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当时衣柜里挂了一排款式质地不一样的白衬衣,只有一件是有图案的,所以他多留意了一眼,蓝黑色,古典水墨画,白色丝质。


    那时他就觉得这些衣服突兀,不像何兮的风格,更不像是何兮养父的,但这仅仅是他的猜疑,过后他压下了心头的异样,并没有追根问底。何兮说会有亲戚过来,或许,是他家亲戚留下的。


    就在一秒钟之前,裴轻淮无论如何也没想过,这件衣服会出现在周以澄的身上。


    看到的那一瞬间,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敢确定,这跟他看到的就是一样的衣服。


    是仅仅撞款了,还是……这本来就是周以澄的衣服?


    如果是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出现在何兮房间的衣柜里?


    何兮的房间里有两张床,他说是为了亲戚过来住。谁会为了亲戚来住特地在那样小的一间房里摆两张床?


    极有可能,那张床本来就有睡人。


    这个猜测让裴轻淮的呼吸都紧促起来,心绪急转。


    之前他只知道何兮和周以澄关系好,他一直以为这两人是来公司后才认识的,可此时他才因为一件衣服惊觉,这两人也许早就认识了,还住在一起。


    可是为什么何兮从来都没说过这件事?周以澄在他面前,也不曾暴露过。


    一开始的时候,他对周以澄的敌意并不大,有什么好刻意隐瞒的?


    周以澄,周……


    他姓周,跟周凌清周阿姨同姓。


    一个清晰却荒诞的想法陡然浮现在脑中,裴轻淮瞳眸一凛,脸色都控制不住的变了!


    他惊疑不定地扭头去看身边的何兮。


    何兮自顾自地吃着东西,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笑容明媚十足。


    裴轻淮也对他牵了牵嘴角勉强微笑,内心却已经是按压不住的波涛翻涌!


    从知道何兮被乔家认回来,他就从未怀疑过何兮的身份。毕竟是乔叔叔亲自认回来的,有信物,有亲子鉴定,怎么会错呢?


    刚才的一切只不过都是他一时的揣测罢了。


    可是,这个疑心已经起了,周以澄为什么会有这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周以澄住在哪儿,眼前这人究竟是不是乔叔叔的亲生儿子、是不是真正跟他有婚约的人……他必定会一一查个清楚。


    何兮明显能感觉到,从周以澄来了以后,裴轻淮就和刚才不一样了,整个人冷沉了不少,而且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那种。


    他端着酒杯喝起酒来,何兮有几次都看到他的眼睛朝着周以澄那个方向瞥。


    乔灼言也粘到了周以澄身边同他说话,还时不时地抬头朝着何兮这边瞪两眼,看来这个助攻马上要发力了。


    一切都按照原剧情在发展。


    所以,他待会儿真要去爬裴轻淮的床吗?


    他这人是厚颜无耻,可是代表就乐意被人羞辱啊……算了,反正每次再不想干,最后还是得干,想这些也没用。


    何兮今天没那个闲情像原主一样,在各个阴暗角落偷看偷听,他跟着那些少男少女们一起跑到外面院子里去了。苏淼准备的项目还挺多,有烧烤,有烟花,还放音乐可以蹦迪,何兮这时候不想吃也不想动弹,就喝了点橙汁,拿了两根烟花棒蹲在秋千架旁边玩儿。


    傻笑盯着手里银亮的烟火嗤啦啦渐渐燃烧殆尽,何兮准备再去找苏淼拿两根,不经意一抬头,看到了一楼落地窗后,裴轻淮一手端着红酒杯,一手插兜,漆黑双眸正透过玻璃,静静地盯着他这边。


    被注视的感觉仍然强烈,何兮脑袋又转开一些幅度,视线抬高了些,又发现右边的那个露台栏杆边,有人愣愣地往他这边看。


    是乔灼言。


    对上他的视线后,乔灼言眼睛立马挪开了。


    奇怪,这时候露台上不应该是裴轻淮和周以澄吗?怎么只有乔灼言一个人,难道他没有成功把两人约上去?还是说已经约上去谈完了?


    那周以澄跑哪儿去了?


    何兮下意识里四下环顾,刚好见周以澄出门来,目光几乎是第一次时间在人群中锁定他,径直朝着他这边走过来。


    何兮嘴角已经不自觉挂上了笑,本能地想迎上去,可脚下才挪动一步便立即停住。


    裴轻淮在旁边看着呢,被他瞧见,又要以为他对周以澄怎么样了。


    而且,待会儿……他要去爬裴轻淮的床,一想到还要被周以澄撞见,何兮就就不想跟他碰面了。


    何兮后退一步,转身就跑。吵闹声中,他听到周以澄在身后叫他的名字,可越这样,他跑得越快,最后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里。


    他这么明显的躲避,让周以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


    之后何兮里面外面来回串,全程都跟苏淼的那些朋友一起玩,全程都不跟他们三个打照面,给足了空间和时间让他们去解除误会。


    直到生日蛋糕环节,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何兮边唱着生日歌,边悄然朝着裴轻淮那边看,他好像喝了不少酒,神色都有些恍惚。


    又瞥向周以澄,这才发现他手里也有一只酒杯,原来他也喝酒了。他另一手揉了揉眉心,很明显也是心情不佳。


    多么苦涩的一对有情人。


    就差他这个男配来反向助攻搞一波事,促进他们说开误会了,真是身兼重任。


    分完蛋糕之后,裴轻淮没有立马回房间,反倒是周以澄突然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了。


    是去洗手间了吗?


    十分钟过去,何兮还是没看到周以澄回来,不管了,该到他出场的时候自然会出场。


    他走神一会儿,忽然听到不远处,裴轻淮正跟苏淼说让她们继续好好玩儿,他先回房间了。苏淼见他喝得有点醉了,要扶他回房,他摆摆手拒绝了,朝着电梯那边走去。


    他这边才刚上了电梯,装模作样吃东西的何兮便立马放下了餐盘。


    只是犹豫片刻后,他决定还是再等五分钟上去,如果去太早,裴轻淮还没躺上床昏睡,一定会在他脱衣服前就把他拎出来扔了。


    五分钟后,何兮发现乔灼言也没了人影,应该是去找周以澄准备了,于是赶紧坐电梯上了二楼。


    按照原剧情,裴轻淮就是住在出了电梯左转的第一间客房。何兮轻手轻脚地靠近,打开门走进去。


    里面没有开灯,他呼吸放缓,关上门,摸黑凭着感觉慢慢往里走。


    等他差不多摸索到床边,伸出手,果然触碰到一具温热的身体,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何兮深吸一口气,心一横,开始窸窸窣窣地脱自己的衣服。


    他没像原主那样脱得只剩下内裤,他只脱了自己的上衣,反正目的是为了刺激他们两个,又不是真要如何,差不多就行了。


    然后……他爬上了床,贴上那具身体。


    何兮心脏砰砰乱跳,他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不熟练也没经验,他按原剧情里那样,用手去解他的衣服口子,靠着他挨挨蹭蹭的撩拨。


    按理说,裴轻淮应该很快就能酒醒,察觉不对将他推下床的。


    可身边的人除了呼吸促了促,就没有任何反应了。


    周以澄还没来,裴轻淮也没反应,平日里打打嘴炮还行,总不能真地继续下去把裴轻淮给脱光吧?那不是找死吗?


    不如干脆把他叫醒,来个自投罗网。何兮解扣子的手顿住,试探地叫了一声:“裴轻淮?轻淮哥哥?”


    话还没落音,他的手腕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狠狠钳制住,身边的人猛地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上。


    何兮吓得惊呼,身体都哆嗦了一下。


    明明没有灯光看不清,可是他却能感受到身上的那一团黑影在逼近他的脸,带着极重的压迫感。


    何兮正感到惊讶,自己竟然没像原主那样被扔下床,一道完全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你叫的谁?”


    何兮如遭雷劈。


    虽然语调阴沉得有些吓人,和平常温柔的语气截然相反,但是何兮能辨出音色,这他妈不是裴轻淮,是周以澄啊!


    “怎、怎么是你!”何兮人都傻了!他不至于左右不分,找错房间吧?可是周以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他是来找裴轻淮的,还是……何兮的思绪正乱七八糟地飘着,床头的台灯亮了。


    灯光映照着周以澄冰冷如玉的侧脸,就像蒙了一层寒霜,何兮发现,这人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的裸/露的上半身看。


    他虽然极力隐忍,可何兮眼看着,感觉他快要被气死了!长长的眼睫都在剧烈颤动着。


    周以澄咬牙冷笑,一字一字道:“是我你很失望?”


    何兮被他这个眼神盯得后颈阵阵发凉。他以为被周以澄撞见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却让周以澄亲自感受了一把他是如何心怀不轨爬上裴轻淮的床又是如何勾引撩拨的。


    从前周以澄对他够温柔够宽容了,如今对着他贴脸开大,想睡他心爱的男人,任他脾气再好,也不可能还那么平和。


    何兮也知道周以澄这段时间有多痛苦,也知道周以澄此时一定很痛恨他,可是他也很无奈啊,他只是为了活命完成任务而已。


    偏偏他又不能将这一切说穿给他听,更不能安慰他。


    何兮跟他对视片刻,猛地一用力将他从身上推开,利落地翻身下床捡起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他不想跟周以澄争吵,还是先溜再说。


    可是才往外迈出一步,身体就被拖了回去,那粗暴的动作和力道在这昏暗的空间里,有种令人心惊的骇然,何兮剧烈的挣扎同时,心中大感不妙,完了完了,小白花被他爬床刺激得发疯,要变成黑莲花啦!


    该不会要将他揍得鼻青脸肿,血溅当场吧?


    何兮被摔到了床上,周以澄的身影背着光,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他的衬衣刚才被解开了几颗扣子,衣襟半敞,露出里面白皙的胸膛。出乎意料的,看起来并不瘦弱,反而坚实无比,好似充满了无可反抗的力量。


    何兮头皮发麻,脑子里更是很合时宜的回忆起他之前揍那几个混混的发狠模样,越想越怕,在他扑过来前,一个打滚翻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求生欲强烈地一股脑钻进了床底下。他没安全感的时候就是这样,会潜意识找个能罩着自己的东西。


    周以澄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不住地抖着,他蹲下身,看向床底下。


    光线不太好,但隐约能看到何兮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侧着脸,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隐约有水意闪动着。


    周以澄语气忍耐道:“出来!”


    “我不。”何兮坚决不肯,“你这个时候有暴力倾向,出去了你肯定要揍我。”


    周以澄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沉默半晌,他嗓音和语气都柔和了许多:“兮兮,出来,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快点。”


    以前周以澄这样说话,何兮只会如觉得如沐春风,可此时,一股凉意窜得何兮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不仅不肯出,身体还瑟缩了一下。


    周以澄的脸色沉下来。


    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外面有人咚咚咚地敲门。


    “以澄哥,是我。”乔灼言的声音。


    周以澄默默地扣上衣服扣子,刚站起身,乔灼言已经推开门走进来了,手里还有一杯水和一盒药。


    “你头晕好点没?我给你拿药来了。”


    “好点了,谢谢你。”


    “你赶紧吃一片吧,吃完再睡。”乔灼言对他笑笑,“轻淮哥也喝了不少,我给他也送点去。”


    乔灼言不经意看向周以澄身后时,眼睛猛地瞪大,他看到了何兮。


    明明刚才都没见到他,乔灼言惊诧无比:“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你怎么在这儿?!”


    何兮是听到他的声音才赶紧爬出来的,有别人在,周以澄应该不至于对他怎么样。他贴着墙边儿走,尽最大的可能绕开周以澄。


    “我怎么在这儿?”何兮边挪着步子边笑嘻嘻地说,“我在玩捉迷藏啊。”


    周以澄端着水杯,冷冷地盯着他,并没有任何动作。


    乔灼言迟疑地看了眼周以澄,真是捉迷藏吗?怎么气氛怪怪的……


    何兮加快步子,绕了个大圈到了门口,一个趔趄还差点摔了一跤,不过很快就扶着墙稳住了,留下一句:“你们继续玩儿吧,我走了。”然后飞快地溜了。


    他一路飞跑,直到楼下了,才拍着胸口长长松了口气。


    这次是真的惹着周以澄了。果然脾气好的人要么不动怒,动怒起来能吓死人。


    刚才要是乔灼言没来,他真怀疑周以澄是不是要将他从床底拖出来然后给他双手双脚都给卸掉……


    何兮抖了抖身体,赶紧拎上自己的行李,让苏淼给自己换了间一楼的客房,离他们都远些。速速去冲了个澡,躺到床上去了。


    何兮枕着自己的手臂,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周以澄刚才那前所未有激动的反应。


    脸都黑了呢,他真的很喜欢裴轻淮吧。


    只可惜今天爬错床了,不知道他跟裴轻淮最后能不能像原剧情那样解开误会。


    乔灼言在楼上给他们送解酒药,应该……应该会继续助攻吧。


    外面小朋友们还在闹腾,估计得玩通宵了,何兮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儿才睡着。


    ……


    裴轻淮抱着双臂站在窗前,闭着双眼。


    夜风从外面习习吹来,却怎么都吹不散他周身的阴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震动起来。


    “裴总,已经问清楚了。”李尧开门见山,他晚上接到了裴轻淮的吩咐,让他去打听清楚何兮原本家庭的情况,他听出事情非同小可,立马就动身去了,但探听出的结果,让他也很是心惊,“周以澄确实是跟何少爷从小就住在一起,附近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时间太久远,有不少人都被误导以为周以澄是何家亲戚的孩子过来借住的,我又问了一个守店的老人才得知,其实,何家现在住的房子原本是周以澄的母亲留下的,他的母亲当年因意外事故去世,周以澄身边没有其他的亲人,保姆又没有余力照顾,所以无奈之下才让何少爷的养……父母住进去,条件是帮着照料孩子。老人已经记不太清了,但听她说周以澄的母亲长得很美,名字里有个清字。”


    这字字句句信息量已经足够,后面的话已经不用他直言,想必裴轻淮已经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电话那头寂静了许久许久,终于裴轻淮情绪不明地低声说了一句。


    “我都知道了,辛苦你了。”


    挂了电话,裴轻淮后退两步,缓缓跌坐在沙发椅上,垂下抽痛不已的脑袋,双手撑住了额头。


    他本来就是起疑了才让李尧去调查,饶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在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仍是难以置信。


    脑子里如走马灯似的闪过跟何兮认识以来的相处情形,他的热情,他的阳光,他的可爱,他的独特,他表达的爱意……都是那般的鲜活生动,让他一脚深陷其中。


    两人原本就有的婚约就成了顺水推舟之事。


    再过几天,他们就要订婚了。


    此时却突然发现,这人极有可能并不是乔叔叔的儿子。


    他骗了所有人。


    可怎会呢?都不用深入调查,在附近随便打听就能问清楚的事,乔叔叔为什么会不知道?他不至于被如此简单就哄骗了,而且还这么久都没察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


    看来,得去找乔叔叔一趟才行了。


    裴轻淮又静坐了许久,久到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凝固住了,终于,他陡然站起身,打开房门疾步下楼去了。


    苏淼跟她的那些朋友们还在开心玩闹,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未散的低压,他从楼梯下来时,原本还嗡嗡嗡的大厅瞬间噤声。


    这时候早已经过了凌晨了,坐在地毯上的苏淼忙站起身来问他:“轻淮哥,是不是我们吵到你了?我们一定小点声!”


    “没有,不影响,你们怎么高兴怎么玩儿。”裴轻淮走近,对她淡淡一笑,“他人呢?”


    没有指名道姓,但是苏淼也知道他问的是谁,给他指了指左边。


    “在那边的客房,应该已经睡了。”


    裴轻淮点点头,转身朝那边走去,在房间门口顿了顿,才拧开房门。


    床头的小灯还亮着,裴轻淮一进去就看到床上摆成大字睡觉的何兮,一只脚伸出了床外,原本盖在身上的被单也掉在了地上。


    屋内冷气足,裴轻淮捡起被单,搭在了他的肚子上,又握住他的脚踝,轻轻往里面放了放。


    何兮闭着眼,动也不动地任由他摆弄。


    裴轻淮在床边坐下,定定地望了会儿,伸出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在他眉眼间一点一点地描绘,然后下滑至鼻梁,最后是红润的嘴唇。


    裴轻淮俯下身去,在这肖想已久的唇上落下一吻。


    双唇相贴的瞬间,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仿佛带起一股电流,裴轻淮的心尖都跟着颤动起来。


    他闭了闭眼,分开时,气息不住战栗。


    其实,刚才在楼上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想法,但是唯有一个念头始终清晰且坚定。


    ——他爱何兮,他绝对不能失去这个人。


    死也不能。


    裴轻淮抓住何兮身侧的那只手,拉至自己的脸侧轻轻摩挲,泛起红血丝的眼睛怔怔凝视着他熟睡着的脸。


    何兮,不管你假冒身份是出于什么目的,只要你对我的感情没有欺骗,我以后一定好好护你爱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何兮,你千万别背叛我。


    第六十二章


    第二天早上刚醒来,何兮就收到了两个消息。


    第一个来自于张晓菁,她欢天喜地打电话过来说,秦霜赶早班车回老家了。


    “我就说以澄不在家,她呆不了多久就会走。”张晓菁很是嘚瑟,“我这两天表现很好,绝对没有让她发现什么破绽。”


    何兮暗自冷呵一声,想得也太简单了,秦霜回老家绝对是个幌子,她肯定没走,而是藏起来了。


    她一定会发现是他冒认了周以澄的身份,然后按照狗血剧情的尿性,她发现得不能太早,也不能太迟,得刚好在订婚宴要开始之前知道,然后带着周以澄杀过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拆穿他的虚假真面目,令他颜面尽失,遭到所有人的厌弃,从天堂摔进地狱!


    然后裴轻淮不用跟他结婚了,周以澄也能回去当他的豪门大少爷,两人身份相当,又有婚约,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皆大欢喜啊!


    不过这些他当然不会跟张晓菁说,且让她高兴着吧,也高兴不了几天了。


    第二个消息,就是来自系统。


    昨晚的任务成功了,进度条加八,现在一共百分之八十一。


    也就是说虽然他爬错床了,但还是起到了刺激助攻的作用,促使两人和好了。


    只可惜现在没有任务后的剧情反馈,何兮都不知道昨晚离开周以澄房间后,他们俩都发生了些啥,又是怎样和好的。


    不过,和好就好,现在还剩下不到二十的进度条了,只要圆满完成他就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何兮努力忽略掉心头那一丝莫名的酸涩,起床洗漱之后,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回房拎上自己的行李包,去跟苏淼告别。


    从她那里才知道周以澄和乔灼言都有早课,比他提前半个小时走了,难怪一早上没见人呢。


    两人正说话,裴轻淮边整理着衣袖,边下楼来了。


    苏淼看到他,立马唤了一声哥。


    裴轻淮走近,自然而然地站在了何兮身侧。


    苏淼目光在两人身上打量,由衷地道:“哎呀,你俩站在一起真般配!”


    何兮不想回应她的错觉,挠挠脸颊不说话。裴轻淮则是侧了侧某,看了何兮一眼。


    “你别站这儿了,赶紧睡觉去吧。”苏淼眼下黑眼圈跟熊猫一样,肯定是玩了一夜没睡,裴轻淮也不准备跟她多说了。


    苏淼确实是困得不行了,掩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两位哥哥,那我先去睡觉了,两天后见哦。”


    今天周四了,再过两天就是订婚的日子。


    裴轻淮淡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接过何兮手里的行李包,牵着他的手出去了。


    坐上副驾驶后,何兮用眼睛余光偷偷地瞟裴轻淮。


    昨天应该和周以澄说开了,现在肯定一心想着如何才能取消订婚宴,也是难为他了,还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送他回学校。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裴轻淮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伸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后,才启动车子。


    脸颊上残留着他手指的温度,何兮面上挂着笑,心里却暗想,倒计时两天了,可以提前恭喜裴轻淮即将从他这个难缠鬼这里得到解脱,不用再这样委屈自己了。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何兮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到了学校,裴轻淮的车子停在路边,何兮和往日一样,笑着跟他拜拜,然后下车了。


    何兮看了看手机,他今天上午只有第三第四节课,这时候离上课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他已经让舍友帮忙带书下来了,所以根本不着急,脚下的步子都慢吞吞的,还蹲下来捡了根树枝拿在手里当剑挥。


    校园小道两边树影摇晃,阳光斑驳,不知从何时起,何兮的余光里瞥到对面的道路上,有个人影一直都和他同步往前走,但是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校园里同路去教学楼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他鞋带散了,扔开树枝,放下行李包,蹲下系好鞋带。系好后拎包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后知后觉不太对劲。


    他走得很磨蹭的,怎么这么久过去,旁边那条路上的人还跟自己同步呢?


    何兮终于扭过头去,脸上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惊愕起来!


    耀眼夺目的俊脸,挺拔的身形,矜贵的灰蓝色衬衣,两条比他命还长的腿,不正是刚才已经告别的裴轻淮又是谁?


    原来,他刚才竟然默默地跟了一路!


    他这是要干吗啊?


    何兮内心十分费解,歪头朝他盯过去。


    裴轻淮那边驻足,跟他隔路相望。


    他不说话,也不过来,只用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走。


    何兮满头雾水,但还是继续往前。而裴轻淮就和刚才一样,跟他保持同步的频率。


    何兮不时地悄然朝他那边望一眼,每次望过去,裴轻淮的视线都落在他这边,应该是在一直看他。


    两人就像是两条永远不会交汇的平行线一般往前延展一动,就这样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要上课的那栋教学楼。


    何兮转过身去,对裴轻淮高声道:“我上课去咯。”


    裴轻淮双手插在兜里,眸深似海地望住他,点点头道:“去吧。”


    何兮最后看他一眼,上了旁边的阶梯,一路小跑离开了。


    他没有回头,但他能感觉到,裴轻淮还在原地盯着他。


    “他刚才为什么要跟过来?”进楼确定看不到裴轻淮之后,何兮终于受不了了,把系统薅出来问了一句,“还有,他最后看我那个说不清的眼神,搞得我……心里毛毛的。”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眼神,就好像是一支箭,或者一把枪对准了他,不管他如何调转方向,如何躲避,那支箭,那把枪也会如影随形地紧紧追着他,无法甩脱,插翅难逃。那是一种很危险,令人头皮发麻,且不太好的感觉。


    系统也想了想,才自认为很有道理地说:“可能是过两天就要刀你了,跟你一路就是想研究一下从你身上哪一块儿下刀吧。刚才看你那个眼神,就是已经想好了。”


    何兮喉咙梗住,不想说话了。


    ……


    傍晚,周以澄刚从墓园出来就接到了张晓菁的电话,让他晚上一起出去吃顿饭。


    “兮兮去吗?”周以澄问。


    兮兮,兮兮,什么时候叫这么亲近了?张晓菁心里犯嘀咕,随口道:“他?他当然来。”


    他们以前吃饭根本不会叫他,这次会打电话,一定是何兮的意思。周以澄的嘴角浅浅弯了弯,问清楚地址。


    “你着急点打个车过来,别太晚了啊。”挂断前,张晓菁叮嘱又叮嘱。


    打车前,周以澄还是忍不住给何兮打了个电话,想亲自确认他会去。


    可对面没接,发了几条消息也没回。


    他拧眉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拦了一辆车上去了。现在两人都要上学,难得才能见上一面,他不想放过任何一次机会。


    晚上七点钟的时候,周以澄终于抵达了张晓菁说的那家餐厅。


    走进去报了名字,立马就有服务员来为他引路,将他带到了包间。


    “先生,这边请。”


    包间门打开了,里面坐着张晓菁,何卫国,还有一对穿着打扮都非常讲究的中年男女,和另外一个长发飘飘,二十出头的女孩。


    何兮的影子都没看见。


    那女孩一看到周以澄,立马低下头去,脸都红了。


    周以澄心思通透,哪里还不明白这阵仗是什么意思?他原本还漾着笑意的眼睛顷刻间如冰雪覆盖,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张晓菁。


    张晓菁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都突突跳了几下,但还是硬着头皮起身,笑盈盈地伸手拽他胳膊。


    “以澄来了,快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程叔叔和张阿姨,家里可是开公司的,还有他们的女儿苏苏。我给他们看了你的照片,他们都很满意你,所以今天特地约出来见个面吃顿饭,先了解了解。”


    张晓菁边说边想把他往里面拉,周以澄身体纹丝不动,甩开了她的手。


    “兮兮呢?他知道吗?”他的眼神冷得令人心颤。


    从前的他总是沉默顺从,并不太跟她计较什么,可今天,张晓菁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目光闪烁都有些不敢和他对视。


    上次她特地拍了张周以澄的照片,就紧锣密鼓地拿着这张照片去给他找相亲对象。他这样貌在相亲市场那可是被争抢的存在,一发到群里后都沸腾了,想要约见面的人数不胜数,不过为了让周以澄赶紧结婚,她这次特别用心,千挑万选了一个家世好,容貌也漂亮的年轻姑娘,姑娘一看到他的照片,知道他上的什么大学后,便脸红的同意了。


    她本来想前两天安排见面的,只是秦霜在这里,她难免顾忌,秦霜一走,她的小心思又活络了,立马就安排了今天晚上的饭局。


    她怕周以澄不肯来,所以刚才在电话里,故意让他以为今天只是他们一家人吃饭。


    反正先把人糊弄来了再说,看到条件这么好的姑娘,就不怕他不动心,说不定过后还会对她感恩戴德呢!


    可眼下的情况很明显跟自己所想相去甚远,她心里不由发慌,侧眸又看到程家的三口人在面面相觑,连声道:“知道啊兮兮当然知道。”其实今晚相亲的事张晓菁没告诉他,打算事成之后再给他惊喜的,但周以澄总是提何兮,好像很在意他的意见似的,为了能把他留下,她稍微压低了声音顺着他的话说,“兮兮也觉得这女孩不错,跟你很般配呢,所以你还是……”


    她没说完就赶紧闭嘴了,因为他发现周以澄的脸色比刚才更糟糕,甚至可以说阴云密布,吓人之极!


    张晓菁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小步。


    周以澄一秒都没多停留,裹挟着满身的冷冽转身大步离开了。


    张晓菁本想叫住他,喉咙里却像是被卡住无法发出声音,她懊恼得直跌脚。


    第六十三章


    茶台边,乔易天手里拿着一张旧照片细细端详着,似乎被勾起了无数回忆,眉眼间堆满了悲伤。


    “乔叔叔。”门被轻轻扣响两下。


    乔易天闻言扭头,旋即对来人露出一个笑:“轻淮来了,坐。”


    裴轻淮走进来,坐到了他对面,眼睛注意到他准备放下的照片。


    “乔叔叔,在看什么?”


    “哦。”听他问起,乔易天没什么芥蒂地将照片递给他看,“是兮兮的妈妈,你周阿姨。”


    裴轻淮从小就一直知道有周阿姨这个存在,却从没见过照片,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他立即接过,待他看清脸后,黑眸几不可察地闪动一下。


    上面的年轻女人白皙的瓜子脸,黑发浓密微卷,五官秀美,眼波潋滟,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当然,让裴轻淮有反应不是因为她漂亮,而是因为,周以澄和她眉眼间起码有七分相似。


    但凡之前乔叔叔和周以澄见上一面,何兮这边就瞒不下去了。


    裴轻淮不动声色地将照片递还回去,乔易天轻叹,又看了一眼照片上周凌清的脸。


    “今天我去墓园看她了。”乔易天给他倒了一杯茶,不由跟裴轻淮说起今天傍晚的事,目光里流露出几分怅惘,“我远远看到一个人影正好离去,不知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竟觉得……那少年的侧脸跟阿清很像。”


    裴轻淮端起茶杯的手猛然一顿,长睫低垂,没有应声。


    八成是周以澄刚好去了那里,被他撞见了。


    “不过他走得太快,我也没追上。”乔易天说着自己都叹息着笑了笑,“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多半是看错了。”


    裴轻淮低头喝了口茶,也跟着微微一笑,然后自然而然地转开了话题。


    “乔叔叔,兮兮回家前的那些年怎么过的,您都知道吗?”


    提到何兮,乔易天原本还颇为感慨的面容都温情起来,不过他摇摇头:“不知道,唉,这孩子可能是怕我心疼他以前受的苦,所以不让我问也不让我查,我答应了他,自然也就要做到。只要以后的每一天好好补偿他,对他好就行了。”


    原来如此,是何兮不让他调查的,所以乔叔叔所知道的关于他家庭的消息,都是来自于他的转述。


    并不是乔叔叔好骗,而是因为他面对的是自己找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他想认亲的渴望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一种心结,信物和亲自鉴定书都有的前提下,自然是何兮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何兮不让做什么,他就小心翼翼一点也不敢越界,就怕惹孩子生气,不愿回到他的身边。


    在何兮面前,他不是叱咤商界的大人物,只是一个想要跟儿子亲近,甚至有点卑微的父亲罢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乔易天望住,担心道,“是你跟兮兮有什么事吗?”


    裴轻淮笑着摇头:“没有,只是我们都快要订婚了,我想了解他以前的事,他好像不太愿意说。”


    现下已经很清楚了,何兮拿了周以澄的信物,以晕血为借口,用周以澄的牙刷来鉴定,又利用乔叔叔愧疚补偿的心理,不让他调查自己的家和以前的事,完完全全是思虑详尽,蓄意假冒身份来到乔家的。


    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钱吗?


    可他从未见这人大手大脚地花过钱,也不好那些奢侈品或山珍海味,就爱吃点火锅桔子还有各种幼稚的小零食,他甚至连一辆车都没自己开过,总是骑他那辆连风雨都无法遮挡的小电车到处溜达。


    可他费尽心思这样做,总归是有目的的,裴轻淮一时间竟有些看不透他……


    “他不愿说便罢了。”乔易天总是无条件依着何兮的意思,“你们把以后的日子过好就行。”


    裴轻淮顺从地点头:“我以后会好好对他的。”


    从何兮回到乔家,乔叔叔是如何把他当宝贝宠爱的,裴轻淮都看在眼里。


    若是过后他知道何兮是冒认的,不知该有多伤心。


    乔易天打量着他,片刻后才道:“轻淮,我怎么觉得你今晚来找我,是有别的话要说。”


    “被您看穿了。”裴轻淮不好意思地笑笑。


    见裴轻淮极其罕见的露出些许不自在的表情,这倒是让乔易天颇有兴趣,好整以暇笑着问:“是不是跟兮兮有关?”


    “嗯。”裴轻淮望着他,眼神认真地道,“乔叔叔,我想跟兮兮订婚过后就把证领了。”


    乔易天惊诧:“这么急?”订婚是订婚,毕竟两家有婚约,这个婚早晚要订,更何况他很清楚何兮很喜欢裴轻淮。可是他没想过这么早就结,毕竟何兮还在上大学,而且孩子才认回来了,他这个当爸爸的还没捂热乎呢,可舍不得这么快就给送出去。


    “先领证,婚礼以后再办。”裴轻淮苦笑轻叹一声,“乔叔叔,你也知道的,我在感情上没什么安全感,我就想快点跟兮兮领证,心里好有个着落,否则我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


    乔易天看着他长大,一直都知道他因为他妈妈的事受到影响不小。以前总以为他对待感情会比较冷情冷性,可是遇上兮兮后,他竟是这般的情真意切,患得患失,一头栽进去的样子实在让人心生不忍。


    “你啊你啊!”乔易天手指点了点他,语气无奈,“话都到这份上了,乔叔叔还好意思为难你?只要兮兮愿意就好了,你们爱什么领证就什么时候去,不用跟我汇报了。”


    裴轻淮眸光登时亮了亮,笑道:“多谢乔叔叔。”又给他倒茶,“乔叔叔喝茶。”


    ……


    下午的课结束后,几个室友闹着要一起去唱歌,何兮一想到过两天自己要壮烈了,便随他们一同去了,正好借机嗨一把。


    KTV里闹哄哄的,等他发现周以澄给他打过电话,已经是快九点了。


    他正准备打过去,又看到了周以澄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去不去吃饭。


    吃饭?吃什么饭?


    何兮不明所以,正要打电话问问他,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张晓菁打电话来了


    里面太吵了,何兮快步走到外面走廊尽头才接了。


    “……什么?”何兮惊讶,“你今天晚上让周以澄相亲去了???”


    “对啊,我这不是为了你吗?他早点结婚,你以后的路也能稳当点啊。”张晓菁懊恼又不忿,“我还特地给他找的条件特别好的姑娘呢,谁知道他根本不领情,还给我摆脸色,转身就走了,害得我在人家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真是不识好歹。”这些话她那时候不敢当着周以澄的面说,只能对何兮使劲吐槽。


    何兮服了她了,突然想起她上次拍周以澄的照片,原来是为了去找相亲对象。


    都快暴雷了,现在做这些真是多此一举。


    “那你究竟怎么跟他说的?”事已至此,何兮懒得斥责她什么,只问她道,“他什么会发消息问我去不去吃饭?”


    “我怕他不去,就故意说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所以,刚才没接电话,周以澄肯定会以为他是故意的,就是为了合起伙来把他骗去相亲。


    何兮拳头都捏紧了,张晓菁又来补刀:“他还特地问你知不知道今晚的事,我看他好像挺在意你的想法,就说你知道,还说你觉得他跟那个女孩很般配,结果!他就冷着脸走了!”


    “……”何兮脑子里迅速捋了捋,昨天晚上他试图爬裴轻淮的床,被周以澄当场抓包,今天晚上,又伙同全家骗他去相亲,试图把他给卖出去。


    在周以澄那里,他卑鄙小人的人设算是立起来了!


    虽然,这是本来的事。


    但何兮一口气都快叹进地心了。


    挂了电话后,他着实没心情再唱歌,跟室友们告别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寝室。


    正蔫头耷脑爬着楼梯,刚到楼梯转角处,一道黑影突然闪现到面前,何兮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强势的力道推得撞到了墙上!


    连挣扎的机会都不给他,那个浑身浓烈酒气的人就贴过来了,重重吻上了他的唇,堵住了他的痛呼声。


    何兮如遭雷击,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眼睛瞪得像铜铃,拼命地想躲,可是那人极其蛮横地霸占了他的唇舌,将他吻得密不透风,他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原本推拒的身体都渐渐软下去。


    强吻他的罪魁祸首似乎察觉到了,终于稍稍松开他,一只胳膊揽住他虚软的腰,还将他往上提了提。


    何兮终于获得新鲜的空气,靠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气。


    楼道光线并不是太亮,但何兮还是看清了眼前这人漂亮精致的脸蛋。


    周以澄……


    其实他刚扑上来的时候,何兮就认出来了,虽然他身上酒气很重,但何兮对他身上酒气之外的气息十分的熟悉,况且,这不是第一次被他强吻了,那种几欲将他一整个吞咬进去的感觉可以说是该死的似曾相识……


    上次是因为中了药,这次一定是因为酒。


    他现在醉醺醺看着就不太清醒的样子,难不成,是把他当成了裴轻淮?一定是的。


    周以澄在他喘气时,啄吻他的脸颊,没等几秒,又要来吻他的嘴唇。


    何兮赶紧用手将他的嘴巴格挡住。


    “我忍不了了,我不想再忍了。”周以澄胸口重重起伏着,用力扯下他的手,颤声喃喃道,“你喜欢我,我能感受的到,你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对吗?我知道你有很多不得已和不可说,所以我一直等,可我现在不想等了!我好痛苦,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要让我等了好不好……”


    何兮被他哽咽的话语搅得心慌意乱,听这意思,果然是把他当成裴轻淮了。


    他说不想等,他很痛苦,一定是因为昨晚加今晚的事,又因为订婚的事还没解决,才导致他一直以来积压的情绪决堤。


    可是,要找裴轻淮为什么会来他的学校?


    是原本想要来找他质问算账,结果醉酒意识不清晰才认错人的吗?


    得让他清醒清醒才行,否则又要亲过来怎么办?等他酒醒了想起来亲的人不是裴轻淮,不得懊悔死。


    “周以澄,我不是……”


    “吻我。”周以澄捧住他的脸,红着眼睛命令。


    “啊……啊?”何兮惊呆了。


    他不动,周以澄动怒了,吼道:“我让你吻我!”


    这里本来就空荡,他这一声出来,好似整个楼道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何兮慌张道:“你他妈小点声,整个楼栋的人都要被你喊来了!”


    他是不怕丢脸,但是他怕周以澄丢脸。明天要是想起来,肯定羞都羞死了。


    被他教训之后,周以澄板起脸,眼眶却依旧一片潮红,看起来又冷酷又惹人怜爱。


    何兮心都不由软了软,正打算把他先哄下楼吹吹风,醒醒酒,周以澄却不肯走,将他推回墙面抵着,又执拗地重复一遍:“我让你吻我!”


    故意作对似的,声音比刚才还大。


    何兮恨不得给他嘴缝起来,咬牙对上他醉意朦胧的双眼,今晚究竟喝了多少啊?喝醉酒的人果然不可理喻!


    周以澄再度:“我要……”


    在他喊出来之前,何兮哆哆嗦嗦地赶紧亲上他那花瓣似的红唇,先堵住再说!


    堵住后,就不动了。


    周以澄亲他,他除了那种生理性的怪异别扭,并没有丝毫的厌恶反感,可是让他主动吻一个男人,他只能做到这样了,再多就不行了。


    他僵硬得仿佛一块铁板,周以澄果然不满意,一手仅仅扣住他的后脑勺,迫他张开嘴,再次热烈地缠吻起来。


    何兮挣不开,只能被迫承受。


    耳旁清晰地回响着两人唇舌交缠的声音,何兮脸颊发热,心跳重得把胸腔都震疼了。


    蹬蹬蹬,是有人上楼来了,而且听声音还不止一人。


    何兮被拉回一点神思,连忙用手去推周以澄,周以澄却丝毫不松,只是调转了一下方向,将他罩在自己怀里,彻底遮住了身后的视线,继续亲他。


    不多时,连声几句低低的卧槽声传来,饶是何兮这种脸皮厚的人都忍不住脚趾蜷缩了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兮感觉自己嘴巴都被亲肿了,周以澄终于松开了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喘着说:“跟我在一起,你有什么难处,我们一起来面对,我喜欢你,我爱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何兮想抱着他的脑袋使劲摇晃,让他看清楚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可一听他央求的语气,心里顿时很不是滋味。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何兮总是忍不住对他心软,索性扮演起他想看到的人,顺着他哄着他,“再过两天,你只管消停这两天,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不高兴了,我保证。”


    周以澄身体一震,额头和他分开,酒醉后的黑眸仿佛蒙了一层晶莹的水雾,美丽又脆弱,定定地望住他:“真的?”


    “真的。”


    周以澄唇角牵动一下,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哭。


    然后,他的脸凑再度过来。


    又来!何兮昂头躲避,周以澄的吻落在了他的下巴下,他啄吻一下,脑袋埋入他的脖颈。


    何兮难耐地哼了两声,正想着要不要干脆敲晕他,周以澄的身体就像是突然被抽走了力气一般,缓缓软倒在了他身上。


    好家伙,总算是抵抗不住酒力了吧!


    何兮长松一口气,试图接住他,但是醉酒昏睡过去的人死沉死沉,何兮只能抱着他贴着墙慢慢坐到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何兮揽着他,发愁地盯着他因为喝醉红扑扑的脸颊,忍着想上手掐一把的欲望,给他整理了一下额前的乱发,又用手指蹭掉他唇上的水渍。


    又不由回想起昨晚差点就被他按在床上狠揍一顿,何兮咬牙低声说:“是你强吻我的啊,明天酒醒如果还记得今晚的话,可别怪我。”


    宿舍下铺是桌子,上铺不好把他弄上去睡,最后何兮打电话叫来两个室友帮忙,一起给周以澄送上了车,去了周以澄学校附近的酒店开了间房。


    何兮给他用热水擦洗了脸和手后,本来想回去的,可是都走到门口了,又怕他半夜难受想吐,还是折返回来。


    他就趴在床边盯着周以澄的脸看,越看越觉得被他吻过的唇隐隐发烫起来。


    怎么平日里这么温柔的人,亲吻起来这么凶呢,怪吓人的。


    他抿了抿唇,赶紧挪开了视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睛时,已经五点了,周以澄还是之前的姿势,躺着动都没动一下,呼吸也很平缓。


    何兮牙咧嘴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站起身来。


    最后又看了一眼他安静的睡颜,转身离去了。


    ……


    何兮一天课上得心不在焉,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周以澄并没有打电话或者发信息来跟他掰扯昨晚的事。


    要么是断片儿不记得了,要么是记得,但是选择忘记,毕竟亲错人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既然这样,那他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就像在酒店那次一样。


    晚上,躺到床上后,何兮发了好久的呆,他无意识里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霍然坐起身来。


    手腕上是空的,周以澄送他的佛珠不见了!


    何兮在床上四处摸都没找到,他静坐努力回忆了好一会儿。他一向没有戴手串的习惯,再加上这两天他心里压着事儿,根本记不起手上是什么时候空的。


    这要去哪里找?


    究竟是掉在了路上,还是裴轻淮的车上,还是教室里?现在已经大半夜了,宿舍楼都锁了,他也不可能立马出去找,只能郁闷地躺回去。


    就算带不回原来的世界,也不能现在就弄丢了吧,送给他后戴上还没几天呢。


    何兮原本就不佳的心情一时间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他烦躁地蹬了两下腿,将脸埋入枕头里。


    第二天是星期六,也就是订婚前一天。


    何兮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就很想吐槽了,你说有的人可能是脑子有点问题!当一个好人发现了反派干坏事的证据,他一不报警,二不告诉主角,而是气冲冲地来找反派对质!这特么不是白给吗?!


    所以当秦霜义愤填膺找上门来时,何兮的脑子里简直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你之前偷走过以澄的项链对不对!”秦霜因为常年生病,气色不大好,脸颊瘦得都凹陷进去了,可此时那双眼睛迸发着愤然的光,如同一把开刃的利剑恶狠狠地扎在何兮身上,“你拿他的项链干什么去了?上次开豪车来你家的两个男人究竟是谁?你的爸爸妈妈最近可是发达了啊,买了那么多昂贵的东西,就凭他们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你用项链假冒以澄认亲去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查到重要线索了,你这个心思歹毒的东西,只要有我在,是绝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


    何兮无语问苍天。


    半小时前,本来还在想办法找手串的他突然接到秦霜的电话,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所有的事,然后约他到学校附近的小公园里见面。


    何兮来见到她的同时,接到了系统任务。


    原来秦霜之前就因为项链对他们有防范和怀疑,再加上前段时间,乔易天和裴轻淮开车豪车上何家登门拜访,被小区里一个认识秦霜的人看到了,立马把第一手消息传达给了她。她当时心中就觉得有异,但并没有立马过来。


    直到前几天,那人又对她说,自从那两辆豪车上门之后,何家两口子就好像发达了似的,大把大把地花钱都不心疼,特别是张晓菁添置了好多新衣服金首饰呢。秦霜终于坐不住了,赶过来亲自观察了她两天。


    可是张晓菁很小心,甚至很客气,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她却没有因此松懈,反而更加疑心她的不对劲。


    在何家琢磨不出什么,于是她故意告诉张晓菁自己回老家了,但其实偷偷地将周以澄的项链取走了,想要去外面探听点什么。


    可她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抱着项链实在不知道该去问谁。


    她知道这项链很金贵,又生怕自己不小心弄丢,晚上在旅馆里睡都不敢睡。


    然后剧情使然,焦头烂额的她在今天竟正好一头撞进了原主当时去询价的珠宝商行。


    她拿出项链来问,店里的人都惊了。


    一来因为这个蓝宝石项链是天价,世间独一无二仅此一条,二来当时原主拿项链来问过后,乔易天得到了消息,立马亲自来这里找老板打听原主的消息,所以店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儿。


    是以当一个瘦瘦弱弱的中年妇女拿出这条贵重无比的项链时,店员都差点报警了,张晓菁强忍着慌张立马解释说项链是自己养子的,这是他认亲的信物,之前拿项链的那个人是偷的。


    大概是她看起来老实又可怜,店员最后选择相信了她的话,说会帮她联系老板反应情况,到时候说不定能帮她找到那个乔先生。


    秦霜感激不尽。


    然后,她转头就跑来找原主,一通自爆。


    何兮本来之前把剧情都设想好了,没想到这个秦阿姨有够令人迷惑的!他满脑袋都是旋转的问号!


    啊?啊啊啊???


    你明天来订婚宴当场揭穿我不好吗?又狗血又刺激又震撼,就非要现在来送人头?!!这究竟是怎么想的!!


    见何兮沉着脸也不说话,秦霜对他痛恨更甚,怒火中烧,死命地拽着他的手腕就要拉他走:“走!现在就跟我走,等我找到了那个乔先生,我要当着他的面告诉他真相,拆穿你这个冒牌货!我看你还有什么颜面嚣张!”


    这位阿姨,你还能爆得更详细点吗?当配角当成这样,你是真不要命啊。


    何兮被她拖着走了两步,甩开她的手。


    原主被秦霜约出来时就心生警惕,故意把秦霜带到了监控死角。他心黑手狠,面对秦霜的当面拆穿和威胁,不由分说搬起一块石头就朝她脑袋砸去。他是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破坏他明天的订婚宴的。


    秦霜当时就满脸鲜血,倒地晕死了过去。


    不得不说,我们这个原主真是法外狂徒啊,他砸了人之后,就这样径直走了。


    如果不是后面打扫卫生的大爷发现了秦霜,将她送到了医院,那么她真的可能会因为失血过多,当场丧命。


    何兮瞥了眼旁边的草丛,果然有块大石头,他的任务就是将秦霜砸晕。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知道秦霜的结局不好,最后好像会离世,给原本都开始幸福的周以澄留下深深的遗憾。


    她本来就身体不好,常年生病,这么一砸下去,肯定会是加速她走到生命尽头的导火索。


    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这是害人命的事。


    周以澄从小就失去母亲,只有秦霜这个养母一心对他好。如果认回了亲生父亲,却失去了养母,周以澄必然会痛苦万分。


    何兮不希望他痛苦。


    可若是他怠工不做任务,被主系统发现的话,那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何兮思绪飞转,这个任务的目的估计只是为了拖时间,到明天订婚宴的时候才能拆穿他,所以,应该只要先控制住她,不让她露面传递消息就好了。


    何兮想好了抬眸,却发现刚才还咋呼厉害的秦霜身形突然摇摇晃晃起来。


    何兮大惊,下意识里要伸手扶她,可手还没碰上,她却像失去了平衡踉跄退了两步,脸色惨白整个人扑通栽倒在了地上。


    何兮的手僵在半空。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第六十四章


    何兮做不到像原主那样不管不顾,赶紧叫来救护车把秦霜送医院了。


    该做的检查都加急做了,最后听医生的意思好像是她以前的旧疾发作,再加情绪激动引起的晕倒。


    虽然一直没醒,但何兮心想,现在这样再怎么应该都比被砸破头后失血过多的状况要好,等明天到时机了她应该就能醒过来了。


    何兮呆了没多久,花钱请了个护工留在病房照看,然后离开了医院。


    因为,他又有任务了!


    虽然秦霜被砸晕,在原主心里她已经是个死人了,但如今事情已然有暴露的风险,他心头警铃大作,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所以,他已经不满足于订婚,他要赶紧跟裴轻淮领结婚证!


    只要有了结婚证,到时候不管他们知道真相后什么态度,拖死了不肯离婚就是了。


    可从前裴轻淮就对他不搭理,又刚经历了爬床失败的事件,原主知道找裴轻淮没用,所以直接想找裴老爷子。


    一打电话得知裴老爷子晚上要去裴轻淮的家,他便拖上张晓菁一起杀过去了。


    他们母子到的时候,老爷子还没到。


    裴轻淮一个眼神都欠奉,打了安保的电话,直接轰他们出去。


    母子二人满肚子怨气地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裴老爷子来了才将他们带进去。


    有了撑腰的人,张晓菁一时得意忘形,拉着老爷子拉家常的时候,嘴快说了一句“当年我生兮兮的时候……”,虽然原主很快暗中掐她一把,她也飞快地改口了,但正是因为这句话,引起了裴轻淮的怀疑。


    他当时不动声色,但是等他们一走,立马就连夜让人去调查了他们。


    所以这个任务十分关键,是跟老爷子再度谈判失败,陷入困局的裴轻淮毁掉订婚宴的重要转机!也是这整个故事的重大转折。


    何兮给裴老爷子打了个电话,果然他说晚上会到裴轻淮那儿去。何兮于是先去店里找到张晓菁,让她跟自己一起去裴轻淮家。


    张晓菁试图拒绝:“能不去吗?我一想到明天我就紧张得很,生怕说错话。”


    这不巧了吗?就是要你说错话。


    “去,必须要去。”何兮不由分说拉上她就走,“去蹭饭。”


    跟原剧情完全不一样,裴轻淮没有赶他们出去,因为——他根本就不在家!


    不会去找周以澄了吧?


    不过也就等了不到五分钟,裴轻淮的车就回来了。


    他下车一靠近,何兮的鼻子立刻耸动几下。


    裴轻淮先跟满脸堆笑的张晓菁打招呼,抬手揉了一把他的头发。


    “小狗似的,闻什么呢?”


    何兮看着他的脸:“你身上有酒味,但看着没喝酒,你干吗去了?”


    “去看我妈了,给她带了点酒,在那儿坐了半天。”裴轻淮如实交代后,抬起自己的衣袖闻了闻,可能是不小心泼了点在衣服上了。


    原来如此。


    何兮之前听裴老爷子说过,裴轻淮心情特别不好的时候,就会独自去他妈妈墓前呆一阵……


    “你不是知道密码,为什么不进去等我?”裴轻淮牵住他的手,带他往屋里走。


    裴轻淮之前好像确实说过什么密码,但是他没太留意听,也没记住,况且他又不是这里的主人,裴轻淮没回来,他都没想到自己先进去。


    何兮嘴上却道:“我就想在外面等你,这样你一回来我就能看到你了。”


    裴轻淮对上他明亮清澈的眼睛,无声勾了勾嘴角。


    又过了二十分钟,老爷子也到了,裴轻淮亲自下厨做了晚饭,几人围在桌边吃饭。


    张晓菁惊叹于裴轻淮这样的豪门大少爷居然还会做饭,而且做饭还这么好吃,不由赞叹连连。


    裴老爷子乐呵呵的,兴头上也由此说了一些裴轻淮小时候的事。


    来之前还说自己紧张的张晓菁这时候已经放飞心情了,听他讲完裴轻淮,也跟着接茬儿讲起了何兮。


    她噼里啪啦讲了一大堆,突然道:“想当年我生兮兮的时候……”


    何兮很刻意地咳嗽两声,张晓菁赶忙打住。


    裴老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裴轻淮仿佛没察觉什么异常似的给何兮夹菜,但是何兮捕捉到刚才他手上的动作其实有一瞬间的凝滞。


    妥了妥了。


    他本来还担心张晓菁今晚突然长出脑子,不会露馅儿呢,结果她还是暴雷了,再加上刚才他故意打断,他们绝对起疑!


    张晓菁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尴尬地连连摆手:“口误口误,我是说当年刚开始照顾兮兮的时候,他那个,那个……”显然已经已经慌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何兮把盛好的汤搁到她面前:“妈,这个汤味道不错。”


    张晓菁连忙道:“好好好,我来尝尝。”然后埋头专心喝汤,接下来也不似刚才活跃了。


    原主因为张晓菁说漏嘴,一时心头有顾虑,害怕逼太紧让裴轻淮逆反察觉什么,于是本来打算提结婚的事也不敢提一个字,吃完饭就和张晓菁匆匆离开了。


    何兮也打算吃过饭就走,但忍不住腻歪在裴老爷子身边撒了会儿娇。


    老爷子对他真的挺好的,只是明天之后,估计就见不到这么笑容可亲的裴爷爷了。


    裴老爷深深地望住他:“兮兮,以后爷爷就把轻淮拜托给你了,你可得对他好好负责,他真的经不起感情上的一丁点伤害。”


    “放心吧,爷爷。”何兮挽住他的胳膊说,“我会负责的。”但问题是他没有那个意愿让我负责呀。


    裴老爷子隐约是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那就好。”


    裴老爷子另有住处,又坐了会儿就起身走了。


    何兮和张晓菁也打算离开,裴轻淮却拽住何兮的手腕,对张晓菁说道:“阿姨,我还有话要跟兮兮交代,我让司机先送你回家。”


    张晓菁愣了愣,忙点头:“好,那、那我先走。”忙不迭地抢出门,身影很快消失。


    何兮看裴轻淮一眼,不由感到奇怪,这人不是应该立马安排人去调查吗?为什么要留他下来?多碍事。


    何兮还在胡思乱想,裴轻淮一句话将他干懵了。


    “今晚就在这里睡。”


    “……啊?”


    裴轻淮牵着他的手没松开,另一手指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出发去会馆。”


    何兮内心稍稍迟疑,点头答应:“好啊。”


    看这么紧,难道还怕他畏罪潜逃不成?真奇怪,想不通。


    何兮先去冲了个澡,换上浅色的睡袍,湿着头发正刷牙的时候,系统叮叮上线,开心地告诉他,今天两个任务都成功了。


    现在进度条已经百分之九十。


    任务快完成的实感越来越强烈了,可是何兮的心情却没有想象中的好。


    “终于啊,终于!”系统都激动得泪目了,“第一次跟你合作的时候,我还觉得你精神状况堪忧很不靠谱儿,没想到没想到,让你苟着苟着竟然就快成功了!我真是太感动了!”


    何兮从鼻头冷哼一声。


    还有脸说,让他干的都是些什么缺德违法的事,如果不是他有时候运气好自动触发剧情,能有今天吗?


    系统激动完又稍稍冷静下来,慎重道:“不过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得最后一个任务圆满完成,我们才能彻底解放。宿主,我们一起加油!”


    “呸,不要脸,都是我在当牛做马,你能加什么油?”


    “嘿嘿。”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系统听什么都很顺耳,“咱们合作共赢嘛。”


    “……”


    “美好的明天即将到来,我先去修复bug了,明天见宿主!”


    “滚吧你。”


    何兮奔忙了一天,闲下来后不由又想起自己丢失的那串佛珠,究竟掉在哪里了呢?


    他走到客厅端着水杯喝了一半,就站在桌边发起呆了。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何兮放下水杯转过身,同样穿着睡袍,湿着头发的裴轻淮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对了,轻淮哥哥,你有没有……”


    何兮话说到一半,裴轻淮掐着他的腰,将他抱到桌台上坐着了。


    何兮惊诧地睁圆眼睛。


    裴轻淮双手撑在他身侧,脸凑近了些,黑眸盯着他:“我有没有什么?”


    此时他亦湿着黑发,比起平日里减了几分凌厉,多么几分柔和的气质,可是看人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压迫的气势。


    何兮本来就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有点愕然,此时他又靠得太近了,何兮身体不着痕迹地往后微微仰了仰,才缓声道:“有没有看到我的那个手串。”


    “没有。”裴轻淮问,“不见了吗?”


    “嗯。”


    “你若喜欢,我给你再买一条。”


    何兮立刻摇头:“不用,算了。”


    裴轻淮身体挺直了些,原本撑在桌台上的双手搭上了何兮的腰,就像要将他揽在怀里一样。


    何兮宛如被施了定身术,身体僵住,愣愣地望着他。


    这、这是要干吗……


    “何兮。”裴轻淮目光凝结在他脸上,温声道,“我们明天就要订婚了。”


    何兮猜不到他想要说什么,只能点了两下头表示回应。


    裴轻淮突然问:“你爱我吗?”


    何兮张了张嘴啊,道:“我爱你。”


    “有多爱?”


    一种怪异的感觉蔓延至四肢百骸,何兮后脊隐隐泛起凉意,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很爱。”


    裴轻淮直直望进他眼底:“真的?”


    “真的。”他究竟想干吗啊?何兮心中惴惴,垂下眼睛都不敢看他了。


    就在他恍然出神间,一阵灼热的气息贴近。


    何兮本能地刚抬起头来,裴轻淮吻上了他的唇。


    两唇相贴的瞬间,何兮脑袋里仿佛猝不及防被猛轰了一炮,嗡鸣直响,他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和反应能力,任由他撬开了嘴巴亲吻,身体一动不动。


    裴轻淮亲他?!


    周以澄亲他是因为喝醉酒认错人,那裴轻淮为什么要亲他?!他没喝酒啊!


    他明明已经怀疑他的身份了,今晚却把他留下来,又亲吻他,究竟是有何目的?


    想给点甜头,明天拆穿他的时候更能让他痛苦一点?


    还是裴轻淮没有像原剧情里那样讨厌他,明天要取消婚约了,所以提前给他点安慰?


    何兮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谬。


    可他究竟为什么呢?


    何兮就像被扔进了一个迷雾阵里,四周都是迷瘴,而他到处乱窜,根本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裴轻淮一开始还克制着,嗅着他身上沐浴后的香气,贪婪地吞噬着他的气息,越吻越情动,眼尾都泛起了潮红。


    他呼吸都急促起来,正要将这个吻加深的时候,何兮战栗的双手抵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推开了些。


    裴轻淮情念已被勾起,不理会他的抗拒,又凑过去,刚在他嘴唇上啄了两下,何兮偏头避开,又将他推远了些。


    这个吻来得实在太突然,这是何兮从未预料过的状况,他心里慌死了。


    他宁愿快进到明天,直面所有人的怒火和冷眼,也不想在此时云里雾里的抓不到方向。


    “我……我困了,想睡觉。”何兮想赶紧从他怀里离开,找了个稀烂无比的借口。


    他这句话无疑于一盆冷水浇在裴轻淮身上,原本已经沸腾的血液瞬时降温,目光也渐渐回到清明,裴轻淮看着他颤动的长睫和隐隐不安的表情。


    被亲一下都紧张成这样,那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岂不是会吓哭?


    其实他想狠下心继续,却最终还是心软了。


    只是这时候心软,不代表他能一直心软。人都得到手了,他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忍得够久了。


    也罢,明天晚上费些功夫好好哄他就是了。


    裴轻淮喉结滑动,指腹在他脸颊上轻轻摩挲,又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哑声道:“困了就去睡吧,好好休息。”


    “嗯。”何兮低声。


    裴轻淮松开对他的桎梏,何兮如获大赦,从桌台上溜下来,哒哒哒地跑了。


    裴轻淮缓步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着急忙慌地进了客房,然后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了房门口,站定片刻,想了想,抬手敲了两下门。


    “何兮。”


    隔了几秒,何兮的声音才响起:“怎么了?”


    “头发吹干了再睡。”


    “好,我知道了。”


    何兮坐在床边的地上,屏息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远离,总算是长松一口气。


    他无意识里咬住手指,脑海里想着今晚这一切,越来越惶然,他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他太迷茫了,想找系统出来问问。


    叫了半天没反应,才想起它说修复bug去了。


    淦,狗系统,要你何用啊!


    不管了,先不想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一样,他就不研究这把刀是怎样落下的了。


    还是先好好睡一觉,养足精力,应对明天的风暴。


    今天白天有点降温,夜里温差又大,不吹干头发就睡确实容易感冒,可是何兮不想出去了。


    爬上了床,侧身躺好,闭上了眼睛。努力逼自己不要再思虑,酝酿起睡意来。


    门口又传来一阵响动,何兮猛地坐起来,睁圆了眼睛。


    下一秒,脚步声又远去了。


    何兮坐了会儿,没忍住下床去,打开房门瞧了瞧。


    地上放着一个白色收纳盒,盒子里装着吹风机。


    何兮朝着裴轻淮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蹲下身捡起盒子重新回到了房间,找了个插座插上吹风,把湿漉漉的头发吹干了。


    再躺回床上后,他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


    夜色浓重,周以澄一身浅色休闲服,站在校门口的路边。


    晚风带起一丝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他不时朝车辆过来的方向看看,明显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一辆黑色的车滑行停在了他面前,他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浅淡的笑意,上前一步。


    车窗滑下,车内的人正是苏淼。


    她扎着一个很有活力的高马尾,满脸笑盈盈地叫了一声以澄哥,打开车门下来了。


    “喏,给你。”苏淼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赫然是一串古朴的佛珠,佛珠上有个很特别的挂坠,是木鱼和敲木鱼的小锤子。


    “真的太谢谢你了。”周以澄感激地接过。一个小时前,他接到苏淼的电话,说家里阿姨打扫收拾他那个房间的时候,在床底发现了一个佛珠手串,问是不是他的。他想起那天晚上钻进床底躲他的何兮,肯定是那时候弄掉的,立马说是。


    他本来想过去取的,苏淼说反正这时候没事,给他送过来。


    苏淼歪头笑道:“以澄哥,这佛珠是去云隐寺求的吧?那里的大师看重佛缘,我之前去求过两次都不给我呢,没想到你居然有。”


    周以澄捏着佛珠,微微一笑:“这个对我很重要,还好没弄丢,谢谢你。”


    “哎呀,别跟我这么客气嘛。”苏淼摆摆手。


    周以澄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都已经九点半了,不由感到抱歉:“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其实我可以明天过去找你拿的。”


    “没事,我正好出来兜兜风。而且,明天你找不到我的。”苏淼嘿嘿一笑,“我表哥明天订婚,我要去参加订婚宴!”


    表哥订婚?她的表哥是裴轻淮。


    周以澄眼皮一跳,脱口而出问:“他跟谁订婚?”


    “你也见过的的,他那天跟我表哥一起去的我生日宴会。”苏淼毫无所觉地如实回答,“我兮兮哥,全名叫何兮。”


    听到何兮两个字,周以澄握着佛珠的手陡然僵在身侧。他睁大眼睛看着苏淼,浑身的温度仿佛在刹那间被抽离干净,透心刺骨的凉。


    他原本还面带微笑的说话,突然间就收了所有笑意,来往车辆的车灯光芒不时扫射过来,在他森冷苍白的脸上流转变幻,模样竟有些可怕。


    苏淼顿时不知所措:“怎、怎么了?以澄哥。”


    周以澄手指关节握得泛白,几欲要将那一颗颗珠子捏成粉末。但面上对着她又是一笑,好像刚才的那种可怕神情都只是她一时的错觉。


    他嗓音柔和:“没什么,我只是好奇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能和裴总订婚呢?我之前依稀听说他有一个干爸爸。”


    “不是啦,不是干爸爸。”订婚过后何兮的身份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苏淼坦言道,“他是乔叔叔失散多年的亲儿子,暑假开始的时候才凭借着他母亲留下的项链认回来的,本就跟我表哥有婚约,如今他们两情相悦,一切也算是顺理成章,喜闻乐见。哦,对了,乔叔叔是KN集团的大老板,他是很有名的企业家,以澄哥你应该听说过吧?”


    周以澄脸上的表情,再次凝固了。


    第六十五章


    何兮晚上根本睡不着,等有睡意的时候,差不多要起床了。


    虽然订婚宴还在晚上,但是要提前去会馆做造型换衣服,对流程,还要迎接宾客,就算他知道这个订婚宴铁定办不成了,可还是得装作不知道,一切按照正常进行。


    他狠狠用冷水泼自己的脸,逼着自己强打起精神来,换好衣服去吃早餐。


    他才刚坐下,裴轻淮就坐到他身侧的座位上,给他夹了一只热气腾腾的奶黄包。


    他贴得太近了,何兮又回想起昨晚被他亲的画面,打了一半的呵欠僵住,眼角偷偷觑他一下。


    按照原剧情,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周以澄才是乔易天的亲生儿子,是跟他有婚约的那个人,本来想去接秦霜这个养母来见乔易天,作为强有力的认证当面拆穿原主的欺骗,可是秦霜失踪了。


    周以澄找不到她,问老家的熟人才知道秦霜其实并没有回老家。


    周以澄心急如焚,在外面四处奔走查监控找人,裴轻淮当然也赶过去陪着他一起找。


    直到下午,他们终于找到了在医院昏迷的秦霜。


    秦霜不多时悠悠转醒,惊魂未定的她看到周以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周以澄得知原主竟将秦霜砸晕并弃之不顾,差点就害她丧命,又气又怒。


    秦霜接到了珠宝店老板的电话,对方告知她,暂时联系不上乔先生,但是听说今天他家公子举办订婚宴,已经给她打听好了地址,让她赶紧去。


    秦霜这才知道今天原主要跟裴轻淮订婚。


    她身体极其虚弱,但她心中有恨,坚持要去亲自毁掉原主的美梦。


    实在拗不过她,周以澄和裴轻淮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秦霜去了办订婚宴的会馆。


    然后在宾客亲友全部到齐,原主还在做最后的期盼时,她如神兵天降,对着满脸震惊的乔易天表明了自己和周以澄的身份,痛恨地向他揭露了原主的一切狠毒行径,他是如何从小欺凌周以澄,是如何处心积虑的偷走项链假冒顶替周以澄的身份,又是如何怕被她揭穿,将她用石头砸晕,意图害死她的……


    乔易天这才醒悟自己竟然被利用被欺骗至此,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孩子竟然如此歹毒心机,一直欺负伤害自己真正的亲生儿子,为了不让真相暴露,还试图害人性命!


    他勃然大怒,急怒攻心,情绪剧烈动荡之下差点晕倒。


    对原主深恶痛绝的乔灼言也出来添柴加火,他告知乔易天原主无所不用其极地拆散相爱的周以澄和裴轻淮,企图夺走根本就不属于他的姻缘,又为了阻止他们父子相认,恶事做尽,几次三番都想背后下黑手害周以澄。如果不是周以澄命大,恐怕今天就不能站在这里了。


    乔易天气得浑身发抖自是不必再说,一向信任原主给他撑腰的裴老爷子也是满心震惊,怒不可遏。


    他对自己固执的行为又悔又恨,他之前还派人去为难周以澄,没想到,因为自己心中的一个执念差点就助纣为虐,毁了自己孙子的姻缘。


    张晓菁和何卫国根本不顶事,见事情败露,两人慌张得大气都不敢喘。


    原主不甘心,一开始还哭着狡辩卖惨,试图唤起乔易天和老爷子的怜惜,可是见他们已然彻底翻脸,丝毫不留情之后,便露出了真面目,发疯将订婚现场给砸了,并恶狠狠放话,他得不到的,周以澄也休想得到!


    他还想趁机伤害周以澄,但是裴轻淮,乔易天,还有乔灼言都挡在了周以澄身前,将他制住,裴轻淮更是言辞激烈地羞辱他一番。


    这愈发刺激得他心里扭曲,恨意滋长。


    他最后被警察扭送带走了,周以澄也流着泪和乔易天父子相认,场面感人肺腑。


    经过乔灼言的提议,反正亲朋好友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直接让裴轻淮和周以澄订婚好了。在场的人都觉得是个好主意,裴老爷子经过原主的事,心中本来就很懊悔,他亲口向裴轻淮解释了当初是他让人为难了周以澄,裴轻淮吃惊,这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更是对周以澄心疼歉疚。


    现在就算两人没有婚约,老爷子也不反对了,更何况他们本来就该是一对呢。


    最后在所有人的祝福中,裴轻淮和周以澄苦尽甘来,幸福地订婚了。


    一场订婚宴的狗血大戏这才落幕。


    可是现在,裴轻淮竟然还有心情跟他一起吃早饭。


    奇怪,他是还没发现秦霜失踪吗?怎么能这么平静?


    何兮低头啃着奶香浓郁的包子,又喝了口牛奶,不经意问他:“轻淮哥哥,待会儿去会馆之前,你还去别的地方吗?”


    “别的地方?”裴轻淮一手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挑了挑眉,“应当不去,怎么了?”


    “没怎么啦,我就问问。”何兮对他笑笑,继续啃包子了。可能剧情有变动,变动是正常的,只要结果不变就好了。


    裴轻淮瞧着他一鼓一鼓的脸颊,目光温柔,又给他夹了一只。


    “多吃点,今天会很忙。”


    确实要多吃点,何兮拿起来就往嘴里塞,吃多点晚上才有力气应对。


    吃过早餐后,裴轻淮便开车带着他去了订婚宴的会馆中心。


    现场布置得辉煌隆重,看排场比上次裴翊订婚时要大了许多。


    “哇。”系统在他脑子里放烟花,“宿主,可喜可贺,好华丽的葬身之地!”


    可能是因为快成功了,狗系统最近活跃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还跟何兮开起玩笑了。


    何兮也难得没怼它,在这偌大的场馆中环视一圈,能在此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奢华场地被痛打落败,也算“死”得其所了。


    何兮进了会馆的超大VIP休息室,立马有人围上来给他弄造型,还给他头发稍微修剪了一下,裴轻淮那边情况亦然。


    何兮扭头看向他那边。


    看他这样,不知情的还以为他真的会完成这场订婚宴呢。


    裴轻淮究竟打算干吗啊?


    一动不动任人伺候着,何兮眼神渐渐放空,右手无意识地抓住自己左手空空的手腕,轻轻摩挲了两下。


    也不知道周以澄这时候在哪儿。


    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他冒认了他的身份了,周以澄会恨他吗?会再也不理他吗?


    恨他不理他也没事,待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他就要脱身离开这个世界了,根本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何兮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但还是抑制不住地撇了撇嘴角。


    何兮这边刚换好白色的礼服,乔易天进来了,笑眯眯地望着他。


    何兮立马迎上去,扑到他温暖的怀抱里:“爸爸,你来啦。”


    乔易天宠溺地抱了抱他,揽着他说了会儿话,造型师过来说还有地方需要调整一下,乔易天拍拍他的手道:“去吧。”


    “不嘛。”何兮撒娇,反抱住他不愿意松手,“我想你了,还要抱你一会儿。”


    他好像比以往还要粘人,乔易天就喜欢他这样粘着自己,心头都是一阵暖烘烘的,便由着他又抱了片刻,直到裴轻淮走过来,才乐呵呵地对他道:“好了,你乖,爸爸就在旁边看着你呢,不会跑的。”


    何兮磨蹭了一会儿才从他怀里起来。


    然后他看到了落后乔易天几步远的乔灼言和郑佳怡。


    郑佳怡穿着一身得体的蓝色礼服裙,见何兮望过去,忙微笑着冲他点点头,何兮也对她笑笑。


    两人偶尔在家里会碰面,虽然不太熟,但她从来都是对他客客气气的,一点坏心思都没有,是个存在感不高,但是性格纯良的女人。


    她身边的乔灼言穿得像个贵气小王子,手里还拎着一个很大很漂亮的彩印袋子,也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对上何兮看过去的目光,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略显不自在地偏头挪开了视线。


    他不搭理,何兮也懒得去撩拨他了,转过身去由着造型师给自己整理衣服。


    裴老爷子,裴凌云,张晓菁,何卫国,还有陈新奇,苏淼都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何兮都跑过去一一同他们说了会儿话。


    张晓菁和何卫国丝毫不知道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两人也换上了端庄的礼服,张晓菁还化了妆,脸上喜气洋洋的。


    “兮兮,你穿上这身衣服可真俊俏!”张晓菁拉着他,让他转了一圈,啧啧称赞。


    因为还没到时间,何兮的礼服外套没穿,就只穿了件白色衬衣和裤子。


    但贵是贵的道理,衣服质感剪裁设计都是一流的,穿上之后和寻常的衣服有着天壤之别,再加上他头发又稍微修剪了,黑眸清润润的,整个人瞧着晶莹俊秀,璀璨生辉。


    张晓菁得意赞叹的同时,心底其实又有些恍惚,回想着以前的儿子,再看看眼前的儿子,感觉就像是不知不觉中换了个人似的。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转瞬即逝,她朝着旁边瞟了一眼,凑近些道:“刚才我看裴大公子眼睛都黏在你身上啦。”


    有吗?何兮转过头去,裴轻淮正在跟老爷子面对面地说什么,并没有看他这边,果然又是虚假情报。


    何兮走到旁边坐下喝了口水,心不在焉地掏出手机看了一下,面前突然出缓步蹭过来一双脚。


    何兮抬头往上看,是乔灼言。


    他面上的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别扭,唇动了动,才猛地一伸手,将手中的那个漂亮彩印袋子递给他。


    “给你的!”


    何兮吃惊,没有立马去接:“为什么给我?”


    乔灼言好似被他这句话问恼怒了,急道:“还能为什么?今天你订婚,我给你的礼物!”


    何兮这下更是吃惊了,乔灼言讨厌死他了,今天来这里的作用就是要在他被拆穿身份时火上浇油的,并且为周以澄和裴轻淮当助攻气氛组,居然还特地给他准备礼物?真的假的?


    他眼尾余光扫了一眼乔易天那边,该不会是他敲打过,所以乔灼言才不得已准备的吧。


    “行,谢谢你。”何兮接过来,拎在手里还挺沉,他随手放在了身侧的沙发上。


    乔灼言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双手绞在一起:“你……你都不打开看看吗?”


    这么急着让他打开?


    何兮不由斜眼怀疑地看了乔灼言一眼,此时他还没暴露呢,今天好歹是个大日子,各位长辈也都在场,他不至于搞什么幼稚的恶作剧吧?


    何兮放下手机,重新拿过那个袋子,扒开看,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深色盒子,还绑了丝带。


    小子整得挺复杂啊,何兮拆开丝带,打开盒子。


    出乎意料,里面是一副裱好框的油画肖像。


    更出乎意料的是,这画上的人眉眼神态衣着,一看就是画的他。


    就算他是个外行,也清楚,这画不是乱来的,真的挺好看的。


    何兮无声惊叹,不敢置信问道:“你画的啊?”


    乔灼言嗯了一声,嘴角翘起,表情比方才多了一丝骄傲。


    “画的真不错。”看来是碍于乔易天认真准备了,但再过会儿你就会后悔送我了。何兮摇了摇头,将画小心地放回去封存好,装回袋子里。


    他看了两眼就收起来了,乔灼言唇边笑容收了收,迟疑:“你不喜欢吗?”其实还有一副是画的他和裴轻淮双人的,因为太大,并没有拿过来,但都是他很用心准备的。


    “没有啊,挺喜欢。”何兮想到什么,不由问道,“你画这么好,当时离家出走直接去卖画好了,干吗还这么辛苦去便利店打工?”


    乔灼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道:“我学画画可不是为了卖的!你想什么呢?”顿了顿,他瞪大眼睛,“你该不会想把这幅画拿去卖吧?”


    何兮沉思状。


    乔灼言大怒:“你敢!我辛苦画了好久!”


    何兮哈哈一笑:“不卖不卖,等你以后成了大画家我再卖,更值钱!”


    乔灼言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气鼓鼓:“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是……”


    “真是讨厌,好好好,我知道,你都说了那么多遍了,不用再强调啦。”


    乔灼言瞪大眼睛:“我、我没……”


    “放心,我这是最后一次讨你的厌了。”何兮微微偏头,冲他很轻地笑了笑。


    乔灼言看着他,总觉得他这个笑容有些跟平日里的不一样,随性中仿佛透着一丝郑重,让人觉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乔灼言不由怔了怔。


    这时,何兮放在身边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扫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周以澄,心脏都颤了颤,连忙用手握住手机,挡住乔灼言的视线。


    “我接个电话,你随意。”何兮迅速站起身,在乔灼言欲言又止的注视下走远了。


    何兮没想到他会打电话过来。


    他是会为了他冒认身份和抢走裴轻淮惊怒,还是会为了秦霜的失踪质问?


    何兮走到角落,做好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了接通,将手机贴在耳边。


    “喂?”


    他听到对面周以澄的呼吸在不住地战栗,隔着手机屏幕,似乎都能感受到他颤动灼热的气息。


    何兮手指蜷紧,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然而,周以澄接下来说的话,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


    “兮兮。”周以澄声音无法抑制地轻颤,可语调仍旧是温和,“你的手串掉了,在我这里,你过来拿一下。”


    何兮愕然,原来佛珠被他捡到了。


    可是眼下这情况,他的重点怎么会是佛珠?


    而且不是应该他过来吗?和秦霜一起过来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拆穿他,这样剧情才能走下去。


    何兮略微斟酌后道:“先放在你那儿吧。”


    周以澄却道:“不行,我一定要亲手交给你。”他似乎哽咽了一下,语气央求道,“你过来见我好不好?”


    何兮被他搞得思绪都混乱起来了,这人究竟怎么了?非要他出去见面。


    难道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他还在惊疑间,周以澄已经报出一个地址,何兮一听,好像就是会馆附近的一家酒店。


    周以澄又低声说了句:“你过来时,先别告诉任何人,特别是裴轻淮。”


    何兮费解得要抓耳挠腮了,他特地强不告诉调裴轻淮,为什么?两人有分歧?


    总不能是搞到最后周以澄还是心软了,不忍当众揭穿他,所以才把他叫出去私下谈吧?


    这可不行!今天是因为剧情的主动推进都是靠两个男主和秦霜,他不用做什么,所以没有形成系统任务,可是今天的剧情是很重要大场面,且必须要完成的。


    否则,肯定会影响到后面百分之十的进程。


    何兮望着已经挂断的手机沉沉地叹气。


    既然这么近,那不妨过去看看周以澄究竟是作何打算。


    “怎么了?”裴轻淮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何兮猛然抬头,撞进他幽黑的眼眸里,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慌张一笑,摇头:“没什么,我就是,就是突然有点紧张了,想出去透透气。”


    裴轻淮身上已经换上了订婚礼服,领口戴着一个灰蓝色的领结,额发抓起,露出光洁的额头,愈发显得眉眼凌厉,矜贵优雅,俊美不似真人。


    确实感觉到了他的心神不宁,裴轻淮抬手摸摸他的脸道:“我和你一起出去。”


    何兮摇头:“不行,长辈们都在这里,我们都走了不像话。”不清楚他跟周以澄究竟怎么了,为什么出去不能告诉他,但还是潜意识里照做,“我就去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隔得很近,最多半小时就回来了。


    裴轻淮不太愿意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特别是这种时候,可也察觉到他的紧绷,思忖片刻只能无奈答应:“好,别跑太远。”


    “知道了。”何兮应声,外套也没穿,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裴轻淮跟着他的步子到了休息室门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良久听到里面老爷子叫他才转身进去。


    离开裴轻淮的视线后,何兮加快了步伐,疾步奔出了会馆中心。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车,五分钟后到了周以澄说的那个酒店。


    何兮下车一路小跑进去,找到了周以澄所在的楼层。


    他的房间在最尽头,何兮在门口平复了一下呼吸,正要敲门,门却刚好从里面打开了,露出周以澄清丽苍白的脸。


    他静静地望着何兮,一双黑瞳似冬夜清雪般寒凉,不含任何情绪,和刚才在电话里哽咽央求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进来。”周以澄侧身让开,轻轻地说。


    何兮看着他,蓦地产生一阵警觉,好像不应该进去……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脚下一迈,已经进到了房间里。


    咔哒一声,周以澄在他身后关上门。


    何兮进来后才发现里面窗帘全拉上了,光线并不大好,瞬间让整个空间都变得压抑起来。


    他调整了一下气息,回过身,问已经走到面前的周以澄:“手串呢?”


    周以澄的脸隐在昏暗中,从裤兜里拿出手串,牵住他的左手,给他戴上了。


    何兮缩回手,也没心情问他是在哪里捡到的,低头盯着那串失而复得的佛珠看了又看。


    “今天穿这么好看。”周以澄微微偏头,打量着他,眉眼间闪过一丝阴翳。刚才打开门,就看出他今天很不一样,一身白色的礼服,头发也修剪做过造型了,整个人如山涧泉水一般清澈明净,好看得他都生气了,他冷冷发笑,“太伤心了,竟然不是穿给我看的。”


    什么叫穿给他看?何兮觉得他说话有些怪异,又被他笑得头皮发麻,脚下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躲什么?”周以澄像是陡然被他后退的一步激怒了一般,黑眸中涌动起暴风雨来临的危险,令人不寒而栗,“你一次次欺骗我哄我,现在还敢瞒着我订婚,你躲了有用吗?!”


    说什么会让他如愿以偿,会让他很幸福,又说什么只管消停这两天,以后不会再让他不高兴。


    他全都傻傻相信了,这两天消停到都不敢去找他,就怕自己的情难自禁会给他造成什么麻烦。


    可是他等来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无意间从苏淼那里得到他订婚的消息,那今天等他订婚成功了,他有可能还被蒙在鼓里!


    一想到这个,周以澄就恨得想一口撕碎他!


    何兮被他步步紧逼,心悸得踉跄后退,直到靠住墙面,退无可退。


    他心塞地望住眼前情绪狂躁的周以澄。


    明知道被他骗,被他夺走了身份和心爱之人,明明都气成这样了,像原剧情那样给他痛击报复不好吗?又或者像上次被激怒过后黑化一下也好啊,为什么到头来还是心软约他出来见面谈呢?


    周以澄,你太善良了也不好,非得还要让我来激怒你。


    何兮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收紧,故作镇定地冷呵一声:“我骗你怎么了,订婚又怎么了?我爱裴轻淮,我不仅要跟他订婚,我还要跟他结婚!只要能如愿我什么都能做,你有任何不满意的话就去订婚宴上搞破坏啊!只要你有这个本事。”


    他一副嚣张且冥顽不灵的挑衅态度,就是想压垮周以澄心中最后的慈悲。


    结果很成功,太成功了,周以澄看起来仅存的理智瞬间消失,他呼吸粗重,眼眸猩红,原来漂亮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


    何兮也没想到一句话效果如此惊人,他心脏狂蹦,这下周以澄应该不会再对他留情面了。


    何兮身体贴着墙面往旁边挪,想趁机先溜走,可是才刚一动,就被周以澄揪住衣领狠狠压制住。


    感到危险来袭,何兮心惊胆战,可还没来及扑腾,就被他重重吻住。


    周以澄摁着他,发狠地撕咬他的唇,灼热的气息几欲要将他烫伤。


    何兮震惊得瞳孔都在颤动,他瞬间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承受着他并不温柔的亲吻。


    直到嘴巴都被咬得麻木没知觉,周以澄微微松开了他,他这才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周以澄,你刚刚为什么要亲我?”


    第一次因为药,第二次因为醉酒,可是这时候他没中药,没喝酒,是清醒的。


    为什么要亲他?


    周以澄盯着发懵的他,脸色比刚才还要阴沉:“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喜欢你,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上次就同你说过了,这才几天你就当做不知道?”


    周以澄的话一字一句很清晰,很好理解,绝没有歧义。


    他也绝不是在开玩笑。


    周以澄说喜欢他,爱他,想跟他在一起。


    原来,周以澄那天并没有认错人,那些话就是对他说的。


    那一瞬间,犹如天河倒转,山崩地裂,何兮头晕目眩,差点窒息!


    而与此同时,他脑子里传来系统尖锐的爆鸣声,刺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也不去管它了,因为此时他和系统一样崩溃!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周以澄不是应该喜欢裴轻淮吗?剧情一直以来都发展得很顺利,任务进度也到百分之九十了,怎么就突然变了呢?!


    周以澄现在喜欢他了,那裴轻淮怎么办?


    之前他以为自己是抢了周以澄喜欢的男人,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抢走了裴轻淮喜欢的人?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何兮脑子里不受控制闪现着以前周以澄对他的亲近包容,对他温柔的笑意,替他动手教训小混混,为他挡下致命的危险,焦急地抱着他去医院,给他做好吃的,总是把他说的话放心上……还有上次他爬床叫裴轻淮的名字,周以澄生那么大的气,后面又因为被安排相亲喝醉酒来强吻他表白,原来并不是痛恨他,而是因为喜欢他,吃醋了。


    刚才接到电话过来时,何兮是万万没想到,不过转瞬间眼前的世界都被颠覆了。


    回顾从前,他竟一丝一毫的察觉和疑心都没有。


    他这个工具人就是为两个男主服务的,深知两人的人设剧情,和最后的结局,每天为了发展他俩的感情奔忙,又怎么可能察觉疑心呢?


    何兮的背上被冷汗浸湿,他双目失神,身体贴着墙面无力地缓缓往下滑去。


    周以澄喜欢的居然人是他。


    之前系统说过,如果男主单方面的感情改变,意味着剧情已经完全崩了,那它跟他都得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完了,完蛋了啊,一通操作猛如虎,回头一看自己竟是个二百五!


    何兮被自己惨得想哭。


    可眼泪还没来及落下,身体滑到一半的他就被周以澄的动作陡然靠近惊吓到。


    他瑟缩挣扎,却还是被周以澄不由分说地抱起压到了床上。


    周以澄双腿跪坐在他身侧,伸手就开始扒他的衣服。


    靠!小白花这么生猛!何兮倒吸一口凉气。


    “不会到现在了,还问我为什么扒你的衣服吧?”刚才说爱他之后,他竟一副惨遭打击的模样!之前总以为他有很多不得已,毕竟他已不是原来的何兮,怪力乱神他不信也得信,所以才一直隐忍不发,默默等待,就怕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给他带来什么劫难,导致他消失在这个世界。


    可此时此刻,他快被这个骗子气疯了!


    他的身体里佛有一把火在轰轰烈烈的燃烧着,再不赶紧发/泄出来,他真的想杀人了。


    周以澄扯开他雪白的衬衣就俯下身再度吻住他。


    何兮躺在他怀里,被他亲得呼吸困难,心中哀叫连连。


    有没有天理啦!他都快噶了,都不给时间他伤心一下,就又被强吻!


    何兮根本就挣脱不掉,推拒的手渐渐软下来,眼睫扑簌簌地颤抖着。


    之前以为周以澄不喜欢他,所以被吻了两次,他都把自己当做一个工具人。


    可如今,一想到身上这个人是喜欢他的,把他当老公看的,他就莫名地感到心口发烫。


    不过也就烫了一会儿就又开始凉飕飕了!


    因为周以澄啃完他的嘴唇和脖子,开始扯他的裤子了!


    何兮猛地一个激灵,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行,周以澄,不行,你冷静!”


    周以澄眼睛被烧过一样发红,根本不像是能冷静下来的样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狂野的小白花!他这是要坐上来自己动吗?


    何兮这下真得慌了,亲一下还行,但他是个直男,之前从未对一个男人产生过想法,就算周以澄的身体肯定漂亮又极品,可两人都脱光之后,他起不了反应,没办法给他性/福,那岂不是两人都尴尬?


    事关男人的尊严,何兮光想想都脚趾扣地。


    要怎么阻止他呢?何兮急得满头大汗,倏地叫道:“周以澄,周以澄,亲我,我喜欢你亲我,快点!”


    先转移他的重点再说,果然周以澄听了他的话,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原本红得要滴出血的眸子闪过一丝水润的迷蒙,他吐着热气,覆身而上,再次亲吻住他。


    何兮这次不抵抗,也不像块石头硬/挺挺躺着了,反而开始有些生涩地回应他。


    他刚才是被刺激情绪失控了,所以才要来强的,现下只要把他亲舒服了,安抚住了,应该就不会再继续那档子事儿了。


    果然,感受到他的顺从和配合,周以澄跟他分开,很激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接着亲他。


    他的策略果然是有效果的,跟他接了许久的吻之后,周以澄的眼神都柔软了不少,表情也不似刚才那样骇人了。


    何兮嘴唇肿痛,抬手轻抚他的脸颊,示意他先松开自己。


    周以澄跟他的唇分开,却不松开钳制他的手。


    他盯着何兮表情无奈的脸,嘴唇轻颤,低声唤他:“兮兮。”


    何兮还没应声,就见他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晶莹的泪水,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在了下来,刚好砸在何兮的脸颊上和唇上。


    何兮心都酸涩了一下。


    “说你喜欢的人是我,快说啊。”他容貌清纯,哭起来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可是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令何兮头皮发紧,“否则你永远都别想从这个房间出去!”


    何兮对上他含泪偏执的眼睛,心惊肉跳之下,脑补了一些不可说的画面,登时把自己吓到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赶紧将那些想法甩出脑袋,周以澄才不会把他绑在房间里每天给他下药并把他榨到精尽人亡呢……


    “我……”何兮本来想先顺着他,把他哄好再说,可是又不想骗他,只好叹一声气道,“周以澄,你长得漂亮,又温柔,还对我这么好,我以前有时候对你说话难听,但都不是真实想法,我其实从来都不讨厌你。但是要说喜欢……我也不是不喜欢,就是我还有点分不清这种喜欢是什么感觉。总之,你先松开我,等我回去好好想一想。”


    他说的都是真话,唯有一点没告诉周以澄,他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现在剧情崩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了。


    现在只希望周以澄不要陷得太深,在他离开后,也能好好生活。


    周以澄又继续静静地落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眼神暗暗审视着何兮脸上的表情。


    他害怕,他怕这人又是拿话哄他,拖延时间。


    他咬牙道:“你刚才说喜欢裴轻淮……”


    “我故意唬你呢,我不爱他。”剧情线都崩掉了,何兮也就没必要再演了,他颓然道,“我当初接近他有不得已的原因,而现在,没必要了。”


    周以澄听完他的话,察觉出漏洞:“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明明刚才还在唬我,为什么现在就没必要了?”


    何兮很是伤脑筋,这要怎么跟你解释呢?


    难道说,我有一个系统,本来是要完成任务促使你跟裴轻淮的感情发展,最后甜蜜结局,我才能安然无恙地回到原来的世界,可是你却喜欢上我了,导致我的任务失败,左右都是要噶了,所以没必要继续演了?


    这样岂不是增加他的负罪感?


    “这事儿很复杂,我跟你一时说不清楚的。”何兮一脸为难,“反正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我对他不是那种感情,也绝不会跟他订婚。”


    周以澄以为他是不能说原因,也不再追问,只是蹙眉又问一句:“那你不会有事吧?”


    何兮被他问愣住了,怎么听他这个逻辑,像是知道他内情的样子?


    “我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你想什么呢?”何兮扯着被咬破的嘴角笑笑。


    就算以后自己不在了,也得让他以为是意外才好,可不想让他徒增伤心。


    周以澄湿润的黑眸幽沉不见底,又凝视他片刻,看他不像说谎,低下头在他脸上啄吻,直到把他脸颊每一处都亲遍了,这才撑起身体,拉他坐起来。


    “那你现在打电话,告知他们取消订婚。”周以澄将他的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递到他面前,明明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可是整张脸却好似清冷如霜,“只要你取消婚约,以后不要再跟裴轻淮有牵扯,你冒充我身份的事我可以永远不拆穿。”


    何兮握住手机,大为震撼:“你……”


    这话得亏没让乔易天听到,否则他找了这么多年,亲生儿子态度却是如此无所谓,恐怕要伤心死了。


    “你果然都知道了。”何兮还是装模作样一番表示惊讶,尔后才缓声道,“不过事到如今瞒不住的,你还是跟你爸爸团聚吧,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今天本来就该一切回归原位的。


    却听周以澄道:“他们不是你的爸爸妈妈。”


    “……???”何兮大惊失色地望住他,颤声,“周以澄,你你你,你该不会……”


    周以澄淡声道:“你不是他,我早知道了。”


    何兮仿佛被九天玄雷从头劈到脚,头冒青烟,不敢置信。


    苍天啊,那他之前在周以澄面前表演,跟裸奔有什么区别?


    而且早知道他这具身体换了个芯子,他居然就这样接受了,还爱上了他,不愧是男主,真是内心强大。


    要是换做他,早就开始随身携带辟邪符了……


    “你跟他完全不一样,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你。”周以澄双手捧住他的脸,他想问一个问题很久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何兮好半晌才从震惊中稍稍回过神,发愣道:“何东。”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时候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何东?”


    “……骗你的,也叫何兮。”好吧,一点都不好笑。


    “何兮。”周以澄重复呢喃一遍,抵住他的额头,低声道,“兮兮,兮兮,看来没叫错。兮兮,我好喜欢你,好爱你。”


    他暖玉般的脸贴上自己,何兮敏锐地察觉他的呼吸渐重,又要亲上来了。


    从刚才起,他不仅感受到了周以澄对他的爱,还感受到周以澄特别馋他身子,那种浑身上下释放出的欲/望毫不遮掩,特别强烈,似乎就想这样缠他亲他,跟他立马在床上激烈地干点这样那样的事。


    何兮真是怕了他了,赶紧将他推开了些:“不给亲了!嘴巴都让你咬破皮,你就是属狗的。”他又低头看自己被他扯开的衣襟,胸前皮肤上已经有好几个鲜红的印记,连忙将扣子一颗颗地扣上遮住那些吻痕,不,应该说是咬痕。


    周以澄目光晦暗不清地盯着他扣到最高处的领口,强忍着再次将衣服撕烂的冲动,嗓音微哑道:“那就赶紧打电话,把订婚宴取消掉。”


    只打电话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多被他欺骗隐瞒的长辈都在那儿,还是得回去当面坦白给个交代。


    正好把周以澄带回去,交给乔易天,让他们父子见面相认。


    何兮正要说话,刚才掉落在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拿起一看,是裴轻淮打来的。


    何兮眼神一滞,被周以澄冲击到混乱无比,根本无法思考的大脑只蹦出一个念头。


    完蛋,周以澄喜欢的人变成他了。


    他把裴轻淮的老婆给折腾跑了,这可怎么赔?


    第六十六章


    何兮在周以澄刀子般的眼神中,接通了电话。


    “喂……”


    “你去哪儿了?”裴轻淮沉沉的声音传来,“我出来外面找了好久都没看到你。”


    “我就在附近。”何兮根本没想到他会出来找,忙道,“你先回里面吧,我马上就回来了。”


    裴轻淮突然语气加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何兮。”


    何兮:“怎么了?”


    裴轻淮那边却气息不稳地沉默须臾,最后只道:“没什么,快点回来让我看到你。”


    “哦,知道了知道了。”何兮挂了电话,赶紧下床。


    身上原本平平整整的衣服都被周以澄弄得有点皱了,他正着手给自己整理,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从他身后搂住他的腰身。


    “只打电话是不行的,我得亲自回去一趟。”何兮说话时,周以澄不住地亲吻他的头发,耳朵,脖颈,这时候的周以澄比较老实,只亲没咬,何兮挣不开,只能保持着一个想偏头回避的姿势由着他乱来,不过声音难免轻颤起来,“周以澄,你跟我一起去,爸……乔先生他找了你很多年,你过去跟他相认吧。”


    何兮搭在他箍在腰间的手上,想要他先放开。


    周以澄不仅不放,反而抱得更紧了。


    “你说你要回去想想对我是什么喜欢,要想多久?”周以澄似乎并不热衷于认亲不认亲的事,不轻不重地咬了咬他的耳垂。


    因为这次咬得不疼,何兮也懒得跟他计较了,只随口道:“自然是我想要多久就多久,一个星期?一个月,或者半年……”


    话还没说完何兮察觉耳旁的那道气息猛地往下一沉。


    周以澄用力扳着他的肩膀,迫他转过身来面对自己。


    “你耍我?”周以澄眸中燃着幽幽暗火。


    何兮被他这个眼神盯得心里涌上一丝害怕,但还是嚷嚷道:“我哪里知道会多久想明白,你是非要问的,回答了你又不满意,你要怎样?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凶?明明之前你对我很好的!哼——!”


    问一句,他有十句顶回来,虽然顶得没什么底气。


    “三天。”就算他瞪大眼睛虚张声势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惹人怜爱,但是在这件事上,周以澄不会给他太多宽限,不容置疑道,“最多三天时间。”


    他是实实在在感觉到这个人对他感情是不同的,就是一时脑子没转过弯而已,这才强忍着妥协退让,否则别说三天,一分一秒的时间都不想多给。


    何兮愕然过后,生气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讲道理!”


    本来是因为不想骗他才这样拖着时间的,反正不知道哪天他就狗带了,喜欢不喜欢的,都没意义了。


    可是他没想到,小白花竟然这么霸道。


    “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我才会跟你讲道理。”周以澄冷然一哂,“你若是不肯,那我说的话做的事,就是道理。”


    何兮呆呆地望着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周以澄爱上他之后,是被激化了什么黑化因子吗……


    他发呆,周以澄眼睛却透过他微张的唇,看到他湿软的舌尖,喉结滚动一下,又忍不住欺身而上亲吻住他。


    他压抑得实在太久了,这人就算站着不动什么都不干,也能轻易勾起他心里的邪火,烧得他浑身燥热,气血翻涌,理智尽失。


    他真的很想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扒干净先吃到嘴里再说,偏偏眼下重要的事情还没解决,何兮不肯只打电话,非要再回到那儿去,他再渴望也只能先强行忍住,只有这样亲近他,吞入他口中的甘甜方可得一丝缓解。


    何兮刚才都被他亲的人都麻了,没想到他还坚持想要,不由身体瑟缩,慌张伸手推他,受不了地叫道:“又来!事情还没解决呢,得赶紧走了。”


    “不急。”周以澄喘/息着搂住他的腰,抱着他转了一个圈,两人一齐扑通倒回床上,他俯下身,“再亲一会儿。”


    眼看着不满足他,他肯定不会罢休了,何兮徒劳地反抗了几下,只好闭上眼睛,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接受他的吻。


    他这样半推半就,撩拨得周以澄更加难以自控,意乱情迷,手从他敞开的衬衣下摆伸进去……


    直到张晓菁打电话来,何兮忙扒开身上的人,从他怀里爬出来,说什么都不肯再让他近身了。


    好在这次周以澄终于放过他了,等他整理好衣服和头发,牵着他的手一起出了酒店。


    何兮脸颊红晕,双腿发软,走到路上好半晌了都还没缓过神来。


    扭头却见周以澄目光清淡如水,气质出尘,冰清玉洁得像个刚下凡的仙子,仿佛刚才酒店里那个要将人嘴都亲烂的人根本不是他。


    艹……何兮心里很不服,凭什么他像个没事人一样!


    拦了一辆车,两人坐上去。


    何兮的手一直被身侧的周以澄紧紧扣着,生怕他跳车跑了似的。


    何兮由着他了,脑袋靠在椅背上,终于有空把已经崩溃到自闭的系统叫出来。


    “你之前不是说,如果男主单方面的感情发生了改变,我跟你都会消失么?那我们在这个世界还能留几天?”


    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失败,对系统来说打击很大,它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说:“不知道,以前没经历过这种。不过等主系统察觉判定,应该也要不了多久吧。”


    看来具体的它也无法确定。


    不过既然结局已定,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了,苟一天算一天吧。


    何兮无意识里回握了一下周以澄的手。


    他想着事情,没发现周以澄目不转睛地正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着。


    他又问:“有一件事我觉得奇怪,既然周以澄的感情线早就发生了变化,为什么之前任务的进度条每次都在涨呢?是因为裴轻淮对周以澄的爱并没有改变,导致剧情线误打误撞了?”


    “有可能吧……”系统经过他这一提醒,霍然生出一丝希望来,“对啊!之前进度条突然变红了,但之后一直都涨的很顺利,可能触碰了什么我不知道世间法则。说不定我们还有机会完成剩下的任务,峰回路转呢?”


    这一些都是揣测,说实在的何兮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倒是原本已经消沉绝望的系统振作了一点:“就剩百分之十了,我且等着,如果真有任务的话我叫你。”


    何兮很想说,感情线都崩了,还要怎么完成任务。


    总不能强逼着周以澄跟裴轻淮结婚吧?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打击它,只嗯了一声。


    ……


    自从何兮出去后脱离了视线,裴轻淮便有些心神不定,于是没过多久,他就出来找人了。


    他以为何兮顶多就在门口走走,可出了会馆中心,偌大的广场却连何兮的影子都没看见,他离开会馆,沿路寻找,面色越来越沉。


    他后悔了,当时就应该跟他一起出来看着他。


    他给何兮打了一通电话,那边却过了好半晌才接。


    明明这时候亲朋好友都在,宾客也陆陆续续抵达,订婚晚宴是稳中之稳的事了,可是听着电话里他的声音,心里却蓦地生出了不安的狂乱。


    他那边安安静静的,没有风声,没有车辆的路过的声音,他不在户外,不在路边,是在室内吗?


    他散步为什么散到了室内?他是一个人,还是借着散步的名义去见什么人了?


    裴轻淮眸光暗沉,他知道自己的疑心病又犯了,可是他根本克制不住。


    他在路边张望,打算就在这里等候他的大驾。


    他边等边不断地告诫自己,只要他乖乖回来就好,就算询问,语气一定要好一点,千万不要又对他动怒……


    可才等了几分钟,还没看到何兮,助理李尧突然给他打电话了。


    他今天晚上订婚,李尧自然也是要来参加。但李尧今天是宾客,带着他的女朋友在晚宴的大厅里呆着,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应该不会给他打电话。


    “什么事?”


    “裴总。”李尧那边刻意压低了些声音,语气明显急切,“刚才外面突然有个女人闹着说要见乔先生,本来安保人员要赶她走的,可她手里拿了一条蓝宝石项链,让他们拿给乔先生看,进来报告的人刚好被我撞见半路截下来了。”


    裴轻淮瞳眸骤然一缩,转身大步如风地往回赶。


    李尧在电话里继续道:“她好像就是周以澄的那个养母,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前来拆穿何少爷的。要是她进来闹,那今天订婚宴肯定是办不成了。”


    “她一个人?”


    “是的,就她一个,没看到周以澄。”


    “我还要一会儿才能回去。”裴轻淮当机立断吩咐,“你先去把她安排到一个隐蔽点的房间,给她送点吃的喝的,让人紧紧看着她,别让她见到乔叔叔。”


    她铁了心今日过来,肯定是赶不走的,与其让她在门口大闹引起注意,不如让她进去,先安抚住她。


    “好的,裴总,我这就去办。”那边传来李尧的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是已经行动起来了。


    裴轻淮又叮嘱:“表现得客气点,不要让她起疑。”纵然他知道,就算自己不交代,李助理也会办妥,可是他还是忍不住补充一句。


    今天晚上他跟何兮的订婚宴,绝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


    “这位、这位小哥。”穿着朴素,面容苍白的秦霜怀里紧紧抱着用布裹着的项链盒,局促地跟在李尧的身侧,“你是带我去见乔先生吗?”


    “乔先生在会见很重要的宾客,还不能见您。”李尧笑容亲和,“现在给您安排一个休息的房间,乔先生那边结束了,我自然会来带你去见他的。”


    秦霜一听,焦急道:“那还要等多久,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要跟他说!你不能马上带我去见他?”


    “等多久那是乔先生的事了,我们也不好说。”李尧态度始终和善,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您请跟我过来。”


    秦霜心急如焚。


    她今天刚在医院醒来没多久,昨日那个珠宝商行的老板火急火燎地打电话告诉她,乔先生暂时联系不上,但是听说他家公子今天订婚,帮她打听了订婚的场地,叫她想找人的话赶紧过去。


    秦霜当即就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拔了针下床,去取了项链往这儿赶。


    她其实是想告诉周以澄一起过来的,可是她心中有顾虑。


    一则周以澄对认亲之事很冷淡,并不太在乎,二来就是,从之前周以澄每天跟她电话视频的反应来看,他对何兮很亲近,甚至好像很喜欢,她怕周以澄太善良,因私情包庇何兮,不愿跟她一起来,甚至阻止她。


    是以她咬咬牙,最后决定自己独自前来。


    就算周以澄之后怪她,她也要当众拆穿这卑鄙恶毒一家人的真面目,绝对不能让这种社会渣滓靠着坑蒙拐骗,过上并不属于他们的逍遥日子!


    可是场馆守备严格,她好不容易才哀求工作人员帮她传话,终于有个年轻小哥出来客气地接她进去,可是她没想到并不能立马见到乔先生,还要等不知道多久。


    但就算再心急,她也不敢强闯,只好惴惴地跟在李尧的身后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胆子大的人,今天能闯来这里已经是突破她的极限了,更何况这个场馆比电视里看到的皇宫都还要华丽,脚下是铺了鲜花的柔软地毯,高高的穹顶挂着漂亮的水晶吊灯,目之所及都摆满了漂亮昂贵的花墙,空气里还弥漫着香气。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紧紧跟着李尧,就怕自己不小心踩坏了地毯,碰坏了花墙,到时候赔都赔不起。


    李尧一路领着她往会馆偏处走。短暂的相处,他已经把这个女人琢磨透了,不泼辣不闹腾,甚至还有种没见过世面的胆小,让跟着就跟着,走进来估计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待会儿只要把她带到房间里,告诉她这里的东西都很贵,绝对不能乱走,那她一定会坐在里面不敢擅动,直到订婚宴结束。


    然而就在他以为一切都稳了的时候,身后由远及近地传来一对中年男女吵嘴的声音。


    “哎呀,要死了,订婚宴都快开始了,兮兮跑哪里去了嘛!”


    “大喜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


    “你都没看到,裴大公子刚才找不到兮兮脸色都变得好难看,这孩子太不懂事了,回头我得说说他。”


    “哎?这是往哪里去的,怎么感觉路不对?”


    “都怪你,乱带的什么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尧虽然不熟悉张晓菁和何卫国的声音,但是一听这话的内容,当即脸色都变了,只希望秦霜耳力不好没听见,出声催她快点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本来恍恍惚惚的秦霜,脚下猛然顿住,转过身去。


    烫了卷发,画了全妆,穿着一身暗红色礼服裙,浑身珠光宝气的张晓菁正满脸不耐地数落身边的何卫国,还是何卫国先发现了正恶狠狠盯着他们,浑身都在发抖的秦霜。


    何卫国不敢置信,伸手推了推还未察觉状况的张晓菁。


    张晓菁这才扭着腰,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大惊失色。


    秦霜?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张晓菁本来今天一天心情都是美滋滋的,可秦霜的突然出现,无疑于给她兜头浇了一盆冰水。


    她发现了?她是来拆穿的吗?不可以,绝对不行!


    兮兮马上就要跟裴大公子订婚了,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否则已经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就要飞走了!


    现在她应该还没有见到乔先生,只要马上把她赶走就行了,对,把她赶走!


    她是今天准新郎的母亲,赶走一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张晓菁还不认识李尧,不知道他是裴轻淮的助理,当即压下心里的慌张,踩着高跟鞋冲上前劈头盖脸地痛骂起来:“你谁啊?怎么什么狗屁档次的人都往这里带,快把她轰出去!”


    李尧试图暗示一下她,进行抢救:“我是……”


    “狗屁档次?”没想到刚才还有些畏缩的秦霜一见到张晓菁就战斗力直线飙升,她怒目而视,厉声道,“你们又是什么档次!偷走以澄的项链来假冒认亲,你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呢?还有脸在我面前叫嚣,我呸!今天就让我来打碎你的白日梦!”


    张晓菁一听她居然把假冒认亲这四个字喊出来了,又急又慌,直接上手就把她往外面拖拽:“什么假冒,你嗑/药了吧来这里胡说八道!滚,给我滚出去!”


    眼见大事不妙,李尧忙上前拉架,可谁知,他才刚靠近,秦霜表情果决地把项链盒往他怀里一塞,然后扬手死死抓住张晓菁的头发。


    张晓菁疼得尖叫连连,何卫国慌里慌张地过来想解救她,结果被秦霜的另一只手狠狠呼了一巴掌。


    旁边的李尧都惊呆了,也不知道她那瘦弱的身体是哪里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


    他想收场也已经来不及,因为动静闹得实在太大了,很快有巡逻的安保人员过来制止询问。


    又很快,乔易天和裴老爷子都被惊动了。


    等裴轻淮急匆匆地赶回来时,秦霜已经被带进去了。


    第六十七章


    何兮和周以澄很快就在会馆中心下车了。


    过了广场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何兮将被周以澄一直牵着的手挣脱出来。


    “待会儿进去跟我保持两米,不,三米的距离,不要牵我的手,不要碰我。”何兮严肃地叮嘱他,“我们这时候是来办正事儿的,你跟乔先生相认,我的婚约自然就取消了。


    “我可以不牵你不碰你,但是为什么要保持距离?”周以澄很明显不愿意。


    我拆散了你跟裴轻淮,我怕裴轻淮看到受刺激,找我赔老婆怎么办?我可赔不起!


    “我说保持就保持,总是就是先不要提你我之间的事。”周以澄从刚才跟他把话说开之后粘人死了,何兮怕好好说他不肯同意,于是故意板起脸道,“你要是不听,别怪我翻脸!”


    周以澄轻轻眨眼,沉默地看他两秒,突然垂下长睫,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嘴唇用力抿了抿。


    何兮摆出来的冷脸霎时间垮掉,不由反省,刚才好像……对他是有点太凶了哦。


    可是在酒店的时候,他也凶了自己啊?那么霸道,怎么这时候又这样委屈了。


    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可不能太惯着他。


    何兮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自觉地开口道:“那保持……一米,你别贴我太紧就行了。”


    周以澄抬眸深深望住他,唇角弧度舒展,嗯了一声。


    总算是说定了,正要继续往里走,何兮接到了张晓菁的电话。


    刚才打了一道是催他回来,以为这时候也是,可接通之后,却听到那边她压低颤抖的声音:“兮兮,我们完了。”


    何兮这才知道秦霜已经来了。


    来的真是时候,里面的人都在,他跟周以澄一进去人就齐了。


    何兮脑海里迅速闪现最后跟乔易天还有裴老爷子相处时的温馨场面,深吸一口气,迈开大步往里走。


    这些温情,这些宠爱,本来就不属于他,也该到斩断结束的时候了。


    ……


    偌大的VIP休息室,安静得针落可闻。


    工作人员安保人员已经全部被清理出去了,乔易天和裴老爷子神色各异地坐在长沙发上,裴凌云不明所以地背手站在沙发旁边,张晓菁面色灰败头发散乱地和何卫国缩在角落里。


    剩下的乔灼言、郑佳怡,苏淼,陈新奇,李尧都各自散落在一边站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沙发对面那个苍白病弱的中年女人身上。


    她不高,看起来很瘦,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


    她好像很紧张,望着气场惊人的乔易天和老爷子,嘴唇都在颤抖。


    “妈。”乔灼言被突如其来的场面搞懵了,他耐不住扯了扯郑佳怡的胳膊,皱眉低声问,“这人是谁啊?究竟发什么什么事了?”


    郑佳怡摇摇头,她当然也不清楚,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先别说话。


    乔易天目光沉肃,盯着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中年女子,开口道:“你今天特地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秦霜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她胸口起伏一阵,正要揭开手里的布巾,门口一个道高大修长的身影疾风般闪进来,他迈着长腿很快走到了秦霜的身侧,容色冷峻扫她一眼。


    秦霜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心底一寒,目光迅速闪躲开。


    “乔叔叔,爷爷,晚宴就快要开始了。”裴轻淮郑重道,“有什么事等宴会结束再说吧。”


    老爷子手里杵着拐棍,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无声地低叹。


    乔易天则是觉得他反常,毕竟问清楚她的来意,也不过几分钟,耽搁不了正事儿。


    “你就是裴家的少爷?”秦霜反应过来,又瞪大眼睛转回头来看他。


    那个珠宝商行的老板都给打听清楚了,跟何兮订婚的人就是姓裴,这个长相俊美又有气势的年轻男人叫乔先生乔叔叔,又叫裴家老爷子爷爷,那他肯定就是裴家大公子了。


    秦霜朝他靠近一步,急切道:“这位少爷你别被何兮骗了,他……”


    “骗?”裴轻淮打断她的话,看着她反问,“我爱的人是他,想订婚结婚的人也是他,他对我亦然,只要这点不变,何来骗这一说?”


    秦霜惊怔。


    原本都蔫了的张晓菁和何卫国互相对视一眼,裴轻淮的态度让他们提起一点精神来了。要是裴轻淮知道真相之后还能如此的话,该多好!


    以后就算没有乔家,有裴家在身后,他们也半辈子不愁了。


    “你手里的东西是要给我看?”这个女人是跟兮兮的养母打起来了,这事肯定跟兮兮有关,乔易天觉得还是必须搞明白的好,“那是什么?”


    秦霜赶紧转回了重点,扒开了那层布。


    乔易天一眼就认出那个项链盒子,霍然站起身。


    秦霜又紧接着打开了盒子,璀璨的蓝宝石项链赫然躺在里面。


    裴轻淮半阖了阖眸,全程都没有出手阻止她的动作,神色冷淡。


    “蓝宝石项链?!”乔灼言只见过图片,没见过实物,但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惊讶出声,“这不是……”


    苏淼也不知道开开心心来参加一个订婚晚宴,竟然还会有这种意外状况发生,她知道的没乔灼言多,听他说话说一半不说了,又见乔易天那样激动,顿时好奇心爆棚,连忙凑近压着嗓子问:“这项链什么来头?”


    乔灼言闭嘴没有回答。


    秦霜将项链连同盒子交给了乔易天,开始交代自己闯入的原因。


    “乔先生,二十几年前,我是周凌清小姐身边的保姆。她意外身故后,是我在照顾她才两岁的儿子。”


    乔易天脸色变幻不定。认回兮兮后,这个项链原本是自己保存的,是过后兮兮说思念母亲,所以才让他拿走了。


    现在却在这个女人这里。


    乔易天疑惑:“所以,你才是兮兮的养母?”此时此刻,他仍然对何兮一点怀疑都没有,甚至以为是孩子的几个养母为了在他这儿争功才闹起来了。


    “不,我不是他的养母!”秦霜用力地摇头否认了,抬手指向躲在角落的何卫国张晓菁夫妻。


    两人被她一指,好几道视线都跟着望过去,顿觉如目光如刺,无地自容,手脚发僵。


    秦霜眼睛通红,语惊众人:“何兮并不是周小姐的儿子,他根本就是这对伥鬼夫妻的亲生儿子!”她含泪对上满目震惊的乔易天,一字一句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乔先生,您的亲生儿子另有其人,何兮是偷了他的项链冒充的!”


    裴凌云眉尖抽动一下,郑佳怡惊得捂住了嘴,乔灼言和苏淼都睁圆了眼睛,陈新奇满眼不可置信。


    裴老爷子握住拐杖的手微微收紧了些,面上却似乎没多大意外的波澜,只是和李尧同时瞥向面无表情的裴轻淮。


    冒充的?乔易天气息都变得不稳起来,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何兮灿烂的笑脸,就在刚刚,他还窝在自己怀里软乎乎的喊着爸爸撒娇。


    他是那样柔软可爱,那样明媚独特,自从这孩子回家之后,他每天感觉世界是亮堂的,心里是暖融融的,人都开朗年轻了好几岁。


    兮兮就是他心心念念二十几年的儿子,怎么会不是呢?


    怎么可能是冒充的?


    乔易天无法接受,使劲地摇头:“不会,不可能……”


    他此时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冷静沉着。诚然,在何兮的事情上,他也从未冷静沉着过。


    “乔先生,我知道太突然了您可能无法接受,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秦霜咬牙继续道,“当初我照顾孩子一年,因为身体多病实在无力继续照料,这才将孩子交给他们一家,也让他们住进了周小姐的房子里。可他们一家人对以澄并不好,特别是这个何兮,他仗着有父母撑腰,从小就喜欢欺负以澄,各种恶事做尽,没想到现在还偷以澄的项链来假冒他!乔先生,您这样的大人物可不要被他们给隐瞒欺骗了啊!”


    欺负谁,恶事做尽……乔易天根本没办法将这两个词跟何兮联系到一块儿。


    兮兮明明是个性子纯净又有爱心的孩子,为什么要说他的不好?


    他不断地想否认,可是当他转头看到眼神闪躲,都不敢往这边看一眼的张晓菁和何卫国,他瞬间感觉心都碎了。


    他捂住自己绞痛的心口,身子都不稳地晃了晃。


    裴轻淮一大步上前扶住他:“乔叔叔你没事吧?”


    乔灼言和郑佳怡也惊得下意识朝这边走了几步,但是见裴轻淮去了,就没靠太近。


    乔易天抬起通红的眼睛看向裴轻淮,整张脸仿佛都沧桑老了几岁。


    “轻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轻淮没有否认:“两天前。”顿了顿,他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乔叔叔,我打算跟兮兮领证后就立马告诉你的。”


    乔易天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直了些身体。


    难怪之前去找他谈说要跟兮兮结婚,难怪刚才试图阻止这个女人说下去,是怕真相暴露后那些不确定的因素破坏这桩婚约吧。


    乔易天闭了闭眼,痛心的热泪滚落而下。


    其实回头想想,并不是没有疑点。


    当初鉴定时,兮兮说自己晕血,用的是牙刷,并未当面抽血,而且不让他查之前的任何过往。他几次三番想跟他养父母见面,兮兮一直找借口推脱,好不容易见面之后,又拖延转户口的事……可他满心满眼的都是宝贝儿子,孩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叶障目,哪里会看清这些再明显不过的漏洞?


    他混迹商场这么多年,英明半生,竟一头栽在了这个毛头小子身上。


    他骗了自己,难道他那一声一声甜甜的爸爸,那如孺慕亲近的眼神,凌晨赶回来探望的关怀心疼,也都是欺骗是假象吗?


    乔易天现在只想亲口问问他,缓缓抬头,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四下搜寻。


    “……兮兮呢?他人去哪里了?”


    何兮气喘吁吁带着周以澄赶到时,对上的就是满室诡异的寂静,和乔易天悲伤难过的神情。


    何兮手指不由轻颤蜷缩一下,迎着所有人的注目,脚下放慢了些速度。


    看来秦霜已经揭穿他的身份了。


    挺好的,放下了重担,以后不用再演了。


    裴轻淮看到何兮和周以澄一同出现,脸色骤变,几大步逼到他跟前。


    所有对自己的告诫都成了笑话,他死死抓住了何兮的肩膀,怒声道:“你跑出去跟他在一起?!”


    刚才不仅跟他在一起,他还跟我表白亲我摸我了。


    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好姻缘。


    何兮硬着头皮对上裴轻淮森寒的目光,心里很是发虚,毕竟像周以澄这样温柔漂亮、举世无双的对象很难再找了。


    “裴轻淮。”何兮在背后的手用力打手势,警告欲上前来的周以澄太要靠近,艰难道,“我跟你的事,待会儿再说好吗?”


    裴轻淮的表情已经凝固住了,搭在他肩头的双手也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滑下。


    隔得很近,他清楚地看到了何兮被咬破的嘴角。


    何兮以为他是默认同意了才松开自己,没有留意他黑眸里无声翻滚的阴云,绕开他,走到了乔易天面前。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对着自己满脸宠溺的爸爸,可现在,他满面泪痕,看过来的眼神,带着陌生的打量和探究,像是从不认识他,想要很用力地认清他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


    饶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何兮还是感觉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他眼眶泛酸。


    “兮兮,你……”乔易天的语气并没有何兮预料的那样激动和愤怒,甚至,听起来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何兮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看他。


    但他比原主稍微幸运点,至少不是当着今晚所有宾客的面当众处刑。


    他强忍下泪意,望着乔易天道:“对不起,乔先生,是我骗了你。”


    一句“乔先生”刺得乔易天眼神都恍惚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好,好,你骗了我。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为何要这样做?!”


    秦霜将周以澄拉了到身边,眼神恨恨地盯着何兮,如果他敢说出什么无耻狡辩之语,她就会立马痛骂过去。


    “秦阿姨。”周以澄走近了才注意到她状态很差,蹙眉低声问,“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来这里前,没想到她也会在。她身体本就不好,此时看着竟比病中还要面色惨淡。


    秦霜是从医院强撑着来的,刚才又费力跟张晓菁打架,体力早就透支了,脑子也是晕晕乎乎,可是事情还没了结,她是绝不会走的。


    她拍了拍周以澄的手,呼吸沉重地说了一句不碍事。


    “因为……”为何要这样做?是因为系统,他不这样做就不行。原剧情里,原主一开始是狡辩卖惨,言语间是因为倾慕乔易天,想要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才一时鬼迷心窍,可是如今剧情线大崩,他也不需要像他那样演戏了,更不需要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欺骗乔易天。


    喉间哽了哽,他最终选择实话实说:“因为我缺钱,我想当富家少爷,有用不完的钱。”


    周以澄从视线立马从秦霜身上转到他的侧脸,黑眸定定地看着。


    张晓菁本来还以为他会找补几句,没想到他这样实诚,一时间都呆愣住。


    乔灼言一个晚上震惊了好几次,听到说何兮是假冒的时,听到这个保姆口中的那个孩子叫以澄时,还有,就是现在。


    他不由喃声低语:“疯了吗?”竟然都不找一个可以被原谅的借口,就这样直接说出来了。


    爸爸看起来是那样痛苦纠结和不舍,可这个人,在翻车后似乎只想干净利落地斩断关系。


    “你缺钱?你想当富家少爷?”乔易天一听这话,好似是被他气得发笑了,“你缺钱,我给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你想当富家少爷,我收你当干儿子,怎么样都行,为什么你非要这样欺骗我啊兮兮!”


    何兮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泪珠终于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扑簌簌地坠落。


    秦霜更是没料到,脸色变得更加惨白了。


    乔先生竟这样维护何兮,亲生的儿子来了,看都没看一眼。


    她又怒又急,生怕乔易天心软被何兮糊弄过去,眼前都开始阵阵发黑。


    “况且,你说你要钱。”乔易天又朝何兮近了一步,红着眼睛逼问道,“回家几个月,你给我买东西,给灼言他们买东西,你给你自己买了多少,你究竟才花了多少钱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这叫为了钱?”


    “我……”何兮抬手抹掉了下巴的泪水,很坚持地说,“我想花来着,是怕突然被你知道真相以后不给我钱了,所以就攒着以后用。我当初真的只是为了钱接近你的,是我错了,对不起,乔先生。”


    乔易天眸光惊痛怔了几秒,心灰意冷地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了。


    他至少以为这孩子会好好解释的,只要理由他能接受,或许他就原谅了,不怪他了。


    给他换个身份,留在身边,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他却连丝毫想挽回的努力都没有。


    他看起来,并没有再回到他身边的打算了。这个孩子骗完了他,就不要他了。


    乔易天一手捂住了湿润涨痛的眼睛,简直伤心欲绝。


    何兮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的背影,虽然乔易天不像原剧情里那样痛恨斥责他,但一定还是对他失望透顶,不想再见他了。


    何兮垂了垂眸,转身让开到一边,眼神示意周以澄过去。


    周以澄望着他的脸没动,秦霜赶紧将他拽到乔易天身边。


    郑佳怡匆匆地拿着手帕过来了,递给乔易天擦泪。


    “乔先生,你看看啊,这是以澄,周以澄。”秦霜满心迫切地为他介绍起来,“他才是你跟周小姐的亲生儿子!”


    好半晌,乔易天才勉力缓住情绪,面容憔悴地看向周以澄。


    仅仅一眼,他就愣住了。


    周以澄同样也有些失神地看着乔易天的脸。


    他妈妈当初宁愿单亲带着他,也不愿意回去找父亲,分开时一定是不太愉快,并且断得彻底。所以,他从小到大一直没有寻亲的打算,对父亲这个人内心也没有什么渴望。


    可是听何兮说,这个人找了他们二十几年没放弃。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


    就算他此时的心情并不算太热切,但还是对着他客气地微微颔首。


    乔易天盯着他的脸,喃声说:“你跟阿清长得真像……”


    或许那天他去墓园看到的少年并不是幻觉,而就是他。


    “像,当然像,因为他才是您的儿子。”秦霜激动地笑起来,殷殷地道,“乔先生,你要赶紧将那个冒牌货赶出家门,认回以澄,这样周小姐泉下有知才能安心呐!”


    “秦阿姨。”周以澄低声道,“你先别说了。”


    “好好,我不说了。”秦霜忙道,“你们父子今天终于能够相认,我也安心了,我……”她闭上眼,身体蓦地软下去。


    “秦阿姨!”周以澄大惊接住了晕倒的她。


    第六十八章


    秦霜的突然晕倒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何兮。


    因为原剧情里,秦霜伤得那么重都笑呵呵地坚持全程参加了裴轻淮和周以澄的订婚宴,她是过了一段时间才晕倒病情恶化的。


    可是明明昨天没有让她受伤,她怎么反倒在这时候晕倒了呢?不会提前出事吧?


    千万不要,否则周以澄该多伤心。


    现场的人都迅速围过来了,帮着打急救电话,周以澄从她的口袋里摸出一瓶药,倒出药丸,塞到她嘴里含着。


    何兮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单膝蹲在他身边,安抚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医护人员火速赶到,将秦霜抬上担架。


    乔易天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何兮,又看了一眼急得脸色发白的周以澄,立刻转头叮嘱陈新奇,让他待会儿跟着去医院,全程帮着处理和照料,陈新奇恭敬地应了。


    “跟我一起走。”周以澄慌忙之中拽住何兮的手腕。


    何兮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惦记着自己,惊得连连摇头:“不行,我得留在这里。”


    身份是暴露了,但是今天订婚宴来了这么多宾客,他怎么也得交代几句,还有裴老爷子那边……总之,他现在还不能走。


    周以澄目光急怒,抓着他的手死紧。


    何兮知道他是怕自己还是会跟裴轻淮订婚。怎么可能呢?他都不是乔家的孩子了,裴轻淮不喜欢他,他唯一的支持者裴老爷子也不会再站在他这边,毕竟今晚已经再清楚不过,他就是个贪婪可恶的骗子。


    更何况,他也不爱裴轻淮。


    今天晚上的订婚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举办了。


    “我留下来只是交代点事,我保证,我没有骗你。”何兮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哄他,“你赶紧去医院,快点,秦阿姨身体要紧。”


    如果不是这种事关秦阿姨性命分秒必争的时刻,周以澄拖也要将他拖走,绝对不会跟他分开,可是……


    他气息紊乱,仓促回头看了眼刚好消失在门口的医护人员,时间紧迫耽搁不得了,咬咬牙他终于松开了手,转身大步跑着跟上去了。


    随着他的离开,整个休息室内最再度又归于沉寂。


    何兮静立片刻,转过身去。


    他惊讶地发现屋子里的人就只少了陈新奇,乔易天竟然没陪着周以澄一起离开。


    但是也没看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疲倦又冷沉。


    乔家和裴家宴请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待会儿婚宴取消,或许需要他出面来解决吧。


    何兮上辈子没有亲缘,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一个对自己这么好的父亲,他心里何尝舍得呢?


    可……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别凑上前给他添堵了。


    何兮调整了一下呼吸,转动眼珠望向面沉如水的裴老爷子。


    老爷子是促成这桩婚约的最大助力,可今天,却被他狠狠背刺,可想而知心里有多么的愤怒失望和懊悔。


    他居然为了他这么一个骗子,差点毁了他孙子的大好姻缘。


    “爷爷,对不起,之前是我骗了你。”何兮垂在身侧地手紧紧握着,对着这个真心疼爱他的老人,愧疚潮水般将他湮没,“我不是乔家的孩子,跟裴轻淮有婚约的人并不是我。”


    老爷子两手都搭在拐杖的龙头上,不怒自威地盯他看了良久,终于开口了。


    他沉声道:“不管你是不是,今天的宾客都到了,总不好让那么多人看笑话。待会儿订婚宴先照常举行,你的事,过后再说。”


    随着他一字一句地传到耳朵里,何兮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没有批评质问他,也没有斥责他,竟然还让订婚宴照常举行?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这怎么可能呢?!


    老爷子不是最看重两家婚约的吗?


    “阿天,你怎么说?”裴老爷子问乔易天。


    乔易天余光扫了一眼何兮,跟他相处这几个月,他知道这孩子有多喜欢裴轻淮。


    他略一沉吟,语气冷硬道:“他已经不归我管了,您老人家做主吧。”


    裴老爷子嗯了一声,眼睛一转,视线落在正满脸感慨的裴凌云身上。


    猝不及防被他一盯,裴凌云背脊都立马挺直了些,讪笑道:“爸,我做不了轻淮的主,您看他怎么想吧。”


    裴老爷子嫌弃且不耐烦道:“我又没问你。”


    裴凌云灰溜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何兮手脚冰凉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想起去看裴轻淮。


    从方才被推开后,裴轻淮就一直安静得诡异,何兮跨步到他身边时,裴轻淮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静静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处,一动不动仿佛一尊俊美的雕塑。


    “裴轻淮!”何兮捉住他的胳膊,唤他的名字。


    他为什么不开口?


    他不是应该松口气,主动提出取消订婚宴,解除婚约吗?


    他这是怎么了?


    “裴轻淮,你说话啊。”裴轻淮还是没反应,何兮不由感到仓惶起来,本来以为交代道歉完了,订婚宴就自动会取消了,毕竟谁会接受他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可是一切都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老爷子态度奇怪,乔易天态度奇怪,连裴轻淮也变得奇怪起来!


    他不应迫不及待地甩掉他吗?


    “裴轻淮!”何兮焦急得又叫了声他的名字。


    看他这样,乔易天和裴老爷子脸色发生了些变化,苏淼和乔灼言也都满脸紧张狐疑,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裴轻淮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动脖子,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望着满脸企盼的何兮,终于出声了。


    他的语气平和,甚至还有几分温柔:“你想让我说什么?”


    何兮惊讶松开他的胳膊,后退一步。


    嘴唇无声的动了动,他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迷茫之中。


    他居然问说什么,难道是刚才看到周以澄和他一起出现,察觉到周以澄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所以生气了?


    不管是因为什么,他不说,那就自己来说吧。


    何兮下定决心后,转向裴老爷子,坚定开口道:“爷爷,我不能跟裴轻淮订婚。”


    他此话一出,在座皆惊。


    裴轻淮用力地闭了闭眼,掩住眸中暴涨的阴戾,嘴角勾起,无声一笑。


    乔灼言看到了他的这个笑,不由心惊胆寒,突然就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你!”刚才知道他假冒的时候都没激动的裴老爷子霍然站起身,惊怒交加,“你说什么?你不订婚?!”


    比起刚才,此时的老爷子明显是大动肝火了。他眼中泛着慑人凛然的火光,令人心生畏惧。


    何兮却还是强撑跟他对视,继续说下去:“是,爷……裴老先生,其实,裴轻淮他根本不喜欢我。”


    说到这里,他意识到自己有甩锅的嫌疑,纵然裴轻淮不喜欢他,可是能有今天的订婚宴,全靠他死皮赖脸的纠缠。


    如今订婚宴要取消了,他脱不了干系,不能只归咎于裴轻淮。


    他又急忙补充一句:“当然,我也不爱裴轻淮,我对他不是那种感情。之前我那样对他是因为、因为……总之,我不能跟他订婚,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我向您赔罪!”


    他清楚,此时的他在老爷子那里是多么前后矛盾,不可理喻。


    他解释不了,也无颜解释,就算他有再多苦衷和不得已,从头到尾骗人的确实他。


    裴老爷子气得手都在抖,他用力地指了指何兮,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乔易天原本刻意不看何兮,在刚才他说话时也缓缓站起身来了,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裴凌云一改先前悻悻的模样,看向始终一语不发的裴轻淮,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最后是乔灼言实在没忍住冲过来了,他拽了一下何兮的胳膊,瞪着眼睛惊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轻淮哥他明明……”


    “灼言。”裴轻淮突然出声打断他。


    乔灼言跟他幽潭般的眼睛对上,心里打了个突,立时噤声。


    裴轻淮往何兮身边近了一步,跟他并排站着,看着老爷子。


    “爷爷,就听他的,订婚宴取消吧。”


    裴老爷子脸色却比刚才更紧绷了:“轻淮你……”


    “待会儿那些来的宾客,就麻烦您帮忙善后了。”裴轻淮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订婚宴不办了,我就先带他走了。”


    裴轻淮扭头看了看一眼身边正暗暗松气的何兮,拽住他的手腕:“走吧。”


    经历过情绪的大起大伏,何兮脑子还有些迟钝,环视一圈所有人,顺从地被裴轻淮牵着往外走去。


    裴老爷子在身后踉跄跟了几步,他当然追不上裴轻淮,手里的拐棍用力地杵了两下地,急切地对着他的背影告诫道:“轻淮,你要冷静!”


    裴轻淮已经头也不回地带着何兮离开了休息室。


    裴老爷子难受得躬起身体直喘,乔易天和裴凌云都赶忙上前来扶他。


    裴轻淮腿长,走路又快,何兮几乎是被他拖着走路。


    订婚宴成功取消了,何兮心头压着的重担终于卸下了。


    他以为裴轻淮是拉着他出来质问周以澄的事,可他却只管往前走,什么话都不说。


    “裴轻淮。”何兮手腕被攥疼了,忍不住问一句,“你要带我去哪里?”


    这人从前总是轻淮哥哥、轻淮哥哥的叫,软乎乎,甜丝丝的,好像充满了热烈的爱意。


    可如今,就疏离的三个字,裴轻淮。


    一个称呼的改变,在两人中间瞬间划开一道清晰的界限,仿佛过去所有的感情,所有的热忱,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甜蜜都成了轰然崩塌,烟消云散的幻想。


    “去我家里。”裴轻淮将他带到了车边,打开车门,示意他进去,眼神毫无波澜,“你在我那里落了不少东西,去收走吧。”


    何兮迟疑。


    他落了什么东西,难道是过夜之后留下的换洗衣物?其实直接丢掉就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碰都不想碰,所以才叫他去拿。


    那还是亲自去一趟吧,都整理干净,免得惹他烦。


    “好,我跟你去。”何兮坐进车里。


    裴轻淮很快也上了车,道:“系好安全带。”


    何兮系好了,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如闪电一般疾驰上路了。


    何兮被他这速度暗暗惊了一下,看向他冰冷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一丝不安。


    “你慢点开好不好,这样很危险。”


    不仅没慢,反而速度比刚才更快了。


    这太惊险了,何兮生怕他撞上旁边的车,提心吊胆地留意着前面的路况。


    订婚取消他应该高兴才是,不可能无故这样,何兮愈发觉得自己刚才的猜测是对的。


    又提醒他两遍无果后,何兮开始试图努力安抚他。


    “你都察觉到了是不是?周以澄他……”


    “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很难过,对不起!”


    “可是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发誓!”


    “周以澄确实很难得,可你条件这么好,这么优秀,脸还好看,以后一定还会找到更合适你的人”


    “裴轻淮,虽然我不爱你,但是我觉得你人特别棒、特别有魅力,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人相配。”


    他越说,裴轻淮的脸色越阴沉,咬紧了牙关,脸颊的肌肉抽动两下,抓着方向盘的手都止不住的发颤。


    他没有说话,但何兮能察觉到车内的空气都要冷冻结冰了,慌忙收回话头,闭嘴不再吭声。


    是他自作多情了,裴轻淮并不需要他这种虚伪的歉疚。


    说多了只会令他觉得憎恶。


    何兮只能忐忑地僵坐着,祈祷着路上不要碰撞出事。


    待会儿拿完了东西就去医院看看,周以澄肯定担心坏了,也不知道秦霜这时候怎么样了……裴轻淮在旁边,他也不敢给周以澄打电话发消息,只能强行压下这股担忧的情绪。


    万幸的是,虽然一路飙车,但是最终还是平安抵达了裴轻淮的家。


    何兮赶紧下了车。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渐渐暗下来了,何兮随着裴轻淮一起往里走。


    何兮悄悄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的脸隐在昏沉晦暗的光线里,瞧着不太真切。走着走着,他突然抬手用力抓扯了一下衣领。


    这个动作莫名让何兮觉出一种危险的预兆,脚下的步子都顿了顿。


    裴轻淮手掌在他的背后推了一把。


    何兮一个趔趄扑到了门前。


    裴轻淮站到他的身后,身形笼罩而下。


    他身体贴得很近,何兮感觉像是被他禁锢在阴影中,心里莫名的慌了一下。


    裴轻淮伸手开门,何兮先进,他随后,反手关上了门。


    何兮动作飞快地换了鞋子进屋,他本想自觉地去收走自己留下的衣物赶紧滚蛋,可是他怕自己记性不好,会有什么遗漏,还是转身客气地询问一句:“除了我的衣服,还有什么别的吗?我一并带走。”他怕裴轻淮不耐替他找,连忙又道,“我只是想一次性地收拾干净免得再来跑一趟,你放心,以后我绝对不会纠缠你,不会再来找你了。”


    裴轻淮弯腰准备换鞋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一下,他直起身没有继续换鞋了,定制皮鞋踩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咚咚沉响,一步一步朝他靠近。


    “有,在我的房间。”


    “你的房间?”何兮愣了愣,“可是我的东西,怎么会在你那儿?”


    “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


    何兮潜意识觉得怪异:“可是……”


    “我说有就有!去拿。”裴轻淮眉眼霎时间压低了,仿佛是失去了最后的耐性。


    何兮不敢再质疑什么,忙道:“好好好,我去拿。”


    他急急忙忙地转身朝着裴轻淮的卧室走去,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想往里面看一眼,裴轻淮都不让。


    现在却要他自己进去拿东西。


    裴轻淮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后,盯着他毫无所觉的背影,眼底已然浮起一片血红之色。


    裴轻淮的卧室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套房,进去后右拐是一个宽敞的衣帽间,直行往前才是卧房。


    何兮推开门,打开灯,疾步走进去后,脚下陡然惊得收住。


    他站在床边,眼瞳被床上代表着大喜的红色床单枕头映出一片红光。


    床单上,地面上还撒了新鲜的花瓣,明显是新布置的。


    指尖蜷缩着颤了颤,何兮根本不敢深想,慌张地转移视线,却又看到了窗边的半人高白瓷瓶里竖着一只巨大的红玫瑰,和床头柜上摆着的两个不停晃动的摇摇乐摆件,一个是裴轻淮的头像,一个是他的。


    都是他当初为了骚扰裴轻淮送的。


    他之前以为裴轻淮早就丢掉了,可是,这些廉价的小玩意却出现在了他的房间里。


    为什么?


    为什么房间里会这样布置?为什么裴轻淮还留着他送的小玩意儿?


    何兮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巨大的手紧紧攥住,浑身麻痹到几欲不能呼吸。


    其实,已经不用再问为什么了。


    因为,答案已经清晰明了到不容他有任何的回避。


    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站在了上帝视角,他知道两位男主的人设和感情线,并且深深刻在心底。


    周以澄对他好,他以为是周以澄本身人好,裴轻淮对他好一点,他就会下意识里揣测他这份“好”,是带着什么目的。


    毕竟他是个扰乱他们感情的恶人,他为了任务做了那么坏事恶事,每天都在作死的路上狂奔,他从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会搅动两位主角的心。


    周以澄爱上他,他已经够震惊了,他没有自以为是到裴轻淮也会喜欢他。


    纵然他之前莫名地对他好,纵然已经被他搂过亲过,纵然今天的订婚宴,他其实没有任何抗拒,反而面带笑容,似乎暗暗充满期待……可是就算他心里生出再多乱七八糟的揣测和疑惑,偏偏从未向着这个方向想过。


    直到进来这个房间的前一秒,他仍是这样笃定着。


    然而此时此刻,笼罩着他许久的迷雾终于乍然散开了,摆在眼前的真相却如洪水猛兽一般狠狠冲击着他的神经!


    他对裴轻淮的撩拨,他对裴轻淮表达的爱意全都是假的,但是,裴轻淮当真了。


    原来裴轻淮喜欢的人不是周以澄,是他。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在单方面纠缠裴轻淮,事实上却是,他在欺骗裴轻淮的感情。


    方才,他在酒店硬生生取消掉了订婚宴,回来的路上,还对裴轻淮说了那么多不知死活的话。


    何兮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耳中嗡鸣不止。


    他没能听到裴轻淮进来的脚步声,和房门三重反锁的声音。


    他双脚发软地后退两步,陡然意识到裴轻淮带他回来绝对不是为了让他收拾东西,转身想往外跑时,裴轻淮单手铁箍一般锁住他的腰拖他回去,以一种不可撼动的力量将他狠狠压在了红色的床上。


    第六十九章


    裴轻淮已经彻底撕下了此前麻痹他的平静面具,双目猩红,攥住了何兮拼了命挣扎的双手,死死摁在他的脑袋两侧。


    “还想跑?”裴轻淮几欲要将他手腕捏断,垂眸看着他忍耐疼痛的脸,眼底涌动着骇人的风暴,一字一字森然道,“我说过,敢背叛我的感情,我让你生不如死!”


    裴轻淮宽肩窄腰,身高腿长,身形是精壮有力,丰神俊美,并不是那种健硕夸张的。可对此时的何兮来说,压在身上的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巍峨高山,在最深最黑的夜裹挟着巨大的压迫袭来,那种沉重恐怖的低压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抖。


    何兮眼睫扑簌簌地不住颤动,虽然知道一定是徒劳,但还是苍白着脸不住央求他:“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喜欢我,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招惹你欺骗你的,我真的不知道啊!对不起,你放开我好不好,求你了……”


    他每说一句对不起,裴轻淮眼中的血腥气就浓烈一分!


    他一直以为两人前段时间是在谈恋爱,他一直以为跟他是两情相悦,他以为今晚会温柔哄着他跟他度过美好缠绵的一夜。


    他以为,以后的世界都是明亮的彩色,他会跟他结婚,相爱幸福地过一辈子。


    他却从没想过,在自己对爱情最期许的时候,这人突然翻脸,毫不留情地给他最沉痛最心碎的一击,摧毁摒弃了他所有的爱意!


    到了此时此刻,这人却无辜又可怜地说,不知道他喜欢他。


    裴轻淮呼哧喘着气,浑身的血管似乎就要在他沉重的一呼一吸间鼓涨着爆开了。


    是这人先招惹他,热烈又直白地对他表达爱意,要跟他订婚,是这人不管不顾地闯进了他的心里,将他拉入了感情的深渊。


    就在昨晚,这人还在斩钉截铁地说爱他。


    如今却想说几句对不起就不再管他了?简直痴心妄想!


    裴轻淮用激/烈的吻回应了他的白日做梦,就像野兽面对猎物时的凶狠,毫无一丝温情可言。


    被他困在怀中的人无力地挣扎着,根本不起丝毫作用,反而换来了更加粗暴的对待。


    裴轻淮狠狠咬上他的嘴角,血腥味霎时间在两人唇间蔓延开来。


    何兮疼得肩膀缩了缩,脸颊已经被泪水全部浸湿。


    血的腥味和眼泪的咸味混合在一起,愈发激起裴轻淮不断产生各种残暴的念头。


    他要一口一口撕烂咬碎这个人!喝干里面的血,拆掉他的骨头,啃噬他的骨髓,抽出他的灵魂,将他永生永世禁锢在自己的身体里面,永远无法再生出背叛逃跑的想法!


    裴轻淮用力地亲他湿漉漉的眼睛,泛红的鼻尖,泪水交错的脸颊,柔软的耳朵,清香的头发,下移至颤抖的下巴。


    紧接着,裴轻淮双手用力撕扯开他扣得紧紧的白色衬衣。


    仿佛被点了定身穴一般,裴轻淮僵住了。


    他的脖颈胸前布满了鲜红的吻/痕。


    何兮蒙着水雾般的黑瞳里倒映着他那张阴沉暴怒的脸,惊惧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屏住呼吸,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好。”裴轻淮的表情可怖得像是要杀人了,“好得很!”


    何兮眼泪越流越多,裴轻淮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呼吸粗重地直接上手扒的裤子。


    饶是已经知道自己今晚会面临什么,可当裤子很快被扯下一半,何兮还是骇然得头皮打滚。


    他实在太害怕了,活了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过会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做那种事。


    他不断试图推开裴轻淮的手,哭着惊叫:“不行不行!裴轻淮我给你赔罪,我给你下跪!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这样我求你了!”


    奈何他的哭声哀求声根本换不来丝毫的怜悯,绝望惊恐之下,何兮胸口抽搐般猛烈起伏两下,仓惶脱口而出大叫:“周以澄!!!”


    裴轻淮的动作猛地一滞。


    何兮趁着这个机会,使出浑身最后的力气推开他,从床上爬下去,他衣襟大敞,提起裤子就狼狈地往外跑。


    然而他手脚发软,跑出两步就扑通摔了一跤,原本装在裤兜里的手机都摔飞了出去。


    何兮却已经顾不上疼痛,也顾不上捡手机,迅速爬起来扑到门边,手忙脚乱地去开门锁。


    只要出了这个房间,只要跑出去,他就会没事了。


    只要把这个门打开……


    可是他用发抖的手拧了好几次,门如论如何都拉不开。


    门被反锁了?何兮心急如焚,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毫无章法地去扭动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小锁,却仍是打不开。


    哒,哒,哒,皮鞋踩在地面靠近的声音,一下一下如同子/弹击穿了何兮的心脏。


    他猛地转过身来,脊背紧紧贴在门上。


    因为今天的订婚宴,裴轻淮原本特地做了好看的造型,额前的头发全都抓上去了,俊美贵气。


    可此时,头发都垂落下来,刚好散乱地遮在眼前。


    他狠狠地扯掉领口的领结扔在了地上,双手解开自己的衣服扣子,露出肌肉结实的胸膛


    他一步步地朝着何兮逼近,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凶恶厉鬼,浑身迸发出暴虐的煞气。


    何兮瞪大了眼睛,已经无法呼吸了。


    在裴轻淮快到面前之前,他突然转身,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奔进了衣帽间。


    他奋力地往里躲去。


    可衣帽间是开放式,并没有门,他跑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退无可退。


    他绝望地蹲下身,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将自己缩成一团。


    咔哒一声,衣帽间里壁灯亮起。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宛如可怕的催命符,何兮用力地缩着自己,好像想要自己缩到最小最小,不被任何人看见。


    可是,裴轻淮显然不会让他如愿。


    下巴被一只手掐住,何兮被迫抬起头来看他。


    对上他森冷的眼睛,何兮的心脏都好似瞬间停止了跳动。


    “还想往哪儿逃?”裴轻淮贴近了,在他耳旁低声说,“我弄死你。”


    半脱下他的衬衣,用袖子将他两只手紧紧绑在一起,剥掉了他的裤子。


    裴轻淮将他抵在角落里,疯狂地亲吻他沾满泪水的唇。


    没一会儿,何兮在他怀里面容痛苦而扭曲地昂起了脑袋,所有的声息都好似被硬生生截断了堵在喉间。


    他脸色惨白,大颗的泪水吧嗒吧嗒地顺着下巴坠落,像是快痛晕过去了。


    哭得真可怜。


    裴轻淮并未因此有任何的停顿和怜惜,毫不留情地加重力道将腰身越压越低……


    摔在地面的手机震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孤零零地躺在那儿,没有人来理会。


    衣帽间里的呜咽声抽泣声持续了很久很久,声息渐渐低下去。


    终于,裴轻淮将浑身青紫,虚软脱力的人抱到了床上,解开了他双手的束缚。


    何兮的手登时无力地砸在床沿边上,双眼失焦。


    终于结束了吗……


    然而下一秒,裴轻淮再次覆上来,死死扣住他的腰。


    何兮垂在床边的手很快随着身体的幅度剧烈晃动起来。


    他战栗不止地咬住脸旁边的枕头,枕头很快被泪水氤湿了一大片。


    原来,这只是开始,并不是结束。


    ……


    夜色深重,裴轻淮将何兮抱进浴室里清洗,换掉了凌乱脏污的床单,这才将他放上去躺着。


    刚才清出了不少血丝,裴轻淮拿来药膏要给他擦。


    手还没碰到,何兮身体立马就蜷缩起来,原本紧紧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惊恐地望着他,就像是一只被狠狠虐待过后不敢让人靠近的小动物。


    整整一晚上,从里到外的占有了他,钉上了属于自己的气息和痕迹,却丝毫没能驱散裴轻淮心中的戾气。


    反而被他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激得怒火直冲脑顶。


    “不肯擦?”裴轻淮冷笑,“那等明晚,你可别又从头到哭到尾。”


    明晚?何兮的额头乍然惊起了一层冷汗。


    今晚的每一分每一秒对他来说,无疑于都是极致的酷刑和煎熬,裴轻淮做到了让他生不如死,也真的差点弄死他。


    他根本不敢想象裴轻淮说的“明晚”,他多想赶紧离开这里!


    可是他连手指都没力气动了,更别提下床,裴轻淮也绝不会放他走。


    难道明晚还要再经历一次?


    怎么办?怎么办……


    何兮头皮发麻,浑身骤冷骤热,眼神恍惚,裴轻淮摁着他给他擦药,他也没有挣扎。


    擦完药之后,裴轻淮躺下,从身后搂着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发间。


    何兮其实早就精疲力竭了,但身上实在太疼了。他不知道是男人之间都这么疼,还是裴轻淮动作实在太狠,时间又太久,疼得他锥心刺骨,神魂不安,纵然眼皮沉得千斤重,却无法入睡。


    他呆呆望着那时摔落在地面的手机。


    周以澄,周以澄……


    突然好想给他打电话,听听他的声音。


    说好不会骗他,不会跟裴轻淮订婚,结果却……


    周以澄把他当做老公,若是被他知道这个老公被裴轻淮睡了整整一晚,恐怕是要天下大乱了。


    这两人本该是天作之合,完美相配的一对恋人啊。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太荒唐了。


    何兮失神间,视线不经意地落在了离手机不远处的那个领结上。


    那是裴轻淮扯下丢在地上的。


    房间里的亮着落地台灯,灯光刚好清晰地照在那个灰蓝色领结上。


    何兮盯了一会儿,越来越觉得眼熟。


    好像是……跟裴轻淮初遇时,自己留给他的那个。


    这些他自己早都抛到脑后的小东西,裴轻淮却视若珍宝地全都收藏起来了,在两人订婚这天戴上了。


    戴了一天,到了此时他才发现。


    何兮喉咙里被热气堵得涨痛不已。


    如果早知道有今天,他当初宁愿一开始就消失在这个世界,也绝不会做那些任务欺骗裴轻淮的感情。


    可是,再后悔也没用。


    他已经深深伤害了裴轻淮,而他看上去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放过他了。


    手指忽然感到一阵凉意,何兮惊弓之鸟一般慌张地收回视线,这才看到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竟被裴轻淮套进一枚银色戒指,不由目光怔忪。


    他知道,这应该是裴轻淮准备的订婚戒指。


    裴轻淮用同样戴了戒指的手紧紧扣住他的手。


    “若是敢取下来。”裴轻淮轻声说,“我给你十个手指头全部掰断。”


    何兮指尖瑟缩一下,自然不敢在这种时候当面触他逆鳞,惶然闭上了眼睛。


    裴轻淮亲吻他的头发,耳朵,脖颈,好一会儿,他动都不动,气息也没变乱,或许是睡着了。


    裴轻淮却毫无睡意。


    明明已经拥有了他,明明紧紧将他搂在怀中,胸腔处像是破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呼呼地渗着寒风。


    裴轻淮用唇贴着他的头发,用力地吸取他的气息,可就算这样,也无法填补旷野般空荡荒凉的内心。


    又抱了好一会儿,裴轻淮感觉怀里的人越来越热,不太对劲。


    他支起身来,用额头抵了抵何兮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脸颊,滚烫滚烫。


    他连忙下床拿来了体温计给他测量,测完一看,三十九度五。


    裴轻淮脸色难看,迅速去翻找医药箱,拿来了温水和退烧药,唤醒他,扶起他靠在自己怀里喂他喝。


    何兮倒是乖乖地配合吃了,但吃下没两分钟,就趴在床沿,连水带药一起吐出来了。


    他软在裴轻淮的臂弯,脸颊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裴轻淮,我好冷,好冷……”


    明明烧这么高,却在叫冷。


    裴轻淮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他还是决定将何兮送医院。


    衣帽间一整面墙的柜子里装的全都是他给何兮准备的衣服,裴轻淮随便取下一套来,给他换上了。


    夜间有些凉,裴轻淮又给他身上裹上一个小毯子。


    自己也穿好衣服,抱起他正要出去,何兮滚热的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头,轻轻拽了拽,说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他声音很小,又有些嘶哑,裴轻淮没听清楚,只好贴到他唇边听。


    “手串。”何兮努力地睁开眼皮,对他又说一遍,“手串给我。”


    裴轻淮知道他说的手腕上戴的那串佛珠,绑手的时候他嫌这东西碍事,拽下来扔在衣帽间了。


    这个时候还非要找手串,裴轻淮以为他是烧迷糊了,但还是轻轻放下他,又大步去衣帽间,在满地散落的衣物间,找到了那串佛珠,戴在他满是红痕的手腕上。


    何兮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戴佛珠的手腕,放心地闭上眼睛,脑袋软软歪在他的肩头。


    裴轻淮抱着他出门,放到了车里的座位上,给他系好安全带,送他去了医院。


    第七十章


    秦霜身体多病已经二十年了,周以澄带她看过许多医生,她的病已经没办法好转,但是这些年一直靠吃药维持着,周以澄也会定期带她做体检,也没出过什么大状况。


    可她却在今天突然晕倒,送进了抢救室。


    这带给周以澄一种非常不好的感觉,他脸色苍白静立在急救室门口,心乱如麻。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秦霜对他而言就是唯一的亲人,他绝不能就这样失去这个亲人。


    时间一分一秒漫长地拉扯着,眼前的这道门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周以澄身上的温度都在慢慢流失。


    陈新奇随着他一起过来的,也没做无用的安慰,只是看周以澄站得时间太久了,身形仿佛都已经僵住了,他没忍住上前将他拉到长椅上坐下,给他身上披了一件长外套,然后安静地坐在旁边一起陪他等。


    仿佛一个世纪过去了,医生终于出来了。


    周以澄霍然站起身。


    医生说经过努力抢救,人是救回来了,目前生命体征趋于平稳,但她是高危病人,随时还可能发病,是以需要继续留在监护室里观察一晚。


    周以澄双手合十,对着医生连连道谢,陈新奇也赶紧走到一边打电话,向乔易天报了告这边的情况。


    紧绷的神经骤然地松懈让周以澄身体有些脱力,他软软地跌坐回椅子上,双手撑住了额头,揉了揉涨痛不已的眉心,终于从兜里掏出了手机。


    何兮一条短信,一个电话都没有。


    他拨了何兮的电话,那边没接,又一连拨了好几个仍然没有接,周以澄拧眉,才稍微缓和一点的脸色又紧崩起来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他在干什么?


    说好了不会再骗他的……


    周以澄看到打完电话的陈新奇走过来了,他知道这人是乔易天派过来的,多半知道最新的消息。


    周以澄站起身来,客气地问道:“请问……”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这位先生,你知不知道何兮现在在哪儿?”


    没想到周以澄会主动跟他说话,陈新奇忙回答道:“刚才跟乔先生通过电话了,订婚宴已经取消,小少爷他这时候应该在处理后续事宜。”他已经习惯了用小少爷称呼何兮,一时忘了改口,好在周以澄没有丝毫介意的样子。


    “那裴轻淮呢?”虽然已经取消,周以澄却并没有完全放下心。


    “他?他应该也是吧。毕竟今晚宴请了好多宾客,取消了总得给人一个交代。”


    他用词不确定,说明对具体状况也不清楚,周以澄便不再继续追问。


    陈新奇打量他神色,有些话他还是没忍住:“你看起来,不像是恨他的样子。”


    在来医院之前,他看到周以澄想拽着何兮一起来,不仅没有怨怼,言行举止似乎还颇为亲密。


    这太出乎他的意料,毕竟何兮冒认了他的身份,这并不是一件值得轻易原谅的事。


    “嗯,不恨。”周以澄回答得很果决,“他很好。”


    不仅不恨,还会说一句‘他很好’,陈新奇心中感慨的同时,又生出些许疑惑。


    这是因为他太善良不计较,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周以澄也敏锐地察觉出他对何兮没有恶意,不由问:“你也觉得他很好吗?”


    “我……”也是因为周以澄对何兮态度友好,陈新奇才得以说实话,叹气道,“虽然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算特别长,但我觉得他人不错,总感觉不太像是会做这种事的样子。”


    “他有没有做这件事,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周以澄也没继续说。


    陈新奇表情更惊愕。


    周以澄突然就转换了一个话题:“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陈新奇忙不迭向他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和名字,尔后道:“叫我陈管家便好了。”


    周以澄点点头,他已经在这里陪了一晚上了,不想再继续麻烦他。


    “陈管家,你先回吧,这里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了。”


    “我还是留下吧。”陈新奇在他拒绝前,又赶紧道,“况且,我还有点事要和你说。”


    是关于秦霜的病情。


    她今天突然晕倒,命悬一线,之后就算好起来,恐怕还是会大伤身体,雪上加霜。


    乔易天了解到她身体状况之后,已经帮忙联系了一名很有权威的医生,会负责诊治她的病情。


    等今晚监护期过了之后,明天就可以用救护车转院过去。


    周以澄一听,眼里登时涌起亮光。


    之前他也带秦霜看了不少专家,但他能接触的医疗资源毕竟有限,如果乔易天能帮他找到更好的医生给秦霜治疗,他当然不会推辞。


    虽然他对这位父亲还有些生疏,但他让管家一路陪同到医院帮着照料,又如此迅速地帮忙联系了医生,就是在对他示好,关心他。


    周以澄也不会辜负他的好意。


    他找陈新奇问了乔易天的号码,给他打电话致谢。


    虽然周以澄称呼的是乔先生,但乔易天那边还是很激动:“没事的孩子,你不用跟我道谢,能帮得上忙就好。”


    “对了,乔先生。”周以澄低声,“我还想跟您打听一件事。”


    “好,你说。”


    “兮兮现在在哪儿?”


    他对何兮的称呼十分亲密,乔易天愣了一下才道:“他现在应该跟轻淮在一起。订婚宴取消了,他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要说清楚。”老爷子都发话要订婚宴继续了,他也没阻止,但是何兮却坚持说自己不喜欢裴轻淮,裴轻淮也不喜欢他,裴轻淮之前都打算要结婚了,却也同意取消订婚宴,完全摸不清楚状况的乔易天也只能认为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的情况跟陈新奇说的不太一样,但他说的肯定更准,周以澄心脏都骤然一缩:“只有他们两个?”


    “是啊。”乔易天察觉他语气都变了,忙问,“怎么了?”


    周以澄急忙追问:“带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打了几次他的电话,都没有接。”


    周以澄几乎不受控制地就往外跑,可刚冲出几步,又在陈新奇惊讶的目光中猝然停了下来,握着手机的手攥得死紧。


    刚好这时候医护人员出来,特地交代一句,病人随时可能有状况,家属要守着不能离开。


    周以澄脚步终究没能再往前行一厘米。


    何兮和裴轻淮之间能有什么误会?裴轻淮把他带走,绝对不只是跟他说什么那么简单……


    他后悔了!那时候就应该强行把他一起拽走,为什么就松开了他的手呢?


    偏偏此时他还没办法离开医院去寻人。


    周以澄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呼吸颤抖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迫切道:“乔先生,您能不能把裴家老爷子的号码发给我?”


    ……


    何兮昏昏沉沉地做梦了,一个不太好受的梦。


    梦里有一根又粗又硬的东西不停地往他身体里捣弄,疼得他直哭,眼泪都流成了海,可是那个东西并没有饶过他,反而越来越凶猛,还有一双森寒可怖的眼死死盯着他,说这酷刑就是他背叛的报应!


    何兮背后一凉,艰难地挣开了眼睛。


    他泪眼恍惚地看到了病床边面色漠然的裴轻淮,怔了很长时间,唇间轻呼了一口气热气,又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原来,并不是梦。


    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他好像又昏睡过去了,裴轻淮身体微微前倾,用手里一直攥着的手帕擦拭他面上的泪水,又用手背触了触他的额头。


    明明刚才量体温退下去一点,现在又烧起来了,烫手的很。


    从打针开始,嘴里就不停地说胡话,说得最多的就是“不行”“不要”“对不起”。


    现在对不起有什么用呢?敢欺骗他背叛他,就要付出代价。


    拔针半小时后,何兮的体温终于又下降了,但还是低烧状态,一直睡着。


    裴轻淮解开他的衣服,给他擦身上出的汗,热毛巾仔细擦拭过皮肤上一个又一个青紫的痕迹,擦一下,他的身体就会颤一下。半梦半醒间,还想推开他的手,但是才抬起来,就无力地落了回去。


    裴轻淮给他擦完扣上衣服,盖上被子,凝结着寒霜的黑眸盯了他一会儿,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才发现有许多未接来电,但是调了静音,并没有听到。


    其中老爷子打的最多。


    时间已经快早上七点,裴轻淮就坐在床边,给老爷子回拨电话。


    那边很快传来裴老爷子无法克制的怒声:“不管你昨晚把人带哪儿去了,赶紧给我放人,别逼我发火!”


    裴轻淮早就预料到会遭到他的责难,可在这件事上,他绝对不会有丝毫的退让。


    “他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放?”从前面对老爷子他向来态度恭敬,可现在裴轻淮心中戾气浓重,就算有意克制,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难免语气不佳,“爷爷,您是觉得我被欺骗被背叛之后,就应该隐忍着咽下这口气,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我做不到。”


    裴老爷子听了重重一叹,他当然是想站在自己亲孙子这边,然而事实不容乐观。


    “那你能怎么办?轻淮,他不喜欢你,你难道还要强行逼迫他留在你身边?”


    裴轻淮寒声道:“有何不可?是他先招惹我的,就该用他一辈子来赔我。”


    裴老爷子沉默片刻,才道:“你就算想让他赔,但也不能把人弄得消失,你知不知道一晚上过去有多少人给我打电话?就连那个叫周以澄的孩子都联系我好几次,说找不到何兮,他很担心出什么事,如果再看不到人他就要报警了。”


    “周以澄?”裴轻淮一想起晚上何兮仓惶之中叫的那一声“周以澄”,心口就似有一团烈焰熊熊燃烧,噼里啪啦溅起冲天的火光,恨声道,“够自以为是的,他不好好跟乔叔叔相认,怎么还管起我的人来了?”


    裴老爷听他对周以澄反应这么大,而周以澄被何兮冒认身份还如此关心他,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于是不再继续提他,只稍微缓了缓语气道:“轻淮,告诉爷爷,你把他究竟藏到哪儿去了?”


    “我没藏。”裴轻淮道瞥了眼病床上安静躺着的人,道,“他身体不适发高烧了,在医院。”


    裴老爷子滞了一瞬,也没再多此一举地问他为何突然身体不适,恼道:“哪家医院?”


    裴轻淮没有半分隐瞒,如实地说了。


    ……


    翌日早晨,已经清醒过来的秦霜被安排转院了。约莫八点多,救护车就抵达了转院医院。


    周以澄和陈新奇一起随着秦霜的推车往住院部走。


    周以澄心神不宁,因为他从昨晚到现在都无法联系上何兮,裴老爷子也没给他答复。


    等这边把秦阿姨安顿好,他一秒都不能多等了,他要赶紧去找人。


    等电梯时,周以澄心不在焉地扭头看了一眼,瞳眸陡然一紧。


    住院部的电梯分左右两边,左边是单层,右边是双层。


    此时的周以澄在左边,他看到了一个身形高瘦,戴着休闲皮帽,拄着拐棍的老爷子脚下匆匆地走到右边的一台电梯前站着了。


    正是他昨晚见过一面,并且通过话的裴老爷子。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以澄下意识觉得会跟何兮相关,赶紧对陈新奇说叫他先帮忙送秦霜去病房,他有点事要离开几分钟。


    “好,你放心去吧。”陈新奇并没有发现老爷子,随着秦霜的移动床一起进了电梯,先上楼了。


    刚好右边的电梯到了一楼,周以澄混进人群里一起进去了,老爷子压着眉眼,并没有注意到他。


    电梯的数字一层一层的跳动,周以澄心如擂鼓,电梯停了两次之后,裴老爷子迈步出去了,周以澄紧紧尾随而上。


    病房内,何兮睁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放空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他知道,坐在床边的裴轻淮一直在盯着他。


    但他不敢去看裴轻淮,因为这又会唤起他昨晚痛苦而煎熬的经历。


    他现在是低烧,身体不那么烫了,可他宁愿自己高烧昏睡着,也不愿意这样跟裴轻淮独处在一个病房。


    可不一会儿,不理也不行了。


    因为有人送早餐进来了,裴轻淮打开了其中一只饭盒,也没和他说一句话,直接舀了一勺白粥,抵到他的唇边。


    何兮并没有张嘴,眼尾余光悄然瞥了一眼他没什么表情的脸,正要说自己没胃口,却听他冷冷的声音响起:“怎么,想绝食?”


    “没有,我只是这时候还不想吃。”何兮嘶哑着嗓音低声说。


    裴轻眸光凌厉,不容置疑道:“不想吃也得吃!赶紧好起来出院,过两天还有事要办,我没耐性等你太久。”


    何兮以为他说要办的事,就是昨晚那个事。


    昨天一晚就够他疼得要死要活,现在发烧住院,身体都还没好转,他就已经等不及要下次折磨他了。


    何兮犹如被阴云笼罩,吓得手指都抠紧了床单,惊惧地望着他更张不开嘴了。


    裴轻淮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没什么耐性了,直接用勺子撬开他的嘴,往里送。


    何兮猝不及防被呛到,咳得满脸通红,眼角泛泪。


    裴轻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咳,等他稍微缓和一点,又继续往他嘴里喂。


    之前何兮总以为裴轻淮对他不好,事到如今,他才知道之前的裴轻淮对他是有多柔情。


    何兮现在心里有些害怕裴轻淮,不敢再惹他生气,只能仓促地一口一口地往下咽。


    被迫吃了半盒,何兮实在吃不下,甚至有点想吐,他费力地抬手拦住裴轻淮的手,示意自己已经吃好了。


    好在裴轻淮将勺子放回去,没再继续喂了。


    何兮暗暗松了口气。


    裴轻淮收拾好桌面上的餐盒,一回头,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闭上眼开始装睡,仿佛多一眼都不想看到他,心头顿时一股邪火蹭蹭地冒上来。


    正要逼他睁开眼睛,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到病房了。”那边是老爷子沉沉的声音,“出来。”


    裴轻淮看了眼睫毛不住颤动的何兮,他知道,这个装睡的人在偷听他讲电话,果断道:“还是您进来吧。”


    老爷子发火了:“你做混账事还让我进去?我没这老脸!”


    “我得在这里看着他。”


    “看什么看!他那样还能跑了不成?赶紧滚出来!”


    那边说完就挂了,裴轻淮呼吸一沉,看了何兮几秒。他连翻个身都满头冷汗,想下地趁机跑了是不可能的。


    但还是警告地出声:“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敢乱跑你就一辈子躺在床上。”


    何兮没应声,也没睁眼,但是屏着呼吸眼睫又扑簌簌地动了几下。


    裴轻淮知道他都听到了,终于站起身,迈开大步打开病房门,走出去了。


    听到关门声,何兮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老爷子来找裴轻淮吧,现在也只有老爷子才能叫得动他。


    老爷子之前肯定也是知道裴轻淮喜欢他,所以才在他假冒的身份被拆穿时,并未对他加以责怪,反而为了裴轻淮,主动提出让订婚宴继续。然而他并不知情,当场拒绝了这个提议,还言之凿凿说不喜欢裴轻淮。他全程都在欺骗裴轻淮的感情,老爷子肯定对他又失望又愤怒,所以根本不愿意进来见他。


    ……这样也好。


    不然他现在这幅德行,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老人家。


    何兮一动不动地躺着,裴轻淮的担心也是多余。


    他现在浑身被碾了似的疼,两腿虚软,别说乱跑了,恐怕都走不出这个病房。


    比起跑,他更想要拿到自己的手机。


    周以澄一定有给他打电话,联系不上他,肯定会很着急,得赶紧打电话安抚住他,免得他因为焦急生出什么事端。


    而且绝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医院,否则要是被他看到他这个惨然的样子,一定会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候,他就要面对两个发疯的人。


    光想想都够崩溃的。


    何兮发了会儿怔,门口突然传来开门的动静。


    这里是VIP病房,房间里就他一个病号,护士才来量过体温,不会有其他病人或这亲属进来,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裴轻淮回来了。


    居然这么快就说完了吗?


    何兮本来一开始并没有扭头去看,直到察觉脚步声似乎不太像裴轻淮的,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


    来人已经迅速逼近床边,何兮转眸刚好对上那人漂亮却阴沉惊怒的脸,瞪大眼睛差点魂飞魄散!


    竟然是周以澄!


    艹!是嫌他还不够惨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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