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凌晨。


    我的卧室里,只有我噼里啪啦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的声音。


    跟贺枕流一来一回地发了几条消息之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0+li:等下,你怎么这个点还没睡?】


    【儿子:你不也是?】


    【0+li:我是一个自由受到剥夺的新时代公民,我内心充满了对外部世界的渴望,当然想要挣脱牢笼重获希望,没睡是正常的。】


    【0+li:但你吧。】


    【0+li:听说平常睡不好,是肾有问题。】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消息。


    【儿子:不救了。】


    【0+li:——别别别!贺大少爷,我打给你!】


    电话接通,贺枕流那儿背景音听起来很安静,带着偶尔的风声。


    “做什么?”


    他的声音从电话里听起来意外地苏,是那种略低的,带点磁性的男嗓音。


    现在看不到他的脸,只能听到声音,贺枕流的确听起来像是个标准的言情苏男主。


    嗯?那我了言情男主?好怪。


    再看一眼。


    “关于我的逃跑计划——”


    我咳嗽一声,把我的计划讲给他听。


    “其实这个事情很简单。我只要能从我家翻墙出去,就能打车去市区了。”


    “但是吧,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我的腿今天出了一些小小的状况,翻墙这个事情就……”


    “所以你要我当你翻墙的人梯?”


    “对,帮我翻过去就行。”


    “明白了。”他说。


    我说:“好,那事不宜迟,我把地方发给你,你现在就出发过来,记得别开跑车,那声音能把我从地里震醒——”


    “林加栗,”他忽然说,“我的报酬呢。”


    “啊?”


    贺枕流开始好整以暇:“我这么大晚上出来帮你,你得支付我报酬。不然随便让人做白工,你林加栗是这种人吗?”


    我想了一下。


    确实,找人帮忙,得有来有回。


    “你说得对。”


    我打开了手机,“我帮你写保洁推荐信。”


    他:“?”


    “开玩笑的啦,我们家保洁员满了。我帮你推荐去邻居家?”


    “……”


    “不过说真的,你账号多少,”我点开银行app准备转账,“给你转个定金,事成全款。我很有信誉,一直是外卖各大平台五星好评的顾客,尾款绝对能准时到账。”


    “钱?钱这种太俗了。”


    贺枕流在电话里懒洋洋地笑了一下,“林加栗,你想想看你今天下午自己说的话——”


    “欠债,正常得用另外一种方式来还吧?”


    我愣住了。


    他什么意思?


    我沉思了。


    我悟了。


    我压低声音悄声:“你想要比特币?”


    贺枕流:“?”


    “要多少,我偷偷转给你。洗钱这种事情,nft和比特币都最好了,我懂的,来,给我个数字。”


    “……”


    最后贺枕流到围墙边上了,路灯半亮不亮地照在高大的雕花镂空围栏的两侧。


    他才隔着栅栏僵硬地给出他的最终要求:


    “——林加栗,作为报酬,我也要你的一小时。”


    我惊讶,慢慢:“一小时?”


    他点头:“对。礼尚往来。”


    我:“你确定?”


    他:“我确定。”


    我们俩隔着铁栅栏大眼瞪小眼。


    贺枕流晚上出来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个子高,现在黑色的卫衣套着黑裤,休闲懒散,一头红毛在路边的灯光的照耀下有一些发橘。


    一张俊俏的脸,绷得紧紧,姣好的唇形轻抿。


    我:“一小时做不完啊。”


    他:“?”


    我:“我起步价怎么也得俩小时吧。你这要的太少了。给你包圆了五小时吧。”


    他:“???”


    贺枕流脸青了:“我不是说要……”


    我隔着栅栏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懂。”


    “……?你懂什么了!?”


    夜晚起了层薄雾,浮在月光下的树梢之间,只偶尔有几声蝉鸣,让路灯橘黄色的灯光显得不那么静谧。


    我看着贺枕流退后了几步。


    “你能翻过来吗?”


    “废话。”


    贺枕流身高腿长,平常一看就经常锻炼,这两米多高的围栏根本难不住他。


    他一手抓住栏杆,脚撑在下方的镂花的构造,再一个提身,翻身轻轻松松地一跃,潇洒自如身轻如燕地就落在了我这边。


    “怎么样,还行吧。”他拍拍手上的灰,跟我嘚瑟。


    我从他身上收回视线,中肯道:“的确不错。很漂亮。”


    他乐了声:“你还真的会夸人。”


    我边拍他的肩让他蹲下,边说:“刚刚你翻墙时候上衣掀起来了,我不小心全看光了。”


    “?”


    贺枕流磨牙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你不早说——”


    “这得怪你穿宽松的卫衣。守点男德吧你。”


    我完好的那只脚踩在他交叠的手心,双手抓上了栏杆,“干正事了,帮我送上去点。”


    手往上提倒是不难,有贺枕流的帮忙,我不算太艰难地就爬到了栏杆上方。


    我翻到了栏杆顶,先稳住身子停了下来。贺枕流先我一步又翻到了围栏外,在下面接我。


    这次他选择了捂紧了衣服下摆。


    我:“……”


    支在围栏顶上,我离树梢很近,橘黄色的灯光从树叶缝隙里透过来,有些晃眼。


    我淡定地


    回想了一下。


    别说,贺枕流,小子腰真不错。


    早知道当初别光顾着咬上面,多咬两口腰得了。


    可惜。


    “下来吧。”


    嗓音从底下传来。


    “好,接我把。”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很离奇。


    没有人想得明白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


    事情的起初,我只是正常地往下滑,正常地好腿撑栏杆,正常地坏腿悬空,而贺枕流在下面接我,他也正常地抬起手,正常地准备承受我的重量,直到——


    他抓错了腿。


    我:“……”


    日!


    寂静的夜晚街道响起重重一声响。


    我们两个人一起摔进了草丛,摔得七荤八素,贺枕流痛得龇牙咧嘴,倒抽凉气。


    “草……”


    而我半摔在他身上,有他的后背做地垫,我除了头不知道在哪儿磕了一下之外,毫发无伤,血量-1。


    土地松软,草丛也长得茂盛,我头还在晕,干脆在哪里跌倒在哪里躺下了。


    “……林加栗。”


    我闷闷出声:“嗯?”


    “……把你的头从我的胸上抬起来。”


    我一动不动:“但这里躺比较软。”


    贺枕流:“……”


    终于,他忍不了了,他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一字一句骂我,


    “那你至少,正面朝上仰躺吧!!”


    我:“……”


    我:“………………”


    我镇定自若地翻了个面,从俯趴变成了仰面躺:“早说嘛,不然我哪知道。”


    贺枕流:“……?”


    刚才那一跤摔得生疼,我们两人干脆就在草地上躺了一会儿。


    我家的宅子建在小山上,山里的空气一向带着凉意。但我们俩穿得都不算少,只觉得凉爽。


    过了不知道多久,贺枕流的嗓音传来。


    “要帮忙,你怎么不找别人?”


    “嗯?你说翻墙?”


    “不然呢。我家离你这可不算近,找你其他朋友不是更方便。”


    “找别人,看到我腿瘸,有损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我盯着天空,摆摆手,“至于你,无所谓,我不怕二次损耗。”


    贺枕流:“?”


    我感动地拍了拍他,“你看,你对我多重要啊!”


    贺枕流:“……滚啊!”


    终于我们俩休息好了,我叫的车也到了。


    我一瘸一拐地和贺枕流上车,坐上了后排。


    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一看我们俩浑身灰头土脸就笑了。


    后视镜里明晃晃一颗金牙:“哟,出来偷情啊?”


    我:“……”


    贺枕流:“……”


    司机见我们不说话,启动了车,往山下开。


    “别不好


    意思承认啊。这年代都开放了,什么关系不可以啊。你说这个点在这个地方要打车的,不是打野战就是来找活的,”


    边开边晃悠悠地道,他一指窗边,我家遥远的白色宅子从树影中一晃而过,


    “像你们长得也不错,现在的小年轻也是啊,还是做这种有钱人的生意来得快,这边经常有这种人找漂亮小伙子……”


    贺枕流唰地转向我,露出一个冷笑。


    我:“……”


    我震惊:“我可没做过。”


    毕竟我的律师专门确认过。


    我可是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到目的地的路途不算近。


    一路上,车上司机还一直在自由发挥,一张嘴堪比豆瓣热评区,一会儿一个张口就来,贺枕流额头上青筋抽了抽,拳头都握紧了。


    我按下了他的手。


    他看我,怎么?


    我镇定,放着我来。


    我:“叔,我们不是出来偷情的。”


    司机笑眯眯接话:“哦?那是什么?大半夜在这种没人的地方,你们两还浑身都是土……”


    我:“我们来抛尸的。”


    “……”话悄然一停。


    我:“这次没上次熟练,唉,正常人都知道,埋尸体至少得挖两米深,刚我挖坑的时候手抽筋,不小心把腿给摔了,我俩正去市区找骨科医生看呢。”


    “………………”


    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司机后视镜里的目光转过来,在我崴着的脚踝上偷摸摸地一闪,震惊地转过去了。


    一路无话。


    静得出奇。


    我享受着宁静,对贺枕流比了个“ok”,做口型:姐厉害吧?


    贺枕流的表情更惊恐了。


    他往车座那头挪了挪。


    我:?


    -


    开到了目的地,我歪歪扭扭从车上下来。


    司机缓慢开走的时候,看我一瘸一拐的腿的眼神还透露着某种“人世间真是险恶”的复杂。


    我对视,报以微笑。


    车顿了一下,迅速地一个甩尾,一溜烟开走远。


    “你住这儿?”


    绕过一个街角,我拿出房卡开公寓大门。


    这是一栋市中心隐蔽位置的小楼,地理位置很好,街道也算安静,贺枕流在一旁抱着胳膊看我拉开门。


    “没错,这儿可是我的地盘。”


    我说,“前两年我自己零花钱买的公寓,我哥都不知道,在这里他别想抓我回去看报表。”


    开了大门,我单脚跳着进去,送客,“送到这儿就行了。”


    “行。”


    贺枕流点了下头,转身就走,“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小时的债。”


    “放心。”


    关上门,我慢腾腾走到电梯前,按了电梯。


    上电梯的时候,看着数字一层一层往上窜,我还忍


    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感到庆幸。


    林加栗,你真不愧是很有头脑一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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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料到会有被困的一天,提前就找好了个藏身之处,多么有先见之明。


    之前我还在家的时候,路过书房,都看到了桌上那厚厚一沓为我准备的报表。


    唉,谁叫我林加栗就是这么会未雨绸缪。


    先在这儿躲着,等过几天我腿好了,我哥肯定就没理由让我待在家里乖乖看文件了。


    完美。


    林加栗,拇指。


    “叮——”


    电梯门开了。


    钥匙叮铃当啷地在我手指之间一转。


    哼着歌,我一边低头在钥匙串里找到对的钥匙,一边幸福地往我的小家慢慢瘸着走。


    “这一把,不对……这一把……”


    当年买这个公寓,我还经历了不少挫折,幸好遇到了个好心的卖家给我打了八五折,我才能偷偷摸摸用那个月的零花钱买单,没被我哥发现。


    想想就令人感慨。


    “找到了。”


    我一把一把钥匙地摩挲着,终于找到了那把精致的银色钥匙。


    我高兴地抬头,准备开门。


    “好耶,到家,多比自由——”


    话音戛然而止。


    “……”


    我跟站在门口的青年的目光,撞上了。


    “……林小姐。”


    金边眼镜后的眼眸露出温和的笑意。


    白秘书走上前来,他一身浅色西装,即使在凌晨半夜也一丝不苟,让人挑不出差错。


    在我呆若木鸡的目光里,他微微一笑,把一叠厚厚的报表塞到了我的手上。


    “林先生说,让您记得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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