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一章


    现在想想还好祖父祖母有先见之明, 流言乍然出来,甚至没有去观望,就飞快敲定了自己的婚事, 将命格之事及时压了下来, 否则现下,她可能真的会进宫。


    别管是后宫还是东宫, 那都不是顾运想要的。


    后院姨娘们不懂外面的事, 朝堂的事。但知道人能进宫, 还得了赏赐, 就是天恩。


    这谁不欣羡眼红。


    都是有女儿的, 也不差什么, 凭什么就顾运福气这么大?翠姨娘心里酸得冒水,之前她还清楚司桓肃是什么身份官职,今日听见小丫头们偷偷在那边说,才知道是御前红人, 不是什么叫不上名字的小官, 比那姓周的高出来不是一星半点。


    人越是比,心里就越会不平。


    不免又在屋里骂骂咧咧,太太几个不敢说, 先挑着二姑娘和五姑娘的生母萍姨娘骂:“那真是个木头一样的东西, 都是生的女儿, 她的女儿嫁个不知名的小官之子, 人家的女儿嫁给权臣,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 她倒好, 就和个死人似的,板着一张棺材脸, 一声不吭,看着就来气,难怪当年她养不活儿子,该,福薄命贱的东西!”


    丫鬟听着话吓人,急得拉着人衣服拦了一下,“姨娘,这话可不能说!”


    翠姨娘眼皮子翻了翻,恨恨道:“在外头忍气吞声也就算了,在自己屋子里,你怕什么!我只是不服,一屋子人,叫个周姨娘冲上去了,得了脸!我最看不惯她那样子,明明生得一副狐媚脸,非要装得十分的正经,现下她女儿许了个好人家,私下里不知道怎么得意呢。”


    丫鬟劝慰道:“姨娘快别气了,何必羡慕九姑娘,咱们七姑娘正说亲呢,定能说个更好的。”


    翠姨娘道:“我心里也着急,到底七姑娘不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太太也不过看个面上过得去的人家,不上不下。你看五丫头不正是如此,我天天关在后院里的,就是有再急得怎么样,又有什么用呢!”


    顾家对女儿看得金贵,她们这些姨娘连一星半点都插不进去的。


    丫鬟眼珠子转了转,出了个主意,“姨娘没法,咱们姑娘却可以自己使使劲儿,府里头对姑娘们娇养,连太太都是轻易重话都不说一句的,是以就算是出格了些,也不会怎么样。还有半个月,是老太太的寿辰,今年逢九,必是要大过的,到时候请那么多客人来,定然有好的人家,让姑娘多与那些贵夫人跟前儿讨巧说说话,不定就能得一门好姻缘。”


    翠姨娘一听,忖了半日,点点头,“倒是这个话,回头我嘱咐她一句,也该提自己打算打算,让一个比她小的九姑娘抢了先,她脸上难道好看。”


    翠姨娘不好往姑娘们住的院子去,就让丫鬟去找顾纤云身边服侍的丫鬟递个话,让七姑娘寻空过来一趟。


    顾纤云听见话,趁着中午大家都吃饭的时候,往翠姨娘屋去了。


    翠姨娘见人进来,把人拉着坐下,好一顿嘱咐,只听她说:“你以为九姑娘为何说上好亲事,还不是有老太太相助,借着个亲戚的名头,怕是早就私下那姓司的见过了面,她惯会哄人的,几句话笼络下去,男人心也酥了骨头也软了,自然就上门提亲了。只有你这样安分老实,一没得老太太的偏心,二又没托生在太太肚子里,还不紧着自己为自己打算,就只能等着捡别人挑剩下的。姨娘好话都跟你说尽,你回去自己再好好想想,这可是你后半辈子的事。”


    顾纤云秀眉轻凝地离开了。


    而说起老太太的大寿。


    那头顾运邀着顾泰,正在大奶奶院儿里坐着讨论,逢九之数都是要大办,现准备拟宾客名单,今年文氏把这事交给大奶奶手上,让她来办。


    大奶奶拿了往年的名单,比照着看了两遍,又请了顾泰过来帮忙。


    大奶奶是中州长大的,对京城里这些世家贵族不比顾泰知道得清楚。


    顾运听她们说完宾客上的事,才开始问今年是个什么章程,要办成什么样子。


    大奶先问顾泰顾运有什么好主意,她这里正拿不定主意,总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毕竟是第一次办这种大事,便怕哪里考虑不周到。


    顾运问:“来唱戏的定了哪里的班子?”


    大奶奶道:“还是咱们家常叫的金玉馆。”


    顾运就说:“上回我生辰,可巧请了如意馆的玉芙蓉来,唱得极好的,众人无不赞,不若这次还请他来?”


    大奶奶却道:“你不知道,那玉芙蓉,如今已经不在如意馆了,他人被赵府买了去。”


    顾运愣了一下,旋即忙问:“哪个赵府?怪了,他如今这样的有名气,哪个买得走,那馆主怎么肯答应。”


    大奶奶道:“别人自然买不走,你道是哪家赵府,正是嘉贵妃的母家,就是被他家三公子买走的前阵子你不在,但不少人都知道的。”


    顾运面露出可惜,“哎……真是,我还说再请他来的。”


    大奶奶感慨,都说是下九流的戏子,命运哪里由得自己。


    顾运心说,哪里是下九流,分明是艺术家,可惜生错了时代。


    既如此,依旧也还请金玉馆的戏班子过来,商定了宾客名单,戏班子,席面菜单等,另些琐碎繁杂的到时自会分派给嬷嬷媳管事媳妇去做。


    很快到了宴席那日,宾客来至,顾运她们也要招呼客人,来了不少人家,夫人小姐们坐在一处,说些京城里近来的趣事。


    顾纤云到底听了他姨娘的话,这一天都陪在老太太身边说话,顾运待不住,给这些人问了安过后就跑了。


    顾纤云相貌自然不差,性格有些娴静内敛,站在身旁,旁的几位夫人看见了,也都夸她,也有暗暗打量的。


    其中有一位陈夫人原本也是中州人,旧年与老太太娘家司家有些来往,后来也嫁到了京城,给威震将军做的填房,有几个儿子正好到了婚配的年纪,便有些看中顾纤云,一直拉着她的手说话,态度十分亲热。


    一日的寿宴结束,送走了宾客,零零散散的活儿又忙了两日方歇。


    又没过多久,威震将军夫人上门来,也没藏着掖着,与文氏说了想求娶她家七姑娘的事。


    下午,文氏就把这话去回了老太太。


    老太太问:“说的是她家的第几子?”


    文氏道:“二子,也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如今在禁军营当差。”


    老太太道:“明日使他们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与他们家来往并不多,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底细也并不知道,需细细地看。”


    威震将军府与之前来提的一个小官之家,论起门第根基来,自然是将军府的高,但将军府上说的还是前头夫人留下的孩子,扯上这些事情,就不那么好,婆婆不是亲婆婆,日后不定有多少矛盾,她倒这么一想,姑娘择婿一事也不是自己一人说了算的。


    老太太其实也并不中意那等内宅复杂的人家,且顾纤云那脾性,心思多疑敏感,把她放在复杂的环境里,不知能不能立起来。


    顾元彦回来听说了,回头私下打听了一道,只是到底那没见过那人,对方又走的是武学的路子,他的友人中大多与之不熟悉。


    偏偏,这事很快叫翠姨娘知道,一听是将军府上,那眼睛都亮了,哪里还看得见一点不好,先偷偷去嘱咐顾纤云,说,若是老太太,太太问她了,可别傻不愣登选那小官穷人家,必要选将军家才行。


    顾纤云很不喜欢她姨娘当着她的面说那些势力的话,耳朵里听得多了这样粗鄙的话,总有种自己也是那样的人,可分明她是顾家金尊玉贵养大的小姐,原该自尊自重才是,可她对着姨娘,反驳的话却说不出口。


    顾青璞和顾运的亲事定得那般顺利,为何到了自己这里就徒增坎坷?


    翠姨娘不止跟女儿那里叮嘱,或者哪一天,顾元彦来了她房里,必定要自以为是地旁敲侧击,打听老太太和太太的意思,顾元彦也烦了,在他看来,姨娘连字都不识的,能懂什么,家儿女婚事自有他与太太,她偏偏要自作聪明。心里不满,过得几日,便再也不过来了。


    老太太与文氏商量的时候,顾运偶一次过来碰见,说了一句,若让自己选,必然也不选将军家,还是那句话,那家庭怪复杂的,原配自己生了两个儿子,后面继室也生了两个儿子,人太多了。同一个娘亲肚子爬出来的兄弟还有龃龉,更何况是这种隔着肚皮的。家里一份资源四个人分,一边有娘亲帮衬,一边没有帮衬,是人都会有私心,一个不好就会弄得家宅不宁,兄弟反目都是有的。


    天然比普通家庭多了许多麻烦。


    就说顾家,姨娘们都暗暗有私心呢,翠姨娘闹事不就是为着争些东西。


    儿子只有比女儿争得更厉害的,会伤筋动骨的那种。


    可也不知道哪个嘴上没把门的,把这话传了出去。


    自然很快,顾纤云就听着了。


    那心里又不难以言表,是个什么难以形容的酸涩滋味。


    她像是对对人说,也像是自语:“若她选,可又不是她选择,这是我的亲事,我从来与她不同,那么,做出的选择,自然也是不同的……”


    再然后,有一天,顾纤云私下就去见了文氏。


    放在从前,她忙不会做一丁点出格的事,她是顾家最谨慎守规矩的女儿。


    但这次,她对文氏说,若是将军府上再来提这事,就应下好了,她不想再择下去。


    将军府没什么不好的,自己一个庶女,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挑到其他的,难道一定都是好的么。


    连文氏也惊住了,没料这话是七姑娘自己说出来的,怔愣过后,就找叫人把顾纤云先送回去。


    翌日,私下与老太太讲了这件事。


    第一百五二章


    老太太心里叹气, 七丫头性格上有拧巴的地方,他们做长辈的哪能看不出来。


    顾家不是靠女儿结姻亲拉关系上位的人家,儿女婚事是结两姓之好, 也要让他们自己满意, 并不一味独断专行。不然子孙过得不好,与他们又有什么益处。


    “罢了罢了。”老太太挥挥手, “各人自有各人的命数, 小七说了这话, 你阻了, 再替她选别个, 未必心里没有心结, 日后不如意,只怕还要怨你。陈夫人那人我也算知道一些,在家时并不是那等秉性上有大恶的,就算日后偏向自己生的, 那也算人之常情, 大面上不会太难看。依了她就是了。”


    文氏自然照着话做,她是嫡母,不苛待这些女儿, 但也没操到那份心上, 这是七姑娘母女自己求的, 与她不相干。


    老太太却因说上这些话, 又想起从前, 不免叹息, “统共说起这些丫头, 谁又有大丫头的好,她若是个男儿, 也就出仕去,自有她的造化,偏偏没福气。我们看着她嫁进去侯府,可到底最后怎么样,吃了那几年的苦,好歹现回了家,在我们跟前儿了。可见我们如何打算都算不过命数,高门侯门不一定好,小户也不一定不好,端看各人的造化罢了。又说小九,前头我总想着定给她择个家里太太平平,咱们能照应得上的人家,如今又如何?转头许了司桓肃,连我也不能保证她日后怎么样子,出不出变故,能做的,只能稳稳立在这里,让她们知道有个娘家做后盾罢了。”


    文氏听得也心酸,女儿是她的心头肉,从小到大那样的聪慧,没哪一样不好,偏偏被那个南襄侯府耽误了。到现在她只略想一想,心里还过不去呢。


    这婆媳二人说了一会子话,七姑娘的事就算定下了,不过为怕顾纤云是受了她姨娘的挑唆,又或是心里赌气,文氏还是将,将军府里,家里复杂在哪里,比之普通人家会平添几项不如意,将这些事剖开讲明白,让她知道个深浅。


    顾纤云依旧觉得没关系,文氏就明白了,


    等陈夫人再过来的时候,两人说了一阵,文氏终于是答应了这门亲事。


    陈夫人当即就朗声笑起来,立刻说,回头就请人来看日子交换庚帖,尽快定下来。


    想了想,又细心问说:“你家九姑娘定的不知是什么日子?七姑娘大些,大约也是要安排在前出门的,好歹我心里有个谱,到时候比着他们的日子,往前挪两个月就是了。”


    文氏方说:“我们家小九年纪小两岁,并不着急,况眼下天冷,诸事不便,家老太太的意思是,怎么着也要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起来再说。”


    天暖气清,那得是明年三四月份,算算其实也没多少日子。


    陈夫人是想快些将继子的亲事定下的,继子年纪已经大了,明年就二十三,再拖下去,只怕周边又起风言风语,说自己当继母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不上心不尽心。


    早就从今年起,家宗族里那里,几个老姑奶奶打量自己是填房,爱摆长辈的谱,回回见面必敲打自己,言语中多有不满,陈氏受够了这些闲气,别人哪里知道她的苦,每每自己说一个,老二都不满意,理也不理,故意害自己呢。


    她憋着气,这次她说了顾家,将军那里已经提前通了气,老二就再想说不满意,那可真不关自己的事了。只看人家司指挥使一样与顾家做亲,都没说什么,你排面倒大,挑挑拣拣起来,倒真敢拒绝,那从此以后,自己尽撂挑子了!


    有眼睛看的,都知道不是自己的错。


    陈夫人心里有了数,笑眯眯的,又与文氏闲话了半日,才起身告辞,说回头请人去看日子再来相商。


    陈夫人回了府,她身边心腹的嬷嬷打发丫鬟出去,两人方说起来话来。


    知道是顾家那边答应了,嬷嬷跟着高兴,合手直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二少爷的婚事可算是定下,看那起子口舌生疮的,还敢不敢背后议论太太。”


    陈夫人慢悠悠饮了一口茶,“连老爷听说是顾家的女儿,也是满意无二话的,如此,外头人还能说这门亲的不好来?这次老二怕是不能拒了,不然你看老爷打不打断他的腿。这两年为着他这一桩事,我受了多少闲气,外人哪里知道是咱们这位小爷自己心气高。”


    嬷嬷想了想,又道:“顾家虽好,可那位姑娘是庶出,保不定二少爷还真不会满意,倒说太太是在羞辱他。”


    陈夫人翻了翻眼皮,啐了一声:“他是正房原配生了孩子,他身份贵重,可谁叫他早早死了娘呢。人家顾家里,数正出的拢共就只一个,旁的一样读书写字正经教养起来的,那司大人都没说这个,他倒是敢挑,真要有这么大本事,倒叫皇家把公主下嫁给他,我才算服了!”


    “太太快歇一歇,莫要急躁。”一面说,一面倒了杯茶过去,“如今算是把这桩一了,等明年,太太也该给咱们三爷好好想看人家了。”


    要说陈夫人什么着急继子的婚事,很大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她两个儿子,大的一个也十八了,小的那个十六了,哪里经得起耽搁。


    也不敢为着出一口气给继子寻个不好的人家,一则将军不是傻的,二则兄长亲事不好,后面弟弟倒是说个好的,她和她儿子恐怕要被人戳烂脊梁骨,她还没蠢到那个程度。


    嬷嬷又说:“顾家好是好,太太难道不担心,这儿媳妇娶进来不好管教,那不是平白给您添堵吗?”


    陈夫人却眯着眼睛笑了笑,“嬷嬷以为我真是傻的么,一根藤上结出来的瓜还有大有小,一家里养出来的姑娘自然也都不尽相同。像是顾家那大姑娘,学识上多少男子都比不上,极聪慧,不似寻常姑娘。这样的,自然是不敢要。还有个九姑娘,算是他们家老太太养大的,听说全家当个宝贝,自小娇惯长大,想也知道定然不会是个窝囊忍气吞声的性子,这样的我也受不住。而那七姑娘却不同,我那日就冷眼瞧着,规规矩矩的,又腼腆,两个妹妹都跑出去玩儿,她也耐得住。这样的性子,且闹不出大事。”


    嬷嬷放下了心,笑说:“还是太太考虑周到。”


    待他们那二少爷知道自己的这门亲事后是什么反应,暂且是后话。


    顾家里,顾泰听闻最后是顾纤云自己要选将军府,就知此事再多说无益。


    但有一点,她需与顾纤云言明。


    于是使人去请来了顾纤云。


    缓缓道:“你既自己做了选择,日后尽心尽力去过就是,莫要辜负自己。只有一点,外人如何说,如何做,你心里需得有一杆称,万万不可因为别的,致内心失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至亲,姊妹存了芥蒂,疙瘩。”


    顾纤云脸色骤然一白,她不知顾泰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却自己内心真个狠狠被刺痛了一下。


    手心捏紧了那团绣帕,半晌,她开口,“姐姐是怕我与小九有不对付,是吧。”


    她说这话时,心里,面上,都像是有把刀子在戳在划似的,好似她心里藏着一点点心思,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戳破,实则看闲话一样看自己。


    “我有时候真羡慕小九,”顾纤云垂眉说,“不,不是有时候,是一直羡慕小九,羡慕她轻而易举就能让大家喜欢,什么好的都留给她,她闯祸也甚有苛责的时候,连你也对她谆谆教诲。明明也是个姑娘,从前却一定也要跟着先生读正四书五经,不懂的地方去请教哥哥时,哥哥也会耐心与她分说,她怎么从不担心自己的行为影响大哥哥学习考试,她怎么什么都不怕呢?”


    这是顾纤云永远想不明白的一点,所以她一面暗暗羡慕嫉妒顾运,但自己怎么样都做不到。


    越做不到,越明白自己与顾运的区别。


    顾泰知她这些想法非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日积月累。


    然这事不能不戳破,否则她心中总有一快抚不开的阴影在,等她嫁了人,若日子能平淡顺遂还好,若不能,只怕她难向家里坦言求助,因她觉着当初是自己选择的,错了输了,苦果自己咽下去,绝不露与人前,不能让姊妹看见,她会认为那是她最后尊严。


    顾泰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七,你的眼睛一直放在阿拙身上,怎么从不好好看看自己。你说大家都喜欢阿拙,可谁有因为喜欢阿拙而忽略过你吗,祖母多疼九儿,可也不曾对其他的孙女视若无睹,苛待不理?你若一味钻牛角尖不肯出来,日后又怎么办?岂不知也是伤了家人的心?今日你因着大家都对那威震将军府多有挑剔,你硬是选了他家,你以为这是反抗,要证明自己能比九儿好。你没明白,非将军家不能选,而是你从头到尾,忽视了老太太一片心,难道她老人家会盼着你嫁不了好人家么,若真喜欢那府上,该是认真去与老太太推心置腹,而非在母亲面前去撂下一句话。明日你哪里不如意,是不是还打算与家中愈发疏远,形同陌路?养你这般大,难道是为着让你伤害自己的?如此,书也全白读了,稚子该明白的道理,你反全丢了去。”


    一番话,对顾纤云来说,也不可谓不重了。


    那眼泪早已经从眼眶里淌了下来。


    她知道她不好,心性不好,如今已是无颜见家人了。


    第一百五三章


    话说到这个程度, 原并不是为了谴责哪个,也不为着让她自责反省,是要她懂得自爱, 莫把自己看得尘土一样轻, 将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别人身上,本末倒置, 自尊自重, 才不枉家里养她一场。


    顾泰叫丫鬟打来水, 让她洗了脸, 才送人出去了。


    不论日后各自前程, 日子好坏, 该做的已经做了,于心无愧。


    顾运后来知道她顾泰去找了顾纤云的事,心里也盼着一切都能往她期待的方向慢慢变好。


    想顾纤云的心结能够解开,日后能开心一些, 放松一些, 不用那么紧绷,小心翼翼。


    也真诚愿她所选的夫婿是她以后的良人,日后生活幸福美满。


    因为从来都知道, 并非所有人都能同她大姐姐顾泰一样, 目之所见, 心之所想, 皆是大局。心性坚韧, 学识渊博, 能周全左右。这样的, 千百人中也不一定会出一人。也并非所有人与自己似的,有这样离奇的来历, 她人生中所做的所有选择,对她来说,就只是单纯的选择,无关其他。选得好,万事大吉;选错了,那就就错了,结果又能严重到哪里去。这是她与顾纤云的不同,所以她对待什么都能坦然,都能自如,这就成了别人眼中的心胸开阔,肆意张扬,连她自己也知道,这在这个时候,是非常少见的性格。所以祖父喜欢她,祖母偏爱她,哥哥姐姐亦都真心待她。


    但也知道这不是她傲慢的理由,时代将女子拘束在一小方天地,限制了她们了行动,学识,眼界。她们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替自己选一个看似可靠的未来,所以慎之又慎,小心翼翼,这不是她们的错。


    所以,谨小慎微,心思多敏也不是她七姐姐的错。


    她能冲着阳光笔直向上生长,也要看见,没有感受到阳光,致使自己曲折生长的那个。


    冬至这日,落小雪了。


    雪花如鹅毛一样,从天空中慢慢飘下来,很漂亮。落在树杈上,落在屋顶上,融化在雪地里。


    顾泰院子里。


    顾运抱着暖手炉在炕上的桌上描九九消寒图,顾泰在一旁看书。


    前几日顾纤云才过了大定,顾运忽然问说:“七姐姐的好日子是不是定下来?”


    顾泰眼皮子也没抬,只不紧不慢道:“明年三月份,不早不晚,正是开春的好时节。”


    原本那边拟了好几个日子,但是都是比较近,就在过年之后,老太太嫌那会儿天冷,嫁女儿的又不用着急,若不是看着他们家少爷年纪不算小了,且自家后面还跟着个小的,也要办婚事,估计还要细细的择日子。


    这已经算是紧的。


    “挺好的。”顾运点点头。


    说起来,她很有些日子没见司桓肃了,上回绣了一个荷包,忘记了给,就一直没送出去,放到现在,都快旧了,顾运连第二个都做起来,还放在香炉旁边熏上了自己喜欢的香。


    这边走着神,忽然被顾运点了点脸颊,笑她,“小丫头想什么呢,仔细把消寒图描花了。”


    顾运收起笔,把消寒图再挂上墙。心想,她跟司桓肃都定了亲,原想趁着空档谈谈恋爱,却哪里有这个机会。别说谈恋爱,现十天半个月见一面都难呢。


    这时候恐怕都没什么小情侣,就算有,必定也只能偷偷摸摸的相会了。譬如她,如果想见司桓肃一面,送他个东西,除非家人邀请人上门,否则就要想法子,悄不声息的,暗暗进行。


    这样一想,又想到那个给她姐姐情书的人,也不知对方还有没有坚持,有没有取得姐姐的欢心,讨得人喜欢?


    顾运在顾泰脸上压根看不出来什么,她姐姐情绪稳得很,轻易看不出来。


    “嗯?瞧我做什么。”


    顾运嘿嘿笑了两声,忙说:“没什么没什么。”


    上次意外看见信就算了,这会儿无端端刨根问底,她也不好意思,没有这样打探隐私的。


    若真能发展,到时候自然也能知道了。


    “姐姐,你说我能不能见一见司桓肃?”


    顾泰哪里想,冷不丁的,忽然就听见这么一句,真个是愣住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阿拙,你这是想让我带你出去,还是让我把人请到咱们府上来?”


    “哎呀姐姐,我说着玩儿的,好生的,让人上我们家做什么。”


    顾泰“嗯?”了一声,分明不信。


    顾运咂咂嘴,只好告诉她,“前头司桓肃送了我一匣子首饰,我想给他回个礼,但不知道怎么给他。”


    总不好大张旗鼓跑到人家工作的地方吧?上一回去还是因着她三哥关在里面,有个探视的名头。


    顾泰倒不说见面这事出格,两人已经定亲,有些规矩是做给外人看的。


    只是顾运这话倒是提醒了她,思忖了片刻,顾泰说:“我竟忘了,早该给你两个人才是。”


    这里说的人不是内宅的丫鬟,指的是能在外面办事的人。


    有这样的人才方便做事,譬如这会儿顾运想送礼,她若有得用的人,就可以使唤人办事了,哪里会为此左右为难。


    “我身边有几个,先匀你两个,身契等一并给你,日后就只认你做主子。过几日再让牙婆带人过来,选两个小些的,你自己慢慢教导,一两年下来,就都堪用了。日后不至于因手边无人而为难,他们与家里的丫鬟管事媳妇还是不一样的。”


    顾运细细听来,心中又十分动容顾泰替自己考虑周全。


    顾泰将这事情记在心上,过了两日,雪停了,就让人请了牙婆上门。


    既然要买,肯定不独顾运,顾纤云也快出阁,到时候一并也给她两个,至于陪嫁丫鬟那些,自有母亲会准备。


    凡牙婆送到这些府上的,虽都是要卖的孩子,也都收拾得齐整干净,并没有那些眼歪嘴斜面目不周正的孩子。


    顾泰索性挑了六个,让管事先带着放在外院学一学规矩,等能见人了,带回来见顾运,让她挑顺眼的两个留着。


    都是十来岁出头的年纪男孩,认了顾运,知道这是日后的主子,恭恭敬敬的。


    顾运不用他们跪,现也做不了事,只让他们跑跑腿,在街上买点什么吃的玩儿的之类的。


    倒是顾泰给的那两个大的,惯常做事的,身上还有些功夫,知道自己易了主,当天就来给顾运磕头,顾运还有些兴奋,给人吩咐了第一件事,就是把荷包给司桓肃送过去。


    当然,荷包是放在盒子里面的,另并一张纸条。


    这事很容易,当天就给她送了过去。


    完成任务,回来回话,另外还带了司桓肃附送的东西过来。


    “咦?是什么。”顾运正盘腿坐在炕上,腿上搭着毯子。


    心里好奇,叫丫鬟把东西接了过来。


    第一百五四章


    也是一个匣子。


    丫鬟抱上去, 交给顾运。


    顾运接了过去,心说该不会又是首饰吧,上次那一套的东西, 因为太扎眼, 她还一次没戴过呢。


    然后一打开。


    “嗯?”


    并非是首饰,也不是别的戴的用的, 而是放着一个信封。


    顾运让人都退下去了。


    把信封拿出来, 然后从里面抽出信纸, 展开。


    一目一目看一下去。


    越看, 眉头越是轻轻蹙起来。


    放心信纸, 顾运张嘴喊, “澄心进来——”


    外头听见哎地一声应。


    不一会儿,人就打起帘子进来,“姑娘,怎么了。”


    顾运说:“你使个小丫头去大姐姐院儿里传个话, 请姐姐过来一趟。”


    澄心转身又出去, 看姑娘面色是有重要事情都样子,怕小丫头说不清楚,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谁想顾泰不在屋子里, 丫鬟说一早就出去了。


    回来与顾运回话, 顾运只好摆摆手说:“算了, 晚些时候我自己过去, 你帮我研墨。”


    顾运也不窝在炕上了, 理理衣裳, 到了大案桌前面坐下。


    澄心把墨水研磨好, 才铺纸,拿起来笔墨, 细细写了信封回信。


    写完,封回了信封里。这是给司桓肃的信。


    原来,司桓肃今日让人送来给她的,说的是上个月她们去庄子上时,扯上的那件诬告案。


    司桓肃着人去调查科,谁想到,躲在背后陷害顾家的,竟然是赵家。


    对,就是嘉贵妃母家的那个赵家。


    顾运看到这的时候还一脑门的雾水,赵家?嘉贵妃?


    她们家与赵家,以及嘉贵妃,从来没有没有交集往来过,不可能结仇,所以为何会无端端就陷害起她家来?


    待继续往下看信,总算知道了缘由。


    原来还是顾运那个被批福运旺盛的命格惹出的事。


    当初流言乍一出来,嘉贵妃就非常担心皇上会因着这事将顾运纳到宫里来,宫中如今她隐隐已有了皇后抗衡的势头,这时候再进来一个据说命格很好的人,她怎么能愿意?


    皇子不纳妃,太子那里,嘉贵妃同样不愿意他娶顾运。于是就寻思着,索性让娘家侄儿将顾运娶了,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只是没想到,没等自己这边施展开,就听到消息,说人已经与司桓肃定了亲。


    司桓肃是皇上的人,与太子也有些姻亲关系,两人关系亦非常好,这顾运嫁给了司桓肃,可不就相当于给太子添了助力。


    嘉贵妃怎么能不生气。


    而她母家赵家那边,原本得了贵妃的话,已经计划不管使什么手段都要将这事情漂漂亮亮的办成,甚至家里已经定下来由哪位去娶顾运,不过一切都没赶上顾家和司桓肃飞快的速度。


    原定下的那位赵家三爷,本已视顾运为囊中之物,谁知被人横插一脚,他原本就是个心眼窄小毒辣之人,心里由此就将顾家记恨上。


    没过多久,探听得顾家一群女眷下了庄子,便让人去使个计,去败一败顾家的名声,最好将他府上姑娘都牵扯上。


    倒因为派出去做事的人,找了几个并不如何聪明的村人作帮手,这事才闹得笑话一样结束。


    不过,那死了的老人家,的确是赵家管事下的手,也不是用的毒,而是用的一种烈酒,配合这一种野果食用,很容易让上了年纪身体又有病的人在梦中死去,无声无息。


    “也太阴毒了些。”顾运看完了信后,心里堵着一口气。


    这赵家人简直丧心病狂,杀人难道就这么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就因为他们的计划没有顺利进行,就要去报复,俨然是傲慢到了极点,人命在他们眼里恐怕真的和那野草一样,想践踏就践踏。


    第一百五五章


    冬天里黑得早, 顾运眼见着温暖的日头落下,夜幕降临,暮色四合。


    四周静谧无声。


    她也没吃晚饭, 就往顾泰院子里去。


    手里提了一盏细竹扎的用透光细纱蒙的美人图灯笼, 并没让丫鬟跟着,自己就过去了。


    丫鬟先看见了顾运, “呀?是九姑娘, 这会儿怎么过来了, 快进屋吧, 可冷着了?”说着忙把人请进屋子, 伸手把灯笼接过去, 放在一边摆好。


    “姑娘,九姑娘过来了。”


    屋里烧炭盆,打头往里一进,就感觉身上一暖。


    顾泰已经回来, 不过顾运没问她今日去了哪里, 这是人家的隐私,既没主动说,自己更不应该打听。


    再亲昵的姐妹也应当注意分寸。


    她知道顾泰比她们没出嫁的几个都自由许多, 社会上的规矩就是如此, 嫁了人, 做媳妇的, 都有一定的自由。这也是顾运心里并不是排斥成亲的原因之一。


    在家当姑娘哪样都好, 就是不太自由, 没事根本不能出门, 可以出门时也是里里外外一群人跟着。


    所以她才逮着机会就愿意出门游玩,就算交通工具不方便, 就算坐马车时间长身体酸痛,也都能忍了。叫她日日在一个小院子里窝才不好受。


    “晚上冷,怎么连件披风人都不披?你身边丫鬟都是怎么伺候的。”顾泰从里屋出来,瞥了顾运一眼,皱眉。


    顾运忙笑着说:“是我自己不愿意穿披风出来,今日又没下雪,我嫌穿着累赘,怕绊脚,所以没穿的。跟她们几个没关系,姐姐别冤枉了她们。”


    顾泰摇摇头,却也不再说她,只牵着人过去坐,“听她们说你中午就让人来叫我了,可是有事跟我说?”


    姐妹两个坐下。


    顾运才把司桓肃让人送给自己那封信拿出来,递过去,给顾泰,“姐姐看。”


    顾泰便是打开,慢慢看了。


    半晌,说: “司桓肃给你写的?”


    顾运点点头,“可不正是,我把回礼送过去,他就送来了这个。姐姐,你说赵家会不会还要针对我们家?”


    在顾运看来,赵家人简直不正常,不可理喻,为那么一点子小事,就敢出手。


    所以她不敢掉以轻心,赶紧跟顾泰说了这事。


    顾泰道:“无妨,明日我去与父亲说一声,到时候自有应对。”


    况这事司桓肃知道了,以这人的性格,怎会善罢甘休。


    那位赵三公子自己不痛快,便使那些上不得台面小手段,却他后头也不敢继续,毕竟赵家不是他一个人的赵家,现在真的把顾家得罪死,没有他们好果子吃的。


    顾泰给顾运说了一下赵家,让她不必那么担心,赵家不足为惧。


    顾泰心里反担心另外一件事,上个月,南六州之一的云州受到天灾,百姓都惶恐恐说是地龙翻身,是天罚,有两县灾情严重,死伤无数。


    随后太子楚昭奉昭去南六州视察,安抚民心。


    情况却并不乐观,因为房屋倒塌无数,人员伤亡惨重,幸运活着的人家财尽数损失,一时两县上空乌云笼罩,愁云惨淡,百姓哀嚎不断。


    太子领巡查队伍协同当个知府衙门迅速展开救灾,哪里想粮库里的粮食根本不够用。


    太子且要彻查,眼下却有更要紧的事更严重的事,有一个村子,不知是不是死人处理不及时,有一天忽然有一人染病,没当回事。然后地,就开始一传十,十传二十,病情迅速蔓延,等回过神来,再派大夫去细细检查,才发现,竟然是疫病!


    这可不得了,那村子马上就被封锁了起来。时人谈疫色变,一时恐慌情绪在云州蔓延。


    这个月,朝上就已经有人上奏,弹劾太子办事不利。


    一夜之间,仿佛就有什么东西变化了。


    这不是好事。


    司桓肃与太子为表兄弟,关系匪浅,而顾家与司桓肃已经素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早已经从中立之位倾斜。


    太子之位不稳定,连顾家也会受到影响。


    顾泰总觉得,今冬,朝廷上似乎有些异动。


    这并不是她的错觉,过了两日,她与父亲谈论起这事。


    顾元彦也觉察到了,又说:“今日朝堂,闹得不成样子。”


    顾泰沉吟片刻,道:“还是云州的事?”


    顾元彦叹了一声:“之前那个闹病疫的村子,知县原本要封村,只是,那里面并非都是病人,好些都是没生病的。如果关在一起,恐怕最后都没有活路,太子不忍,提议将健康的人分隔出来,再逐个治疗。今日又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因太子的不封村决定,病疫扩散了,便有人上奏,言太子优柔寡断,不堪为储,致皇上大发雷霆。”


    第一百五六章


    这未免有些奇怪, 就因为这点事,却想将太子拉下马?


    简直天方夜谭。


    储君年已长成,而下面的皇子不过几岁稚儿, 都不说皇帝, 任何只要脑子没问题的人,都知道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废太子, 国赖长君, 这四个字并非开玩笑, 幼儿如何能治理一个偌大的国家?


    除了在非常特殊的情况下会扶持幼年皇子上位, 譬譬如没有成年长嗣, 又或者长子真的蠢笨到难堪大任的地步。其余若有这种心思之人, 怕只是因为幼子稚儿好控制,可挟天子以令诸侯,除此之外不做他想。


    那为什么还有人胆敢进比此大逆不道之言?不怕触怒天子?


    顾泰心中有了一个不大好的猜测。


    她怕是皇帝的身体出了差错。


    只是猜想终究是猜想,她没办法打听到消息。


    第二日, 顾泰又私下与老爷子详讨了一番。


    顾运对情绪的感知非常敏感, 察觉到顾泰好像心里有事。


    便私下悄悄问了,而因着兹事体大,又恐是关乎朝堂, 顾泰就闭口不讨, 让人安心,


    但很快, 顾运从司桓肃处知道了一点事。


    是说太子在回京的路上出了事, 生了病, 不知谁传出来的消息说是感染了时疫。


    皇上闻得, 异常担心,便命司桓肃即刻带上御医赶过去, 让他务必将太子健全带回来。


    那日晚上,顾运正睡得迷迷糊糊,司桓肃夜潜了顾家,到了顾运的房中。


    顾运还来不及叫人,就说了一句,“是我。”


    司桓肃穿着一身玄色衣服,腰间配着刀。


    顾运揉揉眼睛,声音是没醒神的含浑,“怎么现在来了,是不是有事跟我说?”


    一边正要从床上起来,司桓肃怕她身上冷,按着她依旧躺好,“无事,不用起来。我要出公差,过来与你说一声。”


    说完,忽然伸手摸了摸顾运的脸颊,然后又说自己去接太子返京。


    顾运觉得有些奇怪,一时又没想明白。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好像心里有一根线在牵引,但又弄不明白究竟回发生什么事。


    司桓肃最后说了一句,“等我回来。”


    说完,就走了。


    端的是,来无声去无息。


    司桓肃离京的第五天,


    皇帝忽然称病罢朝,朝臣也并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忧思太子之故意。


    休息几日,继续上朝。


    却又过了两日,再次罢朝。


    如此两三回,群臣开始心里有所怀疑,有些人开始担心,圣上龙体似乎出了问题。


    仿佛是一夜之间,连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一日,圣上在朝堂之上大吐了一口血,然后晕厥。朝臣惊恐,乱作一团。


    后传来御医,经过诊治,御医支支吾吾,言陛下生了怪病,病因暂时不明。


    皇上陡然重病,太子与司桓肃却皆不在京中。


    事实上,从太子被弹劾,就是有人在背后计划。


    皇上生病,吐血,昏迷。


    赵家暗中早已经准备就绪。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风波丛生。


    宫里虽消息封锁了起来,却有人得到了密报,皇上已是神志不清,不知真假。


    值此关键时候,一旦站队,若成,日后高官厚禄,加官进爵。


    有人的心已经偏了,开始动摇。


    说是太子不定已经感染的疫病,死在了路上,渐渐的,形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顾家几世几代的立身法则是不参与党派竞争,不站队,只做一个本本分分的臣子。


    这短短的时日,连顾元彦都受到了影响。


    好在顾元彦装傻充愣糊弄了过去。


    这日,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顾运早早醒了过来,她这几日连懒觉都不大睡。


    醒来后就静静躺一会儿,被子里暖呼呼的,她把手伸出来,放在被子外面,没一会儿,手就冷了,人也清醒了。


    洗漱完,换好衣裳,早饭还没来的及吃,忽听见前院有动静。


    顾运也不叫丫鬟,自己就抬脚走出去,拉了个丫头问,说是几个护卫都往老太太院里去了。


    顾运连忙也往那边过去,才进院子,只见丫鬟们立在廊上。


    进得屋,只见顾泰,顾承庭都在这里。


    “大姐姐,哥哥。”


    顾泰把手一抬,招她过去,“我知你要问什么,的确是出事了。”


    顾运心一提,眼睛紧张地看着他们。


    顾泰轻轻吐出两个字,“逼宫。”


    赵家联合京畿营,封锁了京内的消息。


    顾运瞳孔立刻缩了一下。


    顾承庭沉声说:“宫门现已经禁闭,只余下禁卫军与之殊死抵抗,只怕现在宫内,他们要逼迫皇上废除太子,改立熠王。”


    “这怎么办,就只能等着了吗?”顾运忧心忡忡。


    顾泰摸摸她的头,缓声音安慰,“休要害怕,这些日子关紧门户,好好待在家里。只要皇上不写废储改立另传的诏书,他们不敢对皇上动手。若果真敢如此,那中山王立刻能打着清君侧除死反贼的名头攻进来的,到时候,赵家的如意算盘可就落空了。”


    顾运又连忙问:“太子呢?有没有消息?”


    顾运现在怀疑太子那个时候出事,也是赵家的手笔。


    顾泰垂着眼皮说了一句,“太子会没事的。”


    两股势力交缠,京中戒严,从这日起,日日有巡逻的队伍。


    一日过去,气氛愈发剑拔弩张,已如绷紧到极的弦。


    顾家里,安安静静。


    下人们都不敢多说一句话了。


    顾运忽然想起来司桓肃这次离京,他那日好像说了什么,让自己等他回来?


    不对,顾运越想越觉得不对。


    皇上知道自己身体出了事,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还把司桓肃派出去,且司桓肃一走,皇上不几日就病发,然后起不来床,这些,是不是都太过巧合?


    而站在赵家的角度上看,他们的计划未免太顺利一一点,还是说,皇上这个病,本来就与他们有关系,所以他们非常自信。


    但皇上会不会将计就计呢?


    顾运越想,思路越开阔,皇上会不会看穿了这场计划,还是他对某些人怀疑了,正好借着这次事情,看看谁是人谁是鬼?


    顾运深深唏嘘了几口气,心里祈祷最好是像自己想的一样,如果真如此,那么,太子和司桓应该很快就会带兵返京了。


    有时候,她发现自己往好的方向想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可能是上天都在眷顾?


    第三日,太子与司桓领州府六千兵攻入京城。


    太子乃正统,振臂一呼,万千应和。


    局势瞬间扭转。


    不一日功夫,皇城内,乱臣贼子皆被一网打尽,赵家上下百余人全部伏法,打入大牢。


    皇上平安无事,只是身体虚弱,正在调养之中。


    京中,像顾家这样的官宦人家,直到局面尘埃落定,一颗心才放回原处。


    尚算安稳的年代,没有谁会希望改朝换代,且还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这些不表态度装聋作哑的,若真让熠王上位,赵家定然摄政,以后怕要从此被边缘化,坐冷板凳了。


    除了赵家,需要清理的还有很多。


    一场悄无声息兴起的宫变,死伤无数。


    被抄被砍的人,也是一茬儿接着一茬儿,城门口的石板上都被浸了一层一层的血,冲了一遍一遍的水,也洗不干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司桓肃连同整个稽查司,忙不得行,整日进进出出,缉拿押人,查办审问,事情一桩桩摆在眼前,连吃饭的空都没有。司桓肃每天都是早出晚归,一天下来,身上不知沾了多少血腥味。


    等所有事情大概处理好,已经是五六七之后了。


    司桓肃终于上了顾家的门。


    顾运不免在心里感慨,想见人一面还真挺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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