
黎菁这话出来, 供销社一楼几个员工都看向了她, 准确的说是打量,看黎菁像不像认识能买得起楼的亲戚。
黎菁昨天和陆训在客厅胡闹了一个上午一个下午,中午饭两个人都没顾上吃。
他先是拖着她把那张沙发弄得不能再没有位置坐,后面又把弄脏的眼镜架在她鼻梁上, 让她趴跪在沙发壁上, 他拽过她腿弯。
准备好的红纱发带在他身上没半点用, 倒让他更激动了。
他也不解蝴蝶结,双手绕过头顶一翻抱住她, 两个人绑一块儿, 把她折腾得够呛, 一声声喊他, 嗓子都喊哑了。
而他自己更无法自抑,额上的汗大颗大颗掉下, 手臂上肌肉鼓鼓,青筋尽冒。
到这个时候,他更喜欢在她颈子上留印子,像是要烙上属于他的印记一般的狼啃。
以至于早上起来,黎菁整个人和过敏了一样,红斑点点,脖子上后背前胸就没一处好的,吓得她刷牙照镜子的时候差点把手里的牙刷扔出去。
起得太晚没有时间梳头发来遮,今天还出太阳气温也不低,她还没办法穿秋天的高领线衣,没办法最后她只能找了一件白衬衫配格子裙,再在脖子上上面系了条薄纱丝巾。
十分简单清爽的一身装扮,但黎菁有一头瀑布一样柔亮的洋气羊毛卷,再加上生得一张精致漂亮的脸,从小学舞的人,更气质出尘绝丽,只站在那儿便是娉婷袅袅,仙姿玉色。
再加上黎菁一点儿不在意她们的打量,不躲不避,大大方方的随她们看,一时间没人再怀疑黎菁的话,只问道她:
“那个你叔真的想买楼哦?”
“不过开饭店那么赚钱吗?这楼可不便宜哦。”
黎菁笑容不变,回道她们:“我叔不止做饭店这块,他还有些别的业务,像海鲜收购这些”
“大老板啊!”
先前年长的那个店员大姐惊呼一声,雀斑大姐脸上微微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才回道黎菁:
“我们家那口子和经理有点关系,经理告诉他,上面打算以每平五百块出手,这么四层不算便宜,要一百万。”
“你叔要是买得起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他,我这边可以帮你联系我们社长。”
“一百万哦?”
黎菁有些失落,却又不那么意外。
她所有知道的信息都是陆金巧嘴里的,但她也不是这边员工,她知道的消息多半是听来的,这里面不一定准确。
她先前就感觉五十万不太可能,现在宁城房价平均在三百六,市中心地段五百到六百,供销大楼位置不算偏僻,达不到五百,但也不可能一个平方三百不到就卖。
如果是这样,宁城有钱人不少,不可能没有人捡漏。
现在看来供销大楼当初挂出来出售三年没人问,原因也很明显了。
就目前来讲,供销大楼的价格贵了。
一百万买一栋结构一般般只有四层的老楼,还不如搭一搭上面的路子去拍下一块地自己造,还能造得漂漂亮的,更吸引人。
当然,这些都是在现在的角度上,如果它三年后就要拆迁的话,那又不一样了。
只是,一百万。
黎菁到目前不算陆训给她买的老洋房,车子,还有飞平洲从港城给她定制回来的翡翠珠宝珠宝,她买过最贵的东西是百货大楼一件三千多的项链。
当时三千多她都在柜台前站了足足有半个小时,犹豫了再犹豫,刷卡的那一瞬她都分不清到底是心慌多还是欢喜多,当然心慌过头了又感觉有点刺激,就和坐过山车一样,从低出到高处再哐当落下后。
三千多她都这样,更别提现在的一百万!
太多了。
哪怕知道它后面能赚,她也不敢轻易下手。
她熬了七天没买东西就为了不乱花钱,现在刚准备恢复原来生活的第一天,她不能太疯了。
一百万陆训要卖多少海鲜电器啊。
而且现在拿一百万出去投资,说不定不用花三年陆训就能翻十倍赚回来了。
她要想想,她需要好好想想,况且买楼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也该和陆训商量过。
可能前面压抑自己太久,黎菁现在面对买楼的失衡感又出来了,想买,又心里下坠的慌。
她想起霍华德和她说的,她要给自己买东西这个制定个标准,比如花多少钱,衡量它的价值。
还有,一旦她买东西感到焦虑了就证明那东西是她要慎重考虑的,她需要做点别的转移注意力。
她手紧了下手里的购物袋,抿唇笑一下和有点雀斑大姐道:
“一百万价格可能有点高,我叔叔本来打算去买块地来自己造的,我回去问问他吧。”
“我先买点水果啊!”
黎菁说着,赶紧去边上挑水果了。
但有点雀斑大姐却不想这么轻易让她走了,她其实有点私心,要是她促成了这桩事情,说不定她可以得到一点优待,比如买断工龄的时候多拿点钱,或者哪怕她选择调动,还有江夏江北这些地方的供销大楼不是,不一定非要去村镇上。
黎菁挑水果的时候她就凑了上去,主动帮黎菁挑了几个新鲜的梨,又和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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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地自己造的话,那个时间拖得久也费功夫,开饭店赚钱肯定宜早不宜迟是不是?”
“这供销大楼这么大,开饭店再合适不过了,再说这里位置多好啊?”
“你回去和你叔好好说说这个,一百万买这栋楼它是绝对不会亏的。”
“要不,我带你去见见我们经理,你们当面聊一聊?”
黎菁现在最怕听到的就是别人劝她买东西,她控制不住这个,要没有这一百万的巨额数字,她没准儿已经受不了把卡摸出来了。
但现在她摸不出来,更不敢去见经理,她怕自己等下见了就得打电话给陆训带一百万来赎她了。
“我先回去问问我叔吧,等确定了我再来找你啊姐。”
黎菁水果都选不下去了,她赶紧随便装了两兜递给了雀斑大姐:“麻烦姐帮我称下。”
黎菁几乎是逃着出来的供销大楼,等人走到马路对面了,她才轻吐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黎菁吐得有些早了,买楼这个事情她惦记上了,去百货大楼给大姐们送水果,她脑子里都还装着这个事情,心不在焉的。
她原本以为自己今天会控制不住在六百大买特买一番的,毕竟压了一个星期了。
但现在满脑子都是一百万楼的她完全没心思挑东西,把水果给大姐们分掉,再拿出卡来把前几天她没控制住下来挑的那些东西买掉,她和大姐们打个招呼回了办公室。
之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在琢磨这个事,还特地拿了张纸在写买下这栋楼的好处,坏处,各种对比纠结。
其实都很明显了,好处是钱买楼比放银行划算太多倍,坏处就是现在吃亏,资金被占用了。
她其实不太敢动陆训的大笔资金,他的事业比一栋楼重要,他可不单单是造一栋楼的人,她不能因小失大。
还有一个,这楼买下来,她要怎么处理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她先前听陆训想开个电器城,不知道这栋楼可不可以。
如果他不要的话,她挂牌子能租出去吗?
现在外面租店面什么的,合同都是五年一签,她不签长租只租三年这么大栋楼谁吃得下?
但要签长租,到时候要拆迁人家会不会找她要赔偿?什么装修费,各种损失费
这么大栋楼,她买下来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它空三年多的。
这个事情还是得和陆训商量,听听他的看法和意见,他天天外面跑,说不定收到过消息。
黎菁咬着手里笔头想着,她抬手看了眼时间,忽然盼着快点下班了。
在凳子上如坐针毡,等终于到点,她赶紧拎了包往楼下跑。
陆训这会儿早已经在楼下等着她了,他今天晚上本来该去趟养殖场那边的,武进从北边回来了,又吃进来一大批废钢,这回是直接走的沪市那边的贸易公司渠道,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他们把钱赚到了,正好够他投进烂尾楼里的钱。
武进出去跑了这么些天,照以往他要过去和他喝顿酒聊聊。
但他实在不放心黎菁,在烂尾楼和收购站那边处理事情核对账目签文件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一会儿担心她状态,一会儿又担心昨天他折腾她太狠,她累。
想到那湿透了的棕红沙发,再想到她趴在沙发壁上,扭头望向他猫儿叫的样子,他又控制不住的情动。
燥火阵阵,他在办公室喝了几杯冷茶才把事压下去。
乱七八糟的一天,他开车去仙水村转了一趟,就赶紧来六百接她了。
看到人从大门跑出来,她穿着合身的白衬衫,脖子上系着浅绿色纱巾,他忽然又想起她昨晚穿着他的衬衫跨坐在他身上妩媚风情的模样。
还有早上她那个大庭广众下的吻。
心头忽地热漾开,他大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两个购物袋,他伸手牵过她往车上走,偏头问道她:
“今天怎么样?”
黎菁今天不管怎么惦记供销大楼,精神状态还是不错,这会儿见到他人,她想着很快能和他商量这个事了,她更放松,语气松然的回了他:
“还好吧,这两包东西是我上星期没忍住下来百货大楼选了一堆最后又没要的,我想着不太好,今天去它们买下来了。”
陆训闻言诧异了下:“你今天没再去挑?”
“没,这里很多了嘛,我就没再挑了。”
其实主要是因为那栋楼。
黎菁手指揪了下包包带子,迟疑着她仰头看向陆训:“老公,我今天遇到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事情?”
陆训听到这话下意识去看了眼黎菁神色,看她微露迟疑,他停下了脚。
“什么事?今天遇到什么了?”
黎菁左右看了看,下班点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买楼这种事还是不适宜声张,于是她挽过了陆训胳膊,道:
“我们先上车吧,算是件好事情,只是我不太确定,拿不好主意。”
她神秘了下,陆训却因此放下心,他看着她挽在胳膊上的手,笑应下:“那行,我们车上说。”
几句话的功夫到了车边,黎菁上了副驾驶,陆训上了驾驶位发动车子。
两人都高高兴兴的,谁也没注意到他们车子开走,一个身影从后门出来看着他们黑色车子开远的方向,眼神阴了阴。
“老公,你天天在外面饭局,还和城建规划还有百货大楼这些打交道,你知道我们百货大楼对面的供销大楼关门的事吗?”
车上,陆训车子往家开,黎菁偏头问道陆训。
这个事陆训还真知道,随着票证的取消,市场经济的活性更强,竞争加大,私营商贩冒头,受计划经济保护的国营商场因此遭受到重大冲击。
现在各个百货都在实行变革,或实行薪酬改革,或进行货柜租赁,而六七十年代靠票证经济风行的供销大楼变革更厉害了。
有好几个积压货物严重,亏损更严重的区镇供销大楼面临着关闭,六百对面这个就是其中之一。
一旦关闭了这些员工都要做出安排。
但如今国营单位到处人员富余,根本没相应地方安排,那能怎么办,只想到一个办法,拿出足够的钱来让员工买断工龄,鼓励他们到私营企业就业。
问题又出现了,钱从哪里来,买断工龄的钱不是小数目,最开始上面是想让供销大楼和百货大楼那样租赁出去,但一个供销大楼养的员工不算少数,只租赁这点钱不够。
壮士断腕,最终决定直接出售。
陆训人脉广,早在消息出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风声,顺子那边还问他要不要把楼买下来开电器城,毕竟塘西路那边地理位置比不上这边。
他先前确实动过心思,但他去打听过一番后很快打消了念头。
太贵,这个价格够买地造一栋新楼了,他当初为什么搞烂尾楼,就是想低投入高回报。
现在房产市场并不好,买楼进来容易,卖出去可难。
而这么旧还结构一般的楼,重新整装也需要一大笔钱,更不划算。
“这个事我听说了,怎么了,你也知道这个消息了?”陆训偏头看了眼黎菁。
“你听说了,那你知道这栋楼要卖的事吗?”黎菁身体坐直了些。
陆训到没想到黎菁会这个消息也知道了,联想到她先前在那张纸上特别画圈了的房子值钱几个字,他大概猜到她要和他说什么事了,他笑了下:
“你想把那楼买下来?”
“你猜到了啊?”黎菁惊讶的看向他。
“那你觉得怎么样啊?这栋楼?”
陆训想了想,眼睛看一眼马路前方的车和行人,在空档的地方回道她:
“你让我说实话吗,我先前打听过价格,不是很划算,现在房产这块并不好,就算以后起来了,但这栋楼是六零年以前的了,结构老还破,能卖给谁呢?”
陆训说的都是黎菁先前纸上写过的,她看一眼他:“那如果这栋楼三年后就要规划进拆迁里面呢?值不值得买?”
“拆迁?”
陆训手上方向盘重了一下,他把车子靠边,这个时候人和车都太多了,不适合谈话,而黎菁说的信息太重要了,他微侧了侧头:
“老婆你是说这边以后会纳入规划拆迁?你等我下,我们到家好好谈一下这个事情。”
黎菁也看到车多了,还有行人不怕死骑着自行车闯红灯的,她也担心出事,赶紧说:“你先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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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这事又不着急。”
车子十分钟后到家,停好车关上铁大门,两人进到客厅,去了已经被陆训清理干净的棕红色沙发边。
晾干的沙发,泛出它的真皮纹理,颜色鲜亮。
黎菁看到这沙发,脑子里一些记忆一下复苏了,交叠的画面像放慢电影一样,还有尿意,她脸上瞬间起了热。
没办法直视和坐这张有记忆的沙发,她脚步一转,作自然的去了侧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陆训刚坐下去要抱过她,注意到她的动作,他一顿,不由问了她:“怎么了?”
“嗯?没怎么啊”
黎菁把手里的包放茶几上,装作没听懂他问的,轻抿唇强回了句,屁股却不自在的轻轻挪动了下,漂亮一双眼左右四顾后盯向了对面拉着的白纱窗帘。
“就是感觉这边光线好像要亮一点。”
陆训定定盯她一瞬,又低眸看了眼他身下的沙发,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他笑了下,起身去到她身边,把她抱到腿上坐下,黑眸盯着她笑问道那沙发:
“要不我打老娄电话让他重新发一套沙发过来?”
陆训说着,又凑近她耳边嗓音低低带笑的道:“不过老婆,你自己的东西你嫌弃,我可喜爱得不行,所以这张沙发没办法扔,我放咱们卧室或者你的舞蹈房里去,以后咱们还能用。”
“什么啊,说正事呢!”黎菁脸整个烧红开,她抬手轻轻锤了他一下。
陆训抬手捏握住她锤过来的手,瞧着她的样子脸上笑意更深,不过也怕她恼了,他转开了话题:
“你先前说供销大楼那边要规划拆迁,是你那个梦里出现过这事?”
“嗯,我也是今天去供销社里买水果突然想起来的”
说起正事黎菁自在多了,她没有瞒陆训,把陆金巧和顾如的对话和陆训说了。
陆训仔细听完,沉吟一刻,他问道:“陆金巧有提到过那楼三年空置?挂售价格五十万都没人买?”
说起这个黎菁就郁闷:“是呀,所以我当时才赶紧问了那大姐要多少钱,听到她说一百万我都惊住了,这相差太大了。”
陆训想的却不是这五十一百万的问题,而是为什么房子后面降价出售还空置没人要的问题。
这说明什么,说明后面两到三年里房产这块都不会好,所有人都不看好,一栋老楼才会无人问津。
而三年多可能是四年多后也就是九四年这个年段,房子这块有了新政策出来,市场整体向好了,这才有了规划拆迁,房子拆迁赔款增长十数倍的赚头。
三年多,四年。
陆训撑在腿上的手指轻点了点。
他的一些计划恐怕得推后了,时间太长,占据资金会越来越严重,就算他有废钢生意弄钱进来也撑不了多少时间。
他现在手里拿下来的地,先和范长海把大致框架实体周边商业建设弄起来,一些楼盘计划必须全部推后两年再动工。
“你在想什么?其实我想过这栋楼如果卖不出去可能最后会降价,就是不知道会等多久,梦里的时间很模糊的。”
“不会很久。”陆训回笼思绪回道黎菁。
“既然会拆迁,那楼你想买下来也不错,不过需要等一等,我预估最多等一个月左右,那楼高价卖不掉就会降价,我们再去谈肯定能谈出个合理的价格。”
“你赞成我买?”黎菁立即看向他。
“当然,这是好事不是?”
陆训笑一声,随即又说:“不过老婆,这栋楼买下来做什么,你要想一想了。”
“就算拆迁,那也是三四年后了是不是?”
“这三四年,总不能让它空置在那儿。”
“你不拿去开电器城吗?”黎菁下意识问他。
她先前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给他开电器城用。
“不拿,这栋楼不合适。”
陆训摇了摇头,“我开电器城的目的是为了打响红太阳电器的名头,这栋楼它需要是特别的,能让宁城人记住的具有标志性的建筑,它也会成为红太阳以后的总部。”
陆训说着,他抬手摸了摸黎菁的脸,扬唇笑道:“更何况这是你买的楼,你决定它以后做什么更有成就感是不是?”
“还有件事。”
陆训顿了顿,“菁菁,你既然知道了供销大楼要改革,那六百要改革出租柜台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
“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训原来不打算干涉黎菁的工作,他们家他一个人赚钱足够,她只要开心他都随她喜欢。
但从昨天,他知道了她的梦,她在梦里的结局,他突然意识到,他不能不过问,或者说他应该试着了解一下她对自己未来规划这块。
他会努力做到自己对她承诺的,他不会和梦里那样丢下她死去,但万一呢?
意外是谁也保证不了的。
万一他再次出事了,她该怎么办
他只要想到她说的她在他死后流落街头靠别人的接济度日,崩溃无助割脉,他心整个空洞的疼。
那是他死都没办法得到安息的结果。
他不能把所有的注押在一处,他需要给到她足够多的未来保障。
除了足够她花不完的钱,他还要给足够她好好活着,好好生活的精神支撑。
人的精神支撑无非是家庭,爱人,孩子,喜爱的有成就感的事业……
孩子他已经在努力了,事业这块,他感觉得到,她不是多喜欢会计这份工作。
既然这样,他需要帮她找到她真正喜欢做的。
买东西投资也好,继续跳舞也好,总有一样。
想到这儿,陆训伸手捧过黎菁的脸,认真看向了她:
“宝宝,六百那边变革,就算财务部不动,你的工作环境也会发生很大变化,你需要想一想,那种变动你能不能适应,如果适应不下去,待不下去了,你是重新找相应的工作,还是自己出来做点什么?”
“如果能适应,你也要想一想,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会计这份工作,是不是真想做这个行业,你对它有没有什么职业规划。”
黎菁对上陆训凝视过来的眼微怔了怔,她没想到陆训会问起她的工作,还这么认真。
她以为他不在意,毕竟她一个月拿的钱还不够她一天的花销,她甚至想过他要是知道了六百改革,会直接开口让她休息。
她心里有些高兴,在她工作这块儿,他没有瞧不起。
“我想过的。”黎菁认真回道。
“其实我在一个星期前就知道六百要改革了,当时我就想我要不要把百货柜台租下来,但我知道六百的根本问题在哪儿,如果租下来也会是亏钱的结果。”
“后面我也想过要不要和黎何洋一起把废品生意做得更大,或者和大嫂一起做糖生意,但废品这块儿有上限,它再大无非就是库房更多,把宁城的所有废品都包下,成立一个新的废品站了。”
“大嫂的糖生意也是,我只需要等她那边厂房确定下来,把员工招好正常经营生产以后,去陪她把市场跑下来,后期操作大嫂一个人完全可以,没有必要加一个我”
黎菁说着,突然望着陆训笑起来:“老公你也算提醒我了,我先前还想这楼你不开电器,我怎么把这楼没有拆迁揪扯的短租出去三年,但其实这栋楼我可以自己留下来做点什么。”
“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开饭店这些我是没有经验的,倒是百货这块儿我熟悉,但百货这个对面有六百了,除非我能找到比六百更优质便宜的商品,不然我肯定打不过它,会亏钱的。”
“这段时间你想了这么多?”
陆训讶然一声,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个丈夫还不够称职,他先前只顾关心她每天开不开心,过问她工作这块太少,他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已经想了这么多,已经完全不需要他多做引导,她对自己的事情有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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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思考。
默一瞬,他伸手给她顺了顺披散在肩头的发,温声道:
“你有这个想法就很好,至于具体做什么,倒是不用着急,咱们楼现在还没买到,你有充足的时间去想。”
两个人在一块儿,他总是手不停,一会儿摸她脸,一会儿给她拨头发,黎菁都习惯了,忍着他带茧指腹搔过她脖子时的痒意,她认同的弯了弯眉:
“你说的倒也是,楼都还没买呢,等买到再说,反正一百万我是绝对不会买的,不能像梦里五十万买到,那至少八十万这个样子吧?”
“如果能六十万就更好了,这样可以多省二十万,我还可以把供销大楼周边的房子买一些下来,把那些房子收拾收拾出租给来宁城上班的外地人,或者结婚没有房子的新婚夫妻,然后等三年后那边拆迁,我可就是超级大富婆了!”
“哈哈。”
黎菁难得财迷成这样,陆训被她逗笑,“那行,那这段时间你算是有事情做了,楼买不到你可以先准备着钱,再附近买买房子,等楼的价格下来了,你再去和领导谈买楼的事。”
黎菁觉得他这个提议不错,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老公你说得对,我不能光指着买楼,明天开始我就绕着供销大楼附近转转看,看哪家有房子卖,不行再找房屋介绍人问问。”
黎菁行动力是个相对强的人,第二天上班,中午她和黎何洋吃过午饭,看黎何洋收废品的活有超子他们去做了,他闲下来没事干,她就拉着人和她一起绕着供销大楼周围问有没有哪家要卖房子的了。
接连这么跑了差不多一个多星期,她还真碰上几家要卖房子的。
供销大楼附近的房子基本都是老房子,结构都算不上好,因为地段在那儿,还不是多便宜。
黎菁也不着急,她已经完全陷入买房买楼里面,楼下百货大楼她都不去逛了,除了周末在家陪陆训,或者夫唱妇随和他一起去他的那几处办公室加班,然后下班回黎家吃饭陪陪家里妈妈大嫂她们,别的时间她只要工作做完,就请假翘班出去找房子,就想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房。
她把要卖房的人信息都记下来,然后一天天去和人家磨,还拎着何丽娟做的糖四处发,给周围的阿爷阿奶,见人就说她要买房子,和人聊熟悉了,她又把自己的传呼机号给人家,请对方要是知道哪里有人要卖房一定给她打个电话,她会答谢的。
两个星期时间,她传呼机号码几乎附近的大爷大妈们人手拿了一份,就这样她也不闲着,三天两头她就带点糖果点心这些去和那些大爷大妈们唠嗑。
她长得好,嘴甜,人也大方,很容易就得到了附近大爷大妈们的喜欢,好些人还问她结婚了没有,想把家里孩子介绍给她。
她也不掩藏,把自己婚戒给她们看,和他们说起陆训,大大方方的展示自己的幸福,这让大爷大妈们更喜欢她了,又吃了她那么多糖,都认真替她留意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两个星期,黎菁手里已经握着了附近供销大楼附近所有想卖房换商品房人家的信息。
她一家家价格地段房子新旧结构对比,再去谈价格,最后以平均每套三万不到的价格买到五套格局不算太差,挨得供销大楼比较近的房子。
这样以后就算不能拆迁,她还可以申请危房重造,直接造楼,把楼造得高高的,楼上住人楼下店面,到时候等这边规划好了,她还可以当梦里顾如提到的包租婆。
五套房子,五个房本,拿到房本钥匙那天她骑车直奔了陆训所在的工程公司办公室,把五个崭新的房本摊在了他面前,笑意盈盈的和他道:
“快看,你老婆这一个多月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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